《折黛》 折黛 第1节 ?  《折黛》 作者:漂亮闪光 文案 【女扮男装、地下情、老实人文学、火葬场、强取豪夺、古早狗血】 黛争成日一副男装打扮,天资聪慧,总能解出旁人不会的难题。不过,她只是个豪府偏院中的粗使奴罢了。 一日,她救了个重伤的男人,傅兰萧。 他宛如染血刀剑,眼里带着她不懂的幽沉。 黛争对他极好,但在傅兰萧眼中,依旧是不入眼的私奴。 直到那年新元,傅兰萧东山再起,重回高位,并一把火烧掉了二人的栖身之所。 当黛争看到来接傅兰萧的马车。原来,他是他口中她永远高攀不起的贵人,他们之间真有云泥之别,那些曾经的约定,像是刺耳的笑话。 * 阴差阳错间,黛争得了个新身份,她想参加科举,活的更好。 高中后,她被一封密信邀于御花园,不料竟被人压在假山上,待她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庞后,才将他与那位名声赫赫、乖戾恣睢的九皇子画上等号。 在她记忆中的男人满脸嘲弄与残忍,“你知道欺君之罪会被如何处置吗?” * 傅兰萧表面颀皙出尘,实则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从韬光养晦的九皇子再到高高在上的太子,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但他错了,他决绝的心也生了变数。 黛争,是他曾经看不上的末籍私奴,也是他眼中钉的异党重臣。 亦是他尝不到,乞不到的梦中芳泽。 因为从那场大火之后,她看他的眼中,就再也没有了憧憬与爱。 曾经她视他如命,后来他给了,她也不稀罕了。 阅读须知: 1.1v1火葬场,有强取豪夺元素,就爱皇帝村姑这口 2.主感情,一切剧情为感情线铺路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黛争 ┃ 配角:傅兰萧(兰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让天上的明月坠于脚下 立意:不屈不挠 第1章 汝城 新元之后,长安下了一场大雪。 琼雪纷纷扬扬,犹如碎玉一般盖住了红墙绿瓦,一白无际。 宫人们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清扫着。 内殿中,地龙烤的正暖,熏香萦绕,暗纹紫檀榻上,男子并未束发,单薄的衣袍外披着柔软的大氅,有些慵懒地侧坐着,手中执着一本线装一般的话本。 黛争撩起官袍,跪在榻前,面容清丽,不卑不亢。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男人的狐裘的一角,跟外面的雪一样白。 “臣黛争,恳请陛下放过宋侍郎。”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榻上的男子就伸手,手指微动,勾住黛銥嬅争青色官袍内的领子。 同时,话本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修长的手指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衣领,将她想藏匿的,深深浅浅的吻痕暴露出来。 严实的官服,端庄的胴/体,别样淫/靡。 他的声音带着喑哑,嘲弄,并不真切:“昨夜在我榻上,今日又跪下求我,黛争,我本以为你傲骨难折。” “为的是宋仙舟?” 他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黛争,你可知你现在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吗?” 黛争想挥开依旧触着她锁骨的手,“我考来的。” “黛争……” “陛下难道忘了?我是钦点的探花,自是堂堂正正考来的!” “黛争甫!” 随着男人浑厚的一声吼,黛争甫被强行拉回现实。 现下,她被一书生打扮的粉面郎君堵在后门,书生头戴一朵簪花,手上的银镯子异常显眼。 听见声的过路人远远一看,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是杂役打扮。 定是这杂役小偷小摸,被书生逮了个正着。 可黛争甫实在冤枉,眼前这人是她表弟黛策,三年前就中了举人,不过这举人…… “我跟你说话,你却走神!” 眼下这人喋喋不休,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但比起他,还不如去在乎今天做的那个荒唐梦,宫廷侯爵爱恨情仇,能当话本写来换钱。 “废话,你也不自己想想你说的,我岂能做?”他这次来堵她,纯粹是想要了她的命。 冒籍替考,除非她疯了。 “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现在又来装什么清高?” “你不能成日只想着这档子事,好好读书才是正道,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况且,那会年纪还小,现在我跟你像吗?你也忒不要脸!” 是了,黛策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这种事之前就有一次,燕朝实行科举,鼓励寒门入仕不过十年,律法还未完善,虽明令禁止冒籍之事,但只要不露于明面,官府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替考又另当别论。 二人是表亲,幼时还长得有些相似,站在一起不仔细看,简直雌雄难辨。 但二人年过十五后,男女差别就慢慢凸显出来了,就出落的越发水灵,纤细柔和,和有向着粗狂之势生长的黛策形成鲜明对比。 黛策没等她话说完,一甩袖子,差点打在黛争甫脸上。 他指着黛争甫道:“你可真是蛇蝎心肠,自家亲戚也不帮了,我们家把你养大的,要不你早就被那土匪头头带走了!哪里长得不像?你且束个簪子——” 说罢,他一把抽出头上的簪花,就要往她的头上戳。 “你离我远点!” 黛争甫可不愿碰他的东西。 但到底自己不是真男人,根本不敌黛策使蛮力,就在她发狠打算咬他一口时,黛策突然整个人向后跌倒! 黛策摔的七荤八素,梗着脖子就骂:“奶奶的,是哪个敢踢小爷?!” 只见一人斜靠在那大门铁环处,身着一身墨色劲装,跨着一柄长剑,似乎与身后的漆黑融为一体。 “这是周府的后门。”那人生的清寒俊秀,高挑匀停,生生成了玄青死物中的独绝之色。 冷风带起他的鬓发,一双眼眸淡漠深沉。 双目中的寒意比肩头的雪粒折射出的冷光更甚,但黛争甫的眸光却暖了几分。 “兰玖!” 黛争甫顾不得再束起自己挣扎时倾泻而下的长发,马不停蹄地跑到兰玖背后躲着。 兰玖垂眼,目光先是落在散发的少女身上,转而移向被她捉住的衣袖,轻轻蹙眉。 “你又是哪个?”黛策揉着屁股凶道:“你知不知道我跟这府上的主人可是好友?” 黛策觉得黛争甫真是不知好歹,居然妄图一个侍卫给她撑腰。 “嗯,所以呢?” 他嘴角扯出一抹轻笑,似是嘲讽,修长的手指点着着佩剑的顶端,击出似有若无的声响。 明明只是侍卫打扮,却不由得让人觉得高傲矜贵,压迫感十足。 黛策欺软怕硬,扯出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想继续挑软柿子捏,“黛争甫,想不到这半年你还给自己找了个姘头?” “管住你的嘴!”黛争甫的脸上一热,看着兰玖平静无波的面容后,赶忙压下情绪,又道:“黛策,你与周府郎君相识,难道就可以这样为难我们?还是说,真的要我把那事公之于众?” 黛争甫不怕,谁想跟他再做一条绳上的蚂蚱,恨不得断的干干净净。 黛策却不能不怕,这要是真说出去,那他的仕途可全毁了。 他只能威胁她,“好,今日就放过你们,可不要忘了过不了多久,也是要我娘我爹去赎你的卖身契的,信不信我不让他们赎你?” 被这样威胁,黛争甫怒道:“难道我从出生就是贱籍吗?还不是姑父将我卖了换钱,不然,你上文博书院的钱是怎么凑齐的,为了多卖点钱,还瞒了我的……” “再苦我都自己吞了,你呢?你读书是读进肚子里去了吗?” 黛策被她说的一阵心虚,狠狠剜着二人,又怕那个叫兰玖真的拔出那刀,只得灰头土脸地跑走,还埋怨起她这表妹是越来越咄咄逼人了。 “兰玖,谢谢你刚刚帮我。”看到黛策走远,黛争甫叹了一口气,抱愧道:“那是我那个不争气的表弟,他尽爱说些胡话,你别忘心里去。” 兰玖嗯了一声,弯弯唇角,表示他并不在意。 还有一声,她没听清楚的轻嗤。 黛争甫在双手上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才将包在布袋里的烤红薯拿出来,掰成两块递给他,“这么冷的天,咱们一起吃吧!” 热腾腾,又香喷喷的气息打在她脸上,像给她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整张小脸清秀可人。 折黛 第2节 一对小巧的耳垂藏在黑发间,被寒风吹的泛红。 这样的男子,他从未见过,倒有点像个女子。 又有点像只野鹿。 兰玖蓦地想。 吃了红薯,她才在雪天重新暖和起来。 黛争甫一边自然地重新束起头发,一边满含期待地说。 “这是我们第一个一起过的新年,我们想想怎么过吧?汝州城过年有很多习俗跟长安不一样,你一定会觉得有趣的。” 他不是本地人,是半年前她在郊外救下的外乡人,当时周府有人告假还乡,就正好顶上了空位。 黛争甫是很怜惜兰玖的,他们的境遇相似,都是家中遭祸逃命此处,又不巧遇上了山匪,逃出来后孑然一身。 只不过他遇上的是她,而幼时的她只能投奔她的重男轻女的姑父姑母,寄人篱下,还被卖为私奴。 黛争甫喜欢问他的事情,当然不仅仅在于开阔眼界,品鉴文章,她还向往他口中繁华的长安。 他们的关系好极了,她很享受。 像是靠近一轮触手可及的明月,汲取零星的温暖。 若是明月能一直将她笼罩就好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活的太孤单了。 离新元不差几日了,周府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黛争甫是负责采买的小厮,自然要多往府外来回奔波,置办年货。 人手不够,兰玖也跟着黛争甫出门采买,汝州城的街道年味十足,黛争甫一一介绍起来,像一只黏人的小狗。 兰玖点着头,看似每一句都在回应,眼神却落在其他地方。 她的话很多,她总对兰玖有说不完的话。 “之前你受了伤,还未怎么看过汝州城吧,那边是马市,东边是码头,汝州城虽小,可胜在地理位置好,四通八达的。”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兰玖早就把汝州城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在显眼的地方做上了特殊的暗号。 他的旧部已经接到了密信,假以时日他就会离开这个令他不齿的地方。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可能会再和这个叫黛争甫的过什么新元。 ——甚至。 兰玖用无可挑剔的微笑,温润目光抵挡着少女的喋喋不休。 他会叫这人会永远消失。 这世上不需要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为了生存做了什么。 “西边还有个文博书院,只供有钱人家读,还有那——” 突然,浓郁的新春气息被兵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侵扰,人群从大路被分成两边。 马蹄声越来越大,带着武器的官兵纷沓而来。 马蹄子沾着落雪水溅出泥水,黛争甫躲闪不及,被前面后退的人群撞到,不受控制地后仰。 这时,她的腰部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借着臂膀往巷口一带。 黛争甫心尖猛的一颤,她的背部几乎和他胸膛紧贴。 他是冰凉的。 但他的呼吸声逐渐变重,就落在她的头顶上。 无论巷外多么嘈杂,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兰、唔!” 她被他捂住了嘴,禁锢在怀中,艰难地看向仰头看他。 同时,兰玖也微微低头,下颚剐蹭到她的耳朵,带起一阵不合时宜的痒。 “嘘。”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期待关注!一定好好写,有存稿。 甫为男子的意思,女主本来的名字跟招娣,盼儿差不多,三章内改名。 第2章 相信 等到街上重新回归正常,兰玖才注意到黛争甫的模样。 他好像把她捂得太紧,整张脸都泛着红,一直延绵到露出来的一节脖颈,从他的角度正好看的一清二楚。 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不适,松开了手。 这感觉很奇怪。 奇怪的让他恶心。 ‘虽然他不高,腰细,有些阴柔,但他毕竟还是个男人。’ 不过,这只是一时情急。 他很快不再当回事。 街上的兵马他认得,害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他的好兄长,当朝太子的亲兵。 看来是得了风声,来找他这个“已死之人”了。 “抱歉,阿争,你没事吧?” 他知道这时要说些“好话”,表达他是温柔,迫于无奈,充满悔意。 “咳、没事。”黛争甫畅快地吸了一口气,果不其然地原谅了他的过错,“怎么了,你为什么忽然躲起来了?那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自从家中遭祸,我总对兵马有所顾忌。” 兰玖极会演戏,脆弱的模样一下子让黛争甫心软了。 她理解这种阴影,就像她看到藤条就想发抖一样。 “要不你回去吧,剩下要买的也没有多少了。” 兰玖点了点头,既然太子亲兵已到,自己确实不该这么招摇。 采买结束后,黛争甫忙里偷闲去了一趟书店。 书店里的人不多,能听清楚柜台上拨算盘的声音。 黛争甫往那账本扫了一眼, “掌柜的你算错了,一共是八钱三文。” “嗯?”掌柜打了个哈欠,重新算了一遍,“还真是……啊,争甫,我还说谁这么机灵,果然是你啊,要是你是我儿就好了,你看那不争气的,这么大了,就会背《千字文》……” 掌柜的儿子正好从旁边的书架探出一个脑袋,“那你儿还在帮你忙前忙后,你怎么不说?” 他跛着脚走到黛争甫面前,笑着说:“阿争,你可算来了,我等了好久了,想看接下来的故事呢!” “我带来啦!” 她刚要从布带中取出稿纸,就被面前的人一把抢过,争分夺秒地看起来:“我真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这是黛争甫赚外水的地方,她比旁人要聪慧一些,那些古籍书册过目便能不忘。 黛争甫不会女红,就想着从她的天赋入手,其中买话本的最爱才子佳人的故事,比诗文好写。她没吃过猪肉但看了不少,照葫芦画瓢总是会的。 这种不掺个人感情的话本虽然卖的一般,但胜在事少出稿快需求大,钱是一点点攒出来的。她之前为兰玖治病,这几年攒的钱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 好在兰玖见多识广,给予了她别样的陪伴。 柜台那头放下算盘,走过来敲了敲儿子的脑袋,“罗文之,你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要是把人家的书稿弄坏了怎么办?” 掌柜的视线一转,“哟,争甫,你这字越来越好了,以前跟狗爬一样。” 那自然了。 兰玖教她练了半年的字。 她现在的字,也有他几分模样。 罗文之:“我之前就瞧着挺好的,阿争,结局呢?是不是快要到结局了,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呀?” 书店掌柜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莫缠着别人了,哪有写那么快的? ” 她笑的青涩单纯,“过几日便写好,我已经想好结局了。” 罗文之十分真诚:“是要几日?要等到新元吗?你新元会休沐吗?要不来我家?你要是觉得哪里写的不爽利了,我在旁边看着还能帮你顺顺。” 掌柜的忍不住嘀咕道:“你这小子,成天阿争长阿争短,我看要是人家是个女郎,你早就踏破人家的门槛了!” 黛争甫摇了摇头,“掌柜的别打趣文之了,结局我尽量新元之前写好。” 她现在可缺钱呢。 掌柜收了稿子,她就在罗文之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掂量了下手里的铜板,她算了算,加上这次的钱,给兰玖准备新元礼物的钱应该是够了。 剩下的钱再算上下次的,应该可以买件过冬的衣裳,过个好年了。 黛争甫想到今日兰玖对那群兵马的反应,回府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却听见前几日落荒而逃的黛策的嚷嚷声。 “各位官爷,我跟府上郎君相熟,”他头顶着一朵簪花,在一众士兵和周家大郎君面前喋喋不休,“前几日我来周府等郎君,见到了个面生侍卫,听着口音不似本地人,今日我跟周郎君提起,汝城地小对外乡人不排斥,一时间疏忽大意,还望官爷们将那人捉回去,好好审问……说不定就与你们找的人有关系呢!” 黛争甫不太明白其中的是非,但想到今早,她有不好的感觉。 她要快点找到兰玖! 夕阳收光,整片天空红如烈火,烧灼着阴云翻涌而来,追逐着她的脚步。 黛争甫从角门抄近路回到他们居住的院子,却看到兰玖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 她顾不得问他为什么,抓起他的胳膊,“兰玖,外面的官兵要来找你了!” 折黛 第3节 兰玖没回话,怀疑的眼神在黛争甫的脸上打转,忽而,他的耳朵一动,府中的声音变大了,三步两步就跟上了黛争甫的脚步。 他的腿很长,没走几步就走到了黛争甫的前面,府中的人声嚷嚷,兵器敲击着甲衣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黛争甫指着汝城外说:“走,趁着还没关城门,咱们去山上躲一躲,官兵在城中到处搜寻,根本跑不脱,放心,那里我熟,定不会有事的!” 也好,过不了几日,他的亲信也应该到了。 他今日看到了太子亲兵,思来想去还是想先走一步,至于黛争甫,让她上山带路照应,应该是这人最后的用处了。 可惜祸不单行,乌云在他们上了山不久后就占满了头顶,暴雨将至,又赶上化雪,山上的风又阴又冷。 二人找到一个山洞,寒潮刺骨,黛争甫刚一坐下,就打了个寒颤。 生了火,她才勉强好了些,看着兰玖薄唇紧闭,面色比平日更苍白,但姿态雅致非凡,有种说不出的清贵自持。 她又刚到她那倒霉表弟,不免生出一丝愧疚,“兰玖,你要不要来烤烤火。” “不用,我不冷。”兰玖眯了眯眼睛,盯着黛争甫,瞳中透出的审视似乎要把她戳穿一般。 他见过太多的倒戈投降,尤其是在他们几个皇子的势力中,所有人都精明算计,审时度势,一有风吹草动就左摇右摆。 就连他也会如此。 黛争甫,本可以跟他撇清关系,却没有。 若是聪明点,把他交上去,好处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私奴可以想象的到的。 想到这里,兰玖的眉头却舒展开,指着自己的包袱说,加以试探:“我带了些厚衣服,你穿上吧。” 黛争甫点点头,拆开他的包袱,里面一件厚实的衣服,几两碎银,还有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牌。 黛争甫的心顿时像有被什么戳了一样,酸酸涩涩。 兰玖并没有一起过新元的打算。 盘缠都带好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忍住情绪,把那些东西重新收拾好,披上衣裳,蹑手蹑脚地走到兰玖面前,将衣裳分了一半给他,“兰玖,山上太冷了,你就算觉得不冷,还是要披上些,发热了岂不是更麻烦。” 他们的距离不过一指头,兰玖闻到了她身上雨水的潮气,和一股香甜味,这与黛争甫平日里会去帮忙照顾府上的花有关。 平日里他已经十分习惯这个香味,但又在这种情况下,这香气让他觉得十分怪异,不过这怪异感又很快压了下去。 黛争甫不傻,她当时慌了神,怕她那个劳什子表弟构陷兰玖,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如果兰玖之前没做过什么,他也不会再见到官兵之后就收拾包袱要走。 那么他之前说的,可能都是假的。 她失落,疲惫,又精神紧张,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了一些,问:“兰玖,你真的和那些官兵没什么关系吗?” 见黛争甫对银钱不感兴趣,他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怎么,若是他们真的是来捉我的,你要把我送出去吗?” 黛争甫没有要钱,那她想要什么? “怎么会呢?”黛争甫忙向他解释,“我们都认识半年了,我相信你的为人,你给我讲解文章,还带我练字,还会保护我,你这么好的人,一定是被人污蔑了!” 相信他的为人。 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兰玖只觉地好笑,他习惯地换上一副与世无争的可怜模样,说:“阿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与大哥之间起了冲突,遭他暗算,才沦落至此,现在他应该是又听到了我并未身死,我阿兄在长安如日中天,现在不如将我交出去,保你——” “居然是这样?!”黛争甫还没等兰玖说完,咬着嘴唇,低声骂道:“这不跟我那杀千刀的表弟一样,认识几个狐朋狗友成天吆五喝六,真不知道这样的人读书有什么用,就算入了仕也是贪官污吏罢了!” 她义愤填膺,把所有的话都信以为真。 兰玖:“阿争,你真这么想?”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雷鸣闪电,黛争甫的身体都冷的发颤,倏地就握住他的手,声音异常坚定,“当然了,兰玖,你是什么人,我了解的。” 兰玖感觉到她的手心是热的。 那素手又离开他,去解开自己的头发,娴熟地凑在火边烤着,“兰玖,我小时候经常来山里找吃的,呆上几天没问题的。大燕律法森严,勾结官兵,等他们走了,再一起去长安,报官治他的罪。” 她哪知道,这正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权力之争呢。 兰玖用树枝去拨弄即将烧成碳的木柴,边看着她十足认真的脸庞,火光将她的双瞳都染上一层红色,他轻笑一声,最终什么都没说。 山洞里太冷,他们互相离着不远,一人分了一半的氅衣入眠了。 兰玖鲜少做梦,当晚却在梦中回到了周府。 倒不是什么被他的太子兄长擒拿在府中,而是金秋时期,黛争甫拉着他在周府郎君的书房前照料盛开的桂花树…… 那桂花树十分香甜,照顾久了沾染上味道也是应当。 他还听见:“你是什么人,我了解的。” 只是,梦中人,破裙翩跹,是个女子。 山洞中依旧阴冷,照着他的目光更加晦暗不明,若隐若现的香味,仿佛还在梦中。 不料对方轻轻一动,柔软的肌肤擦过他的唇边。 却像一个轻柔的吻。 …… 兰玖睡的不安稳,他醒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直到清晨的光好不容易投进山洞时,黛争甫醒了,睡眼惺忪,无辜极了。 他就坐在她身旁。 “兰玖?” 他的眼神一凝,用从未有过的厌弃之色睨着她。 比寒潮更甚,使她不禁瑟缩。 原来这副温润的皮囊之下,阴鸷,狠厉,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无辜的女鹅:oao? 第3章 舍命 汝城近几日的天气过分反复无常,昨日还下着小雨,夜里就开始飘雪,山洞之外,整座山都披上了银霜,白茫茫一片。 大雪封山,山下的人进不来,山上的人也走不掉。 黛争甫一脚踩在雪地上,雪的厚度正好没过她的小腿肚。 只一晚就积成了这般。 她的布鞋太单薄,本就没怎么烤干衣裳也让人不舒服。 很快,寒意便再次席卷全身,冻得她脸色发白。 醒来时兰玖那一记生寒的眼神仿佛是她的错觉,现在的他如同过去半年那般温暖平和,用佩剑扫开积雪,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前行。 不过,在活下去面前,黛争甫也顾不得多想了。 他们需要食物足够的柴火,和水,不然很快会被冻死。 她熟悉这座山头,年幼时经常随着阿娘来此处挖一些野菜,后来寄宿在姑父家中,也会在饿肚子的时候来捡些蘑菇。 如果他们足够幸运,还能找到一些藏起来的坚果,或者被冻死的动物尸体。 凭着记忆,她和兰玖一刻不停地向山的另一边出发,那里有一条可以通行到其他地方的水路,他们可以从那里逃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兰玖的刀鞘在雪地中猎户留下的陷阱,黛争甫顾不得严寒,徒手挖开白雪,掀开竹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简易的陷阱中只有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冻僵的金丝小鸟。 因为没有完全被雪压住,还留有微薄的呼吸。 “如果是兔子之类的就好了。”黛争甫蹲了下来,许是因为这只鸟儿跟她的处境十分相似,单薄濒死,又不够二人填满肚子,反而从猎人变成了圣人。 在兰玖眼中,此等无用之物,不如早些舍弃为妙。 多余的善心就是累赘。 兰玖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善心大发,却又破天荒地记住了她全部的动作。 他看见她试图将小鸟从地上拾起来,可羽毛与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在用指甲慢慢扣着,他注意到她有一片指甲被冰刮破了,鲜血渗出淌在金色的翅羽间,却在他的心中激起出一层绵延痒意。 接下来,他看到她将那只鸟儿捂在手心,朝它慢慢地哈气,揣进怀中捂着,直到她起身朝他微笑,这种怪异感才消散开。 她未经雕琢的眉毛美的浑然天成,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雪花映照在瞳中似的。 挖苦的话一瞬间就吞进肚中,他心中厌恶,情绪复杂,又觉得她神秘奇妙,像山野中的精怪,野性难消。 或许是因为半年间的朝夕相处,在他受伤时她无微不至的照料,甚至是因为昨夜不着边际的诡梦。 亦或是他扮演了多年温柔郎君总能让他手到擒来地道出违心的温柔善言。 他不愿意让她的傻笑霸占视野,随意转移了话题。 “黛争。” “什么?”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将大氅又攒紧了一些。 他敛了表情,恢复到温善的假面之中,“之前你总说要有个新名字,不如直接去甫留争,争一字不如争万物,我看你就比你那蠢钝的表弟要适合读书,只是……” 是个难以入眼的私奴,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过,将这些看作一种施舍,一切在他心中就顺理成章了。 “若日后到了长安,我可帮你恢复良籍,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你争的起。” 黛争甫不爱自己的名字,她的母亲也未曾给她取过大名,到了姑父家,姑母一直想生男孩,找了个读书人给她取了个这个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人跟她说,你不必去争着当个男孩,黛策顽固不灵,她比他更好。 她有一颗早在心底埋下的种子,冲破层层积雪,破土而出。 她痴痴地望着他,“兰玖,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我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黛争甫心中警铃大作,这若不是山中野狗,那就怕是来搜山的官兵! 兰玖似乎比她更清楚那些不速之客到底是何等身份,二人冲着另一头的水路狂奔。 精明的猎犬早就锁定了二人的气息,带着一队官兵朝他们追去! 折黛 第4节 好在黛争甫熟悉这座山,可与他们在山中周旋一二。 到了傍晚,甩开了官兵一段距离,终于都到了山脚,山下的河流还未冰封,湍急冰冷,仅有一座破旧的小船孤零零地停靠在岸边。 可大雪还在下,天实在是太冷了。 她奋力推着那座小船。可小船早早陷入淤泥中,任她如何使劲都纹丝未动。 “黛争甫,我看你是真的疯了!”黛策带着官兵和猎犬不久后赶到河边,将他们团团围住,“养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胳膊肘往外拐,还盼着我们家赎你回去?!” 她也实在顶不住冰冷与饥寒碌碌,回起话也十分虚弱,干脆瞪着黛策只说一句,“走狗!” “官爷,你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黛策谄媚地看着,虽然他不知他妹子身边的人到底是何等身份,但就这鬼天气还非要铲平了雪路来搜山,定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他定是要在他们面前好好露一番脸,之后岂不飞黄腾达了! “行了行了,没你的事了,一会下山少不了你的银两!”官兵头子打发起黛策,拔出长刀,对着立在船边的二人。 当然兰玖也不会坐以待毙,早就拔出长剑,如鹰隼一般的双眼让他们甚至产生了怯意。 但赏赐实在太过诱人。 这一队人马中,还有周府的主人。周府郎君和黛策都是一路小人,他的心思他能不懂? 可惜他虽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却是个妾生庶子,不受宠早早打发到汝城这种小城中立府。 但毕竟家中是朝中人士,更能窥探出这人身份不一般,那位大人物说要他死在这里,他不得让黛策这废物抢先了。 官兵头子,周府郎君,黛策都心怀鬼胎,一来二去几人都想抢先取兰玖的项上人头用来邀功,只怕是官兵拿着刀,其他二人只能过会另想办法。 反正杀掉兰玖也如囊中取物,谁先能领下这个赏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黛争甫,她身材瘦小,哪怕比兰玖还要低半个头,这时也敢将自己挡在他面前。 她甚至没有放弃推纹丝不动的破船,她不想死,她想告诉兰玖她的身份,她想跟他一起去长安,她想…… 除了黛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只当她是个忠心的奴婢。 “哪来的奴婢,想活命就滚一边去!”为首的官兵朝她吼道。 “你们休想伤他半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张开双臂,视死如归地看着白晃晃的大刀。 螳臂挡车的行径让黛策在一旁坏笑,“我说,黛争甫,你被下咒啦?你到底是谁家的人?赶紧给我过来跪,饶你不死!” 她就像给自己壮胆一样,“我既然已经带兰玖走了,我就一定要保护好他!我们会去长安,会报官,他们会治你得罪,我、我、绝不一人苟活——” 兰玖面色一沉。 他不懂黛争甫为何舍命也要护他。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没有必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看的太多,无一例外,黛争,她到底在哪里要咬他一口呢? 眼看着长刀马上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热血撒在她脸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的血液的温度,在天寒地冻中居然在发烫,五感短暂地回归到她的体内,她吓得尖叫,却还是硬撑着抱住兰玖,“兰玖,你没事吧?!” 那不是他的血。 兰玖在那人即将伤到她时用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无事,”兰玖收起还在滴血的剑,幽幽地望向远处的河面,“已经拖够时间了。” 拖……时间? 在黛争甫迷惑不解时,一支箭划破风雪射中冲上来的士兵,紧接着,无数支羽箭从河道中飞来。 血色刹那间染红了雪地。 黛争甫张了张口,嗓子像失去了声音,眼前的场景仿佛带她回到了幼时被山匪劫持时的屠杀,但不会忘了他们还是在逃命,趁着这个机会,黛争甫使出浑身的力去推那艘小船,直到她终于感受到船体有细微的动摇之后,她才能发出如同打颤一般的声音, “……推、推动了,推动了!我们快走,兰——” 只是兰玖纹丝未动。 官兵已经全数倒在地上,血流如泊。周郎和黛策早已不知所踪。 而从那茫茫飘雪中,隐约驶来一艘构架精良的船舶,在滔滔汩汩的河流中越来越近。 “兰玖,我们走……”她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吗?” 她心中那个温润郎君,并未回答她。 他的视线在黛争甫惊喜面庞上停留一刹,倏地甩开她的手,在她的神色变成了错愕时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从船上下来的黑衣人。 黛争甫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只,在河岸边,她仰着头也未能看清全貌,显得她和摇摇欲坠的小舟十分渺小。 只见那黑衣人抱着一件昂贵厚实的狐裘披在了兰玖的肩膀上,柔软的皮毛环绕着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庞,仅仅是点缀了他本就该存在的尊贵。 黑衣人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属下来迟了。” 兰玖居高临下,嘲讽道:“你也知道。” 随即,他缓缓地垂了眼眸,视线微微一斜,锁定被冻得天色苍白的黛争甫。 直到此时,黑衣人的目光才随着兰玖的一同望向黛争甫。 她侧身站在一旁,发着抖,不知所措地将冻裂的双手藏在背后。 “她也带走。” 他的语气就像在对待一个物件。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黛争 黛争(黛争甫)被带上船后,就和兰玖分开了。 她被领进了一个舱室,里面还坐着几个年纪不大的侍从。 起初他们还好奇地打量着黛争,马上又觉得无趣,应该就是个奴婢罢了,就连打探的心思都没有了,任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一旁。 虽然船室隔绝了外头的风雪,可黛争的身子已经被冻僵了,她背靠着墙壁坐着,蜷缩成一团。 她心中惶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动静,他们细心地整理着身上的衣裳——这料子可比黛争的衣裳好的多了,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也是属于她过年也舍不得买的。 “赶紧的,打整好就出来。” 一名上了年纪的内侍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衣着更为光鲜,手里捧着个铜制雕花手炉。 听闻其声,小侍从们都恭敬地站成一排,老内侍挑剔地朝他们轻哼一声,“都心细着点,别出什么岔子。” “喏。” 在他把人带走之际,老内侍的眼光落在了角落中的黛争身上,皱了一下花白的眉毛。 他再也没做任何表示,也没问黛争需要什么,便急匆匆地走了。 等到周围只留下风吹打窗户的声音,她才继续观察起舱室的陈设,不由得想着如果能给她安排一个床榻,让她也能住这么好的地方就好了。 姑父家时,她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卷草席铺在地上。周府她的屋子也是四面透风的,夏天漏雨潮湿,冬天漏风阴冷。 她的脸颊微僵,黛争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事已至此,她对现在的情况已经猜测出了一二。 应该是兰玖当时的旧部来寻他了吧。 就算刻意掩饰,他的举手投足间也能透出与生俱来的矜贵,她不是不知道兰玖出自大户人家,只是她从未见想象过就连下人住的地方都如此上乘。 怪不得他可以将恢复良籍一事说的那样斩钉截铁。 心中的明月忽然离她越来越远,让她发出一声艳羡又悲凉的叹息。 那兰玖还会…… 不会了。 她已经有了答案。 一起过新元的约定,定是不会再实现了。 甚至昨夜她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要一起去长安报官,他心中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刺痛的不止有心房,还有手,她许是恢复了稍许知觉,推船时手上被刺进了不少木渣倒刺,伴随着冻伤让她更痛苦了。 她不能再这般下去,她会死的。 黛争垂了垂快要麻木了的双腿,勉强来到甲板上,问了每一个看到的人,他们都微微抬着下巴,不愿意跟她说话,还会甩手驱赶她。 明月高悬。 “你是哪来的,怎么穿成这副样子?”那侍卫瞅了她一眼,质问道。 “我是跟兰玖一起上来的。”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 “兰玖是谁?”他捉住她的胳膊,二话不说地拖着她往一处走,“哪里来的毛贼,编这种谎,还在我眼皮底下乱逛!” 好似她那副穷酸的打扮,在他们眼中就是害虫就一般。 “我不是贼,你放开我!” 戚无从主室中出来,就看到二人在推推嚷嚷,应该说,手下的侍卫正在单方面拖着殿下今日带回来的人,而那人所有的动作都是无谓挣扎。 “在吵什么?”他的声音压低,训斥道,随即又往主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休息。 “回大人,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罢了,我正要拉他下去处置。” “放开我!这位郎君,我是……我叫黛争!”黛争鼓足勇气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新名字,他方才是见过她的,他是知道是兰玖把她带上来的,他铁定比其他人好说话些,“我不是贼,你见过我的!我的手破了,你有没有膏药能给我啊?” “他可是拿了什么东西?” 戚无并不信她,询问那侍卫。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膏药……”黛争生气又无奈,“或者,兰玖在哪里?让我见兰玖可不可以?” 胆小,还不知礼数。 折黛 第5节 不知道为何殿下会带这种人回来。 戚无:“带他下去——” “带他去梳洗。” 主室传出的声音打断了戚无的话,是黛争日思夜想的郎君的声音。 “是属下的失职。” 戚无冲侍卫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照办。 黛争的待遇总算提升了一些,她被带到浴室里,还有专门的丫鬟准备伺候她沐浴更衣不过被她诚惶诚恐地拒绝了。 没有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过任何怀疑,只当是殿下嫌弃她寒酸,这种活也讨不找好,前来伺候的小丫鬟也不怎么上心。 梳洗过后,她总算活了过来,换上了一套新衣裳,被带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客舱中,比之前的房间还要好上许多。 正当她好奇地抚摸着身上的料子时,又有人端着木托入门。 来人是来给她送药膏的。 这个丫鬟年级稍大,没有上一个好打发。无论黛争怎么说,她都坚持要给她上了药再走。 黛争居然就这样体验了一把被人伺候的感觉,她十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将手掌递到她面前,尽量配合她。 “郎君,可以自然些的。” 给她上药的丫鬟笑了笑,又沾取了少许药膏涂在她紧绷的手指上。 等她包扎好后,黛争也得到了一个雕花手炉。 手炉的温度从手心扩散至全身,也让她的心绪有所缓和。 “谢谢,你真好!”对于好相处的,黛争自然而然地就跟她攀谈起来,“我叫黛争,你叫什么名字呀?” “郎君唤奴婢清玉就好,”她洗净了手,又说:“郎君将鞋袜脱下吧。” “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己来就好!”她还是不习惯被人伺候到这份上,“这么晚了,你快去歇息吧!” 可清玉不好糊弄,她执意要做,并说实在怕上面为难,黛争是奴籍,一听她这么说就老实了。 大家都是做奴婢的,不做完事情上面怪罪都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傅兰萧(兰玖)推门而入时,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色。 花鸟屏风之下,身着锦衣的黛争因为双手不便,正用双肘向后撑着身子,长发未束,全数披散在地面,一副难为情,是被人所迫的抿着唇。 她的腿倒是很长,露出来一节细白的小腿,任由一个丫鬟帮她涂药。 成何体统。 看到来人,清玉先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若是没有今日种种,黛争一定会认真欣赏起傅兰萧的模样,赞赏他果然好看。 可现在黛争飞速瞄了一眼清玉,行礼没学会,只保持了跪下的姿势,鞋袜也来不及穿。 傅兰萧垂眸,看到黛争跪在地上,不合身的衣裳更衬着她身形单薄,锦缎下,露出一双小小的足。 他没由来地觉得刺眼,视线在她不安的面庞上逡巡,轻嗤道:“你若是喜欢,便可将她赐给你。” “什么?”黛争赶忙摇头,“别折煞了人家。” “你倒是怜香惜玉。” 黛争觉得他是在讽刺她呢。 傅兰萧早已换上了更上乘的玄衣,身姿更加挺拔脱俗,他屏退了清玉,话锋一转,又加了少许温煦在其中。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他知道,黛争就喜欢这种语气。 “我……”黛争跪在地上,她是十分想说和他一起过新元,去长安,可她知道这已是奢望。 她也想说出自己是女子的事实,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还不是跟清玉的身份是一样的,去谁家委身于谁,都是主人一句话的事。 黛争的犹豫让他十分不悦,声音冷了几分,“说。” 她该叫他什么?兰玖? 那是他的真名吗? “我……大人,您之前说过的可以帮我恢复良籍,可还算数?” “你不是说,你相信我的为人么,还是你认为我会出尔反尔?” 傅兰萧的声音她在半年中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这时却觉得十分陌生。 她的全部记忆中,他对她都是温文尔雅的,从来不是这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什么愿望。” 哦,还可以许一个。 那她就再多要些。 “我想要五十两银子可以吗?” 此话一出,傅兰萧身后的戚无的眉头都拧成一团了。 五十两,瞧不起谁呢。 因为站着的人一直没说话,黛争以为是自己狮子大开口了。 “是多了吗?那二十两也行的,十两也可以,因为我救你一共用了八两,剩下二两我想用来打点今后的生活——” “还有吗?” 啊?还可以许吗? 其实已经够了,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了。 说来可笑,在遇到兰玖之后,她所有的心愿都是想和兰玖一起实现的。 “那、那大人再给我买个镯子吧,要银的,我表弟那样的就好,他的就是出生时姑父姑母给买的,象征着康健安乐,我一直很想要的。” 过了许久,傅兰萧一言不发,黛争以为自己的愿望又逾越了,正抬头要解释,就看到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大步走出了客舱。 甲板上,傅兰萧负手而立,鹅毛般的雪正落在他的肩头。 戚无送上白狐裘,听到他问, “太子那边什么情况?” “那边已经收到密信,正忙着打道回府了。”戚无恭敬地说:“殿下,属下以为要快些回去,不能让他们再倒打一耙。” “不急着走,把船停到汝城。” 戚无跟在傅兰萧十年了,也没摸清他这个神秘莫测,心思缜密的九皇子的性子,不过他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个意思——他懒得装了。 是风雨欲来,要好好泄泄火的意思。 看来那个叫黛争的,恐怕是活不久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5章 大火 天还没亮黛争就醒了,她实在睡不安稳,一是因为那张床榻太软睡不习惯,二是…… 现在的情形,她实在难安。 她与黛策甚至周郎已经完全闹僵,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至于兰玖,她也不知道昨夜是个什么情况。 瞧着他很不高兴,像是不想给她,哎,就算再富裕也是要精打细算的呀。 可这样也忒过分了,他们好歹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身受重伤的时候也不想想是谁给他宽衣解带奔波换药的,现在正是要能给她些钱财的时候,毕竟她不会再呆在汝城了,需要多些钱远走他乡。 到时候,她便也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再不济只给她八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清玉前来伺候,为她梳洗,又将她带到傅兰萧面前,临走时,还塞了一盒膏药给她,叮嘱她要每日涂抹。 傅兰萧轻轻摩挲手上的扳指,低头处理着这段时间未处理的事务,如果不是一样的模样,黛争很难将那个认真尽责,会帮她出谋划策的周府侍卫兰玖和他划在一起。 这半年他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真的可以装的这么像吗? 她一时间还是不习惯,但没人在乎她习惯与否,这是她必须接受的事。 她被领到了主室的另一边,跟傅兰萧仅有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银河。 黛争低头看着自己被冻伤的手,又瞅瞅他洁净的手指,赶忙涂好药膏。 她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压抑气氛,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语气,主动与他攀谈,“大人,你瞧。” 因为她的靠近,带来了一丝奇异的香味。 他皱着眉头,迅速掀了一下眼皮,视线却定在了少女的笑颜上。 她笑起来有种脱俗的野劲,拥有蓬勃又顽强的活力。脸上零星的雀斑此时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昨日救下的小雀活了。”她的双手像花苞一样绽放,站在其中的金丝小鸟正在她手心探头探脑,好奇地啾啾叫。 如她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亲近他。 他终于露出了如少年人般的笑,弧度完美,像是精心设计过般,将黛争熟悉的假面重新呈现。 这时的傅兰萧,在她心中,便又是兰玖了。 “大人、兰玖,昨夜我们说的那些,可还作数?” 她很想离开。 折黛 第6节 他了然地弯唇。 “当然。” 他就像一只阴险的蜘蛛,正编织着一张华丽的网,冷血地将猎物拖进陷阱处决,“不过,黛争,你确定不跟我一起去长安吗?” “一起?” 之前的猜测全数被他推翻,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的语气真真是可怜极了,一副怕惹人厌烦的语气,“不是你说过的与我一起,难道只是随口说说?我可是很期待的。” “怎会是随口说说!我只是以为……”跃起的情绪让她一瞬间脸颊绯红,笑容变大,“以为你不需要我了!” “阿争,”他将她手中的雀鸟捉了下来,顺手探了一下她的袖口,“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过现下应该也是解开了。” 不知为何,黛争看着傅兰萧的脸,忽而就想到了几日前的荒唐梦。 梦中那个看不清神色的男人,不也叫她黛争么。 罢了,梦中的事怎能当真,她还怕说出来令人耻笑。 她内心被鼓舞了,也像金丝雀一般叽叽喳喳地问:“兰玖,咱们可否再回一趟汝城,我还需去取一样东西。” “也好,你的卖身契不是还在周府?不如一会在周府再见吧。” 她太开心了,满心满眼皆是兰玖的好,他没变,只是身份差异给她的错觉,自己以后就要跟兰玖去长安了,不可再妄自菲薄。 她不知道的是,傅兰萧的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她拒绝,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它割开她的喉咙。 戚无走进主室,被什么物件一砸,脚下一顿,将扔过来的药膏捡起来后掀开检查,鼻尖敏感地一缩,当即跪了下来,请罪道:“是属下的失职,没想到他居然对殿下用这种狠招!” “大哥的细作,竟然能想出这么腌臜的手段。”傅兰萧不怒反笑,“这药物中和了草药味道极清,只能离近了才能察觉到。” 黛争用的膏药,衣上的熏香,无一不添加了催/情的药物。 她的存在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就不必要留。 “他们竟然觉得殿下有这种癖好,属下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来,殿下一直洁身自好——” “闭嘴。”傅兰萧按了按太阳穴,咬牙道:“把昨日伺候他的奴婢沉河。” 随后,他站起身,负手之间,宽大的锦袖带起矮几上的鸟儿落在地上。 那是一只已经死去的金丝雀。 黛争下了船,在路边买了个胡饼,就赶忙往书店里跑,一路上人流如织,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两日发生的事实在荒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原来今天已经是新元了。 幸好她早早赶到,不然再过半个时辰,书店可能就准备关门迎新年了。 “阿争,你今日怎么换了身衣裳?”罗文之绕到黛争身侧,摸了一把顺滑的料子,惊讶道:“你发财啦?” “那可没有,依旧穷的叮当响,只是事出有因罢了,不说这个了,我有急事!”黛争从口袋中翻出几枚铜钱,“掌柜的,之前给你的稿子,能不能退给我?这些钱就当是我的赔礼。” “为何?” 黛争急着,找了个借口,“我只是觉得这个结局不好,我想再改一个。” 他给了她希望,给了她一个念想,让她也不由得再次对明月产生奢望。 她要脱籍啦,她要去长安啦,她要跟喜欢的人去长安啦,她的人生就要翻篇啦! 她要把她写的话本给他看,骄傲地告诉他,其实我是个女儿身,一直心悦于你,这话本记录的就是他们相遇的故事! “我看着挺好的啊,这话本中的郎君最后和那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哪里不好?” “我觉得就是不好,我拿去改一改,你就别问啦。” 罗文之看她笑的十分甜蜜,诧异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啊,跟我说说呗,我定帮你!” “行了文之,你就别在这叽叽喳喳了,给人家个清净行不行?”掌柜并没有收黛争的钱,把之前的稿子翻了出来,“幸好还没印呢。拿回去吧,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黛争捂着嘴笑道,“多谢掌柜的,掌柜的今年要发财呀。” “还有,”少女在店门口回眸,骄傲地告知,“我改名啦,以后没有黛争甫,只有我黛争!” 随后,她将稿子卷进袖口,一溜烟跑走了。 “他怎么走的那么快!这不还有一张还没拿走呢。”罗文之看到掉在地上里的一页纸,“他今日是怎么了,不仅丢三落四,还魂不守舍的,还改了什么名字。” “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黛争本该第一时间去周府与会面,可又在路边摊子编彩绳耽误了些许时间。 毕竟是新元了,总是要有压岁钱的呀,这样新的一年才能驱灾辟邪。 他今年十九岁,元月生的,应该多串一些讨个吉祥。 她掂量着红绳穿出来的钱串子,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兰玖的笑意。 哪知下一刻就有人撞到了她的肩膀,使她冲一旁踉跄几步,堪堪站稳,就听到那人大喊: “走水了!周府走水了!” 走水?! 不远处的黑烟渐渐升高,愈来愈浓,……糟糕,兰玖会不会还在里面? 这时,她什么也顾不到了,只拼了命向着人流反方向跑去! 周府门户大开,只能听见过路人的叫喊,她心一横,用自己的口袋抓住一把雪,冲了进去。 熊熊烈火有种势必将它泯灭于世的劲头,吞噬着周府的一切。 火舌并吞下昔日梁柱,承受不住的屋顶轰然倒塌,但在这座五进的宅院里,居然只有黛争一人的声音。 什么都没了,她和兰玖曾经的容身之所,二人书写过的文章诗词,日夜苦思下的稿子,她闲来无事做的手工活,打算新年穿的衣服,一并与火焰纠缠在一起,化为了灰烬。 “阿争……” 她以为是兰玖,又惊又喜地张望。 却看到方才十分聒噪的小郎君满身是灰的躺在地上,艰难地爬向她。 “罗文之?!你怎么在这!”黛争连忙将他扶起,罗文之扬起手,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你的……你的东西,少一页,你可要改好了啊……别这样丢三落四的,还要我去给你带过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先送你出去,你坚持一下!” 黛争搀扶着罗文之,费了好大的力气,二人才颤颤巍巍地回到府门前,她累的瘫坐在地上,罗文之吸入了不少浓烟,正躺在黛争的怀里,奄奄一息。 “文之,你还好吗?”她抚着他的背,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可他就是这样一根筋的人,只顾将手中那页稿子,塞到她怀中。 “我还想看呢……” “你莫说了,我带你去找郎中,你坚持一下!” “黛争。” 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又带些许明显的怒气。 她不知道何时周府周围的隐蔽之处,停了一辆马车。 她看到她满心想着的人,从马车走了下来,衣着光鲜无比,面色晦暗不明。 马车旁边,有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地上,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周郎和她的表弟? 傅兰萧冲她勾了勾手指,如同呼唤一个唾手可得的玩物。 “你过来。” 这让她觉得害怕。 他站在那里就与旁人不同,高挺孤拔,形貌昳丽,却是一只天生的恶鬼。 而她也身在地狱,怀中是命若悬丝的好友,身后是滔天的烈焰,她还听见周郎和黛策的求饶。 她只是一抹初来乍到的魂魄,身披尘嚣,带着袖中的羞耻秘密与支离破碎的期望,她惶恐不安,懵懂无助,却要在此做出选择。 “我、我要带文之找郎中。” 她并不傻,她隐约明了这活是谁放的。 谁能放,谁敢放? 他并不恼怒,只是轻笑一声,“顽固不灵。” 一个昨日口口声声说了解他,不会一人苟活的人就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别人。 他容忍不了他人的背叛,甚至,黛争的背叛让他更怒火滔天。 信誓旦旦,花言巧语。 可以将他护在身后也可以转身将他人护在怀中,贱如蝼蚁一般的人怎能将他戏耍。 “这是什么?” 他指着罗文之塞给他的纸,面无表情地问。 她闷闷地说:“没什么。” 他要伸手去拿。 “没什么!!” 黛争的声音瞬间变大,她绝望地将稿子一把抢过,撕碎,随着热风飘落在地上。 不能给他看。 如果现在被他发现了,她宁愿死。 那些藏在她心中的幻想,寄托于话本中的缱绻,害怕被正主戳穿的尴尬,迫使她低下头,咬牙,一句话都不敢吭。 她再也不敢想了,她不应该奢望的,春心芳动不该属于她,可她于兰玖到底算个什么? 她对他这么好了,为何要遭受这般对待? 她甚至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可在滔天的权势面前,她仅仅是个毫无尊严的私奴,笨拙地拿出今日系好的钱串忙塞入他的手心,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脚,乞求道:“求你放过我们……文之他会死的……” “很好。” 他忽然笑了,他一向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面对父皇时要作出敬畏,面对兄长时要装出恭敬,面对姐妹时,要带些宠爱,面对黛争时,只需要和煦一些,这蠢货就开始摇尾巴了。 折黛 第7节 他本是打算在这杀了她的,可他什么不清楚的心绪被扰乱了。 他看到她的摇尾乞怜,居然得到一丝快意,但他需要更多。 她的无助,她的可怜,她的破碎。 他要得到更多。 “还记不记得你的卖身契?”傅兰萧正在用黛争最受用的笑容与她说话,“别担心,还在呢。” 黛争看着他拿出她的渴望,随着他松开手,风卷起轻薄的纸张漂洋进火焰,消失不见。 她张了张嘴巴,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不懂他复杂的情绪。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满眼是泪,“兰玖,我想跟你去长安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傅兰萧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半年来,黛争不是没被同院的人欺负过,她还敢带他逃跑,天寒地冻下也没哭过一下,却在今日哭了。 嘉安二十三年,正月初一,未初。 “你算什么东西,你的想法于我根本不值一提。” 他是衣不染尘的贵人,一个末籍奴隶算的了什么。 他解释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他本身就十分冷情,看到她与怀中那人纠缠在一起时,这种感觉让他头疼欲裂。 她不懂得审时度势,胆敢拒绝他。 但他知道这已经超脱了报复的氛围。 有一种原始的冲动在他内心叫嚣,她应该哭,多哭些。 “对了,你说你还想要一个银镯子。”他俯下身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靠近他,她身上甚至还带着甜丝丝的媚/药的气息。 傅兰萧扬了扬嘴角,覆在她耳边低语。 冷冷的语调,一如鬼魅在啃咬她。 “来不及准备,我便把你表弟的手砍了,只是镯子还挂在上面,得需你亲自来取。” 钱串被扔在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转身时还一脚踢到了角落的荒草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黛争,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好骗,轻信于人。” 原来,那从来不是她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夸夸我双更啦 欢迎留言收藏~都是动力 第6章 不甘 黛争不知道她那一天是怎么撑过去的,她只记得在兰玖说要让她取镯子的时候就双眼一黑。 醒来时,有一股书卷味洋溢在身边。 “你可算醒了。” “掌柜的……” 她的声音沙哑无比,应是狠狠哭过一回。 罗掌柜见她醒了,递过来一杯刚倒好的茶水。 黛争刚一抬手,却看到自己右手腕上戴着一枚银镯子,霎时间天旋地转,猛地从塌上跑到院中,抱着一个水桶开始干呕。 可怕的回忆充斥在脑海中,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了一会酸水,几杯热茶下肚才勉强止住。 “你还好吗?” 有人拍了拍她的背,黛争转身一看,是罗文之。 他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憔悴。 “不太好。”她是如实说。 “那人已经走了。”罗文之舞着扫帚清扫院里的雪,边说:“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周府的郎主也不见了,咱们县令没管这事,还帮忙抄了家,估摸是不敢管。” 她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把镯子取了下来,打起精神道,“嗯,你没事就好。” 又一阵沉默,罗文之搁了扫帚,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阿争,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女子,啊,你放心,是隔壁的云娘帮你换的衣裳,我们什么都没做!这些年你肯定有你自己的苦衷,我不问。真真苦了你了,那、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知己,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他才欺负你的?他欺负过你吗?” 提到这事,黛争只觉得罗文之的说辞让她有些不快,但心里的那个人的身影再次出现,盖过了其他的情绪,她心中一酸,“他不知道。” 罗文之如释重负地说:“他给过你钱吗?” “什么?”自己是问他要过钱财,可是最后也没有兑现,“你莫说了,他没给我钱。” “唉,贵人多忘事,高攀不起啊,只是没分到钱有些可惜,来吧,先吃饭吧!” 罗文之的语气轻松,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那日我着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找你的时候周府却烧了起来,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不能坐在这里吃了!” 他把桌子支起来,摆好了碗筷,又跟黛争说:“你不是与那位大人之前都很亲近吗?你能不能讲讲,他平时是什么样的?” 黛争真不知道罗文之是怎么想的,她的语气也带了怒意,“说这些干什么?你是没看到我给他跪下,求他吗?” “话本里的大人物都翻云覆雨的,更何况咱们两个人的性命都没丢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黛争握住竹箸的手止不住颤抖,“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满足?我救他,待他好,凭什么——因为他是贵人,而我是奴婢?难不成他饶了我一命,我还得谢他?还有天理吗?” “阿争,算了吧。”罗文之夹了一口菜,只把这些事当作趣闻:“那郎君一看就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你想讨回公道,根本不可能。” “怎不可能了——” “先吃饭吧。”闷头吃饭的罗掌柜终于抬起头,打断了黛争的反驳,“大过年的,吃完了出去放个鞭炮,祛祛晦气,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过去了,他说的如此轻巧,像只是将饭放入口中般。 黛争并不想就此翻页。 她现在卖身契也没有了,周府的主人也不见了,她哪里还能脱籍? 难道要她顶着这个卑贱的身份过一辈子。 怎的就没人支持她的想法呢。 但毕竟这几日还是被罗家收养,她还有些钱,就按照客栈的价格一并还清,也不落得一个吃别人嘴软的闲话。 可老天爷就不让她安生,吃饭吃到一半,就听见自前门传来的吼声。 “黛争甫!黛争甫!你给我滚出来!” 是姑父姑母的声音。 更头疼的要来了。 罗氏二人打开前门,没成想黛母指着罗掌柜骂:“强抢民女啦!哎哟!没天理哟!” “你个小浪蹄子!天天跟不同的男人勾三搭四的,骚的没边了!”她又指着背后的黛争辱骂,“你不知道你把你弟弟害得多惨,害人精!丧门星!” 姑父姑母对黛争简直比他们拉来的那头老牛都不如,轻则羞辱,重则藤条伺候,她还没被卖去周府的时候总是一身伤,现在看到他们也心里打怵。 “这位娘子,你为何这么说!”罗文之也是读书人,这些污言碎语,他定是听不下去,“我与阿争清清白白,明明是你们将人扮成郎君卖入周府,还有脸皮说起别人?” “这是我家家事,你们管得着吗?难不成你要买下这妮子?十二两,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十二两?你也太黑心了吧!” 汝城地处偏远,一个奴婢至多十两,这俩泼皮就是漫天要价! “给不起银子还想要人?还是说你们想闹到官老爷那里去?” “别为难旁人,人家之后还要做生意。”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黛争觉得自己像是菜市上的肉一样被讨价还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赶忙开口道:“姑母,我这就跟你走。” 黛争冲罗氏父子点点头,手被黛父钳制着,上了黛家的牛车,颠簸着上路了。 她走之前在桌上留了钱,总之不会多欠他们的,只是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黛家就算儿子中了举,在他的大肆挥霍下,家里也不留多少钱,一家人就挤在汝城郊外的村庄里,总共也没有一个时辰的脚程,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黛争看到黛策躺在塌上,半死不活地哼唧着,右袖子空荡荡的,她想起她口袋里的那个银镯子,不由得生寒。 不过,他一点都不同情黛策,成天吆五喝六不学无术,仗着周府的三分脸面欺男霸女,死不足惜的东西,真是让他捡回一条狗命了。 黛策见了她像是比见了阎王还激动,灰败的脸上回光返照似的指着他嚎叫,“是她!她、她跟那个男人!都是她害的!阿娘,孩儿好怕!” 黛策那日和周府的郎君从山上逃了许久才狼狈归府,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二人想着赶紧收拾行李逃跑,不料那人竟然登门造访,把他们五花大绑,周郎被带走了,而黛策直接被砍了手,说是要取他小时候就带着的镯子。 哪是取镯子,不是要了他读书人的命吗! 最后他被那人的部下像扔掉一块烂肉一般甩在后门自求多福,最终他还是被乞丐发现的。 命最终是保住了,可之后就是个妥妥的残废,别说科举了,他拿笔都不得。 “我的苦命的孩儿啊!都怪这个丧门星,克死自己的母亲不说,还想再克我们家!”黛母抱着挣扎着的黛策安慰,“她是跟那男人是同伙,嫉妒策儿,呵,可惜那男人也瞧不上这蹄子,玩玩罢了。” 她的话字字刺痛黛争的心,黛争气血翻涌,“你别血口喷人,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以为你儿的举人是他自己考的吗?是我考的!” “呸!你离了那男人是不是真的已经疯了,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黛策怎会承认,只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你在周府当奴婢,我在书院学习,你能考?你能个屁!” “是啊!黛策,我当着奴婢都比你上着真金白银砸下来的书院强,你敢发誓吗?” “够了!”不知道是不是黛母参透了什么,“反正策儿的手已经这样了,都是你给害的!” 从她躲闪的表情中,黛争好似也猜出了什么,她从小就聪慧,对知识掌握的总比黛策要快,姑母也不是不知道,知识装作不知道罢了,替考之事,说不定和她也脱不了关系。 可又听到黛母说:“策儿也不小了,身边没个可心的人,反正你现在也嫁不出去,卖身契又没了,不如就跟着黛策得了。” “他可是我表弟!” 绝望如波涛一般翻涌而来,真是疯了! “这苦了你了还不成?我儿可是举人,现在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骚蹄子到处乱勾搭人,让我儿变成这样?不然你也配给我儿做小?” 黛父也赞成道:“反正是收个人,就衬着过年喜庆,把事办了。” 折黛 第8节 “你要敢逃跑,就打断你的腿!” 姑母拿出藤条威胁。 藤条,她看到这玩意就腿肚子打颤,真真是从小被打怕了,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捆住双手,和黛策一起被关在侧屋。 这还不算完,偏偏黛策那厮得逞般的在床上冲她骂骂咧咧,“你还真的觉得自己可以跟着那个人远走高飞!痴心妄想吧你!一个私奴,还真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人家就是骗着你玩玩!跟着我赏你口饭吃,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她的悉数情绪霎时爆发,柔美的脸上尽显苦涩。 “我不甘!”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可以?” “为什么没人在乎我的感受?” “说把我卖了就卖了,说让我替考就要帮着你们,说带我去长安的,也觉得我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黛争不甘心,她多年任由人欺辱惯了,只是被人虚情假意地好生对待,就如饴地付出真心。 她把自己能有的,都给了兰玖。 是啊,他是他们口中她永远高攀不起的贵人,他们之间真有云泥之别,那些曾经的约定,像是刺耳的笑话。 她不甘心,只是姑父家便能将她跟牲畜一样使唤,她又凭什么来与那人算账? 她要去争啊,争一份活路。 她要考科举,就算她是女儿身,不被所有人看好,她也要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大燕律法森严,就算他一手遮天,只要她的位置能比他高,她便能反手拨云见日。 这是她心中第一次生出反抗的心思。 不知为何心底又想起,明明想忘记,避之不及的回忆。 ‘你争的起。’ 眼看着黛策吃了点酒,如狼似虎地冲她扑来,她使出全身力气,伸腿朝他□□一踢,飞速割开了绳索,拿着布条堵住他的嘴,又朝着□□踢了两脚。 她从没有这样的速度翻过屋子,把屋子里能带走的衣裳,钱,黛策的通关文牒打了个包,翻了窗户,雪地间只留下一串有条不紊的脚印。 冰天雪地下,她在汝城的码头行跨进最近的行船,因奔跑而大喘着气,但她的声音却是决绝,充满活力的,像那只被她救下的金丝雀。 “船家,去长安要多久?” 作者有话说: 爱大家,昨天双更啦,大家不要漏看了呀! 第7章 长安 今年的冬天好似格外的漫长,几日大雪,河道都结了冰,本来半个月能到的长安,足足要行一个月。 加之中途还有换乘,通关等等,如今距离长安,还有几日。 黛争出过最远的门是到汝城的后山,这次的远行,把她折腾了个够呛。 爆发是一瞬间的事,又经历了几天水路,她又变成了一个皮薄馅足的肉包子,她那点钱在船上用用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精打细算,她想着等到了长安,她就先去哪家酒楼做个打杂,有吃有住的,夜里可以安心备考。 她一开始还怕被黛家找回去,整日蒙着面提心吊胆,好在没出什么事。 看来她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最后一程的船不小,黛争这种交的钱少的,自然就住在最下层,她自己的衣服都不厚实,多亏之前薅了黛策的衣裳,披上两层外裳双脚一缩,就能坐在角落里听趣闻。 “你们听说了吗?之前说已死的九皇子,前阵子回到长安了!” “可当真?” “我从上层偷听的。” “半年前九皇子可是以谋逆之罪被太子先斩后奏的呀!当时闹得多大呀,我听闻九皇子是极为良善之人,我当时就不大信他会谋反……” “那我哪知道?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咯……” 这一趟她算是开了眼了,她之前接触的无非是汝城那一亩三分地,谈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一船的人,谈的五花八门,各路货色齐全,若是家长里短,她就竖着耳朵听,若是实在不堪入耳的,她就去甲板上吹风。 一来二去,这层的汉子都知道这个睡在角落的小“郎君”是个货真价实的粉面小生。 年纪不大,长得不错,挺值钱。 有几个人就打起了她的主意,自导自演地跟她套近乎,又想方设法想拉她入伙,说自己亲戚就是在长安开酒馆的,这次来是投奔亲戚的。 “看你小郎君人不错,到时候跟着我们混,总不会差到哪去!” 跟黛争攀谈的是一个十分面善的郎君,黛争对他有印象,喜欢坐在人群安静地听那些人谈天说地。 或许他是个好人,但或许不是。 兰玖就看着十分面善,甚至如果他想,他可以让他人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无辜的郎君。 他就是那种不外露的坏胚。 所以,经历过兰玖这事,黛争学会了留个心眼。 她听他们的话只信一半。 果不其然,在到达长安的前一晚,那位面善的郎君就开始劝黛争和他们一起下船,说他们提前得了信,要从另一条路去长安,还更近些。 黛争当然不愿意,想着随意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今夜,黛争就抱着她的包袱,不敢离开下层半步,破天荒地扎根在人堆里,就怕他们趁着夜深人静对她下手。 没成想,到了半夜,还有更棘手的事情发生。 她因为提心吊胆,根本没怎么睡着,便听到甲板上有人吵吵嚷嚷,甚至还伴随着刀剑之声。 结果,竟然是他们的客船遭遇了水匪! 一时间,下层乱作一团,她夹在人群中想办法赶紧逃生,却不料就在这当头,那几个汉子还想着带走她。 人潮汹涌,短兵相接,到处都是求救和叫喊,进退维谷间,黛争选择跳了下去。 她会游术,很快就抱到一棵浮木,水波推着浮木越飘越远,黛争也很快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麻木的身体找回了温暖。 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还未完全睁开,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女公子,你可终于醒了!” 随即,她闻到不同的胭脂香由远及近,“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要是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她这才睁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几个好奇大胆的目光,而这些女子,个个相貌清丽可人,柳腰款款。 越过她们头顶,是朱红色的船顶,熏炉带来的暖意,让整个舱室变成了一间暖阁。 让她甚至以为在画中。 “这里是……?” “女公子,这是我们自己的船。”这些女子中,最大的也不过比她大不了几岁,其中一个递给她一个手炉,“我们姐妹几个正要去长安营生,不知女公子姓甚名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遭此劫难,是要去何处?” 良善的人总会绝处逢生,同为女子,黛争心底从未有排斥,并不会觉得跟船上那些人一样,是想要对她做什么坏事。 于是,她简单粗糙地讲述了下自己是如何救了一个男子,又遭到男子背叛,无奈出逃后又遇到他们的故事。 听闻黛争讲后,她们皆是露出同情又佩服的表情,“世间竟还有如此龌龊之事,争娘做的,都是我们姐妹做不出的大事。今后唤我赵二娘便好,不如就搭我们的船一齐去长安,弱不嫌弃,也可跟我们同住。” “我们并非良籍,以后怕是对你的仕途不利。” “怎会嫌弃,我没有资格说旁人。”黛争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兰玖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他的虚情假意,令她将自己相似的命运又吞回腹中,“各位娘子的大恩大德,黛争没齿难忘,若是黛争之后成了事,定帮各位娘子脱离苦海。” 赵二娘和其他姐妹捂着嘴巴娇笑,这些话她没听过一千,也听过一百了,可是从一个娘子口中说出来,也十分得趣。 黛争以为自己闹了什么笑话,刚想说声抱歉,赵二娘把先前放置在一旁的衣裳拿到她腿上,“这是四娘的衣服,她跟你差不多高,应是能穿的。你的那些旧衣现在可干不了。” “那个、二娘,我不会穿裙子……你们能教教我怎么穿裙子吗?” 黛争腼腆一笑,她从来不是个自信的人,尤其是越到长安,她人就变得越拘谨,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闹笑话,但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耻下问总比打肿脸充胖子强。 她好学啊,教她就会了。 “噗嗤” 先是借她衣裳的四娘笑出了声,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还第一次见到有娘子不会穿裙子的呢。” 是啊,她家一直家贫,穿着穷苦人最平常的短褂,后来姑母有了黛策,她逢年过节可以穿上他的旧衣。 花娘的裙裳就算料子不是最好的,那也是最时尚,最俏丽的,黛争第一次穿裙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实话实说道:“我实在不衬这么娇俏的裙子。” “哎哟,争娘,你胡说什么呢?瞧你这张脸,一开始我和姐妹们都在惊叹,哪来的这么雌雄莫辨的郎君呀,还以为是水里的鱼精呢!”四娘年纪小,说话俏皮,她伸手捏了捏黛争的脸蛋,“你以为我是随便给你挑的衣服,等着,这裙子顶适合你呢!” 说罢,她就被这群花娘簇拥着,拿来胭脂水粉开始在脸上大刀阔斧,不出一会,黛争就变成了个簪着步摇,描着柳叶眉,雪肤花貌的小娘子了。 再看那镜中人,长睫微动,秋瞳剪水,熠熠生辉。 原来她作女子打扮,是这样的啊。 - 傅兰萧回到长安后,快刀斩乱麻将太子的罪状悉数呈给圣上,圣上知道后勃然大怒,禁了太子的足,还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虽然不是他最满意的结果,但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朝中太子一党开始见风使舵了。 他一向不急于求成。 近日他频繁做梦,总有一个女子入梦,而那女子,却是长得跟黛争如出一辙的脸。 有时晨起时还更令他不齿。 手下的人也察觉到他们的主子最近分外阴郁,做事格外小心翼翼。 伶俐点的会送两个女子到他的殿中,反而弄巧成拙,现下都如履薄冰,生怕惹他不悦。 傅兰萧同禁军处理完长安附近多处闹水匪一事后,带着戚无站在栏杆前,看着来往画舫,一时间觉得索然无味。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甚至有的时候连人都不喜欢。 有些可惜,黛争在课业上一点就通,可是其他地方都十分糊涂,糊涂的可笑了。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 折黛 第9节 他多少次差点杀了她。 出身这般差,连选都不会选。 他可以让她脱籍,给她钱让她安生过日子。 罢了,不知死活的蝼蚁,不配让他再费心神。 她早就该消失。 “我们是不是到长安了!”穿破云间的声音异常耳熟,他瞬间就锁定了说话的人,而那个人正指着远处的白塔,“那座塔,我听人说过!” 可她是个女子。 她正站在一群花娘间,伴随着画舫缓缓驶向码头,貂领间的小脸,跟他梦中的一模一样。 可她是个女子。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比他记忆中的要细,又带着蹩脚的乡音,吸引了其他船上无数人的目光。 可她不在乎,眼中只装的下那座听人说过的白塔了。 寒风中的裙摆扬起一角,绣在上面的花鸟好似活了一般。 可她是个女子。 可她表现得实在太好奇,太有趣,好似那边有神仙显灵,非看不可。 旁人又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远处司空见惯的白塔。 只有他一直在盯着她,诡谲,探究,讳莫如深。 直到她发觉到这双透着冷霜的俊眼,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本就白皙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有一瞬的发愣,立刻缩到几个花娘后面去了。 傅兰萧心中那股无名之火又重燃,他冲画舫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冷冷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兰萧 “什么?他就是那个负心汉?”四娘及笄不过两年,脾气泼辣:“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也别接他的客,不伺候!” 四娘到底还是太天真,二娘安抚了几句,又道:“那人衣着不凡,定是非富即贵,咱们初来乍到就把人得罪了,以后在长安怎么生活?” 又跟黛争说道:“那人出落仙姿,仿若天人,瞧着面善,倘若那位郎君因你而来,说不定是心中有愧,不如就跟他坦白你的身份,要是有情,不准他会带你回去,之后做个侍妾也好,不用再受苦了。” 黛争心中冷笑,倒不是对二娘。 兰玖能亲手把黛策断手上的沾血镯子取下来,面无表情地戴到她手上。 从那夜起,他注定就和温良靠不着什么边了。 他出身高贵,定是后悔那日饶了她,现在就想着杀她灭口呢。 毕竟他这半年,跟一个奴婢住在一间屋子,受伤时又哪哪都需要她,恐怕巴不得要把这段难堪的历史消声灭迹。 二娘的一番话,又让她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当时可真天真,居然想着她跟他袒露身份,他也会回应。 而且她根本没想过做什么侍妾,原来旁人看来,若是有情,最大的好处就是当个侍妾。 周府上的侍妾就很多,但要是惹了郎主和夫人不快,就会立刻被发卖出去,就连管事也会嚼几句舌根,侍妾就是发泄用的,是个玩物。 其实,哪来什么情爱,无非是利用与践踏。 但是拉别人下水,她可做不到。 “他……对我无情的。”她说出这句话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原来承认这几个字,过于简单又过分艰难。 黛争生怕自己哭出来,停顿都不敢,深吸一口气快速说完,“各位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有想法,还是让我一个人去找他,他不知我身份,说不动可以蒙混过关。” 她借来他们的胭脂水粉,故意将口脂涂的又厚又浓,脸上的胭脂也有平常的几倍厚重,嘴唇旁还画了一个又黑又大的媒婆痣。 他们目前没必要相认。 “可好了?”戚无双手环胸,不耐地在门外询问。 “郎君,就来了。”黛争起身,打开门,浓郁的香粉味让戚无后退两步。 “你就算了,让其他人都过去。” 戚无瞥了黛争那猴屁股一样的脸,生怕污了傅兰萧的眼睛。 说来也奇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殿下,怎么就看上了花娘,花娘不说,还是船娘。 如果再给他点时间,他去寻一些干净女子来,不然这事要是传到阮家,指定要跟殿下产生嫌隙。 那简直太好了,黛争二话不说就回去收拾行李。 通关文牒泡了些水但还能顶用,衣裳胡乱地打包一通,没错,当务之急就是要用最快速度找到工作开始备考! 可她前脚收拾好,后脚戚无就折返回来,脸色十分精彩,指着她说:“你过来,跟我走。” 黛争默默地看了一眼被赶回来的众人,给自己心中打气,难得第挺着胸膛,跟着戚无走了。 戚无没认出她来,可能兰玖也认不出来,不是吗? 或许一会也被赶回来了。 兰玖的船确实比她住的画舫好多了,要比之前汝城那艘还要好,琳琅满目,极尽奢华。 他就坐在船室中央,手指有节律地轻敲着矮几,与那日无异。 她看见他就打了个哆嗦,但看他面上平静无波,或许他确实没认出来。 船室间就他们两个人,十分安静,甚至船外喧闹的世界都与之隔绝了。 “黛争。” 他冷不丁道出这个名字,悦耳,又带着些诱哄。 黛争不免心惊,但此时她正跪在地上,面朝下,并没让他看见溢出的情绪。 她依旧低着头,尽量不露情绪,“大人,奴婢名叫赵五娘,您要见我,可有什么吩咐?” 她的话音刚落,胳膊倏地就被人抓住抬起,那人是使了力道将她拉起来的。 好似不知道怜香惜玉是怎么写的,像是出于野兽的本能,几乎半张小脸都被他扼住,他的手掌很大,如同蜘蛛在捕获落入网中的猎物。 这让她不得不仰望着他。 她这张花脸也完完全全倒映他的瞳中。 面前的男人忽而从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笑。 傅兰萧叫了水进来,把她扯到水盆前,命令道,“去洗了。” 黛争眼睛半垂,又随口编出一个借口:“我不上妆不好看,会污了您的眼。” “我给你洗或者你自己洗,选一个。” 他给出她选择,却没有让她选择,手已经探进水盆。 他的动作跟他的长相天差地别,带茧的指腹粗鲁地抹开她浓郁的妆容,他的力气又使她挣脱不开,他执意要这样作,她只得被迫承受。 胭脂在温水下化开,露出一张素白的脸,指尖落在口脂上,又慢了下来,轻轻地在她唇瓣上划过。 一下又一下。 黑石一般的双眸肆无忌惮地逡巡着她的脸,似乎是要灼掉她。 “不算太差。” 就是眼熟。 “是不想让我看见?” 黛争因为方才,脸颊生出无端的艳色。 她神情躲闪,只能用更多的借口去弥补谎言,“因为……因为我卖艺不卖身。” 她顿了一下,十分认真地补充道:“就算是天大的官,也一样。” 他扣住她的手掌紧了紧,他更加觉得可笑,自己竟然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耐心的跟一个妓子攀谈。 他俊眼一睨,带着戏谑,“省省吧,你算什么东西,谁求着你了。说吧,会什么?” 黛争咬了咬牙,又怕他发觉到她的不满,嘴巴张了张,“我会弹琴。” 他伸手在她手心点了点,一片冰凉,“这不是一双可以弹琴的手。” 黛争从小做农活,粗活做多了,手上磨了茧子,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她不得不再次撒谎,“也不太会,学艺不精。” “学艺不精,如何当的船娘。” “刚做没多久,客人都看不上,索性打杂混口饭吃。” 面前的男人冷哼,“尖牙利齿。”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把她头上的珠钗和步摇全部撤掉,长发倾泻,少女惊讶,迷茫,戒备,犹如林中野鹿。 他端详片刻,问:“家中可有兄弟?”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就是想着那日饶过了她,想把她抓到折磨她。 “孑然一身。不然我为何跑去做船娘?”谎话说的多了,黛争心里都生了底气,她也并不觉得跟他说谎话害臊,毕竟他才是那个大骗子。 “多了去了。” “那是别人,我是我。大人既看不上我身,也瞧不上我艺,不如让我走了,谁也别耽误谁。” 黛争怕他,只想赶紧逃离他。她身子向后仰了仰,又被傅兰萧拉得更近了,顺手搂住了腰。 但是她觉得,她就像一只被抓住的猎物,心如擂鼓,下一秒就要被吃掉似的。 简直是羊入虎口。 “急什么?不是说没人看得上吗?” 折黛 第10节 室内很暖,黛争被打湿的前发还散着水汽,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正好滴在男人的手上,他许是觉得二人的姿势过于暧昧,也可能是他不喜她身上的劣质胭脂味,面带着嫌恶,离远了一些。 她不知道他是今日是不是因什么事不爽利,还是本来就是如此,咄咄逼人,句句带刺,既然没认出来她,为何要跟一个船娘过不去。 而他再次下达的命令,让她直接臊红了脸。 “脱了。” “我都说了——”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她知道这不是一个问句,而他的脸上并无半分情/欲,她彻底慌了,生怕他是看出来什么,也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怎么自己初到长安就遇到他了? “大人,”黛争以最快的速度跪下,她尽量还原了当初清玉的姿势,免得惹他不快,“其实已经有人为我赎身,我已经许诺了他人,大人,请您不要强人所难……” 傅兰萧眉峰紧蹙,眉宇间又阴鸷了几分。 他被这张脸拒绝过两次。 被一个私奴拒绝之后,又被船娘拒绝了。 他忽然又觉得没必要,男人就是男人,还能真变女人了? 自己也没必要再为黛争劳神。 他当初就该直接杀了她,免得后顾之忧过甚。 他气的发笑,阴恻恻地对她说:“赶紧滚吧。” 黛争第一次觉得滚这个字这么好听,她提起裙摆撒腿就走,身后跟有狼追她一样。 一出门,她就撞上了个人。 “哎呀,你是谁?”她的声音甜蜜,音调从欢喜再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兰萧的船上?” 兰萧是谁? 她发愣的刹那间,也将来人看了个全面,那人穿着光鲜亮丽,发髻上的珠钗闪闪发亮,是十足的贵女打扮。 只是她分不清,长安的贵女出行皆是如此,还是为了谁刻意打扮过。 她扶了扶身子,想绕过她走人。 “你撞了人还想走吗?”那个女孩斥道:“谁教你的规矩?” “你怎么来了?”船室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你回来了也从来没找过我,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想跟你一块过,不行吗?”那女子瞪了黛争一眼,忙着回应里面的人,急忙走了进去。 黛争眼眶一热,匆匆走了。 她一向对生辰很是看中,毕竟那日她可以向膳房讨一碗加了鸡蛋的长寿面。 她向他确认过,他告诉她他出生在足蒸暑土气的八月,不是漫天飘雪的时节。 她连想都不用想了,告诉她的日子,是假的。 名字,生辰,身份,恐怕还有年岁都是假的。 她都怀疑,自己这半年一起生活过的人,是不是她虚构出来的了。 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 “戚无放你进来的?”傅兰萧敛了情绪,换上一副惯用的笑脸,勾了勾唇,问道。 “什么叫放进来?你我有婚约在身,你这么说像是把我当外人。”虽然燕朝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无大防,她将此话说出口,也不免臊了脸皮。 皇族勋贵们大多数早早定下婚约,傅兰萧也不例外,他幼年时就和阮大将军的独女阮婉莹定下婚约,不仅名正言顺,还是青梅竹马。 “她是谁?”阮传莹自是想问个清楚的,自从他消失半年,她一直也在犹疑是否解除婚约,家里也在考虑投靠太子,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太子被软禁,九皇子是目前最得势的皇子,极有可能会入主东宫,可他却从未找过她。 她按耐不住主动来找他,却撞见了这样一幕。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罢了,你何必跟她过不去。”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之前从来私下见过女人,何况这还是个船娘,虽然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也…… 不合身份。 阮婉莹不愿再往深里想,她只得转移话题,又刻意地希望傅兰萧能给她一个解释,“兰萧,这里怎么会有这么粗劣的首饰?” “那便拿去扔了吧。” 他依旧是那样彬彬有礼,不瘟不火的模样,阮婉莹没好再说话,只是隐约觉得,他这次回来后,跟以前不同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双更结束,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篇故事。 第9章 断袖 还好春闱将近,她实在脱不开身,除了去将黛策的镯子当了几个钱用于买新书外,她几乎都没去岸上,只是日夜苦读。 船上当然不只是她一个“客人”,黛争每日都能看到娘子们接待不同的男人,再次开眼为何二娘都说男人都是用□□的二两肉思考的。 要是自己之后能帮到她们就好了。 她不知道兰玖,哦不,应该叫兰萧,是多大的官,她要是能中进士要做多久才能到那个位置,不过应该恢复这些人的良籍是不难。 燕朝刚刚实行科举,提拔寒门,就是为了制约士族,保不齐上头放榜的名额,寒门就占多数,所以她这次会试也有很占的优势。 黛争在读书上有得天独道的天赋,她从小偷学黛策的书,接他上下学都是提前跑去听夫子墙角,到了周府后,周郎因不喜读书,书房的活也并不是个美差,黛争就主动请缨,在打扫书房的空隙间也能读上书。 今朝科举制度还有些漏洞,他们不会让人脱了搜身,黛争本就当男孩糙养,束上束胸之后,只当是个过于羸弱的小郎君,被搜一下,心中虽有别扭也很快就消散了。 会试的试题倒是跟兰玖提的点子有些相似,黛争下笔有神,出了考场也是精神满满。 等到下个月放榜,榜下压肩叠背,黛争就跟撞进一团软垫里似的又被弹出,但从前方的战况来看,有人榜上有名真臂高呼,有人名落孙山唉声叹气,她好不容易挤进去,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心一瞬间直上云端,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嘴角溢出,旁的人看到她如此,都问她:“看你这样,是考上了?恭喜恭喜啊。” 黛争腼腆一笑,她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如梦似幻间,马鞭声骤然响起,她看到一匹高头大马从一旁踏过。 马蹄带泥,溅到了不少人的衣裳上。 马上的少年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稚气未脱,俊俏的脸肆意地扫了一眼杏榜,甚至,黛争能够那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略过,才不屑地挑眉道:“怎么什么样的娘炮都能中榜。”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人的身份,她心中对这类人有所抵触,低低地骂了一句:“自视甚高的臭纨绔。” 不过这也仅仅是个插曲,不妨碍她这只云中雀鸟喜上眉梢,狠下心来买了两条鱼,准备回去给各位娘子做鱼吃。 她的脚刚离了地,就听见后有脚步声越逼越近。 “我还以为是什么清高的读书人,你看着一副肾虚样,下面那玩意能行吗?” 黛争手一抖,差点把提着的鱼放生了。 “哎呀!” 黛争的声音脆生生的,见来人是那走马游街的纨绔,语气不觉带了些怒意。 “你跟踪我?” 若是个正常男人,说他那处不行,非得暴跳如雷不可,小郎君握了握手中的鞭子,又说:“你说了小爷我的坏话,我岂有饶过你的道理?” “那你耳力真好。” 并且还很记仇。 黛争打量着这人不菲的衣着,叹了一口气在长安,一个石头砸下去,十个有九个是贵人。 她又想到兰玖,不想再得罪谁:“那你再骂我一句,咱们就扯平了。” “我骂你?我有这么无聊吗?” “可你就是一开始在骂我,你看我了,我看见了。”黛争实话实说道,码头风大,她说话时半张脸缩在衣领间,看着老实又温吞。 对面的人竟真有几分楚楚可怜,他心想算了,何必跟一个身娇体弱的读书人过不去,“罢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一回,得了,你赶紧回家吧。” 黛争嗯了一声,轻快地跳上了船。 “我不是让你赶紧回家了吗?” “我家就住在这里,你莫要纠缠我了,快回去吧。“ “喂,什么叫我纠缠你?我只是——” 可黛争早就左拐右拐进了画舫,不听他说的了。 幸好这小郎君看着唬人,最终也没跟上来。 伴随着殿试逐步靠近,春风吹化了长安的冰雪,依旧是浑浑噩噩不见天日的读书之后,二娘忙完事,翻了两页黛争写的字,随口提了一句:“今年的花朝节我们几个可能又去不成了,争娘你要是得空,可否帮我们写几个彩笺挂在花树上?” “有何不可,我叨扰娘子们这么久,这点小事,无足挂齿。”黛争一边帮她们写愿望,一边问:“二娘我之前托你打听的事……” 都说烟花之地最好探听消息,可…… 二娘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什么周郎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确定他是被带到长安了吗?不过我知道姓周的倒是有在朝中为官的,官还不小咧……你是找他有什么事?要投奔他吗?” 黛争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确定周郎是不是被带到了长安,甚至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半路上就被兰玖给解决了。 律法森严也有森严的坏处,燕朝规买卖奴仆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卖身契,周府私印,缺一不可,这样才能去官府脱籍,周郎寻不到,她该怎么办呀。 “只能再麻烦二娘帮我打听了。” 花朝节那日就连水上都热闹不少,船娘们为了招揽客人各个打扮如花神。 苦读好几日的黛争也跃跃欲试,她从未过过花朝节呢,更何况是长安的花朝节,她定要好好见见世面。 等了夜里,她拿着娘子们的彩笺下了船。 为了防止像上次那件事发生,她还特意买了一个面具。 只是明明每日精打细算,可兜里的铜板还是越来越少,她决心还是等明一早就去找个打杂的活。 在长安,钱真不禁花。 她自从中了贡士,确实是有不少人阿谀奉承,但是她清醒得很,她本就是冒籍替考,而且还是个女子,还是不要多出风头,若是被谁发现了身份,可是要掉脑袋的。 讨好黛争的人被她拒绝一次两次之后,便觉得这人就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就算考中了也没什么翻天的本事,逐渐也没人来打扰了。 折黛 第11节 她来的不算晚了,花树却早已挂满五彩缤纷的笺纸,娘子们说这里的花树许愿最经验,晚了可能连系绳的枝都没了。 ‘今年能够好好过一次生辰。’ 她的愿望简单极了,却从未享受到,她想着,既然今年如此不一般,就让她也能过一个充满回忆的生辰吧。 晚风千千,承载着愿望的彩笺随之舞动,像是斑斓的浪花。 她抬头看,她的愿望笺纸很快就被其他人的彩笺遮掩,只有因灯火而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 “黛争。” 有时名字会像一个难解的咒,甚至不会跟随着肉/身死去,一个名字和自己有了联系,就算她尽量克制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 登时她猛的反应过来,赵娘子们都在船上,长安也没有认识她的人,那声音熟络的很,源头也只有那一人。 黛争霎时全身紧绷,她不断在告诫自己,她没有说话,自己带了面具,他不会认出来的。 她的身形也没有那么独一无二,放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到,她不愿相信,自己暴露了什么。 - 傅兰萧每年都会陪阮婉莹来花朝节挂花笺,今年也不例外。 阮婉莹想一如往年般挽着傅兰萧,却被他轻轻拂开。 “你怎么了?”她瞥见他心事重重的,就问:“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我爹那边给你压力了?但其实我爹说的也没错,我可是为你闹了半年才守住了我们的婚约,他是心疼我来着,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莫不是真想和妓子厮混? 那她绝对不允许,她明日就命人打死那个妓子! 她放下贵女身段,急于求得一个答案,可是她问的男人只看向花树处。 树下的男男女女众多,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一个瘦削的小郎君正昂头看着彩笺。 那位小郎君眉眼间尽是英爽之气,妙目流波,肌肤也被琳琅的彩笺染上一层丽霞。 有点眼熟,但阮婉莹确定她没见过这样的郎君。 她还在思索间,身旁的人消失不见了。 傅兰萧亲眼看到远处的人骤然一顿,面色苍白,指甲死死第掐入手心,正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不是很自信,虽不含胸,但站直时总是微微垂着头,好似有谁给了她气受。 不自量力的东西,偏偏跑到长安来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不会忘记他半年里在潮湿漏雨的房中伤口的刺痒难耐,清晨返潮的令人作呕的酸味,想到下笔就会被戳破的劣质宣纸,自然也看不上黛争给他端来的,自以为是珍馐的长寿面,可笑的是他还要装作欢喜,与她嘘寒问暖。 又如墨入水般,被她坚定说她相信他,山洞中不小心的触碰,甚至是垂眸时锁定的双足,统统搅混。 他面上却难得严肃,只是眼中的光暗了暗。 他不允许背叛。 所以对她更加厌恶。 无用的背叛者就该被他抓起来,让她再次哭着跟他道歉,任他侮辱践踏,再杀鸡儆猴。 捕猎者先是靠在暗处,观察着受惊的猎物,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他知道,黛争怕他,无非是因为他的权力。 这种胜券在握的感觉真的令人惬意,因为权力就是一种可以玩弄人的把戏。 她看着满脑子只是想快点离开,连转身看看他故意露出的马脚都来不及,只这样她都被吓破了胆,落荒而逃。 他在她的身后,像猫逗耗子一样,玩够了再弄死,借以增大快感。 傅兰萧多疑,爱作弄人的天性暴露无遗,可和讨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让他难生愉悦。 初春,乍冷还寒,她的衣衫依旧是单薄的,逃走时,会看到白嫩的颈。 突然,他觉得晃眼,备感无趣地放过了猎物。 戚无从黑暗处出现,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一张彩笺,“这是那位郎君的挂在上面的,写着……请殿下过目。” ‘求得一个如意郎君’ 男人的锦靴一顿,止不住扬眉,黛争是…… 断袖么? 作者有话说: 穿女装的黛黛会让狗子觉得不科学不真实毕竟梦到过不敢承认,男装的话他就能一眼认出来,毕竟目前还觉得她是个男的嘛。 第10章 勾引 花朝节后,黛争在船上憋了两日,却也无事发生。 只觉得是自己太多心了,惧他已经到了出现了幻听。 要是他真的发现了她,为何不直接灭口。 她不禁唏嘘,自己只是一介小人物,已经威胁恐吓过了,她别的都不敢去想了,就放过她吧。 生活还要继续,若是要用这个身份站住脚,除了功名之外,在功名之前也需要活下去的本钱。 她必须去做一份工。 黛争一开始想着先从自己熟悉的入手,去写话本。 正好也可以随她的意,做个幕后人。 坐在矮几前冥思苦索一夜后,她拿着稿子问遍长安的书馆,得到的回复都不太好。 长安文人墨客众多,多少话本诗集印都印不完,当然不收她这个新晋小生的本子。 可是她现在还要准备殿试,抽不开身去酒楼做帮工。 她也帮船娘们浣衣来换钱,可是长安纸贵,浣衣得来的钱只能入不敷出。 况且初春的江水依旧冷峻,洗得她手生了冻疮,有时连握笔都难。 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都说长安机会遍地,多少人趋之若鹜,她也没想放弃赚钱只靠赵娘子们养着,她今日要再去集市,碰碰运气。 长安西市是胡人的聚集地,这里的摊贩更迭快,保不齐就需要人手。 “喂,我说,前几天是在哪买的来着?” 她看到一人身着枣色圆领袍,提着个金丝笼,里面还有只奄奄一息的白鹦鹉。 “奴婢记得在……在……”奴仆打扮的侍从一脸着急,左顾右盼,“哎呀,他是不是回去了,不在这摆摊了!” 侍从苦不堪言,明明是郎君你自己非要将鹦鹉拿回去手养,没过几天就病了! 这不是前几日那个纨绔吗? 黛争本想躲开,又看到不忍道: “郎君的鹦鹉应是患了风寒,需快些医治,不应在这耗时间了。” “废话,我又不是不知道,小爷我这不也在想办法吗?” 他的白鹦鹉是从西域行商花大价钱够得的,平日里吃的用的都金贵的很,只是卖药的行商半个月才过来一次,他这不四处找人呢么。 那人气冲冲地说:“你不是那日那个——罢了,你会治吗?不会别耽误我时间!” “简单,鸽子药就成。” “你可别胡说,你不知道我这鹦鹉可是价值千金,平日都吃的比你好,你要治坏了你赔得起吗?” “那我不弄了,我赔不起。” 她可不想没找到活还欠了一屁股债。 “小爷我是出不起这鸟钱的人吗,你要能治快给我治!” 这人可真有意思。 黛争颇有些无奈,随少年一起寻了鸽子药来治那只白鹦鹉,又拿了厚毯将鹦鹉抱住保暖,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看着白鹦鹉状态有些好转,少年才松了口气,道:“看着还有点用,你懂养鸟?” “略有耳闻。”黛争在周府时,周郎主喜欢奇珍异兽,耳晕目染间,她也记下了不少法子。 “这是赏给你的,”少年给随行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那侍从就心领神会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黛争手上,“若小爷我的鹦鹉好了,还有赏。” 黛争掂量了一下银子的分量,不禁咂舌,这赏钱比当年卖她的钱还多。 可是靠这种难得的机会并不是长久之计,今天又耽误了一天,她淡淡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少年将鸟笼递给侍从,因自己的宠物,对黛争的语气软了几分,“你怎么闷闷不乐啊,是不是嫌钱少?在下魏扶危,你在长安总听说过吧,等我的雪卢好了之后,你尽可以来魏府报我的名。” 黛争报了黛策的名字,魏扶危又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她也如实说了。 “你既然过了会试,为何不去做个夫子,每个月也有几钱。” “我不想抛头露面。”黛争给自己找借口是越来越熟练了,“人多授课我紧张。” “别人都是上赶着抛头露面,你倒好,尽往人娘子被窝里钻,”魏扶危打趣道:“我看你跟我年岁相仿,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我没跟你打架。”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们书呆子是不是都这么抠字眼?”魏扶危双手背到身后,微微低头,少年郎似笑非笑道,“正巧我府上缺一名夫子,一月算你十两,你有没有兴趣?” 十两?!这可是书院夫子的五倍! 黛争说不心动是假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这郎君是个骗子呢? 哪有开这么高的价格的?真当她好糊弄? “当个夫子哪有那么多钱。”说着她就要走,怕被人强拐了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信我?当个夫子当然没这么多钱,”魏扶危天生反骨,别人越不愿意,他就乐意将跟那人对着干,“但当我魏扶危的夫子,就值这个价,你来不来,帮我养鸟价钱另算!” 十两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十两,日夜写稿不吃不喝她都要存五六年呢。 身旁的侍从也来帮腔,“郎君是外地人,莫不是不知道魏家是何许人,小郎君赏识你,就不要再推拒了。” 说是夫子,其实就是单纯的陪玩。 折黛 第12节 毕竟他家小郎君魏扶危已经气走五个夫子了。 “那……” 黛争吃过几次亏,她又问:“你家,认识姓兰的吗?” 她真的不想再遇到兰玖了。 “姓兰的?长安有这号人物?怎么,他欺负你了?” 这个叫魏扶危的少年,狂妄的很。 - 进了魏府,她才知道这里是当今首辅魏程的府邸,她都不知如何去形容这府邸的豪华,真真钟鸣鼎食,贵不可言。 她心里偷乐,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兰玖的官再大,也和首辅差远了。 黛争总算不用担心受怕,她要好好抓住机会。 她还很认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会的东西,想着自己要如何给他讲出来。 结果,魏扶危的为了打发他爹,就跟着黛争念了不到半时辰的《左传》,问了黛争一堆跟课业完全沾不上边的问题后,就表示到此为止。 “你别走,你连十页都没有读完!”她追在魏扶危身后,面红耳赤的,而少年同她说笑:“我问了你这的多问题,你一个都答不上,别假正经了!” “你问的那些是什么问题啊,你问我、你问我男人的那些——”黛争脸蛋酡红,突然收住了声——魏扶危从正厅跑过,而正厅里,正坐着刚下朝的首辅大人。 她吸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衣裳,有些慌乱的向魏城扶手,“见过大——” “你跟我走,不用理老头子!”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扶危捉着手腕拉走了。 也根本没看到正厅里的另一位客人。 可怜魏大首辅心里上火,面上也只能强颜欢笑地对那人说:“犬子素来爱胡闹,让殿下见笑了。” 魏程老来得子,纵然魏扶危胡闹,也最多是嘴上说说,不然他也不会被溺爱成天天走马游街,招猫逗狗,不将夫子和父亲放在眼里的纨绔子弟了。 可今天情况特殊,毕竟……回朝不久的九皇子殿下,极有可能成为太子。 魏程又解释道,希望能拉回一点书香门第的颜面,“我刚听人说,那人小儿刚请的夫子,虽出身寒门,但也是年轻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小年纪已是贡士出身,若是在殿试中取得不凡的成绩,定是前途无量。” “魏首辅不必紧张,小事罢了,”傅兰萧手上端着一杯茶,茶气氤氲,模糊了半张俊美的脸,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目光丝毫看不出不快的情绪:“话到这里,我还从未好好逛过贵府,魏首辅愿意带我去逛逛吗?” 魏程眼前一亮。 傅兰萧在回朝之前,其实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简在帝心的谪仙君子,是个在谁口中都是个“平平无奇”的好名声。 可他的韬光养晦结束了,傅兰萧忽然起势,朝中风向突变,弹劾了不少与太子深交的臣子。 手段高超,心思缜密,却待人温和,是明君之兆。 长安变天不会太远,而魏家也要快点确定好自己的队伍。 - 黛争觉得自己恐怕已经得罪了首辅,这条路可能要走不通了。 “要不我还是去跟首辅大人请罪吧。” “你管他作甚,你是我请来的夫子,自然是只听我的就好,放心,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就是看着凶。”魏扶危把玩着手上的弓箭,头也不抬地说。 “那是他对你,对我可不会这样,”宽容都是对亲近的人的,黛争当过奴婢,她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要不,你还是随我回去读书吧,这样首辅大人看到你努力,兴许就不怪我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胆小?”魏扶危将一张大弓扔给她:“同你回去也可以,你会射箭吗?” “我自是不会。”明明在魏扶危手中看起来轻如鸿毛,怎么她连抱着都十分艰难,“当你的夫子怎么还要会射箭?” 他请夫子难道是为了找人给他逗趣吗。 黛争素来是个好脾气的面团,被人捏一下她就软一下,可管不了魏扶危这种玩世不恭的纨绔郎君。 “废话,十两银子是白花的吗?”他伸手抬起她怀中的弓,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到她后背,拍的她一个趔趄,“背挺直了,天天跟个缩头乌龟一样。” “也没有吧,我就是爱低着头罢了。”黛争到底是个女孩子,被人说像个乌龟王八,还是不悦地皱了皱眉,是他说话不好听,还是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 “别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了,”他抬手将她的脑袋掰向靶心,毫不客气地揽住她的腰,还弯腰分开她的腿,摆弄出正确的射箭姿势,继而又用双手握住她的,慢慢拉弓。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疾发的羽箭从黛争的脸侧风一般射出,带着她的发丝飘扬,就连翎羽也幻化成了锋利的刃,划破了她白皙的脸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惹得她哎呀一声。 “你也是,声音娘们唧唧的,怪不得你说的那个姓兰的欺负你呢,”魏扶危粗鲁地用拇指剐蹭几下她的伤口,又将弓箭完全甩给她,“行了,你要多强身健体,以后就不会被欺负了。” 懒散的阳光顺着长廊,透过新生的枝芽,洒在傅兰萧挺拔的侧身,轮廓忽明忽暗,而他脸上的情绪更是晦暗不明。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魏家郎君这番举动,像是在环抱着里面的人似的,而他的肉中之刺,双瞳更是明亮灼人,如秋水般光彩熠熠。 他却觉得,颜丹鬓绿,暧昧不堪。 傅兰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贱奴,竟然连魏首辅的嫡子也要勾引。 第11章 入梦 黛争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刚刚平稳一些,就看到一个老奴,佝偻着背快步走来,开嗓便是:“郎主下令,务必要把这人逐出府去!” 黛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乱如麻道:“是不是刚刚我惹恼了大人,可否劳烦您带路,让我向大人赔礼道歉?” “老头子今日是哪里又看我不顺眼了,你去跟他说这人是我请的夫子,没我的首肯,没人能把她赶出去。”魏扶危自是不愿意,拉着黛争就要走:“你不用跟他说什么,我花了银子,你人当然是听我的,走!” 只见那老奴挥挥手,身旁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就强行将二人分开,“小郎君也别让小的们为难,这是郎主下的命令——将小郎君带回院中闭门思过!” 平日里只有这些奴仆绕着他走的份,哪有这么强硬拉他走的道理,魏扶危不服地喊:“我又怎么了,需要闭门思过?!李庄,带我去见父亲,我要亲自问他!还要把她带上,我定要问个明白!” 李庄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命人带走后,又差人将黛争扔出府。 “我是贡士出身,教小郎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黛争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她忙拉住李庄的袖口,半个身子都用以卡主即将关闭的朱红色大门,“刚也是小郎君觉得我羸弱,教我一两招罢了,不耽误课业的。” 结果,李庄指着她鼻子大骂,“你把手放开!我家郎主并不想见你,死东西,腌臜货,在小郎君面前我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什么货色也敢想着勾引小郎君,那可是我们魏府唯一的嫡子,不知死活的玩意!” “我没勾引,我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是救了小郎君的鹦鹉,才得到小郎君的赏识,让我让他的夫子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大人,我可以解释的清的!”黛争被骂的不明所以,泪珠盈在眼眶,双眼绯红,她这副可怜模样,又招来李庄一顿谩骂。 “你别在这里装可怜,一个男人,跟个娘们一样哭鼻子,呸,真恶心!我们郎主心善,已经给了你面子了,只是将你赶出去,你要再这样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没、”不等黛争说完,李庄使劲推了她一下,不管她摔倒在地,决绝地关上大门,只留下一声巨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勾引谁了? 她本以为,自己考取了功名,总会有人真的赏识她,不会总把她当个物件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会把她当个人看。 挨了一顿臭骂,黛争不知所措极了,她迷茫地坐在地上,一直到天降大雨,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腿肚子。 “郎君,我家主子有请。” 她身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正打着一把雨伞,但并未分她半厘。 她惊喜地微微抬头,瞳中闪光:“……是首辅大人吗?” “郎君跟我来。” “好的好的!”她兴奋地点点头,一路跟着黑衣人,叽叽喳喳地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可以叫小郎君一起来问问……” 魏府虽大,可是黛争跟随黑衣人越走越远,当她已经发现是背道而驰时,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巷口,而在这颇为隐蔽的巷口前,有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深褐色马车,落雨正在敲打着精致的雕饰,车檐上的青铜铃铛伴随着雨帘作响,却奏出清雅脱俗之声。 “这是……” 黛争身形一定,手指指向马车,奇怪地问:“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们可以在府上说的,是大人有事吗?要不我改日再登门拜访,我先走了……” 可那黑衣人也未向她解释,见她要走,直接提起她的肩膀将她塞进马车里。 本就全身湿透,衣裳贴在身上十分黏腻,进来时又磕到了膝盖,疼痛加倍,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黛争。” 舌尖轻抵上颚,便可轻念的名字——黛、争。 却从男人口中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黛争的长发被雨水浸湿,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眼瞳更加嫣红。 “兰玖……” 她双手撑着地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那人正襟危坐,松绿色的暗纹提花长袍随着动作落在垫上,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小冠上,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车内和煦,香线萦绕,造就一丝不真实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如春风。 却如寒冰入她怀。 他双眼冷淡冰寒,并无笑意,“几日不见,倒是长本事了。” 黛争吓得大气不敢出,甚至僵硬地维持着摔进来的姿势。 傅兰萧十分沉得住气,黛争缓了好久,才用颤音打破了沉默。 “兰玖,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我送你的东西,怎么就这样搞丢了?”他答非所问,从一旁的矮几上的椟中拿出一个暗银镯子,慢条斯理地抓过她的手腕,为她带上。 那日花朝节叫她名字的恐怕就是他,他在逗弄她,就如同飞鹰与兔,猫与鸟,蛇与鼠。 她任由他摆弄,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手上有重新带上了那个令人生惧的银镯子。 “我不要这个。”她抗拒地要将镯子取下来,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赎回来的,这个镯子只能让她噩梦重现。 她会回忆起自己的屈辱,芳心初动与泼天猩红,黛策的惨叫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但最令她惴栗的是,自己被兰玖发现了,怕是不久之后就要人头落地。 逃奴,冒名替考,都是死罪。 她胆战心惊,等着他的宣判。 黛争看到他伸出手,近在咫尺时,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在面上感触到他指腹冰冷的触碰。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女人?” 他的手指没有章法地抹蹭着她的脸,将泪水和雨水晕开,一下又一下。 折黛 第13节 她不答,又挣扎了一下,却被攒的更紧。 “告诉我,是有,还是没有。” “没、没有。” 他嘲弄地笑出声,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表情,“是么?我倒是看你很乐于去勾引首辅家的嫡子,嗯?” 傅兰萧口蜜腹剑,像一把温柔刀。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从未勾引过他,等等——”黛争回过味来,气地咬牙,“是不是你告诉魏首辅的?是你说的我勾引他对不对?” 魏扶危不是说不认识姓兰的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嫌弃我,你嫌弃那个地方,可是那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了!”她激动的时候,偶尔会说出别扭的方言,暴露自己不是本地人的事实,“兰玖,我救了你的命!” 傅兰萧静静地看着她哭的越来越凶,依旧没有放开她。 就好比是,人不会为了无害的幼兽摊开掌心而大动干戈。 这人高高在上,似乎永远将她视为地里的泥。 “当初,”他倏地想到了什么,“当初你勾引过我吗?” “什么?!”黛争想都没有,挣扎地更厉害了,她不敌他的力气,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桎住她,而她只能手脚并用,露出牙齿想要咬他一口,“我没有!我没有!” 她极力掩盖着自己曾经的心思,害怕被戳破后,被给予更深程度的鄙夷。 她的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臂,渗出丝丝血红。 在得到激烈的反抗后,傅兰萧不再以温和示人,随之而来的是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天生的控制欲使他不喜她这般尖牙利嘴,他只需随便一扯,黛争就被带到地上。 “所以你看上了那小子什么了,有权,有钱?”他对自己的胜利很满意,语气稍微放慢了一些,像是一只食人血肉的鬼,“先是穿女装,又是勾引那个姓魏的,你就这么期待有谁跟你分桃呢?在画舫上住的好吗?” “你在说什么?” 黛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她被拽在地上,衣裳被拉扯地露出一个肩头,淡色的中衣,手臂修长匀婷,又因为被兰玖误会,面色潮红。 傅兰萧被雪白的肩肉一晃,表情古怪,“滚!!” 黛争不再管他是否会因那些罪名要了她的命,她只想在此刻活着,动作极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仓皇而逃。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太子软禁在东宫,近日已是由九皇子监国,又因傅兰萧浅眠,过了亥时,殿中一片寂静,宫人走路时几乎没有声响。 他鲜少有梦,今日却有人入梦。 那位与他一齐打理桂花的女子,正躺在他的身下,衣衫半解,露出雪肩,任由他蹉跎。 时不时还会用幼猫一般的爪子划伤他的手臂。 他伸出手指,横冲直撞进她不听话的口中,与她的小舌搅在一起,感受到她的温暖…… 她拥有着他为她取的名字。 还未到破晓,殿内的主人就叫水沐浴。 宫人看到床上的东西,心知肚明地收拾起来。 “都烧了。” 宫人们不敢看他阴鸷的表情,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给狗子加柴—— 希望大家收藏评论俺!么么么 第12章 诗会 圣人身体突发恶疾,而后又听说九皇子为圣上病体操劳过度,也染了病,本该临近的殿试便延到了下个月。 东宫内,一片碎裂之声。 “他染病了?我看是兴奋地睡不着觉吧?”被软禁的太子傅兰佑背手而立,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父皇那边怎么说?” 宫人不敢惹怒他,叩首说道:“圣上龙体欠安,我们在宫门口就被赶回来了……” “小九就可以进去?我看他是老糊涂了,看着他想着先皇后吧?!” 傅兰佑之所以对傅兰萧如此忌惮,忌惮到恨不得设计谋害他,起初就是因为傅兰萧的母亲,表面人畜无害,不争不抢,心狠手辣,后宫里的女人不知道被她害死了多少个,自己的母亲都差点被她害死。 而傅兰萧不仅遗传了他母亲那般天人容貌,还继承了他母亲残忍的心性。 世人都夸他谦谦君子,宛若谪仙。 可傅兰佑亲眼所见,他亲手将自己的弟弟推下水井。 就是在父皇有意立他的幼弟为太子的那一晚。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傅兰佑已经坐在太子的位置上许多年了,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父皇的第一选择。 圣上的子嗣不多不少,大皇子和二皇子夭折,三公主和五公主已经出嫁,四、六皇子没什么出息,早早封了藩王去了封地逍遥快活,他排序第七,和傅兰萧中还有一位公主,剩下的,就是他已经死去的亲生弟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当年要立最小的那位,后来又跳过了傅兰萧。 毕竟父皇的真爱,就是那位先皇后,先皇后体弱,怀上子嗣奇难,生了两个后过了几年便去了。 总之,傅兰萧越隐藏自己,傅兰佑就越坐立不安,等时机成熟,势必要铲除这个心头大患。 可现在的情况,朝中多数人倒戈,他已经接近一败涂地,如果被废,按照傅兰萧那个德行,他不认为自己的下场仅仅是人头落地。 傅兰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招来暗卫:“之前那个小私奴,他带上船的那个,人死了没?” “回太子殿下,清玉被沉河后,我们的探子也被供出一批,线索就断了,若是需要属下去查——” “算了,养你们真是吃干饭的!”太子拂袖,“我现在出不去,你照我说的去做,务必要快。” - 黛争有那么一瞬间想逃离长安。 她想,拿上黛策的通关文牒,现在走还来得及,加之之前的赏钱,她可以轻松维持十天半个月的温饱。 虽然已看江山繁华,功名加身,她真真舍不得离开,但是保命要紧。 当她行李收拾完了,她就泄了气。 兰玖权势滔天,既然都能耳通首辅府邸,那出城说不定也顶困难。 他并不是想放过她,是想着怎么好好折磨她呢。 黛争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义,明明已经……两不相干了。 她不欠他什么,她也不想向他乞求什么。 她为了不连累赵娘子们,已经从她们的画舫中搬了出去,租了一间离西市近的屋子,虽有雨天漏雨的毛病,但胜在便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躲躲藏藏终究不是办法。 她也冷静下来,想好了,兰玖跟她已经见了几次面,都不是想取她性命的样子。 如果还能有下一次会面,她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如果能给,就拿去吧,只要可以放过她。 可一连半个月,兰玖也并未再出现,黛争甚至都以为,兰玖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了。 不见兰玖,却见到另外一人。 又过了几日,有一青衫打扮的男子扣响了她的房门。 “黛贡士,可算寻到你了,你这地方顶难找啊。”黛争只稍稍将门打开一个缝,从竖缝中瞧着。 那男子四十岁有余,蓄着山羊须,正客气的跟她拱手。 “您是?” “你不记得我了?咱们还是同一个考场呢!”青衫男人说道。 “我不记得。”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男人,“有什么事吗?” “黛贡士真是贵人多忘事,可我们都记得你呀,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考上贡士,自然是前途无量,简直是吾辈楷模啊!”男人恭维道:“只是你也忒清高了,什么宴会都要拒绝,之前我们就听说你住在那花娘的画舫上,我们都还以为你不爱功名爱美人呢,现在你由搬到这里,真是搞不懂你了。” “谢谢你,”黛争以为他没听清,声音大了一些,“所以,郎君有何事?” “你别急呀,”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是这样的,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充斥着铜臭味的宴会,这次,是赋诗会!长安的文人骚客都来参加,列坐其次,流觞曲水,这么好的机会,你确定不去?” 黛争内心纠结,她不愿意参与大场面,怕自己身份暴露的同时,她还害怕在人多露脸。 罢了,她从汝城出来,不就是为了争一片自己的天地吗? 这样畏手畏脚总归不是办法,若是每次都这样,终究是自己先断了自己的路。 “好,我去。” - 到了赋诗会那日,黛争专门挑了一件松色的圆领袍,虽然洗的有些发白,但是穿在她身上,衬着她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更上一层。 黛争本身年纪不大,又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下颚没有男人那般硬朗,却也无女子那般圆润。 站在不羁的文人中,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好奇地四处张望,瞳中清澈,毫无城府,更显得她娇憨脱俗,正是年纪稍大的娘子们最喜欢的俊俏儿郎。 地点就定在郊外的桃园中,黛争正捡着桃花片,从后面就传来了火急火燎的兴奋声。 “黛贡士,你在这呢!你这回可来对了,今天可是有大人物!” 那个山羊胡须的男人又来了,“黛贡士,宋仙舟,宋侍郎今日也在!” “那是谁?”说话间,黛争整理着自己的衣袍,希望自己能看着更体面一些。 “你真是一问三不知啊,都说谢家宝树,宋氏仙舟,这位大人可是有大来头,临川宋氏的嫡长子,燕朝史上最年轻吏部侍郎,简在帝心的能人,我看呐,过不了几年,尚书也是他的囊中物。”他介绍起别人来,跟说书的一样,黛争觉得,这位贡士要是转行,做个说书先生也是个人才,“谁叫他哪都比咱们高一头呢!” 黛争默默点了点头,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发现,只要摆出一副不理解,不明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就不用再讲多余的话,这人就会滔滔不绝地把话讲完。 黛争和他同行,落座后,这男子又道:“咱们真是走大运,你看到对面的人了没,就是那位宋侍郎!” 折黛 第14节 黛争顺着他的手指忘了过去,瞬间屏住呼吸,如临深渊。 宋仙舟正坐在他们对面,轻酌手中的清酒,他确实是位出尘绝艳的人……可他身边的那位…… 兰玖。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流云回纹宽袖长衫,腰间佩玉,颇有几分文人的傲然风骨。 傅兰萧正斜睨着宋仙舟身旁另一位郎君,看着也是勋贵出身,可以毫不客气地回瞪兰玖,应是跟他同等级的人。 在傅兰萧的目光缓缓移动,黛争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幼兽,缩到了身旁人的身后。 “黛贡士,黛贡士,你怎么了!” 这人的声音简直震天响! 就好像不告诉他她在这里不罢休似的。 黛争无奈地又从他身后爬出来了。 顺便,清楚地听到一声轻嗤。 她眼眸低垂,不敢看他,拉着旁边人的衣袖,手指都在发抖,低声问道:“宋侍郎身边的人是谁呀?你知道吗?” “不知道,跟着一起来玩的吧。” 黛争觉得他才是三不知呢。 众人落座,赋诗会马上就开始了,黛争也很快发现,她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这些骚人墨客,把酒作诗,一些粗鲁的,就已经当面脱衣,以表自己的豪放狂浪,她虽然女扮男装,但也会尽力避免见到男人的身体。 这般奔放的赋诗会,她就只能去看那流水潺潺,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黛争绷着神经,当酒杯荡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强行应付着跟他们赋诗,可如果答不上来,就需要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几乎没有喝过酒,更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一杯下肚,喉咙烧的火辣辣的。 “这酒越喝越热,”那位带她来的贡士郎也开始效仿他人,抓着自己的衣襟就要开始动作,还不忘提醒黛争,舌头都捋不直了,“黛贡士,要不米也、你也脱了吧!” “我、我不脱。”黛争打算离他远远的,“我又不热!” “黛贡士,你为何不脱?” 这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音色熟悉,黛争心中一跳,忙看过去。 只见傅兰萧着手褪下轻纱外氅,轻轻置在一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的脸很红,不是吗。” 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否是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 黛争的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悄然流下,她不敢看着他的眼眸,这样会让她的心跳再慢一些。 可那指甲死死陷入掌心,已暴露了她的紧张。 “我、我有隐疾,不想脱……” “哈哈哈,真的吗?你不是动不动在温柔乡呆着吗,是被哪个娘子划啦?” 随即,哄堂大笑。 但黛争不关心他人的调笑,她只关心兰玖的态度。 她看到傅兰萧沉着脸,薄唇成线,倏地起身,离席,毫不拖泥带水。 与他同行的二人,纷纷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黛争也不想呆下去了,既然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今日就问个明白吧。 她追上傅兰萧,紧张地说话都要打磕巴。 “兰玖,我、我有话要同你说。” 傅兰萧转过身来,春桃缤纷,眸深似海。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桃林 “黛争。” 他叫了她的名字,根根分明的长睫若羽扇般扫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她早就想好了应该怎么说,可突然间,整个脑袋好似被烈酒灼的发烫,晕晕乎乎,到嘴边的话也如一团浆糊,纠结在了一起。 “不是有话说?”他的语气疏淡,还透着一丝不耐。 男人天生的压迫感使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低下头,看着他的锦靴,绞尽脑汁地想曾今组织好的词。 “是有的。” “你就是这般与人说话的?” 少女只穿一身单圆领,在落英中显得更加单薄。 傅兰萧忍不住蹙眉,还有比她更弱不胜衣的男子吗? “抱歉。”她的眼光又在他的鞋尖上转了一圈,才抬头看他,故意将眸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兰玖,我知道这般是不对的,可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老实巴交的,认为暴露出最脆弱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更容易获得他人的接纳,“现在周府败了,姑父姑母不愿给我赎身,只想让我继续留在家里当牛做马,我自是不愿,才出此下策。” “兰玖,我知道的,你不喜欢汝城,就连我也觉得,汝城没什么好的,见识了繁华的长安,我一辈子都不愿回到那个地方。”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黛争心中负担减轻,悄悄打量着傅兰萧的表情,见他只是静静看着她,她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纠结着继续说,“你我的种种,我并未跟任何人提起,我发誓,今后也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真的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影响你名声的事情传出去。” 黛争搅着手指,“倘若、倘若可以的话,可以向周郎君再要一份我的身契吗?我现在有可以赎身的钱了,但是我没打听出来他在哪……” “你觉得如何呢?”她软了声音,希望得到于她来说满意的答案,“以后我们就各走各的,好的不好的都过去了,再没有什么瓜葛了,好吗?” 好吗? 说罢,黛争重重舒了一口气,满眼期待地看着傅兰萧。 她的眼珠圆润透黑,能映出泠泠流水,映出姹紫嫣红,如今,只能映出一个他。 可他不喜欢这样,恨不得永远与她保持距离。 他们本就不配。 傅兰萧有千百种理由可以杀了黛争一了百了,他都不需要抓住时机,只要他随口对戚无说一声就可以轻松解决她,但到了今日他也没有下定决心。 这其中的原由,是连他自己也不原细想的。 这好吗? 人各有命,他并不可怜黛争。 她怕是此刻就在想,她这番真挚的话语,一定会将他狠狠打动,并且会施恩布德,与她划清界限。 黛争就是如此,喜欢把希望孤注一掷地压在他身上。 愚蠢至极。 如果是他人,或许会大发慈悲,放她一马。但傅兰萧,他只会变本加厉地轻贱、报复别人,若他不好过,他就要让那人加倍感受到他的痛苦,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想都别想。” 她凭什么轻松地说出各走各路,再无瓜葛。 却又频频闯入他的梦,搅得他心神不宁? 黛争,这个自以为是的、心思龌龊的脏东西。 傅兰萧伸手,拽住她的衣领,向他身边提,让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迫使她脚尖踮起,下意识地将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 “这都是你自己的错。” “贱奴,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地方,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他俯首在她耳边,话语间温热的气息撩起一阵痒意,“我当初怎么没有杀了你,不然你也不会拿着这个假身份招摇撞骗了。” “我没有,那是别人请——” 黛争如鲠在喉,泪水无声地滚下,可还没等她说一句完整的话,傅兰萧的目光忽而向某处射过去,冷光闪动。 倏忽间,她整个人被傅兰萧拖到暗处。 黛争仅仅是不适地扭了一下身子,就被他勾住腰身,死死地扣在身旁。 “嘘。” 不远处,与他同行的男子正站在他们方才的位置,左顾右盼。 他像之前那般,捂住她的嘴巴,避免她发出的声音会引起来寻他的人的注意。 “黛争啊,你本不应该来长安,你知道代籍替考按照燕朝律法会如何处置吗?”他一如鬼魅在她耳边低声恐吓,那些惩罚仿佛就在她眼前呈现,“那些人会将你开膛破肚,你见过吗?” “我见过,那些人疼到连叫都叫不出来,流的血冲上三天三夜也洗不净。”他的手指轻点她的腹部,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她的颤抖。 “黛争,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你落得这个下场,”他字字诛心,如寒风一般凌冽,“所以,你怎么还敢跟我提条件?” 他感受到手背的冰凉,才发觉她哭了,这极大的愉悦到了他,柔软湿润的泪滴如甘霖一样滋润了他那全身都充满了恶意的骨头。 她呜呜地发出声音,但被他的掌心隔绝了。 “哦,你提醒我了,那个姓周的是吧?现在他父亲都放弃他了,任他关在地牢里,而他,只是单单惹了我。” 他们一家本就是太子一党,现已自身难保,他的父亲绝不会为了一个庶子再有什么动作。 傅兰萧说:“你想去跟他作伴吗?黛争。” 黛争没理由不挣扎,可她的力气根本不低傅兰萧。 他烦躁又心生古怪,这么弱,腰这么细,根本不盈一握,难怪总露出一副清纯模样,去勾引人。 连在赋诗会上,也闲不住,若是真有一些好这口的男人,她恐怕就要去做人家的入幕之宾。 真娶了哪个娘子,也不过是个“另有其人”的脔婿。 “你的下场如何,不过全凭我心意。” 黛争脸色苍白,挣扎的更厉害了,她发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直到血腥之气都窜上鼻腔,她才被松开。 她都觉她快咬下他一块肉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搁浅的鱼,在岸边苟延残喘,同时又尽量离他远一些。 折黛 第15节 “兰玖,我当初若是知道你是这般,我绝对不会救你的。” “现在也晚了。”纵然手上鲜血淋漓,傅兰萧就像无痛无觉那般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眼中泛起戏谑之意。 “我们非要这样吗?”黛争啐了一口血沫,嘴里碎叨叨的骂了几句家乡话,傅兰萧觉得她太粗鲁。 可她的眼睛亮亮的,哭过的痕迹让她的面庞更加莹润,在桃林间,像只狡黠的妖精。 他认为她是故意的,也许也是有酒气加成,她的声音哀怨,软成一滩水:“你装的太像了,要不你提条件吧,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何等可怜。 所以怎么可能放过她。 “原来你在这里。” 细细的声音被来寻的人听到,很快找到了他们的位置,正是美名加身的宋仙舟,跟着他过来的,是之前好似跟傅兰萧不对付的人。 光终于也延绵到了暗处,使里面人的轮廓明暗分明。 当傅兰萧从暗处走出来时,黛争惊奇地发现,傅兰萧脸上并没有双人对话被打断的不悦,甚至连与她说话时,快要溢出来的阴郁暴戾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摆出一副惊讶的良善表情。 骗谁呢。 信的人都是小狗。 黛争恨恨地想。 “你们怎么来了?”他似笑非笑,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这不是见你许久没回来吗?”宋仙舟身旁的人阴阳怪气地一笑,“还以为你喝多了掉河里了。” 傅兰萧扯了扯嘴角,好像连回他都懒得回。 宋仙舟看到一旁满面泪痕的黛争,疑惑道:“咦?黛贡士,你怎么也在此处?” “你认识我?”黛争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整理衣裳。 “少年英才,宋某自然认得,而且,在赋诗会,你就坐在我对面呀,黛贡士很让人印象深刻。”宋仙舟坦诚一笑,随即蹙眉:“你的嘴是怎么了,好像流血了。” “你也是,你的手怎么了。”傅兰佑视线停到傅兰萧的手掌上,触目的红色像断线的珠帘一样滴落,若是在平常,傅兰佑看到傅兰萧受伤都要拍手称快,但此时此刻,一旁少女搓嘴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碰上个野猫罢了。”傅兰萧丝毫不在意伤口,负手而立。 傅兰佑却好像抓住了其中的欲盖弥彰,“哦?原来九弟喜欢宠物啊,好说,下次我一定投其所好,送你些奇珍异兽。” “不过,你和这小郎君居然认识,我还以为她是早就走了,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他揣摩着,天底下现在还能有跟傅兰萧打架的人? 他之前也是捡了慈皇后忌日的漏子才行刺成功的! “我当然也是听闻黛贡士文采不凡,前来讨教一二。”傅兰萧的谎言信手拈来,伸手想拉走黛争,继续他们刚刚的事情,“你说是吧,黛贡士?” 对话被不速之客打断后,黛争才恍然大悟,她收回之前的话,她大错特错了,怎么会觉得能和兰玖讲通,才不会再给他独处的机会,直接侧身不让他碰。 结果,脚一滑,直接跌进了河里。 幸好河水不深,就连她坐在河中,水位也只是将将到达她的腰部。 可就在他们三个人面前跌倒,她也嫌丢人。 黛争面露尴尬,羞的满面通红。 更令她害怕的是,就在她滑到的时候,束胸用的布条也被水波冲散。 她的胸前空荡荡的。 有人正在靠近,视线被河水冲的模糊,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别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马车 黛争手掌撑着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抹开脸上的水,模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在岸边询问的人是宋仙舟,而傅兰萧则是立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淬了冷光,另一位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听刚才的意思,这二人是兄弟,却没有几分相似。 傅兰萧,这个人的心是很硬的。 他明明可以趁她栽进河里拉住她,他们的距离明明最近。 “黛贡士,黛贡士?你没事吧?” 来帮助黛争的只有宋仙舟一人。 她看到一只白皙的手在她面前展开,这双手一看便知从未做过粗活,修长细腻,指甲修剪整齐圆润,指节处留有因书写磨出的薄茧。 但她只能一边护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借他的手起身。 她双手抱臂,默默地算起了自己自从来长安后,到底有多少次湿透了。 但这次比哪一次都让她感受到受挫,她本身就会因一些差异而自卑,现在出了丑,更是低下头,脸红着。 “我先走了……” “等一下,黛贡士,你这样回去不怕染上热病吗?” 宋仙舟是个好人,愿意伸出援手。 “我在近郊有一处别院,不如黛贡士随我一起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家国新秀,还是不要因此染病的好。” 但她心中留有三分戒心,因为曾经,她觉得兰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是啊,一个愿意教她诗词歌赋,会帮她不被欺负的人,她从未往这都是“为了生存下来迫于无奈的下下策”那处想。 人心难测,她并不确定宋仙舟不是一个口蜜腹剑的人,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过想来,他们二人也无任何利害关系,宋仙舟也没什么需要利用她的地方,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心。 从这里走回自己的住处,真可能会染上病,这又得是一笔开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宋大人。” 宋仙舟并没有如傅兰萧那样,身居高位却生性薄凉诡诞,他还好心地邀请她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黛贡士不如与我同乘,你不是说,自己最擅长处理咬伤?” 傅兰萧却在此时插话,他确实给出了可以堵住众口的借口,那伤口血肉模糊,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 众人不禁腹诽,傅兰萧是怎么招惹了这只野狸奴,下口可真够狠的。 傅兰萧这次乘的马车并不是之前那辆,更加宽敞,简洁不失高贵,适合远距离行驶。 和铃央央。 黛争只缩在车门旁,生怕自己身上的水打湿了哪一处,她掀开车帘的衣角,双手拧着衣裳的水,让水珠顺着车边滴落。 潜意识里总有话在耳边荡漾,这么好的马车,如果弄脏了,是不是会让她赔啊。 傅兰萧又恢复了往日那般,他收敛了自己内里散发出的暴戾,反而给人以清隽疏朗之气。 正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害怕。 “黛争。” 他漫不经心地叫着她的名字,像食人鬼正在慢慢品尝着自己的猎物,让黛争瑟瑟发抖,投以惊恐的目光。 “你有点太怕我了。” 他的表情看似十分惋惜、无奈,可是话从口出,却无半分可怜她的情绪袒露。 他太懂如何与她周旋,刚刚逼得她太紧了,现在又松了口,“过来。” “什么?我不去。” 黛争瓮里瓮气地说,她微微勾着背,这样可以避免让人发掘她胸前布料下的若隐若现。 傅兰萧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他长手一伸,轻而易举将她拽到腿边。 黛争的身形撞到他的小腿,抬起屁股挪开几步,便听到他说:“一个男子,一直畏手畏脚,缩在角落,成何体统。” 可他并没有让黛争与他同坐,就跟真的在被驯养一般。 黛争觉得他这是怕弄脏自己的马车。 傅兰萧不怒自威,从几下取出锦盒,横在她面前,又道:“帮我包扎伤口。” 他实在盯得她不舒服,便接过锦盒,为他擦拭伤口。 部分血液已经干了,变成晶莹的血块覆盖在创口。 她也曾无微不至,现在只想草草了事。 他的手很好看,比宋仙舟的多了练武之人的苍劲,可再好看,黛争也只能想起像毒蛇一般缠绕着她的时候。 令她毛骨悚然。 这个人,连手心都凉。 傅兰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感受着少女粉指轻蹭,瞧她正从锦盒中拿出几支药膏,应是在为选哪个而犯愁,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选这个。” 被提醒之后,黛争也只是嗯了一声,将那药膏抹到他的手背上。 她垂着脑袋,一心一意地将其抹开。 像个受气的小娘子。 傅兰萧脸色一沉,瞥过眼去。 冰凉、散出草药清香的药膏并未驱散他的燥热,反而像一团邪火,越烧越旺。 他知道,他也曾在梦中,将这样的女子压在身下,她的手腕很细,单手就可以反剪住。 她会挣扎,偶尔也会配合,酣畅淋漓过后,却是与日俱增的欲/念。 折黛 第16节 当傅兰萧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对上黛争清澈乌黑的双瞳,他的手正轻扼住她秀丽光润的脖颈,感受着她呼吸的颤动。 他失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子,怎么没喉结?” 黛争若是女子,也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长安贵女如云,比她或温柔,或魅惑,或单单家世上乘的女子不计其数。 也只是有几分姿色罢了。 真奇怪。 真恶心。 “你的姿势很奇怪,为什么?” “黛争。” 他喜欢将她的名字单独来念,好似很喜欢这个名字一样。 黛争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是要杀了她吗? 她张了张口,想着怎么开口时,车轮渐停。 她也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撞进了身边人的怀抱。 她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一直微微弯着背,散乱地发丝尽数垂到他的腰间,留下还未干涸的水迹。 她手忙脚乱地撑在他身上,只为与他保持距离。 少女的心情跌宕,趁机跟他说:“我不会与你谈了,我要这个身份,我不会放手的。你不放过我,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我也会受伤的。” 她的身体滚烫,愈发衬出他的冷。 “主子,到了。” 车外传来了戚无的声音。 这句话就像给黛争说的一样,她逃跑地飞快,几乎是冲进了院中。 戚无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才恍然大悟道:“主子,这人不是——” 那个奴婢? 她怎么会在这? “闭嘴。” 车内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又让戚无的后半句消影无踪。 他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主子,地方到了。” “……滚远点。” 傅兰萧的声音依旧喑哑。 宋仙舟口中所述虽是别院,却美若阆苑,也是因为他鲜少来此处,伺候的奴婢较少。 “黛贡士。”宋仙舟与她搭话,“这边布置简陋,还望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对我来说,这里就跟天子住的一样好了。”黛争口无遮拦,宋仙舟被逗笑了,“黛贡士真会开玩笑,这里怎么可能比得上呢?陛下听见了,可要问我的罪了。” “当朝天子宅心仁厚,气度恢宏,定不会跟我们计较的啦。”黛争想到了什么,也向他打听起来:“你知道跟那位郎君是什么来头吗?” 她的眼神示意了一下兰玖的马车,又赶忙站到另一边,藏进了宋仙舟的影子里。 “他没告诉你?”宋仙舟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笑的跟只狐狸一样,“既然他没有告诉你,肯定就是不想说了,还是你自己问他比较好。” 她倒是想。 晚膳那兄弟俩并未跟他们共用。 这也随了黛争的意,让她轻松许多,过后,黛争被安置在了客房,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裳,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衣料一遍又一遍,想着等自己挣了钱,也要定一套这样好的衣裳。 许是被糙养惯了,她的身体就跟小暖炉一样,淋了雨,泡了水,只要洗上一顿热水澡,就可以完全恢复活力。 她将落在圆领袍中一直不上不上的布条偷偷挂在床头晾晒,早早入榻,想多感受一下上好的家具用起来是怎么样的。 做的梦是不是都会香一点。 不料,祸不单行,夜晚时她突然惊醒,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暖流正在下滑。 她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只能咬牙撕开床单,做了一个简陋的月事带。 憩在耳房的奴婢醒得快,毕竟他们的主子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定是要好好表现,让这些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体验才好。 “郎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说罢,就要进来瞧瞧。 “无事,你别进来!”黛争头大,想也没想就扯起谎:“我怕是染了风寒,若是传染予你就不妙了!” 奴婢“呀”了一声,立刻表示:“那郎君稍等,我去给你打些热汤来。” 傅兰萧的房间就在附近,他一向睡的轻,外面有人稍加走动,他就睁开了眼。 他表情怏怏,不悦道:“怎么了?” 戚无迅速从外入内,他耳力好,“听闻那个小奴婢染上了风寒,正要去叫郎中。” 他在戚无说出这三个字时就回过味,这个小奴婢所指是谁。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好喜欢女鹅! 跟大家说一下更新时间,这几天还是隔日更,大概在四号日更,感谢支持! 第15章 阴谋 寅时,天空甚至还是灰蒙蒙的,别院的家仆们已经各司其职,宋仙舟素来爱花,就算在不经常去的别院中,也会有专门照料花草的人。 粉蛾立于花上,被一婢女徒手捉住。 另一人提着水桶跑过来,与她分享刚刚听到的趣闻。 “喂,我跟你说,郎主请来的那客人哟,闹了笑话了!” “你莫说了,我还想去郎主身边伺候呢,郎主好不容易来一次,要是我们背后在嚼舌根,被人知道了,那就惨了。” “算了吧,虽然长得不错,那位郎君看着衣裳还没我们穿的好,来的时候也跟个落汤鸡一样,怕是因为可怜,才被郎主邀过来的,不必怕。” 一舀水落在花瓣上,惹得花枝乱颤。 “是她啊。”婢女努了努嘴,在大院中侍奉的人,有时都要比旁人挑剔几分,“我看也是,一个贡士混成这样,怕是没什么再好的前途了。她怎么了?” “我是听昨夜伺候她的说的,昨天说什么感染了风寒,请了郎中过来,最后你猜怎么着?她死活不让那郎中号脉,闹得郎主都要来问她了,她才说是、是跑马了!哎呀,丢死人了!” 那婢女先是脸一红,随即笑出了声,“怎么会有这样粗鄙的人,要不是脑袋里有点圣贤书,说不定连我们都不如呢。” 宋仙舟是什么人,出身簪缨世族之首,燕朝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吃喝用度,甚至是伺候他的家仆,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顶好的东西。 今朝施行科举,鼓励寒门考学,就这个黛贡士,真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为这事大闹一场,粗俗不堪,怕是郎主也不会再与他来往了吧。 傅兰萧从堂中经过,带起一阵风,面沉如水。 “将那两个婢子拖下去拔舌。” “是,”戚无领命,又道:“主子,那个小奴婢那边,是否让属下一并去办了。” 他眼神一睨,“你很闲?” “那是否要等她一并——”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傅兰萧打断了,他剑眉一挑,语气已经带上了愠怒,“你觉得,我很闲?” 夜里虽闹了一通,黛争依旧起得很早。 想到昨夜她急中生智才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借口,她又臊红了脸。 要不是为了将自己的身份瞒下去,就算把她嘴巴用浆糊黏住,她也不会说出这样没廉耻的话。 这也归功于她在周府做工那会,好些男人私下里总是讨论这些面红耳赤的话题。 黛争明面上是男子,有时也没办法听不见。 她看着床头几包装的方方正正的药包,专门给她开的,听说都是些滋肾壮阳的好东西。 黛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要把它们带回去。 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许是落水之后又来了葵水的原因。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病气,好似真的阳气外泄了一般。 她提着三叠药包,正看着前堂外有两个婢女跪地求饶,额头上磕的血红一片,但马上就被拖走。 青石路上,只留下几道模糊的血痕和延绵不绝的惨叫。 黛争不免心惊,唏嘘道,就算是宋仙舟那样的人,惩罚起奴婢来也毫不手软。 只要被按上了奴籍,就永远会被人随意践踏。 “黛贡士休息的可好?” 宋仙舟身着绯色官服,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可黛争却觉得跟那血红没什么差别。 十分扎眼。 可黛争偏偏是个实心眼,她还在内心纠结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说:“宋大人,那两位婢女做了什么错事,需要这样惩罚吗?是否太过了点。” 宋仙舟很高,她说话时就需要微微昂头,带着不解,还有一丝可见的愁怨。 她的眼睛很好看,是最让人有记忆的地方。 明眸流盼,亮若星海。 “如果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就算了吧?” 黛争就是这般,她没有城府,鲜少虚与委蛇,心里也装不住事。 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大的面子,可还是想争取一下。 宋仙舟笑着摇了摇头,这人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其实傅兰萧想要随意处置他院中的任何一人,宋仙舟都没什么理由阻止。 宋仙舟也不知道这两个婢子是哪里惹恼了这位,落得这样的惨状,他还以为,黛争会和他心照不宣,都不去提这事。 折黛 第17节 他不禁想,为什么九殿下会跟这种人有交集。 又不由得想起,黛争半夜那事,她看起来那么惧怕郎中,他走近一步,她都要后退三步。 后来更是大言不惭,毫无愧色地说出一些难以启齿的私事。 说来也奇怪,要是别人说出,他都会十分嫌弃。 黛争却不然。 不过,宋仙舟又看她病殃殃的,不忍道:“黛贡士还是多补补身子,莫操心他人的事了。” 黛争“啊”了一声,手指尴尬地绕着药包上的粗线,“我会的,多谢宋大人的好意。” 那看来是没得谈的意思了。 她垂着眼眸,刻意不去看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视线却正巧落在大门外的马车上,像是故意往那边看似的。 她看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撩起了车帘,而它的主人,正静静地望着她。 这个面若冠玉,心似毒蝎的伪君子,墨发高束,目光冷若冰霜。 她不知道他是刚好瞥见,还是早就在那。 她看到他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微张,不知是不是看了太多次,她单凭一双眼,瞬间读出他想说的话。 ‘过来。’ 他说。 她不想。 她很怕傅兰萧在车上对她做什么,她怕他的触碰,怕他的恐吓,这些是半年前的她怎么也不会理解的。 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那两个婢女,是不是就是得罪了他才落得那般。 “宋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可以坐你的马车回去吗?”她怕宋仙舟耽误了时辰,“只用进城将我放下来就可以。” 话音刚落,那驻在门口的马车已先行一步,只余滚滚轮声。 - 黛争在坊间买了几个包子填饱肚子,便想着可不可以再去一趟魏府碰碰运气,跟魏扶危见上一面也好。 既然魏首辅与兰玖相识,那日过后夫子的事是化作幻影了,但也应能从魏扶危口中打探出兰玖的身份。 这样她好防着他。 真可笑,她自从来到长安后,与兰玖也见了几面,还未知他的真实身份。 且每次都惨烈收场。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差点忘了,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阿娘曾说过,她在谷雨时出生,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她算了算身上的银两,刨去吃穿用度,她可以在那日做一身新衣裳,买两根寿蜡,吃一碗加蛋的长寿面。 这么想着,无论是汝城发生的事,兰玖给予她的压迫,和身体上的不适,都离她远去了。 人在幻想的时候,总是幸福的。 尤其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她的梦,是绚烂多姿的。 不再是陌上之尘,脚底之泥。 “向你们打听个事,你们见过这人不?” “她是我们家的亲戚,脑子出问题了,现在我们在找她!” “她可能会伤人,你们看到了千万要告诉我们,我们就住在——”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旖旎梦境,她连往那声音的源头看都没看,就已经想象出,黛策带着姑母,正拿着她的画像,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他们来找她了! 黛争落荒而逃,一时间,曾经的汝城又在她面前显现,腰腹中的下坠感让她感到加倍的痛苦绝望。 可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了。 “争娘,你去哪里了?”赵二娘已经泣不成声,满面愁容,“我、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黛争望了望门外,确定没人跟过来后,才关上门,捂着自己的下腹,纠结着表情说:“出了什么事了?” “你有所不知,这几日有一位娘子,瞧着出生着实高贵,每日都叫人来我们画舫上捣乱,说定要找到上次顶撞她的人,不然的话她是不会停下的,我们已经有三日被那些郎君搅得没有开张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姐妹几个就要完了……” 应是那日她不小心撞到的,可已经过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发难? “争娘,我知道这样会令你难为,可是我们也是救过你的人……” 黛争呼吸困难,脑中就像是在天人交战一般,前有虎,后有狼,她形单影只,不可能同时解决两件事。 但也只得先答应下来,哄着赵二娘回去。 她坐在自己的塌上,将脸埋在薄褥间,轻声呜咽。 这世间的一切,此时全都向她倾斜而来。 事到如此,她居然只想到了一个人。 能摆平这些事的。 只有兰玖。 - 傅兰萧背靠在圈椅内,鼻梁高挺,面容出尘,本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此时却带着一丝诡异餍足的浅笑。 他故意向阮婉莹提供了黛争曾经的住处,果不其然,阮婉莹这种性格会飞速着了他的道,为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去寻黛争的麻烦。 黛策一家人是意外,他本不想再跟那些蝼蚁有什么纠缠,但他转念就命人告诉了他们黛争的住址。 约莫今晚,他们就会找到她。 拒绝他没有好下场的。 能帮她的,只有他。 他要让她哭着,跪着乞求他。 求他垂怜。 求他救她。 他要用他高高在上的权利,从尘泥中打捞出完整的她,再加以报复、侮辱、折磨、玩弄、轻蔑,最后看着猎物变得支离破碎,再将她弃入尘埃。 可怜,可叹。 只有他能给她庇护,这是她从任何人那里都得不到的,荣耀。 他都已经没有下手杀她了,她为什么还敢拒绝他呢? 他明明已经大发慈悲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心里有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以后有他受的。 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16章 泥泞 午日阳光正好,当黛争从被褥中抬起脸时,阳光从窗棂毫不避讳地直射进来,照在她泪痕凌乱的脸上,反着亮晶晶的光。 天已经没那么冷了,黛争依旧觉得今天无比阴冷。 拖着沉重的身体,黛争把自己打理稍微利落一些后,便摇着手指,在屋内盘算起来。 那位找麻烦的贵女,去赔个礼本无所谓,可无外乎就是兰玖劝导的结果,他只想让自己在长安寸步难行罢了。 兰玖这个人,他总能轻易击碎她的妄念。 既然他说自己本不该来这里,那就走吧,反正长安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虽然她舍不得自己的名头,她也是有虚荣心的,黛贡士黛贡士的叫着,多好听。 但她受不了,争不出了,她要走了。 没关系,燕朝地大物博,又不是只有长安一个地方能让她停留。 听说苏杭就也不错,路费应该是够的,不过可能不能在生辰的时候买上新衣裳了。 没关系的,这都没什么所谓。 她还可以再挣嘛,现在她是可以为自己挣钱的人了。 黛争着手收拾行李,几个月下来,她的东西也没有变多多少,包袱只被新买的被褥增大的重量。 偏偏在这时,黛争又想起了曾经的兰玖,心中无限感慨,她犹记,那时他伤还未好,总是会对她说,她是他遇见的最好,最善良的人,她救了他的命,他一定会回报她的。 他说长安很好,风景如画,才子佳人,去了长安,以她的聪明才智绝不会忍饥挨饿。 当时的她向往的一塌糊涂。 怎会如此,怎么会都是假话? 再来不及伤感,黛争背上行囊,找到赵二娘。 幸好,今日没有碰上阮婉莹本人,二人在不远的酒楼上,远远地望着她们的画舫,确实如她所说,有几个面煞的人驱赶来客,一片萧条。 “争娘,你这是?” “二娘,我是来辞行的。”黛争充满歉意地叹了一口气,“虽有留恋,可长安终究不适合我。也麻烦你去告知那些人,我今日就走,不再碍各位的眼,他们背后的人,定不会追究了。二娘,多谢你们姐妹相助,黛争还未报答你们就要离开了,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赵二娘愣了一下,打量了黛争身上的行头,是真的如她所说,又道: “哎,我知道你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是说非要你找那娘子赔礼道歉,只是你说,贵人们哪能理解我们的辛苦,怎不会追究呢?不过,我知道你这人,是顶心善的,那娘子这么久了还要追究这些事,定是个不好惹的,谁在后面撑着,咱们哪知道呀。” “这样,我们几个都当你是姐妹,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赵二娘卸下佩在腰间的荷包,手指刚刚伸进去,就听到黛争说:“二娘,不用不用,大家都不容易,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 折黛 第18节 “你想什么呢?”赵二娘拍开她的手,“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要是我给你钱,你得愧疚成什么样?” 她从中拿出一个铜钱大小的药包,放入黛争的包袱中,“你定是又要走水路,等到了别处,你这些东西还怎么用啊?这药包是除湿的东西,你一个娘子,千万不要再苦了自己。” 黛争面露窘态,腼腆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谢谢二娘,从先说的那些话,还是算数的——” “你先打住,再说我也要伤感了,”赵二娘着手整理了下黛争的包袱,“你去点两个菜,算我的,吃了再走吧。” 黛争想都没想,直接站了起来,找到店中打杂的,要了菜,还故意将他拉远,自己付了银两。 等到了上船,黛争才发现自己的通关文牒不见了。 她先是找了赵二娘,可赵二娘说并未看到,她说是不是自己收拾的时候,忘在了屋里。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本来就是今日做的决定,走的又匆忙。 黛争懊恼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一面往回狂奔,听船家说,到苏杭的船,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艘。 可回了屋,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看到文牒的影子。 天色将暗,黛争焦急地在屋中踱步,再一次地翻一翻可能有文牒的地方。 可它就这样消失了。 她的记忆因为慌乱变得模糊,她明明记得自己将它叠放在了衣服堆间,怎么就没有呢? “你确定她在这里?” “按理说应该没错,你瞅,还点着灯呢,她肯定在家!” 祸生不测,因为通关文牒的丢失,黛争错过了最佳离开时机,也撞上了黛策一家。 黛策他们并没有将黛争是个女子的事再告诉旁人,他们一家算盘打得响极了。 在得知有了贡士这个名头之后,只想再取而代之,若是将黛争的身份暴露,这烂摊子收拾起来更加麻烦。 “黛争甫,开门!” “娘的,怎么打不开!死东西,赶紧开开!你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他们当然打不开,在听到这几人动静的一瞬间,黛争就已经将横木架在门上,又把衣柜和床榻纷纷推到门窗前,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堵住自己的耳朵,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在这过快活日子,想过我们没有?!晦气玩意,怎么我们就养了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真该把你饿死!把你卖到勾栏院里去!” “你们才是最不要脸的,你们哪里给过我吃的,若不是我经常去后山找吃的,早就被饿死了!我阿娘的嫁妆都被你们吞了,你们还不照顾我,还把我卖了!凭什么!” 面对前来疯狂踹门撞门的三人,黛争也不甘示弱地回应,“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话!” “提到你娘,我正要说了,你以为你娘是死了?她是不想管你了!跟别的男人跑了,那人不要你这个野种,所以给了我们钱我们才收下你的,不然谁养你这个累赘,你不要再做大梦,以为有人宠你怜你,你就是天生的贱命——” “你胡说!你胡说!” 黛争从未有傅兰萧说的那般伶牙俐齿,她跟人吵架时嘴巴最笨,都被人骂成这样了,她也只能重复反驳几句,根本不痛不痒。 “我们哪里有胡说,你赶紧把门开了,不然等我们进去——” 突然间,黛策一家的叫骂声消退了,只听见好似有一群人闯进院中,铁衣互相击出铿然的响声,留下院内三人被堵住嘴巴,模糊又惊恐的哽气。 是武侯来了吗? 也是,闹得这么厉害,邻里街坊应该都听见了,传武侯来,是最好的结果。 但黛争还不敢轻举妄动,她慢吞吞地跨向横在门前的床榻上,双手扶?婲在横木上,如履如临地透过门间的细缝,向外窥探。 她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一片衣袂飞扬。 随即,又有敲门声扣响! 黛争被吓到了,“啊”的一声向后跌坐在床面,支支吾吾地问:“是武、武侯大人吗?” 咚咚、咚咚。 沉稳、有力。 一如鬼魅。 “武侯大人,那些人小的并不认识,应是来闹事的强盗,我还害怕,衣裳也没穿好,就先不开门了,有什么话大人直问就好……” 她采用了回避式的鸵鸟办法,反正她都要走了,她不想再惹上什么是非。 “黛争。” 心脏仿佛骤停,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可门外的人已经耐心告罄。 “穿好衣服滚出来见我。” 为什么兰玖会在? 她更不想见他。 巨大的失望又淹没了黛争,她绞着手指,恨自己当初为何没在屋中挖个地洞。 但在屋中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兰玖可不是那种在屋外叫骂之徒,再不开门,他定会破门而入要她好看。 黛争手忙脚乱地将堆在门前的家具推开一条可供开门的空地,打开门,便看到傅兰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面看。 周围将士的火把高举,也将他的双眸映的火光灼灼。 她的脸颊倏地一凉,可能人已恍惚,在傅兰萧的手贴上来的时候,她都没去躲。 他今日穿了一身鹤纹长袍,在暗夜中的仙鹤像白鹰一般摄人。 他的护腕定是由上等皮革裁成,正好能勾勒出手腕的形状,磨蹭在她的下颚上,她却觉得坚韧似铁。 她的下颌被轻而易举地勾起,她不喜欢这般,她不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在周府,周郎也是这么对自家妾侍的。 但她怎敌这人的力道,也只能被迫承受他的视线。 她一时间有些委屈,更添几分弱小可怜。 傅兰萧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魄力: “听话,按我说的做。” “我会饶你。” 随后,黛争的手上被赋予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穗垂到手背上,像有羽毛在轻搔。 她知道他要让他做什么了,挣扎着:“不,不要,兰玖,我求你——” 可傅兰萧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他一只手与她同握一剑,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细腰,就这样拉着她前行,长剑划在石板上,几乎被带出了火花。 他要她亲自,斩断她身上的泥泞。 作者有话说: 黛争是个活的很苦的人,本人xp:天之骄子x灰姑娘!就要高高在上的你嘴硬着爱着凡尘间的我! 第17章 分寸 她远不如傅兰萧的身量,更不如他的力量,她拧着手腕,双腿也奋力抗争着,也仅仅是让长剑的剑光错乱几分。 “兰玖,兰玖,求你了,不要……” 傅兰萧蹙眉道:“魏家那毛头小子说的不错,你真该练练。” “什么?” 黛争总是在没回过味的时候多嘴问一句,但她还没等到回答,她就被执着手腕,轻而易举地一转,黛策的另一只好手,就落在了地上。 鲜血溅落在她的衣上,伴随着黛策一家的尖叫,黛争惊恐地扭头看向傅兰萧,她才清楚,他真的可以做到面无波动。 明明血点都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杀戮的快感。 “看清楚没?” 黛策已然昏死过去,血从他的臂膀中源源不断地流淌,淌成一片血坑。 而他的父母,被其他人反剪着双臂,跪在地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黛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带着她的手,用剑尖挑着地上的血坑,一时间血沫向一旁溅开,“杀了他们,我饶你。” 黛争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忽而想起在汝城的后山,兰玖也是这样,当时她还可以为了兰玖勇敢地抵挡即将劈向她的刀,而兰玖只是想利用她拖延时间。 他见她不答,又拉着她将剑指向其余两人,“听我的话,你想怎么杀都随你。” 黛争甚至都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只吓得往他怀里钻,“兰、兰玖,我求你好不好……” “为什么?”傅兰萧不解,他觉得,猎物太胆小,好拿捏,却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是救她,将她和她的卑贱彻底分开,赋予她重生,不是吗? 顽固不灵。 “我不要杀人,你放了他们吧,我就走,我不再来长安了……”黛争对黛策一家同情不起来,但她害怕,他为何要逼她沾上这种罪。 傅兰萧看着她,忽然笑了,他的面庞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就连笑容也是,明明拥有这等仙姿玉骨,应是一如春风般的浅笑,此刻却冻煞人心。 “你再说一遍?” 他还觉得被她贴着十分烦躁,而且这人还一刻不停地往他怀中拱。 他直接松开扣住她腰得手,将她一推,冷眼看着摔在地上的她,“让我放了你,你配吗?” 黛争才不管他,明知道自己不会成功,也一股脑地爬起来就往门外冲。 结果就是,她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压了回来,也如同犯了逆天大罪一般,跪在地上。 黛争仰着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不甘又带着怨恨。 她第一次产生如此阴毒的想法,为什么兰玖当初没有直接被野狼咬死。 傅兰萧低垂着眼眸,眼中带着难以泯灭的杀意。 分不开,她就是这等贱命。 他们跪在一起,都是一个样子,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期待他的慈悲。 他不应该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男人。 折黛 第19节 他给她那么多次选择的机会。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卖书郎,魏扶危,宋仙舟。 现在就连在她从来都厌恶的表弟面前,她都要给他们求情。 她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 晃动的火光之下,傅兰萧转动手腕,长剑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银光乍现,映在他的脸上,可谓阴森十足。 长剑指向黛争,仅仅在她额头处一厘处停下,还在滴血的长剑缓缓下滑。 时间仿佛也在这里停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情绪,隔绝了一切,就连黛策的□□,他父母的哀嚎,春夜里一切可以听见的细微的声音,都化作虚无。 “你真该死。” 你也该死。 黛争也是这么想的。 剑指唇间,她决绝地闭上眼,扭过头,动作时,锋利的剑刃微微刺痛了她的唇瓣,血腥味侵入味蕾。 只听砰的一声,长剑落地,她的下颌又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托起,双唇被拇指毫不留情地剐蹭着,血染出一片妖冶的红。 面前的人瞳中云谲波诡,一如黑夜中的恶鬼,若不是鹤衣还泛着似有似无的白,他的身躯几乎要融入黑暗中。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风雨欲来的摧毁欲。 “我的忍耐有限,若你不求我,我会吊着他们的命,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被折磨的,到时候再让你去死,可好?” 她不知道他到底怎样才能满意。 他是要把她逼上怎样的绝路。 她如溺水一般,几乎都能感受到名叫绝望的汹涌的江河在她的鼻腔里肆意,黛争的声音很小,就如婴儿一样的嘤咛。 “……我求你。” 唇启唇落,像是在轻柔地包裹着指尖。 “黛争。”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带有诅咒的礼物。 “我希望以后你可以乖一点,别让我大费周章。” - 黛争浑浑噩噩地被送上一辆马车,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长安坊间,黛争的心却无时无刻不在被焦灼,跌宕不已。 傅兰萧将她安置在一座五进的宅院中,若是平时,她定是要欣赏一会院落装潢,现下,她甚至来不及欣赏,只匆匆洗了个澡,就沉沉地睡去了。 傅兰萧好像也只是将她像个物件一样摆放在这里,就离开了。 翌日,傅兰萧没有过来,一连几日也没见过他的影子。 她才知道,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不过她也并不想看见他。 她并不想被婢女伺候,只向她们打听黛策一家怎么样了,可婢女们一个个都是锯嘴葫芦,没一个跟她搭话的。 等到葵水彻底干净后,也没见傅兰萧过来。 好在她终于跟一名叫萝衣的婢女熟络起来,她告诉她,这里是长安最富饶的安乐坊,这宅子的主人原是三品秘书监周大人的宅邸。 安乐坊她听说过,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周大人,她倒是只知道汝城的周郎。 还知道周郎是有一个在长安做大官的父亲。 萝衣还说,“大家都说,定是有人看中了黛贡士的才华,才将你接来这宅中暂住,不是我看人低,还真的没有寒门能跨入安乐坊呢。” 黛争含糊地回应了几句,自己其实也搞不懂兰玖的心思,倘若着宅子真是傅兰萧从那个周大人中抢过来的,她真不知道他让她住,是为表达什么。 这几天唯一能让她精神松懈下来的,还是自己的生辰。 虽然黛策他们说,自己是被阿娘抛弃了,但她不信,阿娘对她那么好,她不会不要她的。 谁都可以抛弃她,但阿娘不会。 可偏偏,傅兰萧就在她生辰那日来了。 他一身玄衣,眼中有一丝疲色。 刚一进院,见她正微微低着头,婢女说着什么,那婢女也是个活泼的,一五一十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因为黛争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惹得那婢女脸一红,捂着嘴笑。 她还无知无觉地凑近几分,风吹起的发丝都要扶在女子的面上,偏还无辜地问:“怎么了?萝衣,不行吗?” 妖童媛女,毫无分寸,连他养的婢子都要勾上。 萝衣点了点头,“黛郎君,这都是小事情,你何必用这种语气求我呢——” 一回头,正好撞见傅兰萧就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二人,在黛争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还稍稍歪了下头。 萝衣不知这人真实身份,却也被他凌厉的气质吓得腿软,跪在地上道:“奴婢不知道大人前来,请大人恕罪!” 傅兰萧走近,冷冷道:“是该罚,说了什么?” 他说话时,尾音拉长,看着的人是黛争。 “有什么可罚的,”黛争咬着嘴唇,又怕傅兰萧发难于无辜之人,“我只是让她帮我准备一晚长寿面。” “当真?” “还能说什么呢……”黛争深吸一口气,脸上早就已经敛了笑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什么,生怕自己的话,哪怕是一个字会惹他不快,“我今日生辰,按理说是要吃长寿面的。” 倒霉,怎么过个生辰,他就来了。 傅兰萧嗤了一声,揉了揉眉间,挥了挥手,让旁人都退下,“去准备吧。” 萝衣快步逃走,她现在笃定了,这位大人怕是跟黛贡士有仇,想要把她关在这里折磨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了,黛贡士看起来那么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真是不能惹到权贵啊! 没有累及无辜,黛争松了一口气,也准备抬脚走人,就被傅兰萧拦住问:“让你走了?” 他走进屋,示意她跟上。 看着铺散在桌上的字帖,上面落着几列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字,眉间的阴鸷淡了几分。 他背着手在书架前徘徊,嘲笑道:“你以为我把你放在这里,是为了把你当雀养?” “什么意思?”黛争莫名有种被逗弄审视的难堪感,她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宣纸,不打算再看他。 “你要是连进士都考不上,怎么为我做事?”她不知道他从哪里取出一把戒尺,放在书案上,他轻倚在旁,手指敲出清脆的声音。 “做一篇文章试试。”他恶趣味地说:“就以你救了我的命为题吧,你不是后悔了吗?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写吧。” “错了,会罚你。” 旧事重提,真是噩梦重现,黛争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人怎么可以恶劣到这种地步。 作者有话说: 狗子醋飞了,又杀人诛心了,有病一男的。 第18章 生辰 黛争几乎是下意识就说出口:“我能不写吗?” 但这微薄的反抗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好处,反而让傅兰萧的郁气更甚,说道:“你可以试试。” 他有太多的法子可以折磨她了,黛争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便写吧,只写一篇文章又不会让她掉块肉,只是这人着实可恶心黑,她不知道他想看的文章是怎么样的,若是让他不满,又是什么后果。 她弄墨时,偷偷瞄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戒尺,就听见身后人问:“你平日里也是这般不专心?” 黛争转过身,瞪了一眼傅兰萧,觉得他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同时,她又懊悔一番自己刚刚直接瞪他,会不会又被他记上一笔,等着哪天又翻出来用于磋磨她。 她真是怕极了他的性子。 她直直站了一会,身后那人没有任何表示后,伏在书案前,点墨,落笔。 “你就是这般写字的?” 傅兰萧看到她整个身体都要向左/倾斜,拧着浓眉,本想伸手摆正她的姿势,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衣角的时候停下。 冷在一旁的戒尺忽然被想起,啪的一声,戒尺的内面打在黛争的肩膀上,惹得她轻颤了一下,受惊般的直起了身子。 “你要干什么?” 傅兰萧并不回答。 戒尺再一次贴着她的后背,慢慢地往上移动,黛争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块僵硬的东西,就像有无数的小齿,在刮着她的皮肤,延绵出一阵令她无法冷静下来的战栗。 黛争就讨厌他这副用软刀子磨人的样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可偏偏她就十分吃这种路数,倘若现在傅兰萧威胁她,她绝对不会吭一声。 这是她长久以来被他人压迫的结果。 她心中有无数个反抗的想法,身体却没出息的发软。 这把戒尺,横在她的颈头后。 像是在畅快呼吸中被人掐住了脖颈,戛然而止的痛苦让她有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在她脑中绷着琴弦时,戒尺被扬起,落下,不重不轻地打在她的脖颈下方。 “啊!” 黛争没克制住自己的声音,舒出一丝细细的呻/吟。 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再次被傅兰萧作弄,她抬起双手,想都没想,手指探进后颈的衣料,摸到被戒尺打的火辣辣的肌肤上,她觉得那处一定红了。 她自觉十分羞耻,问他:“你要是教我便好好教我,为何还要打我?” 傅兰萧却觉得,黛争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有趣极了。 折黛 第20节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难掩的欲,他戏谑一笑,“我从前没教过你?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学成什么样子,生搬硬套,拾人牙慧,要你是敢说我教过你,我都觉得丢人现眼。” 也只有黛争去跟他嚼死理,“我、我最起码也考上了贡士,没有你说的那么差……那要是就我这种水平能考上贡士,说明大家的水平也就那样!” 他倒是得天独厚有本事,那自己也去试试呀! “你是在质疑朝廷用人?” “我可没有,你别瞎说。” 黛争被戒尺那一下逼出泪珠,正用水汪汪的杏眼瞪着他,可毫无威慑力,反而激起男人一种奇异的病态念想。 “那这字是怎么回事?”戒尺扫到宣纸上的最后一字,落笔有力,最后一划却歪七扭八,像是被蚂蚁爬过。 “那是因为你刚用戒尺……我才会写差的。” 这也要管? “手伸出来。” 话到如此,她知道他是存心想找茬训诫她,羞辱她,她红了脸,“兰玖!你到底是不是让我来做文章的!” “你本就是个无用的小奴婢,你这等私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是我提点你,你才有如今的模样,”傅兰萧上前一步,惹得黛争惊呼一声,同时也向后仰去,她一只胳膊撑在书案上,本想想从侧方逃走,可傅兰萧已不给她机会。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放肆又大胆看着她。 黛争本能地向地面缩,却不料傅兰萧早有预谋,在她刚刚下/身时,他的膝盖就顶在她的双/腿/间,让她动弹不得。 幸好,黛争因为做了几年男子,为了身份不被暴露,自己还准备过一个可以伪装成那物的布团,不然这般,傅兰萧到底会觉得不对。 可他还在咄咄逼人,他揪者她的衣领,毫不会怜惜上等的布料,“你能住在这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也仅仅是我大发善心,为何不听我的话呢?” “只是让你做个文章,你就怨声载道,当初说信我,护我,都是假的?” 精明的骗子。 他在心中骂她。 黛争被他这样一激,心中也十分窝火,她早早跑走的勇气这时又倏然出现,她也骂他:“那你是兰玖吗?你骗我更多!你跟我做约定,又觉得我不配!” 他实在太过冷情,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也只说:“这世间本就没有兰玖,谁让你信了。” 黛争被这一句话震的久久不能言语。 是了,她能不知道这件事吗?只是从她口中说的,和傅兰萧亲口承认的,到底是不同。 真心话再次压垮了她,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是为了生存的谎言,局中也只有她当了真。 付出真心的人总会被弃之如履的。 阿娘跟她说做人要善良,对人要毫无保留。 如果做了不好的事,应该感到愧疚和不安。 为什么她从傅兰萧的眼里看不到呢? 她觉得最起码,人应该感受到一点吧,于是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就连——就连、你跟我说的生辰也是假的,就想让我骗膳房的长寿面吃!” 傅兰萧听后,忍不住嘲笑她,眼中满是轻蔑,“也只有你将那种东西当个宝了。” 她哑口无言,又只得嘴硬道:“是又怎么样,我当初是心疼你,才会傻乎乎的相信的。” 他的手指摁在她的心口,不紧不慢地问:“……疼吗?” 她的心在跳动,在收缩,那里是贯穿她全身热源的枢纽,她的一腔热血换不来一颗真心。 她没回答,只是将视线落在书架处,执拗地不去看他。 “以后会更疼。”他满不在乎地拉过她的手,强硬地让她的手掌摊开,手心朝上,“早点认清现实吧。” “你听我话,会有荣华富贵供你享乐,但你错做了,黛争,我会罚你,直到你听话。” 她的掌心很白,但因为从小做过不少粗活,却是比他的手掌还多些茧子,傅兰萧没忍住用拇指抚了一下,十分柔软。 他也想好了用什么力道。 不会太疼,但她一定会记住。 “兰玖,兰玖,大人,大人——”黛争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忽而想到了那个贵女曾经叫他的名字:“兰萧,你是不是叫兰萧?” 傅兰萧充耳不闻,“别叫我的名字,你还不配。” 戒尺就要落在她掌心的时,门外响起了萝衣的声音,“大人,之前吩咐的长寿面到了,我让膳房还准备了一些吃食,大人需要一起用膳吗?” 黛争的眼睛忽然发亮,他看她的模样,定是满脑子充满着如何逃跑古灵精怪的小伎俩,此时此时,她就像是一只看见希望的小兽,充满野性,灵动非凡,在傅兰萧死气沉沉的世界散发生机。 她如同有救星在世,嘤嘤呜呜地跟萝衣说:“我用他不用,你快——”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戒尺堵住口鼻,傅兰萧垂下脑袋,长发散落在她身侧,沉声对她说:“若是被她撞见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对她?好好为旁人想想吧,黛争。” “黛郎君,黛郎君?”萝衣没有二位的应允,她断是不敢进来的,主要还是怕那位大人,可黛争话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她忍不住道:“有什么事吗?” 黛争赶紧打发她走人,因为对于这方面,她是百分百相信傅兰萧的,“……你就放在门口就好!” 傅兰萧对黛争现在乖巧地模样很是受用,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打她手心的事。 他一面也在后悔,在事情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之前,他应该尽快杀掉她。 但他一面又觉得,太有趣了,太好玩了,他心中那些暴虐都在这里得到了纾解。 黛争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玩具,随他蹂/躏好东西。 “忍着。” 戒尺落在她的手心上,不是刻骨铭心的疼,但足够让她感受到自己在被以一种什么方式对待。 黛争咬着唇,也只能默默承受,偶尔发出的闷哼,会让下一下变本加厉。 等到她吃上长寿面的时候,面已经坨了,她的手心红彤彤的一片,也没有吃下去的心。 她讨厌今年的生辰,讨厌她身边的人。 黛争勉强用玉箸搅了几下面,面已经冷了,含进嘴里马上就断了。 长寿面第一口是要吃上整整一条的。 虽然难以下咽,但黛争还是将她囫囵吞枣一般,吃了下去。 毕竟在她曾忍饥挨饿的人生中,任何食物都是不能浪费的。 偏这人还在,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册,翻了几页,算着她吃的差不多了,便假惺惺地对她说:“你要是喜欢,那个婢女随你处置。” 处置?怎么处置? “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 “我忘了,你是个断袖。” 他叹了一口气表示惋惜。 “你还有什么事?” 生辰被这么打扰,还在那里阴阳怪气,黛争放下玉箸,盯着他问。 傅兰萧这才把目光从纸上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就在想,一点点奇怪癖好要暴露在大家面前惹!!! 很期待大家对这章的回应…… v的时候就会掉马啦,没多久了。 第19章 私会 她这才发现,傅兰萧一直皱着眉,眼底弥留的复杂情绪渐渐淡去,只留下一片冷峭。 他眼底还有微微地青黑,昨日一定熬了很久夜。 “到时辰了。” 她以为傅兰萧会跟她再起什么争执,却听他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后,将书重新放回书架,背手立于门口,示意她跟上。 黛争问他:“去哪?” 傅兰萧走的猝不及防,黛争要快步小跑才能跟上他。 “我可以回去了?”黛争还是怕傅兰萧的,她刻意离他远了一些,才问。 傅兰萧斜睨了她一眼,“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不要,偏要去做阴沟里的老鼠?” 黛争干干地回答:“我不太习惯。” 不习惯被人伺候,不习惯傅兰萧会来找借口“教育”她。 曾经,傅兰萧要教她书写文章,她是顶欢喜的,而现在这些都离她远去了。 不过,她要冷静,不能再一言不合地跟他吵架,不然吃苦头的只有自己。 她的掌心,还隐隐作痛呢。 傅兰萧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劲,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就直说。” “……黛策他们一家,怎么样了?”黛争索性将萦绕在心头的疑惑说出口,她还补充了一句:“我求过你了。” “还有你也知道,我原先是借助在赵氏画舫中,近日以来,她们好像遇上了一些麻烦。” “以及,我的通关文牒,我不认为是自己弄丢的……” 傅兰萧失笑,“你担心的可真够多的,黛争,可曾想过,那些人可能为你着想过?” 她那表亲一家自不必说,那几个花娘也不过是小小施压一下,转头也将她抛弃,为他所用。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因我受苦。” 说白了还是心太软,傅兰萧产生了一种拂袖走人的想法,不难承认,黛争确实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她几乎一点就通,不用他多费什么心思,这在士族子弟中都很难遇见。 但她也仅仅是会读书,若是在往上考学,是要做官的。 官场沉浮,第一个淘汰的就是如她这般心慈手软,还不懂眼色的人。 折黛 第21节 但赋诗会之后,她意外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傅兰佑绝对会对他身边的新人物产生兴趣,势必会查她的背景。 所以,该处理掉的,他都会掩埋。 接下来,只需顺水推舟,将黛争放在明面上,他也想看看,会出现怎样的波澜。 “黛贡士,请。” 戚无从马车前跳下来,毕恭毕敬地对傅兰萧行礼,又帮黛争掀开车帘,指引她上车。 嘱咐好车夫后,戚无又对傅兰萧说:“阮将军那里——” “我知道,”傅兰萧望着离去的马车,声音平缓,“他急着嫁女儿,就让他嫁。” 他从未想过他的正妻会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与阮婉莹自幼订婚,那就应是她那样的吧,有些傲慢,愚钝,擅嫉,总归家世是与他相配的。 - 这还是黛争头一回自己坐这样的马车,不过,她并不知道这辆马车会驶向何处,对前方的未知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她从车窗口露出一点脑袋,问车夫:“郎君,我们这是去哪里?” 车夫还未回答,她已看到前方又有一辆马车夹道相迎。 忽然间,一道鞭风迎风劈开,前方的马匹扬起前蹄,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也随着向后摔去! 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正躺在一间别致古朴的房间中,仔细听的话,还能闻见房外朗朗诵经声。 她起身的动作被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一僧人打扮的人冲她点了点头, “小郎君,若是醒了,就随我来。” 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黛争还是知道,在佛门圣地,要安静。 路过佛堂,她见一人正背对着她,那身形、衣着,正是今日要打她手心的人,他手中执着三炷香,跪立在蒲团上,面对着金身大佛虔诚地做着法事。 原来今日要来寺中。 她以为就是傅兰萧要见她,下意识地就站在佛堂外没再走动。而又看到僧人催促她快些走,她才知道要见她的另有其人。 她被带到佛堂不远处的一间屋中,坐在正中央的人屏退了一旁诵经的僧人,撩开纱帘,一边弹着袖口的香灰。 他冲她笑了笑,“不知黛贡士可还记得我。” 他和傅兰萧长得不是很像,只是脸型有几分相似,这人是个桃花眼,说话时多了几分风情,并没有傅兰萧那种遗世独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寒气质。 这人傅兰萧的兄长。 她有些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们二人很不对付。 “大人,小的自是记得的。” “那就好说了。”傅兰佑命人查到这个叫黛争的,被傅兰萧安置在安乐坊中,他为了拦下她的马车又没有惊动傅兰萧,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傅兰萧可从没为谁做过这些事。 他实在对这位很是好奇,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年轻贡士,怎么就入了傅兰萧的眼? 门开,有一年轻僧人端着茶水进来。 “黛贡士,喝茶。” 黛争端起茶杯时,傅兰佑借机打量着她——科举推行不久,黛争是这几年来最年轻的贡士,若是她再上道一些,那必可以摆脱寒门,大展宏图。 若傅兰萧看中的是这个,倒也是可以理解。 这样的人才,若不是傅兰萧先下手,他也要跟她见上几面。 可就怕…… 有了之前那个他在汝城带走的奴婢的前车之鉴,傅兰佑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他是在那艘船安了奸细,还对那奴婢的身子动了手脚,但傅兰萧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 若是旁人,他还能解释成因为他心地善良,毕竟那奴婢是救过他的人,杀了她会于心不忍。 但那人可是傅兰萧,一切威胁到他的人,连亲弟弟都毫不留情。 更不用说,迄今为止,前皇后的死因还成谜呢。 “不知黛贡士可对殿试有把握?”他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暗自咂舌,这黛贡士长得雌雄莫辨,清丽秀姿,还有几分女相,若是穿上女装,定是看不出原来的性别。 “大燕人才济济,在下只能尽其所能,听从天命。” 这是黛争的实话,但在傅兰佑耳中,却觉得她有几分虚伪。 “哦,这里的佛祖很灵的,黛贡士可以一会去拜拜,说不定佛祖会听见呢。”傅兰佑说,“不知今日你见到兰萧没有,他应是还在那边同惠静师父做法事。” 黛争点点头,他觉得隐隐不对,却见他神色异常,也没问‘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赋诗会那日,她和傅兰萧是单独在一起时被发现的,她看着十分慌张,且唇上有血,碰巧的是傅兰萧的手又被野猫咬伤了…… 就像是被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一半,他有些兴奋地笑出声,傅兰萧啊傅兰萧,都说你不近女色,原来是喜欢走后门。 还被野猫咬伤,你们倒是挺有情/趣的。 燕朝民风开放,好些勾栏院都养有小倌,倒不是多反对同性相爱。 就连百年前的康帝,也有蓄养男宠的趣闻,但同时他无后,最后是过继来的孩子当上储君,当时大臣和康帝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最后杀了几位元老才将此事平息。 但这种隐患,被之后的皇族勋贵们当作覆车之辙,在于未来皇帝的选择上,绝对不能是个好分桃的。 “谢大人,我自是会去的。”黛争还没上过香呢,她心中有些好奇,又有几分对佛祖的敬畏。 傅兰佑看着黛争的衣裳,比上次见面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是了,攀上傅兰萧这个高枝,也该打扮的精致些,这样才能像那群小倌一样,讨金主欢心。 但傅兰萧绝对想不到,就在今日,他的夺嫡梦,就要离他远去了。 “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可来这处找惠静师父,他会传达于我的。” 不过,他今日不打算和黛争说的太多,容易打草惊蛇。 又随意聊了几句,他就放黛争离开了。 黛争从房中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拉入一处暗廊,强硬地让她背抵着墙,那人有着熟悉的清冽的清香,这时却被娘子们专用的香粉味掩盖住了。 “你见着我,怎么不同我打招呼?”他低下头,嘴唇就落在在她耳边,明知故问道。 “你那个时候在做法事,难道我还要同你说话吗?你不得把我赶出去。”她觉得耳朵痒痒的,他身上的香粉太浓,她下意识地偏着头。 “哦,那你怎么不等我?” 他伸手把她的头摆正,故意不让她逃离,语气就像是一个没有得到好处的孩子,十分幼稚和无辜。 黛争觉得他是装的。 她没说见了他兄长的事,他们二人本来就不合,本来就没说什么事情,她要是说了免不了节外生枝,又要被他折磨一通也说不定,便装傻道:“没什么,如厕去了。” 傅兰萧了然一笑,她都可以感受到他的胸膛在轻震,他沉声对她说:“十日后的殿试,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兰萧哥哥,你去哪了?” 不远处,有一妙龄女子提裙,正四处询问着。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酒楼 阮婉莹身着番红妆花长裙,外套墨绿金丝纱袍,一面四处寻人,一面拿着蝴蝶腰扇扇着风,看着十分畏热。 她的眼光不停寻觅,应是确定傅兰萧就在附近。 黛争对阮婉莹的印象很深,毕竟她来长安,本就不喜欢过多与人交往,接触的贵人无非几个,而其中阮婉莹是唯一一个女子。 虽然她们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一个很不近她意的情况下。而第二次听说与她有关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找你。”黛争干巴巴地说,又往后退了一步,鞋跟这次真正撞上了墙角。 傅兰萧嗯了一声,“不用管她。” 他的手指还顺着她的脸型流连,许是觉得她受气的样子很有趣,顺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 “黛争,你怎么长的?”他的语气是带了几分好奇的,“生在边地,也不是什么好身份,脸倒是细皮嫩肉的,女子一样。” “……我从小营养不良,大人别拿我开玩笑。” 跟他说话时,黛争无一不在往阮婉莹那边瞅,她看到她左转转右转转,一直轻声唤着兰萧哥哥,有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意味。 “你很在意她吗?” 傅兰萧不满意黛争的注意力被分走。 “她看起来有很着急的事,”黛争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应该去跟她说说话了。” “无妨,无非是想将婚事提前罢了。” 阮大将军,在他出事之前,还未有如此强烈的野心。 他一直摇摆不定,没有将他家的命运全部压在他身上,反倒在他回朝拿回一些势力之后,阮家坐不住了。 他们家占了一个幼时婚约的好由头,和他们结合也有好处,阮家拿捏的是除开皇家之外最大的兵权势力,若是这股势力为他所用,他的计划倒也会进展的快些。 圣上年事已高,连正常的政务处理都已分给了他,长安的大变天也是不久之后的事了。 而选择傅兰佑需要再多走太多弯路,只会更削弱他们现在手中的权利。 所以,先将二人的婚事促成,省的要真出了什么事,阮家两头都得不上好。 本来他们这种人,成婚也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卖女求荣,他又何尝不是。 “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不知为何,黛争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还在周府的时候,周府的下人会聚在一起聊天,有时会谈起府中趣事,什么庖丁和哪个婢女好上了,哪个婢女上了主子的床,又有哪个妾侍和外人私通了。 当时她正值豆蔻,十分天真的和众人聚在一起,捧着饭碗问,什么是私通。 他们说,就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不能被允许的关系。 这种事情,还可以叫做偷情。 她还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不能被人发现还要去做呢? 折黛 第22节 他们说,因为很刺激啊,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那现在…… 她觉得他们靠的太近,太暧昧了。 她很着急,为什么他不着急呢? 若是被阮婉莹发现,那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越发觉得他身上的香粉味刺鼻。 “她、她要过来了……”黛争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催促着傅兰萧快离开,“殿试我会努力的,咱们快些离开吧……” 阮婉莹真的像是被她的话吸引了一般,她朝着暗廊偏头,“兰萧,你在那边吗?” 她提着裙子,越走越近。 可傅兰萧依旧桎着她不让她动,他懒洋洋地说:“你那么害怕做什么,我们两个男人,能做什么,嗯?” 他垂首看着黛争,越看越有趣味,小脸急的发白,要是现在松手,她一定一溜烟一样跑走。 他的心中,像是有一根绝不能断开的绳子,悬在一团火焰上,细碎的纤维被灼的劈啪作响。 “快走快走,”她脑海里飞速闪过阮婉莹当初见她就十分厌恶,无论上次找人那事是不是她本来的意思,都足够让她不再想面对阮婉莹,她咬咬牙道:“你不总说我是断袖吗?要是被你的未婚妻看到了,说不定她会怀疑,你也是。” “你说谁是。” 黛争觉得他眼神阴冷又凶狠,仿佛要把她的脑袋当场拧掉。 他看她吓得瑟缩,又奋力去推着他,想要从他身边逃离,好似他就是什么虎豹豺狼,要把她拆骨入腹。 自从把她放进他专门挑选的笼子里,他就更肆无忌惮,把她快要当成梦中雌/伏在他身/下的女子了。 是过了些。 那女子就像他心中的一根刺,像是碎裂的瓷片,在他的脑海中一刻不停地碾磨着。 他松了力道,就感受到手下握住的柔细的手腕蹭一下地缩回去,他还是对此有些不悦,便又将她拉住,这次离远了一些。 “兰萧,你在这里!”阮婉莹摇着扇子走过来,她的靠近,让黛争确定了傅兰萧身上的味道是来源于眼前这名女子,“这位是……?”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看来,她找人这事,定是被傅兰萧吹了风。 想到这里,黛争就瞪了一下傅兰萧,而傅兰萧的双瞳已变得清明无比,“这位是黛争,在今年会试中一鸣惊人,今日正好撞见,如若遇一知音,不禁多谈了一会。” 黛争不禁感叹,他真能装。 “原是如此。”阮婉莹并没有怀疑二者有什么旁的,她满心满眼都在傅兰萧身上,对科举之事也不甚感兴趣,敷衍了她几句,正巧她的婢女赶来,她们就更没再有说话的机会。 自今日之后,傅兰萧没再找过黛争,只是让下人多换了一批书,也就是让她好生备考的意思。 没了他在,她也确实更加安心,同时也不时会往远了想。 傅兰萧这人,不可能就这样便宜了她,让她在这吃好的喝好的,只是为了让她金榜题名。 她更不敢想,是因为什么私情。 或许在不久之后,定是有什么自己都无法承受的事情等着她。 到时候,她总要做好准备,无论是逃跑,还是单单保住自己的性命。 燕朝的殿试只有一天,这一批考中贡士的有百来人,从卯时就在宫门外排成长队,一个个接受检查,搜身。 黛争在会试时都已经被搜过一轮,这次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 她无暇顾及皇宫的雕栏玉砌,只在祈祷这次的考题不要太难,又一面应付着自己忐忑的内心,就算考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年可以考…… 等考生差不多全部落座已到辰时,等到了日暮交卷时,黛争从讲武殿出来,手心都还在冒汗。 却像完成一件大事一般,重重舒了一口气。 从器宇轩昂的宫殿中走出后,黛争留恋地望了一眼身后,一拍脑袋懊悔着,刚刚排队走的时候应该多看几眼,说不定下一次看就是三年之后了! 夕阳残影,众考生有父母一拥而上的,有妻子送上吃食的,也有几位在称兄道弟,更多的是有如她一样形单影只的。 她吸了吸鼻子,好孤单。 也可能是她自己也十分向往有亲朋作伴,不知不觉的,当她停下脚步时,就已经来到了码头。 她想着,去跟赵二娘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这几天她们的生意应该不受她影响了吧? 谁知,她刚准备上船,就被一人拽了下来,力气大到她差点仰躺在他身上。 “姓黛的,我在这找你好几天了,你怎么才来啊!” 一个月没见,黛争都觉得他是不是长高了,现在她要昂着头,才能看到他俊俏的笑眼。 “魏小郎君,你怎么来了?”但跟他在一起,不免回忆起自己被羞辱的过去,魏扶危没错,但黛争就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接触,生怕忽然有个人冲出来,骂她不要脸,把她轰走。 虽然这事跟那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不是被关了这么久出来活动活动,”魏扶危说着做着活动筋骨的样子,“别老去这了,你看你虚的,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你父亲没说我吗……”黛争被他拽的趔趄了一下,“别让你父亲知道我们接触,又不让你出来了。” “他说就说呗,”魏扶危拢了下衣裳,一副‘你少打我主意’的表情,“我跟你玩,是看着你这人有趣,其他关我屁事,等等,你不会喜欢我吧?” 黛争十分不禁逗地脸红了,“胡说,我才见了你几面,我干嘛喜欢你!” “那你可小心了,喜欢我的人可多了,保不齐你也会被我的魅力打动,但提前说好,我不喜欢男人,我先拒绝你了。”魏扶危抬腿跨上马,示意她也跨上来。 “你也太自信了……我不跟你去,我要去找二娘——”她还没说完话,就被魏扶危长手一捞,直接摔到马背上,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 长安最好的酒楼,上等雅间,黛争端着酒杯,嘴中絮叨。 “你莫要天天走马游街,也应该多读些书……” “让你来喝酒的,你怎么同我唠叨起来了,你懂什么,这叫瑰意畸形!” “是瑰意琦行吧?” “对对对,我书读的差,我敬读书多的黛进士一杯!” “我还没中进士呢!” “别废话,喝!” …… 她不擅长喝酒,几杯下肚,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她虽然不想那么早回安乐坊,但傅兰萧给她定了宵禁时间,如果错过了这个时候,伺候她的萝衣就要被罚。 他没有软肋,却总能抓住她的软肋。 “几时了,几时了……” 黛争抓着魏扶危的手,催问他。 “你管这些作甚,今日不是殿试不是结束了,那定是要睡在着酒楼里啊!来来来,不醉不归啊,黛进士。” 圣上对此次科举很是重视,但身体原因,便由傅兰萧代劳了大部分,傅兰萧和几位考官处理完考卷后,时间已到亥时,其中有人就提议不如几人就去天韵楼坐坐,今日殿试结束,定是热闹非凡。 同时也想做个局,讨傅兰萧欢心。 傅兰萧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随和的做派,同意他们的建议并不稀奇。 还未落座,他耳朵一动,对着同行的几位臣子说道:“等等。” 他们进的都是上等雅间,隔绝下层一切嘈杂之音,这也正巧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声音的源头。 傅兰萧站在旁的雅间门前,没有任何犹疑,面无表情地推开门。 就看到黛争手捂着心口,面色殷红,眼中宛如盈着一泓春水,对她身旁的少年郎说:“胸闷的,喝不下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啥意思嘛 我又更晚了不好意思,键盘都搓出火了,明天必不 应该还有4.5章就v了,v后不久就掉马 第21章 燎原 黛争着实品不出酒的好坏,她看到魏扶危点了一整排她自己都闻不出差别的酒,只知道头衔都是什么“名品”“绝品”“上等”。 她更不懂酒要怎么喝,依稀记得在赋诗会时,她仅仅喝了一杯,脑袋就已经有点晕了。 于是这次她专门一次抿一小口,绝不喝多,还未到半杯,她的小动作就被魏扶危发现了。 “你这样为人可不诚实,哪有我都快喝完一杯了,你还在这耍滑头呢!” “我哪里有耍滑头?”黛争听到这句话就不淡定了,她做事向来认真,只有黛策一家会骂她偷奸耍滑。 只是喝慢了点,怎么就被说成是耍滑头了? 她端着酒杯,语气还有些委屈:“我又不懂喝酒,我就没喝过几回,那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喝才算诚实,不许说我。” “怎么随便说一句你还委屈的不得了?”魏扶危觉得这个姓黛的,都快赶上他阿姐那般了,拉她跑个马,就喊腰疼,随口开了句玩笑,怎么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喝酒当然是敞开了喝,别学那种文绉绉的迂腐劲,”他倒上一杯一口下肚,又倒上一杯说:“来,我敬你!” 黛争到底是一位没有受过官场浸/淫的小小女郎,被魏扶危随口诓几句,就真的随他一般直接干了一口,结果必然是呛得她不能自理,觉得腹中瞬间掀起狂风巨浪。 这酒比赋诗会喝的清酒,还要烈一些。 她不懂他为什么能喝得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和意识已经飘的很远了,她完全靠着魏扶危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才能勉强保持自己还正常地坐在座位上。 她也只能随着魏扶危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 直到,魏扶危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下……?” 折黛 第23节 黛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再次扬起时,是带着困惑和费解的。 黛争嗯嗯两声:“好,我吃点东西垫下!” 反正,她的视线早已一片模糊,眼睛眨了眨,就垂头栽向一旁。 傅兰萧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后衣领往上一提,这才没有让黛争直接脸冲倒在地上。 “黛争。” 傅兰萧的气压极低,就连喝了许多酒的魏扶危也能感受到。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傅兰萧瞪了一眼。 魏扶危觉得,他眼中还有几分煞气。 “殿下回去了?”负责掌卷的考官刚盯着布好了菜,就听到此晴天霹雳,眼下这顿山珍海味都食之无味,生怕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得九皇子不悦。 傅兰萧十分嫌弃黛争身上的酒气,让戚无扶着她上马车。 戚无领命,刚掐住黛争的肩膀,黛争就像被点了一道穴位一样,突然惊醒。 “我要回去了!” 她摇了摇头,仿佛要把眼前模糊的残影全部甩掉,踉踉跄跄地向前方走了两步,最后身形一歪,卧倒在车轮旁。 “丢人的东西。” 总是乱跑。 他示意戚无赶紧动手,戚无不带犹豫,将黛争从腿弯处抱起,转了个方向,抬腿就走。 “去哪?” “这奴婢喝的太多,要是污了主子的马车——”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扔车里去。” 他的语气算得上不好,所以戚无揣摩了一下,直接把黛争扔在了里面。 这一下,可把黛争摔的七荤八素,酒醒了两三分,胃里没吃什么东西,直犯酸。 傅兰萧登上马车,俯首看着面色酡红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一身交领弓袋袖长衫,配了一身竹绿色对襟外衫,愈发白嫩的手指正胡乱地向前摸索着。 许是那压不下去的红晕,衬的她本清雅的容颜中透出丝丝魅惑。 黛争顺着锦靴向上探去,几重叠影缓缓成了一个人,她张了张嘴,不确定道:“……大人?” 她连叫他的名字都不配,便只叫他大人。 “几日不见,肉眼可见的精神了,离了我你过得很好啊。黛、进、士。” 他说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找人算账的意味。 黛争今日听不出来他的话中有话,“我没有考上呢。” “谁说你没考上了?” 话音刚落,傅兰萧也觉得自己此话说的不妥,他并不打算给黛争多的优待,这也是诸位考官共同商议的结果,她虽未名列三甲,但进士头衔也是实至名归的。 “真的?”黛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酒壮怂人胆,她现在也不觉得傅兰萧可憎可恨,恨不得抱着傅兰萧跟他同享这份喜悦。 “我真的考上了呀?”她胡乱地摸索了一顿,紧紧抱着他的小腿,又重复了一遍。 傅兰萧看着显出痴态的少女,踢开她,瞥过眼道:“既然已经是进士了,还在地上趴着做什么。明日进士游街,你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真应该把你扔到街上去,让旁人看看你是何等丑态——” 黛争的内心早就被极喜充尽了,嗯嗯地回应着,“我这就站起来——” 她双手撑地刚颤巍巍地站起来,就向前摔倒,撞了傅兰萧一个满怀。 “好疼!” 她的眼圈红红的,鞋也因刚刚的动作勾在了脚尖上,喝多了酒,只顾看自己的伤,完全不管自己在傅兰萧身上是一种怎样的姿态。 傅兰萧的手正好攀在少女的腿根,已接近五月,早已不是冰寒的时节,她的衣衫轻薄,触到后臀简直易如反掌。 心似燎原。 “真的疼呀,我刚刚一定是摔在哪了。” 黛争此时的声音又细又软,迷茫又娇憨,还急的断断续续地哼了几声,泄出来的轻哼重重地砸在傅兰萧的胸口,让他心中的邪火,直接燃断了绳索。 “滚下去。” “我的脚踝好像崴到了,就在这里。”她不死心地想得到一些安慰,应是把眼前这人当成了过去的幻影,“兰玖,你能帮我去找郎中来吗?” “滚下去!!” 她被重重地,重新摔在地上,酒醒了七八分,足以提醒她眼前的人无比危险。 “你疯了吗?”傅兰萧提起她的衣领,这也让她的衣衫更加凌乱,“方才就听你跟那姓魏的说自己胸闷,现在又向我投怀送抱?干脆也别做进士了,现在我就叫戚无掉转车头去勾栏院去,如何?” “我、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对不起,大人,你饶了我吧。”黛争吓坏了,她现在眼睛清明无比,清楚地能看到属于傅兰萧的滔天怒火,“我是喝多了,真的是无心的……别、别……” 她太惊慌了,以至于没察觉出马车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很久,没人敢去接受傅兰萧的怒气,都已经不动声色的走远了。 “我看你乐意的很,黛争。”说罢,傅兰萧就一把拉过黛争,强硬霸道地拽着她走出马车,朝着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乐意,我的脚好疼,大人您轻点……” 傅兰萧没理她,她已经要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淌,吓的,疼的,都有。 “大人,大人!你动情了,对吗?”黛争以为傅兰萧真的要把她送到那处,已然魂不守舍,她只能什么话都往外说,“我感受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蛮狠地堵住了嘴巴。 后背撞上雕花的柱子,这让她的泪花又涌了出来。 剩下的话,全部变成了难听的呜咽。 “你再说一句,你信不信我让你死在这里。” 她怎能跟个乡村野妇一样,什么没脸的话都往外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是不要脸到没边了。 黛争感受到他握在她脖颈上的力道渐渐收紧,呜呜地上下颤了颤脑袋,表示同意。 她身不由己,无论是前途和生命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今夜的事,死在心里,听明白没有。” 她已经完全不敢看傅兰萧,他瞳中的火焰仿佛要把她灼烧殆尽。 最终,傅兰萧走得很急,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任何解释。 黛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在地上呆坐了号一会,才一瘸一拐地走进垂花门。 萝衣见状,赶紧上来扶他,还问,她是不是途中遇到了闹事的痞子,脚踝都肿起了一个大包。 黛争用手背蹭了蹭脸上干涸的眼泪,摇了摇头。 “我好想有一处自己的家。” 不用太大,不用在最好的街坊,就自己住,不用请人打理,养几只牲畜解闷。 “郎君,在这里住着不好吗?”萝衣觉得黛争有些得寸进尺,“这里就算郎君高中后,也要花上半辈子的俸禄,才能住得上呢。” 黛争只让萝衣给她拿了伤药,默默地给自己包扎。 这里不是不好,是她看别人眼色活了十几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自由。 因为腿伤,第二日的进士游街,她也没能参加。 考上进士的不真实感又在她心中不安地盘旋,她的伤刚好一点,就有人来找她。 是个宫中的小太监。 他假咳一声,掐着嗓子道:“奴婢是来提醒黛进士,游街看在你有伤在身,就作罢了,但可别什么都忘了,明日的探花宴,黛进士一定要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探花 听闻这次科举,榜上有名者共三十有余,黛争跟前三甲无缘,守选最起码也要等上个三四年,或许,这期间傅兰萧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又或是在这几年中,她能捡漏到一个地方官职,就这样离开长安,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打算了。 她从来要求不高的。 黛争今日还有些跛足,进了皇宫,因进士科并不设排名,故而也没让众人按照成绩行进,只要符合规矩便可。 于是,她慢吞吞地走于进士末流,谁承想还遇到个眼熟的人。 “哟,黛进士,你这是怎么啦?”他的山羊胡子看起来更长,更放荡不羁,话中有话,点着黛争的“风韵趣事”。 黛争实在不想多语,就跟他应付了几句,谁知他忽然道:“既然咱们都考上了进士,保不准之后要一同为大燕做事尽忠,黛兄,可想好了要归于哪边?” 看黛争不解的模样,男子摇了摇头,拉近她小声道:“你怎么搞的,这都没打听明白吗?幸好你遇到了我啊,不然步入官场的第一次要是走差了,不说以后的路了,脑袋可要不保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黛争觉得这人每次都神神叨叨的,本想快步把他甩在身后,可有伤在身,只能继续听他絮叨:“瞧你说的,可不眼中吗?我都摸清了,这可是天大的机密……” 他的声音细如蚊蝇,但可以清晰地传入黛争的耳中,“当今升上重病在身,连科举都是九皇子接手,而我听说,九皇子当年可没那么受宠,早年差点还夭折了去,而如今九皇子独得帝宠,他虽然性格温润但处事雷厉风行,可偏偏东宫还住着一位呢,现在都说圣上虽然身体老了,但心没老,想看着他俩儿子怎么抢来着,但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都说九皇子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也有人觉得太子还在养精蓄锐,不到最后,不知赢家。 黛争哪知道参加个探花宴,还能听到如此的皇家秘闻,她觉得这山羊胡打听情报倒是挺厉害的。 不过她也并不真想要选择哪边,她一个小小新进士,多的是急于投诚的人,不缺她一个。 看黛争又不想理他了,又自来熟道:“我这可是因为跟你有眼缘才告诉你的,黛进士,你年纪还小,这事也大,我不逼你说了,但你一定要记住,尽快做好决定才是!” 黛争才不信他,他这嘴巴,必定是跟他自觉是熟人的没一个人说了,她又不傻,要真如他说的是天大的机密,还轮得到他说三道四? 早在周府,她就知道,嘴巴碎的都会被郎主罚了板子,拖出去发卖了。 殿试拖了足足一月,杏花已不如上月开的旺盛,但依旧娇嫩迷人。 众人也无什么兴致去观赏杏花——必须先向首辅和考官一一行礼后,再推举二位探花郎驱马游园,折花共赏。 黛争本就是近年来最年轻的进士,又生的俊俏,很难不在其中脱颖而出。 可魏首辅是记得黛争的脸的,当有人提议黛争时,他甩了那人一个黑脸。 在座的也都是人精,猜测黛进士定是何时把魏首辅给得罪了。 正当大家推举旁人时,一上了年纪的太监脚步匆遽,高喊一声: 折黛 第24节 “太子殿下到——” 现下,就连最位高权重的魏首辅也要起身恭敬地相迎,更不用说黛争这群刚题名的进士。 当太子越走越近,轮廓逐渐清晰时,黛争毕恭毕敬的面庞有了裂痕,而这裂痕像是被一记重锤砸开,从心底猛地碎开。 这人—— 不是兰玖的兄长吗?! 若他是太子殿下,那么兰玖…… 不,兰萧,他姓傅。 他顶着全天下最尊贵的姓氏。 怪不得汝城县令不敢造次,魏首辅命人将她打骂出去,随意处置黛策一家。 一直以来,她觉得他位高权重,一手遮天,甚至还掰着指头算过,他约莫在二品以上。 皇家人,是她远没想过,也不敢想的。 从当初懵懂无知救下陌生的他,到被他辱骂奚落,如今到长安也足有二月,只要傅兰萧不说,旁人不语,她绝无可能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哪怕只是多了一个傅字,这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了。 她好像被枷锁无声地束缚住手脚,难受到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真的只是在燕朝盛世之下的小人物,在他眼中,甚而是一片泥,一粒沙。 傅兰萧,他可以将她玩的死死的。 “那边那位我看就生的俊俏,不如就她来当这探花郎怎么样?” 恍惚间,她听见太子傅兰佑说了什么,又感觉到身边的人将她推攘在前方,对上他的桃花眼,她可以从他眼中看出些不怀好意来。 “探花郎,你要再这样傻愣着,恐怕,你就要受罚了。” 探花宴还有一习俗,由探花策马先行,去长安各大名园折取明芳,后其他进士再骑马跟上,若是探花要比其他人回来的慢,便又是一轮赏罚游戏。 黛争本就不会骑马,又崴了脚,根本不能能参与游戏。 可这毕竟是太子钦点,要是拒绝,不是驳了太子的面子? 傅兰佑对探花宴没什么兴趣,看着驮着黛争的马比他坐步辇还要慢的速度出园,招呼旁边的侍卫说:“你去给她的马加加速。” 最终,他眯了眯眼睛,十分满意地看着那匹黑马像疯了一样狂奔,颠的上面的小人只能俯身抱住马脖,横冲直撞地向前奔腾。 他算准了时间,步辇与玉轿相应。 “哟,九弟,是出宫吗?好巧啊,刚刚黛进士也骑马出去了,扬起好大的烟尘,”他捂着鼻子向轿中的人挑衅,“这当了探花郎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孤看现下要到宫门外了吧。” 而轿中的人,并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叫停,宫人们也低着头,只敢默默抬脚前行,傅兰佑知道,那是御书房的方向。 也是,为了能在父皇面前争光,谁管个乡里来的姘头。 这样还显得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傅兰佑只愿黛争可别摔的不能被傅兰萧用了,还能让他再多下点猛药,让傅兰萧是断袖的实情公之于众。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入v 第23章 胸闷 黛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本来,她以为这匹马就跟耕地的黄牛一样老实,只要出了宫门她就准备下来,管他什么惩罚,总不能叫人挨皮肉之苦吧。 谁知,有人倏然在这马屁股处狠狠刺了一下,惊的黑马前蹄高扬,发疯地向前冲锋,本就不知怎么骑马的她也未看清楚是谁,没直接摔下马已经是一个奇迹,就只能抱着马脖子无助地颠簸。 “让开!让开!”她努力去拉动缰绳,凭借她记忆中看到的那样控制烈马,可收效甚微,宫门还未完全打开,就被黑马见缝插针挤了出去,还带了一个侍卫仰倒在地。 耳边的风在嘶吼,恶狠狠地刮在脸上,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又有什么从身边呼啸而过,错落的马蹄声让黛争的心跳慢了一拍。 “黛进士,抓紧。” 她感受到她的背挨住了谁有力的胸膛,他的掌心细润而温暖,覆在她已经僵硬的手背上,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随即,越过她的手,猛地一拉! 黑马再一次双蹄前抛,随着一声强烈的嘶鸣,骤然停下的马儿差点将黛争甩下去。 幸而后背那人夹紧马肚,只让她堪堪落入他怀中。 黛争在他怀中呆愣了片刻,才将将缓过神,她扭身去看身侧的人时,眼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光芒。 “宋侍郎!” 宋仙舟还身着红色官服,官帽早已掉落在地上,正被身侧的另一只马儿低头拱着。 他的胸膛还止不住地剧烈起伏,额头也落下绵绵细汗。 “你的手!”黛争几乎就在下一刻注意到了他手上因为用力勒出两道血痕,就像是伤在她身一样,心也跟着揪起来。 “黛进士,你自己没事了吗?还有空担心别人?” 黛争心急地说着,“我没受什么伤的,多谢宋侍郎来救我,我们现在就去医馆吧?!” “黛进士还是先顾着自己吧,他人比你先回,你可是要受罚的。” “好歹也不会让探花郎受什么皮肉苦吧,那些惩罚我还是担得起的。”黛争摇了摇头,她本就没打算一马当先,“不是宋侍郎救我,我可能已经成为马下亡魂,还谈何折花呢?” “好,那就依你的,不过黛进士还是跟我同乘为好,免得这马又不听话了。” 宋仙舟的笑容淡淡,阳光将他的面庞照的格外光亮。 这光芒好似还侵入了黛争的心底,像春雨过后新生的嫩芽坠满枝头。 傅兰萧在御书房被年迈的皇帝训诫一番后,难得聊起了前皇后还在世的时候。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了,心中并没有涌出半点温情。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最受宠的儿子,幼时被母后关在屋中灌药的场景又浮现出来,只觉得烦躁难解。 等出了御书房,早已等候多时的戚无上前,侧耳说了什么。 傅兰萧薄唇抿成一条线,许久,冷哼一声: “她倒是命大。” 他十分薄凉,戚无对此也司空见惯,心中想着,那个姓黛的如若直接落马摔死,才应是最好的结果。 黛争果不其然受了惩罚,不过于她来讲,这已是天大的幸事。 也只是为了狂欢多喝几杯,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仙舟今日无视,包扎好伤口后,就随黛争一起参加晚宴,落座在黛争身旁。 黛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伸出小舌微微舔了一口。 这次端上来的酒口感好了许多,是香甜的果酒。 虽说是彻夜狂欢,但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岂能翌日横一片醉汉。 她不好意思地冲宋仙舟笑了笑,“我其实不会喝酒,我这脚就是上次喝了酒才崴的。” “那便不喝了。”宋仙舟抿了一口酒,说:“不会喝不要图面子强喝,这没人看你笑话。” “不行不行,宋侍郎,今日我必须敬你一杯,”黛争举杯,一杯见底,她轻咳了几声,脸也染上了颜色,“救命之恩,黛某没齿难忘。” 许是温酒下肚,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双手抱膝窝在最边上,也不管身边的宋仙舟愿不愿意听,跟他讲了好多她在山上捡不同颜色的蘑菇的故事。 总之,她想缠着他,一厢情愿地分享她的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小太监来到他们面前,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奴婢是来接黛进士的。” “哦,是该回去了。” 傅兰萧给她设了宵禁时间,看这天色也差不离了。 黛争撇了一下嘴,十分不情愿地站起来,“宋侍郎,望后会有期。” 宋仙舟喝完最后一口酒,视线转到小太监的脸上:“黛进士路上小心。” 黛争以为小太监是送她出宫的,小太监走的很快,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皇宫太大,她生怕自己迷路。 已经走过两个华美堂皇的宫殿,可小太监没有停下的意思,而距离她印象中的宫门也越来越远。 “这位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宫门好像不在这里吧?”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前跨了一步,拦住小太监的脚步。 小太监啧了一声,嫌恶地掐着鼻子,“黛进士,你这样可不行,吃颗醒酒丸吧。” 被这么一说,黛争也没了面,疑心霎时被生吞了回去。 她哈了一口气,只有一点酒气,还是甜的。 不过她还是吃下了小太监给的醒酒丸,那醒酒丸入口即化,舌尖只留下一道甜腻的香味。 她宽慰自己道,傅兰萧不是皇子吗?傅兰萧不是皇子吗?那可能她要去他的殿内见他呢…… 不对,他为什么要今日叫她见他呢…… “你……” 黛争还想说什么,抬眼一看,哪还有小太监的影子,周围静悄悄的,连个宫人的影子都没有。 此时她的胃部也开始烧灼起来,紧接着,热气遍布全身。 又不是夏日,怎么会这么热。 戚无是在毓庆宫门不远处发现黛争的,她那时蜷缩成一团,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他思来想去,还是将此事上报给了傅兰萧。 “被人下药了?” 傅兰萧正被人服侍着更衣,听到此事后表情并没什么起伏,啧了一声,“尽拿些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 “属下这就去将她处理了。” “你想怎么处理?”傅兰萧身着寝衣坐在榻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高傲,他扯出一丝冷笑,“既然他这么想做,就把黛争弄进来,看他们是怎么动作的。” 折黛 第25节 戚无猜不出傅兰萧想做什么,只觉得黛争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不如他现在直接一刀将她了结了。 不过他是主他是仆,主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黛争迷蒙间被架到了某处,她隐约觉得自己还是躺在地上的。 不过不再咯人,她的脸贴在了软绸地衣上。 周围的味道变了,没有了风传播而来的冷寂,被一种熟悉又好闻的熏香所取代,不知不觉让她缓和了皱起的眉毛。 隐隐约约,有人正跟她说这话,语气着实恶劣,不怀好意。 “跟只野狗一样被扔在路边的感觉怎么样啊,黛争。” 实在是太难听了。 随之,她的脸被一道冰冷的掌拍了几下,她勉强睁开眼睛,不自觉地去追逐这道冰凉的舒爽。 她的眼神没有对焦,比所有时刻都黯淡无光。 小嘴微微张开,留下一缕津/液。 “被药傻了?” 傅兰萧今日正觉得烦躁,看黛争的样子更觉得她十分不争气,提着她的胳膊,轻而易举地将她拖到身边,语气带有满满的侵/略性,“什么东西都要答应,什么东西都敢下嘴,是吗?” 黛争全身滚烫,哪还在乎傅兰萧说的是什么,“我、我不知道。” “天天就会这句话,嗯?”傅兰萧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声音带上了别样原始的欲/望。 “我不是,我胸闷。”黛争摇了摇头,借着傅兰萧拽着她的胳膊,想往他的身上靠拢,“我很热……我好像吃了解酒丸……” 傅兰萧沉声道,将她的脑袋挥开:“故技重施?你到底同多少人说过?” “什么,我不知道?”黛争又开始摇头,她难受地哼出了声,双腿轻轻磨蹭着,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我只是很难受……胸很闷,喝了酒,然后吃了解酒丸……然后我也不知道,他消失了……” 傅兰萧弯手将她流下的口津扶开,有意无意的,蹭过她绵软的嫩舌,就像有激流传遍黛争全身一般,让她微微颤抖。 “胸闷便脱了。”他看着她的唇,艳红的唇被主人死死咬着,近乎要滴出血珠,那上面有刚刚他手指短暂停留过的痕迹。 “我害怕。”黛争脑中的警钟在苟延残喘,逐渐沉寂的意志在做着最后的反抗。 “我有秘密,我不能,不能被看见。”她第三次摇头,将自己胸口的衣料拽的皱皱巴巴,“如果被发现了,我会死的。” “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下的她。 而黛争,就像一只顽抗的小兽,完全不能造成任何威胁。 “需要我帮你吗?” 他在低声问她,就如有恶鬼从地狱中引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入v会有肥章(大概哈哈哈明天比较忙,努力写) 注意明天是凌晨更新,也就是周三0:00!订阅的事就拜托了! this is me的预收《窥燕》的文案,麻烦家人们点个收藏!依旧是狗血古早火葬场! 双重生,敢爱敢恨直球天才假道姑x闷骚禁欲狂魔真天子 燕芝站在城墙前,人生就像走马灯一样重新走了一遍。 她还记得,她被认回崔家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丫头,当时连丫鬟都取笑她没见识又粗鄙,她气不过,一根筋地脱鞋砸人,结果直接落到了崔决身上。 她记得很深,他当时周围也围绕着一群公子王孙,只是他和其他人都不同,他光风霁月,宛若谪仙。 一个簪缨世族的大房嫡子,居然能笑着原谅她的莽撞粗俗,你瞧瞧,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坐上了万人之上的宝座。 也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冷血狠厉的帝王。 有忠臣,有皇后,周围人都得了赏,唯独她无名无分。 崔决从御书房中向她跑过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太高太远,她大概是看错了吧。 “徐燕芝,你今日又在闹什么,赶紧下来!” 啧,看吧。 “崔决,恁你娘个鳖孙儿!” 她骂的畅快,裙裳飘动,像断线风筝。 挺自由的。 她想,若有来生,她绝对见了他要绕道走,在院里读书学艺,求一门好亲事。 她本来就和他不是一路人。 第24章 寝宫 傅兰萧嗤了一声, 伸手探到她的下颌,仅用指弯轻点,就会让她面色虚浮,欲求不满地眯起眼眸。 他很满意只要触碰她的皮肤, 她就会给予反应的模样。 他用双指探进她口中, 搅动着软舌, 寻着根本不会出现的东西,假模假样地问她:“有人给你吃了什么?” 黛争蹙眉:“我刚说了。” 傅兰萧咬着牙笑道:“都这个时候了, 还有顶嘴的心思啊。” “你也不听听你方才说的是人话吗?重新说。” 她口中还含着他的手指,却依旧乖巧地, 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答一字,他就搅一分。 直到她含糊地说完, 津液再次顺着嘴角滑落在前襟,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娇惰。 在他抽手离开时,本能地伸舌, 那片湿软若幼猫般勾缠了一下。 傅兰萧略带嫌弃将她的衣襟当作手帕。 “脏死了。” “我不……” 黛争想为自己辩解, 手上倒是没继续什么动作, 但身体还会不自觉地向前倾, 她低伏在塌边,形成流畅妙曼的曲线。 这使得傅兰萧可以更方便的顺着她的后颈抚过她的脊背。 不可小觑的温度顺着骨型,延绵不绝。 “你凭什么,”黛争若是有力气,那她的拳头一定是握紧的, “凭什么……说我。” “磨蹭半天, 你好了?” 他不理她的控诉, 收回了手, 看到黛争的眼神又变得无助,有些焦急地寻他。 傅兰萧并不着急,长夜漫漫,折磨人本就是他的乐趣,更没有一次就喂饱的道理。 黛争再一次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 “那得看是什么秘密。”傅兰萧故意离得她远了一些,把她晾在那里。 没用的不屑于知道,有用的当然要当做把柄。 黛争身上的热得不到纾解,已经将自己的衣领解的半开。 “不过,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他再次将手背贴向她的侧颈,“黛争,你都这样了,扔出去都要被人捡回去了,只是脱个衣服而已,还管这些?不如,我让戚无带你去吹吹冷风吧?” 黛争以为他真的要把她扔出去让别人捡,她忙拉着傅兰萧,恳求道:“别,只要你答应我帮我保守秘密。” 可怜的猎物总是自投罗网。 他闷闷地笑出声,“你求我帮忙,总要有些诚意。” 黛争完全被绕了进去,我啊你啊的,舌头打结。 如今,拖了这么久,药效快到顶端,单单穿着衣裳对于她来说,已是煎熬。 更何况,被布带束缚着的肉。 终于,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退拒,手指缠上了腰间的带子。 傅兰萧看着她杂乱无章的手法,果不其然,她失落地垂着脑袋,“解不开。” “真笨。” 傅兰萧这才弯下身,手掌掐着她的腰,蛮横地将她拽过来,狠劲几乎让二人的身子相撞,撞的黛争不舒服得抿起嘴巴。 傅兰萧的手指灵活地将她的带子散开,并未多做动作,他甚至在此时停顿了一下,因为他要比黛争更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与其走入他人圈套,不如直接趁机杀掉黛争。 若是他的匕首在手上,他应是毫不犹豫的。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鬓发垂到黛争手边,让她下意识伸手抓了一下。 傅兰萧嘶了一声,沉声道: “继续。” 在药效下,此时此刻的黛争已经变得无比听话,乖乖地打开外衫,小衣,最后上身只剩勒紧的长布。 她的内里也如同外貌一样瘦削,还有些孱弱,这是幼时忍饥挨饿留下的。 她没有任何跟男子能够相提并论的身材,却匀称玲珑,随着她的动作展露出纤长紧致的手臂,纤纤细腰随着她的呼吸微颤,似乎是在欲语还休。 黛争的全身透出淡粉色的光泽。 “这是什么?” 傅兰萧自己都未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味,自己也像沾了药一般,虽然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还在低哄着她:“胸闷是因为这个?” “那脱成这样也不解闷,不是吗?”他戳了戳她的心口,“你为何就这么能拖磨,还是不是男人了?” 黛争就像被他压榨的面团,他逼她,她就吓得发软。 她又将保守秘密的事情说了一遍,动作速度尤为慢,可这回傅兰萧却没给她继续温吞的时间,反而在稍有松动时就将它们全数拉下去。 她忍不住出声,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折黛 第26节 傅兰萧薄唇紧抿,紧接着,他轻蔑了笑出了声,这笑声越来越大,又用手指戳着黛争的额头,直到把她的额头戳的发白,笑声也渐停下来。 他毫不怜惜地看着她。 黛争全身汗涔涔的,像晨露下的红果。 “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黛争整个人晕乎乎的,伸手去拉傅兰萧的寝衣,尤其她知道傅兰萧的体温同常人比要低一些,就算这般也想向他的方向靠拢。 傅兰萧多月以来的困惑被解开了,除了惊讶,还有些自嘲。 黛争连喉结都没有,在汝城时,也没当着他的面换过衣服,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为什么他现在才意识到? 他略微有些不爽,自己也能被黛争骗过去。 所以,他的动作越发霸道,不留情面起来,自己多月以来的阴郁在此时被全部发泄出来。 “小奴婢,”他的手掌顺着她的面慢慢向下滑,顺着她的骨骼,剥茧抽丝一般,“我若说我被这个秘密吓到了,必须给我更多的好处,我才能保证不说。” “还不够吗?”她舒服的完全贴近他,把他当作救命的冰室,沦陷在他的节奏中,“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处能给你了。” “不,你有。”他靠近她的耳边,薄唇紧贴她的耳垂,“黛争,你现下不清醒,等你清醒了,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我不欠你什么。”黛争心中闪过一丝怨恨,眼中竟然恢复了几分清明,“你到底是谁?” 傅兰萧太假了,都要靠她去猜。 她又不欠他的,为什么还要被算账。 她都不打算找他算账了,算不过的。 此话却在傅兰萧心中搅起轩然大波,他眉头紧锁,看着她满脸的俏媚之色,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抬高,迫使她只仰视他:“我是谁,你把我当谁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摆出这副模样?” 他又给黛争凭添一笔新仇,强硬地拉过她,让她直接摔在他大腿上,轻而易举地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 她无力又胡乱地抓着玉枕,她听见啪的一声,那是掌心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黛争的眼泪再一次窜了出来,她越挣扎,所谓的尊严流逝地越快。 “还是说于你来说都无所谓?” 黛争她呜咽着:“傅……我知你的,你是傅兰萧。” 这一瞬间,就连她的声音也烫人,烫的他屹然翘首。 流逝已久的勇气在酒精的作用下在这一刻爆发,她抓住了这个时机,泄愤似的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上了傅兰萧的锁骨。 血腥的气味将旖旎的氛围冲的更淡。 满嘴的鲜血让黛争露出胜利一笑,也给她此时的桃粉色的脸带来更多的不可言说。 “野猫。”他瞪了她一眼,“过来给我舔干净。” “不要!” 这药并不是持久性的,现在她身上的药劲褪了一些,反抗便激烈了一些。 她滚到地上就要逃走,被傅兰萧踩住脚腕,轻而易举地带回了自己身边,单手就能缚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她往怀里压。 但她到底不是傅兰萧的对手,只要傅兰萧轻作威胁,她就得乖乖就范。 不照做,只有被疯狂报复的份。 “你也不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你要是想让大家看到你这幅德行,就赶紧滚出去,我不留你。” “还有,别忘了,我拿捏着你的秘密,好处都没拿到,你就伤了我。” “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做吧?” “黛争。” “你说是吧。” 叫她的名字只用将舌尖轻抵上颚,实在太符合他的心意。 玩具从不需要多复杂的名字。 “听我的话。”他的瞳色加深,命令道:“舔了。” 黛争咬着嘴唇,慢慢靠近他的锁骨,就在她的舌尖触碰到他的血肉时,远处想起其他人的声音,她差点吓得要尖叫起来。 偌大的寝宫里只有他们二人,让旁人的声音变得空灵。 “主子,太子殿下说,宫里来了刺客,现在正在逐一排查。”戚无站在寝宫外,面色阴沉,应是与傅兰佑的侍卫发生了些不快之事。 傅兰萧并未因戚无这不速之客的来到而感到诧异,相反,他还觉得,若是他早些来找事,说不定他就不会看到让他有趣的画面了。 “主子,是否要将他们赶走?” 戚无不能做主这件事,若是将他们赶走,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天傅兰佑必要向圣上参一笔。 “你说怎么办?”傅兰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戚无,反而垂首,像揽着怀中的少女,低声笑道:“有人要搜查我的寝宫,说是有刺客,但今日只来了一个你。” “我为了证明清白,是要让他们来搜宫的。” 黛争虽然不再由着傅兰萧随意摆弄,但她的思绪还是一团乱麻,她又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什么?” 知道这是黛争的口癖,傅兰萧继续哄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游走着:“别担心,你不会被当成刺客的,你也只有胆子咬我一口罢了。” 他刻意加重了后半句,让黛争倒霉的良心跑出来肆意了。 他像是情郎一般与她耳鬓厮磨:“只不过,黛争,你是个进士,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当进士的,若是他们进来发现你这个小娘子在我的怀中,他们会怎么想呢?” 傅兰萧又故作诧异道:“这不会正合了你的意吧,反正你是想逃跑的。” “很不巧,他们会搜尽这里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傅兰萧引导她的眼神看向床榻的深处,莞尔一笑,像是世上最温文尔雅的谪仙君子。 “黛争,你说怎么办?” 他无辜的样子,仿佛之前做坏事的,只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罢了。 “恐怕不能再多留你些时间思考了,因为现在,我要让他们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ps.什么都没发生哈 不出意外,周三,也就是今天,依旧是21:00有更新哦 第25章 雀跃 “属下也是为了各位殿下的安全, 按照规矩办事,请殿下见谅。”傅兰佑派来的人,是太子左清道正率严巷,嘴上恭敬, 却命手下的人分厘毫丝地排查。 傅兰萧看着几个人在他宫殿里左瞧右看, 戚无站在一旁都十分愤怒, 这明显是意有所指,宫内若有什么动静, 戚无本应是第一时间知道的,现在在这里搜来搜去, 这是把毓庆宫脸往地上摔啊。 虽然这事轮不到他插嘴,可他也觉得圣上实在对殿下太差了些,像个为他处理政务的工具, 连封王,甚至连外出建府都没点过头。 傅兰萧倒是十分悠哉,他当然不是个软弱的人, 只是现在有更有趣的东西足以分担他的不悦—— 黛争现在就在他身边。 确切的说, 是这个可怜的, 走投无路的小野猫, 躲进了他宽大的锦衾中,褪下来的外袍全数胡乱地塞到二人中间,盖住脑袋,长发散乱,闷得她透不过气, 本压下去的念头再次激的她浑身滚烫。 在黛争的记忆里, 只有阿娘疼爱她, 但那会她太小, 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拥有。 更别提往后十年,能有人能教她些男女之事。 如今十八岁了,她还不能明白,为何自己如此畏热,腿间也…… 若是闺阁中的娘子,可能要羞愤而亡。 大燕民风再开放,在世人眼中,她这般躺在傅兰萧的寝宫中,也是有诸多骂名加在身上。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羞耻。 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甚至有时对自己的性别也产生过怀疑,或许是有她这样的人,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子,在二者之间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没有爱,又渴望爱。 外面的侍卫自然是没搜到任何东西,也只能作罢。 傅兰萧给了戚无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在人走后,不动声色地跟在严巷身后,潜入东宫。 当寝宫的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黛争就从中脱离,被褥算的上厚,把可怜的雀闷的十分萎靡。 她委屈巴巴地就开始给他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素手赶忙扯过小衣往他的寝衣上盖,欲盖弥彰的意味太过浓厚,傅兰萧一勾手就把长的可以拖地的寝衣从她旁边抽过来。 上面还残留着可疑的水迹。 傅兰萧剑眉一挑,笑的胸膛大颤,明知故问道:“你多大的人了,知不知耻?”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黛争抱住自己的双腿,习惯性缩成一团,“我可以帮你洗……” 可惜贵人的衣服甚至不用穿第二次,黛争说了等于没说。 但傅兰萧笑的着实恶劣,跟他的长相比起来,有种割裂感。 “你不是故意的,那为何不忍住?”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热,然后就想……” “就想什么?” “你别逼我。”她的脸烧的厉害,可他还在步步紧逼。 “那你自己闻闻,你可是你自己做的。”威逼利诱是傅兰萧常做之事,现在把它用到她这个软柿子身上可谓是得心应手,“都敢这么做了,还不敢承认?” 丝绸的料子快要贴到她的脸上,“说。” “……小、小解。” 黛争说完就哭了出来,不敢去看傅兰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变成了这幅德行,她并不是个没脸没皮的人。 可是她还是想得到安慰,另一种层面上的。 好丢人。 她不知道傅兰萧存了玩弄她的心思,只把脸埋入锦衾中,一副人人可欺的可怜模样。 折黛 第27节 这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傅兰萧啧了一声,勾起她一缕黑发把玩,“抬起头来,黛争。” “你以为埋在褥里我就会饶了你?想的真美。” 黛争顺从地昂着脑袋,神色恍然。 只见男人薄唇微张,她清楚地从他的闭合的口型中得出信息。 ‘好处’。 他要求的那一个。 黛争咬着早已干燥的嘴唇,过了好一会才下定了决心:“我会的。” 傅兰萧眯了眯眼请,感受着唇舌拂过伤口的轻痛。 比他想象的要爽快。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着急处置黛争,这样并不会得到太多乐趣。 还不够。 他欣赏着他现在所能看到的一切,难为情的,被人所迫的,还是有几分颜色可看。 修长的,紧实的,骨骼发育的很好。 白皙的,柔软的,但其实也没几两肉。 他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一个人完全为他所用,那他一定会榨干她所有的价值。 …… 黛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感叹着,第三次喝酒,也没有摸清自己的酒量。 不过,她现在并不在安乐巷,看着周围精美绝伦的布置,还是像在皇宫里的模样。 她这是到哪里了? 她只记得被一个小太监带走,随后吃了一颗解酒丸。 然后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她率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自己是和衣而睡的,只是布条有些散开了。 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黛争忽略了胸口的一小块淤青,在有人来前赶紧裹了起来。 不过她觉得手腕总有些不舒服,是摔哪了? “昨夜,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喃喃自语时,已经有婢女上前伺候。 在黛争极力表明不用人侍奉后,宫婢并未坚持,只留下必要的用具就站到了一边,乖顺的低下头。 黛争整理好自己后,并不敢在这里多呆,她甚至连这里是哪个宫都没心思看,也没多想为什么宫人能熟视无睹地放她出去。 她只想赶紧回安乐坊去,若是萝衣因此受罚,她的良心会过意不去。 谁知,她回了去时,萝衣还在跟其他人打马吊。 这里只要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仆人们都十分懂得放松,因为黛争带人和善,也不需要人伺候,在吃食方面也并无要求,所以他们眼中,黛争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萝衣看黛争来找她,还问她要不要一起来。 黛争心中是紧张的,“他没说什么吗?” “他?”萝衣反应了一下,知道她所指是谁,“那位大人这两日并未来过,怎么,他今日要来?我怎么不知道啊!” 萝衣说完连打马吊的心情都没有了,赶紧把放在桌面的碎银子揣回兜里,问黛争:“大人他什么时候来,今日有什么想吃的?” 黛争摇了摇头,跟萝衣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难道傅兰萧只是嘴上说说,他从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她最知道这人会如何锱铢必较的。 或许,皇子也是整日事务在身,哪有时间管她这样的无名小卒。 等再多些时日,他说不定真的对她不那么在乎了。 思来想去,黛争还是买了一些赔礼,想去送给宋仙舟。 她打听了一下,宋仙舟的侍郎府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只是还未到散朝的时候,下仆们也不想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放进去,可黛争穿着不凡,他们也怕会得罪哪家的郎君。 可黛争素来是有同理心的人,她做过私奴,到现在还是奴籍,没想难为他们,就说自己在府外等候便好。 看门的小厮见她如此好说话,又见时辰尚早,还去膳房给她取了些饼子让她边吃边等。 她自己都没发现,在等待宋仙舟的这段时间,她能如此雀跃,听到远处有车轮的声音,她便要站起身,打整下自己的衣裳,向声源出探头探脑。 又觉得时间怎能这么漫长,上朝到底有多少事务要回报,侍郎要做的是不是很多很累。 终于,她都不知道自己送走多少辆马车了,一辆深褐色的马车缓缓驶入街道,车夫挥鞭,将它停在了侍郎府前。 几位下仆迎了上去,撩开车帘,身着赤色官服的宋仙舟一脚点地,就听到一声难掩喜悦的“宋侍郎!” “我是黛争呀!”黛争提着她给宋仙舟买的伤药,小跑着窜到宋仙舟面前,嘴角还带着不小心落下的饼渣。 “黛争?”宋仙舟有些惊讶地挑眉,挥开护卫让他们不用管,“我记得黛进士是叫黛策,没错吧?” “……是,不过后来改了名字,你可不可以以后就叫我黛争?”黛争大大方方地提起她买的礼物,“你的手还疼吗?我听医馆说这个伤药顶有用的,当作我的赔礼,拿去用好不好?” 虽说这些钟鸣鼎重出身的世家子根本看不上她的礼物,他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用外头医馆自制的东西作甚。 但宋仙舟这人倒不会退拒,他人和传闻中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他谢过黛争,就把伤药递给了仆人,“我已经大好了,救你之事,黛进士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呢?”黛争没喝酒了,话匣子没了宣泄的开口,想跟宋仙舟聊天也没个切入点,尴尬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忙?那、那我就走了喔。” “等等——” 宋仙舟想到了一件事,他还未说完,就看到本准备转过身的少女突然转过身,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 “我有一事要求黛进士帮忙,若你实在过意不去,便帮帮在下,可好?” 毓庆宫中。 傅兰萧坐在书房的圈椅内,极为缓慢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听完戚无的汇报,嗤笑一声,道:“她疯了?不来找我?” 直接就走了,还去找宋仙舟了? 谁给她的胆。 “是的,据属下的线人所说,宋仙舟邀黛争同去北面的醉香归莺阁。”戚无感受到了主子的低气压,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 醉香归莺阁,长安城勾栏瓦舍中最大最热闹的一个。 黛争,她一个女子,也要去找乐子? 作者有话说: 前半段狗子:我不急。 第26章 得罪 醉香归莺阁, 正是处于长安最繁华的勾栏瓦舍中,最高的那一座。 许是为高阁,又或故意有人为之,建筑周围总若隐若现出朦胧的雾气, 就算立于热闹非凡闹市中, 也如若置身仙境。 黛争有些局促地立于宋仙舟身侧,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向提出这个请求。 他说,他手下有个案子, 现在线索收集的差不多了,犯人就藏匿于醉香归莺阁中, 而这案子中牵扯了不少胡人商队,为了各国的贸易,也避免打草惊蛇, 想要黛争陪他走一趟。 若是成功找到那个犯人,无须他们动手,就会有刑部的人将他捉拿归案。 本来刑部的事根本不该归他管, 可是, 前几日刑部那边的探子出了岔子, 被拔掉不少钉子, 现在再出动刑部的人,目标实在太大了。 刑部的人只能在暗,而简在帝心,众人皆知的宋仙舟可以是明。 宋仙舟与刑部尚书交好,前几年还欠他了个人情, 这欠下的人情是时候该还了。 其实, 宋仙舟来这里还有些好处, 霞姿月韵的年轻儿郎, 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查案的。 于是,光风霁月世家嫡子痛舍脸面,第一次踏入风月场所。 黛争觉得宋仙舟像个冤大头。 当然,她觉得自己也有些冤。 原来她在大家眼中是个很会玩的小郎君。 旁边这人已换下官服,身着一身为方便行动的窄袖鱼青色圆领袍,手持一把坠着玉玦的折扇,与她并肩齐行。 另一边,人头攒动,倏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黛争闻声望去,一妙曼女子立于台中,素手横握琵琶,音如珠落玉盘,几名婀娜舞伎提着异型灯在她周身舞动,千朝回盼,万载流芳。 就连黛争也似台下的看客那样,像痴情郎一般,望着她们一动不动。 “怎么,黛兄可是喜欢上面的谁?”宋仙舟用折扇在她眼前上下晃晃,“你眼神都直了。” “抱歉,”黛争这才回过神,正经解释道:“她们穿的太好看了,个个都跟仙女一般,总叫人想多看。” 黛争穿了十几年的男装,唯一的裙装还是刚来长安那会穿过一次。 但她依旧控制不住会喜欢好看的罗裙,看到衣裙摇曳,就会不自觉多看几眼,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 不过,她穿一定就不那么好看了,想想就算了。 “我没有旁的心思,宋郎君你不要误会呀。”但黛争还是想解开这个误会,在宋仙舟面前树立起良好形象,“你是不是听旁人说了什么,我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确实嘴甜。看来带上你真是明智之举。”宋仙舟无所谓地笑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黛争也知道谣言要比真相更根深蒂固,所以也没有再解释,总归会有更多接触让宋仙舟明白她的本性。 更多接触。 她被自己脑海中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宋仙舟再一次蹙着眉躲开阁中有意无意要摔倒在他怀中的小娘子,手肘凭靠在栏杆旁,向上望着不知有多少层的醉香归莺阁,说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跟大海捞针似的,黛兄知道该如何做?” 黛争听闻眨了眨眼睛,她一直以为男子对这处不说轻车熟路,好歹也是无师自通,她在画舫那住的时候,见过来解闷的男子那可是下到舞勺,上至花甲。 “咳,”应是被看出了疑惑,他玉一般的面容染上红润,“实不相瞒,我是……不太会对付,娘子。” 折黛 第28节 这回轮到黛争尴尬了,她现在是男儿身,不然宋仙舟怕是都不会跟自己说话。 “那好,我试试……”黛争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她的画舫生活,拦住一个路过打扮妩媚的娘子,谁知黛争还未开口,那娘子就自觉的往黛争怀中靠。 “郎君,叫奴家是寓意何为呀?” “主子,人在那边。” 戚无指着远处的黛争,她轻推了一下花娘,像在欲迎还拒,因为下一刻,花娘就勾住她的手臂开始撒娇了。 傅兰萧身着玄色紫领团花圆领衫,负手而立,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傲与矜贵,他看到花娘环住黛争的脖子时微微歪了一下头。 “黛争。” 黛争还在防止缠人的花娘往她身上靠时,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瞬间身体僵直,寒毛耸立。 怎么傅兰萧也来这里了! “郎君,你还真不禁逗,瞧你吓的。”花娘嗔了一句,手指在她的胸脯前画圈,“你至于这么怕我吗?怎么,没来过?” 黛争没回答她的话,她的心思全部投在了傅兰萧身上,她嘴巴像被人堵了一样,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一句:“好巧。” “您怎么来了?”宋仙舟对傅兰萧恭敬地垂首,傅兰萧嗯了一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在外面我姓兰。” 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黛争的慌张,又道:“要跟她说什么,继续说,不用管我。” 黛争只能把自己听过的,硬着头皮复述一遍,她一板一眼的架势,不像是来这解闷的,倒是像去学院背书的。 最主要的是,她负责过采买,她总觉得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似的。 她要看着不好惹一些,阔气一些,斤斤计较一些,才能被认真对待。 她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给我们开一间上好的雅间,然后再叫上两个水灵的小娘子,小爷不缺钱,你听明白了吗?” “这位郎君,我不行吗?”花娘故作委屈,半露的前胸贴着她,“我还不够水灵吗?” 黛争虽然是女子,但也禁不住花娘这般调/戏,她被随意撩拨几下,就缴械投降,什么不好惹,斤斤计较都抛在脑后了,“那、那就你吧……” “郎君,两个够吗?”花娘娇媚的眼眸环向四周,“你们不是四个人吗?” 她连傅兰萧和他的侍卫也算了进去。 黛争啊了一声,她太紧张了,本来傅兰萧在身边就让她浑身难受,只想跟他扯清关系:“我们其实……” “一起的。”傅兰萧冷不丁地说。 黛争又打了一个哆嗦。 “郎君,那位爷说是跟你一起的呢。” 黛争呆呆的哦了一声,低着头说:“那便三个……?” “郎君,我在问你呢,你问我作何呀?”花娘觉得这小郎君实在太有趣了,太久没见过这么纯的了,她用指甲划过黛争的下巴,“若是郎君实在不知,不如让我自己定夺吧,我有好多姐妹呢。” 黛争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实在太煎熬了,她赶忙说:“好,那依你……” 结果,雅间是上等的,花娘来了五个。 宋仙舟对付不了娘子,傅兰萧表情阴郁没人敢上前,戚无一脸凶相比傅兰萧还恐怖,他们都没招呼谁过去,除开一个弹琵琶的乐伎,其他四个都围着黛争坐下。 黛争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答应宋仙舟。 雅间内暖香袭人,伴随着雅致琵琶声,花娘给黛争斟上一杯酒。 黛争摇了摇头,她今日坚决不再喝了,“你们自己喝吧,不用管我。” 花娘们面面相觑,这几个人是来这干嘛来了,点了人什么都不干,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黛争。” 黛争坐直身子,在矮几前像个学子一般,她真是怕他在宋仙舟面前下她面子,也怕他突然问起昨夜为何夜不归宿,萝衣就要跟着她受罚。 毕竟这一圈他最大,他根本不用考虑别人。 他也从未考虑过别人。 “昨夜玩的开心吗?”傅兰萧只是用手背撑着下巴,嘴角噙着笑,墨色的眸中有暗流涌动。 “昨夜?”黛争回想了一下和宋仙舟对饮,说后会有期果然就后会有期了,虽然傅兰萧在场对此行的美好体验大打折扣,“很开心啊。” 只需要跟她对视一眼,傅兰萧就能从她野鹿一般生机勃勃的双眸中得知她指的并非他所指,冷哼一声,这都能记不住,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 傅兰萧眯着眼睛,想起昨夜,只觉得眼热。 都什么样子了,还要摆出一副清纯模样。 他不喜欢猎物脱离他的控制,看来是最近是让她过的太安生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就黑了脸,她单单说了六个字,怎么就又像罪加一等似的。 偏偏宋仙舟这时又说道:“确实,和黛兄一起喝酒,是件美事。” 傅兰萧不紧不慢地说:“我想也是。” 雅间的氛围一下子降到冰点,除了乐伎能找点事情做,其他花娘连酒都不敢倒了。 傅兰萧不说话,戚无不会有任何动作,二人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像是来寻仇的。 而宋仙舟无辜地看着黛争,期盼她说些什么。 黛争比他还要急,只能强行和花娘套话,把话题扯到他们今日来的目的上。 可套话也是需要天赋的,花娘们看着唯一能攀谈上的人,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收集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偏偏黛争长相讨喜,雌雄莫辨,又带着无人可拒的清秀羞涩,眸如璇玑,每一人说话都会认真回应,不经意间就能让人产生好感,至于其他三位,就跟欠他们一样,可他们的穿着着实不菲,腰间佩玉成色上乘,定是某位王孙公子,也无人敢上前得罪人。 最后,当然是把黛争说的嘴巴都干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遣散了花娘后,雅间内更是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你们这样是找不出那人的,”傅兰萧第一时间知道宋仙舟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不过他对查案没什么经验,还要叫上黛争这个拖油瓶,真是可笑。 “你们要找的那人,在醉香归莺阁的最顶层。”他给了戚无一个眼神,随后戚无便起身,守在门外。 “那,刑部的人……”宋仙舟眼睛一亮,“兰兄,你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傅兰萧瞄了他一眼,“顶层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贸然闯进,胡人狡诈精明,那人说不定早就溜了,他若跑了,会对燕朝对波斯那条商路不利。” 宋仙舟:“那我们便上去吧,若是要银子的话,不成问题。” 傅兰萧给了他一个“不急”的眼神,“那里只让女子进。” 随后,他转头,懒洋洋地对黛争说:“就你了,黛争,脱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穿衣 黛争的心突突跳动, 为何又将话锋转向了她? 难道自己的身份有所暴露? 她不安地抬头,对上他凉沁沁的眼,根本捉摸不透他沉淀在黑墨之中的情绪。 应该不是。 她自欺欺人,若真被发现了, 她没道理能这般安生地坐在这。 这几日她见都没见过他, 自上次后他定是对她更加厌恶不愿接触, 说不定只是想让她在宋仙舟面前丢脸呢? 她在他面前穿过一次,定是觉得丑陋粗鄙, 才让她今日也穿。 黛争不敢去深想,找了一堆借口只为让自己宽心。 “兰大人不必为难她, ”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叫他殿下的,“我通知刑部再叫个女探过来便好。” 宋仙舟觉得黛争脸型柔和,与刚毅沾不上边, 若是他们今日想更进一步,几个人中最适合的人选必须是她,可强逼着人穿裙装, 能有哪个正常男子愿意。 “好啊, 最好动静闹得再大点, 时间再久一点, 我们在这等你。”傅兰萧站起身,无法平息似的左右踱步,眼中早就不复之前慵懒,眉头紧锁道:“我朝已颁布新律法,严禁罂/粟交易, 可前些日子又查出一批进入地下黑市, 这次他又从波斯引进一批药粉, 我已命人销毁了一部分, 可若再不擒龙缚虎,长此以往,必将使大燕民不聊生,国不将国。” 傅兰萧像是这世上最关心这案子的人了,就连黛争也被感染的一塌糊涂,要是不为国捐躯,那她考上进士又有什么用呢? - “那……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黛争眉头微拧,语气透出一丝委屈。 她摸着刚从舞伎那里买来的裙裳,不解为什么宋仙舟都出去了,傅兰萧还能站在这里等她换衣服。 他怕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黛争心若鼓撞,看着傅兰萧沉默地靠近,下意识地将裙裳挡在身前,后退半步。 傅兰萧投来一段尖锐的目光,“都是男子,你至于防的这么严么?” 黛争听了这话,心中被宽慰了似的,话中甚至还带了一丝欢悦,她没有被发现。 “抱歉,我只是不习惯有人……” “以为我有兴趣看你脱衣服,是吗?” 他总是这般,将难以启齿的话在她面前不动声色地说出口,锋利的如一把刀子,将她剖开了。 黛争咬着下唇,道:“没有。” 傅兰萧清楚地了解如何在与人争对话时夺得上风,对黛争这种心思单纯的更是屡试不爽,“我说了,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你穿成什么样都没人想看。” 抢占话语权,将严酷的指责抛过去,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黛争也确实六神无主,她本就不自信,尤其在身为一个真正的女子这方面上,她没有任何认知,信心低到不能再低。 嘴里碎念了几句,十分想反驳,但又不敢,只好忍住酸意,手掌微微缩紧,又舍不得裙子被弄皱,“那等我一下。” 她躲在屏风后面,将身上这身快速褪掉,将裙裳翻来覆去地摆弄,捡出内衫,套上褙子,正对着破裙发愁时,屏风外面蓦然传出瓷器碰撞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傅兰萧手指勾着青花茶壶,慢悠悠地又用壶嘴轻碰了下杯子,“怎么,喝口水你也要管?” “不是的。” 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中间仅有一席屏风相隔,安静的吓人,突然有响动,黛争怕傅兰萧嫌她穿的太慢,不耐烦地越过来,就完蛋了。 而傅兰萧确实是故意为之,他喜欢看她被吓到的反应,听她轻颤的语气更是有趣极了。 折黛 第29节 少女的曲线透过姜黄色的屏风若隐若现,他觉得她一定是那处被束缚太久,才影响了发育。 “这个裙子我不会穿……”她即将说的话本来是“可不可以叫一个女子来教我”,就被傅兰萧抢先问:“你没穿过吗?” 问女子有没有穿过女装本来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但问黛争并不稀奇。 “我没有。”她的思绪被打乱了,“之前是赵娘子教我穿的,可跟这裙子不一样,很多带子我分不清怎么系。” “那你出来。” 这意思是他帮她? “不行,我自己再弄弄吧!”黛争赶紧将破裙绕在胸前,可越忙越乱,还给绳带打了个死结。 “都是男人,你又矫情什么?”傅兰萧面染轻微怒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穿个衣服,便耽误这么久时间。” 傅兰萧用大事往黛争身上压,惹得黛争焦心又无奈,“那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黛争,你在发什么疯,还在磨蹭时间?我闭上眼睛怎么帮你穿,你以为我很想帮你吗?”在屏风外的傅兰萧不耐烦道。 也是,傅兰萧可是皇子,哪里有皇子帮别人穿衣的道理,黛争也十分愧疚自己耽误了时间,嚅嗫道:“我就出来了。” 幸而,她底下也不是什么都不穿,她将襦裙勉强围在自己胸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背对着傅兰萧,露出白皙脆弱的颈,好似一只手就可以折断。 傅兰萧拉住破裙两边的缎带,交叉围在她胸前,他下手很重,把她嘞的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明知故问,低头在她耳边问道:“胸又闷了?” 她觉得他都将本来束紧的那处都要勒出一个新的弧度了,她轻咳两声:“太用力了……” 说罢,她感觉自己的胸前一送,忙提着裙头,嗔了他一眼。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表情有多娇俏,双颊桃粉,眼波流转。 “有什么的,你不是断袖吗?你防男人?” 黛争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动作使二人贴的有些近,她的后背,能接收到他胸膛传出的轻震,她咬牙解释道:“我不是断袖。” “我也没看出来你喜欢女人。”傅兰萧语气轻佻,啧了一声,表情却不露声色,说:“我看你那处也不大,能用吗?上次宋仙舟给你的药喝了没?” 黛争从小在下人堆里,要说没听过几句荤话那绝对是在撒谎,应是傅兰萧启唇间,似有似无意地碰过她的耳珠,不过几句就快要将黛争的脸皮烧掉了,“不用你管。” 不用他管。 不用他管他早就被傅兰佑玩的连肉渣都不剩了,一个女子被下了药躺在漆黑的宫门外,早起还不知道在谁的床上呢,何况,他可不觉得她的抵抗力有多强,给他舔的时候认真坏了。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怀念昨夜的滋味,少女的唇上沾满了他的鲜血,面上懵懂又无知,小舌却将落在唇角的血液勾进口中,欲/色难掩。 他手上的动作未停,将她胸前的死结解开,黛争吞吞吐吐,心中有琴弦在收紧着——她没问他为什么要以环着她的姿势来解开结扣,明明让她转个弯的。 她实在怕他一开口,又是讥讽。 他也没研究过裙子怎么穿,想到自己给一个不入流的小奴婢穿衣服还觉得有些恶心,心中怪黛争太过狡猾,她若是早早承认她是女子,他倒不用跟她大动干戈,在宫里给他当个通房,让她今后衣食无忧即可。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实在不知道黛争在想什么,冒籍代考,心太野了。若是以后步入官场,瞧她最笨的不会说话,若是有人介绍适龄女子,她不会拒绝难道还真娶了别人? “以后莫想娶其他小娘子了,你这身份无非是让人家守活寡。”衣裳弄得差不多了,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背挺直点。” 她冷不丁地被他拍了一下,又听他说:“黛争,我还有好多账还未与你算清,我会慢慢的,一个一个的算清楚。” 黛争本躁意难耐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 这人也太会欺负她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她。 - 宋仙舟望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少女,她身量比正常男子矮,又比寻常女子高出一分,本来俏皮的对鸟纹褙子被她穿出风雅气质,一身雀蓝色的破裙顺着她流畅的腰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丁香色翘头履包着一双正忸怩不安地点着地。 他十分满意,拍着手道:“果然,黛、黛娘子,你很适合嘛!” “真的吗?”黛争有些欣慰,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本背在身后搅着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我还怕不是很好看……闹了笑话,耽误正事……” “那还有假?若不是知道你是黛争,我肯定不与你说话了。”宋仙舟一瞬间都没分清黛争到底是男是女,差点跟女子说话逗说不了的怪病就要在黛争身上犯了。 “黛争。” 傅兰萧瞥了一眼宋仙舟,道:“叫你穿裙子,不是给他欣赏的。” 黛争干巴巴地喔了一声,提着裙摆走了两步,十分不适应地说:“这裙子有些长,我怕会——” 刚说完,她就一脚踩在了裙摆上,整个人就要往宋仙舟栽过去。 宋仙舟眼疾手快,可傅兰萧更快一步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地摁在自己的怀中。 同时,他在她颈侧低语,热气蔓延她整个脖颈都晕染的红润动人,可那人语气却凶戾气至极,只有她能听见。 若不认识他们的人见了,以为这会是一幕郎情妾意的英雄救美呢。 “你现在是看上了宋仙舟?”他把从不被外面见到的阴郁全都加予她,“那你觉得宋仙舟能看的上你吗?” “一个连名字都是我给的贱奴,现在用着别人的身份,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除非他瞎了。” “你现在应该多讨好我点,懂吗?” “赶紧上去。” 作者有话说: 狗:犯贱中.jpg 第28章 喂我 “让黛兄独自一人前去, 是不是有些不妥。”宋仙舟双手持扇,面露担忧地看着在楼梯间消失的少女,对傅兰萧拱手道:“我现在就去通知下头的人,先行告辞。” 傅兰萧嗯了一声, 没说多余的话, 在宋仙舟离开后, 也同戚无一起走入暗处。 醉香归莺阁顶层的侍卫看到黛争,便把她拦下来问:“找谁来的?” 黛争举着一个木托, 长发依旧束了一个简单的髻,她低头不跟那人对视, 只是轻轻地说:“奴是来送酒的。” 侍卫上下打量着黛争,瞧着面生,但她穿着花娘的衣服, 努了努嘴,还是将她放了进去。 她舒了一口气,稍稍平复心中的紧张后, 环顾四周, 发现这里跟其他楼层并无什么太大的不同, 从精奇讲究的窗棂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已下起绵绵细雨,整座长安城被一股浓重肃穆的氛围所笼罩,窗外的世界透不进高阁,醉香归莺阁内里寻欢作乐的气氛实在与之格格不入。 黛争将木托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将上面的酒瓶打开, 从瓶口倒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张, 上面是傅兰萧给她的顶层地图。 她顺着地图摸索着, 相似的莺歌燕舞之景慢慢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紧闭的雕金黑木门,像是走进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洞穴,根本不像是勾栏瓦舍应有的装潢。 她这时又走得很慢,心中惴惴不安,脚下的翘头履有些挤脚,上下都令她不适。 有一雕金木门并未关严,黛争蹑手蹑脚地走进,从门缝中向内观望。 里面有一女子,衣衫半/漏,手中举着一个长杆,黛争没怎么见过这样的东西——她向来只有最基础的消费,在汝城接触的人也没这档子爱好。 她只是猜测,那个杆子是一种改良型的烟斗,可以将袋子中的药粉全部变成烟雾灌入体内,从而达到更极致的体验。 她一面心中抵触,一面望着女子骨瘦嶙峋的身体觉得可悲,看着她嫌那药粉量数不够,疯魔一般地将一旁罐中的药粉撒入烟袋中,猛吸一口后,她突然两眼向上翻,鼻孔中涌出两道黑红的血液,躺在榻上,全身抽搐。 烟斗也掉在地上,因为过量的药粉的加入,喷发出大量的白烟,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黛争抿着唇,手指刚刚扶在门上,就被人从背后横腰拦住,后背撞在了那人的胸膛前。 她在尖叫出声前被人捂住了口鼻,整个身子快要被他抬起来,就在她挣扎时,那人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指节都泛出青色,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别动了,是我。”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黛争呜呜地哼了两下,上下点头,只想让他快些放开,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重新获得自由的空气后,黛争依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说,这里只能女子进来吗?” 看他的衣着未变,只是面上带了遮住一半容颜的麒麟面具,黛争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终于在看到他带着嘲讽的讥笑中,疑虑化作的水珠落入心池,产生不绝的涟漪。 原来,他又一次骗了她,什么只让女子进,根本没有这回事! 看着黛争脸色一变,傅兰萧猜测到她已然发现她再一次被愚弄了,便没有再做解释,反而道:“下次要记得辨别,什么话该信,什么话不该信。” 黛争真想把自己身上挂着的禁步拽下来抽他,她泄愤似的说:“那请大人以后少跟我说话,我这人愚笨,总会当真。” 黛争瞪了他一眼,又想起门内那名女子,正想进去,可傅兰萧环住她的腰肢,使她寸步难行, “劳烦大人放手,我要进去。” “你进去做什么?”对于傅兰萧来说,黛争的怒气就像是幼猫的爪子,再如何张牙舞爪,都无济于事。 “看看她怎么样了,刚刚她……”黛争双手推着傅兰萧的胳膊,可他的臂膀就如坚硬的烙铁,她使出全力也纹丝未动。 “死了。”傅兰萧的面具散发着冷寂,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吸食过量,她那副身体承受不住的。” “可是!才过了多久啊,她应该还有救吧?”说到后面时,黛争也没了信心,她当时看到她鼻血喷涌,抽搐不已,若是把她抬出来,再找郎中的话…… “你不许进去,”傅兰萧说着还把门从外面拉紧了,不让里面的浓烟泄/出来,“若是上了瘾,我可不会再救你。” “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自会有人收尸,你在这里大发善心,没人会对你感恩戴德。” 傅兰萧拉着黛争向前走,不仅不给她挣脱的机会,甚至还不让她回头。 好似再看下去,就会有什么怪物从里面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 将她吞噬。 傅兰萧受不了黛争这类人,什么都要去相信,有些人天生呆傻,有些人后天痴狂,只会眼睁睁地看着被其他不重要的人瓜分走自己为数不多的可以拥有的东西。 “这世道本就如此,人各有命,独善其身已然尽力,你还有空管别人吗?” 他忍不住想要提点一下她,看着少女边走边拢着垂下来的披帛,像炸了毛梳理着自己的猫儿,心中又有几分烦躁。 “若是想,你总要手中握点什么,”他戳着她的手心,说道:“滔天的权势,亦或有分量的银两,你有哪个?” “做不到,那便是伪善。” “不是的!感怀天地为人之常情,救人当然也是,要说伪善,谁人也伪善不过你……”黛争报复性地说,她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虚伪,“我是什么都没有,我救了你,可你不仅要报复我,还要骗我,怕不是你那些为国为/政的大道理也是说出来蒙人的……” “有些话,最终得到我满意的结果就行了。”傅兰萧脸色未变,黛争心中腹诽,他的良心果然没有受到谴责,或许是没有良心,是黑的。 “况且,我也不是完全骗了你,现在确实是需要一个女子,难道要我去找个花娘跟我配合?” 黛争不理解地望着他,傅兰萧把他拉入最里面的大门中,这扇门刻着朱雀玄武两只圣兽,前面的侍卫一看他手中的令牌,就开门放二人进去。 鎏金香炉升起令人生暖的烟雾,奇妙的香味弥漫在大厅中,惹得黛争捂住鼻尖,生怕是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 “没关系,他只卖货,自己不食。”傅兰萧示意她的动静不要太大,按他说的去做,不要让任何人起疑便可。 “你是认识那人吗?你不是……” 折黛 第30节 皇子吗?怎么会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他低语道:“没有关系,我怎么会查出货在哪?” 要去深查,必须要将自己立于危险中。 黛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坐在大厅中央,被几个花娘环绕着的波斯人。 他将手中的葡萄酒洒在美人的胸脯上,低头慢慢品酒,花娘娇笑着,不仅没有拒绝,还将自己全数捧给他。 画面实在太过冲击,黛争脑袋一热就想逃跑,却发现不知何时,傅兰萧的手臂再一起桎梏着她。 她支支吾吾道:“那、那我一会该怎么做呢?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能会出错。” 是让她套话?还是偷偷去拿什么证据?还是要跟这群花娘一样…… 傅兰萧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自始至终都含着冷笑,“在长安生存下去可是很难的,不练练怎么行?” “很简单,我手敲一下矮几,你就斟酒。” “第二下,”他附她耳垂旁,轻声呢喃:“你就喂我。” “可我是个男子啊……”黛争说话轻声细语的,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刻意维持住略浑厚的声线尽数软了下去,含着祈求与无助,脆若银铃,轻颤着冲撞进男人的耳中。 他故意不去看她,让她自己消化其中的意思,带着她走向那名波斯人。 “兰大人,您来了。”波斯商人环着刚刚给他哺酒的花娘,举起酒杯当作行礼。 “久等。”傅兰萧与黛争坐在他的不远处,黛争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傅兰萧的手指。 千万别敲! 矮几上放着青翠欲滴的葡萄,还有同样的深色的葡萄酒。 “这位是?”波斯商人抿了一口酒,深邃的蓝色眼睛打量着局促不安的黛争。 “家中侍妾。” 四个字如山一般砸向黛争,让她更加抬不起头,之前赵娘子的说法跟傅兰萧说出来的话如出一辙,他若知道她是个女子,最理想的结局就是给他当上侍妾。 皇子的侍妾,怕是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吧。 可她不喜欢,不愿意被当成玩物。 她来长安又不是给他当侍妾的。 所以在傅兰萧语落后,黛争自嘲勾起唇,这一笑,却被波斯商人敏感地捕捉到了。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噢,你是不是没哄好她,就带她出来了?”他发出一阵豪放的笑声,“看来大人您家中也是有一位不好惹的啊!” 傅兰萧不语,偏头看了一眼赶忙恢复正常的黛争,似乎有意要顺着波斯商人的话一样问她:“可是有什么不爽利的?” “什么?”黛争瓮里瓮气道,也怕自己刚刚的情绪扰乱了本来的计划,只得先将不悦全数吞下,“我没事,许是看错了吧?” “是不是今日穿错了鞋子,怪我,近日忙于外务,不怎么关心你,”傅兰萧表现的真如一名关心自己女人的夫君,他伸手将她的鞋子脱下,隔着罗袜,揉了揉她酸疼多时的双脚,“回去后会命人多给你添几双好走的鞋子。” 黛争涨红着脸,瞳孔微张,这人,摸她脚做什么! “真想不到大人还如此关心你家侍妾,”波斯商人猛地举起酒杯,杯中的葡萄酒半数都洒落在价格不菲的毯子上,也毫不在意,“我敬你一杯!再谈正事!” 于是,她看到傅兰萧在矮几上敲了…… 第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兴味 黛争动作拘束, 瞄了一眼傅兰萧,只见他微微俯身,睫毛浓密的不似男子,神情温柔, 面色如玉, 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之气。 他并未催促, 似乎是在耐心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 黛争不争气地脸一红,当说不说, 当初在汝城时,她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 待人耐心,温和有度,才会上杆子对他好, 被他诓骗。 一想到傅兰萧后面对她的种种,遭受那般对待,又甩去心中杂念, 深知一切都是演戏, 自己若继续信了, 才是天底下最该被人耻笑的傻子。 她深吸一口, 举起葡萄酒壶,将酒水倒入琉璃盏中,她略有紧张,手背的轻颤一览无遗。 她酒倒得太多,甚至还满出来一点, 滴落在桌面上。 黛争眨巴眨巴眼睛, 等傅兰萧举酒杯的这段时间仿佛过了无数个春秋, 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静。 她却清晰地感觉到波斯人的眼神灼灼, 气氛不由得变得有些微妙。 她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兰大人,我们外邦人比较开放,容我多说一嘴,”波斯商人呵了一声,调侃道:“你家这位没伺候过人吧?” 黛争抬眼寻求傅兰萧的帮助,眸光潋滟,杏眼中几乎蕴出水雾。 于是黛争等到了他的第二下。 难道是让她脱了衣裳做那种事吗? 她舌头都捋不直,悄悄侧过身,用他的身形挡住旁人,微微启唇:‘我是男子!’ 傅兰萧自然不答,他欣赏着黛争面染殷红,手足无措的模样——尽管她会错了意,他并不是想让她以胸哺酒,没必要在他人眼前这么做。 可惜,他心底的声音传达不到黛争耳中,她最受不了别人用软刀子磨她,更何况另一边的波斯人还正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正当她的手将裙摆抓出皱褶时,余光看到另一边的花娘举起酒杯给那人喂酒。 她赶忙也举起琉璃盏,贴向傅兰萧的唇瓣。 盏中有摇晃的酒水洒出,液体顺着少女纤长的手臂流淌直下。 傅兰萧目光落在她的肘弯,深红色的葡萄酒和皭白的肌肤辉映相比,寤寐难忘。 他捉住黛争的手,将酒浆一饮而尽。 他低低地闷笑:“想哪去了?还是你真想?” “她是第一次跟我出来,难免紧张,不知该怎么做。愿总商多担待,莫将注意力投向这个没规矩的奴婢了。”说话间,他还握着黛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在她手中的薄茧上。 波斯总商哼笑了一声,“那大人带的是没规矩的侍妾,可是也觉得与我会面上不得台面?” 不知怎的,短短几句,话头就从黛争变成了瞧不起他,黛争怀疑是不是得了信,亦或是二人早已产生了龃龉嫌隙,才惹得他话中带刺。 她手不知往哪里放,另一只手拿起置在一旁的帕子,将二人手中的粘腻认真擦拭掉。 “那是总商多虑了,”傅兰萧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自己斟上一杯,“惹得总商不悦,我当自罚一杯。” 说罢,端杯一饮而尽。 “倒也不必,”那波斯商人向后半躺在兽皮毯上,充满恶意的蓝眼睛紧紧盯着黛争,“还是望大人海涵,鄙人只是喝了点酒,说话不过脑袋罢了。” 黛争心里舒了一口气,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大厅中的音色终于重新灌入自己的耳朵。 她自己也闲的无事,便揪着一个葡萄在手中慢慢拨开,葡萄在口中汁水四溢,甜中带酸。 过了一会,也没人对她的行为提出异议,已经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她便又拿了一颗。 黛争侧目偷偷观察着那个波斯人,听他和傅兰萧说起西域陆运和远洋海运,对傅兰萧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 不仅如此,她自己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学到新的东西,那些先进的技术被用来做这些生意,最后通过最高速的运输流入各国市井中,仅有权高者和商人获得更高的利益,而那些普通人只能…… 她想到方才那位死去的瘦骨嶙峋的女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现在也不是很冷啊。怎么瞧着你家那位脸色不好?” 波斯总商忽地又找上黛争的茬,不知寓意何为。 “没有不好,定是总商看错了吧。”她有些疑惑,怎么又将矛头转向她了,她什么都没做呀。 “可我们谈到商运,谈到人力,你的脸色就变了又变,好像对此有很大的意见。”他抿了一口酒,故意跟黛争过不去。 “怎么了吗?”黛争没忍住问:“我又不是耳聋,当然能听得懂。” 他笑了一声,嘲讽与不可思议混杂在其中,“你一个小娘子,在我们说话时,摆个脸色就算了,现在还要回我一句,你在哪里都这样么?” 不是他要问的吗? “我、”若是在汝城,她可能就要跳起来骂他了,可在此时,她又要考虑现在的情况,只能再一次扯动傅兰萧的衣摆,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怎么办?” 黛争服软模样,就像是在山崖旁摇摇欲坠,只能抓住傅兰萧才能脱险。 那波斯人像是喝高了,脸发涨的厉害,“哎呀,兰大人,她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呀,不如你将她送给我罢,我教教她,就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那可不行。”傅兰萧顺势揽住黛争的腰肢,顺着破裙的线条感受到她的柔软和热度。 “只是一个侍妾,这就舍不得了,大人不像是那种人。” 傅兰萧神色未变,不在意地说:“家中就她一个罢了,以后定会好好调/教,总商就别吓她了。” 他故意咬中调/教二字,不知是单给那人说的,还是让黛争也听进去。 总之,是令她发憷的。 “兰大人还挺把她当个宝贝的,那我便不夺人所爱了,”花娘又喂了他一口酒,“只是这样的女子,着实上不得台面。” 黛争几乎靠在了傅兰萧身上,她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抵着他的胸膛,不愿自己被他带入怀中。 她听见他无所谓的轻笑,看着傅兰萧的手,正以一种奇怪的频率敲击着矮几。 总归不是让她喂吧。 酒过三巡,好似二人的话题也到了重中之重,获得了新货的正确地点之后,刑部的人也在此时破门而入,电光火石之间,侍奉在他身边的花娘跑走了,从房梁上蹦出来几个外族暗卫,与刑部的人厮打起来。 暗卫是会功夫的,一行人打的不可开交。 眼见着那个波斯总商就要逃走,黛争指着他喊道:“他在那,别让他逃走!” 比她更快反应过来的是傅兰萧,他用脚尖踢起在一旁的尸体周身的长剑,握在手中。 只见寒光一现,手中的长剑似长矛一样被他投了出去,正好刺入那人的大腿上。 痛苦的尖叫声贯彻大厅,傅兰萧冷着脸不紧不慢地抬起黛争的手,将她指尖还衔着的,因被针对而忘记吃掉的葡萄珠吞入口中。 这才走到还在爬行的人身旁,完全不在意他身/下的血泊,毫不犹豫地将长剑从他的腿间拔了出来,眼见着他的腿上已经有一个血洞,皑皑白骨已经明显可见,只是淡淡说道:“可惜了,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会先砍断你的喉咙。” 他嫌弃地甩开长剑上的血,利落地杀掉了前来护卫他的暗卫,很快的,刑部的人占了上风,将几个人缉拿归案。 “争兄,你没事吗?”宋仙舟第一时间来到黛争面前,他武功不高,在这种场合只会添乱。 折黛 第31节 他将她落在一旁的鞋子摆在她脚边,“你是不是吓到了?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过来的,我没想到你会参与到最后——说白了还是我考虑不周。” 他觉得愧疚,想也没想就帮她把鞋穿好,情况所迫,他也没觉得半分不妥,他扶起刚刚躲在角落里的黛争,“我先送你出去,剩下的由我们处理便好。” 正当这时,血珠顺着剑身滚落在地面,又是一声金属落地之声,傅兰萧将长剑甩在地上,冷淡冰寒地眼瞥了一眼宋仙舟,“她接受能力没你想的这么差。” “可是——”宋仙舟一向恪守理解,对皇族勋贵很是敬重,他心中觉得不妥,“本来让争兄穿女装,也不是……” 他没说话了,多年来的教礼还是让他闭上了嘴,“那么殿下,我还是先将她送回去吧。” “不用。”傅兰萧说,“戚无,把她送到我马车上,一会跟我一起回去。” 黛争觉得他要跟她算账了。 此行的马车不大,像是随意挑了一辆——毕竟她坐过他的马车,个个都宽敞的可以在里面舒服小憩。 虽然这辆马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可也仅仅能坐两个人。 她不想离他那么近,方才她觉得那已经是一场十分难耐的折磨,跟他呆久了会让她倍感压力。 她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没换回来,这也是让她非常不舒服的地方。 非常可悲,当自己许久没有成为一名‘女子’的时候,连本来的面目都让她觉得疲惫。 马车上安静的诡异。 黛争低着头,刻意离他远了一些。 “坐那么远作甚?”傅兰萧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洞悉了她的小动作。 “我没有。”黛争嘴硬道:“我只是想靠着车壁,我被吓到了,有些累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她就往他身边挪了不到一指,这也算远吗? 傅兰萧的嘴角微微翘起,俊脸上露出兴味。 他随意拿出一张巾帕,目光落在他手心的血点上,应是在那张战斗中不经意沾上的,不知是谁的血。 “擦了。” 手帕扔在了她脸上。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好想给大家日6,我刚刚写完,我现在就去写下一章,努力明天让大家看多点!(但不要报太大希望我怕被你们打) 第30章 喝药 外面刚下完雨, 太阳就争先恐后第盘在上空,马车驶过市井,车外的喧闹叫卖一迭连声,更为少女添加了一丝燥气。 当她将头靠在侧壁时, 确实产生了稍许困意, 可又被旁边的男子打断, 手帕打在脸上,又轻轻坠落在手背上。 她愣了一下, 确认自己手上再无黏腻,才道:“我的手很干净。” 傅兰萧歪过头, 对上她的视线,惹得黛争视线低垂,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让她动手。 可她没看出来傅兰萧哪里需要擦手了,却还是认命的拿过巾帕,牵过傅兰萧的手, 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二人手上都有薄茧, 但黛争的是长年做粗活留下来的, 半年未做, 依旧难消。 而傅兰萧的茧子是练武练出来的,五指修长,贵气逼人。 她除了傅兰萧没有伺候过别人,况且那会傅兰萧还是处在一个重伤的状态,她从来没想过要怎么‘伺候’他, 只是想他快些好起来。 而现在, 似乎是为了达到让他满意的结果, 只能小心再小心, 生怕他让他不畅快从而向她发难。 柔软的巾帕顺着手背由上而下的揉揩,就像有花瓣轻柔地抚过湖面,心尖荡起横波。 “你可知错了?” 傅兰萧倏地问她,也感受到手背上的力道一重,身边的人掀起眼皮,嘴巴一撇,无辜地望着他:“我怎么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傅兰萧真是对她要求太高,哪里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必须逼她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过。 她指着他手上的血点,“血都干了,没有水我擦不干净,这不是我的错。” 傅兰萧正欲倾身过来,因为走的小路,驾车的侍从要绕过尖石,马车侧弯了一瞬,反而变成了黛争自控不能地撞向傅兰萧。 她的脑门砸在他的胸膛上,瞬间觉得眼冒金花,通过半臂下的内衫,隐约可看见锁骨上有一道齿痕。 不是也玩的挺开? 转睫间,她的下巴被托起,那人扣住她腿肉,几乎是要把她抱起来。 她还深记这人之前要让她滚,差点要掐死她,再次挣扎起来,动静大到前面的侍从紧张地问:“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驾你的车。” 傅兰萧捂住黛争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绕着大腿的手臂像是一把坚韧的锁。 侍从只觉得动静有些大,但怎敢多问,马鞭一挥,车轮继续滚动起来。 傅兰萧就这样问她,高高在上:“你可知错了?” 黛争哪知道自己有什么错误,索性是好说不行,逆着更不可能,便顺着他,说不定就觉得没趣了。 见她点头,他又问:“说说错哪了?” “唔,”她重获说话的权利,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考上了进士却没有为殿下鞠躬尽瘁,还去勾栏院玩了。” “跟谁?” 她觉得他怎么还明知故问,“宋仙舟,宋侍郎啊。” “这件事本不该你参与,”傅兰萧冷冷道:“你若以后为官,要有自己的取舍,有些事情你不想受,也是对你之前选择的惩罚。” 那现在这样也算对她救了他的惩罚咯? 黛争嗯了一声,看着他并未再有什么动作,许也觉得她乖顺,松开手任她下来。 她到觉得尴尬,不知道傅兰萧怎么在这方面变了性,不排斥男人了? 她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有模有样地提醒道:“我是男子,就算穿了娘子的衣服,但芯也不会变。你别挨我,省的你又找我算账,说是我的不是。” “我看宋仙舟给你穿鞋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好。” 黛争在身体上的防范之心要比闺阁中的小娘子弱很多,她只想着被傅兰萧摸到碰到,被他先发制人是要吃苦头的。 “这又是说的哪门子事?”听他扯远了,黛争反驳道:“那人家也不会想取我性命。” 她嘟囔道:“况且,他是吏部侍郎,我现在也仅有一个进士头衔,并无官职在身,都说官场都需左右逢源,以后来会好办事呀。” 她觉得自己的借口十分巧妙,傅兰萧的口吻却不容置疑:“你只需听我的。” “说到官职一事,你很想做官?” 做官谁不想,但若是攀上了傅兰萧的关系,黛争就不想了。 “现在各部都没有空位,除开前三甲,守选也需等上三年,长安的官不是考上了进士就立刻能拥有的。”傅兰萧觉得她想太多,之前想把她放在明面,纯粹是以为她是个男人,顺道着,还能挖出点傅兰佑的探子。 宋仙舟能给她办的到的事,他又不是不能,还不如多有求于他。 黛争试探道:“不是的,长安才子众多,比我强的多了去了,真不如去外地谋求个官职……” 她还没说完呢,傅兰萧的嗤笑就打断了她,“黛争,你别跟我耍心眼,我跟你没完。还想去外地,既然你选择到了长安,就给我在长安安生呆着。” 黛争被说的心中一哽,顺着他说:“我听殿下的,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傅兰萧的心情就像疾驰的马,不知道下一刻能跑到哪里去,他面色阴沉,刚刚生起的耐心荡然无存,勾手扯着她身着的褙子,“你现在要穿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回去让所有人都笑话你,觉得你是被我养在这里的娈童?你不要脸我还要。” 黛争缄口不言,觉得傅兰萧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哪怕一辈子用黛策的身份,她也要找到机会离开长安,再也不见他。 她现在才想到,她的通关文牒至今都没找到,那日见赵二娘时,离开自己的行李了一阵,定是与她脱不开干系。 赵二娘若是真拿走了文牒,无非也是受到傅兰萧指示,她不怨赵二娘,她也知道她们这类人有诸多无奈,傅兰萧伸个手指就能把她弄死,更何况她们呢。 她只吸取教训,以后要是逃走,她谁都不会说了。 马车停到了后面,她悄悄回去换好了衣服才敢去找萝衣,萝衣真的挨了板子,不过理由是与消极怠工有关,一同挨板子的还有那日与她一起打马吊的人。 再一打听,傅兰萧已经走了,应是去收尾那桩罂粟案了。 翌日,黛争得到喜讯,吏部来人传信,因她在罂粟案一案有功,又是新科进士,即日任命秘书省校书郎一职。 校书郎官居九品下阶,是个末流小官,却也清闲无比,平日整理校对秘书省下的图书即可。 黛争颇有些意外,不是昨日还说没有空位,怎么今日就空出个这么优裕的闲职? 她不免怀疑这是傅兰萧给她安排的工作,为的就是让她打消昨日的念头。 不过这些都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她虽然不愿在长安被授职,但这她要抓紧一切经济来源,好好攒钱,等过几年看看有没有左迁的可能。 她昨夜也想过了,就算傅兰萧再怎么和她过不去,他一个皇子,总要□□封地,离开长安。 亦或等到他和那位阮姓娘子成了婚,后面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也会忘了她这个无名小卒的。 想到这里,黛争即刻起身出门买了一个记账的本子——府中的吃穿用度样样都需要被记录,最窒息的还是她需要什么东西都会被再三询问,甚至还要被检查使用情况,就像被养在笼中供人观赏的鸟,每次给予都是定时定量。 这次她只打算相信自己。 “哟,这不是黛进士吗?”黛争刚掏出铜板要跟掌柜的付款时,就被一巴掌拍的身体向前,额头差点磕在柜台上,她转身,怒道:“魏扶危,你能不能小心一点!” “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吓啊?”少年郎无所谓地耸耸肩,身后还跟着一个给他搬书的侍童,“而且你这身板也太差了,上次跟你说多练练你是不是一点都没练,你买的什么,我看看。” 他没经得黛争的同意,就拿起她的小账本,“买个破本子你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 黛争蹙眉:“你来书馆做什么,你又不看书?” 一身柳绿色圆领袍的魏扶危吊儿郎当地搔搔脑袋,“我爹非逼我读书,我就借口买书出来瞧瞧,掌柜的,把那本也算了。” 黛争要把铜板给他,他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小爷我像是缺你那几文钱的人吗?” “那我也不能总让你出钱,上次也是你请我吃饭来着。” “那你别给我这些了,请我吃饭去吧,我看不上你那仨瓜俩枣。” “我还没发俸禄呢……” “你看你这个穷酸样子,等等,你入仕啦?还挺快的?”魏扶危长臂一挥,揽住黛争的胳膊,一副在这世上跟她最好的模样,“做什么的,你说说呗,之后我就叫你官爷怎么样?” 黛争根本不理魏扶危的调侃,已然被进入书馆的一行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折黛 第32节 进来的是主仆三人,为首的娘子牵着一位不过十岁的小郎君,正认真挑拣着书架上的物品,他们穿着不差,大约是哪个官吏富商家出身。 “怎么不说话?还真跟我摆起谱了?” “阿、阿娘……” 那名娘子,跟黛争有六分相似,只是染上了岁月的皱褶。 她的阿娘还活着,没有被山匪杀掉,她还有亲人! 黛争心若擂鼓,心中仿佛流动着淙淙清泉,她顾不得身后魏扶危的叫喊,直冲到娘子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阿娘!!” “阿娘,我真的好想你啊……” 被称作“阿娘”的女子微愣,脸色在眸光停在黛争脸上刹那间变了颜色,她先将那小郎君护在身后,斥道:“你是谁?哪来的疯汉?莲心,叫她闪开!” 这一句,让升上云端的心跌落谷底。 眼见着叫做莲心的婢女就要上来赶人,黛争赶忙解释道:“阿娘,你说过我的生辰在谷雨前后,生辰要吃长寿面,做人要善良……阿娘,你走之后我被姑父姑母收养,他们对我太差了,不给我吃不给我穿,我都差点饿死了,我过的特别苦,我终于见到你了,阿娘,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呀?” 在和阿娘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黛争太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拥有,她只能不停地重复阿娘曾经教过她的事情,企图与她相认。 “啪!!” “喂,你做什么?!”魏扶危上前抓住打人的娘子的手,而那娘子也喊道:“你们又是做什么?哪里来的登徒子!上来就认娘!放手!再不放手就一起去报官,看看到底谁被关进去!” 魏扶危的理论,妇人的叫骂,安慰声,小郎君的哭泣声,掌柜的劝架,所有的人的声音充斥着书馆。 但是她什么都听不见,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她只是逃,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喂,姓黛的,”黛争体力比他差,卯足了劲跑也没魏扶危跑得快,他一会就追了上来,拉住上气不接下气地黛争,掰正她的肩膀,“黛策!” “我不叫黛策!”黛争听到这个名字很难冷静下来,“我叫黛争!” “行行行,黛争行了吧?你跟我生什么气啊?” “我没有,”黛争倔强地捂着自己的侧脸,“我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她不认我,还要打我……” 那个是她阿娘没错啊,她怎么会认错呢? “你笨死了,你打回去啊!”魏扶危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看着她眼眸通红,楚楚可怜的像个泫然欲泣的小娘子,居然错愕了一息。 又道:“要是有人打老子的脸,我肯定弄死他!”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现在的打扮,她没认出我来呢?” 她太缺爱了,等激动和难堪逝去,心情平复过后,只留下彷徨,和自己创造出来的希望。 黛争忍不住去猜测,是不是她换一种模样,她就能认出她了? 她不相信姑父姑母们说的是真的。 毕竟那是她唯一的阿娘啊。 “你是不是癔症犯了,黛争?人家都打你脸了,你还为她说话?”魏扶危觉得这人怎么关键时刻拎不清,那娘子长得跟黛争这般相似,定是有亲缘关系,她看着又不是疯妇,肯定是不愿认呗。 魏扶危从小被尊宠长大,是家里的嫡子,什么东西都手到擒来,他拥有的宠爱甚多,哪里懂得黛争的心思。 只觉得因为黛争这傻样,他在外面还被人一顿骂,什么道理。 “算了,”他说了两句,就觉得差不多了,大丈夫心胸宽阔,有什么不是一杯酒能解决的事呢? “你也别想太多了。什么娘不娘的,走,我请你吃饭去!如果你要是后面想去那种地方,我也豁出去陪你去了!” “我不是那种人。” 黛争吸了吸鼻子,她本不爱喝酒,但这时,她也想把一切抛之脑后一醉方休。 可惜,难受归难受,她忘不掉自己还有宵禁。 在宵禁之前,魏扶危将她送回了她在安乐坊的宅院中,上面的牌匾还未换,依旧刻着周姓。 魏扶危抬眼看了一眼匾额,问:“你跟这里面的谁熟啊?” “怎么了吗?”黛争不解,但没说出现它的主人是傅兰萧,模棱两可道:“我就是暂住,跟大家相处的都还行的。” “如果是秘书监的话,连我都知道他最近过得不好,”魏扶危喝的双颊粉嫩,从自己的荷包翻出沉甸甸的银两,塞在黛争手里:“找个机会搬出来吧,如果没钱我可以借你。” “我不要你的钱——” 黛争的动作可不及魏扶危上马挥鞭的速度,这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纵马不见了。 这个小郎君,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去魏府她必碰一鼻子灰,难道真要再等哪天偶遇? 可每日随身携带,要是被偷了怎么办呀。 正思虑着,她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在五月的夜晚竟让她不觉寒噤。 转头望去,傅兰萧半身隐于黑暗中,仅有昏黄的灯火将他半边侧颜照亮,仙姿玉骨也生出十分煞气。 “黛争。” 他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清寒冷润的黑眸朝巷口的方向一瞄,又落在黛争身上,墨色的长发随微风扬起几缕发丝。 月色孤寂,暗光如泉水般清澈,照着少女的全身好似在发光。 朱唇粉面,瞳盈秋水。 她站在门口未动,是在等他的动静。 他们之中隔着周宅的雕花门,相顾无言。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竟然有一种向傅兰萧倾诉的欲/望。 因为偌大个长安,只有他知道她的故事。 如果,他一直可以安静地听她说的话,不出言讥讽她,她就跟他说。 “看够了?” 傅兰萧说话永远带着刺,恶意和高高在上,跟她说话仿佛是施舍那般。 黛争一下子泄了气,那些快要溢出来的倾诉欲荡然无存,她语气闷闷地问:“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怎么可能? 他为何要在这里等她? 看到傅兰萧蹙眉,黛争就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她迈开步子进了宅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傅兰萧身后,进了垂花门就准备与他往相反的地方走。 谁知,傅兰萧今日跟她同一个方向,并且还有进她的屋的意思。 “有什么事吗?” 傅兰萧来这里休息的可以用一只手算出来,一般他休息的地方还跟她反方向。 傅兰萧皱着眉头,“怎么,这里都是我的,我进去不行吗?” “自然是可以的。” 夜深了,她本来被酒酿夺走的失魂落魄又回到了体内,她整个人显得很疲倦,也不愿跟他产生更多的争执。 之前的黛争总是伸着毫无意义地爪牙朝他反击,鲜少有这般乖顺的模样,脸一面比一面更红些,定是今日遇见了什么事。 近日事务繁多,傅兰萧发现了一件事,如果他能梦见黛争,那夜准能睡个好觉。 他的御医说这或许是一种药引,殿下早年落下了病根,多年医治也不见好转,或许可以多试试。 所以今日来,他不过是准备多看他的小玩具两眼。 以及…… 他指着桌上的瓷碗道:“喝了。” 黛争用火折子点了灯,这才看到她的桌面上放了一碗浓稠的药,摸着还是热乎的,便问道:“这是?” “你不是经常说胸闷吗?”傅兰萧长眉一扬,落座在书桌前的圈椅上,手肘置在桌上,手背撑着下颚,“我让御医开的方子,有活血化瘀,疏通经脉之效。” 黛争欲言又止,她说的胸闷只是束胸太久被憋得闷,并不是病理性的。 但既然是御医开的药,又只是活血化瘀,喝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坏处。 为了快点把他打发了,她点了点头,抬起碗一饮而尽,连苦都没喊一声。 “谢殿下,我喝完了。”说罢,她还给傅兰萧看了眼碗底,张了张口,表示她没有作假。 简直老实到无可救药。 傅兰萧望了一眼她因为药汁染得有些暗的小舌,难得的心情好地嗯了一声,继续说:“御医还说,如果治疗这种病,还需要按摩推拿。” 黛争这次喝的不多,意识清醒,只是身体微热,听到他的后半句时,更是醒了七八分。 还要做那种事吗? “殿下,这种事……谁做?”她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袖口。 黛争并未无视他目光传来的灼意,似乎是要将她熔化一般,他无需回答,她已然有了答案。 “我喝了之后感觉好多了,不必再有别的了……” 傅兰萧身形未动,黛争却觉得他都已经把她扒的一干二净了。 “你考哪次试不是要搜身,”傅兰萧讥讽道:“别人摸都摸得,我就不行?” “这不一样!”黛争心中的琴弦被拉的紧紧的,而傅兰萧轻易就可以扯断它,“殿下,你没伺候过人……” “我伺候你做什么,还是你觉得我会让你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黛争光顾着辩解,殊不知自己早就落入了傅兰萧的圈套,他就喜欢看她吃瘪,看她傻乎乎地害羞争辩,既然是玩具,必须要按照他的兴趣调/教,玩开了才好。 “殿下这么金贵的人,何必帮我做这些事呢?”黛争哆哆嗦嗦地退后几步,“我是男子,你总说我是断袖,那这样是什么意思呢?于理不合的。” “黛争。”傅兰萧突然严肃,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你要是敢跑,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稍加威胁,猎物就迅速顺从。 她还有着根深蒂固的奴性,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所以在天下最尊贵的皇族面前,黛争没骨气地腿软,却也想据理力争。 “我没有跑的……”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我心情好了让你过来你就得过来,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懂吗?” 真是个傻子。 折黛 第33节 他说了要在泥里捞她,便会让她抛弃过去。 他手指敲着桌面,是黑夜中唯一的响动。 “快些过来,别让我等太久。” 作者有话说: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明天继续努力,求个夸夸! 第31章 离开 黛争咬着唇瓣都白了一圈, 脚步踟蹰,想着如何拖延时间。 “今日不可以算了吗?今日我实在是,不太想。” 苦涩的药还残留在唇舌间,“喝了些酒, 已经有些困了。” 她是打算顺着他, 但是她也不能毫无底线。 她往书案那边挪了几步, 表示自己并不会逃跑。 “殿下可以教我怎么做,我入睡前便照着做就好, 就不劳烦殿下了。” 傅兰萧往她那处睇了一眼,不满于她目光中带着怀疑试探的深意, 本染上酒气的双颊毫无血色,好似他已然做了不齿之事。 啧。 他不是什么急色的人,若真想做什么, 他早就在那日就将她捉了回去,直接戳破她的谎言,何必大费周章, 跟她这种人拐弯抹角。 无非是掌控、玩弄猎物的感觉总是无法过制地令他更加欢愉。 她接受能力还不高, 不能把她逼得太死, 还没开始, 就被弄坏了,到头来自己没地方施展。 他喜欢看见她挣扎,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无非是吓吓你罢了,还是你觉得我真的会碰一个男人?”傅兰萧站起身,挡住了大半烛火, 让黛争眼前的光亮灭了, 像是被他宽大的衣袍笼罩。 像一条蜿蜒的毒蛇, 趁可怜的、无助的幼兽四处张望时, 将毒液刺进细嫩的皮肉,直至蔓延到所有肌骨中。 “不是的。”黛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手指间还残留着指甲深陷的痕迹。 “明天会叫你那个婢女把御医的方子拿给你看。” 见他没再逼迫,黛争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把这尊大佛送走。 “总之多谢殿下惦记,我会按照您说的去做的。” 瞧她多低眉顺眼,多乖巧听话,所以赶紧走吧。 傅兰萧当然能懂她是什么意思,微微俯下身看她:“你不觉得苦?” 潜意识的危险提醒她向后稍稍仰身,答道:“苦也没办法。” “我有。” 傅兰萧熟稔地取下蹀躞上的葫芦型荷包,从中拿出一块被捆的方方正正的小小油纸包,放在她手掌心。 黛争压着疑心,拆开手中的小包,居然是几颗切得整齐的饴糖。 新的味道将所有苦涩代替,黛争脸上终于浮现出雀跃之情,她语气终于焕发出一丝生气。 她难得的冲傅兰萧灿烂一笑,指尖还夹着未吃完的饴糖,“好甜!” 傅兰萧明显感觉到她的警惕变弱,甚至此时有了亲近之意。 他不禁心中冷哂,刚刚还避他如蛇蝎,现在几块饴糖就把她收买了去,还是太好骗了些。 不过,这也算好事,不用再多费神,他是压迫她,可不喜欢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张弛有度才能更加持久。 黛争又捻起一块饴糖,倏忽间被他托起了下巴,与此同时,她的舌尖舔了一圈唇瓣,带着天真的引诱。 “有那么好吃?” “对于殿下来说可能只是普通的饴糖,但我没吃过。”她人在暗处,说话时,双腮带着昏光之下唯一的粉,唇齿沾着糖水,融滑其中。 “不算普通,好歹也是宫里做的。” 傅兰萧躬身,执住她的手,将她指尖上的饴糖卷进口中,舌尖碰到她的手指,带起一层酥麻的震颤。 “还行。” 他做出品鉴,没给她做出反应的机会,便说道:“现在来说说今日你遇到的事吧。” 怎么就送不走了? 黛争轻轻蹙眉,想到今夜的他除了嘴上不饶人,其他还算正常,甚至应算得上不太“正常”,也只是跟他说:“今日出行偶遇了魏小郎君,就跟他一起用了晚膳。” “那还真巧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但黛争已经从中能体会到他的阴阳怪气。 “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被他打了?”傅兰萧捏了一下黛争的脸蛋,惹得她吃痛一声,说:“没被他打。” “那被谁打了?”傅兰萧面无表情,轻轻一拽她,布料凹陷进去,用一只手就能圈住清瘦的胳膊:“你在外面挑事了?刚刚任了个职那就做这样的事,你打得过别人吗?不如在府中先给你请个武术师傅,强身健体之后再去报仇。” “哪有你说的那样!”黛争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很像与人结仇的人吗?” 他当然是在说笑,毕竟他不相信黛争是那种与人起冲突的人,她就是个软包子,狗都能上去欺负她一下。 所以才蹊跷,谁弄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黛争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小玩意,但没让她受什么伤。 黛争撇过头,下颌又被他重新捉住,她迫于无奈地对上他的眼,烛光明灭,就连他的墨瞳也在闪烁。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眼中的少女睫毛微颤,眼中像蒙了一层雾气,每个动作都透着模糊的倦意。 或许是那饴糖太甜,让她差点忘乎所以,倾诉欲被甜蜜再一次充盈,想把今日的事一点一滴讲予他听。 “好,那我说。” 她跟他说今日的见闻——当然去掉了她要买账本的小事。她跟他说自己见到了阿娘,可是她好像已经有了新的孩子,而且不认识她了。 脸上巴掌,就是阿娘给的。 她尽量长话短说,不像在汝城时,总要讲究一个漫长的前因后果,毕竟那样可以跟傅兰萧多呆一会。 说罢,她望着他,感受傅兰萧的情绪,他的眼中,仿佛含了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似乎,他还有刹那间的分神。 他盯着她问:“那不还是跟你那帮亲戚说的一样。” 被抛弃了,不要她了。 “我现在跟以前长的不一样,若是她没认出来——” “你为何要骗自己?”傅兰萧不理解,“当初是她嫌你是个累赘,丢下了你,现在的你也不需要她,还是说你真的觉得她会要一个不清不楚的孩子吗?相认只会让她的地位不保,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 “你是嫌现在的好日子过够了,还打算在那种筚门圭窬苟且?” 她原来住的屋子,白日闷热,夜晚漏风,阴天能让他的腿伤痛到刺骨,差点落下病根。 为什么总爱跟那帮蝼蚁难舍难分。 她母亲都不是这等人,怎么就生出了她这种。 “你要听我说,那我为什么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站在他身前,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谁都觉得她在痴心妄想,谁都可以说她一句,你想的根本不可能,就像她不值得为此辩白一般。 或许她是把自己置入了一个绝望的境地,但她需要一个人来拉住她的手,拍拍她的肩膀,拥抱住她,告诉她不必如此逼迫自己。 一切都能过去的。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像是一个被定格的,脆弱的永恒。 罢了。 心被饴糖动摇了,还以为傅兰萧好歹能够做到默不作声。 傅兰萧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觉得她总该学会面对现实。 想那么多没用,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他叮嘱她要记得喝药,并未继续停留。 黛争在他走后不久就洗漱休息了,明日是她就职的第一天,可不能起得太晚。 校书郎的工作十分清闲,但因身在长安,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能第一时间知晓,抓住机会向上爬的概率尤大,所以当黛争来任命时,同僚七嘴八舌的不在少数。 自古都爱说“长舌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实在为污名。 就算黛争是燕朝近年来最年轻的新晋进士,就算他在罂粟案有功,身在都是男子的官场中,黛争无时无刻不被人诟病排挤。 因她面容清丽,身形瘦弱,背地里被不少人笑称为某位贵人的娈童。 男子的嫉妒心往往要比女子可怕的多。 不过数日,黛争坐在堪堪九品下阶的校书郎已被折磨的疲惫难堪,以前她看长安,到处风景如画,现在的长安,没一个能让她提得起兴趣的。 好在,到这一个月休沐的时候,也不见傅兰萧打扰他,好似被什么绊住了脚。 但黛争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她希望傅兰萧脚被绊断了才好。 休沐时,她准备四处打听一下,她阿娘如今是哪家的娘子,她定是不会再打扰她了,但好奇心人皆有之,她也只是想再看看。 天光大亮时,通向其他街坊的门才完全敞开,她还没走出安乐坊,就被人拦去了去路。 “殿下有请。” 她不认识那群人,看着尤为陌生,为首的男人口中所述“殿下”,她第一个反应是傅兰萧找她,便跟着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走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 折黛 第34节 又过了一会,她的车窗被人打开,从窗口透出的阳光让她不适地眯眼。 而在对面正襟危坐的人有一双桃花眼,他的马车未落车帘,正睨着她笑。 “不知校书郎近日可好?” 黛争吃惊愣了一瞬,恭敬地要起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了。”傅兰佑挥了挥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孤本以为你会很快地有求于我,结果你根本没去找过惠静师父。” “这,让殿下担忧了,鄙人无所求,惹殿下不快了。” 怎么回事,怎么连太子都想找她的麻烦? 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为何还要找太子? 傅兰佑啧了一声,让下面给黛争点压力,看来一点压力都没给到啊。 “直说吧,那个位置本就不是给你准备的,只是被傅兰萧率先安排了,现在孤的人没地方放,需要你空出这个位置,”傅兰佑给自己的属下使了个眼色,有人将一袋白花花的银两放进黛争的马车里,“这里有五百两,孤会给你迁到柳州去做个县令,你看如何?” 她一个九品官,哪来这么大的谱让太子殿下专程来问? 黛争知道,太子殿下就是和傅兰萧不对付,知道她和傅兰萧的关系“匪浅”,猜不出为什么傅兰萧这么快要给她安排个官职,便想着方法要让她滚蛋呢。 这倒是让黛争如意了,傅兰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安排傅兰萧怎么可能翻的了,这不是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离开长安吗? 虽然再见不到宋侍郎,实为可惜。 她心中窃喜,表面强装镇定,“那,殿下那边知道吗?” 她指的哪个殿下,傅兰佑自然知晓。 “他今日正要与阮家议亲,恐怕抽不开身。”他故意将此事说出来,就是想看到黛争悲痛欲绝的表情。 可黛争却觉得太好了,怪不得最近他都不见人影,原来是三礼六聘忙的他抽不开身。 真恨不得她已经去柳州就职了,才发现她已经被迁走了。 傅兰佑没在黛争脸上找到他想要的表情,以为黛争是不愿意,正想威胁她,就听她说:“殿下都这么说了,我自是义不容辞。” 呵,还算知趣。 待黛争的马车出了长安,傅兰佑派人调转马头,指着他的心腹说: “去,告诉傅兰萧,看看他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双向掉马马上就要来了!!! 第32章 逃跑 “且慢。” 傅兰佑的下属领命, 又被他重新叫住,“时辰尚早,你掐个他上门的时间去给他的侍从透露消息。” 当然,傅兰佑并不觉得傅兰萧会放弃自己的利益, 但这事一直让他不爽快。 本来要将他好男风一事公之于众, 不仅这事在杏园那夜不了了之, 还被他挖掉了好多探子。 近日的罂粟案又让他大出风头,太子地位不保一事, 竟都传到自己耳朵里了。 主要是父皇他还不给他封/王,摆明了是让他在长安呆着, 父皇的态度更让他坐立难安。 是啊,他都这么难受了,傅兰萧凭什么又议亲又能在外面养姘头? 还给这个叫黛争的闲官当, 想得倒美。 他要把他的小姘头弄掉,恶心他一阵子也好。 等马车出了城之后,道路变得凹凸不平起来, 在颠簸的路上, 黛争望着身边的五百两雪花白银出神。 黛争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就连当初, 她问傅兰萧要钱的时候,也只敢最多要五十两——她甚至还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了。 她知道一个太子,拿出五百两当然是随随便便,只是五百两怎么也得有三十斤重。 她若一路带在身上,被有心之人见到了, 出了事可怎么办? 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思索许久, 伸手打开车窗, 只露出半只眼睛,“郎君,出城只有你送我吗?” “你莫要顾着这些,只管你平安到了柳州便可。”骑马走在她身侧的护卫语气不善,好似他护送的并不是一个外地父母官,而是一个流放的罪犯。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饿了,”黛争隐隐觉得不对,在来长安之前就遇到过此类事件,便一下子分辨出了他眼中的深意,是好还是坏,“郎君,可不可以找个歇脚的地方,买些吃食在上路?” “你倒是事多。” “去往柳州一路总归是要三天的,总不能不吃饭吧?”黛争讨好地笑了笑,心想着要不要拿出一点银两“贿赂”一下他时,那侍卫盯着她的眼,愣了一瞬,叹了口气说道:“行吧,再走几里有个茶摊,在那休整一下吧。” 黛争身上还有上次魏扶危塞给她的钱两,不过已经被她兑换成了碎银,身上约末带上了三两,本是为了更好的藏匿,没成想在这段路派上了用场。 等到达茶摊的时候,东家上了几碗大碗茶,见那侍卫一直盯着她,便将茶碗推向他,借机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走管道,非要来这么个盲肠小道?颠久了,大家都受不住。” 黛争的讨好十分受用,只见那侍卫举着大碗茶直接半碗进肚,揪着圆饼,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柳城的县令年事已高,急需有人接任,走这条小道比官道安全的多,你放心吧!” “郎君,我们有出城的通关文牒吗?”黛争说罢,又觉得自己的目的性太明显,赶紧补充道:“今日走得也太匆忙了,我连自己的文牒都没拿出来,就已经前往柳州了,到时候不会不让我进城吧?” 侍卫吃着饼,打了一个嗝,才对她开口:“我们自由上头的特令,你慌什么?” “好,那就劳烦郎君一路护送了。” 黛争心下有疑,只想着再走远一些再作应对。 戚无这边先得到了消息,那时他手中还拿了两只大鹅,他蹙着眉头,第一时间吩咐下属去找。 “拿来。”傅兰萧对这门婚事兴趣缺缺,虽穿着极为正式的礼服,但并无半分喜悦映照在脸上,就像是为了走个过场一般。 他无意瞟了一眼戚无的脸色,问:“怎么了?” 戚无只能硬着头皮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傅兰萧。 傅兰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嗤了一声,“真傻,还真以为旁人允她的就是真的,戚无,你也去找她,在傅兰佑动手之前务必找到。” - 黛争一行人没耽误多久就继续赶路,日光渐弱,残阳昏黄,马车拐进丛林深处,不等黛争多问,前方马匹嘶鸣,伴随着的,是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黛争连忙把五百两藏在胡凳下,只拿出几枚放在荷包里,她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光景,也不敢打开车窗,只吓得全身缩成一团。 等到马车外的哀嚎与刀剑声逐渐褪去,她才强打起精神,重新将车窗打开一条缝,不等她向外窥视,就被人蛮横地拽出马车。 她险些摔倒在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看清楚拖拽她的人的面容。 “郎君,你、你没受伤啊?” 可安排给她的侍卫一声不吭,只拉着她往树林深处走去,留下几个还在向外渗血的尸体。 她回头往那些血脸上一瞧,这人数跟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区别,死的那都是自己人啊! “郎君,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话音未灭,那人就大力将她往地上一甩,“住嘴!不知趣的东西,还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吗?!” 事到如今,她不想明白也得明白了,什么去柳州上任,纯粹是想杀人灭口! 可她一个九品校书郎,也就见过太子三次,跟他无冤无仇的,无非是与傅兰萧有仇,要拿她开刀罢了! “郎君你放过我吧,你我本来无冤无仇,何苦为了我造下杀孽,那有五百两银子,你都拿去——” 她知道这等求饶实在无力,只是试图拖延时间,寻找脱险的机会。 谁知,眼前这侍卫,将她拖入深林,竟开始解裤子! 黛争看着他一手握住杀过人的血刃,一手将那玩意从亵裤中掏出来,大叫道:“我是个男子!” “男子又如何,听殿下说,你就是个让别人弄的玩意,惹怒了殿下,才把你安排给了我,老子就是喜欢走后门,有个洞就行,你把衣服脱了,我还能送你一个痛快,不然的话……老子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挖出来也要女干你!”他的目光猥琐,怪不得他一路上一直盯着她,原来是有这种心思。 他看黛争一副柔弱的模样,便将长刀扔在一边,急色地要将黛争的衣服剥下来。 没过多久,她就看着他脸涨成猪肝色,也像禽兽一样叫着。 好恶心。 黛争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她的力气不敌这人,只能靠着寸劲用膝盖朝着那人下面踢去,在他尖叫的时候,拿出荷包砸向他的太阳穴。 荷包之前被她放了几枚白银,现下沉甸甸的,硬如磐石。 又砸了几下后,她看男人昏死过去,才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翻了个个,十分嫌弃地从他怀中搜出了文牒和出城的令牌。 她不敢休息,生怕太子还有一手,忙拾了几个银两,带上她的就任文书,趁着落日之前向前方奔走。 她并不能确定自己可以走出这个树林,只能祈求在夜深之前赶到大道上,遇上好心的人家。 等到她离开这片树林时,身上已有些狼狈,平日里宝贝不行的衣袍沾满了泥土,脸色也近乎苍白,眼瞅着要下雨了,黛争站在道口等了接近半个时辰,才看到一架马车缓缓驶来。 一开始,驭车的车夫还将她当成哪里来的乞丐,轰了她许久,就算她将荷包里的银两全部掏出来,他还摇头道:“真不是钱的问题,小郎君,我们车里坐的是女眷。” 她还在坚持,“我今日怕是再等不到一辆马车了,你行行好,可不可以去帮……” 车内传来冷淡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这,娘子……” “谢娘子!娘子我定不会白坐,这里我的全部家当,我……”她一边提着手中的荷包,一边掀开车帘,却在看到车内的人时噤了声。 那是一张和黛争十分相似的脸。 只是她的双眸静如深潭,望着黛争戛然而止的笑脸,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反倒她身边的小郎君先指着她灰败的脸笑了出来,“呀,臭叫花子!” 那女子斥道:“良思,不得无礼。” 黛争僵着脸坐在马车的最角落,看着阿娘的脸,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她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你要叫我慧娘。” 黛争自然是有很多想问的。 她想问,那年她们遇到山贼后,阿娘是自己跑了吗?姑父姑母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她去了哪里,现在过得好吗?有没有想她? 但她开口便是:“他是什么时候有的名字?” 折黛 第35节 慧娘眼角上的细纹微动,转眸看向那个小郎君,将他抱在怀中,脸上是她怀念着的母亲的莞尔,“大约是满月时,家中的大爷取的名字。” 母子相依的模样,好似将黛争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她的灵魂,像是一抹孤烟,从马车上溜走,独自飘零在世间。 “你呢,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她完全没有提上次见面,她骂她醉汉,还扇了她一巴掌。 她还未能完全消耗慧娘的话,像个闷葫芦一般,不愿意多说,“要去柳州,遇到了山贼,要是前方有农家,我即刻下车,不能辱了娘子的清白。” “我们正巧也要路过柳州,就当是顺路,送你一程吧。” - 戚无望着满地的尸体,备感不妙。 除了傅兰萧上次出事,他从未如此心慌过。 幸好搜寻了一圈,并未发现黛争。 他心中舒了一口气,连忙将情况报给傅兰萧。 傅兰萧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身上是未换下来的深色礼服,坐在马车里,眼中泛着剑刃般冰冷的光。 “还有一人活着,只是他褪了亵裤,地上落有精华……” 傅兰萧蓦然一笑,如沐春风般,只是嘴上残忍无比:“剁了喂狗。” “是,属下经过搜身,那些人手中无文牒,也无玉令,应是被她带走了,刚刚属下清点了一遍,马车里大概有四百六十五两纹银。”戚无得令,立刻就可在身后听见拖行人体的声音,“循着那奴婢的脚印,大约是往东北方向走的。” “黛、争,黛争。” 他念着她的名字,有一种拆骨入腹的狠劲。 “被人愚弄了一顿还不好好滚回来。” 年轻俊美的青年眸光潋滟,腰背挺直,仅有手中的扳指在轻轻转动。 他的笑容更甚,甚至看上去仅仅是一位不经世事的清风霁月佳公子,“限你一日内将她找到,带到毓庆宫来,我亲自喂。” 作者有话说: 喂狗?还是喂啥说清楚啊啊! 第33章 约见 黛争坐在马车上, 仅有那个名叫良思的小郎君说话。 “你是男是女?我怎地看不出来?” 虽是童言无忌,可黛争心里也有一股气,不舒服,不想理他。 “你莫要再问人家这些问题。” “可阿娘, 不是我们把她叫上来的吗?我们不应该是他的恩人吗, 问几个人问题也不行?” 良思坐在慧娘的怀抱中, 歪头看着她。 慧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好, 你问你问,”她虽这么说着, 还是先行问了黛争:“怎么穿着男子的衣服,可发生了什么事?” 黛争面色僵硬,根本不能分辨, 自己心中是算什么滋味。 酸楚,苦闷,无奈全部混杂在一起, 将她烫灼得体无完肤。 “说来话长。”黛争瓮里瓮气的, 本打算说出来, 看看阿娘什么反应, “在你走后,姑父姑母为了凑齐表哥的书院学费……” 正当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慧娘向前探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回娘子,遇上了几个流民, 正跟我们讨吃的, 赶也赶不走。” 大燕百年来国泰民安, 保泰持盈, 只是去年南方突发水患,至此多了些迁徙的流民。 “扔给他们些吃的,趁机甩开他们。”打发了流民,慧娘才继续问道:“走后怎么了,你再说一遍呢?” “没什么。”黛争又泄了气,十几年后,再次面对生母居然变成了别人的母亲,面对不关心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只想做些别的转移悲伤。 车轮转动没一会,车夫大喊一声,猛地拉动缰绳,前方的马儿高抬前蹄,嘶叫不已,本坐在前座的慧娘和良思前后栽倒,良思磕到了头,正哇哇大哭着。 “又怎么了,你怎么驾车的?!我儿的头都磕肿了!”慧娘发起火来,跟乡村野妇无异。 她低声哄着怀中的小郎君,一边骂道:“好好开你的车,不然后面叫大爷将你赶出去!” 可那车夫并未回答,她以为是车夫要试什么坏心思,正要继续骂,就看到车夫撩起了车帘,颤颤巍巍地对他们说:“外面的爷说、说请里面的黛郎君出来……说、说是主子有请……” 他的脖子上,还架着一把亮的发光的长刃。 “是、是土匪吗?!”慧娘抱住自己还在啼哭的孩子,此时双眼满是黛争,她向她暗示,向她求救,“你是得罪了什么人逃出来的?” “她是我们半路遇上的,瞧着可怜就上了车,各位郎君,各位爷,行行好,不要伤害我们母子……” 黛争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为何戚无来的这般快,她太小看皇族的实力,天下都是他们的,她就算拿了别人的文牒,拿了太子的令牌,还是轻而易举地被捉住。 “我不是阿娘的孩子吗?为何阿娘只护住他,没想过我?” “你不是我的孩子,别胡说!”她害怕极了,身子在往车里缩,手却想将黛争推出去,“那时候我们都不快乐,我那会怎么样你?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受到了多少非议?只有离开了汝城,我才能活的好!” 也是在此时,她的心完全破碎了,想要抓住的属于亲情的线在指缝中流逝,她多想学着傅兰萧那样,仅仅付之冷笑就可以就此揭过。 “阿娘,我本有许多话予你说,可事到如今,有些事已死在我心里了。”黛争静然卓立,在走下马车时灿然回眸,“我再不会是无名的小儿,现在已经有了新名字,希望你知道,不苛求你记住,我叫黛争,‘凡有血气,皆有争心’的争。” “再也不见了,慧娘。” - 黛争跟戚无回长安的路上是安静的。 不过,他们二人似乎对彼此的印象除开冷血,呆滞之外,都有安静一词。 黛争觉得戚无就是傅兰萧养的一条狗,随叫随到。 而戚无觉得黛争也是傅兰萧养的一条狗,只不过是他用来解闷的,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叫黛争的奴婢总是话少,要等傅兰萧问一句,她才会跟个闷葫芦一样答一句。 真不知道主子是在哪方面被愉悦到了。 “主子让我带话,你擅自逃跑,他会罚你,让你记一辈子。” 黛争还沉浸方才和阿娘分别的决绝中,她也没往深处想,只含糊地回了一句“喔”。 这是第一次戚无跟黛争主动开口说旁的事,“若是你想知道你娘当时是抛弃你的,可以等主子消了火,让他帮帮忙。” “那很重要吗?” 黛争不理解,为什么要求傅兰萧帮忙。 况且,阿娘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年幼的记忆则是自己和阿娘被山贼捉住,最后官兵救了她,却没有救下阿娘。 至于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从那时起就已经被抛弃了。 此时此刻,她才放空了自己的内心,取而代之的,是傅兰萧给予她的深深的恐惧。 戚无跟他主子一般冷哼一声,“不识好歹。” 但傅兰萧要求的事还是要完成,戚无拿出一封密信,说道:“这是主子给你的,命你到毓庆宫时再打开。” 黛争不明所以,不知道傅兰萧再跟她玩什么神秘。 她接过来就打算拆,结果被戚无打了手,还将她整个人捆了起来,到了毓庆宫才给她松了绑。 毓庆宫前不远就是御花园,此时天色已晚,黛争孤零零地站在园中,看着零星几个內侍走走出出,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们把黛争当个透明人,不叫她离开,也不理会她的询问。 黛争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长衫。 她有些尴尬地搓搓手,这才想起她还有封傅兰萧给的密信没看。 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她想着,总归是太子让她走的,况且也是太子想要至她于死地。 她自己逃出来了,还不是她急中生智才没被那人女干污,不逃怎么办?她为什么要回去找傅兰萧? 这人实在太霸道了,只要不符合他的意,他就会变本加厉地给你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你朝他低头认错。 她拆开那封信,在看到信上的文字时脸色变得惨白,她的嘴唇都在颤动,难堪得说不出话来。 “黛争。” 殊不知,傅兰萧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直接掐着她的后颈,不容置疑地将她往前方的假山处压。 黛争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本身就累,连反抗都是那般无力,前胸被嶙峋的假山硌的痛呼出声。 “给你脸了。” 跟傅兰萧根本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他狠毒阴鸷的模样就像一只正在捕猎的恶狼,似玉一般的眼眸中蕴含着淬毒。 “给你的校书郎你不做,你偏要去信傅兰佑,他承诺你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假山 “没、没许诺什么, ”明明有人将她的身形完全笼罩,挡住了夜间的凉风,她却脊背发凉,只敢轻声嚅嗫道, “你先放开我, 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她的话音刚落, 身子就被傅兰萧强行翻了个面。 正对着这人时,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威压使她不敢睁眼瞧他, 只将视线停留在他的喉结处。 她看到他的喉上下滚动,话锋犀利:“你现在再跟我提好好说?给你的自由日子, 清闲官当你不珍惜,被别人唬两下就听之任之,真是犯贱。” 不知好的贱奴, 他就不应该给她太多机会,大发慈悲只会让她想着顺杆子另摘高枝,就应该关起来当个被人玩狎的货。 “你是觉得他能给你更好的东西?” “不是的……”黛争的背靠在假山上, 这并不比方才好到哪去, 她的余光望见了趁着夜色在御花园中增添饰物的内侍, 应是近日有什么重要的宴会。 折黛 第36节 她本想用双掌将傅兰萧推开, “殿下,那边有人,你我都是男子,若是被人瞧见了,于您的名声不好。” 可谁知, 这番举动竟只让傅兰萧更为不悦, 二人之间被挤压到根本没有空隙, 她的后背几乎可以描绘出山石的形状。 可对于傅兰萧来说, 怜香惜玉,不懂,更不会做。 他犹如一头低伏的雄兽,衔住受到威胁一动都不敢动的她,覆在她耳边冷笑:“心思全用在对付我身上了,黛争。” 他还在笑,夜空之下,眼若星辰,可谓是万千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前提是在她不认识他的情况下。 “你是男子?” 她倍感不妙,却还是点头,企图避开恶狼的獠牙,顺着他说道:“是的,殿下,为何要问我这件事?之前你不是还总说我是断袖,看不起我……” “断袖。”傅兰萧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的模样尽显冷淡疏离。 黛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傅兰萧会跟以前那般,冷哼一声,说她恶心骂她贱,再不屑一顾地拂袖离去。 她甚至在心中舒了一口气,结果,就在她从假山中微微起身,面前的男人却倏然毫不怜惜地将她重新压倒在假山上,就像是故意让她疼一般。 他不管黛争的反抗,大手掀开她的衣摆,隔着轻薄的料子抟弄,差点将她自制的布袋从亵裤中扯了出来, “你是男子?!” “殿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你曾心悦于我呢。” 他指的是密信中的内容——他真是存了挑弄她的心,将她在汝城所写的话本中,最热忱、最真挚的话写在密信上。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她羞愧,她后悔。 他真的很懂何为杀人诛心。 黛争近乎尖叫出声,却又被傅兰萧的手掌捂住。 不远处的内侍听到细微的响动,抬头四处张望。 他的声音充满了嘲弄与残忍,“黛争,你知道欺君之罪会被如何处置吗?” 黛争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拼了命地想扒开傅兰萧的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女子的,在找到话本之前,还是之后?! 傅兰萧咬着牙,力道大到近乎将少女的双颊勒到变形,“你再动一下试试。” 她不听他的,理智已经被融化的一干二净,她只想跑到人多的地方去,藏起来,躲得远远的。 “黛争!” 他绝对不会如她所愿放过她,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仓皇之间衣衫凌乱,好似又回到了那时大火,她在绝望中祈求生存。 像是在潮汐退尽时,搁浅在岸边的生灵。 需要他救赎,又需要他摧毁。 他天生有着一副温润如玉的相貌,可内心的嘲弄、鄙夷、嫌恶却在加剧凸显在这等面孔上。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狠狠地扣住她的腰,将她扯在明面处,不紧不慢地说:“想求救?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黛争,我就将你扒个干净,让你□□地走出去,如何?” 他欣赏着黛争胆战心惊的面庞,手掌掐了一下腰,示意她表态。 “殿下,您这边是遇上了什么事?” 胆大的内侍寻着声音来到此处,却看到的是九皇子和人在这说话,那人衣衫不整,直往傅兰萧的身后缩。 这不是他应该看见的场面。 他心中一凉,已然发觉自己来错了地方。 内侍的眼睛一转,人精一般说:“殿下,御花园已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宁王和嘉王假以时日便会回来,届时一齐为十一公主庆生。” 傅兰萧嗯了一声当作回应,手下动作却再将黛争往身前带。 黛争怕他来真的,费劲全身力气去抵抗他,双手将他一丝不苟的长衫抓出这周,嘴中却只敢发出“嗯,嗯——”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直到这时,蛮横强硬的力气才从她身上离开。 “下去吧。” 內侍了然,朝着傅兰萧叩首,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下退远了。 过了一会,布置的声音悄然消失,御花园除了傅兰萧和黛争,再也没了旁人。 黛争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紧,不会说话了一般定在原地,组织了许久语言,才喃喃道:“……你是九皇子?” 看着她有片刻的乖巧,傅兰萧托起她的下颚,面带嘲意,“你现在才明白,是不是太晚了些。” 她本就牵扯不到皇家事,朝中更是没有朋友,仅仅直到当今圣上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哪个皇子在哪里,要做什么,她怎么可能会知晓。 听那个內侍说,二位王爷还未归来,那么除去太子傅兰佑,傅兰萧就是九皇子了。 她听人说过,九皇子的风头正旺,说不定能取代东宫的那位。 兰玖、兰萧、傅兰萧、九皇子。 她从未听他跟她解释过半分。 所以,直到今日今时,她才将他与那位名声赫赫、乖戾恣睢的九皇子划上等号。 她眼睛泛酸,“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也没跟我说过。太子殿下想让我死,还不是因为你吗?你跟我生什么气!你要是早早放了我,我还会遇到那些事吗?我能怎么办啊,我难道要拒绝太子吗?离开这里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黛争想到喘着粗气的男人在她身前用手抓着自己,若不是她急中生智,说不定就要被他给夺了清白。 她好不容易才清掉了衣服上的脏东西,可事到如今,依旧令她作呕。 她不知道傅兰萧是否听懂了她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脸色愈发阴沉,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黛争,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好骗。” 黛争被他的话激地一抖,发泄式地冲他骂道:“是,我好骗,心眼实,你是九皇子,心思沉稳,所以你何必跟我过不去!我们两个是一路人吗?!” 下一刻,她看到傅兰萧欺身下来,恐惧使她奋力挣扎,直到他薄凉的唇覆了上来,与她的相贴。 但那不能称为一个吻。 她曾经撰写的话本,在那些存在于过去的旖旎缱绻中,吻是一个轻柔的美梦。 而现在,更像是单方面的啃咬舔舐,品尝着窥伺已久的猎物一般。 黛争咬紧牙关,不让他更进一步。 傅兰萧只觉她真是个硬骨头,又硬又难啃,却无时无刻地激发着他的征服欲。 硬骨头是吧,看他能不能把她给磨碎了。 他吻的毫无章法,稍许生涩,但比梦中更爽快,更令人餍足,他恨不得将她完完全全地刻上他的名字。 她连身子都没净,身上的衣裳还带着泥巴,他嫌弃死了,又脏又贱,还不听话,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他将她囚在怀中,狠厉地咬住她的柔软,趁她吃痛时探入其中,变本加厉地侵/占。 过了许久,黛争上气不接下气地倚靠在他臂膀内,眼中含恨。 “是不是身为女子的罪过要比奴籍的罪过更甚,若单是奴籍,或许拥有一技之长还可翻身为你一用,就算动情,也只用将我忍痛割舍去。若我既是女子,又是私奴,在你眼中岂不是罪加一等,只管把我当个妓子。” 就像是她生而携带的原罪。 黛争颤抖着,呢喃着,唇瓣被咬出血来,像是鲜艳的口脂,将她素白的脸装饰的艳丽无比。 傅兰萧愣了一瞬。 沉默片刻后,便讥诮道:“妓子?那夜你爬上我的床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何时——”黛争的声音戛然而止,杏园那夜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翌日还是在殿内醒来的。 她根本没往身里想,恐怕也是那时候暴露了身份,他只要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糊弄过去。 所以他才会让她穿女装,来试探她? 结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为了罂粟案的迫不得已。 侍妾,供人玩乐的玩意。 他说她是,他就是这么看她的。 “……我们做了什么?” 名为羞耻的东西在心中变成一团火,灼烧着她的面。 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啊?她绝不是那样饥渴的人! 是那枚解酒丸出了问题! 断了线的记忆忽然重现在她脑海中,她隐约记得自己身体发热难受,克制不住自己的痒意向傅兰萧讨欢。 正当她回避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时,她突然被他环着腰抱起来。 傅兰萧很高,她勉强用脚尖点着地,双手捂住嘴巴不想被他欺负第二次,却脖下一痛。 傅兰萧将她锁骨处的皮肉咬出了血珠。 “还你的。”他贴着她的肌肤,细嗅她身上的花香。 “至于做了什么?你等会就知道了。” 明月高悬,映照着不言而喻的堕欲。 第35章 浴池 毓庆宫的宫人们知道这的主人一向早眠, 在戊时就会换好热汤。 黛争一路被傅兰萧带着走,被宫人看见时,她都会下意识地低头,躲到傅兰萧的背后。 也不知怎么了, 方才还能和她纠缠在一起的傅兰萧此时又像十分嫌弃她一般, 不让她离他太近, 脚步加快,只让她跌跌撞撞地跟着她。 虽然早就知道皇室的吃穿用度穷奢极侈, 但黛争看着蒸腾着热气的巨大浴池,还是不免吃惊。 不说用具外饰丽都浮艳, 就连出水口的雕头都是由鎏金雕琢而成。 折黛 第37节 “替她清理干净。” 她被他甩到两个宫女面前,看着年纪较大,应是宫里的老人了。 二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便上手去褪她的衣衫。 “我、”黛争张了张嘴,她下意识想拒绝他人伺候,可一想到傅兰萧, 就闭上了嘴。 宫女们已经将她的外衫褪下, 正欲解她里袍的腰带, 黛争用手挡了一下, 但是失败了,这两个人只听傅兰萧的命令,虽然动作温柔,但暗自发力,将她的腰带也。 可傅兰萧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另有一位宫女脱掉他的外衫, 将他的衣裳工整地摆放整齐。 黛争的心兀地一跳, “你不走吗?” 此时她身着的衣裳已经被褪到只剩小衣, 看着宫女们沉默地来又沉默地走,她倍感不妙,那夜发生的事隐约回荡在她脑中。 她现在可是分外清醒,不愿与傅兰萧来一个二次回忆。 黛争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逃过这次:“殿下,您今日可是议亲了,实在是……不妥。” 可她的话音刚落,傅兰萧就朝她走了一步,吓得黛争赶忙后退。 结果一脚踩空,直接落进了浴池中。 虽然她会水,但依旧被灌了一口水,全身湿透地站在池中咳嗽。 小衣被打湿后,紧紧贴在皮肤上,隐约露出其下白皙的身子,水雾弥漫在整个浴池周围,更增添一层暧昧。 紧接着,她看到傅兰萧宽衣解带,想也没想转身就跑,而后只听到下水声音,傅兰萧三步两步就将黛争捉了回来。 黛争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前,眼神空洞地看着腰间的水波一层又一层地荡开。 在她身后的人,好似一块暖玉,外热内冷,再热的池水好像也灌不进他心房似的。 黛争捉住他解衣的手,而那只手犹如枷锁一般牢固,令她窒息。 她束胸的布带子,在非就寝时间被剥下,真真让她十分不自在,总觉得哪里空了一处,比衣不蔽体令她不安。 “殿下不用再告知我们做过什么了……”她根本无从抵抗,声音越来越弱,“若是因为我女扮男装让您有了兴致,是我的不对。我就是个从边地出来的山野村妇,我没伺候过人,一点都不能让殿□□会到床笫之间的乐趣的!莫要让我唐突了殿下,要是殿下需要,就让我出去叫别人来,行吗?” “你这是跟谁学的?”傅兰萧面色见冷,手下还在逗弄她,捏了捏她的腰,冷哼道:“是在画舫见多了,自己也会说几句?” 黛争对这种事又不是不懂,她幼时寄人篱下,姑父姑母做那档子事也从来不避讳她,到了周府,混进了男人堆里,总要听旁人吹嘘一下自己的哪方面的能力。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跟勾栏院的娘子们翻云覆雨这件事,说不定她听的比傅兰萧还多。 所以,她一直算一个“早熟”的孩子。 她只是觉得事到如今,她委婉了好几次,傅兰萧都不明确回答她,不如不再跟傅兰萧兜圈子,直接简洁明了地说出来,再想下一步对策。 她还在坚持从傅兰萧的身边脱离,水波萦绕在他们周身,二人身上滑腻到不行,“您一次次地不放过我,借机磋磨我,无非是鲜少见过我这样的女子,只是觉得新鲜罢了。” 她讲的道理足够多了,若是头牛听完都要回头了。 “但只要您仔细想想,我能跟其他女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样貌和身材都不是顶尖,在长安城,殿下随便看到的女子都比我的家世清白,我——呀啊!” 带着阻力的巴掌是拍在了黛争的股上,让她惊叫一声。 并且再次提醒了她,她现在是空荡荡地被他抱在怀中,她不仅能感受到水涟的流动,还能感受到他逐渐苏醒的孽欲。 她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说够了?” 傅兰萧用拇指大力挼搓着她的唇珠,让她嘴上的血色逐渐化开,“说够了就换个我喜欢听的,上次跟你说的按摩,你自己做过没。” 这样的话他难道是第一次听吗? “殿下!你是不是疯了!”黛争眼热身热,她双手护在胸前,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你当时已经知道我是女子了,还要让我做那样的事!” “你怎么不说,是我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才让你做这般事?” 他倒是道貌岸然,即便二人已经坦诚布公,紧紧相依,他能忍下去的时候也能用正常人的脸色跟她说话。 无所谓,反正之后就要变本加厉地还给她。 “衣冠禽兽!你自己弄去吧你,登徒子,腌臜货!去死!” 黛争却忍无可忍,她的耐心可不比傅兰萧,只要稍微一激,就能原形毕露。 她直接抱着他的手臂上牙,还他一个血涔涔的伤口。 傅兰萧就喜欢她这样气急败坏,拼命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这样才会让他心中犯痒,难以忍受,恨不得直接捅进去。 “你就这么喜欢咬人?”傅兰萧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松口,将她摆正,见她唇齿间又沾满了血。 “跟个野猫一样。” “那也有人想跟野猫发生点什么!”黛争骂了回去,话语间都带了点乡音,“我那处如何关你屁事!” 呸,亏他还是劳什子九皇子,若没这头衔,不过就是个市井登徒子,长得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脸,亏她还曾经总将她视为高悬的月亮,什么狗屁,尽做哪些腌臜事! 他看着她满眼水雾,红唇微肿,倏然一笑,俯身再次吻住她。 她承受住他再次施下的力道,但她这次也毫不示弱地反咬回去,相互驯服不得,互相各占上风。 她大错特错,顺从从来不是最优解,反抗才能夺得先机。 只是她并不得知,她现在他眼中是一番怎样的美景。 傅兰萧自己也好似领悟了什么。 在他眼中,黛争并不漂亮,这是实话。 他见过比她漂亮千八百倍的女子,但他对她们提不起兴趣。 可黛争不一样,就连因愤怒而稍稍扭曲的表情,也是美丽的。 是生机,是野性。 一吻下来,黛争气喘吁吁地看着傅兰萧,狠狠地抹去嘴唇间的鲜血,以及湿咸的味道。 她流着泪,希望能在傅兰萧身上找到一丝反感。 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就连黛争也十分迷惑,为何一个人能露出这番嫌弃、卑鄙、怨恨的表情的人,能长得如此仙姿玉骨,蒙蔽了那么多双眼睛。 她受到到了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膝盖抵开了双腿,她知道今日已经逃不过去了。 她也逃不到哪去,或许在自己暴露身份那时,成为他的床下之宠已经板上钉钉。 不过…… 等着吧,她这条野猫,总有一天咬的鲜血淋漓。 傅兰萧看着她线条流畅的身形,手抚弄在她心中上,又吻了她一遍。 他渐渐食髓知味,抵在她那处摩挲,声音喑哑。 “何必呢,你本就心悦于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永远心悦你?”黛争也止不住地轻嗤,热气氤氲,她身体的温度一直在升高。 他的动作未停,黛争么,就是一块硬骨头,傅兰萧犹如一块巨锤,毫不留情地将她凿开,欣赏着她因他产生的痛苦、绝望,和满室的低喘。 他在她耳边冷哼,写着话本意/淫自己,又嘴上说着相信他,还要不自量力地保护他。 可她纯粹是个骗子,做完这些事,便欣然选择了他人,好似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他值得选择一样。 想到这里,傅兰萧的理智回了大半,更加毫不留情地摆弄了她一番。 梦中的场景终于和现实中合二为一,少女白皙的身体生着红润的光泽,长睫落上了水珠,就像有珍珠落在她脸上,那般的晶莹剔透。 了了结束了一次,他便将软成一团的黛争抱了起来,让她靠着池边坐下。 他盯着她的红肿,纵使池水已然清洗过一次,但还是有一部分从中流了出来。 “黛争。” 他唤着这个,自己给她取了名字的有趣的小玩具,微眯了眼睛,面露餍足,吻着她细瘦修长的腿。 “真有趣,你怎么长的。” 他只评价她的骨骼,说她生的很好,是他喜欢的比例。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像是对先前夸奖的自我奖励与探究。 可这姿势和从后面来的就不太一样了,她是可以看到他的。 这让她羞的赶紧双腿并拢,扭起身子便要往外爬。 这更给予了他可乘之机,抓住她的脚踝往回一拉,近乎是坐在了她的腿肉间,面不改色地去掂量她的一点都不多余的肉。 “若你自己不弄,便每日来我殿中,我给你弄。” “我去你殿中,我现在好歹还是个校书郎吧,殿下。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倒是成就了宫廷佳话!”这话她都说了多少遍了,可傅兰萧根本是当做没听见,偶尔听见了,就用更加难以启齿的方式回应她。 “那便在安乐坊等我,我去看你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选择 “就没有别的选择吗?”少女被压在金砖上, 耸起肩膀,伸长胳膊企图爬出他的掌控。 “你总是问这种问题。”傅兰萧并不喜欢黛争这种明知故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态度,“你还有别的人选吗?” 随即, 就像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别的名字一般, 宣誓了自己的主权:“你没有。” “那个欺负你的人, 我已经叫人剁了。”他伸手摸了摸她被打湿的长发,一遍又一遍。 “还有, 我不太喜欢首辅家的那个毛头小子,娇生惯养, 纵情享乐,不成气候。”他思索片刻又说道:“宋仙舟单看一张脸还行,但他出身太好, 性格温吞,未必能为了你舍弃什么,跟你不搭, 至于汝城的那个卖书郎, 我记得他的名字叫……罗文之, 他那点家当倒是跟你很配……” 黛争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也扯进来?” “我的意思是、”说话间,她伸出的手又被傅兰萧捉了回来。她的手背被傅兰萧的掌心覆上,他的手指从她指缝中穿过,甩都甩不开。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它怎么样不用你管。” 她吸了一口气, 她就不能选择顺其自然吗? 黛争小时候就饿惯了, 哪里都瘦瘦的, 可要说她发育不够, 她个子又长得挺高。 折黛 第38节 “怎么就不用我管了?” 他的手捞住那处搓弄,“那天冲着我喊胸闷的不是你吗?” 他的手指在粉晕处的牙印打圈,引得黛争吃痛一声。 她没算这一次下来他用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现在腿还在打摆,那处也痛的厉害。 她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身后的傅兰萧已经给予了她滚烫的暗示,正抵在细缝之间,用手将她摆出新的姿势。 她倍感羞耻,可身子已经受不住了,“你能不能要点脸!骂我不知耻,那你是什么?冠冕堂皇的伪君子……” “再骂?” 她看着她一抖一抖的肩胛骨,说是在蛹中挣扎的蝴蝶也不为过。 可蝴蝶活不长久,他摩挲着她颤抖的脊背,将破茧的蝴蝶掐死在它自己的温床中。 他又要了她一次,比起第一次来更熟练,更长久。 傅兰萧比黛争聪慧许多,他就像是对黛争的身体抱着一种探索的好奇心,想在她身上的所有地方都留下他的痕迹,借此来观察她的反应。 偶然碰到能产生共鸣的地方,他会抱着深入了解的想法,多去感受一下。 他心底将这些地方逐一记了下来,打算下次试验。 至于为什么下次,因为他看黛争支撑不住了,她就像一朵鲜艳的长在山间的野花,被他揪断在手中把玩,将花瓣一片片剥落。 并且明天还要上朝。 所以,他决定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但黛争只觉得他是个疯子,像是在她身上标记属于他的记号那样,在某些时候,必须要听到她出声,他才会满意。 黛争用手背揉着她的眼睛,只叫她的双眸越来越红,“我不是你狎玩的妓子……” 他蹙眉,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用他的衣裳将她包裹住。 “你觉得我会对妓子感兴趣?” 黛争没回,她虽在之前决心要和傅兰萧对着干,可她在这个计划成功之前,必须要等待机会。 可在那之前,难道她真的要变成供他玩乐的小雀? 她不知道怎么样想才能让她自己好受点,现在的自己,浑身酸痛无力地躺在他怀里不知所措。 低头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问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香?” “什么?”黛争被囚在自己的悲戚中,她听到傅兰萧的声音先是一愣,以为他又在同他说笑,伸手去推他的头,却看到连自己的胳膊上被有青紫。 她再次悲从中来,在那个渺茫的机会来临之前,她都要和这个男子这般缠绵吗? 等他厌弃自己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更何况,他是有王妃的,他就在议亲之后的第二天要了她,之后被抛弃之后,要是那位阮娘子知道了,她应是再也没命活着了。 她看起来很爱他。 黛争心想,本来来长安,不是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好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黛争抿紧的唇线终于张开了一条口子,从中发出的哑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避子药你定要让人隐蔽着点送来,我明日也要当值,并不想暴露身份。” “什么避子药?”这回轮到傅兰萧疑惑了,他似乎和黛争行事时根本没往这处想。 “我们一共进行了两次,虽然有一次你拔了出来,但是我知道,这也是有几率的。” 这些知识,她是从赵家娘子那处学来的,她们还说,有一种叫做羊肠的东西,男人用的话也可以起到避子的作用。 但是她确定傅兰萧没用这种东西。 若是怀了孩子,要是一般的宫女,或许还能得个好,母凭子贵。 但对于黛争来说弊大于利。 她从未觉得自己会有个孩子,尤其在女扮男装生活这么久之后,她现在还有个官职,她是个进士,是要做官往上爬的,怎么可能为了孩子放弃这些? 况且,孩子这事,总让能想起她的阿娘。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中诞生的,更不知道她阿娘在照顾她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态。 她从未见过她的父亲,跟阿娘曾经的记忆是美好的,她没看出有任何不对。 若她的肚子中有了傅兰萧的种,那牠一定也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会变得跟她一样。 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奴籍,卑贱如尘。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阿娘一样变得冷漠,甚至到最后弃牠而去。但她知道,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因此降生于世,那他们都不会快乐。 “你倒是知道的多。”傅兰萧的笑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放心吧,我也不让你怀上。” 给她抬身份的事她不要,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觉得不配。 傅兰萧到头来没有将她送回安乐坊,皇宫中的耳目太多,夜里出了毓庆宫,被什么人带走了都有可能。 他叫宫人拿来了干净的衣裳,看着黛争自己艰难地整理好自己,便将她带回自己的寝宫,命人煮了一碗避子汤,亲眼看着她喝了下去。 傅兰萧身着寝衣,坐在雕花榻上,长发如瀑。 他看着黛争一副坚决的表情,心里愈发的冒火。 “我喝了。”她是给自己说的,听说这药或多或少都会伤身体,她要告诉自己不能后悔。 同时也是在问傅兰萧,“我今日要睡哪里?” 她总不能跟他再睡到一起,谁知道后半夜会发生什么。 她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身体和心理都有,给她块布都能直接睡着。 “总之不能回安乐坊,我差人把你的官服从那边拿过来了,睡哪里你自己想。” 她如此不识好歹了,怎么叫他再给她好脸色看。 好似浴池中那些缱绻暧昧都不是他造成的,他抬手自己灭了宫灯,入榻而眠,只留黛争在桌前望着避子药出神。 她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她不可能厚着脸皮跟傅兰萧上同一张榻,去问外面的宫人更不太可能,好在他的寝殿够大,她随便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和衣而眠。 偌大的宫殿中,只留下她的轻叹。 翌日她是被傅兰萧叫醒的。 “怎么跟个狗一样随处乱睡?”他正被人服侍着穿衣,登天履的前端碰着她的胳膊。 那些宫人完全把她当隐形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好似她真是个傅兰萧养着的可有可无的小宠。 黛争真想回他:因为有狗已经占了最大的窝了。 等宫人走后,黛争穿好了她的官服,与傅兰萧一前一后出了宫。 确切的说,是在傅兰萧后半个时辰才被马车接走的。 经过了一晚上,她身上加倍泛酸,浑身就被人碾过一般,在换衣裳的时候更是能看见昨日存在的和当时没见到的淤伤浮在自己身体上。 她整天校书都无精打采,又怕同僚弹劾,硬撑着做完手上的稿子。 不过,秘书省当真清闲,她不用每次当差,同僚之中一个月来两次的。 但来的次数多,必然知道的会多。 比如今日,在午膳时,她的同僚说:“听闻圣上要给十一公主封号了。” 她敏感地捕捉到了昨夜入耳的十一公主的事情。 “据说中书省那边已经在草拟了,就在不久后的及笄礼公开。” “十一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她的生辰可是要全城休沐三天,举行同万寿节一般隆重的节日为她诞辰,就连在封地的王爷也要赶回来博她一笑。” “我们倒是沾了公主的光了。” “这些倒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听闻,圣上要给她的公主找一个伴读,到底谁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公主的伴读。 黛争灵机一动,手上吃饭的速度变快。 她是新进士,比公主大不了几岁,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这个机会。 她暗自记下了,希望自己有机会参加公主的及笄礼。 下了值,黛争忍着全身散架的架势,拼命强撑着自己回安乐坊,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还算相熟的同僚路过她身边时,拍了下她的肩膀,都能让她浑身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 “黛校书郎,怎么了,昨夜夜游画舫去了?这么虚了?” 黛争扭着自己的脚踝,脚尖点地,尴尬地干笑道:“你别胡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解释依旧干巴且没有可信度。 傅兰萧也早早下了朝,不知怎的就来到安乐坊坊口。 他恍然了一瞬,问驾车的侍从,“为何来此?” “殿下,是您叫我来的啊……”驾车的侍从捏着缰绳的手都有些紧张了,车内没了声音,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惹了里面的贵人不愉,“那殿下,您要回宫吗?” 傅兰萧揉了下自己的额头上的穴位,眸子顺着敞开的车窗看到不远处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在和另一个男子说着什么。 她看着面色有些尴尬,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罢了。” 侍从那边得了令,心里舒了一口气。 傅兰萧看着黛争身着官服,是很衬她的颜色,或许是有了昨夜的事,他看黛争都觉得,她全身都带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像一朵青涩的花苞转而变得成熟,绽放着,释放着芬芳。 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如果她的小腹隆起,再配上他给她的官服,一定更为耐人寻味。 黛争跟同僚客气了两句,转而看到了傅兰萧的马车,她悻悻地低下头,想当没看见。 折黛 第39节 “叫她上来。” 侍从得令,刚要下车去请黛争,就看到黛争转过身,硬着头皮跟他说:“不麻烦了。” 她刚拉开车帘,就被傅兰萧捉住手,往他怀里带。 他摸着她软润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 “别的娘子都会穿耳……”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换装 黛争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 真是喜怒无常的。 之前还骂她是条狗, 现在又觉得好了。 她又不是寡廉鲜耻之人,被傅兰萧抱着咬耳朵,会觉得太亲密太暧昧,可是身体又会不由自主地荡漾起一层又一层酥麻的感觉。 她的耳朵很敏感。 “别的娘子如何, 又跟我有什么干系, 我本就不喜欢打扮……” 她话说到一半, 又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反驳,跟撒娇无异, 便又闭上了嘴。 傅兰萧听出黛争的意思,不觉有些有趣, 如情郎一般与她耳鬓厮磨,扣住腰肢的手在收紧,“要不要我帮你弄一个。” 弄什么, 要穿耳吗? 贫苦没有让她养成打扮的习惯,大燕男子都有扑粉簪花的爱好,她永远是一身素衣, 不施粉黛。 “不必了, ”黛争把头移的更开, 用双手捂住耳垂, “我也没有什么饰品要带在耳朵上的。” 傅兰萧没说话,伸手帮黛争把耳边的碎发撩至耳朵后,看到她耳根微红。 同时,黛争瞥过眼过来瞧他,清隽的面容上带着笑意, 见惯的戾气也消失无踪, 看着心情不错。 她便小心翼翼地问:“十一公主的及笄礼, 像我这样的九品官能去吗?” 傅兰萧摘掉了她的官帽, 问:“你要去做什么?” “我也想见见大世面,”黛争看傅兰萧的面上没有太多变化,以为这事能成,又说:“听闻圣上极其爱戴这位公主,还为她举行连着三日的庆典,要是我能一睹公主芳容,怕是永生难忘。” 傅兰萧没想提醒黛争以后撒谎一定记得不要眨眼,这话说的太假大空,骗三岁小儿倒是可以。 “你也打算入了十一的眼,去当她的伴读?” 被戳穿的心事让黛争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假装说:“还有这种事吗?我不知道呀,不过伴读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我吧。” 傅兰萧假装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说道:“你有上进心是好事,若是我尽兴的话,倒是可以带你去。” “是吗?那太好了。”黛争暗自窃喜,幸好傅兰萧没说什么,她一定要好好准备,她自己的年龄、学识大约都符合标准,就是要看看到时候怎么才能入了公主的眼。 但她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腰带正被人解下,一只手撩起下摆伸了进去。 “殿下!”她两只手抓住那只正在四处作乱的手臂,紧咬下唇,“您这又是做什么?!” “不是说了让我尽兴吗?”他按住黛争挣扎的双腿,下巴置在她的肩膀上,“黛争,你要知道,凡事必须要有人推波助澜,你需要我。” 她刚刚完全无视了这句话,“可这时是外面,在马车,你的侍从还在外面,况且……”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已经看到、听见了旁人的围观,“我也有同僚住在这附近啊。” 傅兰萧毫不在意,“所以这次你小声点,外面的人问起来你可解释不清。” 他的侍从是极有眼力见的,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跟人谈事的时候不喜欢另有他人在场,早已经悄悄溜走。 至于其他人么,他不太在乎。 “殿下,”黛争气绝,真想骂他禽兽,又怕他的侍从听到这句话拿刀进来看到这么一番场景,只能实话实说道:“我近日不行,我很累,哪里都疼,求殿下别再磋磨我了……” 傅兰萧哼了一声,伸手钻进她的亵裤中,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甚至有些得意,“算了,先回周宅吧,我命人拿点药给你。” 饶是逃过一劫,但黛争脸红的滴血,浑浑噩噩地跟他下了马车,一边整理着腰带,而傅兰萧连衣角都没皱一下。 萝衣找来了伤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正问道:“郎君可有那里伤到了,这是治淤青肿胀的药,您给我瞧瞧,我给你涂吧。” 看到傅兰萧负手而立站在黛争身边,仅仅瞄了她一眼,萝衣就赶忙低头认错:“奴婢是心疼郎君,是奴婢逾越了。” 得到出去的命令之后,萝衣如释重负地走了。 可黛争却如临大敌,看着那个小药瓶左右不舒服,最终还是发现原因,是傅兰萧在这里,让她十分不舒服。 只见他拿起那个药瓶,拔下布栓,在瓶口嗅了一下,说道:“药是可以用的。” 黛争朝他张开五指,“给我吧,殿下还有什么事?要不殿下先去处理。” “不急。”傅兰萧净了手,坐在她的床榻上,将药膏延展于手背,示意她也坐过来。 “我不想!”这次黛争是真的着急了,“我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您这么金贵的人亲自帮我!” “是么。”傅兰萧把瓶子扔给黛争,“那你来吧。” 她看到他的身形未动,就知道他今天若不看着她做点什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黛争自然是生气,她心里已经骂了八百遍傅兰萧是个混账,可不得不仰仗着他去十一公主的及笄礼,在自己完全能脱离他的掌控之前,权把这些当作了一种忍辱负重。 并且她希望他之后都公事缠身,再也没精力来找她。 她的床自然是没有傅兰萧的那么大,不过她还是选择了一个尽量能避开他视线的角度,远一点的距离。 就在她开始艰难褪下官服的时候,她发现傅兰萧已经坐在了圈椅上,开始处理之前待到安乐坊中的陈年老案。 黛争不知道他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他不关注她那便是好的。 室内安静地只能听见纸落的声音。 官服之下,黛争借着午后的光线,将自己身上的痕迹看了个仔细。 她心里再一次大骂傅兰萧禽兽不如,怎么能在她身上造出这么多青紫,那处也又红又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 她前前后后总共上了半个时辰的药,将药瓶放在床前的矮几上时,她才想起之前和傅兰萧绕来绕去,竟是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拿。 她快速套上小衫,从傅兰萧背后绕到衣柜前,却听到他淡淡地声音,“黛争。” 突然被点名的黛争攀在柜沿上的手一顿,以为他要做些什么,随手拿了一身圆领衫护在身前。 傅兰萧掀起眼皮,望着她说:“不穿那里的衣裳,去从旁边的箱子里找。” 黛争眨了眨眼睛,面带疑惑地望着旁边用两层革皮捆起来的箱子。 这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箱子,她不记得之前有。 打开箱子的刹那间,她“啊”地一声,惊叹不已。 箱子里是琳琅满目,色色俱全的女子的衣裳,她的指腹划过最上层那件朱色石榴裙,面料的质感软到心尖处。 “要我穿这样出去吗?”她毖声道:“我恐怕不太适合。” 她有些执拗,不懂眼色。 傅兰萧最烦她这点,又道:“那边还有一箱,你自己挑,动作快一点。” 她又翻开了另外的箱子,这次是一箱子鞋子,款式她不知道是不是是当下流行的,但看着都崭新,都是顶好的手艺。 她忽而想到之前在醉香归莺阁时,他说会给她添鞋子,原来是真的。 黛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要去哪里?” “你要磨蹭到几时?” 傅兰萧搁下笔,耐心告罄般,对她冷言冷语:“这次也要我帮你穿?” “不是。”黛争的头摇了又摇,随便选了一身四瓣花背子,鸟纹提花交嵛裙,配上藏青翘头履,凭借着记忆中的穿法套上。 她身材高挑,穿齐腰裙正能勾勒出她流畅的线条。 这些衣裳正好合她的尺寸,只是交嵛裙长的曳地,走起路来有些不方便。 女子的大襟衫袖长是过手指的,她提着长裙,跟不会走路了一般,小碎步来到傅兰萧旁边,问:“我穿好了,你看看行吗?” 虽说是面对傅兰萧,但黛争也是想得到一丝夸奖。 傅兰萧只瞄了她一眼,便蹙着眉,给予简短地评价:“你不能总是束发。” 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被人点了一下头型。 她眼中明艳的小火苗在那一刻灭了,脸上带着明显的尴尬与焦虑,笑的很难看,“哈哈,我不怎么会盘女子的发髻,配上这么好看的裙子,是有些奇怪。” 她都未去看铜镜,也能想象出来这样有些不伦不类。 他眉头拧的更紧,抬手将她头上的木簪拔掉,缕缕青丝像流水似的倾泻到腰下,她搅着袖口,又道:“算了,我还是穿回原来的比较好。” “不用,”傅兰萧撩起一缕她的长发,在手中把玩,“不如就让萝衣进来给你梳个……” “不用不用!那他们知道了我不就惨了吗?” 欺君之罪,开什么玩笑呢! 况且,黛争虽然还是很喜欢跟萝衣说话,但也知道她是个大嘴巴,若是知道她是个女子,定会让周宅所有的下仆认为她就是傅兰萧的娈宠。 “他们不会说的。” 傅兰萧只是随口说说,他观察着黛争的表情一会一变,甚是有趣。 刚刚还哭丧着一张脸,瞬间变得鲜活了。 “我还是自己梳一个吧,”只是她不自信,不知道自己梳的发髻,会不会更让她不衬这身衣裳。 她坐到铜镜前,仔细回忆着在画舫时,赵娘子们是怎么梳妆打扮的,手笨到不行,又不敢招呼其他人来帮忙,囫囵吞枣自己做出来一个将就着能看的交心鬓。 傅兰萧也没说什么,步履匆匆地带着她从后门上了马车。 行驶间,黛争无时无刻不再摆弄着她的头发,衣裳,总觉得哪里不妥。 最后被傅兰萧冷斥一声,才安静下来,不安地从车窗向外面离安乐坊间越来越远的街景。 “坐到我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折黛 第40节 第38章 马球 黛争是正对着傅兰萧坐的。 黛争对自己衣着的关注早就盖过了对傅兰萧的, 引发了他的不满。 他习惯了软硬兼施,对付黛争这种人就该松弛有度,让她喘息片刻,就能恢复生机。 他长腿一伸, 用鞋尖点着她的小腿, 说:“坐过来。” 傅兰萧的马车最起码可以容纳五个人, 两侧围着可以堆放器件的雕花柜子,甚至摆得下一个可供一人处理事务的桌案。 黛争坐在次座, 垂眼去看傅兰萧的主位,她觉得那个位置, 都可以供她睡觉了。 “怎么不听?” 眼见着傅兰萧的手指一动,黛争赶忙站起来,提着她的长裙, 极不情愿地去他那处坐着。 黛争扭捏的原因还有一个,她这次没用她的布条,胸脯被舒适被包含在诃子中。 呼吸明明更加顺畅, 可她不习惯, 总觉得空荡荡的。 耳边的鬓发因为她拙劣的技术再一次落在眼角, 黛争抬手将它们勾了回去。 “黛争。” 他把她的动作当作一个信号。 他喜欢叫她的名字, 喜欢看她听到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出现时,浑身突然一紧的反应。 黛争抬眼一望,便看到傅兰萧的手指抚过她的锁骨,上面的齿痕已经结痂,大大咧咧地暴露在外。 “怎么办?”黛争这才记起这里还留着一块, 面色微红, 问他:“能不能出去买盒香粉, 将此处盖住, 不然让别人看到了该怎么想?” 她这时紧张的模样很合他的心意,也不答,就捧起她的脸轻咬了一口。 “你干嘛……” 她就知道坐到他身边来就要有这么一遭,忙伸手去抵他压过来的肩膀。 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此时此刻,她也不敢下重手,怕傅兰萧变本加厉起来,要是一会再逼她出去,她还能不能见人了。 “不是说了这回不行吗?”她被他捧起脸舔吻,待她得了空隙说话时,脸早已红透,小声地骂他:“急色鬼!” 她侧过脸去躲他的吻,却被他捉住手,向下按去。 “你也可以摸摸我的。” 野兽一般的暗示,在她手中跳了跳,与她问好。 黛争想缩回去,可手被他攒的紧。 他双眸中带着沉郁的示意,“黛争,也不是非要那处。” 那个谦谦君子哪去了,之前为什么现在要带着她的手上下乱动,一边吻她一边指挥她。 最起码,他就不能去找其他的娘子吗? 不能因为他要在外面装出个人样,就非要需要保守秘密的她做出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 就算需求大了一些,除了她,其他人肯定也能满足的。 等结束之后,黛争赶忙用茶水净了手,将车窗打开,将满车弥漫的暧昧气息散尽。 傅兰萧微乱的气息在她做完这几件事的已经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略带鄙夷地想,他怎么能方才那般,叫她握紧一点,加快些。 现在又装的跟谪仙一样圣洁,他低头望着她,仿佛做错事的是她一般。 见他又要覆手上来,黛争这回是忍无可忍,她躲到一旁,抓住茶壶柄说道:“殿下,您今日就别再折磨我了!” 如果他再要做什么,她就把茶水泼他脸上! “你发髻松了。”可能是刚刚纾解完毕,傅兰萧白皙的脸上也略带红润,他心情颇为不错,“我来帮你。” 黛争皱眉,手依旧没有离开壶柄,“你怎么会这些?” “我以前为我母后挽过。”傅兰萧没多作解释,只管把黛争的发髻重新梳好。 黛争见他没别的动作,手重新放好,只想着为什么之前在周宅的时候他没这么做,还嫌她磨叽。 马车在二人都打整的都差不多的时候停下来,她带上了一顶帷帽,堪堪遮住她锁骨上的伤口。 黛争刚踩着脚垫下车,就听见如裂帛般的声音。 “我中了!这次又是我赢了!” 黛争定睛一看,一望无际的马场里,几个身着劲装的人挥动手上的长杆,骑马追逐着场地上的小球。 刚刚欢呼的是一位娇小的娘子,她身上的红裙翩飞,长发在空中舞动,神采飞扬。 原是在打马球。 旷野的风格外凉爽,比马车里的空气让她舒心的多。 她问傅兰萧:“你打马球我也要作陪吗?” 她能做什么啊,上次骑马差点出事还让她心悸到现在,更不说打马球这种她从前根本不会接触的东西了。 傅兰萧指着刚刚那位胜利的小娘子,“那位便是十一,叫金茹。” 黛争“啊”了一声,大燕最受宠的小公主,原来是这般神采奕奕。 不知是不是傅兰萧听进去了,要带她去公主面前露露脸。 “可我现在穿的是女裙,我怎么才能引起公主的注意?”黛争觉得傅兰萧动不动就给她一个新的难题,就算入了公主的眼,这时候的她也不能说自己是今年的进士啊! “谁让你引起她注意了,你能吗?”傅兰萧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拉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拽,直叫她痛哼。 “你不是说被我弄的哪里都疼吗?怎么,你要现在又可以上马,跟金茹一决高下了?金茹可是马球中的佼佼者,纵是男子也未必能赢她。”他压低声音对她说道,“让你记个公主的面,别到时候位置太远,连公主都看不清是哪个。” “我哪说那么露骨的话了……”黛争忙去掰他的手指,“我知了,你放开我吧,这那么多人呢……” 忽见头顶红缨的棕色高头大马扬起前蹄,带着草原泥土的清香,落在二人面前。 上头的小娘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的球杖靠着肩膀,顶着烈阳,逆着光在笑。 “哟,这不是九哥吗?怎么带了个小娘子来?” 有世上最尊贵的人宠爱,便是如此骄傲。 黛争若是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这,要是在一旁干看着,她也不缺恭维者,若是跟她比马球,怕不是要在她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了。 “咦,这是谁呀,感觉不像是阮娘子喔。”说罢,她就要用手上的球杖撇开她帷帽下的纱巾。 “金茹,不得无礼。” 傅兰萧将黛争放开,伸手挥开她靠过来的球杖。 “民女拜见公主。” 燕朝见勋贵不必行跪拜礼,只需行叉手礼便可。 “第一次见到公主,民女不甚喜悦……”黛争的话中带着憧憬与羡慕,她是十分喜欢这般外放自信的娘子的。 可金茹压根没想理她,还没等她说完,又对傅兰萧说:“好吧,我还以为从来不进女色的九哥不会带娘子出来呢,看来只是时机未到,恐怕是婚事已定,佳人已入怀,九哥便不装相了吧。” 说罢,她就大笑起来,“别误会,九哥,我对你没意见,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见罢了。” 傅兰萧保持着微笑,没说什么。 黛争没由来地被二人的对话刺了一下,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太久,因为金茹依旧收不回好奇的目光,黛争想跟这位公主多说些话。 可她一个草民,又没用在马球上的天赋,更不可能加入两位皇家人的对话,便闷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马场上的人。 “不打了,没劲,也就跟金茹打还有点意思!”人群中的高马尾少年从马上下来,就有马侍立刻上前给他牵马,还有几位小娘子簇拥到他旁边,与他说话。 黛争仔细一瞧,这不是魏扶危吗? 她不禁感叹,贵人们的活动真丰富啊。 他抓来羊皮囊就猛灌几口,这副模样可是会被娘子们称之为豪放不羁。 黛争这才知道,魏扶危也不是天天闲的没事招猫逗狗,走马游街,他还有这么多小娘子喜欢呀。 也是,一个首辅家的嫡子,怎么可能没人追捧呢? 傅兰萧被金茹缠着,必须让他打几场马球,黛争什么都不会,就坐在一旁的胡凳上,安静又格格不入地注视着一切。 “魏郎君,殿下这次都来了,你不上场吗?我还想看看哪位更胜一筹呢。” 黛争说不清楚说话的娘子是哪位,但一定是顶矜贵的人,但她头上的点翠花饰,就价值连城。 “啊?殿下,哪个殿下,哦,九皇子吗?确实是位稀客。”他朝着马场的位置望了望,看到傅兰萧在换护手,想到许久前见他的一面。 其实傅兰萧他实在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位淑人君子,长安里心悦他的娘子繁多,不过早就定下了亲事,便都当个梦中郎君想想。 但他那次给他的感觉,不是那种人啊……倒是觉得很不好惹。 “我就不去了,累了。”他耸耸肩,“人家兄妹打球,关我外人什么事。” 再一偏头,他看到坐在角落的黛争。 她正摆弄着一旁替换的马球,像是没见过这样的小玩意那般稀奇。 只有她一人头顶带着帷帽,既没有被傅兰萧吸引,也没有跟其他娘子一样围坐在他身边。 她在玩他们都司空见惯的东西。 这是哪里来的土鳖? 魏扶危轻嗤了一声,抬腿走向黛争,问她:“你是谁带你来的?” 在这马场中,居然还有人理她,黛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马球掉到地上,滚到魏扶危的脚边。 黛争平日里说话会刻意压低嗓音,恢复正常声线说话,倒是不怕被魏扶危从其中发现不对。 黛争:“是殿下带我来的。” “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我见过你吗?” 他甚至觉得这不是眼熟的程度,他这是越看越熟悉,细纱之下隐约的眉眼,怎么那么像…… 折黛 第41节 这么想着,他就要伸手去摘她的帷帽。 “喂,魏家小子!!”马场上的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他立刻去堵耳朵,只见那位红裙公主,用球杆指着他,大声道:“你少动来动去,她现在可是我们的赌注!!” 黛争忙看向傅兰萧,可是他们离的太远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变成了一个赌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扶危 魏扶危蓦地收回手, 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黛争。 又冲那边气势汹汹的公主喊道:“什么赌啊?怎么不叫我啊?” 他正觉得有些无聊,“说说看,能不能算我一个。” “自然是要拿那位娘子比,若是我赢了, 他就会告诉我这位娘子姓甚名谁, 瞧瞧看是什么样子。我还可以把九哥这件事告诉阮娘子。若是我输了, 就让九哥替我选一个伴读。” 他们这种天之骄子,不缺金银财宝, 反倒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小趣闻更讨他们欢心。 伴读一事,就连金茹都知道, 现下这个情况,伴读就跟相看驸马备用人选没什么差别,她输了, 就等于把自己的一部分未来交到傅兰萧手中。 一般来说不会赌那么大的,不过对于十一公主来说,她觉得到时候反悔也没人管得了她。 此事跟魏扶危确实没有半点关系, 但他好事的性格没能阻止他不去参与这场赌局, “让我也来参与一下呗, 要是我能赢过你们两个, 不如公主就让我当你的伴读吧。” “去你的,”金茹公主嗔了他一句,“就你这种看三行书能要了你的老命的,还当我的伴读?是失心疯了吧!” 但她也没有拒绝魏扶危,下巴抬了抬, 说道:“罢了, 你过来吧, 凑个数。要不然多没挑战性呀!” 实话说, 黛争并不在乎在他们面前露脸,只是十一公主左一个金屋藏娇,又一口檀郎谢女,让众人都十分好奇,帷帽之下,到底是怎样的香娇玉嫩,国色天香。 黛争不喜欢被人围观,像是被当成猴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不能让她就在这里帮忙看马球吗? 好吧,这点事也轮不到她,数不尽的人想在这群王公贵胄前现眼。 魏扶危重回马场后,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由金茹开球,魏扶危双腿击马肚随之跟上,抢占先机。 金茹当仁不让,骑着红缨马极有技巧地将马球勾回自己身边,先进一球。 战况焦灼,一行人在马场上难分胜负,就连傅兰萧打的也很好,能跟他口中的佼佼者打的有来有回。 众人的注意力从黛争一下子转到了马车的那三位身上,毕竟,刚刚投向黛争的好奇的目光,也是因为他们。 被当个物件看,黛争心里是极其不舒服的,见没人关注她,就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左右她就离开一会,掐着他们结束的时间再回去,也没什么所谓。 马场是长安郊外的一处草原围成的,等走远了一些,看不见马场的围栏后,映入眼帘的,那便是真正的一望无际的莽原。 她将出垂在脸前的遮面翻到帽檐,明明是轻薄的面纱,可当她能完全看清眼前的青翠时,她才觉得呼吸顺畅,活了过来。 黛争脱下鞋子和罗袜,光着脚提鞋走在翠绿的草坪上,迎面吹来的大风再一次吹乱了她的鬓发,发丝在她的脸上缤飞。 她看向远处逐渐低沉的太阳,为这片草原打上一层暖光。 她张开双臂,交嵛裙舞动出风的形状,她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感要喷薄而出。 披帛从她的指尖措手不及地滑过,她下意识地跟着风走,去追逐如水般流走的披帛。 未经雕琢的粉面似若酣春,笑靥如花,她尽情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大喊,她的手即将勾住那抹靓色时,脚背撞到了石块,摔倒在草地间。 如从云端跌落现实。 成吨的郁结一下子回到了胸腔内,她看着被草划破的脚掌,苦笑着用手背抹去脚背上的渗出的血液,四下寻觅有没有可以包扎伤口的东西,就算是大片一点的草叶也可以。 “你在干嘛啊?” 她眼前被一团姜黄挡住,再抬头一看,是魏家少年手上缠着她的披帛,低头询问她。 待到他看清楚她的面孔时,十分惊讶地怪叫了一声:“你、你长得跟——跟我一个朋友好像啊!不,不是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认不认识黛争啊?” 黛争用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回复他:“你说的是黛争吗?正是家兄。” “他都没告诉过我他还有个妹妹呢!”魏扶危并未深想,又想到之前傅兰萧把黛争带走一事,认为他们二人是认识的,自然是信了,“她也不把你带出来玩玩,咱们一次都没见过,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也是刚到长安,所以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黛争强颜欢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披帛跟他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怎么过来了,我刚瞧着你是在跟他们一起打球。” “自然是输了。”他头顶的马尾晃了晃,话语轻松,“你跟金茹比不能真比,公主我可得罪不起,这不,小爷输了还能一见你真容呢,金茹这场赌注真不值当,对吧?喔,你和黛争是双生子吧?” 黛争点了点头,正愁脚上的伤口如何处理,又听到他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呢?” 黛争愣了一下,她一般是不把自己的伤疤暴露给他人看,犹记上次,她崴了脚,傅兰萧对她那副凶狠的模样。 “要不你用我这个帕子吧,我没用过。”说着,他把巾帕从蹀躞上的革袋里拿出来递给她,背过身去,依旧吊儿郎当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光着脚跑来跑去,摔倒了还在那里笑,要我我恨不得骂人。” “不过你可千万别跟黛争说,我看到了你的脚,我怕她知道了要与我拼命,小爷我可不是故意的。” “不会的。”黛争对处理伤口已然熟练,动作利索地用他给的巾帕简单包扎好,又将鞋穿上,鞋边挤压到她的患处,有点痛,但还可以忍受。 “我好啦。”她站起来,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示意他已经可以转过身。 “多谢你!” 魏扶危转身望去,少女身后的余晖洒在她的后背,为她渡上了一层金芒,她站在那里,整理肩上的披帛,姿态曼妙,丽若朝霞。 少年郎的眸子微微睁大,问道:“……你怎么不似其他娘子那般调脂弄粉呢?” 随后,自觉自己说话有些唐突,抱歉道:“……不谢。就是别红着一双眼睛了,我怕别人看到了,说我欺负你。” 黛争的手指碰了一下眼角,“我刚刚红眼了吗?” 他第一次敏感地感受到来自他人身上的脆弱,又说:“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会,若还是不舒服,我就扶你回去。” 一旦把她认成了“黛争的妹妹”,他就只觉得她是个被傅兰萧带出来玩的小娘子,跟他没什么旁的关系。 可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还是早点回去为妙,不然马球赛结束了,找不到人,可是要被怪罪的。 何况现在已经耽误了些时间了。 黛争把遮面放下,生怕他注意到锁骨上的伤,会把她往其他方面想,见他抬起胳膊,一副等她主动攀上来的模样,应该是没看到。 “喂,魏扶危!!你做什么呢?!” 不远处,十一公主又扯着嗓子喊:“你把你那狗爪子从人家身边放下来!!” 二人闻声回眸,便看到金茹持着马鞭,牵着她那匹高头大马,冲他们吼道。 她的脸红的吓人,不知是因为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还是因为别的。 在她身边的,有几位她叫不上来名字的贵女和郎君,还有一人与他们都不同。 他坐在一匹黑马上,浑身透着令人难以靠近的冷峻气质。他的马比公主的还要向两步,它的主人这才拉住缰绳。 不过,他身形毫无晃动,依旧脊背直挺。 “公主殿下,我又哪里不合你的意了,又骂我?”魏扶危无辜地说道,看见这么多人正在盯着他们,犹豫了一下便放下手臂,冲着黛争说道:“他们应是比完了,找不到人。你吓到了吗?” 黛争摇摇头,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她既得罪不起十一公主,更得罪不起傅兰萧。 也没难为魏扶危,提着裙子走向傅兰萧。 傅兰萧的眼瞳扫过二人,并未在黛争身上过多的停留,就好似他从来都不认识她。 “不骂你骂谁呢?打输了偷偷过来找小娘子玩了是吗?”金茹哼了一声,进而跃起跨马,噙着戏谑的笑容看着傅兰萧,“九哥,我是愿赌服输,可有人要捷足先登,你管不管?” 傅兰萧这才把视线投到黛争身上,这使她感受到了沉重的无形压力,半晌之后,他才开口:“与我何干,这娘子是我一个友人的小妹,我只不过是带她来见见世面罢了。” 他的话带着慵懒,随意,还有种说不出的寡淡薄凉。 “马球你也输我了,我会选出个合适的人选的。” 说罢,他拉转缰绳,掉转马头,率先离开。 “等等,九哥,阿兄……”金茹一听只是个友人之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冤大头,轻抽马匹跟上傅兰萧,撒娇道:“不作数好不好嘛?本来就是女儿家的玩笑呀,伴读我也要过眼的呀!拒绝盲婚哑婚!” 看着两位重要人物走远,剩下一行人对黛争的好奇心彻底消散,就连同情和打望都不复存在,也骑着马跟上那两位,只有魏扶危的侍从牵来他的马,问他:“郎君,可也归家去?” “你要走了吗?”魏扶危坚定了傅兰萧不好惹的事实,他刚刚那眼神跟刀子一般,但他就没把源头往黛争和他那处想。 他只没心眼地想,傅兰萧好不容易赢了金茹,金茹居然耍赖,这确实太令人生气了。 “等等。”他转头冲黛争笑了一下,高高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你会骑马吗?” “我……我不会。”黛争手心里都是汗,她很怕傅兰萧就这么走了,倘若是永远地走掉,那是皆大欢喜。 他定是在马车里等她,要让她认错,要罚她。 “黛争不会,你也不会,正常。”魏扶危脸色淡红,若无其事地问:“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不如我送你吧。” 黛争其实不想骑马,因为她这几天都没睡好,骑马怕是骨头又要散架了。 可脚上受了伤,也不得不接受魏扶危的好意,他们也不是没有同乘过,便点头称好。 “郎君把我送到殿下的马车旁就行,我应该还是跟殿下一起回去。” 可能是现在的身份原因,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魏扶危这人还可以如此温柔,之前骑马都是拉起她就跑,这次要等她说“坐稳了”才牵起缰绳,也根本不会挤着她,让马漫步回去。 可惜,原本停着马车的地方已经空了,公主也不见踪影,马场里只有几个收拾的下人,倒是都走完了。 魏扶危有些尴尬:“殿下是不是生公主的气了。” 黛争眼皮子狂跳,心说应该不是,是她要倒大霉了。 “你现在也住安乐坊吗?”魏扶危略有兴奋道:“不如我把你送回去,然后叫黛争一起出来喝酒吧?” 黛争干笑着:“有劳郎君了,不过今日我兄倒是忙,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呢。” “那要不你——”他后半句缩了回去,又牵起缰绳折返了。 回城的路因为马行的太慢,几乎多行了半个时辰。 但这也是好事,黛争的疼痛没有加重。 待到二人回到安乐坊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 “郎君,多谢你,”黛争点着脚尖,“那巾帕我以后让我兄还你一个新的,以及,家兄还说之前欠你二十两……” 魏扶危重新上马,居高临下地说:“这些倒不是不必了。” 折黛 第42节 他轻咳一声, “但你,不要忘了还我这个人情。” 不等黛争再说,少年郎便挥动马鞭,绝尘而去。 她是趁着夜色,又从后门溜回去的——门没锁,应是有人告诉下仆要记得留门。 但这更让黛争惴惴不安。 她已经看到傅兰萧的马车停在大门外了,说明他现在就在周宅。 她也看见跟她相反位置的房间有灯火亮起,隐约照出一个高挺人影。 看姿势,是正在处理那些堆积成山的旧案。 黛争心一横,硬着头皮敲起了门。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好想写spank啊(虎狼之词.jpg) 这是一本满足我xp的书!!! 好吧好像我接下来的都是( 第40章 心悦 长安城中的风不如郊外那般飒爽。 “殿下, 你忙吗?” 穿堂风将她一缕青丝送进了口中。 素手勾出发丝绕至耳后,屋内的人还是没有回应。 她努了努唇,歪头望向窗棂,烛边人影依旧。 黛争想到今日傅兰萧的话, 连再敲门的心思都消散了, “殿下, 您今日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我先回房了。” 就在她转身时,那边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刚才傅兰萧不理她其实也挺好的。 她认命地推开门进入,溜进来的晚风碰撞着烛光摇曳。 只见傅兰萧背靠着圈椅, 修长的手指触在额角,轻蹙眉头,双眸半垂, 若不注意, 似以为是浅眠。 她站在房里好久, 也不见傅兰萧多语一句。 脚已经酸了, 身体也像进入了安眠一样困乏。 看着他再一次掀开一页书,黛争忍不住问:“殿下没什么要与我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 “黛争。” 她看到傅兰萧的下个动作——合上案本,终是抬眸去看她,只是眼中的寒光让她头皮发麻。 “我在等你的解释。”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黛争莫名其妙地回答,心底也憋着火, “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魏扶危, 又不是我主动找他的, 难道我是提前知道了你要带我去打马球, 见公主,然后叫上了魏扶危一起?” 傅兰萧将文书扔在一旁,轻嗤一声,全然没有在人前的模样。 “你倒是怨气很大。” 他理直气壮道:“那你为何不乖乖坐在原本的位置,非要跑到外面去,若是觉得闷,也可以去马车里等我。” 黛争本来来找他,就是怕他迁怒于魏扶危,毕竟他真的做过。 今日能解决的事,拖到明天,他一定会多给她加几个莫须有的罪。 她想直接回答关你屁事,想到后果,又憋成了:“成,那是我错了,下次定不会了。” 这种怒气很大的道歉明显不符合傅兰萧心中所想,他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好,这事就算过了。” 黛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十分正常,看不出半分不悦的痕迹。 太轻易了。 他手指点着桌案,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黛争僵硬地如同身体不是自己的,几步路走得像背负千斤一般,“殿下,时候也不早了,我明日还要当值,差不多现在就该洗漱了,去晚了是要被怪罪的。” “我倒不知道校书郎要每日当值的。”傅兰萧给黛争的这个官实在是太清闲了,不过黛争愿意每天都去,一个人甚至做多个人的活也好,总比每天无所事事好多了。 “不是近日圣上下旨要多推行自印一批新书,自然是去的多些。” 她说的倒不假,傅兰萧也知道此事。 她见他瞧了她一眼,便紧张的不知所措,看到他又随手拿起一本文书,扔给了她。 “紧张什么,”他笑她像个木鱼一般,敲她一下才能听到个响,“看着眼涩,便由你念吧。” 只是念书吗? 她不敢再打量傅兰萧的脸,生怕撞上了他的眼睛,又被他瞧出了什么进而发难,便从其他地方搬过来一个胡凳,就坐在傅兰萧面前翻开了文书。 他今日看的文书都是过去几十年间的冤假错案,不知他是要准备为他们翻案,还是旁的。 前几页是接上一册的案件,貌似只讲了一个偷窃的事,因为只有一半,黛争对案情也是云里雾里的,傅兰萧不语,她就只管读,不过脑子。 或许也是自己想错了,他没有再错怪于她,这件事真的翻篇了。 毕竟今日这事也是他有错在先,若是良心发现呢? 可他是傅兰萧啊。他真的有那玩意吗? 到了第二个案件,黛争兴致缺缺,问:“殿下还要听多久?” 傅兰萧将小臂置在桌上,淡淡道:“就这个吧,念完了便就寝吧。” 他看到她听完她说的,立即随手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没过几页也就念完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始接下来的朗读。 可没读到半页,她就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黛争结巴道:“殿下,这、这个……” 傅兰萧面无表情:“你只管念。” 黛争确认了一下书中所写,真想把文书整个摔到他脸上,再去撕破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脸。 “我念不得。”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哪里是什么正经的冤假错案,这分明就是个难以启齿的话本子! 什么仆人和妾室私通,最后被郎主抓到,可仆人却反咬一口让妾室一人承担了苦果的案子,真的需要写进这种类型的文书里吗? 更可怕的是还写的极其详细,她看着脸都热。 他就没打算给她什么正常的文书看! 他刚刚就是在看这些吗?到底是想怎么折磨她?! “你要是喜欢看你自己看,”她将文书甩到桌案上,“既然殿下这里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下一刻,整个人却被他拖着下/臀抱入怀中。 她本来的位置就离他很近,这样一动作,还让她的双腿贴在胡凳上。 傅兰萧发现了她脚背上鼓起一块,微微俯身去摸,也压的她一同弯腰。 “这怎么了?” “你放开我!”黛争蹬腿去踢伸开的手,可已经被他固住腰肢,脱了鞋子与罗袜,指腹磨蹭着已经愈合的伤痕。 “今日伤到的?” 他瞄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巾帕,不用细想也知道那是属于谁的东西,语气变得差起来,“又拿那小子的东西。” “不然呢?”每每落入他的怀中,她就觉得像被狼叼住了脖子,怨气十足道:“殿下坐在马上,想的都是怎么与公主拿我做赌注,自然是看不见我的脚受伤了。” “别学的跟金茹一样。” 怎么可能跟公主一样,她们高高在上,不屑于瞧她这种人。 他是在指责她不应该向他诉说、撒娇吗? 是啊,没必要。 没人会疼惜她。 委屈如同被打开闸门的龙头,倾泻而出,“我没学。难道只有公主才能伤心,才配委屈吗?你利用我引得公主好奇,轻而易举地把她伴读的决定权拿在手中,你曾说会给我一个机会,但就算那个最终人选是我,公主也会知道,我是你的人。” 这跟她预想的大不一样,她能看出来,金茹公主和傅兰萧的关系一般,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兄妹情,要是她真能当上伴读,那公主定要提防着她。 她想的是靠公主离开傅兰萧,而不是成为监视公主的一颗棋子,毕竟,她只有公主这一条路。 傅兰萧不惊讶黛争会懂他的计划,语气略带困惑,似乎是不理解,“做我的人不好吗?”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从汝城私奴变成人上人。 他不懂她在嘴硬什么。 “你的人……” 那他能不能把她当成个人,不要再拿她当赌注,不要把她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让她自己解决一切。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黛争知道,他们在意的不在一个点上。 他将下巴落在带着的肩窝处,摩挲着她的细腰,“明日我会命人予你上好的伤药,你的伤口会好的很快,不会留疤,以后莫要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手背一凉,发觉是她的眼泪。 他突然不是很喜欢她落泪,总归不应该在这时掉眼泪。 “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处伤。”黛争泪眼婆娑,双手将裙布抓出褶皱,终于不再疼惜好看的裙子,只盼望有一天有谁来疼惜自己。 傅兰萧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今日看着魏扶危和黛争站在一起,他心中就不痛快,只觉得黛争这个小娘子,年龄不大,长的也不是绝色,惯会勾引一些位高权重的郎君。 以至于他不想给她好脸色,也不想等她,作为他的人,她应该乖乖等他,他凭什么等她呢? 不过等马车走了,他也有些许后悔,把黛争留在这马场,丽嘉岂不是给二人可乘之机? 折黛 第43节 但傅兰萧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叫停。 他想着,若是黛争回来了,一定要把她关起来好好训诫她一顿,让她认错才是。 可再看到她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的气仿佛消了一半。 故意挑些有意思的文书给她念,黛争害羞不从的样子,他还觉得有些可爱。 “那我帮你涂药吧。”傅兰萧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药瓶,手指灵活地解开了黛争的背子。 依旧不是一个点上。 黛争像只听话的猫一般困在他怀中,她很累了,无力反抗,困乏占领了她的全身,她的意识已经支撑不住了。 黛争的手臂被动环住他的脖颈。 冰凉的药膏涂到温润处,覆盖在遗留下来的印记上,转而被轻柔地铺开。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受到了某种蛊惑。 “黛争。” 黛争迷迷糊糊地回应他。 “争娘。” 他换了一种叫法,觉得也不错,只是不如直接叫她黛争。 他喜欢她偶尔的从内而外的乖巧顺从,目光肆意游走。 他的声音沙哑,眼神阴沉,像是例行检查自己的可心玩具是否完好无损。 念妄并非凭空而起,是一寸一寸地噬骨摄心。 他将半睡半醒的黛争抱起,让她可以以另一种姿势坐在他的腿上。 期间,他舔了一下黛争的唇角,“那个魏家小子,一定是心悦你。” 同为男人,他不是看不出来。 黛争已经即将入眠,听到魏这个字,差点吓醒了,生怕他忽然又找她的麻烦,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这说的什么话?” 少女睡眼惺忪,带着迷惘的雾气。 她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喘。 作者有话说: 我应该什么play(适合的)都会写…… 第41章 拜火 黛争醒的很准时。 她睁开眼时, 东边已经萌发出新生的光。 虽然依旧是困,但她没有赖床的习惯,直挺挺地起身,她发觉自己昨日那身裙装已经被换下, 来不及细想, 赶忙换上摆放在桌案上, 叠的整齐的官服。 她推开门,看到傅兰萧正巧也站在院中, 整理自己朝服的袖口,见到她出来, 也没说什么。 黛争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傅兰萧给她换的衣裳,顷刻间有些许扭捏,想起陷入沉睡之前丝丝难耐之音, 跟他在同一个院中,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十分禁欲,私下里貌似需求很大, 不会总是要让她满足吧。 好在傅兰萧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匆忙赶去上早朝了, 而黛争的活不用进宫, 是与他相反的方向。 坐在自己的位置后,她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罂粟一案,圣上要为大燕律法增添几个新条例,顺便修补老律法,不日之后就要印刷发行。 一个月只来两次的同僚也在今日闲不下来, 等到午膳过后, 黛争还留了一个时辰才走。 黛争一路上揉着手腕, 刚回到安乐坊, 就感受到肩膀上有谁大力一拍,伴随着一句轻快肆意的“黛争!”魏扶危笑眯眯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 他微微弯腰,视线与黛争平行,眼神炯炯,似乎要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 黛争以为他看穿了她的谎言,忙后退一步,眼神偏移,说道:“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简直是一模一样!”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惊诧,他的声音如若五月清凉的风,吹进了黛争耳中,“黛争,你不会是个女子吧?!” 这风让黛争的耳朵一热,变成了一个困扰。 “你胡说什么!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打趣我的?!” 对于黛争来说,直接道破她最大的秘密,她可能连是否为对方的玩笑话也无法分辨,让她手忙脚乱。 “魏扶危,你以后莫要说那种话,不然我以后定不见你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威胁人的手段,炸毛一样虚张声势。 其实,魏扶危受欢迎的很,她不见他,也没什么所谓。 “你别呀,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魏扶危脸色一变,好似真怕她不见了一样,“我就是与你开个玩笑,你天天往那处跑,我还不相信你是个男子吗?” 黛争一板一眼地答道,心中还在思索他或许是真的开玩笑,没有看出来,“我没有天天往那处跑,我每天都要认真上值。” “那你妹妹呢?”魏扶危在看她脸色一变好,便打听起来:“你妹跟你说了我什么吗?” 是指他把她送回来的那件事? 黛争想了想,答:“上次的事,我家妹妹说多谢你。” 魏扶危舒了一口气,觉得黛争的妹妹幸好没有将看到脚的事情告诉黛争,不然看黛争刚刚的架势,真的会跟他拼命。 虽然黛争这小身板根本动不到他一个小拇指,但他害怕从此就见不到她的妹妹了,虽说他俩好像长得一样。 不过那也是不一样的! “你说谢有什么用,你得让你妹妹亲自来谢我,可能你不知道,你妹妹欠我的人情,说好的要当面还。” 黛争差点脱口而出,她哪里说要当面还了? 她倏地想起,昨夜傅兰萧说的,他说魏扶危心悦于她。 她本来一点都没当回事——毕竟傅兰萧的动作更值得让她分神。 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魏扶危,他正在等着她回答。 他真的心悦她吗? 这可能吗? 长安贵女如云,为什么魏扶危会喜欢她这种人呢? 他生的好,家世好,又正值青春年少,连公主都赏他几分颜面。 她觉得他们站在门口的时间有些久了,傅兰萧一定已经知道了。 他很不喜欢他,不让她跟他接触。 但机缘巧合下,她跟魏扶危很多次都是偶遇。 她现在不让傅兰萧生气的办法就是说没空,让他走。 可她真的要为了讨好傅兰萧这么做吗? 凭什么。 他做过什么对她好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她主动说:“我妹妹也不爱欠别人人情,你等等,我去叫我妹妹出来,与你上次借我的二十两,一并还给你。” 黛争回去换上了一身女装,带着帷帽从后门出来,又从大门和魏扶危接应上。 “让你久等了。” 她给自己编发花了很多时间,希望魏扶危没有生气。 “不久,就是腿等酸了。”魏扶危洒脱一笑,又问:“你兄呢?” “她今日累了,先歇下了,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里面有之前他借她的二十两。 她穿的依旧是透气的长袖,这次为的是不让他看到她的手。 黛争害怕会露馅。 “不用,你拿着买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吧。”魏扶危也只是客气地说说,他觉得黛争不在甚好,“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拿着这二十两请我吃个什么,算了,你还是留着吧,我请你去。” 黛争看着荷包,收回去也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好了。” 魏扶危挑眉,想到一个好地方,“你去拜火教那边玩过吗?今日有表演。” 拜火教是从波斯那边传来的,教庙设在西南方,是黛争很少踏足的地方。 但魏扶危不同,他从小在长安城各路摸爬滚打,哪地方有好玩的有好吃的,都已经被他摸了个门清。 燕朝是个开放的朝代,鼓励多民族发展,拜火教的寺庙跟道观、佛教完全不同,信徒们的打扮也是,虽然大部分已经入乡随俗,和燕朝子民差异不大,只是男子们多瞳孔深邃,下巴上生着络腮胡子。 而在这些祆祠中,人们正奏起琵琶,载歌载舞,是比其他文化要热闹许多。 黛争对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自然是要多看两眼,热情大胆的胡女跳着舞从魏扶危身边经过,冲他抛媚眼,说着拗口的汉语,让他加入她们。 魏扶危礼貌性地摇了摇头,四指向内,大拇指指向四处寻觅的黛争,表示自己已经有同行的人了。 胡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再做别的,又跑到其他地方跳舞。 “你看够了没?”魏扶危伸手戳了一下黛争的脸蛋,没心眼地说:“你真的跟黛争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这身衣服,我都觉得你是黛争!” 黛争的笑容都拖长了音,谎话说的越来越顺口,应是把自己分割成了两个人,“从小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可千万别将我当作黛争,我们是两个人,我叫筝,风筝的筝,你可要记好了。” 魏扶危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或许太唐突了,又见她没什么大反应,便自然道:“好,筝娘。” 他们在路边买了一串糖人,边走边看着拜火教的活动,人流如梭,他们二人只能靠的近些。 魏扶危的话很多,多数时间黛争只用听他说,自己安心舔糖人便好。 魏扶危的话匣子开了就难以关上,无非就是讲自己以前过来玩时是如何,现在又是如何,他说着说着,垂眸看着帷帽下的少女的脸。 黛争生的白,她连糖人都是第一次吃,脸上生出的红晕是她幸福的眼色,她三分在听他越来越远的话题,六分在想自己一会回去的时候还要再买一个糖人。 还有一分,她留给了自己的少女心性。 折黛 第44节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十分狭隘,又十分感动,魏扶危这么乐意找她玩,是不是真的出现了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会不会是傅兰萧骗她,比如他和魏首辅之间有什么龃龉,所以他也不想让他们两个关系变好。 可是她好想知道啊,是不是真有一个人喜欢着她啊。 但她也不能直接问吧。 要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以后面对他得多尴尬啊。 “这玩意有这么好吃吗?”魏扶危不是没吃过糖人,只是他觉得糖人用的材料实在太差了,他品不出多好吃来。 糖人的糖并不像宫中做出来的饴糖那般甜蜜,甚至有些劣质生涩。 “好吃的!”黛争伸手揪断了糖人的尾巴,递到魏扶危嘴边,“你要不要尝一口,很甜的。” 又转念一想,他定是吃过很好吃的糖,看不上这种路边摊子,“对不住,手上不干净,还是算了……” “是吗?我尝尝。” 在魏扶危勾起唇角,在他眼中—— 少女的动作,天真又勾人,怯懦又大胆,宛如一朵盛放的芳华。 他根本无法拒绝。 明明他跟他的好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他捉住黛争的手,将她指尖的糖人含在嘴里,少年的眉头轻蹙,果然是他想象般的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口是心非道:“果然很甜!” 黛争笑了,她没觉得魏扶危的神情有什么不对,转头道,“要不我们回去再买一个,反正时间还早,我看那边的表演还要等一会——”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瞳中倒映出傅兰萧的身影,他身边还有跟她一起的阮家娘子。 他带着虚假的浅笑,平平淡淡,像也是来巡游的,不知道看到她没有。 她下意识地就把魏扶危推开,无非是对傅兰萧的忌惮。 “欸?!” 没料到被佳人推拒的少年一脚踏空,直接向一旁的水池栽过去。 他想都没想,反手抓住了黛争这根救命稻草。 猝不及防间,她和他一起落水。 她到还好,整个人被他护在胸前,双手撑着池底,脸撞在他胸膛上眼冒金星。 “你们怎么也在这?” 头顶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就让她清楚,她搞砸了。 “没事吧。” 不过他表现的十分关心他们。 只是恰巧罢了。 作者有话说: 傅狗:他肯定喜欢你 黛黛:真的?让我看看 第42章 娶她 “这不是魏家的小郎君吗?”阮挽莹不知道傅兰萧忽然调转方向是怎么一回事, 只得快些跟上傅兰萧的脚步,却发现魏扶危正坐在水池里。 在他身上好似还坐着一位身段窈窕的小娘子,只是躲在交错的荷叶中,看不清真貌。 这可糟糕了。 燕朝虽无男女大防, 可要两人一同落水, 也会有损娘子的名声。 魏家一向宠爱小郎君, 阮挽莹自然是知道的。 对未来儿媳要求高,一直未相看到合适的人选。 难不成这个冒冒失失的魏小郎君, 婚事也快定下来了? “筝娘,对不住!”魏扶危虽然手忙脚乱, 他一手扣着黛争的腰,一手拉住傅兰萧伸过来的手,从池子里站了起来。 因为是养莲花的池子, 水并不高,主要泥水太多,几乎把魏扶危的后半身都打湿了。 因为黛争压在他身上, 倒霉沾太多的泥, 只是鞋子被打湿了。 “多谢殿下。” 魏扶危客气地说:“好巧, 殿下和阮娘子也是来玩的?” 他正想把自己的袍子解开给同样落水的黛争披上, 发现自己跟水人一样,池水顺着衣摆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让殿下看笑话了。筝娘,你这鞋子是不是都进水了,我带你去买新的吧?” 黛争的帷帽刚刚掉在一旁, 现在只用手拿着, 便低着头只看帽檐。 被点到名的时候, 黛争“嗯”了一声, 目光在傅兰萧的脸上迅速略过,不敢去揣摩他那张越发阴郁的脸,说道:“多谢。” “等等。” 傅兰萧猝不及防地开口,让黛争浑身一顿,魏扶危面带疑虑,“殿下还有什么事?” “你们就这样去了?” 一个跟个水鬼一样,一个裙摆都是泥泞。 “是我疏漏了!”魏扶危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把拉过黛争的手,握紧,“我们一起落水了,等同于有了肌肤之亲,筝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次就连黛争也是大吃一惊,她并没有更深一步的想法,只是好奇是否有人对她这个人给予某些方面的肯定。 “正好殿下和阮娘子也在,便就做我魏扶危的见证人,我会娶筝娘的。” “魏小郎君……我无意让你做这种承诺。” 黛争早就没了嫁人的心思,她也不可能会嫁给他,他们之间隔着的可不仅仅是水与泥。 他的一句话,搅乱了几个人的心。 “不可。” 魏扶危还想跟黛争说些什么,但傅兰萧已先行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身为首辅嫡子,还不知这个道理?” “殿下,我并非今日随口一说,是真心的,”魏扶危脾气倔的不得了,越说不行,他就越想跟人反着来,他被宠惯了,谁说都不行,“我是心悦筝娘的。” 听别人说,和听本人说出来,真是不一样,黛争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似乎有什么奇异的东西把她填满了,不自觉地抓紧了魏扶危的手。 少年也感受到了黛争的手在缩紧,也受到了鼓舞。 傅兰萧瞥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白玉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轻嘲,“你就见过她一次,你就心悦她?” “原来你认识这位小娘子?” 阮挽莹摇着扇子,不知为何,傅兰萧要插手这件事。 听他的语气,他与这位小娘子见过,甚至…… 见过不止一次。 魏扶危大大方方地说:“我对筝娘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那你可有考虑过,她是何等人,来自哪里?” “总归是我心悦的小娘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他却觉得他答非所问,“你可知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姓甚名谁?” 魏扶危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可知她的生辰八字,是否与你相配?” 他讲实话,“我不在乎这个。” 傅兰萧冷笑道:“你一概不知,就敢说娶妻。” “订婚也需要等到良辰吉日,又不是现在就直接订下,我有时间可以了解。况且,我还和她兄是好友呢。” 她兄……傅兰萧嗤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人前清冷的模样,但依旧阴阳怪气,“真不容易,你还认识他兄呢。我倒当个棒打鸳鸯的人了。” “殿下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阻拦?”魏扶危被人宠惯了,他虽敬重朝廷,但也觉得九皇子手伸的太长了些,不免语气也变得不悦,“莫非殿下也心悦筝娘吗?” 筝娘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不就是因为九皇子带着去的吗? 十一公主说他本就不喜欢马球,也从来没有带他们不认识的女子出行。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傅兰萧的面色未变,只是嘲弄成甚,“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被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罢了。” 魏扶危瞄了一眼他身边的一直没被搭理的阮挽莹,看着她笑容发僵,估摸着心情也不佳,不自觉也语气硬了起来。 “那就多谢殿下好意,可我和筝娘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定是要娶她的。” 少年不顾形象地拧了一把身上的是水,嘴角绽放出一个挑衅的弧度,下巴微微抬起,肆意张扬。 “我记得殿下已经定亲了?还未跟殿下和阮娘子说声恭喜,现在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我和筝娘一直在这里呆着只会闹了笑话,告辞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黛争拉走了。 黛争不敢回头去看傅兰萧的表情,一定会像结了冰那般,也不对,或许还是温润如玉的,他假的很。 但她心底渐渐升起一种快意。 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报复了傅兰萧的快活。 他看不起她,总有人瞧得上她。 还会为她跟他树敌。 “新鞋子怎么样,合脚吗?” 店内,魏扶危随意买了件朱色的圆领袍,双手环胸,下巴指了指黛争,问她。 折黛 第45节 “很好看。”看着自己的新鞋,黛争吸了吸鼻子,“但魏小郎君,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魏扶危付了银子,将她拉出了店里,找了个人少的巷子,站在巷口问:“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怎么可能?!”黛争生怕这个高傲的少年会错意:“虽然殿下语气是不好了些,但他说的没错,我们才第二次见面,都不了解彼此,这次也是我将你推下去的,没事的,不作数。” 其实总共来算,黛争和魏扶危都见的不多,掰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她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她承认,她第一眼都被傅兰萧蛊惑了,心道心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郎君,还偏偏被她捡到了。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看清了现实,除了魏扶危,魏家不会有人喜欢她的。 她的身份可太多变了,奴籍,女扮男装,校书郎,谁会想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她不能再因为一句心悦,一句喜欢,就去做一意孤行的傻事了。 况且,她和傅兰萧之间的事情也太多了。 “难道你不相信我?我们这样的,大多数都早早订婚,可我到十七了都未相看到合适的人选,就是因为我娘让我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心悦的人,我去跟她说明白,我喜欢你,她一定会同意的。” 魏扶危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又问道:“难道,你想拒绝我的原因是,你喜欢殿下吗?” 还没等黛争回答,魏扶危就帮她权衡了利弊,“殿下他已经定亲,那个阮娘子,你也看到了,她肯定也感觉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她的脾性,就算你跟殿下修成正果,还会有其他人跟他修成正果,你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 他也说明了自己的优势,自信,充满自豪的,“但我不同,我只想娶我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你若是选择我,那你定是全长安最幸福的小娘子。”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把“我觉得殿下对你也有意思”说出口,这不是把自己喜欢的小娘子往别人身上推吗? “谢谢你,魏郎君。”黛争将帷帽重新带好,整理了一番遮面。 她的心仿佛被甜津津的味道填满了,但如同劣质的糖人一般,甜蜜过后便士苦涩,“只可惜我没有早点遇到你。” 只可惜,她没有生在长安。 “现在难道很晚吗?你年纪很大吗难道?” “有点。”黛争“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老老实实地补充道:“我是指有点晚,但我年纪不大的,就比你大一岁。” “这有什么的。”魏扶危不理解,他倒是有很多小娘子喜欢,若是他跟那群小娘子说几句话,她们就主动贴了过来,他不知道为何她就不一样。 “我不能耽误你。” 她想,是不是也成了那个让人心碎的人。 再多拒绝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只将荷包再次拿出来,将那二十两塞进他的手里,“多谢你买的鞋子,我会托我兄还你的钱,还有这二十两,你一定要收下!” 她不等魏扶危下一句,扭头就跑。 坊间巷口,杂物颇多,一个清瘦的小娘子跑走,又不熟悉地形的话,实在不好追。 “筝娘!!” 魏扶危跑过几个巷子,根本不见她的影子。 “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另一方面。 黛争看着在她逃跑时将她捉住的男人,他半张脸背着光,看着吓人。 他一声不吭,一步一步将她拖进深巷。 她努力装出淡定的神色,可是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害怕。 “我已经拒绝他了。” “嗯,那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悦耳如清泉,只是手就像一把坚固的锁,半分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很生气,哪方面都有,需要发泄。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偷窥 “你弄疼我了。” 黛争想掰开他攥紧的手指, 最后以失败告终了。 她被他带的鞋头磕到了地上的杂物,差点摔倒。 “殿下。” 黛争深吸一口气,刚站稳,就被他一拽, 后腰狠狠地贴到墙边, 痛的她直吸气。 傅兰萧是一个不可折扣的控制狂, □□者,他言简意赅地表示:“我是不是说过, 他心悦于你,我不喜欢他。” 女子的衣裳不如男子的厚实, 面面俱到。 黛争都觉得,自己的背后是不是蹭掉了皮,她嘶了一口气, 道:“我们又什么都没发生。” “他都不要脸地要来娶你了。” 傅兰萧随手将她的遮面撂倒帽檐上,捏住她的下巴左瞧右看,面露嫌弃。 他真不明白, 黛争, 一个边地出来的小娘子, 举止粗俗, 莫说倾国之颜,甚至平日都不怎么打扮自己,素面朝天的,怎么就把那个姓魏的迷的都要娶她了。 说白了,就是除了脑子里能装点墨水之外, 一窍不通。 “那又关殿下什么事?” 这个令他不悦的罪魁祸首还在反抗他, 她的眼睛里跃动着愠恼的火光, 烧着他的理智。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 “殿下, 你既然不喜欢他,更拿我个当乐子,都是无所谓的人,那他说要娶我,你又动什么怒。” “那你明知道不可能,为何要与他见面。” 他已经提醒她了,他喜欢她,她就不应该去见他,给他希望给他机会。 “殿下,你到底要怎样束住我的脚,不如直接把我锁在屋子里,像个废人一样活着得了,”黛争觉得答案显而易见,“我真想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不会因身份,贫贱,彻彻底底地喜欢我,会选择我。” “不可能。”傅兰萧感受到在他这句话之后她的挣扎,但他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制住了,他扣着她的腰将她微微上抬,垂首在她的颈间,鼻尖之下全是她的味道,他有些贪婪、怀疑,这个香味是不是也给别人闻了。 他说:“世人无非会为金钱地位权利选择。” 他从捏着她,再到轻轻摩挲,再将手指伸进她的口中搅弄,“若你再美一些被选择的可能性还大些。” 黛争恨死他了。 她多希望当初在看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傅兰萧就已经被野狼吃了。 他感受到黛争在咬他,指节上能感受到她的小尖牙刺进他的皮肉。 她的嘴里肯定都是他的血。 这让他瞳色变暗,控制不住地去亲亲她的唇角。 如同鬼魅一般露出显少示人的戾气。 “乖,来,帮我舔干净。” 他喜欢逼迫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 黛争偏过头,又被他堵住唇,疯狂掠夺她口中芳香,吮地她舌尖发麻,她都不知道这一吻长达多久。 她好不容易才被放开,恢复了好一阵子,气息早已凌乱,才开口说话:“你别作弄我了,这是在外面……” 她甚至都觉得,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不可怕。 可魏扶危可能在找她,如果被她看见,那得有多难堪。 “你是怕你的魏郎君看到吗?” 傅兰萧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想法,古怪一笑,“他要是敢看我会弄瞎他的眼睛的,久而久之,他也不记得你的模样了。” 黛争皱着眉瞪他,衡量着他话中的真假。 “你是不是从小就有疯病?” “你是觉得我做不出来?” 她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玉润冰清的脸,把大家耍的团团转,她也曾是其中之一,所以就落在了这样的疯子手中。 傅兰萧今日也是随着黛争回了安乐坊,依旧是熟悉的后门。 她也没问他的未婚妻去哪里了,她确信,傅兰萧不爱那位阮娘子,当然也并不爱她。 他谁都不喜欢,就是喜欢折磨人。 如果仅仅是简单的惩罚,她当为了不牵连魏扶危,咬牙挺过一阵就算了。 这次,起初他也未有什么旁的态度。 只是命人给她打水,让她好好身上的泥洗干净。 黛争摔在水池里,难免沾上了一点,但她觉得,傅兰萧啃她的时候,他那会也不嫌弃。 可傅兰萧要挤进她的浴桶中,她就不太能接受了。 “殿下!”黛争双手地撑在桶沿边,感受着生着薄茧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描绘着她肌骨的形状。 少女的肩胛生的美好,震颤间,像是停驻在花间的蝶翼。 “你身上的印记淡了。” 他在她的后颈处轻轻一吻。 她懂他的暗示。 她本以为再不会太疼了,原来疼痛也仅仅是减轻了一点点。 任由她怎么哭闹,傅兰萧也不肯放过她,让她承受着属于夜晚的风吹雨打。 水波一次又一次被击出涟漪,轻重缓急,热汤顺着浴桶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她甚至还被他翻转过来,被当成个面团一样被肆意挼弄。 等她渐渐适应了,便攀着他的肩膀往他面上咬。 不过,这样明显的意图被他歪着头躲过了。 折黛 第46节 “明日还要上早朝……”他将她不安分的手反制在背后,动作未停,声音却带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意味。 “我是不是没往你面上弄,让你明日上值留点脸面。”她掐了下她的脸,必须逼她出声,才满意地拍了拍,“还是说你明日不愿上值了,嗯?” 黛争也知羞,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被他连番打破。 一次过后,水桶里的水大半都流到了外面,黛争脱力地靠在他怀里,说的第一句话是:“别忘了避子汤。” 她不要怀上他的孩子。 傅兰萧冷笑一声,恶狠狠地,报复心十足地拍了下她腿上。 “那你不要这般卖力了,声音都快比的了秦淮河的了,也不怕把别人招来,看看是哪个校书郎在我怀里。” 魏扶危找不到筝娘,率先快马加鞭来到周宅问了一遍黛争的情况,下人被他问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宅中哪里还住着一个小娘子,一口咬定是他记错了,只想把他打发走。 魏扶危以为是筝娘不愿见他,心中有些烦闷,他只是想来告诉她切莫妄自菲薄,转念一想,也可能是今日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是被自己吓到了。 还是先把此事告诉家里人,选个良辰吉日再登门造访,她一定会知道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魏扶危的母亲刘氏刚听到此事时,笑容还是在脸上的,她道:“我还怕,你这么大了都不开窍,正愁怎么办呢?你来说说,是谁家的小娘子?” “她不是长安人士。” 刘氏顿了一下,“那是哪里的?” “具体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来长安定居了。”魏扶危想了下,他确实没关注过黛争来自哪里,刚开始认识黛争的时候,黛争说话还带着乡音,不过他也没问哪的。 刘氏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那她父母姓甚名谁,在哪里高就?” “不太清楚,这很重要吗?我又不娶她爹她娘。”少年自觉很有道理。 “那你怎么知道她要定居?说不定人家过几日就走了。” “她兄在长安城中当差,是今年的进士。”魏扶危说:“她是投奔她阿兄来的,他们是双生子。” “进士么?那倒还好。” 入赘给她家的庶女当个丈夫,是可以的。 “可扶危呀,你可知她生辰八字,是否跟你相配?” 怎么跟九皇子说的一个样? 听着着实不爽。 “阿娘,你不是说,我的夫人,只需要我喜欢就好?我就很喜欢她,我对她一见钟情,我没有见过眼睛那么好看的小娘子,她身上就像有光一样。” 当然是能娶到他喜欢的,那是最好的。 但前提是,要门当户对呀。 他说的这个小娘子,完全就是不配,不知道哪地方出来的野丫头。 她这个孩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只能先安抚着他,等到家里大郎回来再跟他商讨。 “扶危,此事是唐突了些,你应该再多做些打算。” “可我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啊。” 赵氏撑不住了,“什么?!” 魏首辅刚回到府上,就听见魏扶危这么一句,他刚下朝的时候,就有人给他报信,说今日他儿又闯祸了。 “你这个逆子!” 他很少去打魏扶危,这次直接一脚踢了上去,不过被魏扶危灵巧地躲过了。 “罚你一个月的禁闭,不想好,就不要出来!!” 有了上一次软禁,魏扶危已经摸到了门路,等到夜深人静,他偷偷遛上房梁,爬墙走了。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去找筝娘,与他好好说清楚,可能要让她等一段时间,不过他觉得不会很久。 他说过要娶,便一定会娶。 昏月无声,空余夜吟。 周宅过了亥时,后院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是傅兰萧昨夜之后的刻意为之。 魏扶危翻过高强,好奇地窥探着。 他不知道黛争在那个房间,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又在哪。 他想着最好能先找到黛争,不然这般前去,像个登徒子。 可后院中,也仅有一个屋子亮着烛光。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灯火照耀出模糊的人影。 魏扶危眯着眼睛,离得不近,却也能看出屋中的男子是谁。 今日一直阻挠他的人,九皇子傅兰萧。 雌伏在他身/下的人,正背对着他,被傅兰萧几近□□般扣在怀中,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他立刻就感受到了自己犯了错,虽然他已经开始讨厌九皇子,但也不至于人家敦/伦之事在这偷窥。 不对,为什么九皇子会在这里。 他是习武之人,可以敏感地察觉到里面的人眼皮一翻,好似往窗前看了一眼。 他红着脸躲了起来,心道自己今日还是先回去,随即听见一声餍足的叹息。 “争娘……”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人渣 狂风暴雨, 沉浮起落,黛争好似是被水里捞出来的,整个人脑袋也在犯晕,只能无助的去依靠身边的人, 一时间还颇有些难舍难分。 傅兰萧手掌拖着她的下颌, 像抚猫一般逗弄她, 看着少女双瞳迷漫,情不自禁地呢喃, 又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你知道吗?你表现的很好,任我摆弄任我玩, 我想着可以给你一个奖励,我并不是一个赏罚不分的人。” 睡熟了,玩开了, 自然更有趣味。 “你住口,”黛争想推开她,却只能双手轻抵他硬实的胸膛, “我是实在没力气了……” 他轻笑着, 嘴角漾出好看的弧线, 指尖勾走她眼瞎凝出的水珠。 他懂得如何抚摸一只狸奴, 他会抚摸她的耳后,酥软的前胸,柔顺的长毛,而这些动作仿佛已经将习惯刻在骨子里。 但狸奴也有自己的执拗,她也发现了这一点, “你是不是之前养过猫?” 她自己也喂过野猫, 见过小娘子们抱着猫一起出游, 只不过她没有机会养罢了。 傅兰萧并未陷入回忆, 他熟稔道:“是有养过一只,不过也将近有十年了。” “十年前吗?”养在宫廷的猫,在黛争的想象中应该是一只大肥猫,通体雪白,脚掌粉嫩,手感很好。 “那应该是一只老猫了。” 傅兰萧很会逗猫,她或许找到了他看得上眼的东西。 “那倒不是。”傅兰萧轻抚着她的后颈,享受着她片刻的因为没有太多力气而产生的顺从,“它咬了我一口,我就把它掐死了。” 说着,还捏了捏她的颈子,以作警示。 黛争抿着唇,想反问,却余光一瞥——透过即将燃尽的烛火,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倒映出的黑影,把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是不是有谁在那里?!” 她抱着傅兰萧的手臂,忙四处找可以遮体的东西,却发现软衾和衣裳凌乱地被扔在地上。 黛争又羞又急,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若是被谁看到了……” 没有名分的女子只能做外室,可她连外室都不如。 她命如草芥,又被当做妓子一样对待,但她还是要脸的。 “你慌什么,不过就是只野猫。” 傅兰萧长手一捞,将软衾披在她身上,“过了亥时,不会有人在进来。” “可我住在这里这么久,从未见过野猫进来。” 黛争又像窗棂望了一眼,眨了眨眼,拼命安慰自己,兴许真的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是个人影呢。 - 临近十一公主的生辰,举国上下都将这几日当作节日来对待,处处张灯结彩,来为最受宠的小娘子庆生。 傅兰萧倒没有食言,在当时把她带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被装点一翻,处处按照公主的心愿,摆满了奇花异卉,削弱了假山嶙峋处的气宇轩昂,葱郁翠竹的死板,彰显着奢侈华丽与满满的女儿心性。 她来时人还不多,当她看到魏扶危的身影一闪而过时,她并不觉得惊讶。 魏扶危好似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不曾停留,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 黛争本来是想上去叫住他,说几句话。 但一想到前些日子拒绝了他,黛争也觉得怪怪的。 世上有一个人能毫不犹豫,率真地说出心悦她,她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此事定不能成,还是莫要打扰人家,徒增悲伤。 等到她找到自己的位置时,御花园的宾客已经多了起来。 各路叫不上名字的内亲外戚,百年士族,外国来使,就连本朝官员也要四品以上,才配与公主共处一园。 她这样的芝麻小官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她专门去定了一套衣裳,放在他们眼中也根本不够看。 这样的话,怎么才能引起公主的注意呢? 就算傅兰萧会给她推波助澜,若是公主不愿意,那也是不可能的,圣上也不会答应的。 她区区一个寒门进士,肯定是不够看的。 也正是因为没人认识她,她只需要坐在位置上等待开场,不用跟人虚与委蛇,这也是唯一可以抚慰她的事情。 折黛 第47节 前面的位置很快就坐上了人,那人身材高大,几乎挡住了大半视野,让她现在只能看到一旁的宫人。 不久后,宫宴正式开始。 久病的圣上也回光返照,红光满面,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老內侍的声音细而嘹亮,坐在后排的黛争也能听见他的声音,“——皇女金茹性恭淑……特此封号:元乐。” 太子伴读之事,并不会再次时宣布,一是因为不应该与公主封号同时公布,二是已经上奏几个人选,只是圣上和公主还在挑选斟酌。 她不确定傅兰萧是否把她也列入其中。 今日宫宴前,皇帝和诸位皇室已经在其他宫殿举行了祭祀,尤其是年事已高的皇帝,喝了几杯就说身体困乏,被贴身內侍服侍回去休息。 皇帝一走,宫宴的氛围逐渐活跃起来,推杯换盏间,黛争仰着脖子寻找着傅兰萧的身影,她发现自己连他一片衣角都找不到。 紧接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內侍找找到,小声地对她说:“殿下让我告诉你,公主贪玩,此时已不在宴会中,你去东边寻寻。” “你是谁叫来的?” 她可没忘,上次就是个小內侍接她走,结果被下了药。 “奴婢自是九皇子的人,殿下给你的机会,你还要怀疑吗?” 那可不光是怀疑。 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过黛争知道,这可能是傅兰萧给自己的机会,寻到公主,能不能和公主单独说上几句话,惹得她开心,就靠她自己了。 她不能不去做。 她想清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被当成傅兰萧的人,她也要先得到这个位置,才能摆脱身后人。 “抱歉,我现在就去。” 黛争也从热闹的宫宴中退去,她目标不大,没人关心她会去哪里。 她顺着傅兰萧的指引朝东边走,东边是临安宫,走过长又静谧的长廊,绕过一排排朱红色的柱子,一直到新月的光洒在地面,黛争才见着点亮,抓瞎似的向着有光处走。 “那你是不愿?” 她正觉得是不是自己走远了,便听见公主一如既往的刁蛮的声音,不过,她应不是一个人。 黛争赶忙躲在树后,郁郁葱葱的树叶挡住了她的大半身影,让她可以打望出除了公主,还有谁在这里。 是魏扶危。 他身着一身金橘色的圆领袍,腰间坠玉,少年风范,意气风发。 许是天生自带的骄傲,就算被公主质问,他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样。 “花名册里也没我啊。”魏扶危啧了一声,他的脸上浮出一丝淡粉色,估摸了喝了些酒,“公主何必强求呢?你也说过,我不够格的。” “我让你当你就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无非也就是给父皇说一声的事,啰啰嗦嗦那么久,你就是不愿当我的伴读吧?” 原是公主和魏扶危因为伴读一事有了争执。 黛争心领神会,原来公主也有心悦之人。 这个人就是魏扶危。 黛争的心情一下复杂起来,甚至有一种窃喜在其中。 燕朝最受宠最尊贵的公主,心悦的人喜欢她。 可她转念一想,那这可怎么办呢? 若是公主执意让魏扶危当她的伴读,或许他还会变成未来的驸马,那她不得另谋他路了。 “我有心悦的人。” “她谁啊?她难道比我好吗?你是不是喝多了,糊涂了!” 公主自有自己的骄傲,她喜欢被人追逐,也不喜欢等人,她的嬉笑怒骂,皆是恩惠。 所以她会觉得,她喜欢魏扶危,不用作任何表示,只需我行我素,他自会贴近她。 魏扶危不应该拒绝她。 “我没喝醉,公主,没必要——谁在那?!” 魏扶危是习武的好苗子,耳力和眼力皆是上乘,不过因吃了些酒,才慢了些时候发现黛争。 “……皇宫太大了,我迷路了。”黛争从阴影处走出来,手指绞着袖口,“臣黛争见过公主,魏小郎君好。” “你又是哪个?!为什么在这?!”金茹也不知道黛争听进去了多少,刚刚自己被决绝的羞耻变成了火气,直接发泄在黛争身上,“你敢偷听本公主和他人对话,你不想活命了?!” 说罢,拿着随身携带的银鞭冲黛争抽了过去。 就在黛争躲闪不及的时候,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推开,跌坐在地上。 “魏扶危,你疯了!不要命了!你认识他吗?你帮他挡什么啊?” 耳边是公主不满的愤恨声,眼前是魏扶危逆着月光,身形晃了晃,半蹲在黛争面前。 他神色很冷,是黛争在他眼中从未见过的复杂。 “黛争。” 他伸手去抓她的衣领,她可以看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 黛争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询问:“魏、魏郎君,要不要先去看郎中。” 他微微一愣,又咬牙道:“我问你。” “什么……” “筝娘的事,你知道多少?” 黛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时的声音都变得浑浊,“我问你,筝娘和殿下的事,你知道多少?” 黛争心若擂鼓,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发现,所有的思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无法消化。 “我、我,魏郎君……” 魏扶危用力地将二人拉进,黛争的衣袍都要被他扯散。 他残存的理智就在她慌乱的神色中殆尽。 “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是用筝娘去换你现在的位置吗?!” 他吼她,扬起拳头,冲着一模一样的脸就要砸下去。 “魏小郎君,这里可是皇宫,注意分寸。” 有谁伸手拦住了魏扶危的胳膊。 作者有话说: 嘎嘎嘎 第45章 伴读 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朝中四品吏部侍郎,宋仙舟。 “魏小郎君,你这是作何?” 宋仙舟比他们都长个几岁,又是朝廷要员, 说话很有分量。 “宋仙舟?你为何在这?” 他拳头微动, 却感受到来自手腕的力道在慢慢收紧。 世家子弟一般都是文武双全的, 可宋仙舟说过他不会武功, 不过如果魏扶危下得去手, 他可能可以将宋仙舟一并揍了。 魏扶危瞄了眼在场的人,干净的眼珠子里全是阴霾。 “魏扶危,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认识他?” 金茹不喜欢这个叫黛争的,觉得她毫无礼节, 也无阳刚之气。 长得倒还可以,等她年纪再大些,也不是不能挑一些这种细皮嫩肉的郎君当面首养养。 黛争也不知道魏扶危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又挣了几下他抓住她衣领的手, 没有成功。 遂去掰他的手指。 魏扶危感受到了, 扭回脸来。 “魏扶危, 魏扶危?” 是回到家后,被告知了什么事吗? 最终,这片净白重新回归,放下了拳头,直愣愣地盯着黛争。 “魏扶危, 我们之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她想都不用想, 如果是魏扶危和她产生了误会, 那必然是傅兰萧从中作梗。 但她是有私心的, 她不想失去一个喜欢她的人,甚至那人要变成她的对头。 他倏地放大了声音,“能有什么误会?” 少年的额角暴起青筋,“黛争,你现在还要装傻吗?” “够了,魏小郎君,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这里是哪里吗?”宋仙舟严肃起来,也是严词厉色,凛若冰霜的,“你再胡闹,也得知道自己姓什么。” 在皇家的底盘,本就应该谨言慎行,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只要公主去告个状,在场的人都要受罚。 黛争会断送她的仕途,魏首辅也要被参上一本。 “有什么事出去再闹。”见魏扶危的表情有所松动,松开抓住黛争的手,站了起来,宋仙舟笑了笑,朝金茹躬身道:“让公主见笑了,今日之事,还望公主海涵。” “呵,就几句道歉的话,就想让我海涵?”金茹看着宋仙舟将黛争从地上拉起来,说道:“你们也不看看冒犯到谁头上来了?几个大男人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又成何体统?” 她指着魏扶危的鼻尖,“你,魏扶危,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的伴读,你来不来当?” 其实只要魏扶危点头,让公主高兴了,今日这事也没什么。 折黛 第48节 可魏扶危就是个倔的,他不愿意的事,把他的膝盖骨打断,他也说不愿。 “没心情。” 所以他一句凉凉的话,就把公主惹了个彻底。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金茹哪受过这般委屈。 任是世上任何一个少女,自己的心意被践踏了去,也不可能再淡定下去。 “好,你不愿意是吧?真是笑话,本公主缺你这样的一个人吗?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她握住银鞭的手在颤抖,看到他手上的鞭痕时,强忍下挥过去的心。 她高傲地抬头,用下巴指着一旁正惊魂未定,冥思苦想的黛争,“你是什么名头。” 黛争心中触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魏扶危,见他满不在乎,知道在此时要抓住机会。 “我?我叫黛争,现任秘书省校书郎一职。” “校书郎……”她刚想说,这是哪地方来的芝麻小官,现在也敢进宫闲晃。 她眼光一闪,忽而想到之前给她呈上来的伴读人选中,也有个校书郎。 她都懒得记住那人的名字,毕竟由一个九品官来做她的伴读,也忒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她也没责问这是谁送来的,毕竟其他几个,她也没看上。 随便吧,都不是她心中的人选。 再一深想,她了然一笑。 黛争觉得那笑容中带了些嘲讽,可以说不愧和傅兰萧是兄妹吗? 讽刺皆可直刺她的。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读?” “公主选我,我定当在所不辞。” 黛争没想到,她是如此当上伴读的。 元乐公主为了报复心上人,狠心选择了心上人的“死对头”。 “父皇那边我会去说明的,今日之事本是闹剧,又是我生辰,便轻轻放下。还有下次,定不饶你们!” 金茹公主说罢,将银鞭绕在手上,一人消失在夜色中。 “恭喜你,黛争。” 魏扶危冷哼一声,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也离开了。 “魏郎君……” 今夜的事,对于黛争,勉强可以用皆大欢喜来形容。 她没有付出什么,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一步登天的位置,可损失的却是一个赤诚的朋友。 她不知道,在日后的官场之路上,这种情况会不会越来越多,而她也会如同今日一般,选择自己。 “你居然和魏小郎君认识。” 她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宋仙舟,她见他没有之前见他的那份欢喜,讪讪道:“宋侍郎,今日让你见笑了。” 宋仙舟摇了摇头,“你今日也是为了公主的生辰来的?” 黛争不敢直视宋仙舟的眼睛,他虽温柔,但仿佛看穿了一切,她只能支支吾吾地答道:“有些事情,不一定是旁人所说道那样,宋侍郎,还望你别想太多。” 她有太多言不由衷了。 “你认识路吗?” 宋仙舟答非所问,他性子沉稳,比魏扶危不知道老练了多少倍。 黛争摇了摇头。 她也是被叫来往这边走,误打误撞的。 “皇宫太大,我来的次数不算多,也只能堪堪记住地形,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不然在被人发现,要落人口实。” 也是。 和宋仙舟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来时路,黛争都快怀疑,宋仙舟是不是就是个路痴,刚刚在那强装镇定呢。 官场是老练了,但认路的水平没有。 宋仙舟假咳了一声,指着一边都灯火的路说:“我记得来时我走了那条路。”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边,“宋侍郎,我们刚才是从那条路来的。” 宋仙舟眉头微皱,“是么。” 黛争叹了一口气,只能认命地凭借她自己的记忆找路。 毕竟宋仙舟这时候不仅不会有什么作用,他还会反驳她,帮倒忙。 最终他们是遇到了一个內侍,解释是公主的生辰宴迷了路,不知道出宫的路了。 內侍见到是宋仙舟,也没问旁的,立刻就带他们走了。 没了主人的宴会早就结束了,其他人也不会多呆,或多或少寻到了今日赴宴的结果,打道回府。 黛争又被一內侍带走,她心知肚明自己要去哪里。 见到傅兰萧时,黛争仿佛明白了什么。 今日最大的得利者可不是她自己,而是傅兰萧。 他或许早就知道金茹喜欢谁,今日要见谁,要在哪里见,对宫中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所以他故意让她去,搅乱了局。 早些时间又假意透露了一些消息给魏扶危,才导致魏扶危看她不顺,起了争执。 他对金茹骄纵的性子也把握地极好,知道她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措,这次是她自己选的,木已成舟。 这样又可以把反悔的公主摆了一遭。 他不出现,却像一只摆弄着丝线的蜘蛛,了解一切,执掌一切,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丝线被摆弄。 但同为一家人,金茹公主不一定不知道她是傅兰萧安排进来的。 她见他立在宫柱前,皎皎如月。 估摸着心情不错,她存了故意恶心他的心,问他 :“公主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你安排的。” 她不觉得公主是个傻子。 之后她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 虽说如此,但她依旧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这不是我该处理的事。”傅兰萧垂眸看她委屈的脸,身上灰扑扑的,心知肚明地笑了笑,“你没受伤就好。” 黛争觉得这句话虚伪的让她恶心,“我差点挨了公主一鞭子,还差点被魏郎君打了!” 没恶心到他,倒是恶心了自己。 “换一个伴读,你觉得亏了?”傅兰萧负手而立,“若是没有这出,金茹能选你,那恐怕得是她换了芯才会去做的事。” “那我也没想跟魏郎君闹成这般。” 傅兰萧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个一个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的妇人。 居然能说出这么薄情寡义,毫无礼义廉耻的话。 黛争觉得这比魏扶危说她的那段话更加莫名其妙。 黛争而后听他说: “你不是拒绝他了,拒绝之后还要要求别人对你如初,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愧是兄妹。 又开始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是她要求太高了吗? “可这其中,有很多误会。” 傅兰萧觉得黛争太不会说话了。 “你要去跟他说,其实没有什么双生子,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从此误会解除,皆大欢喜,我倒是不拦你。” “不如将我和你的事一齐捅了出去,让世人耻笑我,也出了你与他的一口恶气。”傅兰萧随口描绘着,仿佛此件事已经发生,而作为“受害者”的他,却因为这份假想的未来兴奋起来,“不过你和魏扶危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皇家呢。” 他的视线都像无形的锁链,将她捆的不能动弹,他的五指更甚,直接勾住她的腰带往他那边带。 “你和谁都没可能,也就是讨好我才可能会得到一线生机,这道理我教你多少次,嗯?怎么就不乖呢。” “非要我命人把你脚折断,关在我殿中做个小宠,你才能收了你的心思。是么。” “你想想看,我又不是做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三更,目前还有两更,在写在写。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爱你们哦! 对了还要说件事,我所有的言情都是感情为主,剧情为辅,多多包涵! 第46章 披星 黛争只是依他的意思上前, 被勾起的腰带更衬托出她细瘦的身段,“那如今这样,殿下可满意了?” 想到那只被他掐断了脖子的猫,他怎么可能做不出来呢? 可她现在跟小宠有什么区别, 无非没有断手断脚罢了。 借着月色, 少女的面庞仿佛浮了一层朦胧的光, 似梦似幻。 “殿下如此聪明,算计我们几个人自然绰绰有余。可殿下明明有更简单更快捷的方法来解决这个事, 为何不用?” 傅兰萧随手摆弄一下蜘蛛丝,就可以让三个人反目。 折黛 第49节 想想看, 之后还有更多的被算计,本质上只会有傅兰萧一个赢家。 压抑的情绪挤满了她的胸腔,她大胆地对上他那双属于胜利者的带笑的眼。 “是不可以, 是没必要,还是,单纯在欺负人?” 四目相对间, 二人的眼中没有星辰, 没有明月, 只有彼此。 “我不希望你把聪明用在其他地方, ”傅兰萧松了手,不经意地扶了扶她皱的不成样子的衣领,好似对她的质问毫不在意,“既然你是我的人,便只需好好听我一个人的话, 考虑我一个人就足够。” 他看到她瞳中的光暗了下去, 就像月亮有意为之, 不去照耀那里了一样。 傅兰萧不觉有些烦闷, 觉得她的模样扫兴,给了她这么大一个好处,也不过是让她跟一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分开,就摆出一副他欠她的表情。 以前,她都会把她自己的委屈难过用力藏起来,只笑着讨好他的。 不过,傅兰萧一想,那确实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自己不去习惯,怪的了谁呢。 这里不是那个偏僻的汝城。 这里处处充满了勾心斗角,为一句缥缈的欢喜,不如将权利拿在手中,才为佳策。 笼鸟需要剪羽,人也需要挫挫锐气。 他也不会把猎物放在他的视野范围外。 “你的人。殿下,您不缺奴仆,更不缺谋士,甚至您都不缺爱你的人。”黛争站定,稳了心神,不卑不亢道:“我本就是一介布衣,甚至更差,我最初的愿望,就是脱离汝城,脱离奴籍,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毓庆宫,他说一不二。为他出谋划策的人,多如牛毛。他甚至都已然订婚,阮家娘子是顶喜欢她的。 他什么都有了。 “当年心悦您,是我一厢情愿,也付出了代价。” 谁知他是高高在上的人,耻于再提汝城发生的人和事。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能活的更好。被卖了也只是勤恳攒钱,若哪一天姑父姑母反悔,我也能靠自己的钱恢复良籍。”她都攒的差不多了,知道傅兰萧出身高贵后,她连怨言都没有,只是想让他给她一部分银两,能让她早些完成心愿。 她当时要了多少?五十两?还是二十两,还怕太多,一直在自己往下压。 现在想来多可笑。 “我喜欢这个名字,黛争。” 这是她的真心。 “不知道殿下懂不懂那种感觉,明知道自己和那人不是一路人,甚至都没有办法再多呆一段时间,再多走一段路,但还是忍不住想去拖延,让他多看看自己,或许这样可以晚些离散,结束这段关系。” “去把自己最好的东西与他分享,说不定就会在彼此中有一段特别的回忆,这样即使分开了,回想起来,还是很美好的,令人心动的故事。” “可是您却一把火烧掉了周府,拿了我的身契,把它也烧掉了。” 与她的希望一起。 没有周郎君再帮她草拟一篇身契,饶是她到了官府消籍,也会被当成逃奴再卖。 “我知道我自己想的太高,遥想蟾宫折桂,也做一次人上人。” 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 就算摔到头破血流,也是个咬牙将泪珠子往肚里吞,忍住不哭的人。 毕竟哭给谁看,谁会心疼。 但在遇到傅兰萧之后,她的眼泪都多了起来。 “现在,我身子是殿下的,思想也要是殿下的,殿下要把我周遭的一切变成您的,这有什么意思呢?我都觉得无趣。殿下一步步这般要求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殿下,我以为,出身寒微,绝非耻辱。而身为女子,我只会更为骄傲。” 她冲傅兰萧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我知今日之后,依旧不能被殿下舍弃,但黛争会等,等到我真正获得自由的那一刻,且永不会认同殿下的所作所为。” 她没去斟酌傅兰萧的表情,就算他沉默不发,脸色难堪,他依旧是世上无出其二的俊秀儿郎。 她多谢他没打断她。 随即,少女转过身去,带着一身落在她身上的灰尘与月光,离开了。 她后怕傅兰萧会追上来,让她吃苦头到求他为止。 但她脚步必须坚定,必须自己走出去。 清幽的月光,透过宫殿的高墙,仿佛随着她移动,逐渐从白玉高阶上消失不见,落影斑驳。 诺达的皇宫中只留星星灯火,与良久伫立的华服男子。 他望着那个方向,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 就这样,世间万物骤然拥有了一个简单的名字。 “黛争。” 你一辈子都别想。 她甚至一夜都没有回安乐坊,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幸好今日公主生辰,不设宵禁。 长安城灯火通明,通宵达旦,仅有她一人落寞。 翌日一早,她还是先回了周宅,领了她的新衣裳和指令,又梳洗了一番,去宫中上任。 全国有三日休沐,但作为公主伴读的她没有。 今日也是为了和公主正式打个照面。 黛争仔细打扮一番,可脸色依旧憔悴,令她进宫的內侍见了都摇了摇头,建议道:“黛郎君要不还是抹点粉,不然公主见了,怕是不喜。” 黛争眨了眨眼睛,她现在可没这些东西呀。 內侍给她一个颜色,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二话不说就往她脸上抹,“这好说,黛郎君以后就在公主面前美言我几句就行了。” 黛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只得嗯嗯地敷衍几句,心想身份高了就是不同,以前不爱搭理她的內侍都冲她笑了。 结果面见了公主,本来一脸严肃的公主看到黛争的脸都愣了一下。 她怎么不记得昨天这人长这样。 “瞧你,怎么那么丑。”金茹本来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可没忍住笑,还是破了功,“怎么,九哥那边是告诉你我喜欢这样的?” “不是的。”黛争摇了摇头,用袖子去把脸上的□□蹭开,结果又听见金茹一声爆笑,应该是更滑稽了。 “公主,只是昨天比较兴奋,没睡好觉。”黛争只能扯谎,不可能说自己昨天流落街头了。 “油嘴滑舌,装怪。”金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也不想叫人打水来,自己宫殿的东西,给这人用,实属浪费。 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给谁看呢。 金茹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后悔昨晚自己上了头,魏扶危不行就不行,她有的是方法逼他就范,干嘛非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来,还是九哥的人,晦气。 想到魏扶危也来气,什么破姓魏的,她干嘛要逼他就范,不行就不行,等到她找几个面首,忘了这些没用的臭男人! “我直说了,今日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你入了我的宫殿,便要听我的,绝不能有二心,明白吗?”她明里暗里都说明白了,“若是被我发现了,你伴读的事情就算了,命也别要了。” “公主,请您相信我。”黛争看着公主没用让她洗把脸的意思,又抹了抹脸,才说:“我一心只向着公主。” 她一定要让公主相信她。 她要让公主成为她的靠山。 明艳的少女冷哼一声,带着十五岁女儿的娇俏与与生俱来的高傲,“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以为你当了我的伴读,之后就能平步青云了?你只是陪我读书罢了。” 说什么一心向她,搬唇弄舌的,不就是之后想摸到个驸马之位吗? “自然。”有了傅兰萧的先例,黛争几乎是把公主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公主,那今日您读什么?” “催什么。”金茹也不喜读书,这方面倒是和魏扶危一模一样,“太师还没来,你帮我写写下前几日的功课吧。” “公主,我认为功课还是要自己写的。” 不然请太师过来,不是白学了吗? “你搞清楚,我是元乐公主,是想做什么都可以,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金茹瞪了她一眼,指着一旁桌案上的纸笔,“叫你做你就做,你是哄我开心来的,懂吗?” 黛争没办法,为了哄公主,让公主相信那句一心向她是真的,只能提笔开写。 功课并不难,黛争赶在太师过来之前就完成了。 金茹瞄了一眼她的字,“你这字跟九哥的像。” “是么,他教的。”脱口而出后,黛争看到金茹看她的脸色变了,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看来你跟九哥关系匪浅。”金茹意味深长地说:“以前怎么就从来没听过你这号人呢?九哥自从回来之后,变了太多。” “公主是忌惮我吗?不如公主教我您的字,我也是可以学的。” 金茹不禁咂舌,觉得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白,这么愣头青。 她真的在怀疑,傅兰萧那个精的,会派一个这么痴的人,来监视她? “谁要你学我的字?” 她正想发难,身边的大宫女却来报,九皇子欲见她一面。 “太师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九哥。” “愣着做什么,随我去迎迎这位稀客呗。” 作者有话说: 真诚小猫整顿职场(雾)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本来说三更,因为九点多的时候母上打来电话说了一点家事,脑袋乱乱的没心情,坐在电脑前腰也有点吃力,只有两更,明天就也是两更吧。 第47章 读书 傅兰萧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公主, 全长安都是沾了你的福,人人都在休沐,倒是你在这里苦练上了。” 阮婉莹应是跟金茹相识许久,她在看到公主的一瞬间就快步上前, 公主的脸色也有所松动, 不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我就还说怎么今个吹奇风, 九哥也能来我殿中转转,原来是跟你一起来的。”金茹自然不会说自己的功课全都由他人代劳, 她给黛争一个眼色,让她自己去收拾收拾自己, 给外面人看,也太羞人了。 折黛 第50节 “今日是我求兰萧哥哥来的,本想着你今日应无事的, 可谁想比谁都努力。” 阮婉莹的目光在黛争面上略过,虽有些滑稽,竟有些眼熟, 不觉多看了几眼。 倒是有点像上次见到的魏郎君那个, 心悦的女子。 她记得那位少女不着粉黛, 长相清纯, 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色。 明明听了欢喜的话,可依旧一副畏惧的模样。 那名女子,像是突然蹦出来的人,她居然一次都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 好似是叫什么……筝娘? 就连傅兰萧也多说了几句, 好像也认识似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 这没准的话, 也就是说给不经事的小女儿听的。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都是儿戏罢了。 何况,她的未来夫君,需要他们阮家。 他只是在提醒魏小郎君,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罢了。 “黛争。去整理一下桌案,若是太师来了,你就顶我一会,把他讲的再告诉我。” 黛争。争。难道是争娘? 怎么名字都大差不差的。 可这位虽然阴柔,但怎么说也是男子,还是她多心了吧。 再次被点到名字的黛争只好应下来。 金茹和阮婉莹进了内殿,说些娘子间的悄悄话,把她和傅兰萧隔绝在外殿。 好在还有一众宫人,黛争和他离得远,也不尴尬。 他不主动跟黛争说话,黛争也无意跟他多说。 昨日都那般了,她也不知道起什么话题,也不能。 说是让黛争收拾的桌案,公主身边的侍女早已收好,她只用重新摆些笔墨,磨好墨水,等着太师到来。 太师年过古稀,来时本是要坐轿的,不知是不是公主故意为之,他近日都从坊间走来,步履缓慢,到了东明殿,已经累的不轻。 当他看到只留黛争一个伴读之后,摇头叹息,在位置上坐了很久,才发现傅兰萧坐在一旁,也未出声。 “臣眼拙,未看到殿下在此……” 他咳了几声,正要起身行礼,又被傅兰萧按下,轻轻接过。 “明日还是坐轿来,就跟公主说是我让的。” “多谢殿下,殿下您这是……” 他确实不常来,所以太师也疑惑,自己今日是不是不该继续授课。 “无碍,你教你的,这位听着便好。” 太师应声,也没问公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兀自给黛争上起了课。 不得不说,黛争是个好学生,她听起课来,仿佛全世界只有她和她的夫子。 少女顺适地坐在太师身边,为他研磨递笔,会回答他的问题,也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六月,大燕的天气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官服也见薄,虽说是公主身边的人,伴读到底也不是官职,黛争依旧身着九品青衣,只是她全身肤色匀称,从官服中延伸出的细腻的颈子,也仿佛如柔软的雪,看着讨喜。 傅兰萧也坐在一旁,一时有些晃眼,他努力回想,是不是在汝城,他教黛争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坐着,也言听计从,奉令承教。 只不过,他只能记起他当时忍住不耐烦,为了让这私奴能多为他所用,不得不教她点东西,后发现她天资聪慧,多走了点心。 黛争的模样是如何却记不清了。 因为太师身体不好,要多呼吸些新鲜空气,所以他们习作的地方是靠着窗的。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斑驳的面容,到一张一合的樱唇,再到呼吸间,喉间的轻颤。 不觉得自己心中发痒,默不作声地去看窗外的树叶,叶影婆娑,雀鸟鸣声,觉得她的声音也变成了噪音,不堪入耳。 “把那书递来。” 傅兰萧走神,眼珠还未从树上游离,下意识抬起手,凭借着记忆寻到放在他一旁的书。 却不料,手下却触到了一抹柔软。 那片柔软想要逃跑,却被他反手抓了回来。 视线收回,依旧是一片清冷。 他漠然地看了一眼黛争,眸光深邃,像是要将她扒层皮一样,“要什么书?” 黛争心中一颤,以为是触及到了他不可视的地盘边界,不过这毕竟是公主的东明殿,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坏脾气也会忍着,不会发作。 “《周易》。” 傅兰萧这才放过她,看着她的手瞬间缩了回去,又把他身边的书递给了太师。 “多谢殿下。” 她多看一眼傅兰萧都不想,只想他快些跟他未来的夫人归家,或者府邸早日落成,进宫的日子就能减少了。 时光没有给他们太久的安静,阮婉莹挽着金茹的手走了出来,太师的课已经上的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你眼光是顶好的,其他人,我信不过。” 黛争这才知道他们是在讨论成婚那日,阮婉莹的嫁衣,她乐得亲力亲为,是件喜事,金茹与她的关系好,用这些小事来找她,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定会帮些忙。 等二人走了,金茹让黛争给她随便讲讲后,便放过了她。 应该也是从其他宫人中听闻,除了递书这样不太愉快的插曲,他们并未说过什么话。 她知道今天跟公主的会面,有些不愉快在里面,不知道她多久才能结束这种防着她的心思。 离宫之后,看着时辰已经过了午后,黛争不觉有些饿了,想着出宫之后去哪里吃点好的。 今日休沐,宫外应依旧热闹。 可她刚刚拐过宫廊,就碰到一个內侍。 “黛郎君,我们主子叫你过去一趟。” 她对此毫不意外,毕竟这內侍她都眼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玩具 黛争整理好了心情, 再去面对他,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鼠见猫,莫过于此。 她不知道阮婉莹还有没有跟他一起,郎情妾意的, 生怕不知道他们就要成亲了一般, 她都觉得害臊。 傅兰萧脸皮够厚。 进入毓庆宫的流程繁多, 除了搜身,傅兰萧也没有给黛争多的特权。 这也是确定她周围不再有人监视的必要环节。 再见到傅兰萧, 他刚刚沐浴出来,身着寝衣, 绸发未干,全数垂在身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桌案前。 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宫人伺候, 连发丝都滴着水,也许是未着深色衣袍,眉眼中竟然透出了无害。 如果他不是傅兰萧的话, 黛争还能生出些欣赏的心思。 可惜他是, 黛争只想让他染上风寒。 桌案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精巧玩意, 黛争只瞅了一眼, 便瞥过眼,问:“殿下今日何事?” 傅兰萧像是才发现黛争来了一般,垂下的眼眸微抬,不似平日那般有攻击力,“今日适应的怎么样。” 黛争觉得傅兰萧这是在没话找话, 明知故问, 她在公主那里怎么样他不是都看见了。 不过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汇报, “公主只说了让我帮她完成课业, 不要偷奸耍滑,倒也没什么。” 至于单独和公主说的那些闲话,她不打算告诉他。 傅兰萧意味深长地看了黛争一眼,瞧她说话时低着头,一点都没有读书时的认真劲。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刻,等到黛争都快熬不住要再补充一句的时候,傅兰萧开口道:“你来替我擦发。” 黛争这才抬眼,深知这次过来,又是给傅兰萧当奴婢使,她不恼,认命地找来挂在不远处的长帕,绕到傅兰萧身后,轻轻擦拭。 思索一番后,她说道:“我手重,若是哪里弄痛了你,别怪我。” 傅兰萧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黛争提心吊胆的,将他一缕长发拢起,投入在这份忽然施加在她身上的工作,他的长发柔顺,在很久之前她就为他擦过,那时他的腿伤未好,就连起身都困难。 黛争日夜照顾他,几乎什么都看过了。 不过擦发仅有几次,后来傅兰萧说什么也要自己来做,除了换药,都不让她近身。 她当时还以为是他怕她辛苦,现在想来还是嫌她手重,瞧不起的。 黛争这么想着,将一缕擦干的长发绕到胸前,又拨来新的湿发。 水珠顺着发丝落在胸前,他只将寝衣半批在身上,在黛争的动作带动下,露出精装的身材来。 那滴水珠沿着肌理的线条顺滑而下,最后化在衣料中,变深了一点。 她倏然想到了什么,属于那夜的记忆被打开,她十分羞耻地被傅兰萧要求开口承认,最后还颇为享受了他的动作。 因为她对于床/事的体验,都是傅兰萧在摆弄她,他说那些荤话都让她受不住,更何况是她自己说的那些。 她这辈子都不想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怎么了?” 身后的人不动太久,傅兰萧自然要过问。 “没、没什么。” 折黛 第51节 听着黛争声音不对,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下手也重了。 傅兰萧刚要转头责备,就感受到少女的手将他的脑袋摆正,“你别回头!” 她欲盖弥彰地深吸一口气,“就要好了,你要是现在转头,水打在桌案上怎么办?” 她这理由实在太假。 傅兰萧沉默着,也没再点破。 等她擦完,抓过她无处安放的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早已红润的双颊,不禁莞尔,“想什么呢?” 她不想回答,也找不到借口了,就这般僵持着。 她的眼眶中盈着泪光,像夜空中的星甸,傅兰萧也不知道为何就让她擦个发,就委屈的跟什么一样。 他今日可什么都没做。 如果他想,她早就不在这里哭了。 不过黛争的眼睛真好看,他甚至昨夜在想,若是哪一天黛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以死抵抗,他就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保存起来。 他记得还有一次,他被院子中的锯木声吵得睡不着觉,那时他的腿还不能走路,透过窗户就看到一个穿着短褂的少女正在干活。 她在忙碌,没有什么标准的动作,像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在做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连黛争读书的模样他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可她那张脏兮兮灰蒙蒙的脸,从木材中探出来,手搭在其上,一双明媚生动的眼睛露了出来。 他却异常难忘。 为什么呢? “你选选。” 他要比黛争更快地整理好思绪。 傅兰萧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奏出清脆的声响。 黛争这才目光重新投向桌案上的东西,仔细瞧去,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黛争对于这方面,简直是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傅兰萧这是何意,怪异地看了一眼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对之前的事不过问,却非要她在这上面选出个所以然来。 黛争纠结了片刻,指着一件青铜器说:“那就这个吧。” “你喜欢这个?” 她选的是一个精巧的九连环,由长安最有名的工匠所制,磨的圆润,玩也十分耗时间,在燕朝十分流行。 她拿了起来,甩着九连环,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还不知道怎么玩。 “是选给谁的?” 她第一个反应好像从来不是自己。 “阮婉莹。”傅兰萧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如果你喜欢的话可——” 他的话还没说完,青铜器的声音就生硬地落回了桌上。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殿下最好也别问我,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从小都没有过玩具,挑不出来的,你要现在让我重新选,我只会觉得幼稚。” 傅兰萧嗯了一声,又命人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拿走了。 “不日后我的府邸就建成了,毓庆宫也将不是我的了。”他拉过黛争的手,指腹抚摸过她手心的薄茧,难得没生气,也颇为虚伪的温声道:“今日还是在我的宫中歇息吧,明日可以早些去金茹那里。” 这时,宫人来报,说阮婉莹去而复返,要见他。 “现在呢,我需不需要腾位置?” 作者有话说: 嘎嘎!我们狗子被骂了之后换了种战略,但貌似有点歪 第49章 夜宿 傅兰萧自然不会拒绝阮挽莹, 毕竟婚约在身,他还需要她背后的势力。 不过,阮婉莹来毓庆宫也需要相应的流程。 时间久到,足够让傅兰萧再一次因命令她而开口。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过来替我更衣。” 黛争本以为她要被赶出去, 再不济也要躲到内殿中, 可不知为何又要代替宫人伺候他。 不过,她复而一想, 若是让她躲起来,更坐实了二人的关系。 他的便衣并不难穿, 只是黛争又把她从方才的闷气,拉回了更久之前的窘迫。 她总控制不住去回想那件事,那件寝衣, 和现在穿的,还是不是同一件? 约莫不是,毕竟贵人的衣裳很难穿第二次, 更何况……也脏了。 “磨蹭什么。” 傅兰萧不是没发现她的片刻失神, 注视着换下去的寝衣, 长睫震颤, 似是即将飘零的落羽。 “没、”黛争支吾了一声,手下的速度加快,却又听他道:“你是不是在想,这身寝衣,是否还是被你污了的那件?” 被这么直白的戳破, 黛争的整个人就像是被人用千斤锤砸了一般, 又似被热水泼到, 气息带动着脸色, 红一阵白一阵。 对比起她,傅兰萧倒是镇定自若,“想起来了也不错。一回生二回熟,之后也不必每次都抹不开面子,你要自己记住,你也很诚实地求过欢。” “你别说了。”黛争只觉得他刚稍微正常了一些,就又把骨子里那层劣根释放出来。 谁知她话音刚落,傅兰萧的寝衣就落在她的脸上,绸衣顺着她的鼻尖一路下滑到颈子。 好在六月的寝衣轻薄,她没被砸到乱了发型。 “你不闻闻看吗?确定一下还有没有你的味道。” 她被他招惹的烦了,恨恨地盯着他,但这件事太难以启齿,她也说不出什么旁的,怕只会更丢人。 “变态。” 她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因为这时阮挽莹已经到了,看到黛争在此,眉毛一挑,到没说什么。 若是这人跟傅兰萧走得近,到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什么筝娘,是傅兰萧认识的人。 “何事?” “打扰到你了?”阮婉莹眼光扫到被甩到地上的寝衣,“我先前未与你说,下月初,是要去庙里求姻缘的。” 燕朝婚前男女可随意相见,但也筑造了一些约定俗成的仪式。 在婚前一个月,定了亲的男女都要去庙中烧香拜佛。 其实阮婉莹对于自己嫁给傅兰萧本是是有那么一丝丝期待的,毕竟他生的这般好,之后自己的家族也会步入皇亲国戚族列。 没错,他们本就早已定下婚约,她是绝对要嫁给他,不能有一点闪失。 所以她尽量亲力亲为,本来一句传信的事,却一定要自己亲自叮嘱。 她不敢承认,她对这一切是惶恐不安的。 因为傅兰萧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她。 甚至,是不。 只有在她主动的时候,傅兰萧会让她挽着他的胳膊,其他更进一步的想都不能想。 她已成婚的小姐妹说,这是男人不行的表现。 行不行他也是九皇子,她也得嫁。 “有空会去。”傅兰萧点头,对此没有异议,蹙眉问:“你的婢女呢?” “她在外面等我,我没让她进来,你宫里规矩多,她要再进来,又要多费些心。”她这是在怪他防着他。 “谁都如此。”傅兰萧又道:“不过天色已晚,你还未用膳吧?不如我叫戚无送你们回去,他驾车会快些,也能早些用上晚膳。” 阮挽莹一听是戚无送她们,还觉得是傅兰萧看中她,可她坐上了马车才缓过来味,这不是要赶她走吗?她坐在那里屁股都没热呢! - 黛争看着天光敞亮,哪有半分晚色,真是可怜了这位娘子好不容易过来,又被送走。 外面还都说二人金童玉女,傅兰萧大难不死,都是为了和他的未婚妻再见一面,是天定的缘分。 黛争捡起寝衣,随手挂在书案后的屏风上,“我也未用膳。” 言下之意:她也要回去了。 她午膳都没吃,正饿着呢。 “那传膳吧。”傅兰萧从书案的堆放的几本书中抽出一本《增文广义》,扔到黛争手里,“今日我听太师授课,你答的有几处错误,你已经考得了功名,这几处不该犯,我与你讲讲,不然之后要是被问起来,定会被公主瞧不上。” “哪错了?”黛争一时没反应过来,熟练地翻到今日所讲的书页上,却看到他手指指向一处,“太师年纪大了,身体不算好,他点了你的问题,但音色含糊,你怕是没听清楚,记差了。” 对于这方面,黛争是真的没什么挑理的,这时候也是最听话的时候,“那好吧,殿下就讲与我听吧。” “先用膳。”傅兰萧又抽走她手中的书,扔回桌上,“你靠书饱腹?” 因为懂她的软肋,傅兰萧在这方面特别容易拿捏黛争的行动,等到用过晚膳,指出错误,这回天是真的黑了下来。 宫门关闭,黛争不得不夜宿毓庆宫,不过这次,她可以睡到偏殿去。 傅兰萧来到偏殿的时候,黛争并没有被他吵醒。 她不认床,像跟野草,在哪里都好活的很。 见她睡得沉,傅兰萧刻意放慢脚步,敛了气息,坐到榻前望着她。 黛争睡相不好,嫌热就把锦衾一踢,寝衣半开,那处柔软也隐约泄露。 傅兰萧没有犹豫,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体温要比正常人稍低一些,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 所以当她碰触到似有似无的冰凉时,并察觉到不适。 他见过衣着暴露的女子,可以斩钉截铁地确认她一点都不大。 折黛 第52节 不过她最近应是胖了,第一次的时候他觉得他可能盖住她的侧骨,有些硌手。 黛争有这么有魅力吗? 没有的。 所以她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对他说那番话?是不是觉得一次又一次地放过她,是不会对她下死手了? 他可以让她滚出长安,永远都不要见她。 可以直接拆穿她所有的谎言,让她在世间再无立足之地。 他知道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长安没了她照样日升月落,他的计划没了她也照样走。 她完全可以被替代。 傅兰萧瞳色变暗,缓缓俯下身子,鬓发垂在少女的脸上,这时她倒是觉得痒了,不适地皱起眉头。 他一点也不怕被她发现,他还设想,若是她醒了,他就亲她。 不过,她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脖子,又陷入了沉睡。 他继续低头,一直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眼角,薄唇几乎紧贴在她的肌肤上,随后伸出舌头,在她的眼皮上舔了一下。 顺着鼻尖向下,停留在她呼吸时会微颤的颈,发狠地吮吸了一口她的喉咙。 他承认这一次有故意的成分,这样可以使他顺理成章地做更多过分的事, 他原始的,自我的,想着,如果撕破她的喉咙,在这里溢出鲜血的黛争是什么味道。 可惜黛争还是没能醒来。 怎么能不醒呢,平时怕他跟看见鬼了一样。 他重新勾起她的手掌,半个时辰后,他用寝衣擦掉溅出来的液体,叫了一次水。 回到自己的主殿后,他又叫了一次水。 黛争起的依旧准时,只觉得昨夜被谁压着,睡着不踏实。 再看一眼锦衾,毓庆宫的宫人可不像照顾他们的主子那样照顾她,盖的实在有些厚实了。 看铜镜的时候发现喉咙处又一个不大不小的玫红色印子,还以为是入了夏,被蚊虫叮咬的。 她把自己的内衫拢的捞高,看着怪异又滑稽,再见到傅兰萧的时候,还被他耻笑了一顿。 黛争赶紧从毓庆宫溜走,再等到从东明宫出来的时候,也没人再来一句主子有请了。 她乐得清闲,火急火燎地离开皇宫。 回到周宅,被下仆告知,有人来找过。 说是宋仙舟想做个局,请她赴宴。 宋仙舟的局黛争乐意去,不知怎的,想到宋仙舟在那夜之后没有轻看她,黛争都有些飘飘然。 不料,宋仙舟不仅是请她——当然她是知道这不可能是两个人单独约见。 可宋仙舟请的另一个人是,魏扶危。 魏扶危打看到黛争进雅间就没好脸色。 孩子脾气一般搬着胡凳离她远些。 “黛兄到了,快坐吧。”宋仙舟笑眯眯地说,将藏在他和魏扶危之间的胡凳拉出来一些,仿佛看不出这种尴尬的氛围一般,明示让她这边落座。 “还有人吗?”黛争第一次见到宋仙舟也想跑,要是多几个人的话,可能坐在她和魏扶危之间,或许没那么尴尬。 “还有一人,他是要晚些到。”宋仙舟笑的十分无害,拍了拍胡凳,“我只觉得你们之前有误会,咱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哈哈是吗?”看着魏扶危一记眼刀甩过来,黛争的问句都能干说成陈述句。 “是啊,你来坐。”宋仙舟又拍了拍胡凳,让黛争有一种错觉,如果不坐那个位置,就是她不识好歹。 “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走了,不过今日是最后一次。”魏扶危独自斟了一杯酒,“我无话可说。” 这种情况,她该跟魏扶危怎么说呢。 就算说她毫不知情,可那夜魏扶危也算告诉他了,她坐以待毙的话,也是坐实了他口中他们的关系。 “魏小郎君……”黛争陪了个笑脸,“其实我妹妹已经离开长安了。” “什么?!”魏扶危因为激动被酒呛了一口,可就在他激动地抓着她的袖子咳嗽时,雅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来人正是傅兰萧。 黛争觉得这个局最好还是就地解散。 “大人,您来了。”宋仙舟在外不会叫殿下,站起来拉开了另一个胡凳,可傅兰萧嘴角噙着笑,一副正人君子,风度翩翩的模样,坐在了黛争对面,正对面。 好似他真的只给宋仙舟一个面子,穿着一身金线勾边的绛紫云纹织金长衫,头戴玉冠,墨发轻动,风尘仆仆地赶来赴宴。 “为什么离开长安了,去哪里了?”魏扶危再没了刚刚的架势,反而一直缠着黛争不放,“你告诉我,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黛争哪里知道“她”自己要去哪里,只能用下一个谎言去弥补这个谎言,“她说想去,金陵?” 黛争之前是想去金陵的。 “那反正我也闲的没事,她是从哪条路走的,我去追她也行,我还有话跟她说。”魏扶危不依不饶的。 又要多一个谎言了,“怕是……水路?” “具体哪条?” “我、我不清楚……”撒谎多了,黛争就不会说话了,她确实一点也不了解长安的水路,“西边那条吗……魏郎君,我妹妹没跟我说的……” “她不说,你就不问了,你们可是同胞兄妹,怎么能比我都不关心!” “这个……那个……”黛争额头滴汗,嚅嗫道:“她……” 她感觉有谁在勾她的小腿。 可能有谁觉得她现在闪烁其词的模样足够逗趣吧。 作者有话说: 狗要干啥下一章接招! 这一章的大家: 宋:笑眯眯看戏.jpg 魏:小孩子耍脾气 狗:瑟瑟攻击 黛: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谢谢大家的留言,看到大家说喜欢这篇文,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真滴真滴,特别感性呜呜呜。 所以明天双更给大家! 第50章 饭局 有什么东西抵在她的腿肚, 轻轻掂量。 像一条水蛇,缠上了她。 高度紧张下,黛争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浑身一抖,她想也不想就低头往下看, 不知是谁这么要做这么轻佻的事。 可她刚歪了下头, 掀开的桌布离地还不过一寸, 突然又被魏扶危按住肩膀,厉声道:“我与你说话呢, 走神什么?” “你这么凶做什么。”被质问久了,黛争也生出一点脾气, “她今天已过二九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管不到的。” 一直处于强势方的魏扶危被她蓦地一怼,便收了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眸光渐渐向下, 停留在她紧抿的粉唇上。 黛争被他看的不自在, 转过脸, 却正对上傅兰萧的双眼,他对她浅笑着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观棋不语,瞧着是一副十足的君子做派,但底下的碰她腿的人就难说是不是他了。 想来也只有一人。 “可是, 金陵路远, 她一个小娘子, 定是不安全的。”魏扶危喃喃道, 语气没有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他其实这段时间还应该在软禁,可母亲第二天就看到他愁眉不展,饭也不吃,失魂落魄的,当即去魏首辅那里苦的梨花带泪,好在魏扶危当时人比较恍惚,也没有坚定说要娶妻,魏首辅心疼发妻,也心疼自己家唯一的小郎君,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我妹妹……跟其他人不一样。”黛争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手开始不自觉地绞衣角。 宋仙舟把黛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对魏扶危:“可以了,魏小郎君,这不是逼问会。” “我也没想。”魏扶危听着这话就不舒服,“只是她……算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等他过几日就去金陵,若是可以遇见筝娘就是最好的,如果遇不见,他日她再来长安,他们也有新的话题可以一起讨论。 “看来魏小郎君的执念很深。”傅兰萧的手指搭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击着。 在魏扶危眼中,他应该和九皇子是情敌,他无法忘记九皇子的逼问,筝娘的那句“没有早些认识”,还有那夜后来发生的事。 可燕朝的所有都是傅家的,他不能违抗,也不能冲动地和他打上一架。 他比之前要冷静许多,轻笑出声:“也没太深,只是我觉得她和旁的娘子不一样吧,大人觉得呢?” 被反问了的傅兰萧面色如故,“或许?你的感想,问我作何?” “你们这么说,我都要好奇了,黛兄的胞妹,到底是何许人。”宋仙舟因为不善于娘子交谈,平日除了家里的妹妹和金茹公主外,就没与哪个娘子对上过眼,说上过话。 在饭桌酒局间,更是避而不谈。 第一次在男人堆里聊起这个话题,他还有些跃跃欲试。 当然,若是在场的有任何一个女性,他都不会开口问了。 “跟黛兄长得一样吗?” 他还真见过黛争的女装,跟她男装的气质完全不同,腼腆生涩,真真瞧不出来是个男子。 “既然是胞妹,自然是长相相同。”傅兰萧并未喝酒,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茶前说道。 “那便好玩了。”宋仙舟不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理中客一般,“若是小娘子无意,多做纠缠只会让人厌烦吧。你要真喜欢,为何不多看看争兄呢?好歹望梅止渴。” 黛争觉得宋仙舟这个提议很危险,显然魏扶危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他们不一样。” 折黛 第53节 “哪不一样了,她的胞妹上次也不是没碰过面,双生子本来就叫人分不清,不然她还能生出个天眼不成?”傅兰萧觉得魏扶危幼稚又可笑,首辅倒是个老狐狸,怎么教出的儿子如此蠢钝。 不料,魏扶危斩钉截铁,锐眼中带着挑衅,似是在回忆他口中所讲。 少女追逐着自由的风,她放声发泄着,光脚奔跑着,是一片绿原中唯一的靓影。 他闯进她独身的空间中,看到了那双羞涩的,璀璨的双眸。 “我见过的,谁都没见过。” 黛争听着莫名其妙,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也没与他见过几次,前几次也闹得不太愉快,难道是自己喝醉了耍酒疯吗? 正当这时,桌底那个不安分的又踢了她一下。 这下可不是轻轻掂量,而是找准了位置让她疼。 黛争迅速缩回双腿,坐姿要比歪扭。 她瞪了一眼傅兰萧,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真是闲的。 但那潋滟的双眸中却锋芒逼人。 仿佛要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 作为当事人的黛争,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冤大头。 黛争顿生委屈,无辜地问魏扶危,“什么时候,你见着什么了?” 傅兰萧觉得她这是在明知故问,蓄谋引诱,又装无辜。 “这时候又关心起来了?我偏不告诉你。”魏扶危的笑容痞气十足,兀自倒了一杯酒,“你又不护着你妹妹。” 罢了。 黛争听得云里雾里的,也懒得跟他再说什么,说也说不清,但一想到,他说的人是自己,她就忍不住憋着笑。 原来被人喜欢也有这样的烦恼啊。 “黛郎君,天气也热了,怎么还将衣襟拢的这么高?” 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加快,终于把那盏茶放了下来,傅兰萧又把话头挑到黛争身上。 黛争眉头一拧,这不是你的偏殿蚊虫多吗? 况且,她今早已经被他笑过一次了。 不会就是为了让他人也跟着笑话她一次,那也大可不必。 她不觉得他们也跟他是一类人,便大大方方地将领口拉低,露出喉结处的点子,“怕不知道是哪里的虫儿叮的。” 她还故意咬重了“哪里”二字,想要刺刺傅兰萧。 不知为何,她听到她身旁的宋仙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黛争不明白他笑的原因,面带困惑地瞧着宋仙舟。 “可莫要再找借口了,你连我都骗不过。”宋仙舟虽没有经验,但年岁最大,总是见过猪跑的。 “你说什么?”黛争听着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捂住喉结上的梅红。 “嘁——”魏扶危嫌弃地看了一眼黛争,长得一模一样,其实一点都不一样,“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要去那些地方了吗?” 他还揪过黛争肩膀上的布料闻了闻,“又去哪个窑子逛了,这么香。” “你们误会了,这个真的是——” 黛争心急如焚,才知道他们是误会了,红着脸,眸光在二者之间闪烁。 “罢了罢了,快些吃饭吧,别装了,菜都凉了,”有了这个插曲,雅间里的氛围居然快活了些许,魏扶危还亲自给黛争夹了一筷子韭菜,“吃这个,我爹就吃这个。” 宋仙舟看着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如梦初醒般地喔了一声,添油加醋地问:“黛兄,上次给你开的药,你还有继续吃吗?” 魏扶危投箸,骂了一句脏话,“黛争,你都要吃药了,你还去,哪天死里面。” 黛争真是有口难辩,只能愤恨地看着罪魁祸首,都怪他。 一顿饭下来,黛争心情也不大好,跟男人吃饭就是累,好在宋仙舟勉强觉得这件事解决了,不会再用找借口把他们几个放在一起,黛争谁都说不过。 除了傅兰萧,几个人都住在安乐坊,黛争是蹭着宋仙舟的马车回去的。 魏扶危喝了酒,马骑得不快,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 黛争没让宋仙舟将她宋到周宅,她想晚些回去,周宅的氛围她一直是不喜欢的。 宋仙舟也没多问,撩开马车的车帘,便听到极近的马儿的呼吸声。 “魏小郎君,还要跟黛兄说什么吗?” 魏扶危脸色微红,拉着缰绳让他的马原地绕着圈走几遍,“嗯,前些日子也谢谢你了,宋侍郎,下次请你。” 他指的是和金茹闹不愉快的事。 “小事。” “黛争,”魏扶危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希望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握手言和了,我不知道你和九皇子之间有什么交易,但别把筝娘卷进去,我不是不知道。” 知道了什么? 黛争眨了眨眼睛,知道了从始至今只有她一个人吗? 看着也不像,知道她的秘密,不得质问她,魏小郎君也不是像傅兰萧那种沉得住气的人。 那是在诈她? “她是你妹妹,让她跟他划清关系吧,那两家你都惹不起。你护不住筝娘,就让我来护。我会等她,她回来你要跟我说,明白吗?” “她应该已经拒绝你了……” 黛争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破碎,但又一清二楚地灌进了魏扶危的耳中。 “我不死心呗。” 魏扶危冷哼一声,拉动缰绳转动马头。 筝娘凭什么要委身那种伪君子。 终于只剩黛争一个人了。 她踱着步伐,一边思索着魏扶危的话,一边手指轻抚她喉结上的印记。 他们都误会了,有那么像吗? 在她为数不多的经验里,看着流风回雪的傅兰萧喜欢把她当成骨头啃,事后的痕迹也是一片又一片的青紫。 定不是这样般模样。 定都是男子之间的花花肠子。 今日不设宵禁,她连傅兰萧定的宵禁都不想遵守了。 摸黑走着,突然她整个人被谁大力一揽,还没反应过来出声,就被堵住了嘴巴。 确切的说,是那人将手指三根手指塞进了她口中,与潮湿的口腔勾结成一派。 下一刻,她被人推到墙边,只能双手撑着粗糙的墙壁,无助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感受到自己身后的衣袍被掀起,那人五指并拢,打了她的臀。 “你又给他看什么了?” 听到是傅兰萧的声音,她有一瞬间的放松,转而是更加剧烈的心跳。 “傅、” 她好不容易能说出一个单音,又被狠狠拍了一掌。 “怎么就这么马蚤,嗯?” 作者有话说: 傅狗的心路历程: 换种方式——忍——破防人竟是我自己 宋:替身,好耶 魏:小狗永不屈服 黛黛:没惹你们任何人 还有一更,明天早上看哈,刚刚吃完夜宵(希望大家多给我点评论本小狗也会动力十足的!) 第51章 深巷 她发发狠地咬了他的手指, 直到腥甜味灌满了口腔,即将从嘴里溢出来,她才得以出声。 “傅兰萧。”她一字一顿念着他的名字,她极少这样做, 甚至在傅兰萧心中这块记忆是缺失的。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 黛争急了不仅咬人还要用方言骂他。 他在汝城时听过那些粗人骂架, 但因为轻蔑,并没有为了融进汝城而去学习他们的乡音。 但黛争的话还是能猜出几分, 无非是带爹又带娘的粗话,不堪入耳。 傅兰萧双眼微眯, 依旧没让她从之前的姿势扭过身来。 他近乎是压在她背后,用被咬破的手勾住她的楚楚纤腰,往他身上带, 黛争的体温甚至可以从薄衣中传到他腿间。 “既然知道我是谁,骂我可是要诛九族的。” 转念一想,黛争的九族跟她自己也没什么差别, 便改口危险道:“就先砍掉你的脑袋。” 黛争当然怕, 但她身上的秘密也够她掉脑袋了, 索性更大声的骂骂咧咧, “如果能让别人看到谁才是禽兽,那就砍吧!” 在挣扎中,她整个人的手掌蹭到墙上,破了些皮。 傅兰萧扣住她的腰,掐了下臀肉, 沉声道:“别动了。” 他甚至让她自己去感受了下它。 黛争脸色涨红, 豁出去了还想继续骂他, 但她知道, 傅兰萧是个疯子,说不定他能干出更可怕的事情。 折黛 第54节 她一下子像一朵没经过养过滋养的花一般枯萎了,拢着个头,小声地骂他是变态。 感受到怀中人的萎靡,男人有种捕获到猎物的胜利感。 他将黛争翻了个面,膝盖挤进她的腿间,彻底将她挤在墙边。 “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那是他的。 他根本没做思考就吻了上去,结果黛争又咬他,勾缠出浓郁的血腥味时,他才松口。 黛争气若游丝地靠在墙边,她以为他喝了酒,但除了血味,只有淡淡的茶香。 傅兰萧答非所问,“也太爱咬人。” 他毫不在意地将手上的血甩掉,尽管马上又流出新的,他好似都不怕疼的。 他伸手去去抹她嘴角的血,黛争歪过头,不想让他再碰。 这个动作无疑挑衅到了他,被他用手指掐着下巴狠狠掰过来,结果面上留下了更多血痕。 在月光下,还有些触目惊心。 “你既然已经说要等我腻了,哪有中途去勾三搭四的理。” 可黛争就是个不安分的。 居然还有人对她坚持不懈。 明明她并没有什么魅力在身上。 “什么腻了,我哪说过那些……” “天天见我跟仇人一样,不是我,长安还有人搭理你吗?” 不知好歹。 “不是你那夜说等我舍弃你,就放你自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是你的一贯作风吗?” “恢复良籍,恢复你做女子的身份,给你一笔可观的银两,让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不想要?” 骗子。 在汝城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太不知好歹了。 “是、是真的吗?” 黛争好似在和他这段不清不楚的窒息关系中找到了一线希望,“我该怎么做?” 明明好不容易看到黛争的笑颜,傅兰萧却心烦意乱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 应是黛争除了功课一窍不通,看的他窝火。 蠢死了,笨死了,从来都不会选择对的。 “真想不明白,你哪来的本事让别人念这么久。”傅兰萧不再回答黛争的问题,又想到魏家那个毛头小子那个憧憬的表情就觉得十分不对味,语气怏然。 黛争蹙眉道:“我也没……” “什么没有,”他不想听黛争拖拖拉拉的解释,有多无辜一样,不容置疑地问:“说,别以为逃了过去,给他看什么了,什么叫就他看过。” 黛争真是百口莫辩,“你怎么不去问他,我哪知道!” 就算她排斥他的靠近,也无法阻止黛争的声调轻快,因为她看到希望了。 因为太过想念,甚至无法去辨别其中的真假。 她也认为不会太久的,他的婚期就在下个月,有了正妻和自己的府邸,不久后还将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口中毫无本领的她,离自由就不远了。 也即将会有一笔可观的银钱,良籍,堂堂正正的做个女子了。 傅兰萧心烦意闷,“走神什么。” 黛争回过神,赶忙道:“没有的。” 他可是能从她这双眼睛中读出太多东西,脸色阴郁,揪着饭局那句话不放,逐步排查道:“我看就是那次在马场吧,你不是和他偷偷出去了。” 一定是因为别人觊觎了他的东西。 他才会生气。 但他现在不至于去点魏首辅,他们都还有用。 “什么叫我和他出去,我是自己出去,他又跟上来了。” 不在他的视线内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就会出事。 他幸好把她安排到金茹身边去了,不然保不齐在秘书省也会出事。 她就是看着憨厚老实罢了。 “嗯,所以。” 傅兰萧等她继续说,手还伸进她的衣领,贴着她被将束胸的布带解开,复尔抽出乱放在心口处,拿她那处当桌面点。 “别、”她无用功地推攘了几下,直接被他捏疼了,才迫于威压道:“我就是在那里闲逛,跟他说了几句话罢了。” “那你那次脚上不还有他的手帕吗?” 惯会装傻充楞。 “因为我脚受伤了呀,当时摔倒了。”黛争讷讷道,“那日你还生气先走了,最后还是人家把我送回来的。” “我没有生气。” 黛争觉得他也太厚颜无耻了。 到底是谁那晚上让她读那些文书的? “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具体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真想问的一清二楚,就去问他去。” 傅兰萧薄唇紧抿,像是要发作的前兆,却听闻一声又高又凶的浑厚男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长安有几类特殊职业并不休沐,武侯要维持坊间治安,也只能在众人休沐的时节中,怨声载道地换班,要是在这时有人寻衅滋事,被打死也没人管。 那武侯提着灯笼,隐约看着坊间的深巷处有人影,还以为是偷盗的贼人,快步向前。 黛争一下子被吓到了,本来是最没有做亏心事的她,现在比谁都亏心。 因为她知道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难以启齿。 “我们快走。” 她小声催促着傅兰萧,身体扭动,以为傅兰萧也会赶紧离开。 谁成想,他巍然不动,依旧像山一样将她笼罩。 “怎么还不走,要是被发现了……” 黛争微愣,被发现了能怎么样,傅兰萧是九皇子,而那人只是一介武侯。 少女因为紧张而流下一层薄汗,碎发贴在额角,净白的脸蛋上,散发着像丝绸一般的光。 像是山野中偶然出现的精怪。 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傅兰萧又扳过她的下颌,咬上她的唇瓣。 他才是真正的野兽,对于猎物则是毫无章法的啃咬,只为将她拆骨入腹。 她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能任凭他人蹉跎,舌尖都快被吮的发麻,他啃吻着她一路向下,待到喉间,就像被锁喉的可怜野鹿。 她突然知道被取笑的红梅是怎么来的了。 “喂,那边的,快点回话!” 武侯提着灯笼越走越近,他隐约看出是两个人,他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吾乃安乐坊武侯,是不是要把你们抓到衙门去,你们才——” 人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才明白他们正在做什么,他看出矮个那人也穿着男装,大约是猎奇心理作祟,又往前探了几步,想看个一清二楚。 他仅有几步之遥时,看到那高大的华服男子将怀中那人抱在身侧,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森然阴冷。 绛紫色的衣袍在黑夜中也近乎被融了进去,墨发飘扬,武侯只记得那人唇上带血,一如鬼魅。 本应是暧昧缱绻的趣事,怎么变的这么邪门了。 “我、我……”他是不是遇到鬼了?! 傅兰萧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对不住!非礼勿视!”武侯一下子被男子的气场震慑到了,他真怕自己遇到的是鬼,赶忙给鬼大爷道歉,向后退的时候还跌坐在地上,灯笼都来不及提,屁滚尿流地吓跑了。 一场像撕咬般的吻结束后,黛争整个人都是懵的,像缺氧了一般。 “为什么不走啊。”黛争觉得丢脸死了,眼眶红着,嘴唇红着,一副将哭未哭,任人蹂/躏表情。 傅兰萧却很满意她现在这副德行,这才是他想要的哭泣。 眼泪都应该这么掉。 ‘殿下要把我周遭的一切变成您的,这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无趣极了。” 他喃喃自语, 黛争不懂傅兰萧在说些什么。 总之肯定是在说胡话。 见他一副还是不肯走的模样。 他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欲/求/不/满,“你来,主动点。” 黛争不是不懂,但让她放开脸皮,她做不到。 “你不是说,你的身子是我的,等我腻了,我自然会放你自由。”傅兰萧回味似的亲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但我要你,心甘情愿。” 她的眼睛一亮,又马上黯淡了下去。 傅兰萧的保证可以信吗? 折黛 第55节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你除了我还能信谁,想想看,这些只有我能万无一失地带给你……” “殿下,”她现在又改口了,像是做了极大的努力才得以接受这件事,“非要在这吗?这是别人家的屋角,你也不怕遭报应……” “不怕。”傅兰萧似乎是被逗笑了,“你刚才骂人的时候,声音更大。” 黛争骂的小声了一点,听着瓮里瓮气的,“人渣一样。” 他不怒反笑,伸手抚上她被吻肿的红唇,比平时更加诱人,像蔷薇之下的荆棘。 “我是变态,我是人渣,如果我正常,不会肖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邪乎 黛争只要牵动一丝嘴皮, 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疼。 黛争只和傅兰萧唇齿相依过,他把所有少女幻想全部打破了。 她只能尽量嘴巴张的小一点,倔强道:“我依你,但不能在这。” “为何?”傅兰萧不把黛争的反抗当回事, 声线低哑, 双手掐着她的腰, 好似她不说出个所以然就不放她离开。 颇有一副要将她就地正法的架势。 “你怎么能耍无赖?”她小声说话时,有一种无助的脆弱, 她不得不说:“难道还真要如何,殿下, 我都答应你了……” 她觉得自己走错了一步,让他顺理成章地得寸进尺,手掌摩挲在绸布上, 弄得她的腰间发痒。 好在傅兰萧没有真的想在别人家的墙角下做些不齿之事,他拉着黛争在坊间兜兜转转回到周宅。 守门的仆从吓了一跳,在黛争和傅兰萧的脸上来回逡巡, “二位这是怎么了, 怎么闹成这副模样?” 黛争这才想起, 她的下颌上大概全是傅兰萧流出来的血, 现在怕是像一只食人小鬼。 她用袖口蹭了蹭,只会让面上更加模糊,“我刚摔了。” 仆从抬眼欲问傅兰萧,见他背着手,微笑着看着他, 配合着脸上的血迹, 顿生妖冶。 仆从却偏体生寒, 这位大人, 真真是渗人…… “黛郎君,牙没磕坏吧?二位赶紧进来吧,我叫人去拿药……” 伤药是萝衣送来的,到了这时,她已不被允许进到后院,只担心地望了一眼黛争,“您的伤真的没事吗?要不我来给你上药。” “没事,你快些去睡吧。”黛争把玩着手中的小药瓶,冲她点点头。 傅兰萧静静地看着萝衣因为黛争腼腆地笑而红了脸,又在看到他时悻悻地走去准备热水了。 黛争好像很受娘子欢迎。 她长相清秀俏丽,跟娘子说话时,要比同男子爽朗的多。 好似是想刻意亲近一般。 傅兰萧眸光一转,问道:“你平日里除了冲她笑还做些什么?” “什么做什么,这有什么可问的?”黛争莫名其妙地看了傅兰萧一眼,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生怕他这时又把她捞过来。 傅兰萧看破她的小心思,轻哼一声,“你与我说好的。” 黛争低下头,其实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为了拖延时间,先去了浴室,将自己整理一番。 血水染红了浴桶,她真不知道傅兰萧对这样的一张脸是这么下的去嘴的。 不过他就是个茹毛饮血的疯子。 这样解释起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留给她换洗的衣裳,是一件清透的大袖衫。 她脸上如火在烧,可她既然选择了,现在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但这感觉太不一样了。 当她走进房间时,从背后出来了一阵属于初夏的晚风,将她将干未干的长发育轻薄的长衫一起飞扬。 她全身上下都感觉被薄如蝉翼的轻纱抚弄着,似有似无地暴露在男人灼热的目光中。 她努了努嘴,欲言又止,“我……我还不知道怎么做。” 黛争不敢去看傅兰萧,垂眸去探那桌面上的蜡烛。 火光顺着风摇曳,打量着桌案上的另外一样东西。 她记得那本文书,那个让她羞于开口的冤假错案。 这、这不会是想让她来…… 黛争的喉咙上下一滚,扭捏的拿起药瓶,一手护在胸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不如让我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傅兰萧也净了一遍身子,他穿的不比黛争多多少,坐在榻上,眯着眼睛看她。 他没回答,黛争就当他同意了。 她快步走到他身旁,也坐在榻边,不想让他看到更多,半拢着长衫,从药瓶中挖出一点药膏,拉过他的手,涂抹在她造成的咬痕上。 “殿下似乎不怕疼。”她咬过他好几次,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药膏随着她的指腹打转,变成了很好的润滑,上好的药膏只有一点清淡的药味,如春雨一般滋润。 忽然之间,她的手被拉住,手中的药瓶也被抢走,对面的人也挖出一小块药膏,在她唇上轻捻。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汝城的兰玖。 天上的皎月。 直叫她瞳孔微颤,移不开面。 时间就这么流转,直到黛争将他的受用布条包扎好,傅兰萧也结束了为她上药的动作。 她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叫她主动。 她确实拉不下这个面。 “黛争。” 傅兰萧许久没有单独品味过这个名字,他像在咀嚼它的味道一般,说道:“我在等你。” 黛争如临大敌。 “今日……我其实不太爽利。” 黛争随口编造谎言的能力在傅兰萧眼中不值一提。 “骂我的时候不是骂的挺欢?” “我、我不知道怎么做。你待我学学,再过几日……”她也只能这么打马虎眼,可傅兰萧却站起来,嘲笑般地问:“是要去花娘那里学怎么伺候男子么?” 他拿过本放桌案上的文书甩在她身上,“若是不会,就照这个念吧。黛争,别叫我再等你一回,你要记住,我们之间的交易。” 黛争觉得落在她身上的文书有千斤重,她无意识地往深处躲去,不料却被傅兰萧眼疾手快地抓住脚踝,从正面拖了回来。 黛争的双足小巧,白皙可爱。 傅兰萧摸着她的足把玩着,几乎把它放在那处去。 他忽然想,怎么之前在船上他就不怀疑,她是个娘子呢。 明明这么明显。 “我说什么来着,你不甘心。”他面挂冷笑,一点不像是要做那事的人,“黛争,你这点都做不到,还跟我谈什么。” 双脚被他拽着动弹不得,黛争不敢去看他越烧越旺的孽欲,只能深吸一口气,“我读就是了,你别……” 借着幽幽烛光,少女开启了她崭新的只可意会的密言。 “……那妾侍因被冷落,只得去勾引府中下人,同那卑贱的年轻男人苟且,”黛争脸跟熟透了一样,只怀疑这本文书到底是不是用了个假皮,傅兰萧到底是从哪里翻出来的东西,这里的话也害得她脸都没了。 “她说……”黛争咬着唇,几乎是要把下唇重新咬破,清香的药膏顺着舌尖直达味蕾,变成了苦涩的味道。 男子眼神晦暗,声色喑哑,拇指掰开她的犬齿,不经意地抹开她的血珠。 “说下去。” 黛争扭过头,难以启齿,声音都是颤的:“……郎君,痒。” 他偏要摆正她的脑袋,逼迫她看他:“哪处痒?” 黛争的泪珠像是断线一片落了下来,她是不是没办法不低头,没办法不成为别人的玩物。 她现在连侍妾都不算,这么贱,一切都值得吗? 她又后悔又不敢后悔,被逼的两难。 脑中有两股思维在打架,一个叫她反抗,一个叫她忍耐,把她拉扯的肝肠寸断。 “莫再问了……我、我……” 黛争哭的梨花带雨,更多的是抽泣,在谧静的夜中格外明显。 “黛争。” 他俯身去亲她的脸颊,舔掉她的眼泪,但在烛光下,她整个脸已经是亮晶晶的,全身都透着粉。 “我不问了。” 他在她的锁骨处落下一吻,将她的双手拉起撑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了她手心的热度。 他喜欢这种感觉,不像他这般冰冷,有人味。 他不会想掐死这种可怜狸奴的。 等黛争适应了一些,他才挤了进去。 与其同时,她全身的触觉在这时全部被打开,长衫之下,春光乍泄,波光粼粼,共鸣合生,仿佛这才是她真正的第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起床时又看见自己还穿着那身已经不能要了的长衫,感叹着他的暴戾无度。 折黛 第56节 傅兰萧压着她不想要她走,她眼神躲闪,无力地推了他许久,才说今日还要去见金茹,才被他放走了。 她故意穿了最厚的衣服,把那些痕迹全都遮掩了去,强打着精神,上马车之前都走得很慢,为的是不让旁人看出她的异样。 马车行驶的很慢,让她能听见外人的谈话。 “听说,安乐坊昨日闹鬼了!” “你听谁说的?你还信这些?” “我也不是不信,就是太邪门了,昨天李武侯说自己当值的时候看到了两个郎君,还没走近,其中一个郎君就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过去,好生吓人啊!今天去看那,地上好像还有点血!” “哪有这么邪乎,要是真是鬼,都扑过去了,那武侯为何安然无恙?” “人武侯武艺高强呗!我奉劝你,最近晚上出门小心着点,那男鬼定是喜欢吸人精气……” “你就编吧,我可不信!” 黛争脑海里全部都是自己和傅兰萧闹出来的传闻,耳边的叽喳声也没能让她回神。 “喂!你连本公主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的嘴巴,怎么了?”金茹的脸瞬间放大,双手撑着桌面,紧盯着他的唇,试图在她眼中看出心虚的情绪。 “你是不是昨夜又去找哪个相好去了,”金茹恍然大悟,“你也真是玩的开,也真不知道遮一下就站在我面前,我看了都害臊。” 黛争捂着嘴巴欲盖弥彰,“没有的,公主,我是磕到了。” “你当我傻?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玩的挺野。”金茹不怀好意地拍了拍她的胸口,却不料黛争连这都受不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连忙站直了,摇头否认。 “不至于吧?” 金茹的笑声更大,尖锐地刺进她耳中。 更甚,她故意勾着她的袖口,想去看她的衣下风光。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三杰 “公主!” 黛争近乎是从金茹手中抢回自己对袖子的主动权, 她的脸因为惶恐而变得紧绷绷的。 “男女授受不亲的!” “要是这话说在前朝,我还信你几分,”金茹说的不错,前朝不算开放, 平日里娘子的脸都不能让男子见到, “我们大燕, 可没有这劳什子规矩!” 她说话时,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 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强硬和骄蛮。 她步步紧逼,黛争也一次又一次的忍让退后, 直到腰间抵到了桌角,她被迫说:“公主,你这又是何必?我又有什么可看的。” 她实诚地撸起袖子, 中衣之下是细瘦的胳膊,白白净净的,只是上臂又一处似是手指印的青紫。 金茹自然是看到了那处, 但也没说什么, 抬眼对上黛争的视线, 语气也染上几分好奇, “你是同谁家的娘子共赴巫山去了?” 黛争摇了摇头,“我没有。” “还说你没有。”小姑娘刚刚及笄,对这方面的兴趣比念书可打多了,“你是我的伴读,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难道不知道吗?都说你这个人多情, 私下常流连于风月场, 和平日里的模样大不相同。” “公主殿下, 那都是误会。”黛争不知道自己的“好”名声都传进公主的耳朵里了,“您也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想想安乐坊现在还传出闹鬼一说,黛争不禁莞尔。 金茹将黛争的笑容看在眼里,十分有闲心地问她:“那我也不会信,你这嘴巴单纯是磕坏了。” 十五岁的小娘子,正在情窦初开,又不自觉地想到更深层的地方,为了问出点能让她兴奋激动的小秘密,对黛争的语气都软了下来。 态度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与我说说,我以后少难为你点。” 黛争知道金茹选她做伴读,是有六分赌气在,其实对她一点都不满意,随时都有可能找到借口把她打回原形,无奈道:“那公主想问什么?” 金茹见几句话就拿捏了黛争,心情颇好地问:“做那些事的感觉怎么样?” “公主……” 也太大胆了,只能说跟傅兰萧不愧是兄妹吗? “快说,你都答应我了!” “我也只能说,”黛争见她屏退了他人,才慢吞吞地回答:“大多时候是不太好受。” 傅兰萧霸道,在床笫之间也无节制,经常在她困倦的受不了时也想要蹉跎过一翻。 也有偶尔的,让她觉得能够畅快的时候,比如昨天。 “比如昨夜那位,我看你就是河边湿鞋吧?看你那嘴,真是太生猛了。”金茹看过那种话本,男子处于被动的一方,这黛争怕是就遇到了那种故事。 也是,黛争看着女里女气,身形瘦削,是受那种性格强势的娘子喜爱的。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讨厌她,只是想到她是傅兰萧安排进来的,她还一时冲动选择了她,就非常不自在。 黛争平时古板,也就是聊起她私底下的花花肠子,她才想给她好脸色。 谁叫她好奇,又没人给她讲呢。 罢了,等她腻了,哪天找个理由换一个,九哥也不能挑理。 听到金茹把傅兰萧当成性格豪放的娘子,黛争不免笑出了声。 “你笑的那么不怀好意做什么?” 黛争摇了摇头,“我没有。” “哼,我才不信。”金茹听黛争说的这些事不禁自己也面红耳赤,激动万分,仿佛这件事也近在眼前,“以后我可是要养很多很多面首,他们了不能和你一样弱不禁风。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要是现在这么做,父皇可就被我气死了。” “陛下素来宠溺公主,我还以为公主做什么都可以。” 黛争说这话时,不免有些艳羡。 “父皇自然是最爱我的,可你也想得太过,这样的事,他不愿让我做。”金茹面色难的严肃,她长得成熟,看着像十七八岁的娘子,个子叶不矮,正经时自带贵气逼人的气质,“他总觉得,我豢养面首,就如同男儿三宫六院一般,我虽是公主,但也只应该是公主,不应该和各位哥哥一样。” 原来公主也有要被指责,被说教的地方。 “可男子做的事,娘子也是可以做的。”黛争想不明白,就连陛下对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也有这样的偏见,在汝城的时候,她也同其他男子一起做事,没什么做得做不得的,“我自幼家贫,村子里的娘子们不仅要照看小儿,洗衣做饭,还要兼顾下地插秧,比男子做得要做的多。” “也没见的有男子说帮个忙搭把手,可男子又总会说,这是男儿的活,小娘子们都做不得,简直是谬论了。男子三妻四妾那么多见,偏要哄骗着娘子不可这么做,其原因不言而喻。公主贵为皇女,到了适婚年龄,对未来有憧憬,有心仪的郎君也是正常的。”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也不禁生了恨意,为何傅兰萧能把她当个见不得的外室养着,她只能听之任之忍之。 黛争报复性地说完,才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忙道:“公主恕罪,我并未有意对陛下——” “罢了,你别那么紧张,下不为例。”金茹眉边一挑,“不过你倒是会说,怪不得有那么多娘子喜欢。” “公主说笑了,这真是谣传。”黛争不知道金茹为何又绕回了好不容易逃开的话题,不过看着公主没怪罪她,她也就宽心了,对金茹展言一笑。 为傅兰萧建造的府邸在月中就完工了,册文也很快地在他刚刚搬进去的时候到来。 齐王。 那阮婉莹以后就要被称为齐王妃了。 其实黛争并不是很满意这项改变,毕竟傅兰萧并未离开长安,按照圣上对他的器重程度,一时半会也很难离开。 她有些小恶毒地想,为什么太子这段时间如此安生,没对傅兰萧采取什么措施。 就连她也知道,朝中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坚定拥护正统的储君派,一派是最近十分招摇齐王派,还有一派就是像宋仙舟这类谁也不得罪的中间党。 圣上又拖着病体过了半年,谁都拿捏不准长安的天要变成什么样。 黛争只觉得,若是傅兰萧胜了,他成为天子之后就应该可以放她自由。 若是他在这场争斗中落败,她能不能凭借公主伴读的几分薄面,离开长安。 总之哪种都好,傅兰萧是死是活对她无所谓。 傅兰萧的府邸并不在安乐坊,但他应是那天找到了新的乐子,依旧隔三差五往周宅跑。 傅兰萧经常会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抱着她睡着。 充耳不闻她的分榻提议。 他还是去赴了约阮婉莹的约,与她去寺庙中求什么姻缘。 黛争觉得其中最过分的,是他非要她作陪。 她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理在作祟,她在恨傅兰萧的同时,又加上了一层别的意味。 为什么他这人这么坏,却可以高高在上地随意指使别人,对一切都手到擒来。 虽然她并不能自命善良,但好歹不伪善,平时也勤勤恳恳,怎么想得到的东西却这么难。 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黛郎君。” 她这样想着,旁人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堪堪回过味过来,迷茫地左右转头,找寻声音的主人。 她站在庙堂前,缕缕青烟似乎在她身边环绕。 “这呢,黛郎君。” 有几个不认识的小娘子成群结队的向他走来,一个个打扮的素雅飘逸,用扇子挡着脸,但从眼睛可以看出,她们是在笑着。 “不好意思,各位是?” “是有缘人呢,黛郎君。” 其中一个年岁稍大的娘子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也是来求姻缘的吗?难道黛郎君已经有了婚配?” “不是的。”黛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摸不清头脑,“我是陪……朋友来的。” 她望了一眼庙中,金身的菩萨相下有两道妙影。 “我就说嘛,黛郎君是一个人来的!”年纪稍小的娘子笑嘻嘻地说:“久仰黛郎君大名,郎君莫怕,我们几个姐妹是想与你结实,以后一起去郊游,打马球好不好?” 黛争没去过郊游,马球给她带来的回忆也不好。 但她也终于回过味来,这几个娘子,是想跟他搭讪。 燕朝娘子开放,遇到心仪的郎君,上前搭讪,也不会遭人诟病。 折黛 第57节 她自己也是女儿身,自然是想与示好的娘子们亲近,“我会考虑的,不知各位娘子大名?” 几个娘子报上姓名,又互相说道:“我就说黛郎君是‘长安三杰’中最好相处的,其他两个可不好说上话呢。” “‘长安三杰’?”那是什么东西? “瞧你,黛郎君,你是不是对自己知道的太少啦!”年纪最小的娘子抢先说道:“您可是近年来最年轻的进士,还是我们长安小娘子的心中人呢!” 学识高,年纪小,长得也好看。 今日见了真人,少年白净,雌雄莫辨,真真上等。 黛争脸直接红透了,更惹得娘子们发笑。 “多谢各位娘子赏识,只是……”在娘子们中受欢迎,跟娘子们说话,可比跟那群男子说话让人开心多了,黛争自然而然地问:“其他二人是谁呀?” 傅兰萧先行一步从庙中出来,看到本来孤零零的黛争周围围着一群女郎,每个人看起来说的是眉飞色舞,黛争也兴致勃勃,脸上是显少有的生机。 他微微歪头,叫了戚无过来。 “她们说什么了?” 戚无武功高,呆在附近可以很好地监视黛争的一举一动,并不会被发现。 当他把她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知傅兰萧时,后者不禁眉头一皱:“‘长安三杰’?” 戚无继续报告道:“她们说,就是宋仙舟、魏扶危还有黛争。三人关系好,还同在一起用膳。” 傅兰萧眉头皱的更深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那我呢? 黛黛:散了吧,没带你玩。 8好意思,今天又是九点回家,不过有二更,可能比较晚,宝子们明天看,然后明天也有二更! 第54章 姻缘 傅兰萧因为册封一事忙前忙后, 分身乏术,并未多留意长安传闻,固不知还有这么一件事。 “你也不等我。” 阮婉莹今日打扮的精致又隆重,长裙及地, 走路都不太方便, 必须要有人搀着才能正常行走。 在蒲团上跪着祈福, 而后就碰见傅兰萧不见了踪影,不是又好心人扶她, 她从蒲团上起身可能都要闹笑话。 本来她对他同朝中同僚两个人前来,就颇有不满。 那个叫黛争的, 也太没眼力见,什么时候该来,什么时候不该来, 分不清吗? “抱歉,是我欠考虑了。”傅兰萧这才转头看向阮婉莹,他看着有些恍然, 又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 好似真的好像是一不小心没有为阮婉莹着想, 一点都看不出来破绽。 “也没什么……” 见傅兰萧这样, 阮婉莹哪里还有气生,羞答答地谈起不久之后的婚事,傅兰萧也微笑着点头。 这样的鼓励好像驱散了她对成婚的焦虑,渐渐展开了笑容,只觉得那个叫黛争的不懂事了。 又过了一会, 黛争也和娘子们结束了话题, 傅兰萧这张温润的脸把阮婉莹哄得七荤八素, 在他一句“还有事在身”之后, 忙点头说不再耽误他坐上了马车。 “兰萧哥哥,只是以后我们单独出来好不好,那个叫黛争的……太讨厌了,她为什么跟来?” 傅兰萧不置可否,只道:“她与我有要事处理。” “好吧,还是我打扰了。”阮婉莹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耽误他的事,忙叫车夫扬鞭回程。 她在车里想着,她都是要成为齐王妃的人了,何必因一个男子跟他斤斤计较。 他们之间可不仅仅是男女之情,还有她整个家族的利益。 父亲说,她一定要好好拉拢住傅兰萧和傅金茹的心才行,这样阮家才能走的更长远。 比起她的叹息,她的婢女更为忧心忡忡。 阮婉莹瞧了她一眼,有些不满,踹了她一脚,“怎么,你也同我摆个脸色?” “奴婢不敢!”马车的空间正好够一人站立,被踹的婢女从侧位上起身,跪了下去,“奴婢只是在担心娘子……” “担心我干甚?”阮婉莹顺便就把脚搭在她的肩膀上,“说说看,不然,家法伺候!” “奴婢说了,娘子可千万别气!”婢女抖若筛糠,“您与殿下一同进庙堂内,奴婢看到您跪下祈福,可殿下却没有,他就望了一眼菩萨就出来了,还……” 阮婉莹听到这里,已经怒极,只能一直踢着女婢的肩膀发泄,“说啊,说下去!” 当时人太多了,声音嘈杂,她也不知道他早就不见了。 现在想来,实在太丢脸了。 “还,”婢女忍着痛,不敢惹自家娘子,“他就和另一个郎君在谈话,时不时会看一下,跟他一同来的郎君。但奴婢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黛争! 阮婉莹一只手咬着手指,另一只手都将扇柄折断了。 这个人实在太眼熟了——不仅仅是见过她很多次的原因……绝对在哪里还见过…… 阮婉莹怒火中烧,同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年初时,兰萧哥哥上过一个花娘的画舫,当时有名娘子跟他在一起,那名娘子还顶撞了她…… 后来傅兰萧还让她去找那位娘子算账,说实在的当时她都没转过来弯,她早就不在乎了,甚至都不记得她什么样子。 一个花娘,她何必在乎? 可傅兰萧点了她几句,说什么她得罪了他,她就莫名其妙地真去叫人堵她了…… 黛争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 不就是那个花娘! 妹妹是出卖身体的,把那个魏郎君迷的神魂颠倒,听说他父亲都把藤条抽断了他都一心向她,那哥哥呢? 说不定也在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兰萧哥哥。 断袖,她不是没听过,只觉得有些断袖打扮的油头粉面,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可这位一派清纯模样,好让人相信她很无辜啊。 不然她为什么那么厚脸皮,连她求姻缘都要打扰? “现在那个黛争在哪呢?”阮婉莹怒不可歇,忙让马夫快马加鞭回家,“你先去找我兄要几个精兵,就说是我要的。” “娘子,您这是……”婢女抖着唇,“娘子莫要弄出人命,婚前不宜见血,况殿下那里没有足够的证据,只是个勾引人的狐媚子,娘子你要相信殿下洁身自好……” “弄死就弄死了!兰萧哥哥可是要的是我家!”她也隐隐不安,可是任谁都会选择她,她必须嫁给他,为了家族。 看着不争气的婢女,她真想一脚把她踢下去。 她必须要铲除黛争。 - “聊完了?” 傅兰萧看着黛争周身的娘子渐渐离去,才走到她身边,问道。 黛争“啊”了一声,忙道:“祝贺殿下册封,还与阮家娘子喜结良缘……” “她已经走了,你别装了。”傅兰萧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黛争环顾四周,这庙里来的人确实多,但也再无阮娘子的身影。 她舒了一口气,垂着头道:“殿下以后这种事就莫叫我了,阮娘子会伤心。” 傅兰萧只道:“我与你有事。” “能有什么事?” 什么事非要在今天说? “‘长安三杰’的事,若以后有人这么说你,你要否认。” 黛争吃了一惊,“你偷听我们说话!” 又一想,她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就听去吧。 她又道,语气中也透露出了一丝容易被捕捉到的骄傲,“她们都说我很优秀,是才子,在长安中也是有名气的哩,还说要以后要与我一起春游,三日后就在这里见。” “你们在那里一个个笑逐颜开,想不听见都难。”傅兰萧语气十分嫌弃,嗤了一声,“什么三杰,你去跟那两个人平起平论做什么。” “我、” 黛争刚刚扬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拉拢下来,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我不能吗?这应该也只是她们心中的一个标准吧,你也不用当真……” “我哪里会当真,这种也只能骗骗你这种人,她们与你说,也无非见你长相说的过去,想当你的相好罢了。”傅兰萧好似把所有刻薄都赋予了黛争,他看着黛争低下头,心想应是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便以一句话收尾,“以后别信这些。” 黛争像一个无助的小鹿,眼睛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她心中又恨了傅兰萧一分,强硬地自己没吭声。 他就是看不起她。 可是她要看得起自己。 她能,她可以,太师都夸她聪明有天赋。 凭什么只听他一面之词。 “怎么,你不服气?”黛争的下巴被勾起来,迫使与傅兰萧对视上,瞳中映出他那张谦谦君子一般的脸。 “我哪能。”黛争当然在心中憋着一股气,内心骂了傅兰萧八遍,“殿下说的对,我今后知道了。” 他眯着眼睛,没拆穿。 不过他满意她的回答,摸摸她的脑袋,问道:“你要进去拜拜吗?” 想到之前他还跟阮娘子一起求过姻缘,她便觉得他虚伪恶心,摇了摇头道:“我不信这些。” 傅兰萧也没逼她,点了点头,让人将她送回周宅。 三日后,黛争准时出门,想赴之前说好的小娘子的约。 折黛 第58节 她今日刻意打扮的鲜亮些,整个人显得跃跃欲试。 她脚步轻盈地出了安乐坊,并不知道在她不远处,有几个黑衣人正紧紧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这一巴掌我先替黛黛抽了! 明天搞事情,明天见!小天使千万不要养肥我! 第55章 遇刺 今日来的不仅仅是前几天约好的那几位, 还多了几位眼生的小娘子。 “因为家中小妹听说我们要跟黛郎君出来踏青,一个个都争着要来,黛郎君,希望你不要介意呀。” 黛争点点头, 她不仅不介意, 还异常乐意。 她十分享受自己和娘子们一起玩的乐趣, 听她们讲那些逗趣的小事,好似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黛争儿时从未享受过这种时刻, 她一个私奴,一身短褂, 混迹在男人堆里,哪有娘子愿意跟她凑在一起。 她会羡慕她们手中的陶埙,风铃, 所有叮叮当当能奏响的乐器。 羡慕她们可以去买胭脂水粉,穿着各种颜色的衣裳漫步于街上。 娘子们出来玩的时候,都会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 漂漂亮亮的, 她同她们走在一起, 鼻尖总能被芬香萦绕。 燕朝的户外活动丰富多彩, 从当朝皇帝,到黎明百姓,游乐风气十分浓郁,除了马球之外,还有各种球类活动。 黛争和娘子们玩了一会蹴鞠之后, 就有人提议道:“前方便有个马场, 不知道现在人多不多, 我们去骑马怎么样?” 黛争对骑马这件事有极其大的阴影, 但并不想扫各位的性质,她们去马场的时候,只是把各位小娘子的租借费付了,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玩。 当然,也有为了和黛争一起说话的,放弃玩耍,和她坐在一起。 毕竟,黛争太讨她们喜欢了。 他一直很有耐心,对她们说的所有鸡毛蒜皮的事都会认真倾听,并给予相应的建议,没有其他郎君的“傲气”。 生的又好看,听说还未娶正妻。 有几个胆大的,便揪着手帕问起来:“郎君可曾婚配?吾乃比布司员外郎三女李蜜,今年也正巧及笄了,还在闺中。” 黛争当然不可能许诺任何一个人,她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可以不伤她的心婉拒她,便听到一声—— “黛郎君,小心!!” 马上中有不少骑射的娘子,电光火石之间,她听见一声嘶鸣,又听见一声划破空气的尖锐之声,有什么东西被劈开,变成两头,一边各一头。 她定睛一看,一边是箭羽,一边的箭头已经刺入了地面。 “是哪个人?发疯了吗?这、这有这么多人呢!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可就出人命了呀!” 刚自报家门的娘子也惊魂未定,婚配之事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黛争也定定地看着这支被分成两半的长箭,惊恐和困顿参半。 “对不住,对不住!”有个英气的娘子骑着马奔来,对黛争再三道歉,“我这马不知怎么回事,在我拉弓的时候忽然转身,我来不及收弓,差点酿成惨案。” 马车的主人也过来赔礼道歉,黛争身边的娘子们差点与人吵起来,最后马上的主人也只得免了大家的银两,又赔了一些钱,这件事才落下帷幕。 “真是瞎了眼了。”其中一位娘子愤愤不平道,“他们怎么一副‘我们已经免了钱你们还要怎么样’的态度,我要告诉我的朋友们,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黛争还在回味刚刚的事情,她也在后怕,若是这支箭没断,她现在哪还能站在这里。 但为何这个箭忽然被分成了两半,那英气娘子所说的,真的事实吗? 也许是她多心了。 “娘子们消消气,既然这钱回到我荷包里了,不如我们就正好回城,请大家去勾栏看看戏,吃顿饭怎么样?” 看着各位娘子替她声讨那几个人,黛争也不想让这段插曲破坏了今日本来的目的。 出来玩,她还是希望各位能够真正的开心。 娘子们直夸黛争气量大,吉人自有天相,之后也会官运亨通。 等真正开始喝茶看戏的时候,她们的话题终于回归正常,偶尔对着路过的人的衣着穿衣打扮评头论足,倒也算其乐融融。 “郎君,您的茶。” 有一小厮打扮的男子,端着一壶茶,置在黛争看戏的座位旁。与瓜果点子放在一起。 黛争眨了眨眼睛,“我没点?” 她不能随意吃旁的东西。 小厮道:“这是送的,今晚每个人都有。” 随后他一指,果然所有人的小桌上,都有一壶一模一样的。 就连她周围的小娘子也有。 她放下疑虑,“多谢。” 对面戏台子上的人还在表演,黛争吃了几口点心,觉得有些口干,便自己斟了一杯茶,灌入口中。 谁知,一口热茶下肚,却并不解渴,连续灌了好几杯,她却原来越口干舌燥。 “郎君,你怎么了?”李蜜看着黛争的表情纠结,大胆地与他搭话。 “这茶你们喝了没?我怎么觉得不解渴。”她指着茶,问道。 “我刚喝了一口,但还好,是不是郎君你吃了太多甜的,被腻到了?你再喝几杯,刮刮油水。” 黛争点点头,并未多想,又给自己倒了几杯。 可依旧没什么变化,甚至还觉得身子发热。 她转过头问李蜜,“可以把你的给我倒一杯吗?” 黛争的话还没说完,那座位上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李蜜。 她心下一沉,不敢往坏里想,可身上已经冒出层层细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里散发到四肢百骸。 “我去透透气。” 她找了个借口离席。 将将走到栏杆处,她就差点腿软地摔在地上。 借着水榭旁的清风,黛争才好受了一些。 她有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郎君。” 她眯着眼睛,隐约看到李蜜牵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这件事应该是她做的。 黛争有一瞬间,想破口大骂,到底外面的东西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黛郎君,如今你已是元乐公主的伴读,你又如此受欢迎,我本不该再有多的想法,可我对你,一见钟情。”李蜜将她的手放在她胸前的起伏上,“郎君,你要了我吧。我父亲是比布司员外郎,我是家中嫡女,之后你的仕途,也不会差的。” “你这个小娘子,到底在想什么……” 风吹的她脑袋生疼,靠着这一点,她残留的力气让她推开她,朝着勾栏身处跑去。 “黛郎君,黛郎君,你别跑啊!” 她怎么可能不跑,不过她因为中了药,跑的比较慢,只能在人多的地上左拐右拐。 正当这时,她撞上一个人,让她直接摔到在地上。 她勉强起身,想要绕过那人时,他往她的身边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黛争往左走,他也向左,她向右,他也向右。 她忍着不悦,脱力道:“麻烦郎君让让……”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人竟然从袖口中亮出一把匕首,直冲冲地向她刺来! “黛争,你今日插翅难飞!” 黛争身形一歪,只听一阵裂帛声,黛争的袖子被划开,她将那块布往他脸上丢,趁这时转身逃跑! 边跑边叫:“杀人了!” 来制造混乱。 此时此刻,她也明白了,今日马车骑射之事,并不是意外。 定是有人知道了她今日出行,想要他的命! 只是黛争被李蜜拖累,根本跑不快,只能尽量向瓦舍建筑中逃去。 冷静,她要冷静! 她随手往守门的娘子塞了点银两,不顾一切地向更高楼跑去。 第一次要用弓箭置她死地,那根箭断了,说不定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她只要等到那个人就好了…… 她几乎绝望地看着逼的越来越近的刺客,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在那么混乱的人群中重新找到她。 她瞪着他,一边往后退,“你别过来,我是公主的伴读,你若是杀我,知道后果吗?” “主子说,必须要你死。” 他完全不再怕,横起匕首冲她奔来。 她看到一道白光在她面前乍现,她闭着眼,向后仰去,突然感受到手被谁握住,落进那人的怀抱中,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之星,手中的长剑与她一起挡住来人,用内力将那人震开好远。 刺客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下一刻,就被一剑刺透了身子。 长剑□□时,血液的溅射和旁人的尖叫一同彻响楼阁中。 “杀人了,杀人了!!!” 折黛 第59节 只有黛争,她被那人环着腰,转过身,捏着她的下巴,眯着眼问她:“怎么我不看你一会,你就被人下药了?你没心眼吗?” 黛争的泪珠坠在他的手指尖,“傅兰萧,你怎么才来……” 她从未如此想见到傅兰萧,虚脱一般地躺进他怀中,竟然连揪住他衣襟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又并非手眼通天。” 男人一身戾气,一袭玄衣,配上他冰冷的俊颜。如同从地狱中出现的修罗鬼魅。 他勾着黛争的腰,拉着她退到周围没有上锁的房间,环视一圈后,将她塞进衣柜中。 片刻后,他嫌弃衣摆也钻了进去。 黛争隐约间,可以从门的缝隙中,看到正对面摆放的玉面菩萨。 她无喜无悲,默默注视着他们。 她的脸在发烫,又被衣柜中的衣摆搔的发痒,和傅兰萧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仿佛呼吸都要被剥夺了去,“为什么不走……” 傅兰萧的手指触在她的唇瓣上,“嘘,还有人。” 他的体温偏低,被触摸时,她整个人抖了一下,随后也不知怎么想的,伸出舌尖,舔了下他的手指。 这时,外面的门却被打开,门缝透过的光,忽明忽暗,一会可以看见菩萨,一会又看不见。 光被完全隔绝在衣柜外,她更看不清傅兰萧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十分沉重的呼吸,在她颈边喷洒着热气。 不过,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衣柜耶,嘿嘿,衣柜耶,嘿嘿,嘎嘎 第56章 衣柜 微光再一次渗透进来。 光芒正好打在傅兰萧的脸上, 形成一道长条的光道。 她借着这点光,看到他的双眸,浓郁如墨,深不见底。 看到他的薄唇紧抿, 喉结上下滚动。 她感受到他的指节轻颤, 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而黛争自己, 则像是漂浮在海中,即将殉难的可怜人, 她的呼吸急促,心若擂鼓, 她需要找到海中浮木,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想,她现在把他当作浮木是不是也可以。 黛争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 轻轻地咬。 她的手缓缓上抬,刚刚碰到他的腰,傅兰萧就顺从地俯下身。 不知为何, 她恍惚了一刻, 斜眼去与不露悲喜的金身菩萨对视。 心中默问。 下一瞬, 就被傅兰萧捏着下巴, 抽出手指,与她吻在一起。 外面的人还在,正在寻找房间里有什么机关。 他们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舍不得放开对方,此时此刻只想勾缠在一起, 席卷对方的全部感知。 但这次亲吻结束的很快, 傅兰萧不舍地放弃对她的桎梏。 他看着她脸颊潮红, 双瞳迷茫, 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还留恋式的微微昂头。 他满意地轻拍了拍她的脸,薄唇微启,口型是“等我”。 傅兰萧的长剑从衣柜的缝隙中刺出去,正好刺穿要打开衣柜的刺客。 他反手关上门,又在门口杀了一名刺客。 这片勾栏院已经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戚无比官兵提前一步来到,他到傅兰萧时,他玄色的衣裳沾了一片血,好似将锦衣染的更深。 白皙的脸上也溅落到几个明显的血点,看着煞气十足,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烦意乱。 他从未在傅兰萧脸上看到过这样急躁的表情,先道一声:“属下来迟。” 戚无武功高强,这时从齐王府跨了几个坊来到这里,已经是常人不能比的。 只是他今日本来得到的命令是在府中待命,傅兰萧要自己出门。 他不知道主子来勾栏院做什么。 戚无的记忆中,他们殿下除了有一次叫了画舫的花娘,没有任何时候对这些娱乐场所表现出兴趣。 傅兰萧“嗯”了声,听他道:“属下已经查到这些人是阮将军培养的精兵……难道他们是想对主子不利吗?可是前几日阮家的娘子不是还和主子一起去求过姻缘……” 后来的话他没说出口,毕竟傅兰萧的决定,他不能随意揣测。 他换了个话头,“现在治安官已经到了,正在楼下维持,主子,要不要现在走,不然被人看到了,恐怕会有有心人……” “不急。” 傅兰萧将长剑丢到地上,“你随便跺个谁的脑袋送到将军府上。” 说罢,他转身就走,戚无那句“您要不要用帕子擦擦脸”还悬在口中,手中的帕子最后还是换成了刀,开始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傅兰萧再次打开衣柜的时候,拨开重重衣裙,看到黛争正蜷成一团,像新生的婴儿。 他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便看到一双潋滟的双眼,微微睁大,反手握住他的手。 “有点久。” 他的五指张开,顺势与她的五指严丝合缝。膝盖弯曲,再次挤了进去。 他笑了笑,“是么,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黛争“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干脆说道:“还是很久。” 傅兰萧干脆用嘴堵住她的牢骚,这样也使得她再次投入这场旋涡中。 好在这次,他们的目标一致。 她的长衫已经散开,她看着破了一处的衣裳,有些崩溃,心疼道,“衣裳被他们划破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张了,还是怕自己沉溺在这种延绵不绝的感觉中。 她欲盖弥彰地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但其实还是又急又快地在向目的地行驶。 药效下,正催促着她向不可思议的方向沉沦。 “你怎么这么不专心,嗯?” 傅兰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过她的后颈,埋在她心口处,十分玩味地问她。 可她说不出话来,她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难以启齿的浅音。 衣柜的空间太小,在傅兰萧进去的时候,黛争整个人都贴在壁上,像一片浮萍,风雨飘摇。 正在此时,房间又进来了人。 脚步很杂又重,不像是杀手。 幸好衣柜是关着的,不然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画面。 但是衣柜中的人,黛争,吓得浑身一抖,正要出声,又被傅兰萧捂住嘴巴,她不得不去勾住他的脖子,与他贴的更紧。 只听外面的人说:“这里!这里还有一具尸体!” 又有另外的人进来,骂了一句,“一共几具了?怎么今晚出了这么多人命,现在这附近的医馆都人满为患了,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看着也是被利刃刺中而死的,来,别抱怨了,搭把手吧,赶紧干完活赶紧喝酒去!” 衣柜中的光又被挡住了,她知道他们现在正在衣柜前。 她的整个身体悬空,脚尖勉强贴在衣柜底,她将将点了两下,又听到外面的人说。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什么?” “很小的声音……哒哒两声。” “我没听见,哪发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刚搬这人就听见了。” 黛争连呼吸都不敢了,身体却还随之晃动着。 她睁大眼睛看着傅兰萧,虽然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 但她能猜测到,那一定是恶劣的,故意的,变态表情。 另一个人又骂了一句,“不会闹鬼了吧?” “你别吓我啊!最近那个闹鬼的传闻,我已经怕的睡不着觉了。” “你一个捕快,怕鬼?那你还有勇气搬尸体……”那人叹气道:“可能是心理作用吧,那就赶紧的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终于又过了一会,二人走了,黛争整个人放松下来,却感受到了更多的狂风暴雨。 “傅兰萧——”她闷声道,压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有人还回来。 她的背上,已经有了一层衣裙垫着,冰凉凉的。 “真有趣。”傅兰萧继续亲她啃她,在她耳边低语,“有人来的时候,我忍了很久。” 她可能比最开始时的脸还要红。 事后,傅兰萧帮他挑了一件裙子,把她套在里面,长裙的腰带正好勾勒出少女妙曼的腰身。 黛争眼中清明了一些,终于彻底看清了傅兰萧的脸。 他脸上的血液干涸,眼中的餍足冲淡了煞气。 他捏着她的腰肢,好似怎么都捏不够一样。 余热未消,又迎来一次难耐的火焰。 折黛 第60节 “你有感觉了吗?” 傅兰萧看着她眼神不对,直接掀开了她的长裙。 “还要吗?” 作者有话说: 嘎嘎嘎 明天可能也会晚点更哦,因为我明天有拍摄,还要出门! 第57章 三次 一次过后, 黛争在这种情况下本不该拒绝傅兰萧。 可不知怎的,不处于黑暗之间,在她看见傅兰萧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便是拒绝。 “不要, 离我远点。” 说罢, 还用脚蹬了傅兰萧的膝盖。 她手向后撑着, 在衣柜的边缘坐起,余光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 以及一片被拖行干涸的猩红。 她的眼神闪烁,心跳竟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仿佛已经是见怪不怪。 傅兰萧轻蹙眉头,觉得黛争这次的行为完全是过河拆桥,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诚实的嘴。” 黛争抬眸看他,对上他的视线时,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就殷红的脸现在像是滴血了一般, 她支支吾吾地说:“是有小娘子往我的茶里加了些东西, 我才会这样的, 长安真是处处充满了危险,到底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防不胜防……” “这么受欢迎啊。”在黛争略带疑惑的眼神中,傅兰萧拖长了尾调。 这句话带着反问的意味, 让黛争的心情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接下来要责问她。 “自己蠢钝识人不清, 怎地还要左怪右怪?”傅兰萧嗤了一声, 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平整,“就你这德行,我都想药你一次,这样好歹你上面的嘴也能诚实些。” 黛争这下彻底低下头,羞的说不出来话来。 待到全部整理完完毕,傅兰萧冲还坐在那里当乌龟的黛争说道:“还不走?等着被捕快抓起来?” 见傅兰萧没再提那些事,黛争赶忙站起身。 “我走!” 可没走几步,她就停顿住。 傅兰萧耳力很好,在身后没了声音之后他转过头,不耐道:“怎么了?” 在柜子里坐着还好,站起来一吹风,就能感受到全身被汗水打湿,衣裳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最终要的是,她感受到有什么液体流到她的膝盖处了。 她不可能说出实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指着对面的柜子,“那个菩萨被摔碎了。” 她转移话题的方法依旧很烂,菩萨相已经摔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不知是傅兰萧出去解决刺客时候摔碎的,还是那两个捕快进来搬人的时候摔碎的。 傅兰萧“嗯”了一声,觉得她莫名其妙,“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 黛争反驳,又问“你不信神佛吗?我见过你还去做过法事,还有与阮家娘子祈福。” “不信,”傅兰萧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神佛也会死亡,信那些有什么用,他们有时候甚至保护不了自己。” 他用眼光睇了一眼被摔碎的菩萨,“比如这时,在自身变成这样之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其他的,逢场作戏罢了,他又不是第一次。 傅兰萧说罢,脸上的阴霾深了几分,大步离开。 可黛争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傅兰萧的脸上已经明显出现了不耐烦,是未被满足深化成了一种反噬。 “殿下,不如你先走吧,”她理解傅兰萧今日救了她,身为齐王,也不能多在这个是非之地久留,“我想先去沐浴一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男人的耐心彻底离告罄,转过身拉着黛争就走。 同时,阮家。 “这,这是什么?!”阮将军看到仆从呈上来的带血透露,纵然征战沙场多年,也不禁被吓了一跳,“谁让你送来的?!” 最近,他在长安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启禀将军,是……是齐王托人送过来的,指明了要送给阮小娘子……”仆从手抖着,眼和脚尖在同一直线上。 “他、他疯了吗他?!”阮将军上了年纪,气的捂住胸口,呵斥道:“把这晦气东西处理了,然后再叫阮婉莹来正堂!” 赶来的阮婉莹看到自家爹坐在主位上,被一旁的妾侍抚着胸口,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她,气也不打一处来,硬气道:“爹爹叫我来,是为何事?看着你和姨娘亲热?” “你!”阮将军若不是离得远,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你近日做什么好事了!你知道齐王给我们府上送什么了吗?!” 阮婉莹心下一惊,怕借哥哥的精兵暗杀黛争一事泄露,但依旧存着侥幸心理,便道:“我近日,不就是和齐王去寺庙中祈求姻缘了吗?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你能做什么齐王会送来一颗人头!” 阮婉莹下意识地问:“谁的?” “我哪知道!那齐王是个人精,不是大事,不会变成这样!下一步,他要是退婚怎么办!”阮将军多年在边地练就的脏话也骂了出来,一旁的妾侍第一次见他如此动怒,吓得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只希望不会波及到自己。 “他为了一个男人退婚?!怎么可能?!”阮婉莹说出来后,阮江军看她的表情就不对了,只能干脆道:“他最近提拔了一个小郎君,我瞧着不是什么好货色,便向哥哥借了几个精兵,想把她杀了。” 自己肯定免不了一顿责骂,大不了托哥哥下水。 “我看你也疯了吧!他提拔个人,还是个郎君,你就拈风吃醋。阮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只是因为这么个事,他多年谋划就要毁于一旦吗…… “爹,你是不知道那个郎君是有多会缠人!” “你住嘴!难道之后嫁人,你看不得他周围有任何人,你都要杀了?!” 阮婉莹又道:“爹!凭什么他送个人头过来,就要责骂我!” “废话!爹也想骂他,他在你们成亲之前,还送这么晦气的东西,他到底想做什么?!” “退婚就退婚,大不了嫁给别人!” “你住口!你必须要嫁给齐王,爹想想办法,你这几日先呆在家里,莫要再惹麻烦!” 阮将军选择跟傅兰萧结亲,并不是真的看上傅兰萧这个人,太子的正妻之位,恐怕他家争不下来,只能挑还可以拉拢的齐王,各取所需罢了。 “爹,你就把女儿当成你想登上皇位的工具吧!傅兰萧根本就不爱我,他说不定是个断袖呢!我杀他姘头,就让他兴师动众的,只要爹继续让我嫁,这次杀不成,我下次还继续,你信吗?!” 阮婉莹也急了,她自认为天生高人一等,怎么谁都不理解她,还让她做这做那,她也彻底看透了傅兰萧,那家伙的光风霁月模样,都是给外人看的,他是个疯子啊。 “你疯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滚回去禁足!”阮将军直接下令,让几个粗使婆子拉着阮婉莹下去。 “让大朗回来见我,家里小妹发疯,他也跟着是不是?!” - 黛争坐在傅兰萧的马车上,坐立难安。 她一方面觉得汗液粘腻,一方面觉得自己还带着欢好后的痕迹,越来越不耻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傅兰萧,好在他撑着胳膊,头置在手背上小憩,什么都没感受到。 “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傅兰萧就睁开了那双狭长的眼睛,一副被打扰的模样,阴沉沉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今日一天都在我身边?” 傅兰萧瞪了她一眼,没回答。 黛争眨了眨眼睛,又道:“今日我在马场,有一支箭差点就射到我了,是你救了我,对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 她就当他是默认,说道:“谢谢你。” 车内除了她的话再也没有旁的声音,但她可以听见他的轻哼声,心情好似变的不错了。 良久,她才听到一句回应:“还有一次。” “什么?”黛争就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他。 “我上你也算救你吧。” 黛争顿感无语,眼神飘到别处,一直盯着马车内的熏香线。 “怎么不道谢了?”傅兰萧好似把没有得到满足的事情,换了种方式折磨她,这是他的一点点小小的恶毒趣味,他喜欢让黛争主动承认,承认是他的人。 并向猫抓耗子一般乐此不疲。 黛争满脸尴尬,拼命想忘记的事又重回脑海里,她托着时间,“你……是故意的,外面有人说话,你偏要挤过来用力,害得我发出声音,差点被别人发现。” 有尸体的房间还有人在衣柜中酣畅淋漓。 这句话就算只有文字也够骇人听闻。 “这不是因为你没忍住吗?”傅兰萧竟然十分无辜的回答道,他本就生着一副圣人骨相,如果没有他攀过来,放在她大腿上的手,他的话听起来也没错。 黛争之前的衣裳几乎都不能要了,那衣柜里也只有衣裙,也就是说,她现在换上的长裙,并没有亵裤。 傅兰萧可以紧紧隔着一层轻薄的绸缎,就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她是没办法,也只能先撑到回安乐坊。 坐在马车上回程,其实这样穿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也以为,傅兰萧会这么算了。 现在看来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黛争赶忙扒开他的手,从他身边逃开,“好,我向你道谢,你今日救了我三次。” 她看他就如同自己被狼盯上了,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她也渴极了,去倒矮几上的茶,打算离他远点。 可在马车里,再远能有多远。 折黛 第61节 黛争矮他一等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傅兰萧已然膨胀的征服欲,他向前倾,弯身又抓起黛争的脚踝拉过来。 黛争呛了口水,猛地咳嗽。 她脸胀得嫣红,茶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征用长袖使劲擦拭。 “黛争。” 傅兰萧捏到她腿上的滑腻。 “我救你三次,你只还了一次。” 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变态小学鸡恋爱史,各方面都要贴贴! 昨天说了会晚哈,闪光就算超累超困也会回家更新的,呜呜呜我已经自我感动了,都给我哭t﹏t 第58章 发誓 “傅兰萧, 这是在马车上。” 她擦干茶水,面色也染上一丝愠怒,企图用手指掰开他握住腿肚的手掌。 可那手掌如锁链,非她能破。 “不是没有过。” 他指的是什么, 黛争心里清清楚楚。 “之前有过难道就可以第二次吗?不行就是不行!” 之前有过, 可这次又和那次不一样, 这次她不觉得她可以用手糊弄过去。 她甚至觉得她在这方面已经了解傅兰萧了,他很容易在这里得寸进尺, 可以茹毛饮血的野兽,绝对不会再满足于表面。 她挣扎地更厉害了, 踢倒了一旁的矮几。 只听咣当一声,傅兰萧俯下身来钳制住她几乎与马车的急停同时存在。 马车稳当后,侍从立刻问道:“殿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刚车里好像大闹了一顿,马车的隔音很好,他也能听见那个姓黛的正和齐王殿下激烈地争吵。 不过, 他将心比心地说, 他看到那黛校书郎是身着长裙进车的, 今天那勾栏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怕不是因为公务在身,不得不穿女装。 或许还是殿下这边安排的,虽说黛争平日里看着就有些女气,弱不禁风,但是个正常儿郎都会有怨气。 不过这气若是跟齐王生, 那可就是大不敬, 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侍从下了马车, 正等待着齐王将黛争赶出去, 他好压着她,把她甩下。 可谁料,他在车门旁几乎瞪了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内竟然诡异的安静。 若这不是齐王的马车,他都想进去看看,这里是不是已经人去车空了。 他有些忐忑地再次出声,“殿下,那我继续驾车了?”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自讨没趣,说了句废话。 “好好驾你的车。” 齐王平日待人温和,刚才从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平稳中带着一丝怒气。 都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关他什么事,他触什么霉头,别再让黛争把他也给牵连了。 他们殿下还是对黛校书郎极好的,希望黛校书郎不要不识好歹了。 而车内的黛争同样纠结。 她被他完全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他握着她的腿弯,将她拖向他,好似二人合二为一一般。 他眼中烧灼的火焰几近将她熔化。 好在马车够大,她不会被他在衣柜那样对待,都快挤压到变形了。 她面薄,不知道是不是他找到了什么乐趣,又要在旁人在场时对她下手。 傅兰萧看着黛争的眼神,欣赏从中品味中的羞怯,比任何糖点都让人觉得美味。 明明穿越过了喧闹的市集,却在彼此眼中如落针可闻。 每一处感官都在被放大。 “傅兰萧,你别弄出动静。”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还是率先开了口,不知这算不算一种可以让他满意的主动,只要他成婚了,一切都会变好到的。 “在回到周宅之前能不能结束?”她忍下心中的自我厌恶,努力正常地与他对话,“还有,能不能对我温柔一些?” - 结果,他们并没有回到周宅,原来是向着他的府邸行驶的。 黛争最终是被傅兰萧从马车抱出来的,她的长发被他的长衫拢住,外人并看不见她的脸。 不过,这里的仆从被训练的很好,有几位还是宫中老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黛争被他抱着去了浴房,叫了水,让她环着她坐下,将她的衣裙卷到腿根。 又掂了掂她的肉,跟她说,“你以后多吃些,还不见长肉。” 黛争的长发被散下来,被蒸气打湿,覆盖在她身上。 她现在说话很慢,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 “避子汤。” 她懒得多说,觉得三个字已经能表达她的想法。 她必须每次都做好防备。 黛争感受到碰触她皮肤的手帕一顿,柔软的缎子离开了她,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厉光,与一句简短的逼问:“为何?” 她依旧是懒懒的,既然没人帮她,她就伸手自己来弄。 她的手腕被扼住,拉扯的力气差点将她整个人都抬起来。 这般,仿佛他们再不是方才在耳鬓厮磨的情人。 “我问你为何?” “什么为何?这不是你答应我的?” 她不懂傅兰萧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只是一碗避子汤,喝下了谁都安生。 “若我不再许你呢?”傅兰萧看着脸色差极了,他是真的从未想过,鱼水之欢后,有人可以第一句话说这些。 “你不能什么都想要。”黛争握紧拳头,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傅兰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中了会发生什么事,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那我们的孩子又会是什么身份,牠会见不得光,被人耻笑……”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傅兰萧神色微变,将她揽入怀中,想让她别那么激动,“你是觉得我该给你一个名分?” 黛争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她松愣了片刻。第一个反应就是咬上傅兰萧的虎口,报复性的反击他。 “你怎么现在做事还跟个村妇一般。” 傅兰萧皱眉,手上倒不觉得有多疼痛。 等到黛争再次开口出声的时候,他才将手抽开,看着虎口上几个鲜血淋漓的牙齿印,转而再看她滴着血珠的唇瓣。 “我是村妇,我一直是,”黛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泄愤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够这么说,你明明答应了我会放我自由,你以为我真的很重视你给的名分吗?” 太晚了。 再说他能给什么,一个妾侍的身份? 他离成亲还有几日! “你是不是根本没想放我自由?你是不是又骗我!”黛争的希望在摇摇欲坠,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说道:“你为什么又要骗我,你觉得把我当个傻子愚弄很好玩吗?我要的东西也不多,你怎么就能这样不放过我!” 掉下的眼泪,每一颗都在闪烁发光。 她又想到了,她好像永远不能和傅兰萧平起平坐,在世人眼中,她这样的人,与齐王做妾侍,或者仅仅是个外室,若是能生出个一儿半女,也算是祖坟冒青烟,母凭子贵了。 面对质问,许是这是第一次他认为自己理亏。 他努了努嘴,最终扯出一抹嘲笑,“黛争,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你何苦跟一个疯妇一般。” 黛争指着他的心窝,捶着他的胸膛,“我不如疯了,这样好歹我就不会觉得我很下贱,去跟另一个疯子行事。” “你敢不敢发誓啊傅兰萧,今后如果你不放我走,你就不得好死?” 傅兰萧将她从怀中拉出来,眼中的寒冰如同寒冰一样射入黛争的眼中,他看她真像个疯妇,就连大动肝火时也如此生动美丽,也不知哪来的魅力。 他嘴角的讥讽,都不知道在笑谁, “我敢啊。”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大婚 两个人在浴室中吵了一架, 谁也再给谁好脸色,黛争被王府的下人带到一间客房安顿。 华灯初上,府上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 他们不知道为何齐王会带一个陌生的女人进府, 也不敢过问不敢多说, 只觉得这女子定异常重要, 一定要当半个主人那般伺候。 黛争太累了,体力和身体的双重透支下, 她躺在床上,想到之前傅兰萧的毒誓, 让她发笑。 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如果可以让傅兰萧难受,哪怕只是一点, 她都觉得快乐,觉得爽快。 她也不禁想到,若一切没有那么差, 他们是不是现在不会如此纠缠, 哪怕她的某一次选择, 没有选择与他靠近, 她们现在是不是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是不是一对怨侣。 折黛 第62节 不过,怨侣? 她心中重新将二字念了一遍,他们哪里算的上伴侣,不过是可取所需罢了。 不过一会儿, 有人敲门, 端上来一碗药, 和一碟点心。 “娘子, 趁热喝了吧,若是冷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黛争舒了一口气,避子药还是来了,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次的避子药比之前的还要苦一些。 她喝完避子药不喜吃甜的,她想让自己记住这个味道。 这次她还是忍不住,掂了几块甜糕下肚。 “娘子,奴婢伺候你歇息吧。” 看着黛争把药喝完了,婢女不免对她高看一眼,这么浓这么黑的药,这娘子也能一声不响地喝完。 “不用,你去忙别的吧。” 黛争挥挥手,开始解裙裳的系带。 “还是让奴婢来帮您吧,不然殿下若是怪罪下来……” 虽都说齐王殿下的性子好,可她还想在这位娘子面前争个好,被人要当成了好吃懒做的浑虫,她之后在府中也不好自处。 “不会,他知道的,你出去吧。” 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黛争的声音有些哑,说话低沉。 她又觉得这小婢子担心受怕的模样可怜,咽了下口水,让声音变得正常了一些,温声道:“我不会让他怪你,真的。” 婢女不得不再次对黛争刮目相看,瞧着她的行为举止并不像长安中的贵女,可话语间无一不透出对齐王殿下的熟络。 他们定是有很深的纠葛,可终究还有个未过门的齐王妃,不知二者会在王府中掀起什么风浪,会不会连累他们这样的下人。 黛争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又吃了一些点心,洗漱后便歇下了。 月影如钩,书房内,男子正在对着一封文书凝睇许久。 他眼中情绪复杂,握着笔的手稍稍用力,便从中间折断。 笔杆的木屑深深地渗透近了掌心,他竟不知。 良久,当他的目光注意到手上的齿痕时,才顺着看到了滴血的掌心。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伤口稍微处理了一下,以作休息。 “若我今后不放过黛争,依旧与她纠缠在一起,非要予她名分,我愿天罚雷劈,不得好死。” “够了吗?觉得开心吗?不够我再说:若是对她有半分真情,心喜半分,必定厄运缠身,来世悲苦。” 他蓦地想到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不觉轻笑,把玩着手中断裂的羊毫,残留的墨汁近乎和血迹混杂在一起,他才将毛笔置在桌上。 沾着血沫的羊毫滚到文书上,形成了一片混色。 傅兰萧抬眉,盯着上面的污渍,最终恢复了冷面,将被污损的文书扔在一旁。 - 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阮将军依旧能和傅兰萧笑脸相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各怀心事,等待着婚礼当天到来。 黛争自从那日后和傅兰萧显少接触,依旧去宫中做公主伴读,和公主的关系也不咸不淡。 越到傅兰萧的婚期,反而是金茹关注地多一些,总是托人问起傅兰萧对婚礼的布置和步骤。 黛争以为金茹就跟之前一般,对男女之事产生好奇。 黛争则置身事外,她这几日也了解清楚,到底是谁想至她于死地。 知道谁是幕后主使后,她只觉得可怜。 阮婉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可受困于情字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 她就算这么做了,傅兰萧还是会娶她,他要的是高门嫡女,要的是无边权利,不会要一个真心人。 她确实有在感谢傅兰萧救她,但也只尽于此。 他成婚那日,风光无限,他身骑红缨五花白马走在长安街上,座下鞍鞯、障泥瑰丽华贵,故意绕城一周,后带无数武夫抬着聘礼,正往着阮将军府去。 怕是翌日就会有太子党大力弹劾他穷奢极侈,不懂分寸。 可将军府的人却个个面色沉重,尤其是阮将军本人,打扮的喜庆万分,却衬托着面沉如泥。 “莹娘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满地瑟瑟发抖的婢女,他恨不得拿刀来一个个军法伺候。 “父亲稍安勿躁,我已派人去寻,只是齐王那里……” 啪的一巴掌打到来人脸上,阮将军破口大骂,“还不是因为你去借她精兵,现在真让她觉得自己了不起了!齐王,他都绕城一圈,让长安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隆重地要娶莹娘了,一个莹娘你都看不住,我还让你管兵权,我呸!现在我们阮家的脸往哪搁?!” “孩儿哪敢!”被打的男子立刻跪下,“父亲,我这就加兵去找!” 阮将军啐了一口,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只听一声,“齐王殿下到!”他觉得自己的心悸又开始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齐王殿下,您来了。” 傅兰萧从马上下来,他本就是人中龙凤,一身喜服更是衬他气色,方才游街时,不知有多少娘子为之心碎。 “莹娘在哪?”傅兰萧笑着行礼,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方才为何听见一些争吵声?” “殿下怕不是听错了,大喜的日子,谁敢争,谁敢吵?”阮将军额头滴着汗,“你与莹娘也是自幼订婚,今日终于修成正果,不仅是她高兴,也是我们整个将军府的荣幸。” 傅兰萧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将军说笑了,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不过,寒暄的话还是稍后再说,莫耽误了良辰,莹娘在哪呢?” “这、这……”阮将军招呼着一旁的喜婆,“还不让莹娘赶紧出来,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样子?!” “就来了就来了,”喜婆也万分无奈,只好想着狸猫换太子,将府中另外的娘子赶鸭子上架,扶着另一位小娘子上轿。 “等等。” 傅兰萧眼神一凝,一个眼神让周围的轿夫拦住即将上轿的小娘子,“阮将军,你是当我好糊弄,还是我父皇好糊弄。” “殿下,臣不知道您再说什么?” 找不到莹娘,他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不然还怎么收场。 “你也说过,我自幼和阮婉莹有婚约,她的身量,我还是分得清的。”傅兰萧背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却让觉得寒毛竖立。 “你若再不承认,是要我当场掀开她的盖头,看看是打我的脸,还是打你的脸?” “殿下!我们、莹娘在今日不知所终,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不想毁了和殿下的约定,我家三娘也是嫡出……” 意思就是,娶谁都一样,达成目的就行。 傅兰萧“喔”了一声,森冷的目光从阮将军脸上扫过,怕是阎王也不过如此。 “是么。”傅兰萧的轻笑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我想问问,你们是要将皇家于何地呢?” 这不仅仅是拂了傅兰萧面子,这时欺上瞒下,辱没了君王。 “殿下!”上了年纪的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了,他不得不弯腰磕头,“求殿下宽恕,我儿已经去寻莹娘的下落,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求殿下莫要责罚我家上下,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错……” “戚无,你去找。” 傅兰萧转身,睇给暗中的影卫一个眼神。 - 黛争今日出街,倒是听了不少傅兰萧的传闻,她也不知道婚礼进行到哪里,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一堵皇室尊荣,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恩宠了。 她也没什么好奇的,只觉得今日清闲,与公主读完书就可以在家休息了。 可今日公主又到了十天内有四天的不想念书时刻,却没让她走,只让她在殿内等候,到时间就可以走。 她想着,公主之前不是问了好多次傅兰萧的婚礼吗?说不定偷偷溜去看婚礼了。 听说是很盛大的那种。 前殿每一个仆人,只有黛争安安静静地练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听见内殿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见一串低声细语。 “哎呀,看不出来的,你就这样出去,在我这里呆几天,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真的吗?我瞧着一点都不像。” “你怕不是心理作用,绝对看不出来。” 黛争扭过头,看着金茹身边跟着歌个內侍打扮的娘子,问:“公主,阮娘子,你们在做什么?” 被戳破的两个人一阵沉默。 金茹今日留着黛争,本是不想露出破绽,之后有人找她时,她还能用黛争当借口,结果这妥妥的一身破绽。 何况她还是傅兰萧的人,她们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阮娘子,今日不是应该……” “你住口!”阮婉莹看到她就气得牙痒痒,颇有上来撕破脸的架势。 黛争慢吞吞的,好似明白了一些,“娘子是不愿嫁?” “这也不用你管!” “阮娘子稍安勿躁,人都叫来了就不好了。” 黛争了然,她这番能来到皇宫,穿上这样的衣服,或许就有公主的助力,不知道傅兰萧那边,是怎样的鸡飞狗跳呢。 “你笑什么?你很得意?”阮婉莹有一千个不爽黛争的理由,黛争只是勾勾唇,她就气道不行。 “我在想,你这样打扮,怕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傅兰萧想找到阮婉莹,不是易如反掌? 公主露馅之后,不怕惹祸上身? 公主是单纯的想帮阮婉莹,还是为此得到些什么。 她不相信,这群姓傅的,会不为某种目的而大发慈悲。 但,这不是她的好机会吗? 女扮男装,她是最了解的。 折黛 第63节 “我想帮你们,公主一直将她藏在宫中,也不是办法,等过一阵子,阮娘子出城才是最安全的,但现在大家一定找她找疯了,现在都加急画着你的画像,四处分发,到时候你想跑去哪里?” 黛争握住那双从不沾阳春水的手,在她想抽离地时候,更加用力去捉,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可置疑的感染力。 “公主,你相信我吗?” 她甚至在此时,与曾经要杀掉她的阮娘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共情, 总也有人将长安视为樊笼。 作者有话说: 黛争觉得她每一次都选择靠近傅兰萧,但傅兰萧却没有。 写完了沉迷游戏居然忘了发了555 争争努力和公主打好关系,但谁才是最终赢家啊哈哈哈 第60章 当夜 “金茹, 莫要信她,”阮婉莹也懊恼万分,这人真是个书呆,到了用膳时间, 还在这里读书写字, 赖着不走, 惯会有这些小把戏来唬人,“她虽然是你的伴读, 可究竟是谁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 还不如将她绑了去,若是出了差错,也有用。” 黛争明白, 她的意思不就是说,要是事情暴露,用她去换一个轻拿轻放。 但黛争不觉得, 傅兰萧会同意。 “如果你们怕我转头告诉傅兰萧, 为何还要让我今日也来, 不如差我做其他事, 亦或在我发现的一瞬间让人将我捉走。”黛争手中的热量传递给了金茹,“公主,你和齐王殿下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公主自有自己的理想,而为何不利用我呢?” 其实, 金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帝王家总是无情的, 金茹跟阮婉莹的关系并没有阮婉莹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金茹想从中作梗, 顺水推舟, 让傅兰萧拿不到这个兵权,和阮将军产生嫌隙,二人无法再联合,同时,又卖给阮婉莹一个人情。 但之后阮婉莹会不会真的逃出去,逃出去会去哪里,她不可能一直派人跟着。 其实在黛争看来,傅金茹和傅兰萧性格十分相似,有时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只是金茹年纪尚小,城府没那么深罢了。 傅金茹甚至安排她今日来,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若是她偏向于傅兰萧,将阮婉莹供出去,金茹可以更快、更无奈地将惹上的火星子抖出去,若是她真的可以为她做事,那也更可以恶心傅兰萧。 总之她是圣上亲封的、最受宠爱的公主,她只要卖个乖,最多受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就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在圣上在世时,她是有这个权利的。 金茹的犹豫在面上一闪而过,不过却被阮婉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金茹……你忘了兰萧是为了她做什么了吗?”阮婉莹巴不得黛争这个打破她一切幻想的人去死,“若没有她,我也不会初次下策。” 黛争蹙着眉头,刚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到金茹一声斥责,“你也不先看看你做了什么,这些事你别再提了。” 话锋一转,她又道:“若我信你,你打算怎么帮?” 黛争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勾唇莞尔,“首先,她这张看着就像娘子的脸需要好好打扮一下。” 说罢,在金茹的示意下,随着一起进了内殿,运用自己女扮男装十几年的功力,在阮婉莹脸上涂涂抹抹。 当然,阮婉莹不喜黛争靠近,总要挑她的毛病。 所以这三人,断断续续地忙活了一个时辰,在即将完工的时候,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茹的贴身婢女急匆匆地前来,神色有一丝慌张,“齐、齐王殿下来了!” 金茹眉头紧锁,眸光投向黛争,但今日黛争自从知道此事后根本没机会给傅兰萧通风报信,镇定道:“你慌什么,我身边的人遇到件事就慌神至此吗?” “奴婢不敢,”她的婢女赶忙认错,求救似的看她,“该怎么办,公主殿下?齐王好似带了人来,奴婢与他们游说了许久,也赶不走。” 软婉莹也看向金茹,她此时一副內侍模样,经过黛争的打扮,少了一分柔和,多了一分锐气,到颇有一股子粉面郎君之感。 “你且在这里呆着,”金茹说道:“除非他找到了接应你的人,否则他没证据是不会擅自闯进来的。” 更何况,金茹让接应人现在早就快马加鞭出了城,对外宣称办事去了。 “你随我来。” 金茹给了黛争一个暗示, 既然要让她相信,总要做出点事情,让她信任吧。 前殿的傅兰萧依旧身着今日成亲的礼服,长身玉立,如若陌上公子。 狭长的眉眼仿佛是锋利的剑,目光从黛争身上移开,最后落在金茹身上。 只有戚无跟他进来,其余都在殿外候着。 “九哥,今日不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叫人将我的东明宫围起来了,怎么,是我做了什么无恶不作的事,前来讨伐我不成?” 傅兰萧道:“不敢,只是今日事出有因,我想公主不会不知道,我需将所有宫殿搜查一番,不然我怕是整个长安城中的笑柄。” 他拿出一枚令牌,“这同时也是父皇的旨意,我想金茹妹妹不会怪罪我的。” “父皇?”饶是金茹也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父皇开始给傅兰萧撑腰了,她紧紧盯着他手上的令牌,在确认那是真货之后,气焰弱了许多。 “我不同意,你那些侍从都是武夫,来我内殿到处搜查,成何体统?” “那我便让我府中的婢女来搜,这不是什么难事。”傅兰萧笑了笑,随即让戚无去找个婢女来,“反正我今日的良辰已误,我有的是时间等结果。” “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殿下莫要难为公主了。”黛争在此时主动替金茹解围,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淡定的模样,“刚我也是同公主一起进出内殿了,我可以担保,东明宫内殿,并无异常。” 这时,傅兰萧才将眼神落在黛争身上,好似是刚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用戏谑的口吻问:“你知道我所说是何事何人?” “殿下自己的家事,难道要我再说一遍?”黛争觉得阮婉莹确实大胆,敢给傅兰萧下这么大的面子,毕竟傅兰萧都已经隆重到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他今日大婚。 她若是被找到了,确实可能会被他和她家扒层皮下来。 “伶牙俐齿。” “九哥,黛争是你送来我身边的人,她的话你不会不信吧?”金茹梗着脖子,顺着黛争的话说下去。 傅兰萧的眼神微变,嘴角噙着笑容, “我怎能不信,只是觉得惊扰到了妹妹,深感歉意,他日定将登门道歉。” 金茹烦死他了,恨不得之后都别来了,“既然没事,九哥还是先忙自己的去吧,我要歇下了,别再让人看笑话了。” 傅兰萧哼笑一声:“自然。” 随后,他睇给黛争一道眼光,“走了,黛争。” 黛争不想同傅兰萧一起离开,但算了下时间,她确实不能在东明宫多呆了。 金茹也没挽留黛争,便应了一句,等待黛争是否可以带给她忠诚。 从刚刚那一幕她就在想,九哥好似很相信黛争说的话,只是单凭她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搜查的念头,若是黛争真的有意倒戈,她也不是不可以拉拢黛争。 而黛争,刚刚才和傅兰萧撒了大谎,现在却要硬着头皮跟他一起出宫。 心虚和骗过傅兰萧的兴奋让心脏在胸腔内怦怦直跳,她尽量低着头,与他并行,不动声色的窃喜。 她的步伐没有傅兰萧那么快,很快就落在后面,和那群侍从走在一起,久而久之,到了宫门前,她连侍从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却已经能看到傅兰萧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这辆马车低调素雅,并不像今日成婚之人乘坐的款式。 马车外的戚无在等待,看到她的一瞬间,便走上前说:“主子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黛争自知还是逃不过和他同行一路,心也平静了,抬脚上了车。 她坐在侧位,等着傅兰萧对她说什么。 她草拟了许多对话,比如他会再次质问她有没有撒谎。 可他没有。 他整个人的状态及其轻松,甚至身子像后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斜眼透过风吹起的窗帘,看那繁华过后的长街,变回旧日的景象。 傅兰萧泰然自若到,让黛争以为被全城耻笑的不是他。 她又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傅兰萧没问,她就什么都不该说。 他们的事,就让他们处理好了,她只要公主的信任。 直到看到那屋檐下的悬鱼惹草,她才知道这回是跟他回了王府。 “多谢殿下载我一程,那我就先回去了。” 黛争下车时,客套的与他说了几句。 便看到傅兰萧睨着她,拖长了音调,“这里离安乐坊甚远,你要走回去?” “若是你借我马车,也是极好的。” “今日便在这里歇息吧。” 齐王府建立在专门供给皇室的地皮上,就连富人最多的安乐坊也比不上分毫。 但这块地上,除了还身在宫内的太子和金茹,只有傅兰萧一个人居住,其他人早就去了封/地。 所以他的王府占地最大,也是唯一。 没有左邻右舍,遥遥望去,便是比毓庆宫还要壮阔的府邸。 虽说给黛争找个地方住,自然是绰绰有余,可今日可是他大婚,虽然新娘不见踪影,但好歹也不能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郎君。 可府上的人没人质疑傅兰萧的决定。 他想做什么,也凭他心意。 黛争努了努嘴吧,应着“知道了”,跟着他一同进了府。 吉时已过,除了几个知情人,也无人知道阮婉莹的下落。 齐王府上没有任何宾客,依旧挂灯结彩,耀目璀璨。 黛争看出来,他对阮婉莹的逃跑似乎是不太着急,甚至没有加大力度去找。 她甚至能看到戚无正在和同僚喝酒划拳,好似今日只是王府比较热闹的团圆夜。 “我想到了一事。” 傅兰萧突然在她耳边说道,让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暴露了什么,警惕地看着他。 其实她那些小动作早就被他尽收眼底,他了解她的每一步,只是顺着自己的计划在放纵她。 折黛 第64节 不过,虽说他早就知道黛争会为了公主对他撒谎,但对于黛争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仍是不太畅快,必须想个办法叫她记得疼。 他是要罚她的。 “你到书房里来。” 黛争狐疑地看着傅兰萧,害怕是他今日是要拿她发泄。 黛争的指甲抠着手心,咬着下唇,最终还是点头。 她要忍耐,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傅兰萧的书房依旧是一片肃静,不如其他地方染上喜庆的烟火气。 桌案上的文字只写到一半,上面已经被墨水浸的模糊不清,黛争并不看不清那里是什么。 地上还留着一根断裂的羊毫,也并未有人来收。 她下意识地将那根毛笔捡起来,已经蒙了一层薄灰。 她端详着上面的血迹,转而凝望着他的手。 上面仅剩她之前留下的牙印。 “我会放你走的。”傅兰萧看到铺在文书上的墨汁,再次握紧了拳头,好似失去了什么似的,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不过我总想着……” 他去翻自己书柜最下层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知道此时,她才注意到,原来他的手已经因为他留下了很多块疤。 黛争不由得想,有时候说她伶牙俐齿,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他的喜服未拖,从盒子中取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下慢慢灼烤着,低声喃喃:“想着留下一些属于我的痕迹。” “黛争。” “我来给你穿耳吧。” 红衣和火光衬托着他的脸上有一丝病态的苍白。 “就如你的牙齿刺入我的皮肤一般。” 我们之间应该拥有一个永恒。 而伤痛总会让人铭记。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穿耳 黛争预感不对, 转身就往外跑。 可男人的行动更快,先她一步按住即将开启的房门。 捂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将她整个人拖向圈椅中,任她如何扭身蹬腿也不管用, 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麻绳将她四肢捆在扶手和椅腿上。 “傅兰萧, 你又发什么疯!” 黛争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系法, 绳子竟越挣扎越紧。 她干脆不动了,垂眼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乌纱帽,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吹的她零落在脸颊上的碎发都随之而动。 “怎么, 你是因为今日成了长安城的笑柄,又要拿我找乐子?” 他看到他对外吩咐了仆从一番,又重新落座在一旁的胡凳上, 重新将那根银针在火上反复烧灼。 “也不尽然。”他说的话意味不明,又伸手去摸黛争的耳垂,冰凉的指腹让她不禁浑身一阵颤栗。 她刚想说什么, 就见仆从在外面问, “殿下,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可以进来吗?” 黛争睁着他,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行的。” 可傅兰萧并不管她,“嗯”了一声,让那几个仆从提着冰鉴进到书房, 摆放整齐后, 又低头退了出去。 虽知道王府的仆从不会将主子的私事往外说, 可黛争现在这副模样, 他们也定是瞧见了的。 这使得黛争白净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气的她咬牙叫他的名字。 当他随意取出几块小冰时,黛争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傅兰萧,你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她脑袋歪着,不想靠近他手中的东西。 那么冷冰冰的东西,跟他本人一样。 但他总能先发制人,强行用两枚冰块夹住她的耳垂,“我不想让你动。” 爱打扮的娘子自小就穿耳,黛争虽说不怕疼也不怕苦,可见着那尖锐的银针,想到那处要从自己的耳肉中穿透过去,那处的感官一下子被放大,好似那根针已经和她的皮肉相接,已经痛不堪言了一般。 “我不会动的,你先放了我吧。”黛争无可奈何地软了脾气,去跟他说些好坏,好让他不再他继续发疯。 “你在撒谎。” 他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谎言,借着冰块融化生出的凉水揉了揉她的耳垂,“我看过书,不会太痛的。” “为什么?” 她从来品不出傅兰萧的意图, “我不知道你和阮家娘子发生了什么,但你不应该先去寻她吗?” 何必在这里,折磨她呢…… “阮婉莹……”他的表情就是她忽然提起了一个很遥远的人,强行把那人从他的记忆深处拉出来一般,“提她做甚?” “当然要提!今日本??该是你和她的新婚之夜,她虽然还未过门,但三礼六聘不是假的,况你们还去求过姻缘,有菩萨的见证!你现在来弄我,又算什么!” 她努力将话题往阮婉莹身上赶,她并不是疼惜这个女子,而是觉得他们一样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夹在他们中间,只会窒息。 “我没有求过,”傅兰萧漆黑的双眸,宛若化不开的墨,紧紧盯着少女的面颊,没有放过她的任何表情,“我说过我不信那些。” 他不信通过向虚无缥缈的形与象祈求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可你……” 终究还是去了呀。 罢了,黛争不想跟他去争这些有的没的,无根无果,只会徒增烦恼。 她心中一阵烦闷,根本想不出新的借口拖延,却听他说:“我与阮家各取所需,无论如何,现下是他们先悔,他们不仅仅是愚弄的我,更是愚弄了父皇,他们应该比我更着急。” 黛争忍不住嘲讽他,“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傅兰萧看着他,眼色极淡,眉头越蹙越紧,“你说什么?” 趁他恍惚的一刻,她扭动着身子,用力将重心往桌案处靠,椅背撞到桌案,整个桌面上的东西顺势而落。 傅兰萧眼疾手快地捉住灯柄,才没让烛火落在地上。 当她看到文书上隐约的“退”字,她忽的愣住。 这约莫是一件退婚文书,她擅长舞文弄墨,根据污渍浓厚和薄尘堆积的时间,隐约能算出个草拟时间。 可最终这封文书还是留在了书房中,并未送出。 黛争心底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心中翻涌出来。 她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阮婉莹找来刺客刺杀她失败之后,彻底对傅兰萧失望,对婚姻充满幻想的女子选择了不顾家族利益逃婚。 而傅兰萧是想过在那件事发生之后退婚,可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 他选择了一个可以让他握住主动权的方法,让阮婉莹逃婚。 甚至,或许他是知道阮婉莹是藏在东明宫,根本没管呢。 他来东明宫,无非是走个过场,确定自己的计划是否进展顺利。 那么岂不是知道了她对他撒谎,所以现在这么对她。 无论如何,最吃亏的只有阮家,圣上自然会惩罚他们,最严重的会剥夺他们手握的兵权,可是这份权利会归到谁,就没那么确定了。 或许是太子,或许是傅兰萧,又或许是金茹,也可能是其他人…… 他用一种比较危险的方式想把阮家手中的权利抓到自己手中。 他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去赌他本来可如囊中取物的东西,黛争不可能再装傻,他不是为的她。 因为阮婉莹做的过了火,所以他动了怒。 她也就是深知他因何,有唏嘘,有荒唐,同时又有可悲。但并无半分感动。 她只感受到了惶恐不安,他的心思实在太深,太复杂。 如果是真的,他那些誓言,还能作数吗? 她不确定,也不可能直白地问他。 唯有试探。 她因为吃过的亏,她明白,爱与喜欢皆是软肋。 黛争不知道他这块软肋可以伤他到什么程度。 她只需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彻底离开他。 “傅兰萧,你帮我松开好不好,我绝对不动,只是穿个耳,我什么都能忍的。”黛争放轻了声音,声音清脆又可怜,若是平常人,定会心软,可傅兰萧不会,他是个十足的混蛋,他听着黛争这么说,只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冰鉴的原因,让他周身都泛着骇人的冷意。 “我不信你。” 他重新用火烤了银针,手指抚摸过黛争的眉眼,享受着她自皮下因恐惧引起的每一分寸的颤动,那是他带给她的。 “放心,一定会很痛的。” 黛争反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感受到银针刺破血肉的疼痛,除此之外,她还能感受到血珠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润湿了自己衣袍。 一瞬间的刺伤被他延绵了很久,才用一根透明的蜡棒堵住。 黛争双眼垂泪,愤恨地瞪着他,而他却笑得十分满足,捧着脸去亲她的眼泪,似乎是正对待着什么珍宝似的。 他细细地舔吻,一面问她:“是不是很疼?那你有没有记住?黛争,这是我给你带来的。若你背叛我,有千百倍的疼痛等着你,知道吗?” 折黛 第65节 这个小骗子庡?,以为真的能靠她几句话就能将他瞒哄过去,他看不惯她为傅金茹说话,看不惯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看不惯她刚才似乎看透了什么,十分嚣张的语气。 他在警告她,“我把你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不是让你去当一个墙头草的,黛争。你应该知道,我的一念之间,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想好怎么讨好我吧!” 她被他吻到什么都不想说,直到他用匕首将她的手脚的麻绳断开,她坐在圈椅上缓了片刻,蓦地伸手去够他的肩膀,傅兰萧以为是她知错的讨好,顺势将她拦在怀中,抱着她转过身,二人互换了一个位置,由他坐在圈椅内。 仅仅因为她的一个动作。 “好了,好了,没事,我原谅你了。”他摸着她的发顶,一时温柔缱绻,若忽略了方才他的所作所为,还以为只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 “就算你不跟我道歉,我也谅解你了。”他望着这个跟他完全不同的少女,自言自语道。 在黛争的世界中,充满着家徒四壁,几两碎银,好好活着和坚韧的希望。 在傅兰萧的世界中,充满雕栏玉砌,千金难买,图谋算计,无聊透顶和失望。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互相带对方走进了彼此的世界。 可黛争并不是想与他依偎,她适应了疼痛,双手从他的双肩向上攀去,停留在他的脖颈处,急速收紧。 她被他惹急,恨不得就与他同归于尽算了。 什么都不想,就简简单单地要了他的命,鱼死网破一次。 他被她扼住喉咙,喉间溢出一丝呻/吟。 但马上的,又变成一阵低沉的闷笑。 黛争总是有趣。 她纯真和疯狂他都要。 其实,她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她已经做好被傅兰萧会迅速反杀的结果,可他没有。 他比她想象的要疯许多,那副皮囊之下,隐藏的疯狂与欲望,在这瞬间迸发而出。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神色发暗,圈着她不让她这个“凶手”离开,在她反应过来时,已然坠落沉沦。 她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却又无法脱离。 满眼是刺目的,喜庆的大红,她不是身在书房而在红的海洋中驰骋。 这么说,烛光也本不该摇曳。 室内这么冷,跟冰窖一般。 她却觉得怎么如此难解。 她被他那股疯狂所激怒,傅兰萧仿佛也被她的愤慨与懊恨所侵染。 她知道她此时进入了一个与之前种种都不同的漩涡。 作者有话说: 唉,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来个【】实属浪费。 既然争争察觉到了狗子对她有意思,离第二次跑路不远啦。 狗子:我发疯媳妇也跟我发疯好开心好感动! 争争:? 明天有二更。 第62章 秘密 翌日, 云霄雨霁,黛争拖着疲乏的身子,从锦衾间露出一个黑色的脑袋。 她这次难得的挣扎了一下,伸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闭着眼摸索置在榻底的鞋屐。 “黛娘子, 殿下说你着了凉, 今日就在这里好好歇着,等好了再进宫。” 身边传来的声音, 让黛争刚刚勾住鞋屐的手指一顿,掀开锦衾, 睁大眼睛看着正端着水过来的婢女。 “我、我不是……” 她眼神躲闪,一激动,咳嗽不止。 黛争抟着松散的里衣, 着急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娘子莫怕。” 那婢女将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上前弯腰轻抚着黛争的脊背,“娘子的事情, 只有我知道, 是殿下特意嘱咐给我的, 娘子别看我年纪不大, 可从小就在宫中侍奉,殿下交代的事,绝对不会透露半分。” 待黛争缓过神来,定睛打量着这位婢女,她看着萝衣大几岁, 但总还是青春年少, 生着一张笑脸, 让人讨厌不起来。 “娘子放心, 叫我雪嫆即可。我给你先擦擦脸,好吗?” 黛争低下头没再吭声,雪嫆就当是她是默许了,用热水打湿帕子,拧干后敷在脸上。 黛争被人服侍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算出来,热气铺在脸上,直到雪嫆重新去洗了帕子,她依旧保持着那副松愣的神态。 昨夜跟发了疯一般,在书房四处作乱,再好的身体也抵不住几鼎冰鉴之下的凉气,硬生生发了热。 不知道傅兰萧是不是也如此。 才堪堪得到公主的一分信任,第二日就见不到公主,不知道公主那里怎么想。 她的表情容易被人看透,连雪嫆也猜到了几分,她记得傅兰萧临走前的嘱咐,“娘子就安心歇着,殿下说公主那边他自会派人去处理。” 黛争“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她眼皮拉拢着,看着雪嫆来回走路的身形,都是上好的催眠。 许是警觉散去,疲惫与病痛就会加倍袭来,她垂着眼,任由雪嫆给她擦身体。 看到她身上的痕迹,雪嫆也不免面热,看着清心寡欲的齐王殿下,原来私下也这般放肆…… 早几年,还有人传言殿下喜好龙阳,不近女色。 现在这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黛争闭着眼,尽量不去想旁人怎么看她。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情平复一些。 在雪嫆擦拭完之后,即将重新倒回榻上时,雪嫆又叫她,“黛娘子,且坚持一下,殿下说这是你以后经常要服的药,还有这里……” 她又将一旁桌上的汤药端过来,“现在温了,正好喝,桌上还有蜜饯,我稍后给娘子拿。” 她递给她时,又顺手拿来药膏,“这药膏涂抹上去,可以让那些印子快些消去。” 冰凉的药膏如同又带她回到了昨日的夜间漂流,轻重缓急,潮涨潮落。 黛争对此见怪不怪,一口喝完了汤药,等雪嫆上完药,也没说苦,只是拉过软衾,又回到了温暖里。 雪嫆见她盖着自己的头,等了一会,怕她闷着,帮她拉到腋下,不过一会又恢复了原样,又反复了几次,只得作罢,安静地在站在一旁。 这一觉她睡得晕晕沉沉的,不知今时几何,唯有黑暗作伴。 直到有人再次拉下她身上盖的衾被,处在黑暗中的她被人强行拨开了眼皮,冰凉的手背贴上她温暾的额头,她以为是雪嫆,不禁一恼,挥手将还在动作的手挥开,不耐烦道:“都说了不要再打扰我了……” 谁知,那烦人的又来犯浑,似乎是故意一般,又用什么贴上她的脸颊,凉意扰了她的安眠,不由得火气大盛,“做什么,不是让我好好歇息,我还累着呢!” 她抓住牠的手,待聚睛到始作俑者时,她泄了气一样开始扯她的软衾,只见那人笑问: “怎么这么凶?” 她见他没有昨夜那么放肆,似个正常人的模样,懒得解释,也问:“几时了?” “未时了。” 傅兰萧兀自褪下身上的朝服,换上一身素雅的常服,长发也随意披散着,在桌案前撰写了几行文书,便问她:“你饿不饿?” 还未等黛争答话,他又说:“我看着你不发热了,再睡一会起来用膳吧。” 可自打知道和傅兰萧共处一室后,黛争就再也闭不上眼,她无奈地从榻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的衣裳,头还有些晕。 傅兰萧自顾自地写着文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的回应。 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呆在同一间房间,让她不知所措。 回答他,就如若共同生活很久的亲昵伴侣,可他们之间的联系反倒没有那么浓烈。 明明是点头摇头的回答,一时却让她找不到措辞。 被她盯久了,傅兰萧停笔,转过头看她,“为何不言?” 黛争这才发现,傅兰萧的侧脸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红印,常服的衣领也相对于这个季节的偏高,她有些尴尬,那都是她昨天弄的。 不过,这份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快意。 她想着他今日顶着这块疤痕处理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到神态各异的朝臣,就觉得舒爽,可以给予她惬意活在长安的慰藉。 黛争摇了摇头,“不饿,一会再说吧。” 傅兰萧点点头,从荷包中拿出用粗绳包的方正的油纸包递给她,黛争结果后拆开,眼睛的亮光一闪而过。 是饴糖。 不过她没有第一次吃时那般欣喜,她还是爱吃的,拿出一块放在口中将它含化,才会去取另一个。 “甜不甜?” 黛争干脆地回应,“是甜的。” 心里却在想之前他也曾给她过饴糖,第一次她当回事了,第二次便没觉得有多甜蜜。 不过她需要更多的饴糖,不会再被几块饴糖哄到就全数托付, 毕竟她找到了他的软肋,她要用它变成一根深入肉中的刺。 “黛争。” 他看着她浅笑,突然之间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捏着下巴左右她的侧脸,又俯下身亲亲她的耳边,“今日我命人打了一些耳饰,到时候你可以挑一挑,选自己喜欢的带上。” 黛争想到那会就来气,她忍了又忍,说道:“我不能带女子的样式。” “无妨,只带给我看就好。”他捏了捏她另一边完好的耳垂,有所感叹道:“不是你生气了,我还想再给你打一个。” 又发疯! 黛争挥开他的手,“早知道我就该直接发火,你要喜欢这些,为何要在我耳朵上折腾,你自己弄一个去吧!” 折黛 第66节 谁知傅兰萧答应道:“好啊。不如你来为我穿一个?” 黛争感觉头疼,“我才不、” 她话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为何不呢?她也要让傅兰萧尝尝这种建立在他人之上的痛苦,忙改口道:“不过我不会,我是第一次。” “而且我的病刚刚好,不能再受凉了。” 意思是她受不得冰鉴,也拿不了冰块。 “这不碍事。”傅兰萧命人去书房取了他昨夜用的工具,摆在她面前,坐在圈椅前等着她的动作。 黛争凭借记忆中的步骤,将银针放在火光上烤了几遍,微微蹲着,捏着他的耳垂,马上刺下去时,被傅兰萧挡住。 “殿下,你莫不是要反悔吧?” “你坐前面来,”他摇摇头,拉过她,让她的双腿弯在他身侧,搂着她的腰才说道:“继续吧。” 黛争抿着唇看他,觉得他也忒无赖了。 不过既然是报复,她也顾不了太多,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又将工具烧了一边,弯下药,慢慢地用针戳穿了他的耳垂。 她这时才知道,这般穿耳要留多少血,她实在穿的太慢了,故意磨蹭,让血留了一手,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好残忍。 她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她没错。 她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但对于这位报复对象来说,他居然一声不吭,任由黛争如何做。 他们贴的极近,她都未感觉到傅兰萧的呼吸有丝毫颤抖,反而她感到侧脸一湿,他还趁机亲了她一口。 紧接着,是下颌,唇角,美丽的双眸。 “黛争。” 他低低地笑,扣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说,“你在报复我。” 他看到她眼中透着胜利的光辉,属于得意的斑芒在闪烁。 被人看穿的感受其实很差,她听他说完,便索然无味地将他的耳洞用蜡棒堵住,敷衍着用帕子擦干净了。 - 夏日过的飞快,秋高气爽时,宫中除了每年的祭天大典之外,还会带着各路勋贵去围场游猎。 前些日子,圣上收回了阮家的一部分兵权,阮婉莹也从金陵被找到,时到今日,阮家也不复从前。 黛争对骑马之流一向接受无能,又只当起金茹的跟班。 她的耳洞一只用蜡棒堵着,一般人不凑近看,是看不出来的。 但黛争总在金茹左右,她早已发现了端倪,况在她耳洞出现不久之后,她发现傅兰萧也有了一只。 两位穿耳师傅好似技术都不太精湛。 她似有所悟,但也没说出来。 可几个月后,她年纪小,实在好奇的要命。 中场休息时,她命人去收集她刚刚射下来的飞鸟,把黛争叫到一边的帐篷内,问她:“你这是不是跟九哥的是一对。” 黛争歪着头,不知道她指的什么。 金茹指了指耳朵,“本朝男子有这样的事,也不是什么新奇的。” 黛争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先等金茹说下去。 “我想过,你这么排斥傅兰萧可能也只有这一个原因,”金茹一身轻戎装,豪放地坐在兽皮毯上,因为见她真的瞒过了傅兰萧,后者又没有追究,对她有了点信任,“不然,一个人可以给你地位,你怎么不会死心塌地,非要来投靠我呢?” “自然是因为公主您是女中豪杰……” “别说那有的没的。”金茹“啧”了一声,“黛争,你是真的不会说谎,九哥不是傻子呀!放心,我没那么龌龊,不至于用这个威胁他。” 毕竟,她觉得如果用了这个把柄将她踢出局,傅兰萧要在她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而且,黛争在此之前可能就要被灭口了。 金茹一向对傅兰萧颇有微词,既然说到这里了,她垮下脸,神秘地说:“要不要听他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因果 金茹示意黛争靠近, 低声说:“我不喜欢那个世人称道的哥哥……” 黛争眨了眨眼睛,立刻表示衷心道:“我也不喜欢的,公主。” “我跟你说的不一样。”金茹瞪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诫她别抢话, 表达着只想让她听进去的, “他真的很坏的, 我和十哥都怕他。” “十哥,唉, ”金茹轻轻向后靠,半个身子都窝在长绒兽皮间, “是宫闱中的老事,我与你说,是看得起你。” “公主您请说。” 公主的嘴和傅兰萧一样, 黛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有了一个冤家,已经不想增添另一个来费她的心神。 “九哥年幼时,曾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其实, 他那会也总是生病, 平日也不出寝宫, 我们见他的次数都很少, 我的母妃也并不让我去探望他,说怕染了瘟。所以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偶尔望见一次,也觉得满面病容,并不如现在风采。” 黛争竟然从金茹的讲述里, 想象出了一个小小的, 病恹恹的傅兰萧。 “不过, 你先不要可怜他哦, 我和十哥可是亲眼见过,他徒手将他养的小白蛇的头骨捏碎了呢!” 黛争又给想象中的傅兰萧增添了一分如今的戾气,在他幼态的脸上,一点也违和。 金茹让黛争给自己倒杯茶,好润润嗓子,看似故事不短。 “但我偷偷听母妃说过,他这病是先皇后故意酿造,后宫佳丽如云,先皇后敏感多疑,父皇又迟迟不立储君,他的子嗣不算多,而其中九哥算是比较出挑的,九哥生病,那不可得多去探望几次,被吹吹耳边风吗?” 金茹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不过,那也都是我母妃说的,她和先皇后不对付,话你要信一半。” “父皇一共有两位皇后,九哥的母亲是第二任,她手段足,心思细,她对立足于皇宫,让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有疯了一般的执念。” 金茹失笑,啧啧称奇,“不过,父皇也总有腻的时候,他那会也算壮年,还有机会有子嗣,九哥的身体每况愈下,任谁的爱也有散尽的时候,怕是先皇后也知道了,也想放弃九哥这个借口了吧,我记得当时,她已经说动了父皇,让他立十哥为储君,各个宫中都传出了这个消息,说诏书近日便会下达。” “可第二日,十哥就死了!”金茹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起来,“十哥跟我年纪相仿,我们儿时经常结伴玩耍,若他成了储君,我也不会怨的。” “十哥的尸体从冷宫中的废井中被发现,听宫人们说是头朝下甩了下去,磕到了井壁,晕过去溺毙而亡。”金茹脸色苍白,她好似真的对这个哥哥十分想念,“在那日之前他本连宫门都没出,为什么会去冷宫呢?该问的都问遍了,该查的都查了,那日他本应该和九哥在一起的!” 金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置在矮几上,茶水洒落在周围,也不关心。 黛争刚想再给她斟上一杯,却被她抓住手,问道:“你觉得呢?九哥生了病,他不会乱跑,但是只有他,没有人有证据,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成了件鬼案!” “他不是杀了十哥的凶手,谁信呢?” “就连先皇后也不信,她只有两个儿子,九哥当时被人怀疑,又生着病,自然是跟储君无缘。后来,这件是闹到宫中那年失火,先皇后葬身火海,宫里的人换了一批,留下来的老人也对此闭口不谈。” “九哥的身体慢慢好转,他惯会讨人喜欢的,让大家都对他称赞有佳。”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可谁知父皇老了,病了,糊涂了,宠爱他曾经也厌恶的孩子,无非是因为他长得和先皇后最像。” “可我还记得,我记得十哥因何而死,记得宫中那场大火,记得九哥对着他死掉的蛇发笑。” 金茹嗤了一声,“不瞒你说,太子哥哥手段龌龊,他本就是父皇气先皇后利用的棋子,后来先皇后死了,他也没借口再废。” “不过,这天下谁来坐还说不准,但我想让他无缘这个位置。” 除了太子哥哥,还有我呢。 黛争抬眸,将金茹的野心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给她倒上一杯。 她想着,无论公主的实力如何,她肯定够傅兰萧头疼一阵了。 到时候三足鼎立,傅兰萧哪有时间顾及她。 到时候,她在离长安远远的地方,隔岸观火吧。 没有得到追捧答复的小公主,不满意了起来:“喂,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这个时候不跟我表明忠心吗你个断袖!” 黛争“啊”了一声,解释道:“我以为公主不让我说话,让我仔细听呢。” “你怎么跟九哥越来越像,说话这般阴阳怪气。” 黛争不喜欢别人拿自己和傅兰萧对比,“公主,我是实话实说的。” “罢了,跟你说话就是费劲,我告诉你这么多,无非也就是让你防着点傅兰萧,他不仅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的心爱的宠物,甚至是亲兄弟,他也敢。” “公主,我是向着你的。”黛争目光炯炯,“我一直是这么说的。若是您有让傅兰萧失去自由,那我必将配合。” “看来九哥也有失足的时候,”金茹的讥笑传入了黛争的耳中,“不过这正合我意。” 黛争从金茹帐篷中出来的时候,没走一刻钟,就撞上了正在整马的戚无,他身边的傅兰萧一身劲装,趁的他身材高挑,长发十分罕见地竖起马尾,竟然也不失鲜衣少年意气。 更何况他扎了一个耳洞,虽为了不让耳洞长死,只用一个透明的蜡棒去堵住,却又增添了一股不羁气质。 “谁给你的?” 他走过来,双手抱臂,眼神不善地盯着她的耳垂。 “公主瞧我有耳洞,就将她的送给我了。” 黛争摸了摸耳垂上的红色金雕宝石,指着不远处上马的金茹,和她耳边的正好一对。 她不傻,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挺嫉妒的。 作者有话说: 就让狗子沉迷于他自以为的爱情几章吧 (伪甜甜,同时,也是逃跑倒计时! 折黛 第67节 第64章 游猎 到底还是只是公主的伴读, 黛争不能和金茹单独在一个帐篷内呆太久。 她先行一步离开,金茹贴身婢女走了进来,一边整理好矮几,一边低声跟金茹说:“奴婢没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不过, 公主既然拿到了他的把柄, 为何不现在就借此将他剔除, 省的节外生枝呢?” 作为金茹的婢女,自然会武, 耳力好,被公主交心信任。 “现在局势未定, 若将他除掉,三足只留太子一足,那我要作何, 岂不是都名不正言不顺。”金茹抚摸着耳上质地上乘的红宝石金坠,“况且,他对我的伴读用了几分情,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且让她自己去探一探。” 金茹叹了一口气, “横竖她也要死的。” 那婢女低头, 恭顺答道:“公主说的是,是奴婢想的太少。” - “太女气。” 傅兰萧扫了一眼她的耳坠,这话说的其实不假,镶金的宝石从底座坠下一串金链,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摆动, 想不惹眼都难。 偏偏黛争生的白, 这耳坠挂在她耳朵上, 只衬的她素净的面庞更娇艳, 她从帐篷出来,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她,打听她的身份。 “也不适合你。” “不合适吗?” 黛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纠结着是不是该取下来。 “适合金茹的东西,若是在你身上也合适,那岂不是拂了公主的脸?”傅兰萧的手指勾着她耳边乱晃的金链,希望它能消停一点。 她以为自己与他相处久了,知道他的脾性。 刚才听他的语气,还以为是吃味,现在则不然。 他话头里有愠怒,有不屑,还有地位被挑衅到的不愉。 唯独是没有欣赏的。 好在她早已习惯了没人夸奖的日子。 黛争心道自己也是女子,自然是有女气在的,带这个也不算过分。 “我是公主的伴读,自然她赏我什么,我就要听她的话。” “这里人多眼杂,公主赏你的你就直接带上,被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 黛争“嗯”了一声,讷讷地说:“也是。” 她现在还是不要给公主找麻烦。 不过,她已经不想跟傅兰萧继续说话,也没用继续观赏他一身劲装的心思。 将耳坠取下来后,宝贝地收起来。 对傅兰萧点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 他的余光看向金茹,那里围着一堆人跟她讲话,她就坐在马上,趾高气昂,“去哪?” “公主说让我过去,要教我骑马。” “骑马?”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知道她怕马,连挨着马都不肯,今日非要骑马,可谓一大奇事。 傅兰萧扬起眉梢,“你?” “不然呢?”黛争说:“公主喜欢骑射,我作为她的伴读,我也要克服一下,学会骑马呀。” 当然,她想着,如果以后要离开长安,定是要学会骑马,紧要关头是有大作用的。 她不能总是对马匹抱有恐惧,一辈子走不出来。 “黛争!” 阳光下立身的金茹冲她扬了扬马鞭,逆着光的身影看不出表情,“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 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她不免紧张,她扭过头望了一眼金茹,复而转身,刚想跟傅兰萧道个别,却看到他觑着眼,脸色阴沉,把黛争吓了一跳,倏地就想到金茹跟她讲的他杀了自己的宠物,杀了幼弟的事。 在故事中,和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一个残暴的人。 她只得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也不管他听没听清,速度跑到公主身旁,喘着粗气说:“公主,您打算怎么教我?” 几位打扮富贵的王孙勋贵,打量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奶油小生,有的是原本就在长安,知道她是谁,有的是从外地过来,更为好奇。 “好了,我的伴读回来了,我先不与你们说了,我答应她要教她的,先行一步了。”金茹让他们让出一步路,黛争环视四周,只觉得这些人只见过她一面,却因为公主几句话,便对她不善。 明明是与他们无关,但黛争还是被记恨上了。 因为尊贵的,是要被捧着的,转而去欺负弱小的,这便是人的通性。 不过作为公主跟前的红人,他们也不能明面对她怎样。 金茹命人找来一匹稍矮一些的马,让她牵着,“你就骑这匹,先与它熟络一下,我再教你其他的。” 黛争得到的马儿看着温吞老师,眼睛亮晶晶的,在她摸它的鬓毛时,还会转过来舔舔她的胳膊。 这让黛争对接下来的步骤减轻了一些慌乱,在金茹的带领下,她第一次靠着自己骑上马,颇有些自豪地握着缰绳,同时也腰杆挺直,不敢多做动作。 缓和了好一会,她才和公主小心翼翼地说:“公主您让我去探的事,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她本以为傅兰萧对她是有几分用情的,但其实傅兰萧依旧看不起她,觉得她配不上他们这群高高在上的贵人。 她总觉得用情和喜爱是不同的,用情是更偏向爱恨痴嗔,而喜爱可以是,单纯的喜爱她的身体。 她自甘下贱,成为这群人的玩物,仅仅是为了一个离开的机会。 黛争绞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与阮家那事,是不是他偶然倾泻出的堕落,是最大的让步。 “要多久呢?”金茹说的轻松,和帐篷中的她好像不是一个人。 “我也不知。” 让她成为他心尖上的宠儿,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况且这个宠儿带着目的,一到那个位置,就要反手给他一刀。 “你不要怕,现在局势还不稳定,急也急不得,他又不是个大情种。”金茹慢慢施压,威逼利诱,“你已经和我一路,只需摆正自己的身份,知道你效忠的人是谁,最后我的人会接应你,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金茹当然不会认为九哥能为了黛争做什么牺牲,甚至他与阮家退婚,也应是另有所图,但也足够被她利用。 不久的将来,皇宫势必迎来一场宫变,她只需要黛争这枚棋子可以绊住他一段时间足以。 黛争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远处传来嘹亮的一声:“休整结束!!!” 金茹赶忙调转马头,看着天色,“下半场游猎要开始了,趁着这天气还可以再跑几个时辰,你先自己回去吧,这马儿温顺听话,牢记我跟你说过的。” 说罢,她就骑着她的爱马奔走了。 黛争努了努嘴,看着诸多公子王孙一齐向远林中冲去,自己也调整着马绳,决定安分地回去,吃茶等公主回来。 可没走到一般,便听到一声转了几个弯的口哨声,他的马儿也忽然转了个身,任凭她怎么拉扯,都无法控制她往口哨的方向跑去。 马儿越跑越远,她周围也开始有人同行,乍一看都是黛争不认识的生面孔,再仔细瞧,却是之前围着公主的那几位贵族子弟。 “哟,这位是黛郎君吧,不会控制马吗?原是家里没教过?” 他们和她肩并肩同行着,有的甚至比她还矮,公主哪能看的上他们,无非是身份显赫,才能来这里露脸。 “哎,姜郎君,你忘了方才是公主亲自叫黛郎君骑的马,看来学的不错,屁股都能坐上面了!” “我忘了,黛郎君出身寒门,如果没有公主提拔,哪能在这骑马,做个马童,可能都悬。” “我是进士出身,你们修要胡说!” 什么马童不马童的。 黛争气不过,反驳道。 这是公主不在身边,他们就一窝蜂上来了,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黛争有些无语,恨这马不仅能听她的话,谁的话它都听! 科举制度刚刚兴起,先前更盛推举,士族有族学,只要再族学中争气,极大的可能可以入朝为官。 可现在不同,寒门与士族要一起一争高下,可就算如此,这些士族的公子哥,也觉得是寒门子弟抢了他们的名额。 愈发的看不起黛争,“也是因为这几年科举制推行,需要提拔寒门,才能让你当上伴读罢了!” “我不与你们争,我要回去了。”何必呢,他们是讨厌她,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只是她被他们一行骑马的夹在中间,她也不知如何调转,眼看着一起进了深林。 “若我有什么闪失,公主必定会责罚你们。” 她拉来公主。 那些人却充耳不闻。 “可我们并未与你动手动脚,只是你的马跟着我们走,难道这样也是我们的错?”其中稍高的一人,刻薄地说:“罢了,各位,本来还想多带着这位郎君一同狩猎,结交新人,见见世面,可却是个不领情的,咱们散了吧。” 说完,这几个男人都拉动缰绳,驾着马,背着弓箭,朝其他方向走了。 “那你们先让我的马停下!” 黛争冲他们喊了好一会,那几个身影不见许久,她又被深林的枝繁叶茂挡了好几次视线,只得作罢。 之前是怎么让马停下来的? 她想着之前宋仙舟救她时的方法,深吸一口气,拉紧缰绳,同时腿夹紧马肚,用尽了全身力气向上抬马头,这才上马匹减速,快撞到一棵粗壮的树木时,将将停了下来。 可紧接着,她又犯了难。 这里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只能稍作休息,靠着记忆往回走。 她的手勒出了伤,浸出了汗,总是用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提醒着她。而她今日本没打算骑马,穿的也不是收口的衣裳,在丛林中穿梭,已经将它勾的遍体鳞伤。 黛争心疼死了。 看着天色渐晚,她又听到很远处传来一阵角笛声,便知道今日的活动已经结束,她更心急了。 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发现她是走丢了,能不能能来找她。 黛争是很惧怕深夜的丛林的,在汝城时也绝对不天黑进山。 因为夜里栖息着吃人的野兽。 等到天完全黑了,她决定先在一处空地停下,稍作休息。 折黛 第68节 她将马栓在一旁,捡了几根干树枝搭好,用干燥的叶子配合着生火。 黛争还算适应这种野外。 “你以后不能总是听别人的,这样会被欺负的,明白吗?” 她也不知道是在对她的马说,还是对谁说。 道理都懂,做起来其实是难事。 它只是一只性格温吞的马罢了。 她还找来一些新鲜的树叶,不知道它吃不吃。 不吃。 皇家养的马是□□粮的。 火光微动,她听见一旁有奇怪的声音,伴随着簌簌的树叶,正急速向她靠近。 她的喉咙微动,拿上一块点了火的粗木头,警惕着看着高高的树丛。 她心惊胆战,准备等它窜出来,她就用火把将它赶走。 “你别过来!” 火焰在她身前挥动,显得凶神恶煞。 还来不及她用力时,火光正好打在他苍白的脸庞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暖色。 “是我。” 夜里有吃人的野兽。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要晚点,大家明早看也成,不要熬夜么么。 第65章 归来 “傅兰萧!” 她因为想要驱赶野兽, 而故意搬出的狰狞相在看到来人时一松,变得有些滑稽可笑。 傅兰萧手指弯曲,关节抵着木棍乜过,身后跟着她今日见过的马。 黛争微愣, 犹豫片刻, 又道:“你怎么也走丢了?” 话音刚落她就笑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也挺可笑。 傅兰萧怎能走丢,他是来找她了。 凭这一点, 足以令她开怀。 并觉得傅兰萧好似对她也不是很差,要是他不看轻她, 说些好话就好了。 此刻,她就可以将他们的初见就始于看轻给忘却。 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拧着眉, 只是问:“你是打算在这里过夜?” 黛争看他指的是自己已经生起火来,摇了摇头,“不打算的, 但火光能驱赶野兽, 入夜了, 可能会有狼。” 她招呼傅兰萧到火堆旁, 问:“要稍作休息再走吗?” 看着凝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想起傅兰萧曾经的要求。 可每次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她的主动都由她的被动引起。 她扭捏了片刻,还是决定跟傅兰萧真诚的道谢。 傅兰萧感受到一双手攀到了他的臂膀上, 上臂一沉, 是少女的脑袋靠了过来, 周围虫声轻语, 鸦雀鸣叫,她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多谢你来救我。”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鬓发垂到脸颊,衣上几处剐蹭,还沾着灰与落叶。 她见到她时,受惊的面庞突然生出笑脸,刚在他身边不自在的纠结样,都成了一张画。 是傅兰萧曾经想到过的,林中精怪。 他为她摘下身上的叶片,顺手将她腰间的荷包摘下来,拿出她早些时候收整起来的耳坠。 她看出了他的动作,忙道:“你不能扔!” “这是公主给我的东西,你觉得配不上我就不带了,哪有扔的道理!要是公主问起来,我还怎么跟公主交差!” “金茹不会记得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傅兰萧见她着急,便收回了手,将耳坠收到了自己的荷包里,“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明日可以告诉雪嫆,让她去库房挑些。” 黛争摇了摇头,她话说了一半,纵然公主是将这个给她,若是丢了怕不好交差。 还有一层,是她专门检查了一圈这个耳坠,大概是西域上供的东西,是私造的玩意,是可以用来卖钱的。 她有朝一日离开,需要不少银子来铺路。 眼见着月盈星淡,黛争将即将燃尽的火把熄灭,把自家马儿的绳子解开,跟他说:“我们回去吧。” 她刚要抬腿上马,忽的被傅兰萧拦腰搂住,将她抱上另一匹马,还未等她反应,自己也翻身上马,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挥动缰绳。 “我现在会骑马了。” 黛争能感受到从他胸前传来的起伏,和自头顶传来的热气,她猜到,他现在在低头看她。 她受不了这样的视线,微微抬头去看他,倏地被他吻住。 他这次的吻温柔,却依旧带着不可质疑的侵蚀性,在她透不过气时舌头趁虚而入,在里面攻城略地。 他亲她的时候,手也不老实。 他总爱这样,抚摸着她的心口,逼的她一起动情。 黛争想,明明他们只彼此亲吻过,为什么傅兰萧总能让她当缴械投降的那一个。 她的学习能力也不差吧。 最终她与他轿了一会劲,还是呜咽地挣开,后仰着与他贴的更近。 她身体软到一塌糊涂,可嘴还是硬的。 “我那匹马没人骑了,怎么办?” 亲吻过后,只有傅兰萧跟没事人一般,神色如常,眉宇之间还透着一股冷漠,他伸手冲着那匹马吹哨子,竟然跟欺负她的那几个人吹的是同一个音调。 她的那匹马听到哨子声,就顺从地跟在身后。 黛争不懂,“这是什么调子,为什么你们都会?” “这里是供皇家游猎的地方,偶尔举行宴会,会让其他人跟着一起来,有资格的人,都会知道这里的马听得懂什么命令。” “公主没教过我,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她能教你什么,骑马你大可以找我学。”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感觉是长了些肉,“你平日下值,便可以叫下人牵马来练习。” “这不成。”黛争恢复了些力气,转身去看那匹马果真一直跟着,紧接着说:“我本来在你的府中住着,就会被其他人说的。我还要在你府中练马,那更不合适了。要被有心人看到了,会欺负我。” 仅仅是公主教了她几个上马和骑马的姿势,就被几个人围攻。 他没有背景,而那些人都有,他们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将他们怎么做的。 她习惯了自己忍耐,看到傅兰萧对她好时,又忍不住对他倾诉。 黛争也觉得自己很矛盾。 可没办法,时事造人。 感受到胸膛一轻,傅兰萧不动声色地蹙紧了眉毛。 “那些人因为金茹而欺负你,我的府上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知的。” - 回到猎场后,黛争和傅兰萧踏上回城的马车,她有些累了,靠着车壁闭上眼,没过多久就入了梦。 她再睁眼时,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身子悬空,她虚着抓了两下,又垫着墙壁睡着了。 来接应的雪嫆看着被黛争靠着的墙壁,“殿下,一路辛苦,奴婢已经备好水了,接下来就让奴婢来……” 傅兰萧:“不用,我来。” 他的身形一顿,与她说:“明天你去问问她喜欢的样式,找人给她打一对金的。” 雪嫆看着黛争的单个耳洞,低下头,了然应下。 “还是玉的吧。” 黛争彻底醒来时,她半身已经下了浴池,脚尖点在浴池底。 这里跟毓庆宫的模样如出一辙,怕是就按照毓庆宫打造的。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傅兰萧握着她的手腕,拿着雪白的药膏涂在她的手心。 完事后跟她说:“别沾水了,上完药沾了水会更疼。” “那我还怎么洗呢?” 她睡得有些松愣,也忘了二人均一/丝/不/挂。 她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在他淡淡的笑意下,黛争觉得傅兰萧就是故意的,只让她撑着手,哪里都不能碰。 他却可以碰她的任何地方。 让她忍不住,发出深夜中最缠绵的喟叹。 作者有话说: 日常,狗子这人就是爱瑟瑟啦! 不过甜甜的日常应该用不了几章就结束了,狗子要做一个超级狗的事情…嘎嘎 折黛 第69节 第66章 纸鸢 长安已然入秋, 褪下夏衫,换上秋裳,聊解凉意。 黛争本来呆不得齐王府多久,毕竟, 一个长安外来客, 九品校书郎, 若是在安乐坊倒也正常,可常常出入齐王的地界, 不免要遭人诟病。 不过金茹是想让她继续呆在里面的,便接着公主府还未建成等大大小小的借口, 让黛争有名正言顺地理由借住在此。 对此,老一辈的朝臣们还借此事争吵了一番,口诛笔伐公主实在刁蛮任性, 哪有叫自己的伴读去借住与王府,于理不合。 可最后齐王府的主人没做任何表态,而此事也确实只是一场小事, 吵几次便作罢。 也有人觉得这可以算得上是公主的私事都拿来在朝堂上争吵, 是否为暴风雨前的最后一片白云, 看当今圣上满面病容, 三番五次体力不支让太子代劳,朝局暗流涌动,最终鹿死谁手,又不得而知了。 黛争从公主殿内出来,手里卷着一本封皮蜡黄的小书, 回到齐王府, 她才如做贼一般打开, 对迎来的雪嫆说, “你拿去收好,切莫让他人瞧见。” “这是什么?”雪嫆虽然嘴上在问,手下还是干净利落,看到封面上的断袖二字,不由得讪笑,点头称是。 黛争摇着头叹气,谁知道今天公主从哪里给她找了一本男版避火图,让她回去好好学以致用。 公主就是对这种事情太好奇,变着法的想多掺一脚。 她平日下值,若是秘书省又无事,就会去书房里练字读书。 自那日之后,书房又每日差人来打扫。 黛争现在的字和傅兰萧的有八分像,也是她刻意为之。 而傅兰萧对此似乎并不介意。 傅兰萧忙的时候,会将一部分文书拿到书房来处理。 “你买了新书?” 傅兰萧进门时风尘仆仆,浑身带着煞气,怕是今日在朝堂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 他堪堪扫了书柜一眼,便发现了不对。 “我没有。”她古怪地向后望了一眼书房,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 傅兰萧乜过她,手指抚上某本书,“之前这本书不是放在这里的。” “那可能是收拾的下人,给你换了位置。” 她觉得奇怪,她以前在周府晒书的时候,每次摆放的位置都不一样,周府的主人不是个好学的,不关心这事,但就算换了位置,这又有什么呢? 黛争觉得傅兰萧在某些地方也异常龟毛爱计较。 傅兰萧蹙着眉毛,向外喊了一声,“将雪嫆叫过来。” 黛争微愣,约莫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为了不闹的尴尬,忙说道:“不用让她过来!” 在傅兰萧略带疑虑的目光下,她放下笔,打量了一番,她扯出一丝笑容:“约莫是我带回来的书,我让雪嫆收起来,她收到这里来了,你不要怪罪她。” 傅兰萧的手指点着几本古籍,便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抽出她今日带回来那本,随手翻了翻,脸色渐沉,“金茹给的?” “是,公主年纪小,对这些事多有好奇,塞了些奇怪的书给我。”她颇为尴尬,伸手去抢,被他偏手躲过。 “她已经及笄了。”他将那本书扔在书案,还是叫来了雪嫆,命她拿去烧了。 “那是公主给我的东西。” 傅兰萧知道黛争暗指什么,他垂下眼,看着她:“若还有下次,你直接拒绝。” “我能拒绝?我怎么拒绝呢?”黛争觉得他莫名其妙,便也多嘴了几句:“那我也听公主说,圣上想为你另择良妻,那你怎么想,你要直接拒绝吗?” 他的位置再高,也有一人他拒绝不了。 她的语气是不善的,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 傅兰萧不怒反笑,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眼中的怒意尽收眼底,“怎么,你想当?” 他只淡淡吐出几个字,她便觉得可笑荒诞,徒有一种无形的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讽刺的她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摇了摇头。 但不妨碍她把他的手拍开,坐会圈椅上开始练字。 傅兰萧的手在空中顿了片刻,说她:“脾气见长。” 黛争没打算再回他,思绪却在乱飞。 她今年也十八了,按照平常的娘子,早该成亲嫁人,多数也抱上了孩子。 可是她呢,细数自己的十八年,到底过了什么样的日子。 被阿娘抛弃,被人贱卖,艰难的活着。 自以为遇上了良人,却落得那般惨状。 一步错步步错,来到长安后,本以为自己能活的更好,一雪前耻,却得到的是更深层的束缚。 她位置再高也无用,依旧是个没有背景,任人轻贱欺负的货色,甚至连最开始的摆脱奴籍都没做到。 更不说如何再做回一个普通人,一名女子了。 黛争,活的真失败啊。 想到这里,黛争放下笔,将练好的一纸字叠好,收拾好位置,让给了傅兰萧。 傅兰萧斜睨了她一眼,说:“跟我出去一趟。” 说罢,不等她如何回答,强硬地拉着她回了房,霸道地将她剥地一干二净,给她套上一身裙装,也不管她如何骂他,抱着黛争上了马车。 “你又在发什么疯!” 黛争发现自己经常用这句话来问傅兰萧,实在是他太过难猜,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行动。 她怎么会知道,他这般行事匆匆,只是为了带她去放个风。 等到到了郊外的草地,她看着天上的风筝,又看了看手中的纸鸢,递给傅兰萧说:“我不会放。” “你不会?”傅兰萧挑眉,“你以前没见过人放?” “只远远的见过,”黛争瘪嘴道:“你不知道能在小郎君面前捡风筝的,都是他们跟前的人,哪轮得到我?”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傅兰萧的脸色变得奇差无比。 可能他觉得,曾经一个连帮人捡风筝都不配的私奴,现在却跟他站在一起,变成床笫之间很亲密的人,他本人也觉得难堪吧。 傅兰萧沉默过后,说:“我教你。” 黛争疑惑地看着他,她还记得,金茹公主是说他小时候一直生病,久病的人,也有天天放风的机会吗? 不过,皇宫那么大,总有他可以玩耍的地方吧。 但马上的,黛争就知道傅兰萧哪里是教她,他自己也不会,一边看着旁人放风筝的模样,一边给她当老师。 她顿时有些无语,没拆穿。 她学的也快,他们怕是看的是同一个人,最后手上的动作也诡异的同步了。 傅兰萧干脆将她搂在怀里,跟她一起去摆弄不太听话的纸鸢。 眼见着风筝越飞越高,他还理直气壮,装模作样地说:“你看,学会了吗?” 黛争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连连称是,跟在秘书省敷衍上司一般。 “你的纸鸢缠到我的了!”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了,不远处的一名身量不高的小小郎君将手中的绞盘往身旁的随从身边一扔,怒气冲冲地过来,指着二人:“我在这里放的好好的,你们缠着我的老鹰了!” 黛争看着天上,许是几人的技艺都不精,看着老鹰和小纸鸢缠斗在一起,老鹰尖锐的爪子抓破了纸鸢的身体,让它完全挂在了上面。 可谓死相惨烈。 黛争倒是觉得没什么,可仔细一看那小郎君,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她还记的,这个人叫良思,是慧娘生的孩子。 他看着长高了一些,应是被宠坏了,正指着傅兰萧的鼻子直哼哼,完全不知道他得罪的人是何人。 “你们赔我的老鹰!” 傅兰萧看都不看他,“我们没有走动,是你乱跑,才让它们缠上的。” “可是是我先来的!”良思不依不饶,不知者无畏,他嚣张地让随行的小童揍他,可自幼看惯了人脸色的随从只忘了一眼,看着二人衣着不菲,就知道定是不能得罪的人。 有一个机灵的,已经去搬救兵了。 见着几人不上钱,良思便自己上前,人都未到傅兰萧半个身量,伸出拳头就要打他。 被傅兰萧一脚踢到一旁,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呜呜,你欺负人!” “良思,这是怎么了?!” 远处的妇人得了信,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了,连忙跑过来,抱着安慰良思,看到傅兰萧,猜到了他身份显贵,正想着说些什么摆脱。 又身后缩着的黛争,一时不言。 黛争低着头,看到此景依旧眼热,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去捡纸鸢去了。” 她也不等傅兰萧,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最后,她从一道灌木丛中找到已经支离破碎的纸鸢,刚要去捡拾,被灌木粗壮凸出的根绊了一跤,摔了进去。 摔疼了,她可以忍。 没关系。 她手里拿着纸鸢,被刚刚她摔到时又压的更破,已不能修复了。 叹气的同时,眼泪也涌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黛争。 她想不通,想不透。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乖顺,最听话的人。 却往往得不到其他人的喜欢。 看到她这副德行, 他留有一瞬间的冷静。 折黛 第70节 “怎么天天让自己落得这般狼狈?” 鬓发乱了,衣服脏了,手掌破了,纸鸢也不能看了。 不成事的东西。 他跨进灌木丛,手伸进她的腿弯处,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她双手环着纸鸢,哭的丑,声音也难听。 “黛争。” “我就在这等着你哭完,你什么时候哭完,我们再回去,声音最好再大些,让大家都知道你在这里哭。” 这样,他才感受到怀里的人呜咽着说他太坏。 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只低头亲亲她的额角,以资奖励。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那几个人之间怪异的关系,只要稍作调查,就能查到三人之间的关系。 他倒不觉得她阿娘做错了什么。 也只有她这么傻了。 近几日傅兰萧夜里不缠着她,黛争睡都早。 而他却辗转反侧。 或许不应该如此。 或许不应该至此。 心事摇曳,不知所措。 父皇真的有意再给他相看合适的世家女子,画像往他手中送了不少。 不乏国色天香,或端庄大气,或知书达理之辈。 娶这样的人为妻,要节省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黛争比他们差的多。 她连捡风筝都会摔倒。 她也就懂一些文章。 每当这时,傅兰萧还是会去找她。 捏着她的下巴,势必要将她看透。 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精,对他下了什么咒。 要了几次,偏哭着说不给,偏要说些好话,才勉强硬撑着说好。 卑劣、可恶的贱东西,怎么每次还要他哄着。 夜里,每每他吻掉她喉间的汗珠,他都要这般责问自己。 可只要与她同塌而眠,才能有片刻的安神。 “……你是我的,黛争。” 作者有话说: 日常x2搞事倒计时-1,不出意外还有一章甜甜就开始真的搞事(看得出来甜甜也存在着很多隐患,所以他们必须要破除隐患,才能追到啊狗!) 昨天睡太晚了,今天写的慢了就。 第67章 娇娇 “你莫这样。” 每每傅兰萧说出这种羞人的话, 黛争就会伸手去推他凑上来的脸,侧过头去不理他。 但每次她这般,他就会更加放肆,非要磋磨半宿, 最后哭不许哭, 忍也不许忍, 要她也说些好话,才罢休。 翌日, 黛争不愿意理他,知道他们都要赶早, 不会有太出格的举动,兀自坐在台前对着铜镜梳头。 这时候傅兰萧的外裳都是雪嫆服侍穿好的,伺候完主子的洗漱后, 又换了一床干净的被褥,察觉到了空气中奇怪的气氛,还是忍不住提醒一下黛争, “快要入冬了, 着凉可麻烦了, 我来帮娘子换好官服吧。” “不用, 我自己来。” 她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晚,现在头还晕沉着,要被人服侍穿衣,恐怕要直接睡过去。 雪嫆点点头,不再打扰, 退了出去。 黛争甫一换好官服, 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他轻抵着桌案, 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故意让她做出一副滑稽的表情。 还从妆奁中取出口脂涂抹在她的唇瓣上。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约莫可以猜出在觑着眼审判。 随即,在她还在思考怎么摆脱这人时,他便俯下身来,在她的唇上印上了他的痕迹。 不仅如此,他还使坏掂量着她的几两肉,面不改色地说:“你说,我日日碰你,也该怀上孩子了吧?” “你混账!”黛争燥的双颊通红一片,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逗他,他们虽关系亲密,可也只是各取所需。 每日的避子汤都没有叫停过。 傅兰萧不置可否,黛争却不想跟他再说什么,在他二次开口时逃了出去。 立冬快要到了,燕朝对四立向来重视,除了一些休假之外,还会举行盛大的节日。 圣人拖着病体,依旧要在这几日准备祭祖,但毕竟还是身体不适,许多事情就由皇子代劳,傅兰萧也闲不着,近日都宿在宫中,黛争已经三日没见到他了,夜里睡不好,早晨打瞌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心慌不已,生怕自己对傅兰萧产生了依赖。 雪嫆在傅兰萧不在时,便会睡在耳房,照料黛争的起居,也见她近来憔悴,问道:“娘子最近食欲不好,夜里也不停翻身,我叫郎中过来给娘子看诊吧。” 黛争摇了摇头,她还是没过惯被人照顾的生活,还觉得奇怪,只是晚睡贪睡,又少吃了一些东西,为何还要兴师动众的叫郎中。 她眨眨眼,“春困秋乏而已。” 其实她不愿意面对郎中,还有一点——她居然觉得夜里如果没有傅兰萧缠着她作甚,她会心痒难耐。 这太吓人了,她势必要离开的,怎么能因为这些就绊住脚。 雪嫆还是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傅兰萧,黛争对她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她本来就是傅兰萧的人,又泄了气。 这座府邸的所有人都听他的,无论平日里对她多和善,无非也是沾了傅兰萧的光。 “拿了我的牌子,去把张太医请过来。” “作何非要去请太医?你是嫌宫里的都不知道我是公主的伴读吗?”她给雪嫆使了个眼色,先让她出去。 “他不会说的,我手里还有张太医的一件案子,他不敢。”傅兰萧批着眼前堆积的文书,捏着眉心,“况你只用给他伸出一只手,借口为家中妾侍,不露脸的话,怕什么。” “那也不行,你哪里纳了妾侍,从宫里请人过来,总会有有心人怀疑的。”黛争又劝道:“左右就是一点小事,我现在也无事了。” “那就叫雪嫆去请外面的郎中。” “那也不用,我只是最近……”黛争并不觉得自己是被豢养在府中的娇娇客,不用什么事都小题大做。 她从前饿的面黄肌瘦,去乞别人的剩饭剩菜,被打到腿上到处是血痕,也不用看一次郎中,十几年都没生什么病。 黛争豁出去了,挤进他怀里,低着头说:“最近你不在,睡不好,并不是病了。” 她的头顶传来他沉重的一声叹息,约是觉得她现在惯会耍性子,将她的脸蛋又掐红了,才继续手中的事情。 真到了立冬那日,傅兰萧更是腾不出空来。 黛争今日休沐,虽然雪嫆再三推辞,但她依旧没有阻止黛争跟着她一起打扫了书房。 她总想着,从俭入奢易,到时候从奢入俭,不知道要下多大的功夫才好。 她曾经负责周府的采买,便又想着重操旧业,去集市上买羊肉回来。 齐王府根本不缺她这份力,可雪嫆拗不过她,只得要求跟她一起去才可。 雪嫆还将她打扮了一番,说若是别人见到是校书郎去采买,被人发现肯定与公主和殿下不利。 本想穿着短褂上阵的黛争只得换上了裙裳,不料却在集市上与人讲价时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筝娘!” 这样的叫她的,还能有谁呢? 魏扶危看着又高了不少,他现在的个头跟傅兰萧也差不多多少,可以俯着头看她。 他手中掂着一包用油皮纸包好的糕点,眼中含光,笑眯眯地跟她说:“好久不见。” “之前听你兄说你去了金陵,后来我也去了,可惜没见到你,还担心了你好一阵子。”不知道在金陵发生了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惋惜,不过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惊喜,“不过还真是巧,我们总是巧遇。” 确实,他与魏扶危总因巧合而相遇,但又因巧合而错过。 黛争笑容讪讪,心中因那句谎言对他所有愧疚,只好岔开话题,问:“你今日是来做什么,为何没和家人在一起?” “筝娘,你是不知道,”他故意挤开一旁的雪嫆,和她熟络地肩并肩走着,“我父亲让我今日去给族学中的那名夫子送礼,人家教出过宋仙舟,谱大的很,非要让我登门造访才行。” 黛争想,首辅家的嫡子,确实也配的上这样好的夫子。 只是魏扶危的心思从来不用在学习上,恐怕要惹人生气,她好心劝解:“那你可要好好读书,莫要因年少贪玩,误了大事。” 魏扶危“嘁”了一声,调笑道:“你这点倒是跟你兄很像,爱读书的小顽固。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还让他给我当夫子来着,只是后面出了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黛争眼神闪烁,撒谎了,“我不知道,我没听她说过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果那会成功了的话,说不定我也能早早认识你。”魏扶危解开油皮纸,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点心盒,他从中拿出一块模样造型皆为上等的荷花酥,递给黛争,“你尝尝,如果你觉得好吃就都拿去。” “你不是要送给你的夫子吗?”黛争不接,叫他快点放回去,兴许还能摆成方才那样好看的样式。 “他那边去不去都行,你可有所不知,那老头傲得很,说不定还瞧不上我呢!”少年爽朗一笑,非得将荷花酥塞到她手中,“我就不喜欢读书,我父亲偏爱做梦,想让我在朝中谋个文职。” “谋的成谋不成我不知道,但我这荷花酥可是货真价实地从早晨就开始排队买的,没有雇佣任何一个人帮忙,童叟无欺!你要不要尝尝,再放几个时辰,就不是那种味道了。” 黛争被他都笑了,一口咬去半个荷花酥,吃的毫无形象。 魏扶危看着她嘴角的残渣,十分殷勤地拿出自己的帕子,“这是我的新帕子,你这次拿去擦嘴吧。” 黛争忽然想到之前她留了他的帕子用来包扎了脚,这次又拿了个新的擦嘴,不知怎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呛得她将渣滓都差点喷到魏扶危脸上,又忙道歉,拿了他的手帕:“对不住,我吃相太不好了……” 他却笑得满不在乎,“这有什么的,筝娘随意一点,你是没将我当朋友?” 折黛 第71节 “不是的。”她擦干净嘴,手指搅着手帕,“多谢你,只是……” 魏扶危好似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一般,截住她的话头,故意说道:“你若还未摆脱那人,我不着急,反正你我年龄不大,还有时间继续等待,你不用这么拘谨,平日见到我也不用躲,只与我聊几句话便可。” 他又恍然大悟了一般,看着是十分犹豫是否要将这话说出口。 可他还是说了,“还是说那人管得你太严,让你不能同其他郎君说话,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我便不会如此。” “黛娘子,我们不是还有其他事吗?快些做完回去吧。” 她本早就想赶这魏小郎君走,奈何黛争与他很是熟络,他又总是带着黛争讲话,一时间聊得火热,插不进嘴。 雪嫆嘴巴一瞥,插话道:“这位郎君,黛娘子还有其他安排,先行一步了。” 黛争不免有些尴尬,她冲魏扶危点点头,又怕雪嫆回去跟傅兰萧学,惹的他不快,她也要受罪,“我确实是出来采买,不如今日就先行别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头晕目眩,她耳边有人在问她话,隐约听着是什么“有没有事”,“怎么回事”,她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们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两眼一黑,向前栽了下去。 黛争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药香。 视线摇摆片刻,终于对上面前的雪嫆。 她喜大于忧,正笑着,“娘子醒了!” 魏扶危的表情却不怎么好,脸黑如炭,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见她醒了,却没有犹豫地站起来,去叫外面的郎中。 黛争被雪嫆扶起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疲惫,问:“我这是怎么了,我很少生病的。” 这种忽然在街上昏过去的状况,更是从未有过。 她有不好的预感。 “娘子,你且等一下,让郎中替你再把把脉。” 魏扶危手背拂过门帘,说道:“叫来了。” 来着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郎中,一身青衣却看着很干练。 他端过黛争的手,手指点上她的手腕,嘴里还振振有词,“瞧你家夫人衣着鲜亮,并非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岂能让她出来做采买的活。” 黛争这大半年被养的长了肉,更白了一圈,只有手上未曾消去的薄茧在告诉旁人,她之前干过粗活。 “这是小事而已,为什么不能做?” “夫人,您已经有了身孕,是不能做粗活的。” “什——?!” 她立时整个人寒毛竖立,胃里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翻涌出来,心脏也狂跳不止,像是要突破自己的胸膛,将自己完全撕裂开。 “看你也是年轻的,怎么照顾的?”郎中扭头就说起魏扶危,“已经一个月有余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身孕 “不是……”魏扶危的声调刚刚提起来, 伸手抓住那郎中的衣领,余光看到黛争的面色惨白,又降了下来,手也松开, 问黛争, “筝娘, 你有哪里不舒服?” 黛争面沉如水,她听见有人在问她话, 恍惚地望了一眼魏扶危,伸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 就像是受潮了的木头,即将面临腐朽一般。 “你没事吧,筝娘?”魏扶危看她这副模样, 心里也不是滋味,在他的潜意识里,有身孕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他家, 无论是他母亲, 还是他那些姨娘, 都是希望自己有喜的。 面对自己心悦的娘子,他不希望她有了其他人的孩子,但也不应该是这副悲戚崩溃的神色。 “你还要歇息会吗?” 许是震惊?毕竟筝娘也年轻,但也不至于…… 只见黛争总算恢复了点血色,她拼命摇着头, 手指紧紧抓住魏扶危的衣角, 好似这样, 才能让她堪堪正常站住。 倏忽间, 他不知道她哪里使出的力气,一下子将自己推到一旁,冲了出去! 雪嫆感到不妙,她来不及去拦,忙叫着魏扶危,“郎君,拦住娘子!” 魏扶危这才反应过来,侧身从惊魂未定的郎中身边快速略过,从医馆中哀声哉道的人群中穿梭而行,耳边尽是他人的埋怨—— “等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呢?” “刚有个娘子冒冒失失地冲出来,也不瞧人!” “那小娘子爬树做什么!” “筝娘!”魏扶危眼疾手快地借着树干跨上书,将黛争从树上报了下来,“你做什么?” 黛争嘴里喃喃,“完蛋了……” “什么?”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必须魏扶危俯身靠近她的唇瓣,才能听到她的呢喃,“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又听见她委屈无助的嘟囔,对上魏扶危的双眸,问他:“我该怎么办?” “你说会不会是郎中误诊了?”黛争忽而笑了一声,如黑暗中有微弱的火光点燃了希望,“他每日有那么多人需要看诊,若是误诊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筝娘……” “我觉得应该让他再瞧一次,”黛争的话说到一半,打胃里生出的不适感让她忍不住恶心,挣扎着下地扶着树旁干呕。 看来事已定局。 黛争知道不能再骗自己了。 她缓了缓神,说话时已经瞧着很镇定,只是脸色依旧憔悴。 她不能被压垮。 孩子只有一个月,她还有机会。 “魏小郎君。”她因刚干呕了一场,眼眶里还盈着眼泪,悄悄与他说:“你去帮我开一副滑胎药可以吗?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牠会毁了我的,你就帮帮我,好吗?” 她知道不能把魏扶危牵扯进来,但她也没了办法,现在可以帮她的只有魏扶危。 “你一会偷偷给我就行,我会将雪嫆引开,可以吗?” 魏扶危的表情复杂,但最终以几乎看不见幅度的颔首答应了她:“好。” “娘子,您别再做傻事了,这明明是好件好事。”雪嫆好不容易从水泄不通的医馆中挤出来,看到黛争好好地站在魏扶危身旁,神情也不似方才的怆然,放下心来。 她敛了表情,可算给了魏扶危好脸色,道过谢后,她又对黛争说:“您好好的,殿下他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殿下第一个孩子,以后会对娘子更好的。” 黛争扯出一丝冷笑,“那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呢?” 雪嫆也答不上来,只能说:“殿下自有定夺,定不会苦了娘子的。” 她觉得黛争只是一时没有接受,殿下对娘子不差,等孩子大些,娘子就明白了,以黛娘子这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看黛争不答,雪嫆咬着唇,说道:“娘子,别在站着了,我扶你到车上,你歇息下,我去拿上安胎药就走。” 黛争点了点头,看见魏扶危已经拐进医馆,才安心地跟雪嫆从后院门出去。 等到魏扶危取了药,敲了敲车门,黛争就对雪嫆说:“我想吃点甜的,可以吗?” “娘子且忍忍,回了府让府上的师傅给你做出花都行。” “我现在就想吃,你能去给我买吗?”黛争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贩,说:“我就想吃外面的米糕,用米糕沾糖吃。” 雪嫆知道孕妇难伺候,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子等着,我去去就来。” 雪嫆下了车,发现魏扶危还在车边,“魏郎君,今日的事多亏了你,不过我们娘子要回去了,不能再与你一道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跟筝娘再说两句话,这不行吗?” 雪嫆知道今天得亏有魏扶危帮忙,才没让黛争继续做傻事,对他客气了几分,但还是要警告他:“娘子是殿下的人,还望魏郎君与娘子保持距离。” “我只知道齐王殿下与阮家退婚了。” “你……” “雪嫆,米糕还没买到吗?” 车内传来的声音,让车外剑拔弩张消散了几分,雪嫆没再给魏扶危好脸色,赶忙去买黛争想要的东西了。 魏扶危看她终于不三步一回头,也撩起车帘将方才被郎中念叨许久才开的滑胎药放入了黛争手中。 他又将整盒莲花酥给了黛争,“筝娘,你保重,有什么事来安乐坊找我。” 黛争心里叹了口气,“多谢魏郎君。” 她赶忙塞了一口莲花酥,把滑胎药放进了空出的位置。 - 他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黛争着女装,就要从接近后门的一道朱红雕花侧门进出。 她不知道这扇门是一开始就留了这样一个作用,还是临时上任。 总之也没瞧见其他人从这里进出。 黛争进了屋歇下,雪嫆就去叫人通知傅兰萧,隐晦地告知他尽快赶回。 她趁这个时候,将滑胎药藏在角落那个有半人高的花盆底。 她必须要想办法这几日将这副药煎了。 这时宫中正在祭祖,等到傅兰萧得了信,推了接下来的宫宴离场回来,已经到了夜里。 他走得很急,到房前听雪嫆小声地说了几句,纵使平日里沉着不动声色的脸明显露出几分笑意。 乍一进屋,就看到黛争正咬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刚想与他说话,又急急地褪下自己今日祭祖着的正装,才披着寝衣搂住黛争的肩膀。 “我听说了。” “黛争。”他抚摸着黛争的披在肩上的长发,在尔虞我诈的朝堂间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你很开心吗?”她拂开他的手掌,想从他身边逃离,可他的手如枷锁般坚固,没让她得逞。 “你不开心吗?”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强忍着心底的恨意,“我在想。傅兰萧,我次次避子汤都没落下,为何还会怀上孩子?” “我想到了,后来我在王府住下的时候,那药是不是就换了,我当时只觉得不对,并未怀疑,换成了其他药?” “那是给你补身子的药,你若次次都喝避子汤,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身子撑得住吗?” 折黛 第72节 持续喝避子汤大半年,好好的身体不都被它毁了。 “所以为什么不跟我说?!”黛争趁着傅兰萧松手时机,从他旁边溜走,指着他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啊?觉得你不仅仅成功地玩弄了我,轻蔑我,还可以让我给你生孩子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了孩子,就会安心地呆在你身边?”她越想越生气,眼泪夺眶而出,她甚至想从树上摔下去能不能让孩子落胎,她不需要一个不能拥有身份的孩子。 “承认吧,你只是想将我驯服!” 傅兰萧登时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几个月的相处犹如行走于冰尖,甜蜜假象的背后,裂痕越来越大,终于全线坍塌。 “黛争,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站了起来,烛火将他的阴影扩大到墙壁上,像一只狰狞的野兽,将渺小的她吞噬。 “我不满足,我为什么要满足!” 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满足,可从未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 “凭什么你们要把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在后山上你怎么答应我的,你给我恢复奴籍了吗?我要离开长安你把我抓回来你吓我,你还要杀我!你逼我委身于你,你还沾沾自喜觉得我应该满足!”黛争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兽,拼尽全力去反抗比她强大许多倍的敌兽,就算轻而易举地被制服,她也要继续骂他,用他最不喜欢的乡音,强调他最看不起的身份,说许多遍来激怒他。 “我告诉你傅兰萧,每次我在你身/下时,我都觉得恶心,我恨不得捅死你,”她看看着怒意满溢的眼神,她被他抵在桌案上,背靠着冰凉地桌面,报复性地笑,“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平日上我的时候都好多话,也让我说,朔狸,你现在怎么不说了?” 朔狸是傅兰萧的小字,情到浓处,他总想要她这么叫他。 “闭嘴。”傅兰萧手背撑着她的腰,为着能让她好受一些,“黛争,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性。” 黛争说完,又嘤嘤地哭起来,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又怒又笑,也怪自己对月事推迟不上心。 种种迹象都应该是有身孕的预告,她不懂,没人教过她! “傅兰萧,你答应过我的,你发过誓要放我走,你不得好死。” “别哭了。”傅兰萧说:“我是说过,你走可以,但要我给你安排。” “况我不信来生,来生随便吧,反正今生你要跟我走在一起。” “这是孽缘。”她哭了好一阵子,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力气再反抗,“你何必毁了我……” 她甚至都感受不到她腹中的生命,就是这样一个牠,也可以让她为牠付出吗? 傅兰萧将她抱到榻上,替她掖好被衾,“奴籍我已经给你去了,今后金茹那里就不必去了,我会告诉她,校书郎患了病,会有很长时间都无法出门。” 最后还是决定强硬地挤进榻间,这本来就是他的王府,他的房间,自然这里的一切也是他的,包括她。 只要他想,没有什么他不能得到的。 黛争扭过头不去看他,她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孩子,在王府中就是一个笑话。 如果带着这个孩子离开,牠也会成为另一个自己,被人嘲笑着长大。 她无法做好一个好母亲,傅兰萧也无法做一个好父亲。 都是假的,她不会再相信傅兰萧的任何话。 她恨死他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逃跑倒计时了 傅兰萧自负又疯,二人三观不同。 如果不理解彼此,是不会在一起的。 还有一件事,因为我第一次写更新量较大的原创,这也是我第二本古言,所以很多次没有准时,在这本完结之后的下一本会更好的制定计划,尽量规定时间,不让大家就等。 第69章 说客 曾经她上完值, 还能顺着朱红的宫墙慢悠悠地踱到东面的那道宫门,观察宫人们四处忙碌的身影,来猜测后宫中的哪位又做了什么,也可以欣赏宫中奇景, 无论是从假山之间乱窜的宫中小宠, 还是花蕊上翩翩蝴蝶, 都能争相入眼。 她还可以从宫门出来再绕一段路,先去一趟西边的集市, 去瞧一些胡商新带进长安的新奇玩意。 可黛争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身给予了暗示,她怀孕的反应强烈无比, 有时整夜都睡不着觉需要别人照料。 于是她每天看到只有傅兰萧,傅兰萧不在时,就是雪嫆。 她曾经在周宅住的时候, 就像养在笼中的雀鸟,现在更甚。 除开密不透风的窒息感,黛争也无法将花瓶底的滑胎药拿出来。 这是个大问题。 她也再不用以男子装扮示人, 每日就坐在梳妆台前, 让雪嫆给她打扮。 她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恍然不认识那是谁。 雪嫆想说些话给她解闷, “娘子生的很好看。” 只见镜中的少女眉头微皱,不一会直接拧成一个川字,“是么?” “娘子你就是太爱否定自己了,娘子是我见过的娘子中,数一数二的好看呢!”雪嫆嘴上夸着, 用木梳将她的长发梳顺, 看到黛争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再接再厉道:“娘子想带什么样的钗?” 黛争双眉有所缓和, 她的乌眸在雪嫆脸上转了一瞬,还是觉得雪嫆说的这话太假,她觉得她在西市看到的胡姬,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她好看。 她从妆匣中拿出几个镶嵌着宝石的簪子,也不知道挑哪个,干脆说:“我不会搭配。” “没关系,那就一天带一个,每日都不重样,娘子带什么都好看的。” “你说的太过了。”黛争终于扭过头,正视雪嫆,声音依旧清脆,却带着冷调,“你不能说实话吗?” 雪嫆面色一僵,马上就扯出笑容掩盖,“娘子为什么觉得是假话,若娘子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殿下,这都是殿下为你准备的,殿下定是觉得娘子这样好看……” 提到傅兰萧,黛争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将一根簪子攒在手里,那根异色宝石花簪随着她的握紧而抖动。 “我在问你,关他何事?” “奴婢只是让您相信殿下……”雪嫆跪了下来,安抚道:“您别气,也别握着簪子,那东西太利,娘子,别伤到自己。” 黛争看到第一次有人冲她下跪,她觉得不可思议,又发觉自己从傅兰萧手中获得了权利,这种感觉令她炫目恶心。 “你站起来,别跪我!”黛争很容易心软,她不断地告诫自己,雪嫆是傅兰萧的眼目,她就是为了监视她才一直呆在她身边,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我不会伤着自己的。” 除了拿掉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不会犯傻,去做伤害自己的事。 她为何要惩罚自己。 黛争慢慢退后,又听到雪嫆说:“娘子,外面天冷了,您最好别出去!” 她不会听她的,这里的人谁也别想让她听话,别想让她被慢慢的驯化。 她转身打开门,正巧有人走进来, “你在做什么?” 来人声音低沉,略带哑意。 屋内的氛围因为傅兰萧的到来而更加剑拔弩张。 黛争连想都没想,她开门的手变成了环住他的腰,昂着头冲他笑的极艳,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她深吸一口气,登时将手中的簪子向傅兰萧戳去。 但这根本伤不到他,花簪很快就被扔在地上,人也被他反剪着手推进了屋。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雪嫆早已消失不见。 傅兰萧环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这动作将他们二人的距离拉的更近。 或者说,让他的下巴可以置在她的肩窝处,呼吸间喷洒的热气,正好可以透过衣裳间的缝隙,延绵到肌肤上。 “这是第几次了,嗯?” 从她足不出户开始,他就会被她能找到的所有利器攻击。 无论是同塌而眠,还是像方才那般卖乖偷袭,他这段时间变着花样见识了不少。 但傅兰萧没有阻止,没有命令雪嫆将她房间里所见的尖锐物都收缴起来。 像是棋逢对手,又像是毫不在乎这番蓄意报复。不仅如此,傅兰萧对她接下来的小伎俩还颇有期待。 因为他运筹帷幄,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他根本不会怕她。 “今日就别闹了,”他捏着她的双颊,手上的扳指硌着她不舒服,“我寻了人陪你说话。” “还不舒服?”他手摸着她的唇,“不如你咬我两口?” “呸,谁要咬你!” 真是个疯子! 说话间,她嘴就被他的手指撬开,骨节卡到刚刚好的位置,可以让他的拇指肚碰碰她的两颗小尖牙。 “只限今日。”他的眸色暗淡,似乎是在忍着什么。 黛争扭过头,梗着脖子,正好能对上他的眼,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更气了,骂道:“恶心!” 他明明就是在享受这种自相残杀的关系! “殿下,人带到了。”雪嫆在门外说。 “先等着。”傅兰萧将她带到圈椅前坐下,跟她说:“有事叫雪嫆。” 傅兰萧平日不会让黛争见别人,今日却破天荒地叫人来陪她,她不知道他安了什么心,心中警惕,却在看到来人时,头皮发麻。 她瞪着傅兰萧,却只能看见傅兰萧离开时的衣摆。 来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屋内的布景,察觉到黛争正看着她的时候,又收回了目光。 “小谷雨。” 她都没为她取过一个真正的名字,只在谷雨前后出生,她带着她时,便叫她小谷雨。 黛争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唏嘘的同时,又觉得可恨。 “慧娘,”黛争稳了心神,心里把傅兰萧咒骂个遍,“他为何将你请来?” 放纸鸢之后,他应该就查到了她和慧娘的关系,今日将她叫过来,是存心恶心她吗? 折黛 第73节 慧娘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了靠山,那日见到傅兰萧,她就知道这人非富即贵,但从未想过,这人居然是齐王殿下。 她不知道齐王怎么看上的她,看上了自己的女儿什么,安心的同时,又觉得后怕。 怕的是她的女儿会不会因为之前的事,给她家儿郎使绊子? 她打量着黛争,终是觉得不同了。 “小谷雨,你现在过得是顶富贵的日子。”她把话往好了说,毕竟她觉得黛争现在的生活,跟中了头彩没什么两样。 她对齐王这个人,唯一知晓的地方,就是他被阮将军的女儿负了,那日十里红妆,香车宝马,全长安城的人都看在眼里。 她那个生在小小边地的女儿,被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位高权重的郎君看中,是天大的福分。 黛争想听慧娘会说什么,只纠了她一个错:“慧娘不要忘了,我叫黛争,没有旁的名字。” 慧娘顿了一下,赶忙点头,“黛争,我希望你不要怪阿娘可以吗?” “阿娘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我带你一个有多辛苦吗?我本以为将你给你的姑父姑母,他们定会好好对你,谁知后来又生了个郎君……” “之前那次,你也不要恨阿娘好吗?我当时太害怕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可能会被大郎赶出去,你也知道,他要是知道我之前的事,阿娘会流落街头的。” “上次良思冲撞了你们,还望你见谅,千万不要怪罪他,他还小。” 黛争静静地望着慧娘,她面无表情的神色下,内心暗流涌动,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二个都觉得她十分好糊弄,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得到她的原谅。 并且自私地让她牺牲自己的感情,为他们着想。 “慧娘,那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可你现在已经是齐王的妾侍了!你不要去想过去,就看将来好不好,我一路过来,也没瞧着其他妾侍,他要只有你一个,你要争气,生个男孩,母凭子贵,之后还愁什么?” 黛争眼中的光芒黯淡,她甚至都不像再跟慧娘说些什么,她就是傅兰萧的说客,想要把她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傅兰萧总是喜欢劝导别人,而他手中总会拿住他人的把柄。 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出来一张完美无瑕的网,他只用轻轻的勾动手指,就有人为他做事,并且甘之如饴。 黛争觉得她无需再跟她多说,灵机一动,摆出一副被说动的笑脸,道:“罢了,既然阿娘还记得曾经唤我谷雨,不如阿娘再给我做碗长寿面吧?” 慧娘觉得自己是起了作用的,事成之后,予她夫君的官职定只高不低,“那自然没问题,你想吃什么阿娘都给你做。” 黛争笑而不语,在慧娘出门时,偷偷将花瓶底下的滑胎药藏在衣袖中。 她与雪嫆解释了一下,雪嫆就带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处膳房,烧水等面下锅。 她面色如常,与慧娘假意又聊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一时半会回不来。 黛争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煎药,觉得只要多烧一会,总会有用。 她偷偷将点心盒中的药包拿出来,倒进锅中,又将油纸扔进炉灶烧毁证据。 煎药是会有味道的,她也只能期望她不要快点回来,或者想个借口搪塞过去。 总之只要没有雪嫆和傅兰萧,慧娘也是怕她的。 “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她的点心盒应声而落,摔在地上奏出长而尖利的声响。 她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转身而乱荡,其上的珠宝闪烁,应在对面人的脸上浮现小面积的斑驳, 他眼帘低垂,目光冷如冰霜。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对峙 她不知道为何傅兰萧会进膳房, 她才刚刚将这些药材放进水中,他就踩着点出现在她身后。 黛争不由得想他是否早就知道她会做这样的事,只是明面上装作不知。 这样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可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强装镇定地装傻充愣, “是补身子的药材。” 只见傅兰萧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点心盒上, 黛争连忙将它踢远, “甜的也不能吃吗?” 傅兰萧掠过已经踢远的点心盒,没答一句, 瞳孔抛出的冷冽仿佛将她看穿看透。 沉默将时间骤然拉长,黛争明白, 他在等她说实话。 但黛争不会如他所愿,抬头倔强地与他对望,任由药材在沸水中煮开, 飘出浓郁的药香。 “怎么忽然一股药味?” 就在互不相让间,被支开的慧娘回来了,看着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她也明白为何要把她找来与黛争相认。 应是吵架了。 可慧娘还是不明白黛争有什么能跟他吵的, 这可是齐王殿下, 顺着他些, 什么样的富贵日子没有? “黛争,你在做什么?” 慧娘提着裙子进来,离近了一闻,眉头狠狠一皱,“这是你自己加的药材吗?”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黛争, 虽说用水直接煮药, 药效差许多, 但她还是可以闻出这副药中特殊的味道。 她年轻不懂事时, 曾经也用过。 “你糊涂呀!”慧娘就在二人中穿梭,忙将火灭了,用盖子将整口锅盖住,生怕黛争闻到气味也会对她腹中的胎儿不利。 “你若耍小性子,切不能用这种方式!你已经是个要做娘的人了。”她揪着女儿的袖口小声道,见黛争没理她,又忙给傅兰萧赔笑, “她不懂事,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次……” 黛争实在听不下去,甩开她的手,肩膀撞过傅兰萧,离开了膳房。 “黛争!” 他叫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停下,他跟上去,她走的更快。 他们不是在追逐,而是在漂流,黛争随时都会撞到阻碍她的人,只为让她停留。 “黛争!” 他倏然加快步伐,拉住她的手,任她作何也不松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 傅兰萧早就知道,黛争就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下,任何动作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黛争轻轻地“嗯”了一声,“所以你的目的达到了吗?明知我想做什么,让我在快成功的时候被你逮住,你开心了,是吗?好好拿我的挫败当乐子,对吗?” 他依旧可以在质问下自持冷静,“我只是不愿让你做这些事,盼望你可以自己停下来。” “我只恨我做的不够隐秘!”她想,这次不成,以后就更难了,不过她肯定还有别的方法的,就算不被人理解也好。 傅兰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你还有脸与我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阿娘不要我了,你为何要将她叫过来刺激我,觉得我能听她的话,听你们的话,乖乖在这里呆着给你生孩子,好接受自己未来的大富大贵生活!”黛争说罢,身子就像一条濒死的游鱼,拼命想从傅兰萧的身边离开。 识趣的下人已经走远,偌大的庭院内,只有傅兰萧静静地等待着失控的黛争慢慢停下来,喘着粗气坐在石凳下歇息。 “你现在是不是控制不住自己。” 傅兰萧看着她,心中也不是滋味,黛争就像是一朵长在山间的野花,因为困于方寸庭院中而迅速枯萎。 “我、我……”黛争的气息不稳,她确实因为怀孕,情绪大起大落,可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根源在哪里,也在努力不让自己跌破自己的底线。 她环视四周,细细地看着由能工巧匠耗时几年才打造好的亭台楼阁,草木山石,交相成画。 更不说这只是其中一处景,走出前方那道门,是更广阔的壮观的府邸,一眼望不到边界。 她割裂地幻想着,这里确实很好,她离开了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地方住,若是她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倘若是哪个官家的嫡女呢。 在她自己建造的世界里,她也当一次官家娘子,备受宠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 偏偏她生的这样差,没有父亲,母亲也跟没有一样,她对自己永远地困在这里,跟傅兰萧痴缠一辈子再没有了傻乎乎的期待。 一滴雨点落在芭蕉叶上。 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明明她觉得,最善良的方式,就是对这个未成形的孩子痛下杀手,让牠不存在于人世间。 那么牠就可以少受苦,等到傅兰萧有了正妻,牠不会受到冷落,不会挨打受饿,今后也不会再有嘲笑,不会缺失爱。 但在她一日一日与他们的相处中,她也明白,这个孩子是她的最大累赘,她若是逃不掉除不掉牠,那也只能将牠生下来,将他们抛下,离开这里。 哪管牠受到谁的欺负冷落,都随他去吧。 只要她不去想牠之后可能的境遇,她就可以做得到。 “黛争,下雨了。”雨点打到傅兰萧的肩膀上,他低下身子,将黛争从石凳上抱起来,“先回去歇下吧,不然会着凉的。” 黛争睨了他一眼,浑身没了力气,放任他抱着回去,躺回小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这时忽然笑出了声,用恢复的一丁点力气去踹他的胸口,放浪地笑的更大声。 傅兰萧仿佛看到了被他采撷的野花在再次盛开,风情万种、绚烂夺目到难以移开双眼。 他捉住她还在乱蹬的嫩白的足,跟她承诺:“别闹了,黛争,你在这里安生呆着,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黛争才不会相信他,她就拿他不喜欢的乡音骂他,说他不愿意听的话,“傅兰萧,你就是一条给我解决性裕的狗!” 果不其然,她看到傅兰萧的脸登时变得难看,顿时畅快无比,同时他握住她的力道缩紧,将她拉到他怀中,把她抱到了里间的榻上。 她笑的没力气了,翻过身不去理他。 傅兰萧让雪嫆叫了郎中,为她诊脉,又开了几幅安胎的药。 他在隔间问那位郎中,“若是产妇的情绪大起大落,该如何?” 郎中陪着笑,毕恭毕敬地说与他听:“殿下,可能夫人一时很难接受自己要为人母的转变,会有些情绪上的不稳定,不过这些都是正常情况,可以让夫人去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分散注意力,若殿下有闲,也可以陪着夫人一起,这样也能让夫人体会到殿下的关心与不易。” 傅兰萧面上依旧淡淡,“行了,你下去吧。” 等夜深人静时,他仍旧会来到黛争身边,固执地要与她睡在一起。 他刚刚躺下,黛争就醒了,白了他一眼与他分开些距离。 傅兰萧长手一捞,又将她带回自己身边,他要逼迫黛争去接受这个事实。 他想着,这个孩子确实给他与黛争之间增添了不少麻烦。 折黛 第74节 他很卑劣,他知道想要得到的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去抢,就算黛争之后如何恨他,他都不会放手。 如果他放过黛争,与她相忘于江湖,他依旧可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完成他接下来的计划,但是,他的人生必须要拥有她,他要让她看着她完成所有的事。 他甚至觉得自己了解她已经达到了透彻的程度,他觉得黛争不会被打败,她会想办法再去杀掉他们的孩子,也会想尽办法逃跑。 “不要再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他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他身边人一颤,蜷缩起来。 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过他马上就让这几分悔意荡然消失。 曾有一日他在宫墙下寻得一条小蛇,它那么小,脆弱,无害,用一只手便能掐死。 他的心中生出悸动,或许那就是吴公公说的喜欢,他养了它许久,它乖顺又胆小,直到它毫无征兆地咬了他一口,害的他差点被毒死了,他才明白恻隐之心最无用,当然,在那一刻他也杀死了它。 他依旧会养蛇,他们有的看似狰狞,有的看似温良,但他并不会像当初那一条蛇那样对待它,不会投入任何心血,他们只会作为他的工具而活。 他也不会等到蛇足以攻击他的时候再杀死它。 后悔和善心会让他喜欢的东西越来越远。 既然黛争厌恶这里,他就要让这里充溢起来,直到她被磨到没有棱角。 “我不喜欢这里。”黛争在她怀里小声地说:“你说让我走,之后你是不是想把我养在其他地方,想起我和孩子了就去看看?” “没有的事,你别多心。” “你又说假话,我不会相信你了。”黛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摸着自己目前还平坦的小腹。 黛争咬牙,还以为他会把他送到外面当外室养,这样她就可以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打掉孩子。 “你是不是喜欢写话本,明日你可以写一些,我让雪嫆拿出去印。” 黛争想到过去,自己用写话本的钱想为他换一件过冬的衣服,暗叫不值得。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前是没钱所以才写着补贴家用的。”黛争兴致缺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你喜欢什么?”傅兰萧说:“我会叫人准备,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想要的可以跟雪嫆说。” 黛争又想骂他了,但是她现在累得不行,不想发脾气,闹得其他人都睡不着,只道: “我喜欢的你给不了。” 傅兰萧沉默了一会,“长安新元的时候,有热闹的庙会,我陪你过新元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依旧明天早上起来看吧。 第71章 新元 今天的冬天简直不是人过的, 临近冬至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雪化之后,她只因在院子里转了几次, 手上便生了冻疮。 其实这是老毛病了。 以前在汝城, 冬天也要下水给姑父一家浣衣, 在周府的时候也不能停止干活,没有什么好用的药, 只能糙着用偏方,拿白酒泡手, 等到春暖花开时,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现在在王府,室内暖和, 让她手上的冻疮更加瘙痒,这可把雪嫆急坏了,忙里忙外了许久才让她的手痊愈, 现在只要下雪, 雪嫆死活都不让她出屋了。 每次下雪, 黛争就会抱着一个雕花手炉, 坐在外间的小榻上看窗外飘雪,被雪嫆看到了,还要赶过来将窗户关上,温声抱怨道:“黛娘子,我都说了, 下雪的时候不要将窗户打开, 之后苦的是娘子自己呢。” 黛争没脾气地点了点头, 低头看着自己握着的手炉, 它比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老內侍手上的更精致考究,可已经激不起自己的羡慕之情了。 她望着书案前的字,问道:“今日那几个孩子会来吗?” “娘子还想让他们来吗?昨日殿下说他们太吵,怕惹娘子不悦。” 傅兰萧也不知道最近是耳朵里灌进了谁的风,叫了几个手下官员的孩子进府陪她。 一开始几个稚儿还怯生生的,见到黛争说话温温柔柔的,还通情达理,一会就把家里教的规矩忘了,几个人迅速交好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后来傅兰萧回府后,正好看到年纪大点的孩子将沾着雪的蹴鞠踢到了房内,他就将他们全都赶走了。 “是他不喜欢,赖到我头上。” 雪嫆捂着嘴笑,“那等殿下下朝,娘子可以自己跟殿下说,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黛争又瞥了桌案上的字,灵光一现,说:“不用这么麻烦了,你去叫几个家生子过来,让他们陪我说说话。” 可是,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麻烦呀。 但雪嫆知道娘子依旧没有跟殿下和好,也无法再劝。 傅兰萧说过随她心意,雪嫆只答应着去府中叫了几个年岁合适的家生子,让他们清洗好自己才带到黛争面前。 几个孩子穿着最普通的短褂,除了拘谨之外,瞧着也没饿着他们,脸上还有些肉。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府上的这位黛娘子要见他们,个个低着头眼观地。 有胆大的会抬头看她,只见这位黛娘子大大咧咧地缩在一件月白色的披袄内,罗袜都露了出来,没有殿下那种不可接近的气质。 可她穿着他们只能远远观望的上好裙裳,所以胆子大些的,也只是堪堪望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鼻尖冲地。 “别那么紧张,我问你们,你们识字吗?” 几个孩子摇摇头。 黛争了然,“那你们就每日来我这里学字吧,我教你们,你们回去之后,若还有人想学,也可以叫他们过来。” 雪嫆在旁边劝道:“娘子,这不太合适。” 黛争扭头看她,“那到底你们觉得怎样才合适?” 傅兰萧确实说过他什么都答应她,雪嫆也不敢反驳她,张了张嘴,才说道:“我的意思是,要是人多了,这屋子挤不下,外面又太冷,娘子别再冻着了,上次的冻疮真是好一阵才好呢!” “那我晚些时候跟他说就行了,现在你们几个过来吧,我来教。” 黛争自觉自己确实该真正的找些事情做,跟他耗着不是办法,在没有离开之前自己千万不能被逼疯。 读书能让她短暂地得到慰藉,而教书好像更能让她的大部分精力被转移。 等傅兰萧一回来,黛争就与他说了这个事。 知道有几个家生子来黛争的屋内,傅兰萧看着他桌案上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粗细不一的字和黛争的字摆在一起,眉头拧紧,眼神冷厉,说道:“你要教的话不是不行,不过可以去旁边的院子,我命人改成学堂便可。” “为什么不能在这,你嫌弃家生子进屋吗?我比他们还不如呢。”黛争风轻云淡地说,将桌上的纸收起来,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当作第一次授课的纪念品。 “你没有不如他们。”傅兰萧已经叫人将桌案的圈椅撤掉改成了小榻,这样他可以与她坐在一起,偶尔可以与她同做一篇文章。 他坐到她身边,在她重新铺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问她:“你有想过我们的孩子的名字吗?” 黛争今日找到了事情做,懒得跟他再吵一架,眼神瞄过他纸上各种象征着祥瑞的字,摇了摇头。 她当然没想,时至今日,她也在想着怎么让牠消失。 “我想了几个,你看有没有喜欢的。”傅兰萧又觉得不好,再次写了几个字,征询她的意见,“我们可以先给牠取一个小名,不过你要是没有喜欢的,就再说吧。” 黛争随手指了一个字,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个蕴字,“就它吧。” 傅兰萧笑了笑,抱起她让她坐在桌案上,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去吻她的眼眉,在她侧头拒绝的时候,直接堵住她的唇,直到她喘不过气,只能抵着他的胸膛才勉强稳着身形。 直到她的繁重的衣裳被一层层剥开,如同鲜果被去掉包衣,露出成熟的果实,他的唇去顺着她的身线描绘出她的轮廓的时候,黛争才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别闹了。”黛争低头,正好能看到他墨发间的发旋,不想让他碰到自己的小腹,一只手去推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撑在桌上,微微向后仰。 “又不是没有过。”傅兰萧的鼻尖几乎抵在幽禁之处,笑意也让黛争身心渐痒。 “你信我,我带你登极乐。” - 冬至过后,新元的脚步来的更快更急,眼见王府中也难得热闹起来,各处又被装点出浓郁的年味,几个被她教着的家生子都被傅兰萧放进来与她贺岁,黛争也没什么给他们的,现在她没有自己的东西,干脆就把妆匣里的首饰挑着分给了几个小孩。 那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太过贵重,孩子们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担心齐王会怪罪。 好在傅兰萧也不会对她这样的行为表示什么,孩子们领了赏,又搜肠刮肚地将他们学过的字拼成新的话来让黛争高兴。 黛争其实一点也不期待新元,去年她想的东西,今年也没有半分想实现的念头,可傅兰萧偏那日兴致高涨,非要说是自己与她约定好的,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她打扮一通,坐上马车去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他满意地看着黛争一身云鹤花纹的栗紫披袄,配合一身红黄间色裙,眉也是他亲自描的。 傅兰萧好似对打扮黛争十分热衷,今日也穿上了与她相配的紫衣,他颇为满意地看着她耳垂上的勾玉,忍不住想亲亲她。 “你想去逛什么?” 他想,这么做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要黛争之后安心地跟着他,他会再给她一些空闲的空间的。 黛争很多时候不会反抗他了,他看了她已经显怀的小腹,还是觉得她太瘦了,那么多珍异补品的吃下去,也没见着长肉,可见都补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是时候该停一些了,免得最后再出问题。 黛争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自己腹部,看着原本窈窕的部位变的高了许多,说道:“这是我在长安的第一个新元,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觉得呢?” 傅兰萧眯着眼盯着她的腹下,发现她这般也是很美的,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但她说话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好像开始过多注意这个孩子。 这让他有片刻的分神,有一种诡异的新生占有欲密布在他心头。 但他没将这层意思暴露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覆上她的手,将手拉到他的腿上,“我也没在外面过过,不如就去求姻缘吧。” “人太多了。”上次去她都嫌挤得慌,还看到他和阮娘子拜过一会,他不嫌膈应她是嫌的。 “不会。” 黛争到了地方才知道,他说的不会,是因为他有特权,可以从其他门进去,再绕回菩萨前,就可以把其他人甩在后面。 傅兰萧扶着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黛争不知道他跟菩萨说了什么。 她却告诉菩萨,这是孽缘。 他们从庙中出来,却看到戚无无影无踪地出现,急匆匆地将傅兰萧拦下,使得他脸色有些差。 “主子,宫中出事了。” 戚无潜在宫外,宫中有变,宫中傅兰萧的人就会同他里应外合,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傅兰萧。 他们之间的谈话隐秘而小声,黛争只从傅兰萧的面色能探出,应该是一等一的大事,他不得不离开。 “戚无,你送她回去。” 折黛 第75节 说罢,他又望了一眼黛争,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你乖乖在府中等我。” 戚无欲言又止,点头说:“主子一路小心。” 他领着黛争,一路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当初他也真是看走了眼,还真的以为那个雌雄莫辨的小奴婢是个男子,曾经还偷偷想过他主子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黛争这人生的挺好,其实主子喜欢这样的,也不是特别过分…… 谁知是个娘子呢,恐怕主子早就知道了,才一直不让她走……吧? 不过今夜事变,他需要快些将她送回,要不是她有孕在身,他可能就要逾距地直接背着她赶回去去了。 新元出行的人太多,他们的马车停在很远的地方,路才走到了一半,就出现了一行黑衣人挡在他们跟前。 “娘子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几个黑衣人亮出武器,红艳艳的灯光,和刀刃相互对应,也让黛争的双眸重新亮起来。 菩萨听到了。 她又得到了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评论都有好好看,宝子们说文案哪里没写什么的,因为……我还没写完呢啊!当然没写到呢! 这篇文加上番外我想写40w来着,所以大家继续看吧!嗷嗷 顺便安利下我的wb:漂亮小闪光 第72章 永别 “娘子退后。” 戚无不与他们废话, 刀不出鞘,和几个黑衣人打斗起来。 长安街道,火树银花,本是喜气洋洋的新元, 也随着几人亮了兵器, 而变得喧闹。 街上不断有人传出救命声, 幸好这条街上的人不多,黛争本想趁着几个人分神时, 混入嘈杂的人群。 宫中那事事态紧急,傅兰萧保不齐有几日分/身乏术。 而正值新元, 胡商与长安往来更多,她或许可以趁着这时混进胡商的队伍,离开长安。 可戚无毕竟是傅兰萧的影卫, 武功完全在那几个黑衣人之上,她第一个步骤都还没达成,就被戚无拉住胳膊, 拽进暗巷。 “黛娘子, 有没有受惊?” 戚无和傅兰萧虽然从小一起长大, 但他确实是个粗人, 一介武夫哪懂怜香惜玉,看到黛争被他拉扯地东倒西歪,只能扶着墙,站稳后,低低地喘着气。 他记得这个小奴婢, 哦不, 黛争黛娘子, 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除了看着羸弱, 体力也不算太差,不会像现在这样娇弱,像文人墨客手中的薄纸,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下。 “对不住,刚刚事态紧急,才没有顾忌到娘子。” 他还是很看不起黛争,觉得她是用了阴谋诡计接近傅兰萧。 或许自己主子再多见见更多娘子,就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明明不用这么宠着她的。 更令他不满的一点,宫中圣上病危,燕朝正处于时代更迭之时,这种时刻他应该留在主子身边保护他才是,虽说这时确实给了他人可乘之机想带走黛争,可让他护送她,也大材小用了点。 还是快些完成任务,去主子身边待命吧。 “黛娘子,现在情况耽误不得,我抱你走,”说罢,他弯下腰,胳膊伸进黛争的腿弯,却感到黛争往后退了一步,可现在主子的事对于戚无来说更要紧,他将黛争抱了起来,说道:“得罪了。” 黛争倒不是反感他跟她接触,只是她真的想离开,可人已经进了他的怀里,见他运用轻功,飞檐走壁,倒是让黛争看到了不同的长安街景。 不过,马上的,她斜眼看到身后又跟上一批黑衣人,比之前更多。 没了人群的束缚,他们之间的追赶更加激烈。 不过,那些人并没有用远程武器来攻击他们,黛争不禁猜测,他们并不是想要了她的命,而是因为,燕朝本来就局势不稳,傅兰萧应该在朝政下也被其他党派监视,只是因为要一起过新元,傅兰萧和她暴露在人群中,而又因为宫中事急,傅兰萧没时间把她送回去,就给了这批人机会。 黛争也觉得自己被傅兰萧逼的没办法了,就算前方危险难测,她也需要赌一下。 她觉得这场大事过后,更不可能与他分开了。 “戚无,我难受。” 黛争捂着自己的小腹,表现出痛苦的模样,“能不能将我放下来。” “可娘子——” 这种时刻怎么能?! “若是在这样乱跑,我怕保不住孩子……”黛争庆幸,戚无要比傅兰萧好骗许多,以她的表演能让他信服。 戚无迅速找个屋檐落下,将黛争安置在一处废弃的小屋前,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黛争叹了一口气,接着撒谎:“可能是上头风太大,我感觉好多了,只是有一点点不适,休息一会就好了。” 戚无如释重负,说道:“那娘子你在这里躲着,等我解决了那些人就来接你。” 他将一个烟火筒塞到黛争手里,“若有什么事,只要将它的尾部加以摩擦,对天上发射,我就会速速赶来。” 黛争点了点头,看到戚无远去跟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将烟火筒收起,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只想尽快赶往西市。 她没走出几个街坊,又被人拦下。 “娘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殿下不会伤害你的。” 黛争撇了他们一眼,终于知道今日要将她带走的人是谁了。 但是,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那人,应也是同傅兰萧处理同一件事去了。 她被安排在她原来去过的寺庙中,有一名叫做惠静的和尚来给她送饭,问了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念着阿弥陀佛出去了。 本来黛争想着还要等几日才能见到傅兰佑,她与他再谈一些条件,看看能不能将她送出长安,可没想到半夜她就被惠静师父接上了一辆马车出城了。 马车一直疾驰,黎明时刻才在一处不起眼的驿站内停下。 黛争被人接下马车,从这里已经能听见傅兰佑的叫骂声。 他把傅兰萧骂的狗都不如,黛争听着想笑。 “你笑什么?”看到黛争被带到,傅兰佑背着手,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狰狞,“你以为自己得了傅兰萧的宠爱,之后可以居于他的后宫中?!他就是个反贼!” 后宫?反贼? 黛争听到这些词,眉头狠狠地一皱。 她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身为太子的傅兰佑会在这座驿站处歇脚? “太子殿下,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她不敢妄断,想试着和傅兰佑沟通来获得更多情报。 听到太子这个称呼后,傅兰佑的表情明显好了许多,但依旧不会给她好脸色,“我如今也不是太子了,不过傅兰萧假传圣旨,不久之后便会人头落地,现在他只是一时风头。” 黛争更觉得莫名其妙,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理解,但为何联系到一起,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成了浆糊? “我并不知今夜发生了什么,您说的我还不明白。”黛争整个人显得比较困乏,她被拉起来,快马加鞭的也不能让她在车里补眠,现在的声音弱弱的,和傅兰佑曾经感受过的黛争判若两人。 他这才好好地上下打量他,她有几分姿色,现在更有一种慵懒的美感。 但傅兰佑不喜欢这一卦的,确切的说,只要是傅兰萧喜欢的,他一概都不喜欢。 人也看完了,他撩起袍子坐在一旁,说:“我原本以为傅兰萧是个爱走旱道的,只是我一直抓不出他的证据,没想到还是你们合力骗了我们。” “就连金茹也被你骗过,不过幸好金茹跟我提过你不做伴读被傅兰萧限制了自由。让探子打听了几个月,终于能从府外把你给捉住了,一开始他们说捉到了一个小娘子,我还差点以为捉错了人。”傅兰佑在自己胜过傅兰萧的地方,说话也腰杆挺直,十分自豪,“你猜猜,傅兰萧若是知道你在我手中,他会怎么想?” 黛争管他怎么想,也觉得这三兄妹真是一窝里出来的狼崽子,尤其是傅金茹,更是一个和稀泥的,幼稚出奇,什么都掺和一脚,让事态变得更难看。 黛争在思考要不要跟他兜底,他现在的情况,她只能摸个大概,大约是被傅兰萧限制的狠了,堂堂燕朝储君,宫变后躲在一处小驿站中,靠着威胁一个娘子来获得口舌上的快乐。 强弩之末,那么他不一定不会伤害她,必须与他谈到合适的条件,才能保住自己。 摆在她目前的,无非是被傅兰佑当作筹码,来威胁傅兰萧,但他们都有可能过河拆桥,把她再当作弃子。 她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她要让他们互相残杀。 “殿下若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或许会帮你想出一条路来。” “就你?” “我能让傅兰萧一个人来。” 她说的是假话,她没那么大面子,傅兰萧不可能单刀赴会,而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也希望他可以尽可能地少带一些人来,和傅兰佑两败俱伤。 “我凭什么信你?你是傅兰萧的人!” 傅兰佑自然也是不信的。 “殿下,您现在还有其他的方法吗?”黛争拢了拢身上的披袄,“殿下觉得就你一人不甘?觉得我这种人,只有雌伏在他身下一条路,才有的快活?” 坐在桌上的男子咬牙,最终似乎是被说动了,看来他也确实无计可施,若傅兰萧真的能对这人情根深重,说不定。 但这可能吗?女人和皇位,他会选女人? 可他又不得不信。 傅兰佑的桃花眼中满是恨意,“父皇重病,他假传圣旨,说父皇临走前说我多年无功无过,无能担当储君,要将我的太子位置让给傅兰萧,将我封为禹王即日起前往封地。” 黛争也觉得不可思议,在最后关头皇帝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吗? 还是真的傅兰萧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上位,虽然他确实做的出来。 “那这圣旨的真伪……” “你是觉得大家都不会验证吗?”傅兰佑朝她翻了一个白眼,“圣旨是真的,上面也有玉玺真印……” “可那绝对是假的,父皇从未想将太子位置给他,从前是,现在也是,从前他杀了十弟,现在他只是学会了伪装,在这个时候想把我拉下马,我不服那便是抗旨,是谋反!”傅兰佑将桌上的杯子打落在地,手握成拳,大力砸着桌子,“他肯定是计划了许久,不想背负一个弑父弑兄的罪名罢了,小人!” “殿下莫急,”黛争无心听皇家争斗,了解了大概之后,她将勾玉耳环取了下来,“殿下可以派一名死士将这个耳坠带给傅兰萧,再让我写一封书信以作要挟。” 傅兰佑照做,问她:“那之后呢?” “殿下要等个一晚上,再用点个狼烟通知他。”黛争将随身携带的烟火筒递给他,“同时,殿下也准备准备吧。” 折黛 第76节 在傅兰佑怀疑的目光中,计划如她所想般进行。 跟着傅兰佑的最后的兵都是精兵,他在驿站中布置了许多陷阱,傅兰萧当然没有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借口出动大部分官兵,而是用了他选了一批影卫跟随,以傅兰佑谋反之名要将他捉拿。 黛争也料到他会这么做,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她趁着混乱躲进一辆马车,她在里面,听着无数的弓箭钉在车壁上,期待着一切快点结束。 终于天光大亮,好像一切都静了下来,但没有任何人走路的声音,没有挪动尸体的声音,她悄悄掀开车帘,却一眼看到傅兰萧站在尸体堆上,浑身血污煞气。 驿站中那么安静,仿佛活着的也只有他们二人,她掀动帘子的声音,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惊动了他。 她也终于听见了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黛争。”傅兰萧的声音疲惫又带着即将爆发的怒气,“我知道是你。” 他肯定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知道,是她想让他来送死的。 他会怎么做呢?若他已经解决掉了傅兰佑,那么这天下就已经可以让他为所欲为,再也没有可以管得住他的行动的人了。 她看到一只带着黑红色血点的手撘在车壁上,在掀开车帘的瞬间,黛争紧张又惶恐,觉得那只手会将她拉入地狱。 不,她要离开! 她不能被带回去! 不然她就完了! 黛争抓住一旁的弩/箭,在光线透进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弓箭射了出去。 傅兰萧低头看着正中自己胸膛的短箭,他露出嘲讽又轻蔑的冷笑, “……真是把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我身上。” 他看到黛争甩下弩/箭,颤颤巍巍地想走出马车。 傅兰萧伸出手,却在马上要触碰到她时,黛争猛地一缩,就这样与她的手交错而过。 “黛争……” 随即,他如山一般的身形,轰然倒塌。 她像是刚从恍惚中回过神,定睛看着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看着他胸口的血冒出来,看到他腿上也有伤,一切都回到了初遇的时候。 “黛争……” 傅兰萧额头上的血滚落在眼里,他的视线红一阵黑一阵,看得清尸山血海,就是看不清黛争什么表情。 周围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搬弄马车的缰绳。 “黛争、救我……你救我……” 黛争像没听见一般,继续鼓弄她取不掉的缰绳。 “黛争,黛争……” 她眨了眨眼睛,低头拿过已经落在他身边的傅兰萧的佩剑。 等她起身时,她的袖口被攒住——傅兰萧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抓住她。 “黛争,你疯了吗……你救我、我带你回……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那力气对于黛争来说,已经不是不可挣脱之力了,她面色淡淡地甩开他站起来,用佩剑将马车与马匹最后的联系斩断。 她在王府中,学了不少骑马的技能,现在终于有了用处。 她又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在傅兰萧身上摸索,傅兰萧再一次想捉住她,可惜在他覆上她的手背时,她已经拿到了通行的令牌离开。 “黛争,黛争!……回来,你回来!!” “你不许走,我让你……” 在傅兰萧虚弱的喊声下, 她这才低头,认认真真地想将傅兰萧现在的模样记住。 男人苍白的面上,无数鲜血淌在身下,像一朵盛开的花。 他现在看起来真狼狈,可悲,野狗一样。 和他们最初的相遇一般。 从那会起就有一根无法看见的绳索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而现在是时候斩断了。 她甚至想上去补傅兰萧一刀。 但看着傅兰萧再一次死死地撺着她的裙摆,她犹豫了。 她在问自己。 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恶毒,整日只想着报复,以牙还牙。 她必须离开,再处在这段关系里,会把她内心最阴暗,最歹毒的一面激发,释放出来的。 她不认同这样的自己,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这时她也彻底顿悟,其实到头来,她果断决绝地离开,是放过她自己。 “永别,傅兰萧。” 她翻身上马,因为有身孕的原因,并不利落。 尸体和血的味道随风飘散,一名娘子骑马顺着沿着小路,向西行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在和傅兰萧现阶段的相处中,黛争是变了,她被傅兰萧潜移默化,十分想以牙还牙,可是她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不能让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吧~ (还没完结不是结束 大家收下我的预收吧嘻嘻 《窥燕》文案: 双重生,敢爱敢恨直球天才假道姑x闷骚禁欲狂魔真天子 燕芝站在城墙前,人生就像走马灯一样重新走了一遍。 她还记得,她被认回崔家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丫头,当时连丫鬟都取笑她没见识又粗鄙,她气不过,一根筋地脱鞋砸人,结果直接落到了崔决身上。 她记得很深,他当时周围也围绕着一群公子王孙,只是他和其他人都不同,他光风霁月,宛若谪仙。 一个簪缨世族的大房嫡子,居然能笑着原谅她的莽撞粗俗,你瞧瞧,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坐上了万人之上的宝座。 也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冷血狠厉的帝王。 有忠臣,有皇后,周围人都得了赏,唯独她无名无分。 崔决从御书房中向她跑过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太高太远,她大概是看错了吧。 “徐燕芝,你今日又在闹什么,赶紧下来!” 啧,看吧。 “崔决,恁你娘个鳖孙儿!” 她骂的畅快,裙裳飘动,像断线风筝。 挺自由的。 她想,若有来生,她绝对见了他要绕道走,在院里读书学艺,求一门好亲事。 她本来就和他不是一路人。 ↑这是前世,是重生文 第73章 关系 “黛娘子, 这是阿兄从长安带回来的环饼,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身穿胡服的小娘子从宽大的袖口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圆环形干粮,说话时也斟酌着用词, 好似在刻意讨好。 “谢谢你, 阿蛮。”黛争接过她递来的环饼, 沉默片刻,说:“不过我在长安没吃过这种饼子, 怕是尝不出来正不正宗。” “咦,我以为黛娘子你在长安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哩!啊不是……” 阿蛮转念一想, 也是,环饼只是一种赶路才会吃的干粮,若娘子在长安过的好, 应该是不用吃这种东西的。 可是她还能从哪里搜刮些好东西给黛娘子呢? “黛娘子,环饼吃着口干,还是不吃了好, 我也觉得硌牙。” 黛争可以感受到阿蛮显而易见的失落, 她无奈一笑, 将环饼揪下来一块塞进嘴里, “瞧你那样,我不是吃不得,只是我刚用了午膳,饱的咽不下去东西,你把饼放在这里, 我晚上再吃。” 阿蛮笑着点头, “他们都说, 长安出来的富贵娘子都是娇滴滴的, 一点都受不了边地的环境。黛娘子就不一样。” “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富贵娘子’了?”黛争一手撑着下巴,视线从书本中抬起,抓住她的手,让她感受:“我手上的茧子不比你的少。” “可是……” 如果不是顶富贵的出身的娘子,怎么会一人就买下这三进的院子,还专门改造成了学堂,免费授课给她们这些人呢? 阿蛮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用汉语表达出来,可话说出口,一会用当地的语言,汉语只能单个单个的蹦出来,让人听不大懂。 “总之,黛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子,是我最好的先生。”阿蛮帮黛争扫着院子中的柳絮,“如果不是娘子,两年前我和阿兄恐怕就要永远地分开了。” “是么?都过去两年了?” 黛争心中盘算,自从那日之后,居然已经快过去三年了。 三年对于她来说,不长不短。 三年前,她骑着马一路西行,没有目的,只想着远离长安,远离傅兰萧,在弹尽粮绝前终于碰到一队胡商,给了他们一些银两为交换,辗转了许多地方。 在两年前,又来到这里,像汝城离长安那么远一般的羊头镇,也认识了阿蛮。 阿蛮和她的阿兄都是胡人,浅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阿蛮的兄长跟着商队跑商,拐子就对年幼的阿蛮下手,幸好她及时发现不对,救下了阿蛮,不然可不知道这个孩子,今后会流落到何处。 许是觉得自己却是应该找到一个落脚处,黛争身上的所有首饰衣裳典当,买下了镇上一个富商的宅子。 这也是黛争第一个家。 但她也是闲不住的,这宅子有三进那么大呢。 折黛 第77节 处于一种愧疚感,她收留了阿蛮,三进的宅子两个人住,总归也冷清不安全。 她灵机一动,叫来阿蛮的兄长,三个人一起忙活了将近三个月,才弄出一个简陋的学堂,专供一些家庭贫寒的孩子来读汉书。 不过这些孩子总是流动的,有时候家里农忙了,或者有其他的事,就要消失几个月,有的会回来,有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羊头镇上的人都会尊称她一声女先生,有人还会专门轮流帮她看家护院,这样一来安全问题也就这么解决了。 黛争收拾好院中摆放的茶具,“走吧,阿蛮,今日咱们再去。” “今日还要去吗?我们已经连续去了五天了,总是不开门……” 阿蛮觉得黛争真是个倔脾气。 她们总会去上门拜访那些不再来的学生,多数吃了闭门羹。 她也不恼,明日会继续去,直到问出个所以然来。 多数都是要嫁人,或者觉得读书无用,不如早点学些技艺补贴家用。 “还是要去的。” 说走就走,阿蛮放下笤帚,牵着黛争的手,拐了好几条街,来到那家屋门口,素手敲了敲门,还未得到回应,就听到自院内爆发出的争吵声。 “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等到以后嫁了人,被婆家打回来,我可不帮你说情!” “阿母,我还小呢!” “你小吗?你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四年就及笄了,就要出嫁了,难道你觉得四年很长吗?” “阿母总是这样说我,想把我嫁出去,不就是想把我卖钱,你怎么不说弟弟?” “你弟弟才多大啊!” “阿母就是偏心眼!” 黛争抿着唇,又想扣门,谁知木门已经被自己打开,她看到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娘子哭着奔了出去,拦都拦不住。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女先生吗?”那女孩的阿母手里拿着擀面杖,靠在门口,扯出讥讽的笑容:“你都来几天了,我们不理你你还不知趣,非要让我说的那么明白让你滚吗?” “你怎么说话呢!黛娘子只是向来问问芜娘的情况罢了!”阿蛮知道芜娘的阿母姚氏是个远近闻名的泼皮户,可见她这么说黛争,她小小的身躯也挡在黛争面前,“不是你当初让黛娘子收留芜娘识字的吗?” 对面的女子脸色有些难看,“那是以前,现在芜娘已经会念信了,不用再学了。” 她家的丈夫去当了兵,一年回不来几次,她是个不识字的,现在芜娘识得几个字,已经够读懂她和她夫君之间的对话了。 “小娘子读书不全是为了读信,芜娘还小,还应该让她多学学。” “没什么用的,过了几年她嫁出去了,是别家的媳妇,好处不都给别家了?”她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觉得少了一个学生的话,就让二郎去上吧,不过他还小,一个时辰需要喂一次奶,你有吗?” “黛娘子教书不是给你带孩子的,哪有这样侮辱人的……” 阿蛮听不下去了。 说罢,她还挑衅地冲她挤了挤自己的胸脯,骂道:“烂桃子!天生骚贱的货色,你总是叫人来授课,不就是想着让那些男人给你看家护院,可供你挑选,背地苟合,我明日就叫所有人都不去,看你还怎么勾引——” “啪!!” 只听一阵脆响,姚氏的脸歪着,黛争的手还保持着合拢的形状,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在姚氏还没反应过来时,拉着微愣的阿蛮,微微一笑。 “快跑!” 阿蛮也反应过来,和黛争一起跑的飞快,就连身后姚氏的叫骂声也快听不见。 回了自家,阿蛮还在为她打抱不平,“她真是疯了,居然这么骂娘子,辱娘子的清白!当初也是她求着娘子收留芜娘,现在就是过河拆桥……呀,我会用过河拆桥这个成语了!” 黛争摇摇头,说无事,羊头镇算是燕朝和其他游牧民族的接壤处,民风十分开放,同时也十分粗野,她以前在汝城也不是没听过更难听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记在心里反而自己难受,更助了他人气焰。 “娘子就是太好心了,好心没好报,以后千万别再去了……”阿蛮小大人似的抱着双臂给她出主意,“刚刚那一巴掌打的也太轻了些,要是阿兄在肯定——阿兄!你来啦!” 说阿兄,阿蛮的阿兄就到了。 阿蛮的兄长比黛争还小上个四岁,淡色的长发尽数披在肩上,取了几绺变成小辫,皮肤看上去比黛争还要白皙,可以清楚的看到脸上的雀斑,一双绿眼深邃,正弯腰抱起冲他跑来的阿蛮。 “你刚刚在说什么呢?我还没进来就听见你在说,人家黛娘子可一句话都没说。” 他笑起来时,脸上的雀斑跟着他一起生动地跃动。 阿蛮赶紧把今日的事告诉他,只见少年沉下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咬牙道:“姚氏这骚……” 想到黛争在,又乖巧起来,问她:“需不需要我为你报仇?我最近不跑商了,族中见我有跑商的经验,又年轻,让我跟着节度使手下做事,现在不忙,最近都可以留在羊头镇。” “要把不上学的学生的父母打一顿,好让大家都不来我这读书了吗?” 黛争拿起扫帚扫着又飘下来的柳絮,“多大点事,不来就不来吧。” “可你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瞎说!” 少年觉得黛争总是这样,太不与他们计较了,可在羊头镇,不计较怎么能生存下去。 忽闻一团不听话的柳絮落在黛争的额角,少年下意识去捉,可风一吹,柳絮又调皮地落在黛争的鼻尖上。 他带着粗茧的手指覆盖在黛争的鼻尖,让黛争不由得轻蹙眉头,如一副淡漠的水墨画,是少年生长的羊头镇中不可多得的新风景。 “对不住,你这有柳絮,我帮你捉下来了。” 少年的脸不禁红起来,斜眼看到阿蛮正捂着嘴笑他。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好没男子气概,又强装镇定,说点别的话:“我从商队的哥哥们说,燕朝的皇帝换人了。” 少年的汉语比阿蛮好上一些但有限,“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就听说是原本的太子换成了另外的人,那个人就登基了,不过他好像挺好的,是个明君。给我们这些外来商队很多好处,今年挣了好多钱哩。但我也听说,他私下的脾气非常不好,杀人如麻,是个暴戾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是个奇怪的皇帝……” 黛争眨了眨眼睛,他果然还是活了下来。 真是祸害遗千年。 三年内她鲜少听见傅兰萧的消息,由这位少年说出来,那或许就已经是传了一遍又一遍,已经变了味道的事情了。 她现在隔得他十万八千里,他们可能也再也不会相见了。 黛争的心便重新回归于柳絮上了,说:“换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也是哦。” 倏然间,她觉得过去已经离她远去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下时间问题,两年变三年,算数有问题呜呜 今天出去聚餐,九点才开始写的呜呜呜,我把文案更新时间改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第74章 噩梦 “圣上喜静, 做事都用心着点,不然的话,我可保不住你们的小命。” 听着面前的內侍训诫,黛争跟着一众宫人的头都低着更低了。 她在一众应声中回过神来, 她想问她这是在哪, 可是无论怎么张嘴, 她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身子也跟着其他宫人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绕过幽静的长廊, 宫灯随之轻轻摇曳。 她无时无刻都想停下来,看着金赤朱漆的屋顶映入眼帘, 她的心跟着揪在一起,好似也明白了这里到底是哪里。 殿内红烛轻晃,她的脚步终于随着他人一起驻足, 看到身着十二章纹饰玄服的男人,正垂着眼,看着一旁同样衣着华贵的女子。 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柔情, 此时全部荡在眼中, 不由得让她呼吸一滞。 就在此时, 她注视着的男人似有所觉, 狭长的眼眸一转,将那柔情瞬间变成阴毒的恨意,直直地射在黛争身上。 “黛争。” 他叫她的名字。 她终于能发出尖叫,转身就跑。 傅兰萧明明离她那么远,却瞬移到了她身后, 手掌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 力气大到让她误以为自己的骨头被他捏碎。 “黛争。” 他的声音, 带着戏谑, 不解,深深的愤恨。 “黛争。” “黛争,孩子呢?” “别问我!!” 黛争登时睁开眼睛,人几乎是从床榻间挺起来。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梦见傅兰萧了。 被觅英那么一提,又做噩梦了。 他真是一只索命的恶鬼。 现在想来,她和傅兰萧认识也就一年半的时间。 她居然觉得过了许久,久到对她的今后一生都影响颇深。 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地将一直放在自己枕下的令牌拿出来。 上面的血迹早已洗净,她手指描绘出其上的一处小小的缺角,却时刻在提醒她,他们最后发生了什么。 她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注意,后来一看这令牌还损了一块,觉得有些可惜。 现在想来,那支短箭应是蹭过令牌的边缘,所以才没有给他造成更深的伤害。 他做了那么多事,她只还他一箭,便宜他了。 她敛了表情,将令牌塞到更深的褥下,默念道今后不会再用上这东西了, 她既然到了羊头镇,买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就想着在这里安家立业,院子里开辟了一处菜地,平日里就帮人写信赚几分钱,偶尔会写几本话本贴补家用,也可以够她和阿蛮自给自足了。 再攒个十年,应该够阿蛮出嫁用了。 这次的梦,还连带着他登上帝位,和他的新皇后在一起。 他现在是皇帝了,怎么会再和她纠缠不清? 娶的正妻那应该叫皇后,其他侍妾都是妃子,黛争更觉得遥远无比。 折黛 第78节 不过,无论是她还是傅兰萧,应该都已经放下了。 毕竟分别的时间比相聚的时间还要长。 若还有点什么想法,应该就是恨了吧。 不过,思来想去无非也都是在自寻烦恼,本来就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了的人了。 这种自由自在,悠然自得的生活让她很满足。 高堂庙宇,终究不会是她的归宿。 “黛娘子自从你过来了之后心情不好。”阿蛮拿着扫帚又在清扫院中的柳絮,一到四月,羊头镇哪里都是这东西,不到下个月怎么也扫不尽。 “我怎么了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少年的手指蹭了蹭笔尖,心中纠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她? 是说要还是报复那姚氏,还是说自己最近要留在这里打扰她? 总归不是讲了燕朝皇帝的事吧。 他刚想着进去问她,她生气了,道个歉就好,刚走到门口,又想到跑商的哥哥们告诉他,中原的娘子的闺房是不能擅闯的,这一定会让她更生气,以后不理他了怎么办。 犹豫中,看到黛争提了个木凳子,著着屐鞋,从房中出来,手中拿着一本古籍。 “黛娘子,我帮你拿吧!”少年殷勤地接过她手上的木凳,黛娘子每日生活都规律的很,每当上午上完课,用完膳后就会在院子里吃茶看书,再去翻弄一遍自己开垦的菜地。 少年每次回来,都会看到黛争这般生活,好似她从以往都是这般娴静,之后也不会再改变。 “娘子的茶具都在哪呢?我帮你拿出来,你在这看书吧?” “觅英,有何事?” 少年的中原名字,是黛争起的。 黛争怪异地看了少年一眼,他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看院小狗,为了获得她的原谅,总想围在她身边找点事做。 “我没什么事啊,”觅英眨了眨眼,“倒是你,看着闷闷不乐的。” 不过就提了一句傅兰萧,她就又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 “只是昨夜做了噩梦,你别多心。” “噩梦?”阿蛮记得,娘子刚来这边不久的时候,说自己做噩梦时,也是这副模样,“我好久没听见娘子说做噩梦啦,是不是姚氏将你吓到了?” 刚来羊头镇,黛争说不习惯这边的水土,也是这样怏怏的。 黛争想再说点什么有趣的事,就把这事揭过去,没想到远外头一阵嘈杂声,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觅英,你去帮我瞧瞧怎么回事?” 觅英点点头,觉得黛争不是因为自己生气,便也没什么,听她的话去了院外头。 黛争本以为是之前约好的人来看家护院了,他们一般都是粗人,在门外有时席地一坐,跟来往的街坊聊起天,也是这么吵吵闹闹的。 黛争泡好茶,端着一壶茶和几个大碗走过去,才知道院外发生了什么。 “以后千万别上这娘们的当了,这骚货就是为了勾搭男人,才来叫孩子们读书的,”姚氏插着腰,跟往来的邻居大喊大叫,“她就是喜欢别人家的男人,我夫君不在,她就将芜娘赶回家了!” “你敢不敢说实话?!”黛争不在跟前,觅英的话连带着一堆脏的没边的词,比姚氏的话还难听,还扬起胳膊,威胁她赶紧滚。 “你们看!她不仅要睡有家室的,还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呢!”她指着自己的脸颊说:“你们的女先生哪里是什么文文弱弱的娘子,昨日我找她理论,她还打了我一巴掌,你们看我这脸,现在还肿着呢!” “哎呀,看来她也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先生,谁知道她在这里来想要做什么呢,还不要钱,约莫就是看上男人了吧……” “我不要让三郎再来上学了!” “我也是我也是!” “她哪里是什么女先生,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逃妓,又闲不住——”姚氏看着自己胜利的果实,挑衅地看着一旁的觅英,她的话音未落,黛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揪着她的衣襟又挥了一巴掌上去。 “我从未自称过自己为‘女先生’,我只是看着许多孩子可怜,想着教书能让孩子们接触些别的,总有孩子会想学的!我也未主动让任何一个人看家护院,不都是你们主动若是你们管不住自家郎君,就莫要将祸事推倒我头上!” 她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娘子,她有脾气,只是懒得与人斤斤计较。 惹急她了该上场打架就上场。 她想着,自己连九五至尊都敢打,当街做个泼妇,她又有何不敢。 “你们看,打人了!女先生打人了!” 姚氏也是天天做农活的,和黛争的力气不相上下,她并不占上风,可觅英上来护着黛争,说着让她莫要再打,一边偷偷使暗脚踢姚氏,让她也没捞到好处。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众人的耳膜,衣着橙黄胡服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人,给觅英使了一个眼神。 觅英一看,“节度使!” 大家一听节度使,纷纷让开了道路,让他端直身子,看着这场闹剧。 觅英赶紧将二人分离,姚氏就赶紧跪在节度使面前,“节度使大人!你要为草民做主,那娘们是顶顶的骚货……” “你就是黛娘子?”节度使没有听姚氏的话,看着同样有些凌乱的黛争。 黛争点点头,“节度使大人有什么事?” “靺鞨的首领想见你,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帮他们做事。” - 御书房内,年轻的帝王面若冠玉,却眼神森冷,将手中的奏折往桌案上一置,不远处的臣子低着头,伴随着奏折落桌的声音,身子也随之一抖。 “朕是让你这么办的吗?” “陛下,臣只是觉得陛下年轻气旺,该早日开枝散叶才好……” 傅兰萧眼皮一掀,垂老的臣子就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你倒是关心的很,就是不知道这份心是安在谁的身上,这么喜欢往朕身边送美人,不如朕将这个美人送与你,让你和王家喜结连理,岂不妙哉。” “……臣万万不敢。” 这时,戚无从殿外快步走来,冲傅兰萧恭敬地行礼。 傅兰萧皱眉,冲跪下的臣子挥手,“你下去吧。” “谢陛下。”臣子连忙起身,一把老骨头从未跑的这么利索。 戚无走到傅兰萧身边,“殿下,事情有眉目了。” 男人撑着额头的手不禁一颤,拧着眉头让他继续说。 “黛娘子新元那日的饰品,几经流转,找到一手是在难上加难,但刚有线人告诉我,娘子那日的玉簪终于找到了源头。” 黛争的首饰都是经由傅兰萧的眼打造的,想将那日她佩戴的首饰收拾全实属不易,若要找到是从哪地流出的,更是难上加难。 “娘子的发簪,是从幽州静川县郊外一处名叫白云寺的庵堂流出的。” “黛娘子说不定,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是有一更的,不过是很晚的,明天早上看,不要熬夜。 第75章 寻找 “黛娘子, 靺鞨的首领是怎么跟你说的?”见黛争从营帐中出来,觅英赶忙上前,问她。 “是一件好事。”黛争在这里呆了两年,从来没有和除开这两兄妹之外的外族人交流过, 边地周围的外族乱哄哄的, 她语言不通, 一般也很少出羊头镇。 她和靺鞨的首领一起聊了一个时辰,幸好有节度使在, 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人都要连蒙带猜。 “他想让我来给他们部落的幼童们授课,教些汉字。会给我很多银子, 我想,到时候阿蛮可以风风光光地大嫁了。” “娘子说到哪去了,我想永远留在娘子身边!”阿蛮抱着黛争的腿, 甜腻腻地说:“嫁人有什么好的!” 黛争抿着唇,阿蛮一句话,恍惚间将她拉回了过去, 她既然收养了阿蛮, 总想着让她好好读书认字, 等到及笄的时候相看一个如意郎君, 也没有问过阿蛮的意愿。 是她自己这一处有所缺失,总想加在阿蛮身上。 “好呀,我听阿蛮的,以后的路随阿蛮之心意,”她安抚性地拍了拍阿蛮的背, 揽过她抱起来, “可我们总要留一些钱, 以备不时之需。” “黛娘子, 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觅英坐到黛争身边,他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生怕黛争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以后我在节度使大人手下做事,每月的例钱就交给黛娘子来管账,娘子聪明的很,不用汉人的算盘就能将账目对好,我们可以遇到娘子,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了。” 好吧,她果然没有理解。 “你还别说,这事还真多亏了你,”黛争抱着阿蛮边走边说:“你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的时候,是不是老是举荐我来着?节度使要和周围部落打好关系,正巧这里的靺鞨人需要一个先生,就让节度使来请人了。” 不知怎的,觅英突然一下脸红了,他是什么时候提过黛娘子来着,不,他好像经常提起黛娘子,说她聪明人又好,主要长得也好看。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觅英手指搔着脸,带着几分纯情,“可能随口提了一嘴,黛娘子你太有名了,大人一下子就记住了吧!” “我可是听说,你和节度使喝酒的时候,还豪言壮志地说什么,要娶汉人的小娘子,比如争娘就不错……” “打住打住!怎么大人他什么都跟你说啊!” 觅英挫败了捂住黛争的嘴巴,感受到黛争嚅动的唇,手痒心也痒,赶紧缩回来,见她神色如常,还面带微笑,不禁鼓起勇气,问道:“那……黛、争娘,你既然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比你要大个五岁吧?” 黛争回的倒是奇快。 “才五岁!你是觉得我太小了吗?” “倒不是这样。”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她顺势坐在帐篷间的空旷处,垂着草原的清风,看着几个靺鞨的幼童互相摔跤,低头看了一眼竟然已经开始打瞌睡的阿蛮,无奈道:“只是你不知道我的过去。” 她的过去,她自己都不想去面对。 何况是别人? 她不得不再次想到傅兰萧。 从这样一段感情脱离出来,让她很难再接受其他的感情。 她的心被铸上一堵浑厚的石墙,不想接受任何人再进去。 “这很重要吗?”觅英拉着她的袖口,赧然道:“我们认识这几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说真的,争娘,求你了,你不能答应我吗?我会努力挣钱的,然后娶你,在这之前你千万不能答应别人。” “你们之前还觉得我是长安的娘子。”黛争见到阿蛮彻底睡去,不知是被少年所感染,她若有所思,最终也鼓起勇气说:“你信不信我其实有过一个男人,还和那个男人有过孩子,见到阿蛮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孩子,出于愧疚,所以才收留了阿蛮。” 她说出来的时候觉得悬在心中的巨石一松,掉落在心池中,不见踪影。 黛争给了少年足够长的时间来消化,她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一个孩子放倒了另一个。 折黛 第79节 “那是那个男人……不要你了吗?” 少年在黛争的脸上寻找着说谎的痕迹,一无所获后又感叹,他只是觉得黛娘子成熟又温柔,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嫁过人了! “没有,我不要他了。” “那孩子呢?” “我也不想要和他的孩子。”黛争的笑容终于不是那么轻松,她牵强地勾起唇角,脸色白了又白,“我是自私的。” 自私的逃避了所有有关傅兰萧的一切。 一开始,她遇到那队商队时,就拖他们去找来滑胎药,但队伍中有经验的胡医告诉她,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很大了,若是强行去掉这个孩子,极大可能会一尸两命。 她不知怎么办才好,仿佛她曾经害怕的事情离她越来越近。 但她能怎么办,大着肚子,处处受限,只能靠着咒骂傅兰萧来解恨。 后来跟着商队来到幽州,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支撑不了半点马车的颠簸。 一行人商量着,把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送到了幽州静川县郊外的一处庵堂,在几个慈悲为怀的比丘尼的帮助下,产下了孩子。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风雨交加的一晚,孩子太大,差点要了她的命。 等她恢复过来,看到孩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有半分对孩子的亲情,明明都说十月怀胎,那孩子必然是自己的心头肉,是亲疙瘩。 但是她对那个孩子,充满着对傅兰萧的埋怨,不甘与愤恨。 太可悲了,黛争发现自己变成了和慧娘一样的人。 那段时间她比之前还要瘦,吃什么都吐,后来不是被庵堂中的比丘尼发现晕过去,她可能就交代在幽州了。 在黛争清醒过来后,她把身上最好的饰品给了她们,让她们换钱来维护庵堂的生计,照顾她的孩子。 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逃避。 等到她又四处游历了一段时间后,她来到了羊头镇,整个人脱离了之前那种郁郁寡欢的状态,新生了一般。 她看到阿蛮的时候,便也生了愧疚。 所以一段孽缘下来,孩子是最无辜的。 她的孩子,应该也有三岁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把孩子接回来,但她一想到傅兰萧,想到他处处骗她,说她不好,把她囚禁在王府里,她还在逃避,就会频频做噩梦。 昨个听见他当了皇帝,虽然做了一次噩梦,但没有之前那种揪心的疼痛,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 可能她真的放过了自己,拥有了新的生活了……吧。 “那你会把他再接回来吗?”觅英想着,如果黛娘子要把孩子接回来,他就再找个借口请假,跟娘子一起去,之后应该会多一分开支,不过都是养得起的。 “我太坏了。”黛争喃喃,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垂下了脑袋,道:“本来我想着,等再攒一些钱,就去把他接回来,到时候再告诉你们,他也有了自己的思想,不知道会不会认我。” “争娘应该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他,他一定会原谅的!”觅英为她打气,“我和阿蛮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要忽然有个神仙似的娘子过来说她是我阿母,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黛争捂着嘴笑,她哪里能比得上神仙,“你会遇见更好的小娘子,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不过尔尔。” “黛娘子,你怎么哭了呀,觅英,你是不是欺负娘子了?” 阿蛮在黛争怀里醒来,看到黛争又哭又笑的, “去你的,你这小孩哪里懂我们大人之间的事!” - 傅兰萧将国务甩给首辅了几日,昼夜兼程地来到白云寺,他一身潭绿色长衫,衬的他神清骨秀,偏偏俊俏无俦的脸上阴戾无比,带着风雨欲来的摧毁之气,让他整个人显得割裂,煞气极重。 在一群官兵之前,他敲开庵堂的寺门。 开门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他探出一个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傅兰萧,不由得一愣,蹙着眉问道:“郎君是来祈佛的吗?今日庵堂不开……” 他还未说完,傅兰萧已经推开铜门,跨过门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阴恻恻地笑道:“给我搜。” 官兵们鱼贯而入,把小童撞到门外,一动也不敢动。 里里外外搜寻一通后,戚无把院内的住持压了出来,也不管这里是何地,只让她们一众跪下,挨个检查容貌。 戚无冲傅兰萧道:“陛下,其中并无黛娘子。” 傅兰萧的双眸中有一瞬间全黑,他伸手揉着两眼间的穴位,淡淡道:“挨个问,不说都斩了。” “陛下、陛下千万不能做这样的事啊!”那名身为住持的比丘尼求饶道:“您要找的人,是不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娘子?!贫尼知道她!” 那娘子只道不能与人说她来过,可谁知,找她的人居然是燕朝的皇帝,还是这样一个恐怖的人,他敢在佛门前这么做,完全不怕遭报应的! 傅兰萧轻轻点头,“她人呢?” “那小娘子在我们庵堂产下一子,后来给了我们一些首饰,就、就自己走了……” “走哪去了?” “贫尼是真的不知道,她没有说,只是说要去边地,但没有说去哪里,不让我们把她来过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真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放过我们!” 很好,很好。 跑的真远。 傅兰萧觉得头痛欲裂,线索又断了,他每日每夜都想把黛争抓回来,双脚铐锁,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让她永远跑不出去。 他总有一天要抓到她。 他要让她知道她知道丢下他逃跑的代价。 傅兰萧看着一众慌张的比丘尼,觉得她们口中的生死如一也不过如此,“罢了,走吧。” 住持微愣,皇帝陛下只是为了那个娘子来的,都不问他孩子的下落吗? 傅兰萧转身就走,就在此时,衣摆被人捉住,刚刚夹在门后的小童飞快跟在他身后,圆圆的眼睛无畏的看着他。 “你这小儿,还不退下!”戚无想上前拉开那小童。 傅兰萧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睛,手腕一弯,阻止了戚无。 他缓缓低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小童的脸,“你倒是长得更像黛争。” 戚无这才明了,这小童,难道就是陛下的孩子?! 他是早就发现了,还是刚刚才发现的?! 等等,黛娘子居然没带他们的孩子走! “那,你会带我走吗?”小童咽了下唾液,手指蜷缩在一起,等着傅兰萧开口。 傅兰萧不置可否,冷峻的眸子此刻正审视着这个孩子。 戚无却在一旁干着急,陛下为什么不给个准话? 难道他还想让他留在这里?! 小童斟酌了一下,三岁的孩子说话并不能太完整,最后表明:“如果我说我知道阿娘去了哪里,你会带我走吗?” 傅兰萧讽刺一笑,“你这点倒是跟我很像。” 作者有话说: 争争在这段感情的最后非常抑郁,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很好。 然后孩子是男孩,因为我觉得小孩很惨所以私心不希望他是个女孩子啦! 我希望我的角色都不是完美的,他们不完美,我也很喜欢,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争争! 之后也会继续处理这份感情的。 第76章 沸腾 傅兰萧手中拿着一张地图, 双眸波澜不惊地看着其上标注的墨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抬眼看向坐在马车对面的幼童,“你确定, 她在这?” 幼童还穿着一身素袍, 只是摘了小帽, 顶着一头乌黑,那庵堂的比丘尼并未给他剃度。 “我在阿娘留下的包裹里找到的。” “她的包裹, 他人没动过?”傅兰萧问:“你怎么就确定这是黛争画的。” “她们只拿走了值钱的东西。”他只有三岁,想把一句话表达通顺, 需要很长的时间,“我偷听了她们的话,说我有个阿娘, 我就趁她们不注意,拿了地图。” 那还是不确定黛争是否在此。 傅兰萧沉思片刻,又将目光投向这个孩子, 他跟黛争长得有六分相似, 眼圆而亮, 端正坐在对面, 手置在双腿上,尽量保持端正。 他觉得有些好笑,怕是黛争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孩子不仅早慧,性格几乎没有她的半点影子。 从他进门, 他就看出来, 这个孩子是他的。 懂得审时度势, 懂得抓住机会, 懂得利益交换。 就是年纪小,还不够精明。 傅兰萧在那双眼中没看到半分怯懦,只有好奇的打望。 “坐过来。” 对面的小人得到了首肯,立刻坐到傅兰萧身边,他小拳握紧,后用双臂绕住了傅兰萧的胳膊。 “你叫什么?” 傅兰萧瞥了他一眼,问道。 “她们说我叫蕴生。” 名为蕴生的孩子在一句话结束之后,就默默坐在他身边。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他不会再与他说什么的时候,他身体一轻,被父亲抱在了怀里。 他握紧的拳头这才放开,圆眸垂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傅兰萧本打算现在就从幽州出发赶往她所在的地方,可已经出来六天,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回去指不定要出多少乱子。 他让戚无兵分两路,戚无带着一行人去边地寻找黛争的下落,他带着蕴生先回长安,处理国事。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会亲自,把她抓回来。 折黛 第80节 燕朝的皇帝从幽州带回来一个孩子这件事,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本就后宫无人,这个孩子的生母是何人,又该养在谁的名下,是个问题。 不过到头来,也是一桩皇帝的私事,过了一段时间,傅兰萧也没有任何立储君的意思,朝臣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孩子,只是选秀之事又被重新推了上来。 傅兰萧今年二十有四,三年前,天子为平顶前太子谋逆而身负重伤,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就往后推了三年。 现下就算不立后,也该让充盈后宫,早日开枝散叶。 要是总养着一个生母不明的孩子,总归对笼络臣子和士族不利。 三个月后,傅兰萧接到戚无的密信,上面说道根据那张存疑的地图,基本确定了黛争的位置。 也说了黛争的近日的情况,买了一个宅子,身边有两个孩子,还去给靺鞨人上课,来贴补家用。 从戚无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两个孩子的年岁不小,还是外族人,不会是黛争自己的。 就算如此,傅兰萧的脸panpan色依旧很差,差到他看向蕴生的眼神,连久跟在他身边的雪嫆也心惊胆战。 蕴生这三个月是交由雪嫆管教的,他继承了二人聪慧的脑子,那些繁重的礼仪,他也能照猫画虎,学的有模有样。 因为傅兰萧要处理政务,平日里也不会跟蕴生单独相处,这几个月来他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蕴生知道,在他这般望着他时,他一定是想到了阿娘。 他松开雪嫆的手,三步两步上前,奶声奶气地跟他行礼,“蕴生见过父皇。” 傅兰萧只问他,“你愿不愿意去见黛争?” - 黛争在靺鞨部落中这几个月十分顺利,因为有了一部分外族的介入,羊头镇中如姚氏一类的人也不该多在明面上给她使绊子,最后在后背嚼嚼舌根,久而久之,大家就对女先生的消息不感冒了。 这日下学,黛争被靺鞨的首领叫到营帐中,见到节度使也在其中,黛争以为自己最近犯了什么错误,还颇有些紧张。 节度使往帐外看了一眼,确定并无人偷听后,问她:“黛娘子,你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黛争“咦”了一声,“三个月前,确实和镇上的姚氏有过龃龉……这个影响到我在这里授课了吗?” 节度使不知道姚氏是谁,经过黛争提点,恍然大悟道原是那日的闹剧,“这都是小事。重点不是这个,你确定没有的罪过谁,有没有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我只是一个本想着周游四海的小娘子,一路上除了几对胡商,并没认识任何人,更别说得罪什么江湖人士了。” “那可就怪了,”节度使一掀胡袍,席地而坐,拿起桌上的酒杯道:“黛娘子,你近日可能被人盯上了。” 黛争的心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动,她觉得四周都变得寂静,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急速的呼吸。 在一声声黛娘子中,她才从头晕目眩中堪堪回过神来,“二位继续说,我在听。” 节度使和首领交换眼神,见着黛争脸色苍白,知道她一定有秘密瞒着他们。 “其实那些人武艺高强,不是首领身边的大将似有所查,我们可能至今也不知道有这回事……”节度使喝了一口酒,为黛争倒了一杯,“娘子,见你心神不宁,不如喝一口酒来压压惊,你放心,首领的意思是,他对你这几个月来颇为满意,也无意打听你的过去,只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助,把盯着你的人揪出来。” 黛争久违地搅着手指,并没有碰那杯酒,她飞快地思索,这群盯上她的人,会不会是傅兰萧的人。 但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傅兰萧。 可是傅兰萧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假设真的是傅兰萧的人怎么办? 是寻求靺鞨的帮助,还是直接逃跑。 傅兰萧现在就在羊头镇吗? 有一朵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她头顶,明明已经入夏,她却不由自主地抱住双臂,觉得寒冷无比。 傅兰萧想做什么,要杀了她吗? “黛娘子,你还好吗?” “我、我也不知道……”黛争莫名的心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说道:“多谢二位的好意,只是我想到确实之前得罪了一个不可以得罪的人,且让我这几日休息,回去好好想想对策。” “这都是小事,”节度使跟靺鞨首领翻译了一通,回答道:“黛娘子要是有什么急事,可随时用狼烟通知,我们会带人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黛争谢过后,匆匆回了镇里。 一路上,她已经不如来时那样有限,仿佛身后有谁追赶一般,时不时就要往后看,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躲藏起来。 她坐在自己的屋里,又拿出那枚令牌,细细地看。 她要不要走,抛下在这里生活的一切。 她走时会不会被拦下来,若是她向靺鞨求助,他们在得知她要离开,还会不会选择再帮她。 “黛娘子!” 屋外传来的声音,让黛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阿蛮?” “怎么了吗黛娘子,听你的声音好像很害怕?”阿蛮奇怪地推门而入,看到她忙往软枕下藏什么东西,问:“娘子,我只是想来问,你晚饭想吃什么,今日我来做吧。” “靺鞨那边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吓到了?”阿蛮知道游牧民族和汉族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非常和睦,但因为燕朝鼎盛,他们这些外族人都是他们的附属或者要依靠燕朝强大的国力生存,表面功夫是做的非常好的。 是不是靺鞨人的什么习惯吓到黛娘子了? “我没事,庡?”黛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我近日精神不佳……” “你又做噩梦了吗?”阿蛮问。 黛争不语,站起来在桌案前提笔写了几句话,交予阿蛮,“阿蛮,你去把这告示贴在门口,我要歇息几日,明日起不再授课,让他们别再多跑一趟。” 黛争的课,自从她开设学堂来,几乎没有断过,连这里的课都不教了,那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蛮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想着一会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兄,让他来帮黛娘子解决,这样也能拉进他们的关系。 阿蛮心里,还比起一个娘子称呼,更想让黛争做她的娘亲。 阿蛮抱着黛争的腰,小脸陷在她怀中,“阿蛮明白了,阿蛮不希望黛娘子这样,黛娘子要快点好起来。” 黛争轻拍她的脸颊,“没事,你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 阿蛮点点头,将那张告示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找来浆糊刷在纸背面。 她正干着活,垫着一个小板凳,对着漆黑的大门比划着,便听到一声温润的询问。 “小孩,这里可是女先生的家?” 她被这润泽的声音一惊,转过身来,纸张也差点掉在地上。 幸好问她话的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也如他的声音一样好看,阿蛮竭尽全力在脑海中搜刮一些夸他的词,也只有,太好看了。 这绝对不是这附近的郎君! “是、是的,您是找她吗?她近日可能身体不适,不能见客!”阿蛮还记得黛争嘱咐她的话,又看到那郎君帮她将告示贴在了门上,双眼盯着上面的字,好似在细细品味。 “嗯,那我就不打扰她了。”他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要不,我帮你问问她?”阿蛮觉得这个郎君可能是黛争认识的人,或许有急事呢? “不用了,不用告诉她,我会再来的。” 他又看向公告上跟他的十分相像的字体,知道在这一墙之隔内,他想找的人就在里面,瑟瑟发抖。 就足以让他已经沉寂三年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黛争,黛争, 黛争啊。 舌尖抵住上颚,就可以轻而易举念出来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留言都有看,欢迎不同的声音来讨论! 感谢大家的留言mua~ 第77章 再会 阿蛮撑着下巴, 竟然也跟黛争一起魂不守舍起来。 今日来的郎君定不会是本地人,说不定,是黛娘子的亲人? 这样一个人来,阿蛮不知道该不该听那人的话, 不将他来过的事告诉黛争。 可是, 他和黛娘子并不相像, 况且,他称呼她为“女先生”, 亲近的人,应该像他们一样叫她黛娘子、争娘。 这位郎君, 应该是周围某地的富家子,听闻了女先生的名声,前来探访的吧。 阿蛮年纪小, 并不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黛争。 她做完一顿晚膳, 又敲了敲黛争的房门, 一边打开门一边说, “黛娘子, 我已经听你的话做完啦,刚还有个郎君问你……” 却看到黛争拿出自己的衣物,似乎在苦恼。 她不知怎的就觉得不对,冲过去抱住黛争,“黛娘子, 你要走吗?求你别走, 你别不要阿蛮了!” 黛争愣了一瞬, 她确实出现过再次逃避的想法, 可若傅兰萧已经安排人盯住了她,她是万万逃不掉的。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会让她在以为自己成功时将她抓住,享受这份胜利的快感。 要直面他吗?黛争其实还不知道怎么做。 黛争觉得,在她走着走着,好像到了一条死路。 “不是的。”她根本都扒不动阿蛮的手,“我在想着你最近长高了一些,我拿一些旧衣服去裁缝铺改改。” 小孩在长身体的时候,并不用穿多好的衣裳,市集中找个裁衣娘子修改便好。 “真的?”阿蛮不确定道,将本来要告诉她的事情也忘在了脑后:“我以为你要走……真是吓死我了,黛娘子,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呀,能不能告诉阿蛮,阿蛮安慰安慰你,实在不行,还有我阿兄呢!” “我能有什么事,都跟你说了是最近精神不太好,就想着把手上的事停停,做些悠闲的事转移注意力。” 阿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黛争又说:“你别抱着我了,贴着怪热的,等用过晚膳,我们在一起去集市吧。” 羊头镇农历每逢二便有集市,不仅有早集也有晚集,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 黛争收拾了一些鲜艳些的衣服带着阿蛮上街,路过镇上唯一的客栈时,黛争眼皮一跳。 折黛 第81节 “最近,我这接待了一名贵客,听说是从北方来的,不知道来我们镇上做什么!就可惜了我家的小娘子天天偷偷瞧人家,哎,你看,还在看呢,眼睛都快直了!” “北方来的,还是个贵客,那怎么瞧得上这里的丫头,说句不该听的你别不乐意,她可真是痴心妄想了,你可得看住了她,别让你家小娘子鲁莽起来,她惊扰了贵客。” “可不是嘛,我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家是什么德行,赚钱就可以了。做妾侍人家或许都看不上,还不如在羊头镇找个入赘的,免得去旁人家受苦。那位贵客有个孩子,天天跟在身边呢,怕是他夫人生的,宝贝得紧……” 黛争幽幽地望了一眼客栈内说话的掌柜和一旁的乞丐,还能见得到一脸痴相的小娘子。 贵客,但有个孩子。 和傅兰萧并不太重合,许是自己多心了。 她拉着阿蛮继续赶往集市。 阿蛮光顾着自己有新衣服穿了,自然也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也没从记忆深处将要把来了不同寻常的人的事情告诉黛争。 殊不知,就在客栈的二楼,透过大开的窗棂,两双眼睛正随着她们的行动而移动。 等到完全看不见她们的时候,二人才收回眼,那位掌柜口中的贵客笑吟吟地问对面站在长凳上的小童,“你羡慕吗?” 蕴生跳下长凳,用手帕擦完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才再次撑着胳膊坐上去,目光炯炯,问:“那个就是阿娘?” 傅兰萧仅仅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作为回应。 三年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比之前胖不了多少,梳着简单的发髻,衣着朴素,扔在人群中,换了别人,恐怕很难辨认,只认为她是个容貌清丽的村妇。 但傅兰萧不会,他似有所感,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让他不禁兴奋起来,手指敲击桌子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垂着脑袋,脸上笑盈盈的,只是溢出些许憔悴。 唉,黛争啊。 他总会找到她的。 - 黛争领着阿蛮裁好了衣服,小孩子也不嫌热,直接将新衣裳套了一层,装乖问她好不好看。 她连连称好,带着阿蛮又逛了一会,在一卖刀的摊子前驻足。 因为是边地,倒是有很多精巧的外族的玩意。 小摊贩看着若有所思的黛争,笑问:“女先生,买刀呀?” 黛争还真是动了这个心思。 她现在保不齐就在傅兰萧的眼皮底下,需要买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刀来应对,虽然,她可能很难打的过他们,但是出其不意之下,她还可以保全自己。 “我想要一把差不多这么大的,可以放在袖子中的刀子,有没有呢?”黛争伸出两身手指在空中比比划划,让小贩在自己的库存中翻找一遍。 “黛娘子,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怎么忽然买刀?”阿蛮手里拿了一个糖人,不解地问:“阿兄不是每日都去接你,都说那靺鞨人对你挺好的呀!还是说他们威胁你了,那我们不去也可以,以后阿蛮多多去采药草贴补家用就是了!” “这里毕竟是边地,要是你阿兄哪天忙事去了,来不及接我,遇到了坏人,我也有能力自保。” 黛争接过小贩递来的何时的刀子,付了银子,又带着她买了些其他零碎的小玩意,快到亥时,她就带着她原路返回了。 不料,她们刚刚走出集市,黛争就有一股大力拉扯进了巷子。 她的心突突直跳,想都没想就拿出小刀,双手持着刀,其他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别过来!” “哎哟,黛娘子,你这是干什么?!” 再一看,竟然是那个泼妇姚氏,她捂着胸口,后退几步,“你要杀人啊!” “你又要做什么?”黛争现在没时间去处理姚氏传的那些风言风语,没想到姚氏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黛娘子,你在哪?又是你这个娘子!你又要欺负她对不对?” 阿蛮找到了黛争,双手撑开挡在她面前,“你快走!” “我欺负她?你看清楚,她可是拿着刀对着我呢!” “这刀买的真好,就是防你这种坏人的!” “不是,我说,女先生,你还气之前那事呢?我给你赔个不是,成吗?”姚氏看着黛争看清她后,将刀子收起来,才说,“你看还能不能让我家芜娘再去学学,隔壁镇有家想找个识字的侍妾,要是芜娘再认多点字,说不定能得到青睐……” 黛争嗤了一声,懒得回她,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就走。 “你别走啊,这可是芜娘的好出路,你不是之前一直说,读书是想让孩子们有个好出路吗?你不能这样啊!”姚氏殷勤地跟在黛争身后,左一个女先生,右一个女先生的叫。 可也只有阿蛮理她,“我家娘子最近不开学堂啦,你就别想了!坏人!” “怎么不开了,真不开了?那以后芜娘去哪里学呢?” “你离她远点,是不是想挨打啊!”就在姚氏纠缠不休时,觅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他的小辫子在空中飞扬,身后将姚氏隔住。 客栈二楼的人不动声色地扬眉。 “阿爹,那是谁?” 蕴生双手撑着下巴,趴在窗沿旁看着楼下的闹剧,圆眼缓缓地移动到傅兰萧身上。 “阿爹,你羡慕吗?” 回应他的只有冷嗤,和越来越快地敲击声。 楼下那几人,甩开了姚氏,正谈着什么趣事,尤其是那浅发的少年,更是眉飞色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无比地讨好着她。 最后,他将黛争手上的东西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手拉着小女孩,跟黛争肩并肩离开了。 夜色深深,月色幽静。 黛争将新买的小刀压在枕下。 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得到片刻的喘息后,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条死路,无助地拿出唯一可以自保的东西,一面想着永不相逢,一面又盼那邪恶能快些出现,给个痛快。 这样下去其实不是办法,不能总是一惊一乍的,最后非要生出病来不可。 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 她只披了一件轻纱,往外间走去,一边问道:“是阿蛮吗?” 被噩梦魇着了不敢一个人睡? 门外的人并不答,这让黛争蹙眉,月影下的人形颀长,又像被月亮刻意拖出的影子,她的声音带上了颤音,又在骗自己:“是、是觅英吗?我没穿好衣裳,你不要进来……” 说罢,她转身就要跑回里间。 可甚至来不及拿出小刀,那人就已经推门而入,逼着她连连后退,跌坐在榻上。 “……傅兰萧。” 黛争的声音逐渐转弱,像被扼住了喉咙时的呜咽。 她的手掌还在掌下时被他捉住了手腕,抬起,从她手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夺下了小刀,扔在榻间。 “黛争,我来看你了。”男人如痴如醉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似乎在触摸着珍宝一般,“你可千万要欢迎我,毕竟我找了你这么久。” 他像是属于黑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 三年不见,他比之前成熟,依旧俊秀,更加游刃有余。 “你想怎么样?” 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男人把玩着她披散的长发,“你要杀了我吗?” 傅兰萧如醉方醒,轻笑出声,“你一提这个我便想起来了。” 他当着黛争的面,开始褪去他的长衫,紧接着是内衫和里衣,直到露出有着丑陋伤疤的胸膛。 他强行拉过她的手让他感知他心口处的错落的痕迹。 背对着月光,又没用烛火,黛争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是含着笑意的。 “你摸摸,黛争,你射我的那一箭,已经完全长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奴婢 他的体温依旧很低, 但指腹触到的丑陋的增生,却如星火般点燃她的感官。 而黛争似乎是被烫到了,手止不住地向后缩,可他不给她逃的机会, 握住她的手如锁链, “黛争。” “傅兰萧, 放开我。”她偏过头,指尖收缩, 却是离那块疤更近了。 黛争不明白,傅兰萧是皇帝, 理应可以用最名贵的药膏,让这块疤痕不会增生,从小小的箭孔, 变成了可怖的疮口。 傅兰萧阴恻恻地笑,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疑惑,“我要让你看到感受到, 这是你背叛我的证据。黛争, 你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射我一箭?” “谁背叛你了?” 三年不见, 傅兰萧还是如此难缠,她甚至觉得他的疯病更严重。 她不能再这样跟他纠缠,趁傅兰萧还没有打算直接捅死她之前,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傅兰萧, 你想怎么样?若不是你逼我, 像要宠物一样关着我, 拿孩子逼我留在你身边, 你这会有这道疤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冷静,黛争,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余光看到落在一旁的小刀,又说一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你已经是皇帝了,要什么没有,何必偏偏执着于我。” 但黛争说完,就觉得这些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他已经是皇帝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真晦气! 她十分怄气地哼了一声。 自然,这说服不了傅兰萧,他咬牙抛出几个字,“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我是嫁给你了,还是你的奴婢?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堂堂大燕皇帝,夜袭民女,还脱光了让别人摸,你也是够不要脸的。” 黛争没收住,一个劲的骂他,“这是我自己的宅子,我叫人来丢人的是你!” “有没有关系也是我说了算。”傅兰萧居高临下地嗤道,他的声音低沉却平稳,就像那登徒子的行为真的不是他所为:“你觉得我是执著于你?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我是只找到了你吗?蕴生需要一个生母,不然终日哭闹不止,我带你走只是为了他。” “蕴生,你、你也找到他了?”黛争不可控制地结巴起来,内心小火苗被浇灭,转而被愧疚感占满了,几种复杂的思想在她脑海中交织不已,“我还没准备好见他……” 折黛 第82节 她知道傅兰萧一旦找到蕴生的位置,那群比丘尼一定会将他交出来,可是她…… 她似乎是站在海潮中,止不住地被浪尖推攘。 “争娘,发生什么事了?” 觅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自从他跟节度使做事后,夜晚就睡到内宅。 黛争没什么所谓,也没防着,反正这宅子空屋多得很。 “叫他滚。”傅兰萧头也没回,掐着黛争的下巴抬起,“不然的话,我让戚无把他杀了。” 他没拘着她的手了,冷冷道:“还有,别想着拿那破刀做什么,你敢再捅我一下,我就连同那个小女孩一并杀了。” 黛争往小刀处碰的手一顿,冲着门外喊道:“没什么!” 黛争回的慢了,觅英以为黛争刚说的是梦话,争娘梦话说那么大声的? “可我从很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你做噩梦了?”觅英还是不肯走。 “没有的事,你快回去睡觉吧,你把我吵醒……欸!”黛争找借口驱赶觅英,可这时,傅兰萧却俯下身来张口轻咬了一口她的脸颊。 “怎么了?” “是老鼠。” 黛争恶狠狠地小声对他说,“你别碰我!” 一会说不是为了她来的,一会又要要她一口,存心恶心她是不是! “你害怕吗?要不要我帮你抓呀?”觅英又问。 “我已经赶跑了,很晚了,我好困,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去买些老鼠药就好了。” “好的,有事你找我。” 外族的少年,比燕朝的郎君还要开朗外放,听他终于依依不舍地走了,傅兰萧忍不住嘲讽道: “怎么这么缠人,你可真是受人喜爱。” “与你何干。”黛争搓了搓自己的脸,正色道:“说下蕴生吧,我知道你前些日子就找到了我,我买刀,就是想着跟你鱼死网破,但我在世间确实还有许多牵挂,既然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也对他有愧,谈谈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 翌日,觅英打开门,却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 在羊头镇,就连节度使也没有这样的用具,况且,马车一旁还有几个围着的侍卫。 他刚想问,便看到一位水灵灵的幼童从车下走下。 他实在太小,需要半人高的长垫来保持平衡。 “小郎君,你找谁?”他指了指大门上的告示,“女先生近日不开课。” 可那小人都没给他一个眼色,径直走进宅院。 觅英伸手去拦,“你不能——” 却被护着他的侍从挡到一边。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孩童在院中左瞧右看,来回踱步,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这里是私宅,女先生不见客,请你们出去!”觅英在黛争跟前,与人沟通不带脏字,可是他觉得这些人虽然穿的比他好,身份指定不凡,可一个个都狗眼看人低,愧对他们的身份。 终于,觅英看见黛争从回廊的一处走来,她身边还有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俊俏青年。 “阿娘!!” 而那小人,居然称呼她为阿娘,像阿蛮平日里那样去抱她的大腿,甚至他都觉得,他和阿蛮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不由得当场愣住。 难道这是……争娘所说的那个夫君,和孩子? 可是争娘不是说不要他们了吗? “三年不见,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傅兰萧笑吟吟地问身旁面容略微僵硬的女子,他不等她的回答,弯腰抱起孩子,“苦了为夫和蕴生,找了你这么久,蕴生很想你,当然我也是。” 说罢,蕴生也十分乖巧地缩进黛争的怀里。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让觅英不禁眼热。 黛争被傅兰萧带到院内,她忘了一眼觅英,后背被人一推,抿唇良久,说: “抱歉,我要回去了。” “争娘,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原来那个地方了吗?” 你说你过的很辛苦,很不快乐。 “我可能……” 不会回来。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阿蛮从另一处跑过来,身上的衣裳还没穿大好,头发也乱乱的,直接跪在了黛争面前,“黛娘子,你不是说你不走的吗?求求你别走了,黛娘子对我若姊若母,娘子可以带我走吗?我可以当娘子的奴婢,一辈子侍奉你也可以!” 原来上次见到的那个郎君,居然是黛娘子的夫君! 他们一定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回是真的不在回来了! “奴婢是奴籍,当什么奴婢?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黛争舍不得其他两个人,但对于他们来说,去长安并不是一件好事,给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在这里生活? 还是带着他们去长安,将他们安置在长安? 听起来都是不错的决策,但是仔细一想真是这样吗? 在这里生活,她就等于再抛弃了别人,良心还要受到一次谴责。 安置在长安,对于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族人,也不是明智之选。 黛争进退两难,她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债,自从救了傅兰萧之后,她就在不断地走错路。 每次给她抉择的问题,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对与错。 “我不是去当别人的夫人。” 她想了想,还是与二人解释一下,让他们冷静下来,自己做决定。 长安是个龙潭虎穴,她和傅兰萧彻夜长谈,她并不是回了长安,就要纳入他的后宫。 她也不愿去当傅兰萧的挂件,只是求恢复成原来的那样,也能离蕴生近一些。 “阿蛮不敢奢求,只要你带阿蛮走,阿蛮这条命是你救的,没了娘子真的活不下去的!” “活不下去?”蕴生不知怎的,单单捕捉到了这个词,就从她的颈窝处抬起了脑袋,“阿娘,你就把她带回去吧,让她当我的奴婢,就可以活下去了。” 黛争古怪地看了一眼蕴生,她又望向傅兰萧,却只在他脸上看见意思玩味。 “只要阿蛮可以看到黛娘子就可以!” 阿蛮喜笑颜开,她觉得蕴生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胡闹!” 黛争将蕴生塞到傅兰萧怀里,又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她自己的原因,缺失对蕴生的性格的引导,让他跟傅兰萧颇为相似。 她要怎么做,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她只是想过上普通的生活,做个普通人,却总是无能为力。 坐在回长安的马车上,黛争明令禁止让蕴生在收阿蛮做奴婢的事情,幸好蕴生比一般孩子懂事,对她好似也不抗拒,她第一次见面就跟他讲了一堆这样的事,他也能明白,并且承诺不会再说。 “阿娘,但我不懂,她想在你身边,不得要进宫么?那不是只有做奴婢一条路。”蕴生道:“我只是帮她想办法。” “奴婢没有自由的,以后哪里去不了。”她尽量把话往简单的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己,没人会愿意为人奴的。” 蕴生似懂非懂,又问:“那阿娘以后要进宫陪我了?我能每日都见到阿娘吗?” 黛争点了点头,不想在傅兰萧面前提别的事。 等到蕴生大了,她还是会从那里出来的。 “我一个人住在毓庆宫内,每日只有雪嫆陪我,雪嫆也是奴婢吗?” 她想了想,又说:“是的。” 蕴生了然地笑了,圆眼镜睁得大大的,“那阿娘跟奴婢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听闻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傅兰萧闷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夺目 黛争的呼吸一滞, 又听见傅兰萧的笑声,眼神闪烁着,脑中空空如也。 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进了傅兰萧扣着肩膀, 揽进怀里, 侧头道:“别惹你阿娘生气。” 黛争喃喃道:“惹我生气的另有其人。” 她说完这话时, 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就连蕴生这个小娃娃也没了动静, 坐在边上母亲的手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哪里还有方才其乐融融的模样。 找到黛争之后, 傅兰萧便没那么着急了。 晚上歇息的时候,黛争都觉得他们不是出来寻人的,是出来郊游的。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排场, 但皇帝微服私访还是该有的,随行的侍从搭起了帐篷,等晚膳的过程中, 黛争坐在二人中间, 不想去理会傅兰萧, 只去问蕴生一些问题。 她没期待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跟她讲明白多少事情。 但她不得不惊叹, 他在这个年纪,虽然有许多词汇不会用,但能复数出一些基本的事。 庵堂的事他记不清了,但是可以告诉他他在宫中每日做什么,学什么。 黛争觉得他有些过分早熟了, 三岁的孩子, 真的能早慧成这般? 她教过那么多孩子, 没一个这样的。 折黛 第83节 她瞟了一眼傅兰萧, 他好似对这孩子也没多上心,一个月见不到几次哪能知道他夜夜哭闹吵着见生母。 她将这层疑虑藏在心底,想着要是早一点成熟起来,她也能早些离开。 让她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一辈子,死了这条心吧。 没关系的,黛争。 不要再被他逼的进退维谷了。 当夜的晚膳是当地从未有过的佳肴。 黛争看到后想将阿蛮和觅英叫过来一起吃,她一站起来,傅兰萧就看穿了她:“我看你心都掰成好几瓣了,也分不过来。他们有自己的帐篷,用不着你担心。” 黛争本想直接骂他的。 不过她小时候看到姑父姑母吵架心里都不好受,所以把上去踹他一脚的想法咽在心里,冲蕴生伸手,“我带你去重新认识一下他们,你可以把他们当哥哥姐姐,也可以把他们当朋友,但不能以皇帝的儿子自居,知道吗?” 蕴生眨了眨眼,想都不想就将小手放在母亲的手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把傅兰萧一人留在帐内。 有黛争在,其他人并没有克扣那兄妹俩,只是知道了黛争新的身份,二人从一开始的震撼与不可思议,到看到黛争重新出现后,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争娘……”还是觅英这个年龄大的先开口,“我们跟着你去长安,你生不生气?” 尤其是自己,说白了他并不算个孩子,时至今日也和黛争不可能了,阿蛮想跟着去,而他现在也没有空余时间来照顾她,一起去长安的话,总归是有个照应。 “我生气做什么,我走过太多错路,只希望这不是又一个错误的决定吧。”黛争淡淡一笑,脸颊没什么血色,她将坐在她腿前的蕴生,重新介绍给二人,“觅英,之前说过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 她说好的想给觅英在长安安排个差事,照顾不到阿蛮的时候,可以把阿蛮接到宫中,也不至于在长安落单。 “谢过争娘,我也仔细想过,但觉得还不是一个长久之计,”觅英轻松地说:“你同意让阿蛮跟着你就好了,我的事就别再管了。” 也对,黛争现在能为他谋得的东西,都是借着傅兰萧的光,少年对她的意思,她也不是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接受呢。 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的蕴生骤然感受到黛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缩紧,抬起下巴望着她,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便站起来往她怀中靠,说道:“阿娘我困了。” 小孩吃的不多,又需要很充足的睡眠,黛争其实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她遇见阿蛮的时候,阿蛮都可以自己做饭了。 她变成了一个笨拙的母亲,正手忙脚给刚刚吃饱饭就闹着要睡觉的蕴生擦嘴,收拾的差不多了,蕴生就依偎在她怀中闭上眼睛。 看着蕴生睡去,觅英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但争娘,你不要觉得有哪里对不起我们,我不希望……”觅英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用汉语将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你把我的拒绝总当成一种愧疚,怎么做也不对的样子,其实对于我们来说,你已经给予我们够多其他人无法实现的东西了,争娘应该多考虑自己才是。” 觅英的意思,是不让她所有顾忌,让她随心所欲地走自己的人生路吗? “燕朝的皇帝对你不好吧?”他怕隔墙有耳,尽量压低声线,“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也跟着跑商很多年了,还是能看出什么是真笑什么是假笑。” 他望了一眼他怀中的蕴生,见他没醒,又说:“争娘是个清醒的人,就算是皇帝,你不喜欢也摆不出来谄媚作态,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既然你说过,是你不要他的,那绝对是他做错了事情,切勿再惩罚自己。” 但他没有说出,他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是可以看出年轻的帝王眼中对她的情绪是什么。 是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化不开的浓浓爱欲。 这是来自一位少年的报复心。 他才不会说出自己注意到的,就让那皇帝,被争娘讨厌一辈子才好。 “你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后,从未责怪过你。”觅英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论今后如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黛争值得被爱,但不该为爱所困。 那人给的实在太过窒息,他远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爱人,所作所为也让他不配爱人。 黛争觉得跟之前的生活,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之前她身在王府,所有人都在劝她认清现实,让她觉得呆在傅兰萧身边就是对的,是中了头彩,一般人都求之不得的。 而现在,也有人说出,就算他是皇帝,你也不用惩罚自己,逼自己再去接受他。 好像是,有了后盾一样。 皇宫再好,也是冰冷没有人情味,比不过知己相聚,天涯同路。 他对人薄情寡义,就不能被他用亲情道义来绑架。 黛争还想与觅英说什么,就有人撩开了帐篷,一名上了年纪的內侍说道:“黛娘子,水已烧好,陛下让我告诉你,这个时间一般是小皇子沐浴的时间。” 皇家养的小孩子是金贵,每日做什么都有严格的规定,就算在赶路,他们也有专门的人去准备一系列的事情。 黛争点点头,刚想叫醒睡熟的蕴生,却看到他已经从她怀中起了半个身位,伸出双手勾住她的脖颈,半拢的眼睛看向觅英。 而觅英眯着眼眶,挑眉。 这小子是睡了还是没睡? 在黛争转身的时候,觅英好似看到那个孩子,难以察觉的笑容。 应该是没睡吧,故意偷听他们说话? 对于一个三岁孩子来说,是不是太可怕了些? 看来下次说话,也要提防着点他了。 黛争没察觉到不对,抱着蕴生从帐篷中出来,正好能看到傅兰萧抱着双臂,正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帐篷前等她。 这里夜里的风大,把他的长发都吹的舞起来。 他的目光沉沉,说话间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愁怨,“我在等你。” 等她? 难道是等她吃饭吗? “你是要人喂?”黛争干巴巴地撩起帐篷的帘子,抱着蕴生走了进去。 这个帐篷是专门供他们沐浴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浴盆前还有屏风挡着,不至于让外面的光照到里头的人影。 照顾孩子洗澡她还是会的,毕竟小时候黛策她也要帮着带。 她让蕴生坐在软凳上,慢慢给他脱衣裳。 “你是准备就在这看着?”脱到一半,黛争发现傅兰萧就站在屏风前,默默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了觅英的鼓励,说话更有底气,也硬气了起来。 而且她其实知道骂两句傅兰萧其实没事。 因为不管说什么他都油盐不进。 她要努力把他的话也都当放屁,专心和蕴生相处就好。 傅兰萧这才幽幽开口:“你要帮他洗澡?” 黛争没好气地跟他说:“不然呢?” 她倒是忘了,他们有人侍奉。 她也在考虑才刚见一日,就帮他洗澡,也有可能没有他习惯的人照顾的周全。 虽然她是他的母亲,中间隔了这么多事,小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 “他有专门的侍从,你来帮他算什么事。” 看着黛争在犹豫,蕴生赶忙拉住黛争的手。 “不,阿娘别走,我想让阿娘陪我。” “我不是阿娘的亲人吗?一定会比旁人待我更好。” 孩子不抗拒的话就太好了。 黛争舒了一口气, “行,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黛争伸手探了下水温,拿出香胰子,像个准备浣衣的村妇一般大大咧咧地坐在木盆旁,准备大干一场。 而傅兰萧完全被遗忘了。 他也说不上来他现在是什么感受,水雾蒸腾之下,他的瞳孔中只倒映出黛争的身影,她眼中不再有害怕,胆怯,在她再遇他那夜眼瞳中的绝望也消失不见,很难从现在的她身上找到代表着风尘仆仆的过去的影子。 她腰杆挺直,好像有什么力量在背后支撑着她。 热气挥洒在她雪白的颈下,衬托着她更美丽了。 傅兰萧第一次思考,是什么才会让黛争变成这样。 在他身边,他见过黛争的懵懂迷恋,自卑心碎,不甘渴望。 也见过她的欲壑难填,痛苦挣扎,癫狂逞强。 对于他来说,那些都是他看来眼里,并为其心动的。 只是他一直认为她野性难驯。 一直呆在他身边就好,打碎她鲜亮的外壳,将她的根狠狠地扎在他的土地上。 可现在她如此明艳柔美。 是在他身边看不到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傅兰萧就是这样,他疯,他喜欢她,想看所有她的一切美丽。 有一些内在的精神,傅兰萧是看不到的,所以他才会失去。 顺便一说不是三岁天才宝贝带球跑剧情蒽 第80章 共枕 黛争为蕴生擦拭完身体, 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水汽不如先前弥漫在账内,傅兰萧再去瞧黛争,可以清晰地看到氤氲的眸子。 黛争这时也转眸看他,认真的神色转变成了疑惑, 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还没走。 是呀, 他在这里干看着干什么? 她和蕴生问过了, 傅兰萧也没见着有多在乎这个儿子,不懂他为什么跟着监工一样在这盯着。 如果是看她的话, 好吧,这就比较可能了。 折黛 第84节 怎么说呢, 傅兰萧从没在女人身上吃过苦头,如今万人之上,更没人再敢违抗。 除了她会, 她永远会的。 她并不是想在傅兰萧心中刻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她只是有自己的坚持。 再说,之前她还不够惨吗?总被命运捉弄, 一切轮回起来都没个完。 摸不清他的想法, 黛争也不想上杆子被他讥讽, 直说:“我答应你的可都是算数的, 你别担心。” 但有期限,她心中补充道。 傅兰萧的眼神见冷,下半张脸的线条绷紧,“你不用再刻意强调。” 黛争应了一声,抱着蕴生出去, 让他一人留在里面被热。 她觉得蕴生睡一了觉, 应该也不是太困了, 便坐在铺上跟他聊天。 他们乘坐的那条马车是最大的, 里面有专门的通铺供人休息,不出意外他们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阿娘,你以前是什么样?” 蕴生洗过了澡,皮肤白的跟奶脂一般,奶声奶气的声音让黛争不自觉的心软。 黛争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为是说她以前的身份,毕竟出生后生母便不在身边,他也会好奇,但她以前的模样说出来,也不一定会被他所接纳,只敷衍着说道:“我没大变吧。” “你和父皇以前是什么样?” “你问这个?” 黛争心头一酸,她觉得二人之间没有发生争执,原来在孩子面前都藏不住隔阂。 她想着如何用不伤害他的方式来回答,“阿娘只是和你父皇有一些心结没有打开,一切都会没事的。” “真是这样?”蕴生抬起脸,“阿娘既然可以将那对兄妹当亲人,也应把我当亲人,跟他们说的,自然也与我说才是。” 黛争拧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蕴生,“你为何能知晓我们谈话的内容,你不是睡着了吗?” 她是亲自哄他入睡,看着鼻息正常,才再与觅英交谈的。 “你假寐偷听我们谈话?” 最主要的是,他还能听得懂,沉的住气,只在他们二人相处时来反问她? 黛策在三岁的时候,嘴里最多能蹦出几个单词,说的最多的就是饿了渴了要去玩,还有一些人名称谓,姑父姑母都高兴的不得了呢。 要不是蕴生长得像她,她也确实将孩子生了下来,不然她都以为被谁灌了迷魂汤,来了个假孩子骗她。 三岁再怎么早慧,也不至于这样。 这个孩子不一般,甚至她不能用哄小孩的方法来对待他。 她不禁想,姓傅的怎么都这么难搞? 就在她想再深入问他时,傅兰萧进了马车,气氛又变。 他走过来,她才发现这辆宽敞的马车应是可以容纳他们三个人休息,也就是傅兰萧对这次带她回去势在必得。 他看着刚沐浴完,一头湿气,理直气壮地让她为他宽衣。 姓傅的小的不好搞定,老子也不好搞定,黛争说道:“我离开三年,这三年不是没人为你做这些事,你找那些人来吧。” 傅兰萧前脚进了马车,黛争后脚就离开。 她倒也没在外面转悠太久,梳洗过后,黛争问了一圈有没有其他位置可以歇息,傅兰萧这回连侍女都没带出来,要跟男人挤在一起,没人敢答应。 觅英和阿蛮歇息的帐内,现在也明令禁止不让她再去。 现下黛争也只能回到有姓傅的马车里,和傅兰萧面对面。 她离开三年,当下便要与她重新同床共枕,连个过渡都没有。 当夜她翻出来件冬日穿的寝衣,也顾不得热,披在身上,背靠着傅兰萧合上眼。 她感受到怀中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道要再找个机会与蕴生谈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觉她几乎是没安生,直挺挺地躺着动也不动。 人一旦睡不着,便总想着翻身,她支棱着一个姿势,都觉得身子全酸,下意识就翻过身去,也不自觉地用余光去探蕴生到底醒没醒,是不是又是在装睡。 她太在意蕴生,导致几近贴在傅兰萧的胸肌上,也是片刻后才发觉的。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在这两个人没发觉的时候再翻回去。 不料,也有人同她一样没睡,大手直接将他扣入怀中,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处,“黛争,黛争,心肝儿,你别再与我闹了,你射了我一箭,我差点就没命了,但我没怪你,是不是?我承认,我曾经是想抓到你就将你挫骨扬灰的,这个仇我记了三年。” 许是感受到了黛争身体一僵,他锁住黛争的手顺着她的脊背上下抚弄安慰,“你别怕,我不记恨你了,从打昨夜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恨你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你在我心口留下了一块疤吧。”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几个讨情人喜欢的词,对她一个劲的袒露,“我的黛争,你说说看,我对你足够好了,欺君之罪我没有揭发你,我还让你去当了官,弑君之罪我都没要惩罚你,你野够了,该回来了,我还可以给你个官当当。” “这三年,你睡得好吗?”他啃吻着她的锁骨,用脚勾上她的腿肚,将他们二人的距离极尽缩小,“我可是昼夜难眠啊黛争,看你那宅子里都是什么,自己授课种地,倒是怡然自得啊。” 他不想跟黛争说自己旷了三年,说出来,就说明他非她不可。 他不能给黛争这个拿捏他的机会。 可身体会比言语更诚实,就算是傅兰萧也会如此。 他已经忍了太久。 他在她滚烫的下颚上落下一吻,叹了口气道: “可能我不允许我自己忘了你,黛争。” 黛争只觉得有些厌烦,她侧过目光,在意的是蕴生会不会被吵醒。 这动作还未完成,就被傅兰萧捏着下巴勾了回来, 黛争觉得头疼,无奈地跟他说: “我同意跟你回去,没说还要做这个。” “你答应回来照顾蕴生,你是蕴生的生母,我是他的生父,同房也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移花接木。 黛争心中有火,可现在的场合可不能让她发泄,“你别闹,还有蕴生。” 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抵者傅兰萧的胸膛,腿也轻轻弯曲,不让自己碰到他的腰腹。 可傅兰萧素来做起那档子事来不管不顾,她只被他碰到了一点,就觉得恶心。 “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是不是想逼我死才甘心?” “那叫人把他抱出去。” 他的声音变得急躁,有些为多出的人苦恼。 他甚至想起身点灯叫人,顺便去看看黛争眼中,是否有之前对他没有出现的那道光。 “你疯了?”黛争开始掐他,“我说过了,你对我的承诺是不是总是说了就忘?我们说好的,你以前就爱骗我,可是你现在是真龙天子了,君无戏言……哎,我受不了你了。” 本来她想着跟他好好说上一番,劝他停下,但她自从三年前的孕事,她有时话说到一半,就变得懒得说,不想开口。 “怎么了?”傅兰萧的手一顿,没再继续,他回想了一遍过去,她确实没有跟他说过这句话。 “因为每次我都会这么说,你每次也都不当回事,我烦了。” “反正,你就是想把我当个玩意,随便作弄,你三年前就做到了,你现在把我捉回去还想这么做,你就做吧,我再怎么反抗,能说你一个皇帝的不是?” “蕴生本来就早慧,你我亏欠了他,不及时补救,你想让他觉得他的生母就是个被随意折弄的玩意,我也不能保证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黛争说完,看他还是照旧点了灯,直接翻了个白眼。 他掐着她的下巴看了又看,有些失望地亲上她的额头,带她躺下的时候,额头相互抵弄,说道:“睡吧,黛争,回去再与你说。” 黛争看到那灯又灭了,转过身去,不想与他缠绵。 再次回到长安,黛争痴痴地看着长安街景,依旧是软红香土,八街九陌,只是物是人为。 还没欣赏多久,他们就绕进了皇宫,这朱红色的宫墙,又变成了关她的新的笼子。 她看着蕴生,回程时找不到机会与他多说,现在傅兰萧一进宫就先与他们分开,她找到这个机会,又跟他说:“蕴生,阿娘之前对不起你,但时间还长,阿娘会好好补偿你的。” “阿娘,蕴生不解,阿娘跟我说补偿,我只想当阿娘的亲人。” “你自然是阿娘的亲人。” 蕴生再次用软凳下了马车,被来接他的雪嫆牵着手,在离开时转头,板着个小脸道: “我需要阿娘信任我,这样我才会信任阿娘。” 傅兰萧确实给她找个官当,但是不同于之前,他回到皇宫,处理了一堆遗留的政/事,将自己身边的起居郎平调,又一道圣旨让黛争代替了这个位置。 而且是以女官的身份。 此举一出,必然在朝中引起波浪,不说燕朝并无此先例,只是傅兰萧本来后宫就空着,忽然又封了一名女官,到底是何意。 这名女官名为黛争。 其实这个名字,在朝中人中并无太多人知晓,她先前科举时用的是黛策的名,而就算在上朝时见到本人,大多数也对不上她到底是谁,毕竟三年前的校书郎,公主的伴读,今朝的朝臣又被换了一轮,没几个能认识黛争的脸。 所以才觉得荒谬。 只有朝下一人,宋氏仙舟饶有兴味地抬了抬眉毛。 怎会如此,原来如此。 只怕是那魏小郎君知晓,更要伤透了心。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重来 黛争自从当上起居郎这一官职就颇受争议。 起居郎, 顾名思义,无论大事小事,善行劣迹,都无一例外记录在起居册中, 再呈交给史官, 以供其修筑史书。 也就是要和皇帝同吃同住, 怎能不叫人多想。 既然是皇帝有意思的人,为何不纳入后宫? 一个女子, 怎么能如朝做官,还官居七品。 折黛 第85节 这不是平白耻笑他们大丈夫吗? 群臣们背后乔乔聊着皇帝帐中趣事,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应是那女子身份太低,入不得后宫。 “但也能从采女做起,慢慢熬着, 若陛下对她有几分情谊,日后诞下龙子,必能母凭子贵啊。” “不知你们可否见过大皇子, 是不是跟那位女官有几分相似?” 觥筹交错间, 微醺的臣子大胆起来, “我虽站的远, 可在上朝时,那名女官的模样我多留意了几次。” 男人吃多了酒,说话也不管不顾了,“你不提倒没注意,你一提那可真是像啊!怕不是这位女官, 是大皇子的生母?” “话别说太满了, 不过, 要是是的话, 她不应该已经母凭子贵了吗?为何还要去当一个起居郎?” “她不会以为陛下的后宫没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陛下当真是宠她,不过,咱们这么说……不太好吧。”酒过三巡,男人才觉得今日说的太多,怕被有心人听到了,会被人告到上面去。 “天知地知咯。”另一人拿着酒杯,揶揄一笑。 谁知这两名官员第二日就被贬到南方,上头似有杀鸡儆猴之意,伴随着起居郎的花边文章,一下子便化作鸟兽散去。 这些事自然也逃不开黛争的耳朵,只是她没时间管自己的风评,自从她当了起居郎之后,就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宫门了。 不出宫的日子过得很快,小半年内,傅兰萧对她的态度一直平平。 这不免让黛争怀疑,傅兰萧在温水煮青蛙。 不过,蕴生同傅兰萧的走动倒是多了不少。 他几乎每两日就会被雪嫆带过来跟她见面,聊聊当日学了什么,在她怀里撒撒娇什么的。 一日,在蕴生被带走后,傅兰萧侧躺在紫檀榻,长臂一伸,正好可以够到在他身旁小桌上读书的黛争。 黛争不自觉地一躲,看着傅兰萧的眼神不善,问道:“怎么了吗?” 刚刚蕴生也几乎没说什么能让傅兰萧不高兴的话,她只是被吓到了,他又要做什么? “朕在想,”傅兰萧眼眶微眯,手掌翻转,手指流连过黛争的下巴,这才慢悠悠地吐气道:“朕只有蕴生一个皇子,也有立他为太子之意,你看如何?” 黛争与傅兰萧这半年的相处习惯,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先是低头将他这句话记下来,写完才回过味来,赶忙问他:“你可是认真的?” “君无戏言。” 黛争差点要冷笑了,但她掐着自己,不让她因这短短的四个字笑出声,她摇了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件好事。” “你是怕他的身份为他人诟病?” 傅兰萧的身子向前探了几分,“这你可以放心,朕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陛下说笑了,蕴生虽然聪慧,但并不能担此重任。” 要是在半年前,黛争还能纠结上一阵,蕴生若能当上太子,不等于做了皇宫的第二个主人,她就不用担心他之后的路了,能更放心的离开。 但她自当上起居郎,她没少研读史书,了解那些在史书中只留下只言片语的生母不详的太子,过着怎样的生活。 傅兰萧可以堵住众人对她起居郎的议论,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拖延选秀。 但对于立太子,是必须要三思而后行的。 且不说一个没有养在其他有名分的后妃的皇子,很难立的了太子。 历史上,太多无依无靠的皇子,被他人当起傀儡,被人左右着过着日子,后果凄惨无比。 傅兰萧的后宫不可能一辈子空着,他也不可能只会有一个孩子,退一步讲,他真的堵住悠悠众口去立了蕴生,等到有个身份更高的孩子,蕴生背后没有势力,不是等着被废吗? 他自己都会手足相残,更不说他的后代会怎样。 黛争对蕴生最大的期待,就是他可以像傅兰萧那些去封地生活的兄长一般,平安又富贵地过完人生。 “陛下相比于这些,还是操心下你自己的事吧,”黛争满不在乎地说:“今日上朝的时候,又提到选秀的事了。” 她指着她身旁的半人高的画卷,“这些在这里堆了许久了,陛下不看看吗?” “你是在提点朕,要给蕴生一个身份?”傅兰萧十分赞同,手指勾着她的长发,绕着圈玩:“那你帮朕选一个吧,长相不重要,要一个贤淑大方的,年龄也要偏大些的,这样性子较为稳重,选好后,朕派人去她家刺探一番,合适就让她进宫吧。” 黛争怒斥:“你在挑菜呢?” “他们将这些画卷交到朕这边,本来就是让朕挑选的,朕现在说出符合朕心意的要求,你为何生气?”傅兰萧眼神戏谑,他干脆弯下腰去亲黛争的嘴唇,问她是不是吃味了。 “说话就说话,你碰我作甚!”黛争用手推他,说话声大的连御书房外的宫人都听得见。 只是宫人们面面相觑,以为马上这个女起居郎就要被赶出来,甚至更惨。 可过了一会,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御书房内,傅兰萧还要跟黛争纠缠不休,她的力气根本不敌他,而他就像从这里找到了出口一般,一直逼问黛争是不是还对他有情。 黛争觉得荒谬,“实话说,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我们便再也没可能了。” 傅兰萧顿了一下,回忆似乎将他拉了很远。 他抿着唇说道:“那会我不知道,你是……” “跟我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尽管傅兰萧现在下了榻,将她抱在了怀里,如此亲密的举动之下,黛争的语气依旧冷淡,提着笔道:“你从一开始便看不起我,就是在利用我,后来我也明确地说过,我不想要孩子,可你为了逼我妥协,硬是让我有了孩子,为何你会觉得我会再对你生情?” “还有,既然说的那么明白了,我还是多嘴一句,我知道你对谁都这般,但蕴生是你的孩子,等他长大了,你要给他留足后路。” 御书房内的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黛争将起居册又翻了一页。 傅兰萧才问道:“朕都说了,朕想把蕴生立为太子,你觉得我不看中他?” 黛争叹了口气,“陛下会有其他孩子的。” “我若说不会呢?” “陛下……” 她可没那么好骗了。 “黛争,难道我空着后宫的位置,你不知道何意?”傅兰萧不满意她一直没停笔,直接低头咬上她的耳垂,“你不爱看我了,黛争。” “我只是要把你现在说的都记下来,尽这份义务罢了。” “那你也不想想后世会怎么想我。” 黛争笑呵呵地说:“看看你寡廉鲜耻的小人模样,就当我做贡献了。” 傅兰萧不怒反笑,“那我说什么你都要记?” “那你都记下来吧,黛争。”他又相继说了一些荤话,“我真怕那群老迂腐会害臊。” 黛争许久没听他说这么多胡话,脸一红,放下笔说:“这些不记!” 傅兰萧终于看到黛争不是方才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强硬地将笔塞到黛争手里,他握上她的手。 “最好把这些也记下来,黛争,我想你想的紧,你是不是也不想让她人入我的后宫,我也没这个心思,还是你进最好,可能位置一开始不高,但是我慢慢给你抬,让傅蕴生名正言顺地当太子,如何?” 见她死活不动,他勒住她的腰肢的手又紧了紧,他冷言催促道:“写快些。” 傅兰萧又去吻她的耳垂,说:“三年不见,之前给你打的耳洞怎么都没了,我为了打了许多耳坠,只等着你来带,你还要我再为你穿一次耳吗?” 说罢,他真的起身去拿出一个小妆匣,那里面全装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耳坠,统统倒在小桌上,“你喜欢哪个?” 黛争看到那年新元他给她戴上的那对勾玉,只不过已经有一个碎了。 “黛争。”傅兰萧随意夹起一个在她耳垂上比划,满意地说:“这个不错。” 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傅兰萧会直接将这个耳坠的尖端刺进她的耳垂中。 不料他反手将耳坠扣在了他自己的耳垂上,黛争没有注意过他是否也没再管他的耳洞,而现下尖端刺进了肉中,有血珠顺流而下。 “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那不都是过去了吗?” 过去了?休想,苦肉计,谁不会。 黛争一投笔,看着他的血都滴落在了肩膀上,“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啊,傅兰萧?” “自从你射我一箭,我就没有正常过。”傅兰萧捉住她的手,细细地用舌尖舔舐着。 他也知道自己病了,不应该对一个女子动情成这般。 他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黛争呢,一个无名小卒,本来没了就没了,再多的也应该是恨意。 她放弃了他所有的好,为了逃跑不惜给他那个蠢兄长献计,她应该被他扒皮抽骨,才能解心头之恨。 但偏偏没有,他忍不下去,疯狂地寻找她的蛛丝马迹,三年过去,黛争的身影却在他的梦中越来越清晰。 在她自己也不知情的时候,黛争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而软肋,就应该被他藏在身边,不是吗? 他想完全得到她,是从身开始,他一定要看到她那个不曾在看向他时展现出的神态。 只要他再变成她憧憬她时的模样,与她说无数贴心的好话,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感动。 她毕竟是个善良的人。 “黛争,我们重新来过吧,”他将沾湿的手指向他下放探去,“我很想你,他也很想你。” 黛争不适地皱着眉头。 “我旷了三年了,这三年,你有没有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傅兰萧:软磨硬泡之,我真是大聪明 第82章 还魂 黛争的手碰到那处时, 感受到它向上抬了抬。 她想抽手,但对面的人可不让,还在追问她:“有没有?” 他的模样,看样子势必要问到结果。 但黛争是不想让她痛快的, 她也不乱动, 静静地看着他。 摸着就摸着, 她以前可没少摸。 良久才开口,“你是指哪种?” 傅兰萧知道她是明知故问, 他就知道他如果说出这句话就要被她拿捏住。 折黛 第86节 他叹了口气,这个迫切要得到结果的人, 突然捂住了黛争的嘴,不那么求于结果了。 “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怕我会想找你一样, 把与你有关系的男人都找出来,再把他们全剁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表达出了不满, “戚无说你身边带了两个孩子, 我没想到都那么大了, 十六岁的外族人, 那还能算个孩子?” 他对这事耿耿于怀,甚至还罚了戚无半年的俸禄。 黛争直咧咧的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十分不忌讳跟他对着干,只要没有到傅兰萧的底线,他一般也不当回事。 当她静下心来品味他的话时, 她发现, 傅兰萧这个人一直没有安全感, 他位高权重, 博学多闻,俊秀无双,明明什么都唾手可得,不该为这些事情烦恼,可总要与她提点各种各样她周围的人。 无论她是否对那人有意思,他都要挑明,他看出谁谁对她有意思,让她提防,让她拒绝,他就算在榻上,也要让她承认他是最厉害的人。 “他们怎么能跟朕比?”傅兰萧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时,才会用上朕而不是我,他总喜欢用自己的权利恐吓别人,就算现在,他是想着要用软磨硬泡的法子,来让黛争重新归顺,但总会暴露出他的老毛病,“是朕发现了你,也是你救了朕,你和朕才是命定的缘分,是朕之前错了,都过去了,黛争,之后他们也不敢觊觎你了。” 看吧,他还会拿权利压人,像极了在求偶中害怕会输掉的雄兽,极力展示自己的“美好”,企图挤掉其他竞争者。 “陛下,话说的太过了,我就是一个处处平凡的人,能对我这般的,也就是您了。” 之前她还是“男儿身”的时候,他只嫌恶地羞辱她,想把她杀掉,后来发现她是女子,更变本加厉了。 “是么?”傅兰萧双手去解自己的衣袍,露出精壮的胸膛。 她觉得手中的物什又扩了一圈,赶忙缩回手。 腰部被他托起,正好硌着那张紫檀榻沿,她的大腿正巧卡在他的双膝间。 一颗心躁动着,跳跃着,快速舞蹈着,在毫无章法错乱的吻中。 黛争在这方面一直处于被动,她迫无无奈承受着粗鲁的吻,他也会像兽类一般将流连处舔的亮晶晶的。 “黛争,你吻我,亲我心口的疤,快点……” 无语,她真搞不懂这丑疤有什么值得亲两口的。 傅兰萧却自得趣味。 黛争没想和他做到最后一步。 本来一个孩子就够她应接不暇的了。 况且,她要是真的再跟他有个孩子,她成什么了? 她不会因为傅兰萧的几句话就谅解傅兰萧过去做的那些事, 男欢女爱也不是可耻的事,若只是聊解寂寞,她倒是无所谓,可她再也不能承担那样的后果了。 “别弄了。”黛争觉得自己的手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她想抽身离去,“我生蕴生很不容易,这种事总是女子受苦。” “怪我,我不会让你受这种苦了,”他为了此刻倒是准备的很多,黛争看着他那些五花八门的藏品,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之后的生活并不好过。 “孩子一个就够了。”他拿出羊肠,套上。 黛争头痛,怕自己要躲不过今天,“我身子不爽利,改天吧。” “父皇,父皇!” 救星来了! 黛争眼睛一亮,积极地将傅兰萧扯下来的衣服给他重新穿好,手脚利落,哪里有方才慵懒被动,“蕴生他有事找你!” “大皇子,陛下有令,没经过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擅长。” 守门的宫人无奈地说,可蕴生也不听他的,抱着一把朴素的油纸伞,倔强地说:“可是我有急事!你就不能通报一下吗?” “可是……” 若是半年前,通报的话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是自从那位起居郎上位,除了早就规定好的行程,在处理完政/事之前,皇帝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搅的。 更何况,刚刚起居郎那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他要这时再进去,不就是上杆子掉脑袋吗? “父皇,父皇,孩儿有事找你!父皇!” 蕴生看宫人的模样,也只有自己闯进去了。 “大皇子,使不得!” 雪嫆抱着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会忽然跑的这样快,明明…… “大皇子,要不咱们在外面等一等,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雪嫆给宫人使了个颜色,大家自然都悠着力气,不敢真的对傅蕴生用力,只是把他带到一旁,想让他再等等。 谁知蕴生变得更焦急,他挥开雪嫆伸过来的手,还是要硬闯,“父皇!我要见你!” “傅兰萧,快把他叫进来呀!”黛争见他动也不动,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肌肤上的潮红色渐渐散去,转而布满阴云。 “要是蕴生镇有什么事呢?你看他这么着急!”听到外殿门外传来的声音,自己也被这声音感染了,她急切道:“他一个孩子肯定不敌那群力壮的宫人,要是磕着碰着怎么办?” 傅兰萧重重的呼气,俯身象征性的咬了咬她的下唇。 他整理了一番他的衣衫,恢复一派清正冷静作风,才传来宫人,命人将蕴生带进来。 蕴生此时的衣衫比傅兰萧还要凌乱,小小的人来不及整理衣着,他抱着油纸伞,都忘了给傅兰萧行礼,跑到黛争面前,将油纸伞放到她手中,“给你的,阿娘,要下雨了。” 黛争在御书房内看不见殿外的天气。 她奇怪地看着蕴生,“蕴生,你刚刚那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黛争又看了还站在原地的雪嫆,她手中也抱着一把油纸伞,那应该外面确实要下雨了。 雪嫆其实也奇怪,她跟蕴生从御书房出来,刚被玉轿接回毓庆宫,蕴生就望了一眼天色,嘟囔到要下雨了,回宫里取出油纸伞,头也不回地向御书房奔去。 看这天气确实是要下雨的天,雪嫆也顾不上别的,她也拿上一把伞这跟大皇子跑来,可是,雪嫆怎么都觉得很怪…… “你去而复返找我,是为了给你阿娘送伞?”傅兰萧被打扰了雅兴,态度奇差无比,“蕴生,你也太胡闹了些。” “前几日太师说天上有乌云就是要下雨了,他有所准备才不会被淋湿,”蕴生解释道:“我刚刚看到天有乌云,也是要下雨了,阿娘没有带伞,会生病的。” “就算是要下雨,我也不会让她病了。教你的那些规矩都忘了?”傅兰萧道:“雪嫆,你去拿藤条过来。” 还抱着蕴生的黛争双手一紧,扭着身子将蕴生护在身后,“雪嫆你先下去。” “你是觉得她听你的?”傅兰萧皱眉,“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不会责怪他,可这是什么事,你容忍他一次便会来第二次,以后出了事你替他担责?” “我会与他好好说的。” 黛争知道,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蕴生这般做,他们只会夸他机灵,会担心他有没有累着,有没有受伤,可是在帝王家,有许多比他自己本身意愿更重要的东西。 黛争无奈地拉拉他的袖口,“我去把他送回去,回来再找你,成吗?” 傅兰萧:“我不是因为旁的原因生他的气。” “我明白。” 看傅兰萧软化了一些,在蕴生没有说什么更激怒他时,黛争把蕴生带了出去。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玉轿姗姗来迟,想要将“不懂事”的大皇子接走。 “陛下说了,让我送他走。”黛争打起那把伞,拉着蕴生的小手,“走吧,蕴生,我们终于有一个合理的机会再多聊些别的了。” 蕴生抬眼,歪头,“阿娘你会因为我给你送伞生气吗?” “你想着我,我高兴才是。”黛争摇了摇头,“你父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是皇子,这方面还是要听一下。” “嗯。”蕴生说:“我知道你不是向着父皇说话。” “蕴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给我送伞吗?” 雨越下越大,母子俩走在偌大的皇宫间,雨帘顺着伞檐滴落,无穷无尽。 “因为我听太师说过,阴云密布……” “蕴生,这次你父皇在气头上,所以没理睬你的谎言,他不说,不代表不明白你在撒谎。”黛争低下头道:“下次有可能会将你直接拆穿,你没见识过他真正发怒的时候,是多么可怕。” “阿娘,你知道蕴生一直将你当亲人,我只是想得到你的信任,怕告诉你,你会害怕。”蕴生有些纠结:“阿娘,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黛争听到这句话时,吃惊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心跳虽还在加快,但面色马上恢复了正常,她一直觉得蕴生太聪明了,聪明到无法解释。 她见过无数生死,听到这个解释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喔,这样啊。 她原来写过话本,倒是从话本中看过不少所谓的借尸还魂的说法。 像是一个人重活了一世,亦或去了其他人的身体里。 蕴生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他之前,在下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他不管不顾地违抗了傅兰萧的命令。 总之,在知道蕴生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之后,她倒是放松了不少。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好。”他的小脸摆着严肃的表情,可爱,又滑稽,“但也很糟糕。” 作者有话说: 狗子沉默中爆发倒计时,狗子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捏 第83章 软硬 蕴生告诉她, 自打他出生,有意识起,他的脑海中就会莫名的出现一段又一段的记忆,逐渐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记忆中的人也总叫他蕴生, 和那群照顾他的比丘尼给他取得名字是同一个。 在那些或者属于他, 又或者不属于他的记忆中, 他看到过自己的阿爹阿娘。 他还甚至还问过比丘尼,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 可她们除了觉得他说的话多,聪明无比之外, 就是觉得他想娘亲了。 久而久之,他也没提过这些事,毕竟谁会去相信一个三岁稚童说的话? 后来他还偷了阿娘留下来的包裹, 里面许是她留那段时间看着解闷的话本中,就提到过借尸还魂一说。 原来他天生就跟其他人不同。 黛争听完微愣,这事, 她决定烂在心里, 不会与任何人说。 “蕴生, 雨下大了。”黛争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宫内, 收起散给了一旁的婢女,又接过递过来的暖炉,好去一去二人满身的寒气,“你能跟阿娘说说,你在你脑袋里的那些……生活过的怎么样?” 她没问自己, 也没问傅兰萧, 无论好与坏, 都与现在的她没有关系。 自由或者被囚禁, 都会左右她如今的抉择。 折黛 第87节 只是这份记忆,或多或少养成了蕴生现在的性子。 有些执拗,话少,孤僻。 蕴生拥有了更成熟的心智,那是不是她就更难补救了。 唉,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阿娘,我过的很好。” 蕴生没有说谎,在那些灌入脑海的记忆中,他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从出生就被百般呵护,从皇子到太子,从太子再坐到帝位,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只不过父母之间的关系,与他经历的有极大的偏差。 黛争摸上他的小手,觉着他应该是暖和了,赶紧带他去沐浴,换上一套新的衣裳。 天也差不多暗下去了,黛争坐在榻旁,哄蕴生入睡。 她其实极想和蕴生一道睡,可她还记得之前答应傅兰萧说要回去见他,正纠结着,听蕴生说道:“阿娘,先不要违背父皇为好,是我莽撞要给您送伞,若你不回去的话,他可能真的会生气。” “无事,等你睡着了我再去。”黛争感叹,蕴生的心思也太细了些。 “阿娘,”蕴生转了个身子,问:“是不是我让你听父皇的话,你会生气?但我没有旁的意思,我还太小了,保护不了阿娘,要是我出生,就有阿娘这么大就好了。” “我知道阿娘不想再跟父皇在一起,我并不怨谁,等我长大了,就由我来保护阿娘,到时候谁也不会再欺负阿娘了。” “我知道蕴生向着我,但其实是我对不起你,待你不够好。” “没关系,在我拥有的回忆里,阿娘对我很好,今生还能遇见阿娘,我也想过,我自己又没什么遗憾,或许我就是来救阿娘的也说不定。”蕴生坐起来,抱住黛争的腰,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阿娘,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等我长大吧。” “我比那对兄妹不是更有用吗?他们只能说说罢了,但还只有我能帮阿娘,”蕴生只有四分长得像傅兰萧,可这四分,在此时又展现的淋漓尽致,“阿娘,我知道好多事……我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阿娘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黛争明显也感受到了,说道:“我没有想利用任何人的意思。” “可阿娘总是不开心,光是嘴上的支持是没有用的。” 他再怎么说,也是三岁多的孩童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又往黛争身上挤了挤,真正睡了去。 - 傅兰萧对她的手段,不仅有软磨,还有硬泡。 过了几日,他难得地提起黛争了黛争的一个熟人。 “元乐公主?”黛争一手执笔,一手拿了今日刚从藏书阁借出来的史书,应了一声,毫无兴趣地敷衍道:“我确实很久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 其实何止是没听过,元乐公主就像是一个不能被提及的人物,被刻意雪藏了。 “朕今日心情尚佳,走,带你去见见她。” 黛争一点也不想见到傅金茹,她过的如何,其实跟她无所谓,她不免怀疑这是傅兰萧的又一个阴谋,想着和金茹跟他一起给她唱什么大戏。 可她平日里那些拒绝,对于傅兰萧来说,就如同恋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嬉笑怒骂,他可以不当回事,一笑而过。 但他真正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左右他。 黛争也没太反驳他,跟他去见身在北宫的傅金茹。 北宫的植被无人专门照料,枯萎的厉害,只有几株不畏严寒的松柏,强势地屹立。 宫墙瓦片经过百年的风吹雨打,有几处还未好好修缮。 如今的傅金茹就是住在这种环境下。 当她见到傅金茹时,她正和几个宫人玩投壶,身上不着当年的红装,而是偏暗的紫。 看到傅兰萧来了,便命人收起用具,对傅兰萧行了礼。 “皇兄来这里找我,真是稀客呢。自从皇兄将我软禁在北宫里,就没见你来过。” 就连黛争也可以瞧出来,是那种不情不愿,颇具不耐的表情。 随后,她看到他身后的黛争,了然地笑笑,用一种极为讽刺的语调说:“黛……黛娘子,是吧?呵,也是许久不见了。” 她让自己身旁的侍女,端上最好的茶,来恭迎着二位贵客。 等上了茶,黛争见傅兰萧没动,她也跟着不动。 “喝呀,为什么不喝?你们是怕我下毒不是?”金茹依旧桀骜,指尖微抬,“我和我的婢子在这里呆了三年都未出宫去,还能给你们家毒药不成?还是现在我毒杀了哪一个,谁还能给我好处不成?” 黛争看到傅兰萧不动声色地抬起茶盏,她也跟着抬手, 跟着傅兰萧,黛争吃过不少好东西,现在也能品出,这是沉了的茶叶。 金茹看她们喝了,满意地说:“最多我会让人给你们加些马尿,恶心你们一下罢了。” 黛争噗地一声,将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她不停地咳嗽,掏出手帕仔细擦嘴。 她听到金茹张狂的笑,再瞥一眼傅兰萧,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可惜他神色如常,不知他是品出来没有还是觉得无所谓。 黛争有些崩溃。 “黛娘子啊,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还以为当年能让皇兄身负重伤的人,有多有伎俩。”金茹挑眉道:“我是真没想到,皇兄会准许你女扮男装,还给你官位,在你差点杀掉皇兄之前,我还以为你是皇兄的人呢。” “结果只是皇兄的一厢情愿呀,好可悲哦。”傅金茹挑衅地看着傅兰萧,“皇兄,你看看你,你都是皇帝了,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啊,喔,还有一人你没有得到……” “闭嘴吧,傅金茹。”傅兰萧将茶盏归为,淡淡道:“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多谢皇兄呢,但我还是要说。”傅金茹早就对傅兰萧失望了,从她被软禁开始,就没有想她这么一个微贱九流,也瞧不上你……我虽然身在北宫,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那个孩子,是你们的吧?皇兄,你都逼一个女子生了孩子,但她还是要决绝地离开你,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你不适合再呆在北宫了。”傅兰萧平静的脸色有一丝裂痕,“你已经年过十八,早该出宫了。朕看在昔日情分,不会让你去北地和亲,会帮你相看合适的驸马人选,这是朕对你最后的仁慈。” “我就知道,”傅金茹在这里呆了三年,没有什么认命不认命的,“你把我软禁,让我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不就是为了搓磨我的锐气,榨干我最后的价值么?” “你觉得你当了帝王,就能得到别人真正的爱?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傅兰萧,你的结局不过和我一样,最后也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合罢了!”傅金茹狰狞地笑了起来,在即将扑向傅兰萧的时候,被其他宫人制止,昔日的公主谁都围绕的公主,如今也被人围绕着,束缚住了身体。 “走吧。”傅兰萧拉过黛争的手,不管身后傅金茹的叫嚣,“傅兰萧!你知道吗,这就是诅咒!因为你杀了你的亲弟弟,杀了你的哥哥,恐怕你的母亲也是你杀的吧?!凶手!!” “你们好好照看着公主,她知道自己马上嫁人,难免雀跃,不要让她伤着自己了。” 傅兰萧头都没回,嘱咐下去,便离开了。 这一切不是在嘲讽黛争,但在黛争心底,有一处被伤疤再一次被抛开,再一次被深刺。 她不能跟他们兄妹任何一个人共情,没有觉得任何一个人可怜可悲,只是此行更加让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云泥之别,怎可能相守一生。 昔日先皇最受宠的公主,因为站错了位置,被安排到了此处蹉跎人生,过不了多久,也要被嫁给她或许都没看过几眼的人。 黛争一下子知道傅兰萧带她来是为什么了,他在借傅金茹如今的模样,告诫她,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因皇帝的宠爱,她能成为大燕最瞩目的明珠,也能再因为皇帝的举措,而变成一个疯妇。 她似乎也想通了某些事,不会再拒绝傅兰萧的讨欢,不过这次是让傅兰萧自己做好措施,只要不再让她受孕就行。 又是一年新元,她听闻金茹的婚期就在年后,要嫁给一个二品官员的嫡长子,全国上下一片喜气。 她本以为傅兰萧今年不会再带她出来,可没想到新元前日,最热闹的那夜,他还是将她带出来了。 依旧是打扮成他喜欢的模样,像一对寻常夫妻一般,与人群一起行进。 黛争知道,她这次一定排查了所有长安的不安全因素,才放心让她在街上走。 “这次一定让你过一个真正的新元。”傅兰萧勾着她的小指,神态像极了在汝城的时的兰玖,“我都与人打听好了,今日有五谷母游行,走,我带你去瞧一瞧。”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甜味 黛争不知道这种虚与委蛇要持续多久, 她不再对长安的新元有所期待,傅兰萧作为皇帝,本来也在临近新年时诸事加身,忙完大事, 强撑着来与她在街上漫游, 精神也没多好。 她兴致平平, 觉得不如把小孩子待到身边来一起玩,还能热闹些, 与傅兰萧嘛,可以说是没话找话。 通过弥补遗憾, 受过的伤害难道就真的可以忘却吗? 黛争和傅兰萧总有不同的答案。 到后来黛争干脆就不跟傅兰萧说话,他忙活一天,她也得跟着他在一边写起居注, 他能吃得上宫宴,黛争连偷偷喝水都做不到,到现在肚子都已经响过几回。 人群被分成两拨, 几乎全部人的注意力都注视着即将到来的五谷母, 灯火阑珊处, 黛争却在馄饨摊前等着。 她看得出来傅兰萧有些嫌弃小摊的环境, 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小声地劝诫黛争:“若你想吃,不如等到回……回家之后,我让人再给你做些干净的。” 黛争揉了揉肚子,不客气地说:“得了吧, 再不吃点, 我看你是想饿死我。” “你今日没吃过吗?今日事务繁多, 我应是安排了你的膳食, 也或许是我疏忽了。” “你只是想要带我出去逛逛长安城,根本不在乎我是否渴了饿了,其实是你自己在给自己找安慰。” “我没这个意思。” 腹中空空,在等待和傅兰萧的对话中,黛争就更为恼火,“你平日心思缜密,现在却装不懂,骗谁。” “您点的馄饨好了,”小摊贩掀开木锅盖,看着二位身着华服的贵人你一言我一语,离吵架也不过再多来几句,赶忙做起和事老,“大过年的,何必置气,大丈夫主外,今日忙,也说明家里热闹,是个好彩头不是?家和万事兴,夫人您消消气,尝尝我这馄饨好不好吃,需不需要加点小料?” 黛争睇了一眼傅兰萧,接过热腾腾的馄饨,拿着小勺冲着碗面轻轻吹气。 “就在这吃?” 傅兰萧环视四周,新元当夜的人太多,平时摆放桌凳的地方也被收起来,“可以回马车吃了再下来,不着急。” “你不是带我出去玩吗?不应该是以我的想法为大吗?为什么你总是想控制我呢。”黛争没心情再吃下去,端着碗与他说:“我在哪里都可以吃的下去,我觉得站着吃也没什么不好,你要是看不习惯,你就回马车里去,等我吃完你再下来。” 黛争明白,傅兰萧要的从来不是相濡以沫的情分,是完全执掌。 将她这块顽固不灵的石头,一点一点雕琢成他理想中的“黛争”。 “黛争,你反应过激了。”傅兰萧抚着额头的穴位,“我没想与你吵。” 黛争的妥协永远不是真的妥协,她虽然无奈,不再苛求傅兰萧能给予她平等与理解,但她依旧是要表达出自己的不情不愿,我不行,我不可以,我不能这样,如果你想让她怎样,可以打她骂她,看看谁先能拗的过谁。 “我也没有,我只是饿了。”黛争咬了一口馄饨,刚觉出味,不知道是谁撞了一下她的后背,幸好傅兰萧在她面前将她扣住,不然她连人带碗都要扑在地上。 有几个馄饨落在了地上,同时洒出了一部分汤汁,浸湿了黛争的手掌和身边人的衣襟。 “夫人可得小心着点,今夜热闹,人挤人的,没大碍吧?”小摊贩本想借给他们汗巾,可一想到二人的衣着,汗巾定是拿不出手。 “好烫……”黛争赶紧将碗放在摊位上,拿出手帕擦手,顺带擦了擦傅兰萧的衣裳,她也不管傅兰萧的脸色,直接翻开他解开他的袍子,看看里面的半臂有没有沾上汤汁。 他们虽然没有离得太近,也能闻到一股醋味,黛争边擦边笑,“哎呀,说了那么久,结果你身上还不是你嫌弃的味道?” 许是看她难得笑的开怀,傅兰萧也没计较,轻轻捏着她烫红的手,问:“疼不疼?” “小事。”黛争捏着鼻子离开他,又端起馄饨吃起来,“你现在离我远些,我觉得站在我旁边的是个大馄饨。” 好心的小贩给黛争将落了的馄饨又补齐,“刚刚那个架势我以为二人关系有多紧张呢,原来还不是拌两句嘴就好了。” 折黛 第88节 黛争:“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夫妻之间哪有那么生分的,我与我家婆娘也经常这般。” 黛争敷衍他两句,却突然被傅兰萧拉回来,指着人群中显眼的男子说道:“黛争,你瞧,那是谁?” 黛争小口吃着混沌,一面分心躲避着来往的人群,一边留心傅兰萧指尖的方向,终于发觉他所指那人是谁时,她也觉得神奇,她和这位小郎君的缘分,真真是出于偶然。 他们几乎没有约定好相见的时间,但总会在长安碰面,不过每一次都会如同这次一般路过。 她本以为自己会无所谓再与这些故人相逢,但真的在四目即将相对时,黛争还是下意识地躲到傅兰萧后面,不愿再被他们看到。 魏扶危是第一个明确告诉她,她被人喜欢着的人。 就算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但是黛争还是感谢他,甚至在自己陷入绝望崩溃的边境,自己在不断地否定自己时,这段温暖也支持过她走过一段黑暗的路。 可她的动作笨拙,躲在他身后不过是掩耳盗铃。 少年经历四年的时间已经成长成一名更为高大的男子,他几乎和傅兰萧一般高,看到黛争一闪而过时眼皮微抬。 “大人。”他恭敬地抱拳行礼,“我没想到今日今时,在这里还能见到大人。” 傅兰萧点点头,“陪人出来。” “是么,我也是陪人出来。既然这样,我便不打扰大人的雅致了。”魏扶危眉毛上扬,目光定在傅兰萧胸前打湿的一片布料上。 他没透过傅兰萧想看到他身后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见到黛争。 自从她四年前消失,又再这时出现,再加上前些日子的风言风语,他再不懂,可能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了。 但要说他记恨黛争未与他全盘托出,他也是怨过的。 但黛争因为皇帝而瞒着他,他也理解。 毕竟谁能与皇权斗。 他也问过自己,他接触过不同的黛争,又将他们完全容纳到一人身上,他是否还会有当年的悸动。 还是说,他归根结底喜欢的是,她当时眼中那道追逐的光彩呢。 魏扶危走后,黛争才从傅兰萧身后走出来,看着魏扶危离开的背景,有些感慨。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娘子,拿着一盏花灯,步子迈的小,走几步就要小跑,看穿着,应是与他身份相当的人。 就在黛争安下心时,走远的魏扶危突然转身,视线越过层层人群,还是对上了。 魏扶危桀骜一笑,手臂向她的方向举起, “大人,再会!” 随后,他荡起的马尾隐入黑暗,再也看不清了。 “他有婚配了。”傅兰萧微微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跟她讲。 “……他是世家子,理应如此。”黛争将碗放回了摊位,用小贩烧的凉白开净了手,“你别总是想拿他激我,他本来就与我没什么。” “自然。” 五谷母的游行结束后,傅兰萧拉着黛争的手,来到长安城中最大的花树下。 曾经的花朝节,黛争看这棵花树挂起满五彩缤纷的笺纸,几年的风吹雨打,笺纸换过一批又一批,如今光秃秃的树干上,还留着木制的挂牌和稀稀拉拉的彩带。 现在不是挂笺纸的时候,但围着花树旁的河道,却有不少人在点灯,祈愿着来年康顺。 傅兰萧买来一个玩,非要让二人的愿望都写在上面。 对于许愿这事,黛争还是有些兴趣,她在上面写了一系列人的身体康健,因为没写傅兰萧的,他还沉默了好一阵子,等到黛争迫不得己将他名字加进去,他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然后才将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 黛争一开始觉得傅兰萧这人应该没什么愿望,毕竟他没有什么难以得到的东西,谁知他洋洋洒洒写了三面,她觉得如果不是她先占了一面,可能她的愿望会放不下。 傅兰萧写的都是朝政上和民生上的祈愿,来年无灾什么的。 ……未免有些太过勤勉。 对比下来,黛争的愿望就渺小了许多。 黛争无所谓,他们本来就不配,想的都不是一样的东西。 他是个好皇帝,今年颁布了许多新的律法,也将科举制度重新修缮,像黛争之前钻过的漏子,恐怕再也不会出第二个。 等放完了灯,二人坐在河边的大石旁,傅兰萧眼皮完全垂下去,靠在黛争的肩膀上,问她要不要回去。 黛争则看着水面,想着如果这时候把傅兰萧推下水,他会不会被水呛死。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知道表面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暗中却有无数的眼睛在保护着傅兰萧,她第一时间把他推下去,就有人能第一时间折断她的脖子。 可她身边的人好似真的睡着了,他安静的时候是极好看的,只是成了帝王之后,眉眼间的戾气更重,再也无法伪装成兰玖的模样。 三更时,夜空中的烟火炸开,万家灯火明灭间,火树银花处处开。 傅兰萧也在此时被惊醒,眼中是少有的茫然。 “你别走,黛争。” 他下意思地去捕捉黛争的唇畔,渴求那片柔软的触感。 “别再离开我了,黛争。” 他揽住黛争的肩膀,高大的身形快压着黛争喘不过气。 四年前的那件事成了他的梦魇,好似真怕她走丢一般,控制欲愈发高涨。 “我还没走。” 黛争被迫承受着,手掌抵着他的下颚往前推,谁料他就要去亲她的手心。 “你不许走。” 他喃喃自语,“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敢走,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你又威胁我。” 黛争抽开手,手心向他衣服上抹,恶狠狠地说:“忍了这么久,说出心里话了?傅兰萧,你现在好大一股醋味,离我远些,别动嘴。” “嗯,”他含糊地应下,双手捧着她啃吻,“我们没完,黛争。” 黛争暗自想,她刚刚还是应该试试把他推下去的。 一吻毕,在原路返回时,黛争买了不少南方小吃,自己咬了一口,问傅兰萧:“你吃不吃?” “不吃。”傅兰萧摇了摇头,伸手将她嘴角上的糖浆抹掉,催促她,“黛争,回去吧,外面太凉。” 在回宫的马车上,她无法脱离他伸进来的手指,挺直的身子打着颤。 “你刚刚不是很困吗!” 她咬牙不让自己的声音泄出来。 “睡醒了。” 他将黛争双膝挨着他的大腿,钳住她的下巴,细细品味着方才的甜味。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一章是属于狗子的糖衣炮弹,但是俺已经把各种线都埋好了,狗子一定会付出代价的,放心放心。 第85章 伺候 眼见着又是一年夏季, 今年的收成较好,国库充盈,与外族往来更甚,边关战乱也有所平息, 大有天下太平之势。 傅兰萧近几个月来心情都尚可, 对黛争的监视也轻了一些, 偶尔愿意带她出去玩玩。 此次一行,是去往熙州的避暑山庄, 同行之人自然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人,除开那些一起到熙州行宫的宫人之外, 还有已经嫁了人的金茹公主。 对于元乐公主大婚,坊间传闻颇多,有人说, 将近四年都未看到公主盛装出行,公主的威名已不如当年,又有人言, 若是公主外嫁, 还能说是公主不再受新皇宠爱, 可公主嫁给居于长安的鼎盛世家, 谣言不算是不攻自破了吗? 可是圣上什么时候大婚呢? 惯会嚼舌根的人总要拿几年前的趣闻谈天说地,吹嘘自己的见多识广,胆大包天。 他们几乎只在城镇时歇脚,黛争会带着蕴生去镇子里逛一逛,总能听到有趣的事情。 “圣上曾经十里红妆求娶阮氏女, 可那人并不爱圣上, 拂了圣上的面, 从此圣上就心如止水了。” 听了这些的娘子, 无不感叹阮氏娘子的肆意妄为,又听闻当今圣上风流倜傥,个个都为他叫屈,真真是个痴情郎,听这些故事,都要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看,要是自己是那阮家娘子,绝对不会让圣上这般伤心。 这便是黛争在路途时听到的趣闻。 她本打算有模有样地学给傅兰萧听,借机讽刺一顿他,可他离了榻从来都开不起玩笑,跟他说话简直是自讨没趣。 熙州是傅兰萧的四哥傅兰契的封地,听傅兰萧说,他刚及弱冠便去了封地,他们之间也未见过几面。 天子出行,必然声势浩大,除开当会面时的接见礼仪较为正统繁琐外,接下来的接风宴就颇有纸醉金迷之意。 不仅有窈窕舞女,身姿悠然,舞姿曼妙。还有落座在侧的公子王孙,觥筹交错。 就连傅兰萧的两侧,都安排了国色天香的侍女为他斟酒。 黛争则侧立在右,默不作声地记录着宴享一事。 宴会过半,黛争面前路过了一个內侍,小声地对她说道:“圣上说,娘子若是饿了,可以随我离开,我会领娘子去垫垫肚子。” 黛争点点头,早等着这么一出呢,她回长安这一年半载,宫宴必定次次不落,但她既不是客人也不是主人,也不是后宫里的某位,当然不可能和席中人共享待遇。 还算傅兰萧有些良心,准许她提前离席去填饱肚子。 她尽量隐蔽地从后门绕走,低头问那眼熟的內侍,“大皇子人呢?” 入宫做內侍的大多都是苦命人,一来二去和黛争也熟了,每次跟着黛争出来还能蹭她点好东西吃,说话总是乐呵呵的,“大皇子呀,奴婢带他逛了会避暑山庄,他就说困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黛争应了一声,跟随他去膳房吃了些好的,黛争瞧着他红光满面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最近胖了?” “其他人也这么说,还羡慕我的差事好,能跟女官说得上话呢。”他一口一个芙蓉饼子,“倒是娘子您,也不见着长胖,打我一见您好像就这模样了。” “我那是小时候饿的,恐怕长不胖了。”黛争吃的不算少,平常傅兰萧不忙,也是和傅兰萧一起吃的,她觉得自己比他还要能吃些,傅兰萧吃饭慢条斯理的,等他吃完,她都横扫一空了。 “不能吧,我小时候也饿的吃不上饭呢。”內侍抬起自己的胳膊,捏着给她看,“有时候我见了您,都觉得您随时都要晕倒了。” “那你就当我是心情不好,积劳成疾了,长不胖。” 当了起居郎才知道,每日皇帝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都要由她来记录。 折黛 第89节 本来起居郎应为左右两人,傅兰萧简直是压榨她,所有事情都让她一个人来做,可偏偏黛争是个有活就干完的勤勉性子,她憋着一股气,死活也不跟傅兰萧提辛苦。 “哎哟,谁能惹娘子您生气,您可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多少人想着巴结你呀……” 谁也不可能信她心情不好,跟皇帝离得近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敢提罢了,议论宫闱之事,岂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是啊,谁知道哪天就能变成娘娘呢?” 那內侍差点以为是自己脱口而出,赶紧捂住了嘴,惊慌失措地望了一眼黛争,却见黛争神色如常,便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哆嗦地说:“这种没边的话,娘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瞧着挺对的呀,哪里没边了?”那声音却还在继续,一道红衣靓影施施然地出现,走到二人身前,笑呵呵地说:“难道不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还是,你这身份当不成娘娘,只能无名无分地跟在皇兄身边?我觉得这不像你,黛娘子。” 金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偷听他们的谈话,又借此机会,将二人讽刺个透彻。 她依旧是那副张狂泼辣的模样,应是在接风宴上喝了不少酒,面色红润,说话也大胆:“你和皇兄的情分,本公主可是从头见到了尾,好一个大燕近年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不过是通过某些人走了近路,有辱斯文了。只可惜皇兄太看中门第了,要是我,高低也会让你进后宫的。” “公主慎言,我是堂堂正正考中的进士,从未给自己增添无用的名号,我有罪应当卸任,现在的位置,是陛下亲自把我请回宫的。” 黛争不卑不亢地跟突然出现的金茹行了一礼,知道她对他们恨之入骨,可黛争自己也不愿跟他们纠缠,要生气也应该去找她兄长闹,总是捏她这个软柿子算什么本事。 她看到金茹的脸色一白,咬牙切齿地说:“不是皇兄护着你,你早就该下狱了。” 黛争面无表情地回:“那公主去跟他说吧,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一名女官。” 她曾经也羡慕过金茹这种为所欲为的性子,一次次被针对后,觉得她性格实在和傅兰萧太像了,只不过没他聪明心机,被养的太刁蛮,不愿居于现状,却又只敢欺负比她弱小的。 “你——” “元乐公主,您喝醉了,不如奴婢将您的侍女叫过来扶您回去,喝碗解酒汤好好歇息。”內侍权衡之中自然是偏向了黛争,谁知傅金茹直接甩开內侍:“走开!没根的玩意!别碰我!” 內侍也只能低着头赔笑:“是奴婢的过错,奴婢这就去找人来……” 金茹却指着黛争直接说:“你们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查不到任何东西是吗?黛娘子,你不就是个从偏僻小城出来的私奴,犯得是欺君之罪,站在这里装什么高贵?黛争,你来扶我回去,做些你当奴婢该做的事!” 內侍怕黛争面上挂不住,更怕他脑袋不保,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这……公主,您这回真是醉了,奴婢扶您回去,或者扶您在哪里坐下,您可千万别再说了……” “有什么说不得的,你以为傅兰萧不知道吗?他知道的,他喜欢的紧,他就喜欢犯贱,连一个私奴都……” “够了,公主。”黛争冷冷地制止她,“您的寝殿在哪,我扶您回去。” 金茹哼了一声,慢吞吞地回应:“……这才乖。” 那內侍眼看着要出事,赶忙给黛争一个眼神,跑回去搬救兵了。 她站的不太稳,被黛争扶住的时候又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怒斥:“你连扶人都不会?” “还能有什么姿势扶?” 黛争知道金茹这是拿自己出气,作践自己。 她无所谓,撞上她算她倒霉,毕竟不能像姚氏那样给她个耳光,只能赶紧糊弄完回去休息。 “你以前当私奴的时候,难道都是做的粗使奴婢吗?!” 黛争知道金茹知道她只知道个大概身世,可细节确实是她只做过粗使奴婢,做不来精细的活。 她按照公主的要求勉强将她扶进了内殿,想叫一旁的宫人煮上一碗醒酒汤,可金茹酒劲上来,拉着她不走,把她当她的侍女,让她为她宽衣。 黛争给宫人使眼色,让她尽量快些,不然她要和她耗到什么时候。 可她刚解了金茹一个盘扣,金茹就开始叫了:“你怎么伺候人了,为别人宽衣都不会吗?” 黛争皱眉,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宽衣不就是把衣服给脱下来,然后再打来热水擦拭一顿吗? “那还要怎么做?” “你在傅兰萧身边几年,都不伺候他?”金茹狐疑地看着黛争,她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不信,她嫁给的郎君是个武夫,自己那么强势的性子都要为他宽衣解带,为什么黛争一副极为懵懂的表情。 “滚!烦死了!一个二个都惹我生气!这里不需要你了,假惺惺的,跟傅兰萧一样,快滚吧!” 傅金茹终于忍不住了,她自己优先爆发,把黛争赶了出去。 黛争一身轻松,再次认定傅金茹和她兄长一样烦人,并决定这段时间要避开这座寝宫走。 可熙州的行宫她实在没怎么来过,兜兜转转了几圈,除了乱中有序的假山有些许不同外,好像还在原地捉迷藏似的。 “你们熙州的酒真烈……” 从假山深处传来低沉的女声,听语气已然微醺。 等等,这不是金茹的声音吗? 黛争好奇地往那边探了一眼,脚步一顿。 明明自己已经将金茹送了进去,还宽衣了,怎么她又出来了。 应不是一个人。 “你喝醉了?” 陌生的男声又在下一刻响起,黛争被定在原地,徒然升起的好奇心没让她走成。 “金茹?”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片假山里,原来还有第三个人? 可这道声音,离她最近,吓得黛争闪身躲进一处假山石中,透过石孔去看那人—— 刚刚唤金茹名字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夫君,今年新上任的骠骑大将军,贺连。 这么说明,和金茹在一起的男子,不是她夫君? 黛争觉得她今日撞破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 而贺连转了几圈,没看见金茹,便摇着头走了。 黛争正纠结着,要不要等他走了,她一并离开,身后骤然伸出一只大手扣在她腰间,将她带进更深的洞中。 她吓坏了,整个人都在发颤,在被捂住嘴的瞬间,她几乎不想再管金茹,只想尖叫时, 她扒住死死捂住她唇的手,摸到其上的疤痕,有一处感官不断放大,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不敢声张地瘫坐在他怀中,轻轻喘着气。 那人的呼吸也洒在她耳畔,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吟,“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真乖,动都不动。” 他呼出的气息带动她耳廓的敏感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酥麻,让黛争不适地偏开脑袋。 他们的衣袖交叠,正好将洞中容纳地满满当当。 “那就看会好戏吧。” 他将她的下巴扭向另一处石孔,正能清晰地看到金茹的幽会。 身着寝衣的女子与看不清面庞的男子舌唇相交,分开时,她的声音镀上一层玉色,不满道:“他连个最低贱的私奴都能伺候,你为什么不伺候我?” 作者有话说: 还是要一点一点写出来,太快了整体结构不好,我会尽快的,周六周日周一都双更。 有宝问我大概会写多少,还是之前预定的那样40w内正文完结,会有挺多番外的,到时候大家点,能写就写 第86章 行宫 可惜这孔洞太小, 光线不强,黛争可以瞧见金茹的身形,微微压低脖子,以下窥上, 勉强可以看到她正对着的人的喉结。 她太想看清的模样又惹得身后人不满, 暗示性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黛争不明所以地回头,正好有一小束幽光探进洞口, 正巧落在她眼波。 傅兰萧的喉结上下一动,手指贴着她的面又将她的视线扭回洞孔。 不是因为身在这种情况下, 黛争肯定要反问一句他。 可外面的声音一瞬间吸引了她,“公主,何必呢。” 她有些不可置信, 将身形压得更低,试图去看男人的真容。 心中有了对应的人,光滑的下颚线就越来越熟悉。 傅兰萧都说他有婚配了, 现在居然和公主厮混在一起! 在黛争的印象中, 魏扶危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过年时有幸看过一眼, 也只是觉得他长大了,但这种形式上的长大,和有夫之妇实在是…… 太过冲击了。 “怎么,都这样你还护着那人不成,我该赞扬我们大燕男人都是痴情种不成?”金茹拢着自己微乱的寝衣, 冷笑道:“可惜,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 一个个好像有多爱一样, 到头来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 “要真爱,就明媒正娶,你心悦她?不过是求之不得,心中痒的很,要真得到了,指不定是别的滋味。” 魏扶危的语气变得生硬,“公主,你要是再这么说下去,那我便不奉陪了。” 金茹嗤了一声,讥讽道:“难不成是我逼你的?还是刚刚与我纠缠的人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不成?” “公主您要自轻自贱,我又何必介怀,是不是?” 二人之间沉闷的氛围,就连黛争也感受到了,时间缓缓流过,她也僵硬的不敢动弹,生怕在极静的环境下暴露了自己。 她都以为他们会在此句话后不欢而散时,金茹竟然板着脸,勉强软下语气。 “熙州行宫,离长安甚远,你我一见面,难道就要这般争锋相对?”她将醒未醒,半眯着眼看着魏扶危,“我们早不是当年那时的关系了,我只是生气,为什么她……一个私奴,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入了你们的眼?我不服气,我可是元乐公主啊。” 金茹不明白,虽说现在比不过从前,她和黛争其实刨根问底,并没有什么苦大仇深,只是公主的爱恨喜乐,从无原因。 凭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年少喜欢的儿郎,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必须要她百般纠缠,倒贴无数才能得到一点点像施舍的回应? 而她一个低劣的玩意,为什么她说一句不好,魏扶危就能翻脸? “公主,本来就是一桩当年的小事,你应该看开一些。”魏扶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无非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傅金茹连着说了几个也对,脑袋垂进魏扶危的胸前,“我不应该再想,可我真想杀了她,我想……” “金茹!” 突如其来的寻找声让二人的身形一顿,金茹左瞧右看,最后眼神定在黛争和傅兰萧所在的假山洞中,她拉着他,急匆匆说:“我们快些进去,我还想与你再说说话,我们再继续方才的……” 这句话倒是让黛争如坐针毡了,她双手置在傅兰萧的大腿上,用缓过来的力气与他靠紧,疯狂用眼神意识他快想想办法。 而傅兰萧神闲气定,只是双臂顺势将快滑出去的她拉回腿上,在她耳边悄悄说:“没事,就算被发现了,朕是皇帝,难道能说朕的不是?” “你要是怕,把他们统统处死就是。” 昏君! 黛争瞪大了杏眼,疯狂摇头。 本着来熙州行宫避暑,黛争却被惊出一身汗,而身后人的唇瓣轻轻触到 折黛 第90节 “你说,如果他们看到你与朕躲在这里,会怎么想?” 狗皇帝!都什么时候了! 眼看着金茹二人离他们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 “金茹!” “公主殿下,您在哪?” 寻找金茹的,不仅仅有驸马贺连,还有她的一种婢女。 人太多了,金茹只得推开魏扶危,提着寝衣向隐约的人群走去。 说来也巧,从一边的孔洞可以看到她和魏扶危在一起,而转到另一边就看到金茹投入了贺连的怀抱。 “公主殿下,可急死奴婢了,转眼您就不见了,您去哪了呀?” “喝多了酒,想来吹吹凉风,正好逛逛夜里的熙州,这不行吗?”金茹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被人搀扶着回宫。 “当然,金茹,你为何不找我来陪你逛,这行宫夜里风劲不小,穿成这样,恐怕要着凉。”嘘寒问暖的人正是贺连,黛争从未与他打过照面,今日一看,应是对金茹还不错。 只是郎有情妾无意罢了。 待金茹走后,黛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看到方才离开的魏扶危从暗处折返,匆匆往她所处的假山中望了一眼,她心又一提,不知是被看穿还只是随意一瞥。 不过他并未走进,离开后,黛争才真正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满身是汗,穿进假山的风撑持着她身体的凉爽。 她率先跳下假山,撑着石块维持着身形,决心以后再也不做偷看的事,实在太过挑战她的承受能力。 傅兰萧相继下来,她看到黛争微乱的发髻,顺手将她整理了一番。 黛争却不满意,摇着头离远,自己绾的发髻歪曲扭八。 傅兰萧皱眉,“怎么还是笨手笨脚的,几年了,为何女子发髻你还能绾成这样。” 黛争之前在羊头镇的时候,学过几个样式,她倒是会在别人头上编发,可轮到自己就囫囵吞枣,要是出门见客,她都要提前一个时辰起来准备,才能将碎发梳的服帖。 可后来傅兰萧觉得她会的样式太落后,没再让她自己上过手。 “你少管。”黛争问他:“你怎么在这?” 她倒是不惊讶自己被傅金茹刁难,有人去跟傅兰萧通风报信。 不过傅兰萧找了借口从接风宴离开,只身一人过来,又恰好能躲在这里,能把她捉住,未免也太快太巧。 “不应该由我问你,你怎么在这?” “我自然是被你的好妹妹带来的,”兄妹俩一个比一个会折腾人,“行宫我不熟悉,兜兜转转还在这里。” “话说回来,魏扶危……”她真的有许多疑问,总觉得此时并不简单,“他有了未婚妻,若是和公主纠缠不休被发现,会如何?” 黛争已经不纠结魏扶危会和公主有私情,但明显傅金茹胆子大,可能真的想把幼时养许多面首的愿望实现。 可是那人是魏扶危,是首辅之子,若是奸/情被戳破,难做的可不会是金茹。 “你关心这些作甚?”傅兰萧明显对她开启的话题不满意,“若是暴露,自然是一件天大的丑闻,到时候难堪的魏首辅,保不住的自然也是魏扶危。” “怎么,你心疼?因为旧情人投向他人怀抱?”傅兰萧轻嗤一声,“这不是由你操心的事。” “我自然知道我不该管,可……” 黛争知道,金茹和魏扶危都是傅兰萧的眼中钉,如今有了二人苟合的把柄,应当机立断将钉子□□才是。 可他对此并不惊讶,反而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难道是想借此牵制首辅势力和骠骑将军? 黛争对朝中斗争并不太了解,因为魏扶危曾经对她是极好的,念及旧情,就算对于二人都已经是过去的事,黛争也不愿让他受伤。 她将剩下的话吞咽在肚中,只能装出不在意的模样,“算了,无所谓,反正扯不到我和蕴生就好。” 傅兰萧自然能看透她的假模假样,不过他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将她带出假山群。 黛争以为就要打道回宫,他突然又问:“行宫中有一处为朕开辟的汤池,朕带你去瞧瞧?” 正好黛争一身粘腻,想赶紧洗净,她点点头,对傅兰萧所说的汤池表现出了十分兴趣。 路上边问:“接风宴你说走就走?” “朕是皇帝,有何不可?” 也是,到底谁能奈何的了她呢? 黛争“喔”了一声,她挽上他的手臂,好奇地问:“该怎么抚人?” 傅兰萧挑眉:“金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问问,就是扶着人也要有什么特殊的礼仪吗?” 还有侍奉更衣,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傅兰萧十分神秘地摇了摇头,更衣完毕,带着黛争入水,指尖揉过她的唇角,温声道:“这不是你该注意的事,黛争,你只要伺候我便好,我高兴,没人会对你怎么样。” 黛争明白他的意思,当他说要带她去汤池的时候她就明白,她早就不是什么腼腆的少女了,只问:“那我能坐在你身上吗?” 不必在这方面给自己找不痛快。 傅兰萧轻笑,得了趣,将她整个人反过来,让她以身在假山洞中的姿势坐好。 月华之下,光洁的肌肤,瘦削的骨肉,笨拙地将麈柄放进去。 他餍足地叹了口气。 连叫了她名字好几次。 “你真是太瘦了。” - 在行宫的日子过得说快不快,黛争也做到了能躲就躲,除了上值,她就呆在自己的住处,和蕴生一起。 等到快离开熙州时,黛争抱着蕴生入眠,她睡得不深,浑浑噩噩间能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 倏忽间,有什么人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上半身提起来,她还困着,睡眼惺忪地看着来人,回话时有些恶里恶气的。 “不是说了,今日我陪蕴生睡吗?我很困了,别吵着蕴生睡觉,你快走开。” “筝娘。” 黛争一下子便惊醒。 怔忪道:“你为何能进来?” 男人的神色微冷,身上带着还未散尽的血气。 “有刺客混入熙州行宫,现在行宫大乱,傅兰萧生死未明,你走不走?”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夜路 这时蕴生也醒了, 他十分困顿,抬眼看着并不熟悉的魏扶危时,蓦地直起身子,警惕地护在黛争身前。 黛争揽过蕴生挡在身后, 问:“是谁派你来的?” 若是傅兰萧出事, 能现在来找她的可能会是任何人, 但绝无可能是魏扶危。 也或许,是傅兰萧真的出事, 而魏扶危看在旧情的份上,带她走? 似乎是感受到了黛争的不信任, 魏扶危并未像从前一样与她理论,只是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 “行宫失火,傅兰萧被暗杀生死不明, 你要留还是走。” 黛争的眼神转向蕴生,想用目光传递出她的疑惑。 可是蕴生也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中, 并不存在这件事。 黛争想走, 但她不能很快做决定, 进退维谷间,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水了!!” 说时迟那时快,瞬间殿内火势大起,帷帐被燃起,烧着的绸布落在地面带起更大的火焰, 黛争立刻反应过来, 为蕴生套上一层锦衾, 对魏扶危说:“我跟你走!” 她来不及带任何东西, 只跟着魏扶危逃跑,她在他身后躲着掉下来的火星,生怕灼烧到蕴生的身上,眼看着一名前来救火的宫人提着木桶,看着面生的魏扶危大喊: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他话还没说完,便血溅当场。 魏扶危长刀入鞘,在黛争震惊的表情下提醒她,“快走。” 黛争把蕴生抱在怀中,不让他再去看宫人的尸体,不敢有多余的话,紧跟着魏扶危来到宫外。 铺天盖地的火光席卷了整个行宫,她环视四周,多数宫人在救火,她看到有陆陆续续的人从行宫中哭着喊着跑出来,惊慌失措地寻找与自己相识的人, 熙州行宫今早还为皇帝举行宫宴,殿堂楼阁间富贵难掩,朝夕之间,竟变成了这般。 “不用找傅兰萧了,他们比你着急。” 傅兰萧居住的寝宫烧的最严重,火就是从他的宫殿蔓延的,有前仆后继的人去救他,根本用不着黛争做什么。 按道理来讲,这确实是一个逃跑的绝佳机会。 傅兰萧遇刺,恐怕也是重伤,一时半会管不了他们,她可以带着蕴生远走高飞,永远离开他,她可以抛下锦衣玉食的一切。 但黛争认为,远没有那么简单。 黛争否认,“我巴不得要离开他,可是……你会带我去哪?” “先跟我走,你信我,我会让你安全离开。” 魏扶危变得不爱作解释,这让她感觉到陌生。 她总觉得有些事情他还是没变,他之前可以帮助她拿到滑胎药,说明他并不怕傅兰萧。 火光也将她照的焦灼,该不该信魏扶危?还是等傅兰萧? 可如果傅兰萧生死未卜,这么大家火,连神仙也难逃。 他死了,蕴生太小极有可能会被当做傀儡,之后他们母子俩未必能安然无恙。 信他! “我们快走!” 魏扶危在混乱中,护她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折黛 第91节 他撩起袍子上车时,看到黛争皱着眉头看着他身上的血迹,他勾唇一笑,“抱歉了,你现在得忍忍。” “我没事。只是……” 黛争看了眼蕴生,发现他并不害怕,正审视着他。 魏扶危瞥了一眼蕴生,坐到了黛争的身边,翘着腿问:“这小子就是傅兰萧的种?” “他叫蕴生。” “哦,他不像你,太像傅兰萧。” “是么,他们都说他长得像我。”黛争为了消除自己的紧张感,努力和魏扶危聊天,可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涌出来的热汗。 马车开始行驶,黛争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不像,他像傅兰萧。” 这小子比他娘淡定许多,心态成熟到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将近五岁的娃娃。 “也可能吧,我自己瞧着有时候也有点像。”黛争觉得她和魏扶危没话聊,有点不好意思地提起过去,“魏郎君,之前我对你隐瞒太多……我知道我没有理由再去争辩,我以为你会恨我讨厌我,可你却来救我……总之,今日多谢搭救,不然的话蕴生和我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 “无事。”魏扶危双手环胸,沉默了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后的马尾垂到车壁,“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其实傅兰萧不一定会死,他身边高手众多,我们都可能会死在他跟前。” 待到马车走的越来越远,黛争才有机会喘息,才有空余的时间思考。 如果傅兰萧真的死了,那她是什么感觉? 拍手叫好,还是郁郁寡欢? 她好像哪点也做不到。 她知道自己根本对他不存在奢望了,但也面对面折磨了许久,她对于黛争这类人来说,傅兰萧就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神灵,他不会倒下,只会日复一日的更强大,听到他的落败,就像是一座神相坍塌,被神灵压抑许久的她得到了一丝喘息。 接下来呢,她迷惘了,与他纠缠的越深,就会发现身后事如同抽刀断水,她只能道: “他最好死了。” 既然抽刀断不了水,她就应该与以前一般坚定,在决堤之前,她要离得越远越好。 “那你之后想去哪?”魏扶危饶有兴趣地问,“我不能送你去太远的地方。” 这个黛争倒是福至心灵,立刻就有了对未来的雏形。 “我想离开大燕,我总觉得这个地方留给我太多遗憾与不愉快,既然我已经自由,只想远走高飞,去更大的天地去瞧一瞧。” “那这小子呢,他当了那么久皇子,恐怕不会想与你同行。” 纵观各国,大燕是最富有的国家,他不是不信黛争不能放弃锦衣玉食,可让还没到五岁的皇子一起离开,恐怕很难。 “不会,蕴生早就答应了我的,如果我要走,我去哪里他去哪里,虽然由奢入俭难,但在宫中的时候太烦闷了,难免觉得无趣。”黛争捏着蕴生的小手,突然想到身在长安的阿蛮和觅英,“我这短短的一生,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好像个浪潮一样被推着走一般,有时我也在问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绝情抛弃一切?还是尽善尽美,对得起每个人?这太难想了。” 她的生长环境造成了她极度缺爱,渴望被爱。 黛争一直在追求爱,她将自己的好全部释放,希望有人爱她,但她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导致了余生的悲剧。 她好像再无法平衡爱与被爱。 这么多年,一个极端自负的人和一个极端自卑的人相宿相栖,傅兰萧对她是爱还是占有欲她已经不再想寻求答案,但他足以毁了她对爱的期待。 她对傅兰萧,可以有妥协,讨好,情分,需求,但绝无情爱。 “魏郎君,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且说。” “在长安我还位放不下的人,一个叫阿蛮一个叫觅英,安置在我曾经安乐坊的住处,等风波过去,你是否可以帮我传信?我到时候与你写信,告诉他们我的新住处,若是他们想来便可过来,想留在长安也随他们。” “成,小事,你放心吧。” 蕴生生怕她被夺走一般,赶忙道:“阿娘,以后你还有我呢。” 傅蕴生已经做了一辈子的太子了,他这点随了黛争,对于权利没什么太大的需求,既来之则安之。 可在他的记忆里,其实没有多少魏扶危的影子,更没有这次行宫出事,好似在不断地走向另一个故事。 他觉得不对头,不想让这个魏扶危再跟阿娘多说话,也不想让阿娘感谢他,依赖他。 黛争点点头,抱他在怀中,头靠着车壁,在对未来的忐忑和希望中闭上了双眼,竟然安心地睡着了。 待到她再睁开眼时,一束阳光射到她眼底,让她不自觉地躲闪。 蕴生用尽全力才打开一丝车窗,让那光线照进来的。 “阿娘,这车窗锁着的,好像车门也锁了。” 蕴生皱着眉,双手去推那车门。 黛争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身边的魏扶危已经不见了,她一边寻找能撬开门的工具,一边敲门,“魏郎君,我醒了,我们这里在哪呢?车门好像开不开了,怎么回事,是你锁上了吗?” “阿娘……” “那是阿娘曾经的朋友,没事的,别担心。” 她信的,没事的。 “就来了。” 听到魏扶危的声音,黛争舒了一口气,也摸摸蕴生的脑袋,“没事了,可能是怕夜里风大。” 魏扶危打开车门,掀开车帘,扶住她的手,“小心一点,我扶你下来。” 黛争坐了一晚上马车,有些腰酸背痛,她刚下了车,转身就将蕴生也抱下来。 结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怎么也没料到,在奔波了一夜之后,会在这里碰见她。 “现在傅兰萧死了,看谁会给你撑腰?” “公主?!”黛争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魏扶危,为什么公主会在此?!为什么……驸马也在?!” 就连傅兰萧死了这个信息都没有现在他们二人站在不远处,轻蔑地看着他们来的冲击大。 金茹看着并未被昨夜的大火影响一分一毫,她依旧光鲜亮丽,衬着穿着寝衣的黛争灰扑扑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像是个私人别院……这别院应是公主的地盘。 黛争瞠目结舌,死死盯着魏扶危,惴惴不安地问:“是你把我带到公主身边的?你说让我信你,结果就是如此?” “快别装了,黛争,我见到你这副模样就恨不得马上杀了你。”金茹觉得恶心,手里的银鞭也跟着行动,正在要抽到黛争脸上时,魏扶危单手接过,鞭子抽到皮肉的声响清晰无比。 “够了,公主,人我已经带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命大 “我是答应了你不伤害黛争, 就连吓唬一下,你也要这般护着?我看着感动的都要落泪了。” 金茹语气一转,将银鞭收了回来,“既然如此, 还是你来安排一下吧, 苦了你的小情, 又要怪到我头上。” 魏扶危的手背只是被那鞭子轻轻拂到,已然绯红, 更不提他是由空手接银鞭,鲜血正顺着他的掌心淌下, 他眉头拧紧,手掌微微颤抖,转过身对黛争说道:“你随我来, 筝娘。” 黛争知道这时不应多言,虽再次跟在他身后,却也警惕地隔了几步的距离。 黛争无心观摩这座别院的布置, 心中逐渐拨云见日, 冷不丁问:“这次行宫失火, 是你们所为?” 事到如今, 她也不愿意把魏扶危划分在了金茹的阵营内。 可是她现在身处的境遇,不就是证实了她再一次被蒙骗了吗。 是人都会变,人心总难测。 魏扶危的沉默,几乎已经成了默认。 黛争忍着接下来的话,将蕴生安置在别院内, 追逐上魏扶危的步伐, 与他说: “我们能不能再聊聊, 我还有很多话没问完。”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又在末了加了一句,“可以吗?” 魏扶危已经比她高上半头,她需要昂着下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可下一刻,他的视线就移开了。 “不在这聊。” 魏扶危再次抬脚,风让他的衣摆飞扬起来。 “你随我来。” 黛争回头看了一眼蕴生的屋子,双手握紧,咬牙跟上了魏扶危。 若是真如她心中所想,那么他们暂时还不会再动蕴生。 黛争跟着魏扶危来到附近的一处竹林中,见他随意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戳着腿旁的青笋。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刺杀傅兰萧,也是你们密谋的吗?” 这可是弑君的大罪,她虽然不在乎傅兰萧如何,但这个罪名落在眼前人的头上,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魏扶危答非所问,只道:“你完全不惊讶见到我,不是吗?” “我是在问你问题,你问我这些作何。”黛争的撇开落在发间的竹叶。 “我们刚刚说的是谈谈,不是非得由你来问我。”魏扶危手腕一转,匕首在空中转体,又轻巧地落在他手中,“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何能进来’,第二句是‘是谁派你来的’,行宫随行人员的名单并没有我,按照常理,你不应该这么问的,倘若你说的是‘你怎么能进来’,或许我还会觉得正常,但是你又在哪里看见过我呢?” 黛争哑然,她说话很少弯弯绕绕,有时说过的话都忘,哪里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不用这样刨根问底……”黛争完全被带进了他的思维,她双手互相绞着手指,“无论怎么说,我都已经相信了你,还带着蕴生跟你走,你说过会让我们安全离开。” 他像当初一样,悠悠然站起,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低头,神情慵懒地打量她,“怪不得傅兰萧偏偏瞧上了你,恐怕好骗也是他看中的地方,不用同你勾心斗角,倒是愉快。” “你什么意思?” “我这人是爱刨根问底。”魏扶危轻笑,逗弄着黛争:“如此这般,不也是安全离开?” 黛争被他揶揄的语气惹怒,手指微颤,“所以魏家伙同贺家谋害皇帝,企图造反,对不对?” “你气什么?你不是特别恨傅兰萧限制了你吗?现在他死了,你为什么这样生气?” 折黛 第92节 “可是你把我们带来,不就是为了挟持蕴生,把他扶上帝位,今后幼帝年弱,随便谁都可以操控他,不是吗?” 虽然傅兰萧还有几个兄长,但都是潇洒自在的性格,手无兵权。 傅金茹身边,有首辅之子为情人,又有骠骑大将军为丈夫,今后极为有可能是她把控朝局。 “等到金茹有了孩子,蕴生理所应当被放弃,而知道所有事情的我,也不能留在世间,不是吗?” 她越说越激动,马车里对自由的憧憬在这一刻化作泡沫,她怎么总是在信错人,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她破罐破摔,直接将那夜所见吐露出去,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之间无论是本人还是关系都变成了另一种模样,我自己都觉得可悲!魏扶危,你不怕我告诉贺连你和公主的关系吗?那天我在山洞里看的一清二楚!” 不料,魏扶危并未感觉到难堪,亦或事情败露后的不可置信,只是嗤了一声,转而哈哈大笑,“筝娘,你不会真的以为贺连不知道此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别忘了,驸马是靠着公主,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当然会对公主的一言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连本来坐不到大将军之位,是金茹为了能让贺连的身份可以和她相配,和傅兰萧求情,才得以提拔贺连坐上这个官位。 他愿意讨好公主,就算是给他带绿帽子也无所谓。 那他们两个不就是在驸马眼皮子底下…… 每天看着自己的夫人和情人一起,也可以忍?! 混乱的关系一时间让黛争无法消化,而魏扶危的话再一次将她拉回现实:“这又有什么呢?难道你和傅兰萧的关系,不够让人发笑吗?一个小小的私奴,女扮男装又被金屋藏娇,我早就看到你在他身下苟且,只不过当时我天真,你们二人将我戏耍的团团转。” “我没有……”她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扶危掐住下吧,质问道:“什么没有,你说你们是双生子,在拜火教遇见傅兰萧他就一直出言阻拦,你做什么了,你除了哭哭啼啼地跟我说对不起之外,就是晚上哭哭啼啼地去上他的床?” “那晚……你在周府?!” 黛争一下子回到了好几年前,她记得那夜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黑影,傅兰萧却一再否认。 傅兰萧那么敏感多疑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那道黑影,或许他早就知道那道黑影是谁,更加变本加厉地玩弄她给他看。 这种难堪的感觉,让黛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可又听到他说:“若你不提假山那夜,我本也不想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有人在吗?你倒是和傅兰萧哪里都可以。” “我只是恰巧路过!”黛争和人吵架一向很难赢,若是被人钻了空子来反驳她,她就会瓮里瓮气、含含糊糊不知怎么反驳,如果是金茹那类人,她到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干巴巴地回应就完了。 可魏扶危说的,她又不得不在意,她很后悔自己提了这件事,把双方的情绪往另一方面拉扯,便努力转移话题:“过去不可追,我想与你聊聊蕴生……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可魏扶危根本就没打算跟她聊她跟别人的儿子,他抬着她的下巴左瞧右看,说道: “仔细看姿色也平平,实话说,我对你有不少怨气,可我又觉得,你穿上男装,我又没那么喜欢了,但这也确实是你,不是吗?我真拿不准对你的感觉,或许要得到一次,才会真的觉出来滋味吧。” “你要做什么?”黛争紧张地扣住他的双手,可她的力气怎么比得过练武之人, “你有没有没被傅兰萧用过的地方?” “我不是你们的玩物……” 她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不能像金茹那般不受约束地拥有不同的男人。 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只想将她折辱,似乎是天生约定俗成的事,她只配如此一般。 她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指抚过她的唇,令她嫌恶地扭过头,听他道:“嘴用过吗?” 黛争脸色一变,而魏扶危眼色也暗了下来,冷笑:“你和他真是什么都做过。” “魏扶危,”黛争闭上双眼,深深地吸气,汗水打湿她的鬓发,让她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我不希望恨你,我也不希望你我的关系变成我和傅兰萧那样……” 但她心中也忐忑,如果魏扶危真的要怎么做,她能怎么办,拼死抵抗? 可蕴生呢。 他们被搅进权利的旋涡中深陷,可权利对于黛争来说,无非是一种悲催玩笑。 “哼,别拿我和他那个卑鄙小人比,”魏扶危突然松开黛争,冷眼瞧着黛争登时离开他甚远,她纯黑的眸子打量着他,充满了恐惧,“我要你老实呆在这里,我可以酌情保护你们母子二人,等到长安恢复正常之后再做定夺。” - 黛争在这密不透风的别院中,除了前来伺候的婢女,她几乎不跟任何陌生人谈一句话。 没有傅兰萧的消息,也没有长安的消息,自由一事对于她来说仿佛遥遥无期。 偶尔见到魏扶危,他也只是跟她坐下来跟他吃一顿饭,什么不说便走。 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再崩溃,毕竟她这次不是一个人,她还需要保护蕴生。 可她又该怎么做。 她想与魏扶危再说几句,他也只是回答她基本的,也会问问她想吃什么,但她哪有什么胃口,用膳不过是保持自己能继续活下去。 魏扶危不再被她撼动,黛争就和蕴生共同想办法自救,她借着膳食不合口味,去了一趟膳房,偷走了一把剔骨用的小刀,打算下次魏扶危来时,就与他鱼死网破。 试试看,她不信魏扶危比傅兰萧要难搞定。 他总没傅兰萧心眼多吧。 他们不让蕴生和她睡在一起,她便将剔骨刀放在枕下。 “你还真是命大,黛争。” 她恍惚间,听见了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十分熟悉的男声浮现出来。 黛争顿时睁开双眼,手中的剔骨刀却被扣下,却看到的是魏扶危。 可他很少再直接叫她黛争。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棋子 黛争手腕吃痛, 挣扎片刻,手指一松,剔骨刀落在地面,在谧静中击出一阵格格不入的响声。 “之前跟你说过, 让你多练练, 现在这水平刺杀个婢女都不够格。” 魏扶危犀利地点评道。 “你别过来!” 黛争拢起自己的中衣, 侧身撞到一旁的花几上,身后的花瓶摇摇欲坠。 正当这时, 魏扶危长臂一伸,越过黛争的身体, 将花瓶扶稳。 从某种意义来看,他确实将黛争揽入怀中。 她却避之不及,看他如蛇蝎般, 绕过他离得更远。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你现在这么怕我?这段时间我没怎么你吧?” 黛争冷静下来,“你半夜来做什么?” 他把玩着从她手中夺下来的剔骨刀, 嗅着刀柄, 上面还留存着轻微的腥味。 半晌, 他说:“该走了。” “去哪?” 难道长安局势已定, 他们要回长安了? “我说带你走,你还信吗?”魏扶危将那把刀插在花盆中,告诫她:“现在也由不得你,你必须得听我的。” 黛争的喉咙上下一动,低下头回答:“我换衣服, 你先出去。” 她得到的依旧是冷哼, 不过幸好魏扶危也就在竹林时对她来了一些言语上的轻薄, 他现在跟公主厮混, 自然对她失去了兴趣。 魏扶危离开后,她赶忙换好衣服,不知道是不是他对她的看清,再也留意过那把剔骨刀,黛争自然而然地拔出那把剔骨刀用布条包好放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蕴生这段时间过得味如嚼蜡,他没少被拉出去和金茹他们单独会面,但因为他拥有前世的记忆,和金茹对话称得上游刃有余,毕竟要是按照两辈子的年龄来算,他比金茹还要大些。 再不济,就装傻充愣,横竖他们要的不过是个傀儡,越傻越好摆布为佳,一起拉过来聊聊天也是为了探探这孩子的秉性。 黛争看到蕴生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把他拉到身边,十分茫然地看着他。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称职的娘亲,她试图弥补蕴生,可她离了傅兰萧,自己都护不住自己。 黛争觉得心累,对未来要再次强留在长安感到不安。 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就会想到她并不是自愿当了娘亲,要怪就应该怪傅兰萧,让她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但现在就像是一拳重重地打在棉花上无从宣泄。 傅兰萧死了。 她这样怪着更显得她无能。 “阿娘,怎么了?” 蕴生看着她脸色不对。 “我们要回长安了吗?” 黛争摇了摇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她艰难地想去安抚蕴生,可她没有发现她自己也需要人安慰。 经历真的多事情,黛争连二十三岁都没到。 她天生没有争权夺势的心思,愿望从开始就是想有家可以被爱,她满脑子的东西跟他们永远无法共融,为什么偏偏让她成为了逐鹿天下的棋子呢。 黛争浑浑噩噩的,跟魏扶危上了马车,她才想起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身处何地,颓废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她草草瞥了一眼魏扶危,马车不算太大,坐两个人正好,加上个蕴生可能就有些挤了。 黛争猜测,他们并没有回长安。 大获全胜回朝,用这样小的马车,并不是金茹的风格。 傅兰萧不愧是当皇帝的料,熙州行宫都烧成那副德行了,傅兰萧还能活下来,甚至……扳回一局? 她又开始想着她在夜里是不是听见了傅兰萧的声音,还是她出现了幻觉。 这两个消息对于她来说都不是这么快乐,更难以接受的是,她发觉傅兰萧不死对她来说好处更多。 挺可笑的。 “你在想什么?” 魏扶危看到她眼神乱瞟,饶有兴趣地问。 可黛争不想理他,她脑海中正捋着一条线—— 傅兰萧没死,那岂不是能看到他们几个狗咬狗,没时间搭理她和蕴生了吗? 折黛 第93节 这或许对于她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她现在身上还有一把剔骨刀,魏扶危不可能一直呆在他身边的。 “不理人啊?” 魏扶危翘着腿,长腿都能抵在对面的车壁上,“难道平时你也是这么对傅兰萧的吗?他肯依?” “你别再与我阿娘说话。”蕴生嫌他话太多,终于开口:“她是不会看上你的。” 被小孩子顶了嘴,魏扶危面上挂不住,“说什么呢。” “阿娘不喜欢你这种人的。” 魏扶危挑眉,“那你说说她喜欢哪种?” “阿娘喜欢的是……宋侍郎那样的人吧,要温柔的像谪仙下凡一般。” 其实阿娘在他所知道的前世中,跟那位宋侍郎接触颇多,而不像现在,被这人困住。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老子。” 黛争天人交战了半天,才发现他们开始对她的喜好评头论足,怒道:“说什么呢!蕴生,你不要说没有边的话。” 但马车内的氛围居然被蕴生的一番话活跃了起来,魏扶危笑道:“讲真?那你沾的人还挺多的。” 黛争无奈地剜了一眼魏扶危,又去看蕴生,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马车不知行到了何处,黛争还未下车,就闻到一股湿咸的味道,她下了马车一看,果然他们又换了水路。 果然,魏贺两家的谋反计划没有成功,恐怕现在正在逃亡, 带着他们母子,无非是想拿他们威胁傅兰萧。 但能威胁到什么呢,她想都不用想,傅兰萧不会因此被威胁到。 应该说,世人皆会选择江山。 所以金茹最多应在逼上绝路之前,拿他们泄愤罢了。 她压下心中的慌张,不想打草惊蛇。 “我们走水路回长安吗?”她明知故问道。 魏扶危没理她,只是安排她上船,黛争可以理解,强弩之末,没心思再跟她解释太多。 她在水上又呆了两日,才见到了傅金茹。 她当时跟贺连大吵一架,甚至脸上还挂了彩, “我是圣上亲封的元乐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的一切还不是我给的,不然你以为你真能靠着你那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爹,帮你谋上大将军的位置,呸!” “呵,别拿你那公主称号压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皇帝软禁多少年吗?你还是当年的元乐吗?你现在就是个朝秦暮楚的荡/妇!”贺连的声音,自然是比她还要大,还要浑厚,“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想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与我相配吗?我高光俸禄,香车美女,哪一样没有许诺你,贺连,你当初可是答应地好好的,现在却翻脸不认人了!” 虽然如此,她超级依旧能赢,她看到黛争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一半的脸颊高高肿起,显然是被贺连打了一巴掌。 金茹面露凶光,“黛争,你觉得我现在可笑吗?” 黛争对金茹就能做到面无表情地敷衍,因为她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 “这是你自找的。” 没那个脑子,只会煽动旁人。 “你没资格说我!”金茹笑着,命令她身旁的婢女将黛争和蕴生捆起来,“就算我落到如此境地,我也不会让你看我的笑话!” 毕竟她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她成王败寇,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但金茹得意不了太久,傅兰萧的追兵在穷追不舍三天后,终于包围了鱼溃鸟散的他们。 黛争和蕴生被他们压上甲板,江风猎猎,吹的她脸颊生疼。 她几乎隔着一艘船的距离,看到站在另一艘船上的傅兰萧。 他的气质依旧脱俗,风将他的长发吹乱,也如仙人般清隽,在包围他的众人间脱颖而出。 这是傅兰萧一直拥有的假面。 可她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实在是太远了。 魏扶危站在黛争身后,将她藏着的剔骨刀拿了出来,抵在她背后。 黛争强装镇定,问他:“你就要死了,你不害怕吗?” 魏扶危摇了摇头,“在这之前,你先会死,还关心我?” 他压着他们向前走,直到能看清傅兰萧时,才停下。 “傅兰萧,你果然没死。” 黛争足有一个月没见到傅兰萧,他果然神色如常,看不出对她有半分怜惜,看他的模样,黛争和蕴生变为弃子的事已然板上钉钉。 黛争本想据理力争,让谁放过她,或者让谁救她,可最后才发现到死亡面前,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恐怕真的难逃一劫。 “皇兄,你杀了那么多兄弟,现在你也要对你的妹妹动手了!”金茹举着剑,指着被捆的像麻袋一样的黛争,“我自知比不过你,但最后我也要扳回一局,我杀你心爱的女人,以命换命!” “傅金茹,你疯了。” “我只觉得我还不够疯呢?皇兄才是真的疯子,我查到过去的真相了,你为了脱离你母后的控制,烧了她的宫殿,把她逼疯,又装了那么多年正人君子,你这人心就是黑的,不过现在,你也别企图有任何人陪你走下去了!” 傅兰萧神色淡淡,脸上的血气不足,应是真的受过伤,“这不是你该想的事,你把黛争放了,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我信你?”金茹冷笑,“我这一刻放了她,下一刻就会被万箭穿心,你也不想想你值得信吗?恐怕就连她都不会信!” “那便是没得谈了,傅金茹,你不会觉得我会为了一个私奴,而放任你逃走?” 黛争莫名心脏一缩,没错,就是这样,这才是傅兰萧。 帝王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而被对手牵制。 何况金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从来不把金茹放在眼里。 黛争这时明白了,他只是牺牲了自己,来借机铲除早有预谋谋反的权臣。 金茹,不过从出降开始,就是一枚用来煽风点火的棋子。 “会不会的,试试便知!” 说罢,她从魏扶危身前拉过黛争,推到地上。 “我今日就是要在你面前杀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想让她死的不痛快,傅金茹一剑刺入了她的肩膀,她吃痛地尖叫,在地上轻轻颤动。 他们所在的船正在摇晃,黛争的身体顺着甲板滑落,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她想伸手去握住蕴生,蕴生却比她还滚落的快。 她在痛苦间,还感受到被谁踢了一脚,同时眼中一道光芒闪烁。 那把剔骨刀正好落在她蜷缩的腿间。 黛争坠下去的瞬间,她正准备抬头去看魏扶危,却视线一偏,终于看到傅兰萧变了脸色。 霎时,她感受到了绳子一松,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剔骨刀。 黛争撞进汹涌的江水中,耳鸣阵阵,无论船上的喊声再大,她也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幻术 掉进江中, 黛争猛灌进一口江水,混杂着污垢和鲜血的水不禁让她想要呕吐。 她顾不得肩膀上的剑伤,拼尽全力抓住蕴生的胳膊,眼看着傅兰萧的那艘船上已经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放下绳索, 不断有人掉入水中救她, 可湍急的江水无情地将她拉远, 根本来不及。 她就在众人的视野中,像无根落叶, 卷进了激流中。 她的意识陷入黑暗时,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傅兰萧。 她想或许这次, 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若有来世,她真希望傅兰萧的毒誓可以应验…… 飘零的落叶被江涛打翻,又被波浪抬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心脏再次跃动的声音。 寒冷在一瞬间被感知,黛争昂着头, 剧烈地咳嗽着, 口中吐出一股泥水, 嘴里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只贪恋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黛娘子,你醒了!” 她躺在草地上,她每动一下,都会牵扯着自己的肩膀的伤口,她干脆不动了, 眼睛转动, 看着意想不到的二人组。 阿蛮为她处理好伤口, “黛娘子, 我扶你起来喝口水先。”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她眼珠移动,看到比她早些醒来的蕴生,身子彻底放松下来,听见不远处零零散散的鸟叫声,扑打着翅膀飞上了天。 “是……” - 位于船底的暗室内,伴随着一下又一下鞭打的声音,最后再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摔落在地,在湿漉漉的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女人的脚边。 “贺连,贺连……”女人害怕的双手并用向后退,鬓发散乱,哪里还有曾经大燕公主的跋扈嚣张,她眼神躲闪,一刻不停地眨眼,双腿瞪着将那物踢远,“离我远些,滚!别看着我!” 湿淋淋的地面,原来是血水。 那摔在地上的重物,被血水侵染,原来是贺连的人头。 他睁大双眼,临死前死死地盯着傅金茹。 昔日的夫妻恩情早已不在,她看着被吊起来,仅剩下驱赶的贺连,捂着双手,退到角落里,拼命地喊: “傅兰萧,你疯了!” 她放下手,双手的血沾在了面上,更为可怖,她尖叫着,“傅兰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是元乐公主,是父皇最喜欢的小女儿,你这个弑兄弑母的怪物,凭什么坐在皇位,这个位置应是是我来坐!” 折黛 第94节 “你为什么没当上太子,你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因为你从小不过是你母后争宠的工具,她把你药的病恹恹的,就是为了让父皇多去看她罢了!他们都说父皇最喜欢慈皇后,我看不然,他只是喜欢她的脸,可惜,后宫不缺风华绝代的美人,父皇无情,她知道以色侍人不能长久,想出这么个损招,可惜,她不知道她的孩子比她还毒!眼中容不下任何人跟他抢东西!” 她被傅兰萧逼到绝路,亲眼看着她的夫君被凌迟,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头被钝刀斩了几下才斩下,傅兰萧有多狠毒,她早已见识,已然不管不顾了。 “你终于铲除了所有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吗?傅兰萧?”她凄厉一笑,尖锐的声音刺入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青年耳中,“你自己清楚到底是谁杀了黛争,若那船不撞,她岂会掉落水中,尸骨无存呢?!” 傅兰萧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裂痕,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色黑红一片,强撑着眨眼,才勉强可以看到傅金茹的那张脸,他握着刀的手一紧,说道: “让她闭嘴。” “你就算捂住我的嘴巴我还是要说,傅兰萧,是不是你让魏扶危同意我的要求,与我厮混的呀!不是在这里没有看到魏扶危,我还蒙在鼓里呢!当初连伴读都不愿意给我做的人,怎么我一嫁人就爱上贪腥了呢!” “就是想保住黛争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再说一遍,船不是我命人撞的,是你看到我要杀她,你慌了神,你下令命人撞了船!是你自己将她杀了!不仅如此,你还杀了自己的儿子,不过,你应该完全不在意吧?” 你不配得到你想要的,谁都不会爱你,你真的爱黛争?你爱她就去给她偿命啊?” 她自知死到临头,说话颠三倒四,但只挑戳傅兰萧心窝的,能激怒他的说。 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擒着她的双臂,将她压倒在地上,又有人拿着一壶酒,扭住她的下巴,试图将酒水倒进她口中。 傅兰萧所谓的闭嘴,不单单是堵住嘴巴那么简单。 歇斯底里的金茹顿时变得惶恐,她不敢去直视傅兰萧的双眼,无法承受住与生俱来的威压,她颤抖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男人的束缚,手脚并用,爬到傅兰萧面前,沾满血的手抓住他的靴边,“皇兄,好哥哥,你饶了我吧,求你了!我没有杀她,我只是刺了一下她的肩膀,不会死的,刺一下肩膀怎么会死人呢!是你下令撞的船,不是吗?所以她才会掉下去,我没有杀她!” 可马上又被人捉了回去,将她的嘴巴再次掰开,嘴壶对着她猛灌,傅金茹的嘴唇都被坚硬的铜器戳伤了,不断有酒水从她的下巴流下,直到一壶酒全部灌入,她才被甩开,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她喃喃道:“真好,黛争明明就是一个贱人,真好,她为什么能有人为她付出啊,真好……” 马上,她面露痛苦,留下来的血水代替了鲜血,她低头抱着贺连的头颅狂笑不止,“可你得不到,你们都得不到,她死了,她死了!!” 傅兰萧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 他手中的剑还未放下,离开暗室时,他一手撑在舱室,险些直接跪了下去,脑中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说话,乱糟糟的一片,他头晕目眩,看到前来扶他的人,持剑就要刺。 “陛下——”內侍险些被他刺伤,他好言再问:“陛下您累了,需要休息,如有黛娘子的消息,奴婢一定第一时间通知陛下。” 太吵了。 人世间的声音实在太杂乱了。 “别吵。”他咬着牙,硬撑着向前走,“朕是皇帝,为何你们不听朕的话!” 內侍们面面相觑,既然陛下说了别吵,谁又感再说些什么呢。 傅兰萧脑中不仅有无数人在对话,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你失态了,你不该为此失态,一个黛争罢了。 黛争,黛争,黛争。 这个声音响起后,那些繁杂的声音,犹如理智断裂了一般,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黛争?黛争是谁,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黛争,是他给她起的名字,黛争死了,但是黛争甫没死。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这本来就是她的本名,她没有死。 不,她既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不应该叫她这个名字。 为什么她不喜欢就要听她的话,他是皇帝,天下人理应都听他的话。 谁让她和魏扶危走的,如果她不走,他自会安排人来接应他。 他清楚自己在试探她,她会不会跟其他人走,答案显而易见,可他当时就是一根筋的、固执地想要看个清楚。 她会不会选择他。 她没有选择他。 她该死,所以她死了。 黛争,黛争,黛争。 脑袋中的声音愈演愈烈,几乎要冲破肉/体的阻碍,溢出来。 可事情本该不这样进行的,不是吗。 情爱之事他早已看开,黛争不管有没有选择她,她都会回到他身边的。 戚无顺着楼梯来到船来,他瞧着傅兰萧的状态不对,其他人也不敢上前,可还是硬着头皮将消息告诉他,“陛下,我们搜寻了下游,打捞上来两具尸体,一个是娘子的,一个是幼童的……” 傅兰萧身形一颤,声音沙哑,“……再找,她一定会被我抓回来的。” 傅兰萧就这样站着,没人敢上前,他握着的剑被他甩到地上,蹒跚地往前走了两步,直挺挺地倒下。 - “争娘,约莫一个月前,那个姓魏的郎君找上了我们,说让我们今时今日,在这处死等,你会顺着下游下来,他还说,你可能受点伤,所以让我们一定要快点找到人。” 黛争已经换上了一身暖和的胡袍,被觅英和阿蛮用马车接走,而他们本来的衣服,被套上事先准备好的尸体上,扔进了江中。 她手里抱着暖炉,因为受着剑伤,她几乎一动不动,慢慢听阿蛮讲述着。 她的汉语已经十分娴熟,可以将事情讲的清清楚楚。 黛争明白了,魏扶危从一开始,就不是金茹的阵容里,他本着傅兰萧的命, 怪不得,黛争自嘲地一笑。 怪不得傅兰萧一点都不惊讶魏扶危的出现,对他和金茹苟且之事并不提防。 被蒙在鼓里的一直是她,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也是她。 傅兰萧,真是堪称大燕第一幻术大师。 可这位年轻的幻术大师还是算错了一点,魏扶危也会略施小计—— 他将剔骨刀在她被捆绑起来的时候还给了她,为的就是在她落水时能轻易解开绳索。 给她留下一线生机,好让她能和蕴生一起离开。 他确实完成了她答应她的事。 他或许不想拥有黛争,但也不想让傅兰萧拥有。 阿蛮长大了一些,不像先前那般容易哭闹,不过蕴生好像还是对她爱答不理的,她跟蕴生说了好几句未果之后,就只能去打扰依旧面色苍白的黛争。 “娘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离开大燕,我们再也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共梦 黛争受了剑伤, 又在水中泡了许久,赶路时便开始发热。 蕴生也生了一场热,不过用厚衾捂了一个时辰就退了。 只有黛争高烧不退,整个人陷入沉睡状态, 叫都叫不醒。 觅英阿蛮兄妹俩愁坏了, 只能快马加鞭, 寻找附近可以歇脚的村落。 黛争在迷离之间,听到了许多人在叫她。 而其中最清晰的, 如惊雷乍现,贯穿了她的耳膜。 “黛争甫!你又在偷懒!还不滚去浣衣!” 那人强势地掀开了她的薄褥, 她还未来得及穿好衣裳,只穿一身中衣,就被推攘在了地上。 “阿娘, 你让她送我去书院啊,那么远,难道让我一个人去吗?” 黛争听到男童的声音, 赶忙抓起榻上的短褂胡乱一套, 呆愣地看着闯进来的人。 黛策, 姑母…… 她回到了汝城?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发现她的双脚小小,个头也矮,约莫只有十岁。 她不是已经离开汝城很久了吗?难道只是她做的一桩美梦? 黛争思绪混乱,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幻,深陷其中。 “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还愣着做什么, 先送你弟去读书, 再回来干活!”她的姑母摇了摇头, 将黛争推倒黛策身前,“你知不知道我们多养你一个孩子有多辛苦,种完地回来看你还在睡,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不成?” “可是……我不应该在这,我已经离开汝城很久了……”黛争想要为自己辩解,他们每天出去农忙,但她也没用停下,家里大小粗活都是她做的,冬天手泡在水里僵硬到不能动,都长了冻疮也无人管,又疼又痒的。 “可是什么,离开汝城?你在说什么,我们这么辛苦将你养大,你总想着离开,你还是不是人,跟你娘一样狼心狗肺的!”姑母拿出藤条威胁着,黛争吓得赶紧带着黛策出门。 太阳刚刚升起,村落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黛争提着一盏油灯,迷茫地向前走。 她看到黛策一路招猫逗狗,吵个不停。 她想拉过黛策,告诉他别闹,谁知黛策甩开她的手,嫌恶道:“你的手又粗又脏,别碰我,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不会传染的。”黛争温吞地说。 “那我也不想你碰!”黛策冲她做了个鬼脸,待到走出村子,他回望身后,从布包中拿出纸笔,跟黛争说:“你帮我写好昨日夫子要求的习作。” “那不是你自己的事吗?”黛争心头一痒,很想接过笔,还是忍住说道:“我写字不好的,你们夫子会看出来,你应该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不管,你必须帮我写,否则我就要告诉阿娘你偷懒在书院听墙角不回家的事。”黛策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硬是将纸笔塞在黛争手上,他本来让黛争送他上学,就是为了这个。 她看到他手上的银镯子,心中不再有艳羡,反而是害怕,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但黛争对能摸上纸笔还是很心动,但她自知学艺不精,还要同黛策确认,“我帮你写就是了,你千万别告诉姑母,我会挨打的。不过如果夫子瞧出来不同,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写的……” 可黛策早就跑到一边沾花惹草去了。 黛争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提笔。 册子被垫在腿上,写下字时有些歪歪扭扭,但不是她想象中的不可入目,反倒娟秀中带着锐利。 她的字何时变成了这般? 她不记得谁教过她。 黛争浑浑噩噩的,却又想不起来其他的事。 冬日到了,她还穿着单薄的短褂,布鞋也仅有一层,她一边哈着气取暖,一边加快下笔的速度。 小小的少女,缩成一团。 写的差不多了,天也渐渐亮起来,有些房顶已燃气炊烟,黛争也有些饿了。 折黛 第95节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黛策大叫着她的名字,惹她转身去看。 谁料到,黛策这小子站在她不远的树下小解,幸好黛争反应快,不然他绝对要“不小心”地沾到她身上。 “黛策!你已经是个读书人了,过不了几年就要童试了,怎么还这样!” 看到黛争跳脚,黛策就开心,系上裤带,夺走她手中的纸笔,嘴里只喊着:“你管不着,快送我去上学,不然我就告发你!” “黛策,你且等等!” 她的怒火也仅仅到这里,在黛争的童年里,这是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从他们住的村落一直到汝城差不多有两刻钟的脚程,黛争送完了黛策,就要回去干活,等到午膳过后,还需要去将黛策接回来。 一来二去,天光大亮,黛争坐在村尾的河边,浣洗一家人的衣服。 冬季的河水冰冷刺骨,让她久伤不愈的手再次疼痛难忍。 “好冷……”黛争喃喃自语,尖冷的水让她的手指一缩,手中的衣裳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完蛋了,如果少了一件的话,她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黛争端起浣衣的木盆,顺着河道追着衣裳,她跑的很快,可喝水的速度更快,眼看就要追不上了,她又看到河道的拐弯处立着一名少年。 她着急地唤他:“小郎君,帮我捞一下衣裳!” 她一连喊了好几个小郎君,那少年才回过神,眼疾手快地将她滑动的衣裳捡起。 黛争扬起笑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将衣裳收回木盆里,好言好语地与他道谢。 “黛争?” 她愣了一下,这少年的语气熟悉的过分,可她从未见过。 黛争这才注意起他的衣着,外披着白狐裘大氅,一身宝蓝色云纹锦面冬袍,精密的织金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幻光,她仅仅昂头看了他的面孔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能瞧出这人衣裳的面料,还觉得这人……无比熟悉。 是不是在做梦呀,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小郎君,就连黛策上的书院里那位叫汝城娘子们趋之若鹜的郎君,也没有他的万分之一。 就算是汝城最尊贵的县老爷,也没用他穿的这般好。 他不会是神仙吧! 神仙下凡来帮她了! “小郎君,我不叫黛争。”她摇了摇头,“我叫黛争甫,不过只差了一个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果然是神仙呀,不然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名字?虽然记错了,但是神仙要帮助那么多人,记错了一个字,也没什么所谓的! “我不是神仙。”少年玉面上的双眉紧拧,问她:“你不记得我是谁?” 说罢,他咳嗽了两声,苍白的秀脸染上一层红晕,他好似对自己的现状也颇为疑惑,单手持着手炉,眼底映着另一只手的模样,眉头皱的更深。 “我?”黛争困惑,她哪里认识得到神仙? “我是傅兰萧。”少年自报家门后,女孩显得更疑惑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啦,我……”黛争话音未落,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她腼腆地笑了笑,忙说不好意思。 她从短褂下取下一个荷包,确切的说,傅兰萧经过仔细分辨,他才能认出那是一个荷包——看起来就是几个碎布头拼成的不规则口袋,布满着歪七扭八的针脚。 又看着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白布包,打开后仅有几块不成型干粮。 她吃下一小块干粮,问她:“小神仙,你吃过饭了吗?” 傅兰萧摇了摇头,“你不要叫我小神仙。” 又看到她十分受挫的模样,“罢了。” 他人好好,和和气气的,不愧是神仙! 黛争莞尔一笑,眼睫都变得弯弯的,她伸出双手,想与她分享她唯一的食粮,她上手挑拣,想专门给他一块大的。 可她看到少年光洁无暇,十分修长的双手时,对比之她手上难看的冻疮,黛争又犹豫了。 黛策说过她的手又粗又脏,要是用这双手给他吃的,就算是神仙也会嫌弃吧。 黛争支支吾吾地说:“那小神仙快回天上去吧,不然你家里人找不到你着急了怎么办,我也要继续去洗衣裳了,不然会挨骂的。” 傅兰萧当然能看穿黛争的心思,他手指一动,拈起一块干粮放入口中,是干巴巴的,难以形容的味道。 她每日就吃这些东西,难怪不长肉。 看到小神仙吃了她的东西,黛争吃了一惊,眼中亮晶晶的,像是收到了极大的鼓舞,满脸通红,抬眼时满眼都是这个平易近人的小神仙。 “你吃一点够不够?” 傅兰萧点头。 她虽然过得贫苦,但脸颊还是红彤彤的,讨人喜欢的紧。 “那你不够再跟我说喔,我要去浣衣了……有缘再会……” 虽然她这样说着,但一步三回头,唯恐下一刻就要看不见他了一般。 “黛争。” “什么?”她总会下意识地回应一句,站的笔直,偏着脑袋看他,“我不叫黛争呢。” “那你叫我小神仙,我也想叫你黛争,这不行吗?” 交换新名字! “行的,行的!” 黛争喜欢死这个新名字了,就像是只属于彼此的小秘密,她的心波荡漾,但是她并不懂那是什么感觉。 她只觉得跟他有缘。 傅兰萧也走到河边,瞧着她的手,问:“你平日都这么过的?” “又脏又粗”的手被人捉住,黛争不好意思地想缩回去,但没有成功,她讪讪一笑,神仙恐怕是没见过这样的日子,解释道:“冬日浣衣是这样的,我得快些了,不然会被骂的。” “我试试?”傅兰萧挡住她要下水的手,一直抱着手炉的手染上了一层温度,全度渡到了她的手心处。 “好啊!”黛争兴奋地将木盆推给他,等待着他使用法术,来解决她今日的难题。 傅兰萧将手炉放在她手中,河水冰的渗人,他十分嫌恶地看着盆里深浅不一的衣裳, “那你闭上眼。” 黛争“啊”了一声,“这不能看吗?” 傅兰萧撇嘴,“不能,神仙施法凡人是不能看的。” “好吧。” 黛争闭上眼的时候,感受到双肩一重,柔软的毛发抚弄着她的脸颊,她再次张开眼,看到纹丝未动的衣裳,怀疑地问:“是好了吗?” 她动也不敢动,傅兰萧给她披的狐裘和手炉太贵重,她怕坏了要赔钱,可又不想让他拿开,实在太舒服了。 傅兰萧撒谎从来不打草稿,点头称是。 “那……那我回去了,衣裳还给你,多谢你。”黛争僵直着身子站起来,却看到狐裘已经拖地,她欲哭无泪,“对不起,我给你弄脏了,对不起……我给你洗干净好吗?我没钱的。” 她真的赔不起!这可怎么办啊! “送你了。”傅兰萧抬手,手掌覆在她头上,黛争只是顿了一下,立马如同家养的狸奴一样乖巧,“你随意拿去。” “你呢?看起来你还在病着。”她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傅兰萧咳嗽了两声,立刻将手炉放在他手中,惊叹道:“你的手好冰!” 小神仙好像病的很严重,黛争只能干着急,“你快些回去吧,我一定不会忘记今日的,可我要回去了,还要去接我的表弟,不然会被骂的。” “我没有家,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傅兰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有意识的时候就站在河畔,但他无法行动,直到有人叫他,他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原来是在等黛争。 “你让我跟你回家吧,黛争。” “咦,可是——”他们那个屋子,怎么住的下神仙! 但是小神仙真的无家可归吗? 他没有家,那不是跟她一样,他看起来很有钱,再不济他们可以把他穿的衣服当了,一定能拿到很多钱,姑父姑母肯定会收留他的! 小神仙留下来,就可以跟她作伴了,两个没家的人,就有家了! 她愿意让小神仙留下来! “好,那你跟我来!” 黛争犹豫着要不要牵他的手,可是少年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因为黛争不愿意再去接手炉,他只将手炉的温度重新渡给她,等到只留他的体温时,再去用手炉保温。 黛争的心狂跳不止,她觉得自己都快不用保暖了。 “你等一下,我去跟姑母说一声。” 黛争没有贸然将傅兰萧带进去,而是找到在地窖中忙碌的姑母,问:“我们家还能收留一个人吗?他很有钱,他能出好多钱住下来。” 姑母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小丫头能看到什么富贵人家,莫不是撞到了脑袋,开始发癔症了。 她瞄了她一眼,好似根本没看到她披着的狐裘, “除非天王老子来了,不然免谈!滚滚滚,晾完衣裳就去接策儿,都这么晚了,你想让他等你多久?!” 黛争果不其然地碰壁,她苦恼地去找傅兰萧,正思索着该怎么办,哭丧个脸说:“怎么办,姑母不同意。” “去城里。” 不同意就不同意,他也没觉得她会同意,只要将黛争带走就好,先去汝城开个客房住上,再去联系自己的部下,将她带回长安。 “是要去接黛策吗?好,我们一起去喔。” 路上黛争跟傅兰萧提议将狐裘当了的想法,给姑母看到真金白银,她应该就会同意了。 “这已经是你的了,你做决定,不过最好将钱自己留着,别给他们。” “嗯,我听你的。” 傅兰萧跟着傅兰萧走在她熟悉的道路上,路上驴车行着,泥水随着车轮滚动溅在路边形成泥滩,偶尔有人跟他们一样步行,时不时向黛争好奇地打望。 她每日要在这里往来,若是被拐子捉去怎么办? 傅兰萧不禁蹙眉,还是要快些带她走。 折黛 第96节 最好今夜就走。 “黛争。” “怎么啦?” “不管他们了,你跟我去长安好不好?” “长安?” 黛争对这个地方又熟悉又陌生,她偷偷听书院的墙根,听见夫子讲起长安,知道那里繁华似锦,多少风流才子趋之若鹜。 她还能去长安? 小神仙是从长安来的? “你在长安有住的地方吗?” 可黛争除了后山,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汝城,哪里知道长安在哪。 实在太遥远了。 可为什么她为什么总觉得她也去过长安,对这个地方向往又抗拒。 “有,如果你想,我们一会就启程。” “可是……我还要接我的表弟,不然的话我要被打的。” 她有些固执,认死理,觉得这么大的便宜事,掉不到她的头上。 傅兰萧很想直接将她扛着扔上马车就走,管她愿不愿意,先跟他离开这个龙潭虎穴。 但转念想到了什么,他……不应该强迫她。 再等等看吧。 看着傅兰萧不说话了,黛争以为他是生气了,赶忙解释,“我不是不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没跟我说话了。” “我本就、好了,黛争,我真的没有生气,抱歉。”傅兰萧嘴角噙着笑,“吓到你了?” “哎呀。”黛争看到傅兰萧笑的这么好看,害羞地低下头。 她要是能跟傅兰萧去长安,也不错喔,可是她真的可以吗? 他们来到书院接到黛策的时候,黛策早已不耐烦了,等人群一散,就冲着黛争大吼大叫,“你怎么才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黛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神瞟向一旁的傅兰萧,难堪道:“你能不能不要吵呀。” “你还命令起我来了?”黛策好像根本没看到傅兰萧的存在,冲她扬起了拳头,“我要给你好看!” 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力道踹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还没离开的学生看到黛策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谁!谁踢的!” 黛策真的看不见一旁的傅兰萧,黛争愕然地了看着傅兰萧,他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马上恢复了原本的神色,告诉她:“我是只有你能看见的神仙。” 这样呀! 黛争一点都不害怕。 “真晦气。”出了糗的黛策拍了拍屁股,依旧横着,“快走了,别磨磨唧唧的!” 一路上,他也没少吃苦头,只要他张牙舞爪,就会被傅兰萧教训,黛争捂着嘴在一旁偷笑,黛策觉得邪乎,今日比往日都要快的回到家。 一回家,他就跟姑母哭诉,今日如何倒霉,定是黛争这个晦气的东西让他倒霉了。 姑母一听,定要拿黛争出气,可她出门也摔了一跤,把小腿摔断了。 她疑惑地看着门槛,她刚刚明明迈了腿的。 不过因为她这样一摔,一家人都围着她转,也无人管黛争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黛争缩在自己的小塌上,用狐裘撘成一个衾被,让傅兰萧睡。 可傅兰萧虽然不是成年的体型,也在这张小榻中无法伸直身子,他说:“你躺着吧,我不困。” 黛争看他脸庞白净病态,不休息怎么成? “你睡吧,我哪里都能睡的,我去睡柴房就好了。” “你想冻死?”傅兰萧扯过小人,将她按在狐裘中,“听话。” 好暖和喔,这是黛争这辈子睡过的最温暖的被窝。 但是…… “你病恹恹的,不休息才会更严重。”黛争缩在狐裘中,尽量往里面凑,身子贴在墙边,说道:“小神仙,你同我一起睡吧,我不占地方。” 对男女一起睡,黛争倒是没有什么防备。 因为没人教过她,她平时还要照顾那个惹人嫌的表弟。 傅兰萧视线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复而坐在她身边。 但是傅兰萧一坐过来,黛争忽然感受一股恶寒与恐慌,冲淡了她的欢欣。 为什么呢?黛争怔忪。 “你别害怕。” 傅兰萧也感受到了她的瑟缩。 “我没有。” “是不是你怕我是鬼?才发抖的?” 傅兰萧明知故问。 “不是的,你是小神仙,小神仙显灵,只让我一个人看。” 黛争摇了摇头,可能是她第一次和人紧贴着入眠,难免有不同的感受。 不过,这确实让她睡不着了,她明明极困,却翻来覆去的,头不小心微微磕在傅兰萧的后肩,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一下,就小声地开始道歉:“我打扰你睡觉了吗?小神仙。” “无事。” 失而复得,惋惜,惆怅,恍若隔世,挤满了傅兰萧的心。 睡不着的不止是她一个。 “你真是的,书院的学费开春就要交啦,你这腿今日看了郎中,又是一笔开销,你真是败家!” “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谁知道那个坎能让我摔成这样啊?” “今年收成不好,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交学费,我看要不不学了。” “为什么不学?你不知道我们策儿的课业总被夫子夸吗?他说不定以后能考状元,必须上!”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实在不行,就把黛争甫那丫头卖了,本来养个小娘子就费钱,还不如趁着年纪小卖了,价格还高些,汝城的周宅最近在收奴役,我们去试试呗?” “这也行……就是人家看不看得上啊,你看她干巴瘦一点点,丫鬟人家都要细皮嫩肉的。” “不如当个男孩卖?” 夫妻俩的声音顺着漏风的窗户传进黛争的房间,傅兰萧翻过身,看到拼命忍着不哭的小少女,心脏一缩。 她难受的不行,又害怕吵到他睡觉,倔强地噘着嘴。 他忽然就懂她从前眼中的那道光是什么了。 她想要的是亲人的爱护,是不会把她推出去的爱。 从前,他根本不在乎她过去如何,相识五年,他无心在乎,无意在乎,就连最初汝城时,他并不觉得黛争的日子过得如何凄惨,他只觉得天下凄惨人甚多,人各有命罢了。 她应该认命,而他给了她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她就应该受着,并且感恩戴德,衷心向他。 她的苦难,他看在眼里,却完全不会考虑黛争真正的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没睡着,你不用忍着。” 他伸手揩去她眼眶下的眼泪。 此时黛争的眼泪释放出来,但她依旧哭的小声, “小神仙,你能不能……” 她知道去求一个接近陌生的人,让他带她离开,是一件特别可耻的事。 小神仙问过她去不去长安,她那时没有直接答应,他不会反悔了吧。 但她好像只能抓到这样的稻草,她踟蹰间,还是不愿放弃。 黛争从来没得选。 她的脸憋得通红,将那小少年的袖口都抓皱了。 “你能不能……带我走?” 这是黛争所能鼓气的最大的勇气,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的优点,“我什么都能干的,我会浣衣会打扫,如果你累了我还可以当凳子,我、我还会背书,我自己偷听的……我知道你很有钱,是神仙,定是不缺仆人,但我没有办法了,我不想被卖掉,我不想再挨打,你能不能带我走。” 说完她才后怕地想,他如果嫌弃被她碰了衣服,要她赔给他,那她可赔不起。 傅兰萧却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相拥,“嗯,跟我走吧,黛争。” 黛争的身体在抖。 “这世间不适合我们生存。我们一起去一个永远不会挨饿,挨打,亦不会挨骂的世界。” “有那样的地方吗?” “有的,跟我走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会幸福地活着,有漂亮衣服穿,不会被当成男人,不会为钱发愁,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黛争的心在跳,她仿佛抑制不住这种狂跳了。 他会带她走,带她远走高飞,就像话本中的英雄儿郎…… 话本?她哪里看过话本,英雄儿郎又在话本中做了什么……? 好奇怪啊。 折黛 第97节 为什么她总在想着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 就这样,她的心好像真的在即将跳出来的时候,她眼前的一切的碎裂了。 面前的傅兰萧就像一片被打碎的铜镜,支离破碎,有的碎片是他的幼年,有的碎片中,是他成年的模样。 有的碎片他们依偎在一起,她在他身下挣扎,有的碎片,她背对在火光中,跪着向他求饶。 怎么哪一片都不随她心意,怎么哪一片都需要她补救? 她拼命地想将这个美好的傅兰萧重新组合在一起。 这个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的傅兰萧。 可是黛争随意去拥抱任何一个碎片,都扎的她鲜血淋漓。 “……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跟你走。” “为什么?” “破碎”的傅兰萧连声音都模糊空洞,很难再辨别是他。 “傅兰萧,你骗我!” 小小的黛争在他的怀中,神情悲怆,她挣脱开他,向后退去。 他们所在的空间开始扭曲,两个人在无数回忆间奔走。 “你根本没有对我好。” 黛争握拳,她向着唯一的光跑去,她不要再跟傅兰萧纠缠在一起。 爱恨痴嗔,应随风而去。 “黛争!我后悔了,我已经后悔了!我们可以跟现在一样重新开始,不是吗?” 傅兰萧每走一步都如此艰难,所有的回忆像沼泽一般,令他深陷。 “可那都是假的,是梦,我们从未在幼时相遇过。” 你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而我是不值一提的草芥。 “黛争!你回来!” 黛争在尽头回头,她的长发无风自动,伴随着轻轻地叹息,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二人中“傅兰萧,我再也不会爱你了。” “不可以!黛争!你不能……” 她全身都在发光,像一个遥远的幻影,从那道光芒间离开了。 “争娘!你醒了!” “太好了,烧已经退了!” 黛争觉得眼皮重的离奇,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双眼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人焦急的身影。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滴落。 “我再也不会爱傅兰萧了……我再也不会爱他了……” - 同时间,傅兰萧在舱室中清醒,他按着自己的穴位,指尖一凉,发现竟然是泪。 “陛下,您醒了!” 一直守在身旁的內侍赶忙上前,端上温好的汤药。 “陛下,您快趁热喝了吧,是安神的药,您平定叛军实在辛苦……” “我没病。” 他的戾气依旧很重,俊脸满是阴霾,挥开汤药,打翻在地的药汁涌上更浓郁的药味。 他梦见黛争了。 黛争给他托梦了。 她一定还是想着他的。 。 她不怪他的。 可他不是她的神仙,没有通天法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她才是他的神仙。 果然,神仙也会死。 她开天辟地来到他的世界,打破他的认知,带来了她的灵魂,单单是一个‘黛争’,就足以他热泪盈眶。 情与爱真是世间万物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黛争要的是平等与理解,曾经的他太高傲,不能理解。 她的一颗真心,无人可比。 可惜,斯人已去,再悔也无用。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丧家 黛争的烧是退了, 但后又病了一场,人憔悴了大半,脸也瘦脱相了,在大燕边境的边陲小国中修整了半月, 身子才有些起色。 在跟她同行的人中, 只有阿蛮是个女孩, 因为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间,被教了些汉人的礼仪, 也更为安静体己,她多数时间都在陪着黛争, 看她从一开始总是默默流泪自语,说什么太累,不想再受苦, 到后来可以打起精神跟她说几句话。 这样涉世未深的阿蛮深刻地感受到时间情爱的恐怖。 她也只见过傅兰萧两次,每次的时间都很短,她以为他们之间是郎情妾意, 不然一个帝王, 能横跨疆土, 去将黛娘子带回长吗? 可再一去想, 如果两情相悦,为何黛娘子还要离开呢? 她只觉得黛娘子可怜,不仅伤了心,还落了水受了伤。 可能,好看的儿郎都会特别会骗人。 这时她就要想到黛娘子的孩子, 她比他大不了多少, 但却总像个小大人一样, 老成的不得了, 总是说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她追问也不给她作解释,他一点都不像黛娘子那样平易近人,估摸着是随了那个燕朝皇帝的性格。 那那个燕朝的皇帝真是不讨喜。 她觉得那个姓魏的小郎君就不错,为何黛娘子没跟他在一起呢。 他明明很为黛娘子着想,还专门帮他们隐藏了行踪离开长安,算透了黛娘子的行径才得以让他们接到黛娘子。 他肯定是心悦黛娘子的,不然没有理由那么做。 既然他喜欢,为什么会让黛娘子离开呢…… 这里面的缘由,阿蛮可理不清。 “阿蛮……” “黛娘子,有什么事?” 看到榻上的黛争睁开了眼,阿蛮赶紧将黛争扶起来,询问她。 “麻烦你,跟郎中说一声,再抓一些治疗头疾多梦的药。” 黛争这段时间精神不佳,纯粹是因为入睡之后,总会有梦。 而梦中总有她不想见到的身影,就像把过去受过的伤一遍又一遍挖开给她看。 而在梦中,她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总会跟他攀谈上许久,才逃脱这个梦。 她现在怀疑是不是她脑子进水了,是病,得治。 - 傅兰萧回长安之后,大刀阔斧地解决了贺家和连带的几个家族,而魏扶危本就为傅兰萧安排进去的棋子,是有功之人,也将魏家完全纳入了傅兰萧的死忠,在波荡的朝局中被保住了。 金茹并没有死,而是成为了哑巴,被贬为庶人,彻底与朝政无缘,重新被接回北宫,疯疯癫癫的,整日抱着一个马球乱跑,亢奋起来宫人们都压不住她。 傅兰萧得知此事后就将年轻的宫人全部换成了上了年纪的粗使婆子,每日看管。 她正常的时候,就去写一些文章来咒骂傅兰萧,说他不仅杀母弑兄,还将自己的孩儿也杀了,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死于非命,唯独不提黛争。 婆子将她写的文章烧了好几次,可还是传进了傅兰萧的耳朵里。 傅兰萧去看那些文字的时候,只是随意一瞥,轻笑出来,将纸张印向一旁的烛台,十分随意地问着今日接见的人。 “魏扶危,看看元乐公主是怎么说朕的。” 魏扶危下颚线紧绷,他不知道傅兰萧的语句,哪一句是试探,哪一句是真的在询问。 他都需要仔细斟酌。 实话实说,他如今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对黛争是什么感情,从一腔孤勇到被蒙骗的愤怒,对于天子,他又能做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魏扶危将傅兰萧对黛争的感情看的一清二楚。 黛争的出身太差,按照世俗来说,她确实跟傅兰萧不配。 他其实也不能免俗地承认,傅兰萧确实赋予了黛争许多人无法得到的荣光, 就算如此,黛争并不快乐。 越得不到越想要,对于一个任何人都应向他俯首称臣的帝王来讲,他挖空心思也要将这人绑在身边,不可为而为之。 只有离他近的人才知道他的性子有多不好,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没有用的人便随意抛弃,他也成为了他的棋子。 为了魏家,他只能妥协,更何况是黛争呢。 可黛争连他的孩子都不愿意生下来。 她确实跟旁的女子有很多不同。 她想要的东西,可能他们都给不了。 罢了,纵然有诸多牵绊,他们与她的缘分太浅,都无法拥有这个女子。 所以,带着对傅兰萧的报复,和与黛争的遗憾,他还是鼓起勇气,在傅兰萧的眼皮底下,让黛争逃走了。 折黛 第98节 给傅金茹赐婚,本就是想这一起铲除羽翼日渐雄厚的贺家。 当他知道自己被他安排去重新接近傅金茹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倒想看看,失去爱人的傅兰萧,该是怎样的一条丧家犬。 从目前他的态度来看,他这般冷漠的态度,他也不算意外。 傅兰萧几乎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投入了处理国政中。 他没有暴露更多的负面情绪,也没为黛争举行葬礼,连有了名分的大皇子也没有。 他看着并不太伤心。 难道他曾经感受到的一切,在帝王家还是一桩笑谈? 于是,他也学起傅兰萧的做派,故作玄虚地说:“陛下对我的敌意很大。” “元乐公主已经神志不清,陛下不需要再为她的话劳神。” “可是她写的也不全是假话,”自负的帝王在此时也无所畏惧地承认他曾经一条条罪行,“朕手上沾满亲人的鲜血,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的,甚至朕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长什么样,” “可黛争,我从未想过她会死,”眼看着火星马上要烧到傅兰萧的手时,他轻轻一抖,纸张落在矮几前,迅速烧完易燃的宣纸,浅浅地熄灭了。 “朕承认,朕曾经不少次动了杀了她的心,”他的眼神空洞,幽幽地说:“不过朕没真的想让她死,朕饶了她一次又一次……这次朕依旧会饶过她,谁让她命大。” 不知道傅兰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魏扶危只能沉默。 “她之前同你说过这些话吗?”傅兰萧忽然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点了魏扶危的名字,问道。 “您指谁?” 傅兰萧挑眉:“当然是金茹啊,你以为是谁?” “那草民不懂陛下的意思。” 他应是在试探他。 魏扶危心中一动,他很怕傅兰萧发现了什么,欺君之罪……按理说,黛争触犯的哪条不是欺君之罪。 傅兰萧能饶过的只有一人。 若是被他发现了,魏家就完了。 “傅金茹说,朕杀了兄弟,杀了母妃,杀了自己的孩儿。”傅兰萧的手指飞快地敲击在矮几上,也让魏扶危的心中弦丝不断被拨乱,“可单独没有说黛争,你觉得是如何?” “可能……”魏扶危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傅兰萧神色如常,并无哀色,难不成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当场揭发,为的是什么? 他已经捉到黛争了吗? “可能,公主已经忘了黛争。” 说罢,他紧紧抿着唇,等待傅兰萧的宣判。 上座上面如冠玉的男子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她恨透了她。” “你难道还不明白?”他又继续反问,直接站起来,三步两步就来到魏扶危面前。 魏扶危垂着眼眸,眼皮不断跳动。 如果他发觉了,要逼迫他说出真相,他定是会为了魏家说出黛争的下落。 “黛争根本没有死。” “陛下……” 魏扶危咬牙,“人死不能复生……” “不,她没有死,就连元乐公主也这么认为。”傅兰萧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扯出一丝笑容,轻笑出声:“她每日,都会与朕见面。” 魏扶危冷汗急停,不解地抬头,看到他的面容又转回了淡漠地神情。 “她还是属于我的,我将她藏起来了。” 魏扶危低下头,“自然是,陛下,她永远是您的。” 他低头时,面上浮现出冷笑。 呵,丧家犬。 傅家的人都是疯子。 - 傅金茹在此后不久,被婆子发现于北宫中自缢。 傅兰萧依旧用公主的规模将她下葬到帝陵中,还获得了不少美名。 元乐公主大葬的消息,是在半年之后才传入黛争耳中的。 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上也重新挂起肉来,听到这个消息,她没什么惊讶的。 她从不觉得傅兰萧能放过背叛他的人,他睚眦必报的很。 现在她位于一个离大燕最边缘还有半个大燕那么远的国家,这里生活的人都是高鼻梁眼瞳比她深邃很多。 她还是沾了一些傅兰萧的好处,燕朝强盛,万国来朝,自然这里对燕朝人有不少优待。 黛争一开始语言不算通顺,一直在和觅英来学本地语,等她可与当地人有基本的沟通之后,被本国的皇子找上了门。 “你来找我们娘子什么事?” 阿蛮警惕地看着门外的官兵,她生怕娘子在这里的生活被谁透露出去,再次被燕朝皇帝抓回去。 “皇子听闻娘子不仅国色天香,且博学多闻,想与之讨教一二。”这里的使节恭敬地解释,“还是让我们跟娘子说吧,可以吗?” “阿蛮,我来谈,” 使节看到屋子里出来个肉脸娘子,满脸横肉,哪有坊间传闻般好看,不禁吓了一跳。 “你就是那陈娘子?怎么……怎么……” 差距那么大! 使节知道坊间传闻不可信,说什么国色天香,也定要打些折扣,但也不至于…… 他想到曾经去燕国旅行时看到的年兽,他知道这样形容一个娘子不好,但…… 这位娘子真的是,一脸凶相。 作者有话说: 黛争:精心打扮.jpg 第93章 白蛇 “没错, 我就是陈娘子。” 黛争的当地话说的有些蹩脚,那使节听了后又问:“那还有没有其他陈娘子?” 他心里给自己找了补,这位大概是陈娘子的姐姐,或者是长辈, 陈娘子一定不是这般…… “这里仅有我一个陈娘子。”黛争蹙着眉看他, “敢问使节有什么事?难道我惹上了什么麻烦不成?可近日我全在家里呢。” 她一瞬间心中有些怕, 害怕傅兰萧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通过细枝末节找到了她并未死的线索,快马加鞭跟上来了。 使节不免失望, 却还是说:“是我们皇子有请,近日, 本国正寻找精通汉语的能人,听闻这里有个从燕朝来的陈娘子,学识渊博, 便想请您入宫。” 黛争对入宫是有所抵触的,不过看到这使节连官兵都搬来了,想来是铁了心要将她请去, 若是反抗, 也只能让他们在黎国的日子不好过。 她就这样以陈娘子的化名进了宫。 黎国的首都甚小, 不及长安城的几个坊间之合, 一进城门便能看到圆顶的宫门,再入宫门时,除了拥有黎国本土风格的建筑之外,还搭配着不少燕国才有的装饰。 而黎国的皇子,身材魁梧, 下巴上系了一作小胡子, 眼睛小却有神, 看到黛争时, 也愣了一下。 “陈娘子,你可算来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听闻您如若天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黛争知道这黎国的皇子是在说她长得不好呢。 但黛争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不让傅兰萧发现,他们在赶路的同时,在境外搜寻奇珍异宝,而终于从一队异商手下买得两张□□。 不仅如此,她也给自己的身材加以改善,就变成了谁看谁怕的陈娘子。 黛争自然不会同他生气,“殿下也仪表不凡。” “听闻殿下在寻找精通汉语的人,是为何事?” 见黛争淡然,那皇子又说:“今日请陈娘子来,是想让陈娘子来教我的几个手下一些汉语,你放心,绝对不会白交,我会以黎国最高俸禄相待。” 说罢,他招呼几个人进来,那几个人都穿着在黎国都能称之为奇怪的衣裳,对着皇子行礼。 “就是这几位。” 一脸凶相的娘子,和一群奇异的人,倒十分相配。 “授课倒是不成问题……”黛争已经有过不少授课经验,而且这些人应该会比孩童更加好教,不过黛争没有一口答应,问道:“只是我还有疑惑,殿下能否告知,授课的用途呢?” 她是真的怕了,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背后需要付出惨不忍睹的代价。 教几个皇子的手下就能拿到平常人一辈子拿不到的俸禄,除非皇子是真的有钱没地方花了,那绝对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值得让她为此花钱。 而这件事保不齐事关燕朝,黛争不得不去问问看。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黎国皇子笑着坐上了他的虎皮宝座,翘着腿道:“这几位都是我养的制香师,不久之后就要前去燕朝,大展拳脚。” 黎国的调香师,不是广义上的调香师。 他们除了会调制基本香料之外,还会调制可以改善体质的药香,以及用来攻击的腐蚀香,可以致幻的香料等。 是黎国赫赫有名的招牌。 “可燕朝不兴异术,去那里干甚?” 燕朝道佛共存,但视异术为大忌,尤其是傅兰萧登基之后,更对这些奇门遁甲者深恶痛绝。 “怎么不兴?” 那皇子身子前倾,捻起自己的小胡子,说道:“陈娘子是什么时候来到黎国的?你恐怕不知燕朝最受宠的公主元乐已殉了吧。” “我是知的。” 折黛 第99节 黛争不明白这跟金茹有什么关系,她能左右傅兰萧什么呢? “那后来的事你肯定是不清楚了。”他故作神秘地告诉黛争,“因为公主的病逝,燕朝的皇帝思念成疾,但公主去了就是去了,那皇帝也不想干损阴德的事,不想再去把元乐公主的鬼魂召回来。只想着召集天下志士,让他能在夜里再窥见公主一面,他便知足了。” “我们黎国一直以来想与燕朝结交,也有可以安眠好梦的秘香,为何不去试试?” 他说完,就看到黛争嘲讽一笑,在黎国皇子面前,还没人这么放肆过,愠怒道:“你笑什么!” 黛争捂着嘴,“我没笑,我只是在感叹这感人肺腑的兄妹情。” 打死她都不信,傅兰萧想在夜里梦见金茹。 若金茹还活着,知道此事,她定要大骂傅兰萧。 她也要骂他假君子真小人,还拿着金茹扯谎。 不过,傅兰萧在发什么疯,为什么非要在梦中见到别人? “总之,陈娘子不可能会拒绝这么好的差事吧?” “望殿下容我思考一二吧。”这么好的差事,搁在六七年前,黛争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 但现在,如果黛争教了他们,不就是为黎国和傅兰萧牵线搭桥了吗? 这样黎国定会与燕朝通商,到时候往来黎国的燕朝人越多,她的身份就暴露的越快。 此事不可。 就算之后得罪了这个皇子,在黎国的日子不好过,大不了就离开,反正她的亲人都在,在哪里都是家。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黎国皇子十分不解,他觉得,就算是个傻子,也该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赶紧同意,谨防到嘴的肥肉溜走。 可是这娘子听完他的所有话,竟然还要回去考虑。 他见过几个中原人,说话让人猜不透,考虑和不都是拒绝。 可他可是要在父皇面前长脸的,他的动作可不能比他其他的哥哥慢。 难道他说的还不够动听?还是说这陈娘子见过大世面,看不上黎国给她的钱? “你想要什么,娘子尽管开口。”说完,他又犹豫了,“……只要我能给的。” 而黛争想的是,若傅兰萧真的号令了天下,那恐怕周围的小国都想分一杯羹,抓到个会说话的燕国人就想来试试。 而燕朝人十分有归属感,几乎不会在外定居,除非她能易容成外族人,否则她去哪里都一样。 她能做什么,不就是熬到傅兰萧不异想天开了,或者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傅兰萧真讨厌,她都“死”了,他还能远程折磨她。 “殿下让我回去想想吧,我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在等我,再说了这事急不来,汉语对于外族人来说比较难懂,不是我今日答应了,明日就能回去的。” 见黛争说的在理,黎国皇子只能让她尽快回复,就让人把她放了回去。 回来时,她想了许多,自从她去年被夜夜被困在有傅兰萧的梦中,她每日安神的汤药就不停了,说来也奇怪,因为汤药,再也没与傅兰萧梦中相识过。 这么一算,傅兰萧也是从这时开始寻找能人异士的。 莫不是,他们的梦,之间有所联系? 这么想着,她自己都不太信。 她并不觉得她在傅兰萧心中占有多大的地位,为了能见到她闹得天下皆知。 但是…… 万一呢? 阿蛮看到黛争回来了,笑着迎过去,“娘子,你回来啦,晚膳我已经做好啦,而且蕴生弟弟也帮了忙喔。” 这个忙指的是帮忙烧柴,蕴生灰扑扑的小脸出现在黛争的视线中,他又长高了一些,听到阿蛮称呼他为弟弟时眼色一暗,不太如意地瞥过脸。 “呀,这么乖呀!”黛争笑眯眯地回应,揽过蕴生,拿出帕子将蕴生的脸擦干净,转头对阿蛮说道:“阿蛮,也辛苦你了,还有今日不用再给我煮药了。” “娘子的心病好了?” “好了些了。” 煮药不是什么难事,听到黛争的病好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入夜之前,黛争坐在榻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时不靠谱。 她真的不再想和她有什么联系,没有他的日子,她觉得自由快活,也没有令她喘不上气的压抑。 她盯着窗外的月亮,风光高洁,曾经她也将他视为一轮明月,视他为无法触及的神,但最终月亮坠落,将她快砸死了。 若是他们真的还能有什么联系,她想告诉他不要再继续,就说如果他这样胡闹,她就要永世不得轮回了! 在梦中将他糊弄过去好了。 她得试试。 果不其然,她再次进入了梦中,而这次,她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是黛争,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只是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她能看到高高朱墙,能看到墙边的杂草,还能…… 咦?她怎么觉得身边的事物都好大。 “这是什么?” 黛争的身子被谁抬了起来,一个转身。 她看到了……少年傅兰萧。 少年的面貌清丽而出尘,只是身子着实病弱,又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他正对着自己的鼻尖,而“她”分叉的舌尖吐了出来,触到了他的鼻尖。 “是一条白蛇。”他一点也不害怕这条冰冷的爬虫,甚至觉得她脆弱,无助,惹人怜爱。 他心中止不住地飞速跃动,转身对跟在他身边惊声叫着让他快扔掉的內侍说:“吴內侍,为什么我会对一条蛇心生悸动?” 黛争崩溃,她怎么在这个梦中变成了一条蛇! 怎么才能快点醒来!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见那內侍脸色缓和,轻声地圆谎,“殿下喜欢这蛇?还是先扔掉,奴婢可以派人来检查下这蛇有没有毒吧……” “喜欢?”黛争觉得傅兰萧很不会挑重点,“嗯,我是挺喜欢她的,我要养她。” 作者有话说: 交换童年啦。 大家应该知道这条蛇是哪条吧 哈哈哈,还是比较激情的少年故事哦…… 这个共梦,我想的是让他们更了解彼此,在童年的基础上,又似梦非梦,会有加上他们现在两个人的感情。 大家觉得这个梦结束让两个人相遇还是在等一会? 第94章 黎国 “可是, 这蛇约莫有毒,您身体不好,莫要再碰这些毒物,再伤了身子。” 一旁的內侍还在劝着, 眼看着傅兰萧捏着蛇身, 将那条白蛇轻放在他手心处, 而那条蛇却无意留下,眼看要摔在地上, 又被傅兰萧眼疾手快地拈起,捏着蛇头, 让她不能动弹。 “本来就不见好,若是天天卧病在床,母妃应当更喜。”少年见到他拿皇后来说事, “她现在只在乎她的封后大典,没时间关心我与一条蛇。” “更何况,有弟弟在, 母妃不会再在意我了。”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 黛争苦不堪言, 她变成一条不会说话的蛇, 又无法从梦中醒来, 只能任由傅兰萧将她带回自己的宫内。 他刚刚走回回廊,就听见一阵激烈的犬吠,一只虎头虎脑的狮子犬正冲着他狂叫。 长毛短鼻犬激动地毛发自立,就像与傅兰萧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黛争觉得他只要往前跨上一步, 它就会露出尖牙。 而傅兰萧根本不去在乎那条狗, 熟视无睹地从它身边经过, 而那条狗果不其然如黛争所想, 扑上去对准傅兰萧的脚踝就咬了一口。 她近乎尖叫出来,但因为她现在只是一条小蛇,也只能是吐出蛇信子,发出虽小声却刺耳的哈气声。 “四雪,四雪!你跑哪里去了?!” 又有一名幼童的声音回荡在长廊中,他的相貌与傅兰萧有三分相似,跑的鞋子都要掉了,正好看到傅兰萧俯身掐着长毛犬的后颈提起来,即将将它往地上重重一掷,大叫道:“九哥,九哥!你别欺负我的四雪!” 四雪通体黑色,仅有四只爪子是雪白带粉,口中凸起獠牙,牙上沾血。 就算这孩子跑过来,还是没能阻止傅兰萧的动作,小狗摔在地上,呜咽着跑向也向他们跑来的小主人,被抱在怀中安慰不停。 “九哥,你要干嘛?哎呀,四雪你怎么回事,怎么嘴里有血?”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四雪的模样急得不行,向奔他们而来的內侍求救,“吴內侍,快帮我看看四雪,它受伤了!” 去通报了一圈才赶回来的內侍以为是傅兰萧刚刚抓的那条蛇咬了十皇子的宠物,连声叹气,“这下出大麻烦了呀!” 他速度指挥一旁手足无措的小內侍,找会给兽治病的医师来,一边安抚十皇子,这不是什么大事。 四雪通人性,知道众人是在为他着急,哼唧的更厉害来获得宠爱。 “我没在那边看到四雪,十弟,你这边找到了吗?呀,四雪怎么了?” 黛争看到还有一行人挤到着回廊来,女孩看着比那男孩大不了多少岁,仔细瞧去,还能看到日后跋扈嚣张的影子。 这应该就是傅兰萧的幼弟和金茹,黛争记得金茹说过,小时候他们的关系很好。 傅兰萧瞥了一眼正要冲他发难的金茹,带着黛争径直离开。 “他好怪。” “哥哥生病了,所以才怪。”傅兰鸣看到他手臂上环绕的白蛇,不禁瑟缩,“他近日一定是病的更严重了,所以他才让蛇咬了我的四雪,我们不能怪他!” “十弟,你就是心肠太好,总忍让着他,他才会这样对四雪的!以后是四雪,之后他要做的更过分了怎么办?”金茹摇了摇头,“你千万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 黛争不是不知道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想至他于死地,但她认为作为一个身份高贵的皇子,怎么在宫中也过的逍遥自在。 梦里的事,让她怔忪,蛇尾缠绕在傅兰萧的手臂上,都忘了逃跑,不自觉地被他待到浴房。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傅兰萧扔在水盆中。 折黛 第100节 见他坐在一旁,等着侍女给他更衣时,转过脸庞,正好看到脚下的水盆,一条通体洁白的蛇正吐着信子,缓缓地从水盆中爬出来,仿佛察觉到自己的行径被发现,脑袋一扭,目不转睛地打量她。 侍女被吓了一跳,双腿往后退了两步,打起精神来问:“殿下,奴婢该死,让浴室进了一条蛇,请殿下先离开,等奴婢叫人来抓了蛇……” 傅兰萧皱眉,轻轻侧过头,以一种斥责的语气说道:“这是我养的蛇。” “是您养的蛇?”侍女的手一顿,只能拼命叫自己不去看那条蛇,颤颤巍巍地将傅兰萧的衣裳褪下,待她看到傅兰萧脚踝上的咬伤时,第一反应便是:“殿下,您被它咬伤了吗?您为什么不说呢?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叫太医来。” 傅兰萧失去了耐心,挥手示意那侍女离开,坐在一旁,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个锦盒,从中取出药膏和布条,慢条斯理地处理起被四雪咬伤的伤口。 黛争不得不佩服,他从被四雪咬伤,一路走回自己的内殿,不说脚步虚浮,他连重喘都没有一下。 原来这身隐忍的本领,在少年时期已经有所展现。 她看着傅兰萧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轻笑着问:“你不跑了?” 黛争确实没有逃跑的念头了,反正睡眠不过几个时辰,等到天亮,自然就醒了。 她找不到梦醒的出路,就安静等待梦醒。 他的指腹抚过自己的伤口,沾上略见干涸的血液,附在白蛇的嘴前,像是在引诱逗弄。 “你是不是饿了?” 黛争翻了个白眼,可惜傅兰萧看不出来。 她也算知道了,这人从小就是暗搓搓的变态,毕竟谁能有如此猎奇心理,拿自己的血来逗一条蛇? “我以为你是吃肉的。”傅兰萧道:“你冲短鼻狗哈气,我还以为你会去咬那条狗,害得我忍了许久,结果只是因为害怕啊。” 开什么玩笑,她凭什么要为傅兰萧出头。 利用受惊的蛇攻击咬他的狗,加之傅兰鸣和金茹又将矛头都指向他,何等无辜又清白的傅兰萧。 受了伤的他自然会惹得众人怜惜,想必他父皇母后也要斥责不懂事的狗和两个幼童,最后也不过损失一条路遇的小蛇罢了。 借蛇杀狗,真有他的。 傅兰萧摇了摇头,面上看不出是不是失望,继续说道:“我要养你,却不知道你要吃什么,真是罪过。” 他说这话一看就不是真心的,黛争知道,傅兰萧在想着如何驯化这条蛇,并且能够为他所用。 可她又不是真的是这条蛇,她能听懂他的话,还能听懂他话语中的嫉妒,少年没有成年的他有那般深沉的城府。 他所想做之事,一切都围绕着深深的嫉妒,他嫉妒他那个弟弟拥有的一切,玩伴,宠物,还有来自母亲的爱。 他处理完了伤口,自己沾湿帕子,将自己身上擦拭干净,又将“黛争”捞出来,捏了捏它长而柔软的身体,“我再养养你吧,可怜见的小蛇,你连肉都不吃,那在宫中都没什么活路了。” 黛争左右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我的话,现在我并不苛求你如何。以后去将那条短鼻狗咬死,让他也难过些。” 黛争想他还是快些去死吧。 - 傅兰萧清晨醒来的时候,神色怏怏,侍奉他的內侍吓得不敢说话,伴君如伴虎,生怕这喜怒无常的帝王,冲他发难。 “近日办的那些事,做的如何?” 他招来戚无,问他,声音哑的不像话。 他昨日喝了不少汤药,才得以再次入梦,只可惜这里没有黛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忍着将那群方士杀掉的想法,寻找另一个法子。 他见到过黛争几次,后来她就从梦中消影无踪。 她在梦中总是可爱可怜,一见到他就要夸他,缠着他说许多话。 她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一定是有什么阻碍了他们相见,才让她不能来见他的。 他一定还要再见到她。 戚无都觉得这事根本毫无依据,可傅兰萧执意让他一再搜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他跟在傅兰萧身边多年,自然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突然让他打破常规,他一边要接收各种奇异怪状,一边还要适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皇帝。 他不禁佩服,他着实低看了黛争,他几乎是看着黛争一步步走上来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女子就走到了陛下的心里。 曾经的戚无还觉得黛争的脾气跟狗一样倔,现在他觉得她才是真正的高手,他才是傻狗一条。 让行礼后道,“在燕国以西,有一小国,国号为黎,黎国素来有一异术师,名叫调香师,可调一种名叫返魂香的奇香,说是可以让死灵重现,不知真假。” 傅兰萧眉毛一扬,“可以一试。” “可黎国路途遥远,从长安到那边,要有三个月的脚程,陛下且等上半年,必能拿到那返魂香。” 傅兰萧拢了下寝衣,从榻间起身,“不,我们过几日便启程,前往黎国。” “陛下,这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要是这返魂香没有他们说的那般神奇,不就白走了一趟?” “戚无,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来教训朕?”傅兰萧嘲弄地轻扯嘴皮,表情森冷,“你叫人下去准备,不要太过伸张。” “那陛下出巡,还需要带上娘子吗?”戚无的视线将转到龙枕旁的长方形檀木盒子,“或许,陛下也应该早早让她入土为安啊。” “带上一起走。等朕死了,再将她与朕葬到一起。” 傅兰萧匆匆走出内殿,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堵朱墙下,高深莫测地看着下面新生的青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在黎国的黛争自然不知道长安发生了何事,她从醒来便在愣神,不断地回想夜里的梦。 罢了,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在做什么蠢事,不就是教个汉语吗? 她去就是了,又不会少块肉,还能拿到钱。 等到真能和燕朝结盟了,她再走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真相 黎国皇子并没有诓骗他们, 做起了他国女官,自然就给予她相应的俸禄。 黛争平日里就教那几个调香师汉语,他们虽然身着奇异,但并不是无礼之徒, 对她还算的上是恭恭敬敬。 等到她与他们混熟了, 他们也会给黛争一些助眠的香料让她摆在家中, 偶尔也会打听起黛争的身份。 黎国的国土都不比长安的大小,也不如燕朝富饶, 因为土地原因,粮食收成也不好, 一般都是黎国人去燕朝经商,这里鲜少有燕朝人来定居,更何况, 黛争还是一个拖家带口的娘子。 黛争对此早有准备,每当有人问起,她都会说自己的夫君病逝, 夫家不善, 一口咬定是她克死了她夫君, 又因为夫家势力雄厚, 让她在中原再无依靠,只能带着孩子离开燕国,寻找新的落脚地。 途中还遇到了一同从燕朝出来的姐弟俩,相熟后知道彼此都是不错的人,就一起搭伙过日子了。 她说黎国就很好,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风土人情, 而且人口不多不少, 她一向不爱与人打交道, 适合她。 黛争在授课的时候,声音轻柔地就像一缕春风,无论是多恶劣的孩童恶徒,都会静下心来坐上一两个时辰,哪怕这位娘子长得并不如声音那般能够安抚人。 大家都对她充满善意,黛争居住的屋脊下也陆续摆上了不同的摆件,这些都是与她相识的人认识的。 她的生活已经越来越好了,燕朝的土地对于她来说,仿佛只是一个方向。 她从东方过来,永不会再折返。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是为了会见燕朝皇帝而请她授课,她或许都把傅兰萧完全烂在心底。 但她自己也不能骗自己,傅兰萧在她的魂魄间,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想忘亦难忘。 可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将印记完全抹平。 授课大概持续了快三个月,毕竟黎国本来的打算,也只是让他们将将能在燕朝皇宫能够正常沟通,懂他们的礼节不出丑,不用读懂太深奥的文字。 几个调香师即将前往燕朝,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毕竟他们到燕朝也有将近三个月的马程,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个月。 临行前的宴会上,虽然人们都早纵情高歌,可谁都怕摸不清燕朝皇帝的想法,有人说他是明君,有人说他为人暴戾,并且他们国家消息闭塞,若是燕朝皇帝已经得到了灵丹妙药,看不上他们香料,他们起步白费功夫。 总之,就是前路未卜啊。 但为了国家能够和燕朝这样的大国攀上关系,改变黎国的现状,必须要穷极思变。 黛争当晚跟着他们喝了不少酒,她回到家时伶仃大醉,发现家里助眠的香料只剩浅浅的一层,怕自己手抖燃不好香酿成大祸,也没多心,打算翌日酒醒之后,再去向他们要一些。 谁知,当夜她再次进入了有傅兰萧的梦中。 她看着傅兰萧放大的脸,都怀疑起她在长安的时候,傅兰萧是不是就偷偷给她下了蛊,这才会让她以如此离奇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见到他。 不过这次她依旧是攀附在他手臂上的一条白蛇。 一回生二回熟,黛争都已经接受了在他的梦里,她只是一条蛇。 她左右张望,竟然分不清傅兰萧身处何处。 天空漆黑一片,唯有一丝月光落在少年的肩膀上,顺着他摆臂的动作,月华倾斜在白蛇洁白反光的鳞片上。 梦里正逢冬日,少年穿的十分厚重,只能看出他出他清瘦的双颊。 她有些贪恋少年厚实的衣裳,但不知道傅兰萧在做什么打算,先顺着他的手臂而下,钻进一旁的枯草中。 这条白蛇为什么不在冬季冬眠呢? “哥哥。” 黛争昂起身子,扭着脑袋,傅兰萧那个幼弟居然也在此。 那个孩子长大了一些,正嫌弃地看着这里的环境,说道:“谢谢哥哥来北宫帮我找到四雪,这里好冷,好破。” 北宫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落魄,根本不像是大燕的皇宫。 “我好怕呀哥哥,这里好黑,而且我听四哥说,这里闹鬼,不受宠的妃子很多都在这里死掉了,你怕吗?” 傅兰鸣拽着比他高出很多的兄长,而后者只是睨了他一眼,勾唇道:“你怕还来?” “为了找四雪嘛,它乱跑,我又想他的紧。”傅兰鸣嘿嘿一乐,“再说这不是有哥哥在吗?” 私下里,傅兰鸣也会叫傅兰萧哥哥。 但傅兰萧对于这份亲情反应淡淡,他挂着平日显而易见的假笑,问:“为何不让宫人去找,要你亲自来?” 傅兰鸣的眼睛闪了闪,他惯会撒娇的,“四雪不听其他人的,就听我的,只能自己找了。我这几天都找遍啦,就差北宫了。” 傅兰萧没回话,气氛便冷了起来。 折黛 第101节 傅兰鸣从小被人捧惯了,他虽年幼,但也能看出旁人的眼神——虽然大多数都是别人看他的颜色。极少有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哼气,脑袋左右摇晃,不再抓着傅兰萧的手臂。 他喊着四雪的名字,在傅兰萧正好能看到的视野中来回晃悠,北宫不大不小,两个人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 傅兰萧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不去喊,也不去找,像是负责监视的假人一般。 黛争看着这张冷脸就来气,扭过头去跟在傅兰鸣的身后,许是傅兰鸣跟蕴生的年纪差不多,唇红齿白的,声音活泼又好听,她觉得他分外可爱讨喜。 跟了一会,就见他一个闪身,进入了一个阴暗的侧殿。 他吹了一个口哨,就有一个青面鬼从里头冒了出来。 黛争吓了一跳,整个身子近乎要弹起来,却看到那个青面鬼摘下了面具,露出里面的人脸,抱怨道:“不是说会早些让他过来吗?我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我也害怕呀!” 黛争缓了一小会,看他的面相猜测到他是傅兰佑,她一下就明白了,这两个孩子正联合起来,整蛊傅兰萧呢! “他不愿跟着我,我也很难办的。”傅兰鸣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虽然哥哥是对我即将要当上太子一事心生不满,但我们毕竟是兄弟,就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愁怨,何必要吓唬他呢?等以后,如果哥哥想要什么,我是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的。” 青面鬼傅兰佑抱着四喜,说道:“你就是脾气太好啦,所以他总是什么都跟你抢,欺负你!我这是在给你出气呀!再说了,你不是说这几日就没怎么跟你说话,是因为皇后训了他?” “这都是小事,哥哥身体这么差,把气撒给我,我也是能忍的。” “你就这样吧,以后当了太子,他也会踩到你头上的。”傅兰佑看着傅兰鸣纠结的小脸,将四雪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屁股让它跑出去,“我帮你出气,让他再躺在床上几天,他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唉,六哥,谢谢你,你真好。”傅兰鸣一脸纠结地点点头,看着傅兰佑如此坚定,又放下心来,与他挥挥手,继续装作去寻找四雪。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黛争觉得,这句话尤其针对姓傅的。 而傅兰萧也姗姗来迟,在侧殿外漫无目的的走动,只要保持自己能看到傅兰佑,他就几乎不动。 黛争十分好奇,不知道今日事会如何收场。 傅兰萧几乎不跟他提起童年的任何事,她也对此不感兴趣。 现在的她倒是有另一种看法。 傅兰萧天生就和寻常人的思维不一样,而父母兄弟间长期的排挤,更是让他这种孤僻怪异的性格野蛮生长。 但关她什么事,她并不觉得他可怜,她过的日子比他还要惨,她可来不及心疼他。 好歹他吃饱穿暖,不像她,饿的时候连放了几天的馒头都啃,干巴巴的砸人都疼,把发霉的地方揪掉,要就着凉水才能下咽。 突然,她冰凉凉的后背碰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她身心俱是一抖。 还未等她转过头,紧接着,她感受尖锐的利器刺入她的身体—— 或许那是正在捕猎的野猫,她不想在梦中还被人开膛破肚! 她急忙向前一跃,同一时间,她看到前方不远处,傅兰鸣扬起笑脸,冲着她那处大喊:“四雪!你在这里!”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让躲在侧殿的傅兰佑准备出动。 紧接着,傅兰鸣脸色惨白,指着白蛇尖叫:“哥哥!哥哥!” 他吓得向后退去,大腿磕在了身后的石井边,在傅兰萧疾跑向前拉住傅兰鸣时, 黛争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一头的凉汗。 黛争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到底是傅兰萧再故意将他的幼弟推进井中,还是傅兰萧没有拉住他,总之,在十年之后,只有傅兰鸣落井身亡的结果。 而傅兰萧变成了傅金茹和傅兰佑记恨的对象。 “阿娘,你快起来,宫中有人找你。” 蕴生已经跟黛争分房睡,他站在门外,敲着门跟她说。 喔,今日她的学生要离开黎国,前往燕国,她需要在场。 “就来了。” 她戴好人/皮/面具,正看到门外的宫使神情雀跃,一直抖着腿,因为快步跑来而大喘着气,他拉着黛争,上气不接下气的,想把这消息快点传递到她耳中一般。 “陈娘子,大喜事!燕朝、燕朝的皇帝来了!” 黛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僵在原地。 “陈娘子,我们不用去燕朝了,是真的!哎呀,燕朝的皇帝亲自来了!现在殿下正叫您过去,说这事不能让我们自己的使节来,让您这个中原面孔去跟他们翻译,一定倍感亲切,宾至如归!” “您还愣着做什么呢!快准备准备,将这衣服换上,跟我一起进宫吧!” 说罢,他拿出一件上好的礼服,塞到黛争手中,满眼期待。 作者有话说: 二更是老时间,睡一觉醒来看,快到结局了,有点卡,更文慢些,见谅哦! 第96章 已死 “陈娘子、陈娘子你怎么了?” 宫使眼见着黛争的面色红了又白, 最后竟然直接捂着脑袋直接晕倒了,幸好他在旁扶住她,不然这娘子的脑袋可要冲着地上磕去了。 本来就长得不太尽人意,再留个大疤, 恐怕要当一辈子的寡妇。 “阿娘身子不适, 劳烦您带句话, 她今日是进不了宫了。”蕴生跑过来和宫使一起扶住黛争,宫使的声音格外激动, 他早在一旁听见傅兰萧的事,连忙把黛争圆了谎。 “可是, 这是我国的大事,若是没了陈娘子,陛下会怪罪于我的。” “但阿娘真要是在会见那燕朝皇帝晕过去, 岂不是更让黎国丢脸,到头来怕不是更要怪罪阿娘?你们不如趁现在再去找个汉语标准的使节,也来得及。” 那宫使看着面无血色的黛争, 同两个小孩一同将她扶到床上, 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得赶紧回去报信。” 听着宫使的脚步声渐远, 黛争的眼皮一抖, 飞速睁开,摁着自己的穴位说道:“晦气。” 此地不宜久留,可若是现在就走,难免太引人注意。 傅兰萧离开之前,她最好不进宫。 可她装一次病可以, 时间久了, 必然露馅。 怎么傅兰萧直接从长安能跑到黎国来? 阿蛮去外面打听了一圈, 回来说:“外面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燕国皇帝这次来的很低调。” “他应该为的是返魂香一事来的,真是冤家。” 黛争躺在床上,余光瞟到仅剩一层皮的药粉。 “黛娘子别怕,我叫人通知阿兄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就……离开吗?”阿蛮拿不准主意,为黛争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 黛争刚刚的晕眩半真半假,她昨日喝了许多酒,在加上听见傅兰萧又与她离得这么近,冲击太大。 “现在离不开,总之你们俩多呆在家中,别出去了。” 说罢,黛争又叹了口气,还未休息一会,就听见屋外又传来敲门声。 “陈娘子,殿下说给了寻了医师来,让他给您看病!”宫使去而复返,整个人都累虚脱了,却是万万不敢耽误。 “这个殿下,这时候又对娘子嘘寒问暖了,平日里也没见这么殷勤!”阿蛮恼道,“非得将娘子请进宫!” “让他们进来吧。”黛争听这敲门声,有一种她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架势,“走一步算一步了。” 黎国没有什么男子不让进女子闺房的规矩,那宫使一进来,就坐在屋内喝茶,黛争的房间不算大,几个人站在一起,显得屋内拥挤。 “殿下对您可真好啊!”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开始自卖自夸,“听说您病了,叫了我们宫内最厉害的医师给您看看。” 果然是宫内最好的医师,给她开了几个安神的方子,说是昨夜饮酒过量才导致如此,休息几个时辰便好,不妨碍今日入宫。 黛争也没办法,人家一遍又一遍的请,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只会让她的行为越来越奇怪。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好在她现在改变了容貌,连身形都有所变化,不一定能为傅兰萧所注意到。 离了孩子,黛争不用扮演一个冷静坚强的母亲,就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这是因为即将要面对傅兰萧的原因。 就算被安置在了轿子上,她也坐立难安,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能给予她激烈情绪波动的人也只有他。 进了皇宫,她便感受到宫内不一般的氛围,宫使叮嘱她许久,一定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次不仅仅是让燕国的皇帝宾至如归,还要哄得他们的皇帝开心,那未来的路才真是贵不可言呐。 “我哪有那个本事。”黛争瓮里瓮气地说:“你们还不如叫几名舞姬来,这样哄男人开心最直接了。” “舞姬加您温温柔柔的与他们那群人打好交道,不是说明在黎国的燕朝人也能当上高官,我们黎国非常重视燕朝人吗?”宫使拍了拍她的肩膀,“何况我听说你们燕朝人很难见到一面皇帝,你这是走捷径了呀!” “看他一眼我兜里能多块金子?” “差不多!” “别说胡话。” “好啦你就别犟了,搞得你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你眼神温柔一点,莫说没见过你的了,我都要被吓死了。” 宫使和她从侧门低调入殿,黛争眼睛低垂,盯着黎国歌舞,死活也不去看那坐在高位的人。 “呀,陈娘子可算来了。” 被点了名字的黛争一顿,迫于无奈地抬起头看,目光只在黎国的皇子面上,她点头,表示回应。 那皇子脸色一僵,平日里的陈娘子绝对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怎么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变成这样? “陈娘子,今日你怎么不爱说话?是家里的稚儿惹到你了?”他开了个玩笑,又介绍向傅兰萧道:“这是我们黎国最厉害的译官,是个燕朝人。” 傅兰萧连眼色都没给黛争,看似对她这人并不在乎。 宫使给黛争使了八百个眼神,也不见黛争吭气,只得用胳膊肘怼她。 黛争只得刻意压低嗓音,幸好她饮酒过多也让自己的声线变哑:“回殿下,下官昨日饮酒过甚,坏了嗓子,不易多说。”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原因,明明低着头,却感受到来自上方的,极为压迫的视线。 “女官?” 这是她时隔一年半,重新听见他真实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穿透梦境,向她而来。 遥远,又近在咫尺。 熟悉,又视同陌路。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脏像掉了个个一般,血液倒流,寒毛竖立。 折黛 第102节 黎国的皇子微笑,合着傅兰萧刚刚根本没听他的介绍,“是呀,这是我们黎国唯一的女官。让您看笑话了,本来还想说叫个本国人来,比较亲切。” 傅兰萧若有所思, “抬头。” 黛争顶着压力,缓缓昂起下巴。 内心不断安慰自己,她现在易了容,不会被看出来的,傅兰萧不是火眼金睛。 “为何来黎国?” 就像在有意引她说话。 黛争之后的歌舞,落座的臣子,身旁的宫使,前方的黎国皇族,仿佛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也仅仅能看到傅兰萧。 她心若擂鼓,哑声回答: “我夫君死了。” “那也不一定要来黎国。” 她不明白傅兰萧对她升起的兴趣,她面不改色的用指甲掐着自己来保持镇定,看着他依旧韶秀的面容,在无数梦中对他失望的同时,黛争也鼓起勇气,回答:“没人规定不能来。” 黎国皇子猛给黛争使眼色,她熟视无睹,便只能自己说:“陈娘子劳累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黛争点点头,跟着宫使坐在调香师们中间。 傅兰萧并不恼,双眼如鹰一般盯着她离去的声音,微微歪头,看着她在一群男人间轻声细语地说话。 “她怕是酒还未醒,等宫宴结束,我一定好好教训她这不知事的!”他手拿葡萄美酒,跟傅兰萧赔不是。 傅兰萧却说,“你这女官十分有趣,我这一趟不白来。” 他身旁的人冥思片刻,道:“我这女官她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夫家对她不善,她在燕朝没地方落脚了,才到我们国家来的……” “有孩子?” 他喂进嘴里的酒水差点呛着,备感不妙。怎么感觉傅兰萧的眼神更加玩味了。 这位帝王的癖好难道是…… 他第一眼看到傅兰萧的时候,是没想过燕朝的皇帝这般长相,只是目间阴鸷,减去了自相貌带来的温润。 “要我再叫她过来吗?” 他试探道。 “不用。” 傅兰萧看那娘子眼神躲闪,并不确定。 她有一双跟黛争十分相似的灵动双眸,可长相跟她相差甚远。 宫宴过后,一群胡姬围着黛争说话,都说燕朝皇帝只跟黛争说了几句话,像是个不近女色的人, “我还以为他会对我们感兴趣,要是有一段情,我拼死拼活也要跟他回大燕!” 毕竟黎国的生活和长安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长得真好看,就算只是一夜放纵,我觉得也值得的!”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胡姬,捂着脸幻想。 “这个好办,下次宴会的时候,你准备一些引魂香,能近他身就近他身!” 引魂香就是他们燕朝俗称的春/药。 黛争倒是奇怪,这些小姑娘怎么见到个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你们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这哪里说得准,拜托,这可是燕朝的皇帝欸!他来这里一趟,高低不带回去几个黎国女子吗?”说着,胡姬们冲她搔首弄姿,不得不说,这对黛争还挺受用的,她喜欢、羡慕漂亮的人或者事物。 黛争觉得,自己一开始选择救傅兰萧的原因之一,第一眼看着他确实是宛若天人。 傅兰萧冷眼看着胡姬们和黛争从小路离宫,越走越远。 而他坐在高轿上,行在宫内最宽敞的大道中。 他的手背撑着下颌,凤眼中的病态暴露无遗。 她很像黛争。 但她们之间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差异太大。 他是来要返魂香的,不是为了这样一个娘子浪费时间的。 但他好久没有梦见过黛争了。 他不想回忆自己的幼年,他只想看到黛争,只想同她说话。 傅兰萧的眼睛一黑,又迅速恢复清明,眼尾泛红。 他五指缩了又松,疯狂地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可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简直要把他自己吞噬殆尽。 他指着即将消失不见的人群,“……把她给我带过来。” 但她很像黛争。 就当他是疯了吧。 他要摸摸看,她到底是不是黛争。 戚无领命,以为他们的陛下终于想通,不再去想着如何见到黛娘子,他也终于不用与这些“怪力乱神”打交道,不禁脚步加快,与黛争一行人说话时的语气也十分轻松。 “陛下说想见一见各位。”他不确定傅兰萧要找的是谁,总之不可能是那个燕朝女子。 只有黛争一人全身绷直,其他舞姬欢喜地个个如同要飞上天空的雀鸟。 她的腿如同灌了铅,正要跟上戚无的脚步时,后者转过头,指着黛争道:“你就算了,其他的跟我来。” 黛争几乎是转身就走,她的步伐就跟跑没什么两样,可没过多久戚无就折返回来,脸色如同当年从画舫上将她叫住一般精彩,说:“你过来,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识破 在一群舞姬艳羡的目光中, 黛争低着头,指尖扣进掌心,因为有指甲的刺入,才得以让她以疼痛保持冷静, 脑中的琴弦才能一直绷直。 “你是今日在宫宴中与陛下说话的燕朝娘子吧。” “对。” “你是叫……”戚无若有所思, “喔, 你姓陈,陈译官。” 戚无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她并不能确定他是否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补回又西安的奇怪, 只得讪讪回应,“他们都称呼我为陈娘子,大人也这么叫吧。” “待会见了陛下, 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他记得那个黎国的皇子说她是极为机敏懂规矩的,可在宫宴的那一番作风,倒像个没礼貌的乡村野妇。 这点倒是和黛娘子像的很, 但这种话他从不敢说出口。 “恕下官愚钝。” 刚从她细小的动作来看, 也和黛娘子有些相似。 戚无为傅兰萧卖命十几年, 侦查审问过形形色色的人。 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 身形,但细节习惯却很难改变。 “黛娘子?”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她的寒毛再一次竖立,但她强撑着自己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一直低着头, 眼睛落在他的脚跟处。 脑中的琴弦越绷越紧, 她又刻意压低嗓音, 说道:“我姓陈, 您叫我陈娘子便可。” 戚无用黛娘子这个称呼来试探,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他停下脚步,视线扫过黛争低垂的头顶,心中有了数,叹了口气道:“黛娘子,我能看得出来。” 琴弦勒紧,瞳孔一缩。 黛争如遭雷劈,但还是强打精神,说道:“大人可否认错人了?难道我和你相识的人长得很像?” “黛娘子,你不必在我面前装了,我知道西域有一种奇术可以改变人的相貌,可人的小动作却会跟随认一生,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的。” 她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几步,被打击到了一般,“我不、不是……” 她连连否认了几遍之后,看到戚无那张不会心软一分的脸,她知道只要撞上这样的人,她拙劣的伪装就很容易被揭穿。 她绝望地开口:“戚无,我求你,别让我去见傅兰萧……” “我是陛下的侍卫,也是陛下下了命令让我带你见他。” 戚无绝不心慈手软,他看到“起死回生”的黛争,也由惊到喜,再渐渐变成了疑惑,“你这是何苦,你已经离开他那么多次,还不是会被找到?更何况,陛下带你回去,也不是像处刑犯人那般……” 戚无不懂,不理解,话到此时,他也想起他自己都去抓了不下三次黛争,安心留在陛下身边,对于她来说这么难吗? “他是疯子,我不要面对他……”她的话音刚落,她直接从头上拔除发钗,怼着自己的喉咙,“戚无,我求求你,你别告诉他我在这!” 戚无始料未及,他手指一动,又听到黛争说:“你别动!我知道你可以轻易把我制服,但你再动一下,我一定会下狠手!我知道你不能违抗他的命令,我只要你别告诉他,不行吗?” 她将发钗进一步向着喉咙怼,发钗的尖头并不尖锐,钝痛让她开始咳嗽和干呕。 她知道自己这次见傅兰萧是躲不了了,但她忍住不哭,眼眶泛红,是怕被他察觉到不对。 “你何苦呢?” 她梗着脖子,又刺进去几分,脖颈已经眼见着泛红。 “行,黛娘子,你别犯傻,我答应你,可以吗?”戚无不是对她没有办法,只是怕如果真的自己出手或者黛争自己伤着了自己,铁定会惹得傅兰萧不愉。 “我不说,但不代表陛下看不出来,如果陛下对你没起疑心,为何偏要见你?你可想好了。”戚无见她将信将疑地放下手中的发钗,“你整理一下,我现在带你去见陛下。” 黛争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她自己也没把握,可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倘若混过了这关,说不定傅兰萧对她的疑虑就打消了。 她点点头,将发钗插回去,但发丝有些散乱,她只能将碎发绕到耳后。 她跟着戚无来到傅兰萧休息的宫殿前,戚无瞄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自求多福吧。” 他还是忍不住道:“陛下近年来着实想念你,或许你跟他谈谈……” 折黛 第103节 “不必了,不要强逼着我再与他说什么了,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黛争冲他点头,听到一声叹息,“陛下,人带到了。”快步走了进去。 傅兰萧正趟在鹿绒软塌上,手拿着一本粗糙的话本,见她来了,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落在她的头顶。 他长发未束,慵懒十分,又无不在透着帝王的威严。 黛争深吸一口气,对着傅兰萧行了一个黎国的大礼,“臣见过皇帝陛下。” 傅兰萧含糊地应了她一声,“你我既然是燕国人,便不用他国礼节相对。” “谢陛下。” 听着,他说话温良,是个和颜悦色的好君王。 若没有前尘往事,黛争或许也会再被他骗过去。 黛争说完此话后,并没有再动,而傅兰萧也没说话,两个人僵持许久,傅兰萧才道: “你过来。” 黛争上前两步,停住问:“陛下叫臣有何事?” 傅兰萧勾勾手指,对黛争跨了两步的行为有些不满,“离近点。” 黛争面无表情地又向前两步。 “到我身边来。” “这不太合适,臣耳朵灵光的很,陛下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她无奈地又磨蹭了两步,突然胸前的衣襟被两根手指勾住,还没来得及护着,就被他向前一勾,几乎摔在他的软塌前。 衣衫松乱,鞋子也摔在了一旁。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黛争咬牙,生怕自己又露出什么马脚,“若您需要一个伺候的人,有大把的胡姬供您挑选,莫要折辱我了。” “陈娘子,是吧?” 她不敢反应太大,呼吸几乎洒在他的鼻尖,看他缓缓垂眸,看到她喉咙上的红紫,问:“陈娘子怎么就受了伤?” 他看着她发丝微乱,气息不稳,便问:“是戚无刚刚做了什么么?陈娘子大可告诉我,我不会让自己的手下为所欲为的。” “陛下多虑了,刚刚是我被蚊虫咬了,上手抓的。”黛争真正面对傅兰萧时,她比自己想象的要镇定许多,只是整个人在轻微的颤抖,这她控制不了。 她看到傅兰萧的手指离开自己,他侧脸枕在小臂上,趴着与她的视线相齐,转而又用一种怜惜,关心的神色望着他,假笑道:“我从长安过来,也准备了一些蚊虫叮咬的药膏,既然你是我燕朝的子民,我便将它们赐予你好了。” 黛争琢磨不透傅兰萧,只知道傅兰萧肯定起了疑心,她坐在地上,轻轻向后仰,企图离的他更远些,“多谢陛下的好意,可是臣为人皮糙肉厚,过一会就好了,并不需要什么药膏。” “真可惜,我听说黎国的蚊虫狠毒,咬上要许久才好。” 傅兰萧突然伸出手指,想触摸她喉咙受伤处。 黛争像是一只受惊的山鹿,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陛下!是臣不识趣,您别这样,臣、臣是个寡妇,但是臣想为了……夫君守节,臣长相丑陋,无法入眼,您再找其他人吧……” 她刻意一直自称臣,一再告知傅兰萧现在他们二人的身份,不同以前了。 “陈娘子,你有夫君?”傅兰萧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他再一次难以看清眼前的人,只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没错,您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臣相信陛下是正人君子,不会做出强迫他人的事。” 当他再次看清楚眼前的人时,被她那双惊慌的眼睛烫了一下,让他几乎想逃离片刻。 “黛争。” 黛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声音也变的含糊不清,“……陛下您说什么呢?” 傅兰萧又打量了一遍黛争,呼出一口浊气,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只是个相似的寡妇,她不能与黛争混为一谈,“无事,只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或许……你连发丝都与她相似。” “陛下肯定是太过思念而混乱了,”黛争连忙否认,“不会有人连发丝都一样的。” 傅兰萧扶额,冲她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黛争如释重负,赶紧船上自己的布鞋,像只从笼中摆翅的鸟儿一般,只想从宫内飞出去。 而她穿鞋的姿势正巧落在傅兰萧的余光中。 他整个人僵在榻上,血液翻涌,让他白皙的脸上染上不自然的红,“等等!” 他还是不确定,但他一定要试试。 “陛下又有什么事?”黛争警铃大作,只想逃走,脚步不自觉加快,“臣还有其他的事……” “我让你等等!” 如果,如果…… 黛争没死的话…… 傅兰萧从榻间挺身,他甚至因为眼晕而差点摔倒,十分滑稽。 但黛争来不及笑他,她觉得自己大祸临后,不知道哪里又被他发现了猫腻,“陛下,我不是你的臣子,恕我离开!” “站住!!” 就算是梦也好…… 须臾之间,傅兰萧就从背后拉住黛争,手指勿容置疑地摁在了她的喉咙上,快速向上摸去,捏着她的双颊问道:“陈娘子两处的皮肤怎么不同?” 他几乎一触就能分辨出黛争,他对黛争的身体了如指掌。 这个陈娘子,很像,但是脸不像。 “我天生如此!”黛争挣扎着,发丝凌乱,“陛下,你这样不合礼数,这里是黎国,不是你们大燕!你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强逼□□!” 傅兰萧怎么可能放手,捏着她两腮,想看出她的皮肤的可疑之处,“你夫君姓甚名谁,你曾经家在哪里?” 她哪知道! “我是金陵人士!” “你说话没有金陵口音,你在撒谎。陈娘子,你为何要撒谎?”傅兰萧说:“你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黛争忍无可忍,只想从他的桎梏中逃离,她双手扒住他的手掌,豁出去地咬上他的虎口。 她品尝到了嘴角渗出的血,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味。 而他终于恶劣地笑了,将近年来的病态与情谊,全部赋予在这个拥抱里。 “黛争,我的小神仙。”他轻轻地安抚着在他怀中瞪着他,瑟瑟发抖的黛争,“你是黛争没错,就算你把自己全部换成了他人,我也知道你咬人的力度。” 他的声音朗朗,像是世间所有的温柔善言那般柔软湿润,但却可以击碎希望,让尘世喧嚣簌簌而下。 作者有话说: 争争:哦豁 傅狗:小场面 第98章 难说 “陛下一定是认错了, 我与你口中的黛争是否长相相似?巧了,有许多人说我长相和某某酷似,实则都认错了,大众脸确实有这样的烦恼……” 黛争还没认输, 她一口咬定是傅兰萧认错了, 企图蒙骗过关。 他没有放开她, 拥抱被他用力延长许久,他弯着腰, 带着凉意的手指抚过她的颈子,如曾经一般, 他不会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而是想让她多能给他刻下新的疤痕,来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 待到他完全确定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胀满胸腔,他饶有耐心地与她迂回起来,只是不放开手, 反而俯下身去抓她的脚踝, 在黛争的蹬踹中将她的鞋袜脱掉, 黛争脚心一凉, 忍不住去踹傅兰萧的脸,他被她踹了一脚也没发怒,把她压在怀中,让她可以看清他的手正握住她的脚底,说道:“你要是再小心些, 恐怕我就放你走了, 可你知不知道, 你的脚我也认得, 从汝城那座山头上船那日,你脱了鞋袜让我兄的婢女给你上药,我就注意到你的脚了,我当时就在想一个男人为什么能长一双这么白的脚,还故意露在外面,跟勾栏里的小倌一样不成体统,可能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惦记你的。” “也不一定,或许是……我还记得你在汝城的那个小院子里帮我做床榻,锯木声很吵,我透过窗户看你,很难说你做的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用。都说绝代美人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你把手搭在了半成的榻上,正巧眼睛露了出来,见我醒了,那双明媚的眼眸弯了起来,很美很美。”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黛争却觉得如梦似幻,她自己都记不住那么多过去的细节,傅兰萧却记得。 但她依旧有所怀疑,傅兰萧这人聪明的很,十分虚伪,善于谋略,他记住是一回事,说出口的话是不是真的,又是一回事。 她不再信他。 “陛下说的跟我有何关系,您不能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吧?” 尽管如此,黛争依旧想狡辩,“陛下,您先放开我,好不好?你的手太凉了……” 傅兰萧恋恋不舍地又摸了摸她的脚心,才放手道:“我是以前喝了太多汤药,才变成这样,本我也不喜与人亲近,才没去管这些事,之后回去我会让太医再想想法子的。” 傅兰萧将她乱了的碎发重新理了理,“黛争,你这面具是从哪里得到的,还真把我骗去了。我猜,你方才是不是以为被戚无识破了,要用自己的命威胁他,所以才受了伤?” 他能猜到个大概,低头就要去亲她受伤的部位,“你太自讨苦吃了,就算他不说,我还是可以猜到,或者我随口一问,他就必须要告诉我,黛争,你可莫相信他不说。” 黛争彻底没了脾气,也不做任何辩解,气鼓鼓地将他的脑袋推开,“别碰我!你们谁都信不得,五十步别笑百步了,说这些话我听着恶心。” “你现在是承认了?其实你只要跟我回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就算是当皇后也可以。况且,蕴生是不是也在你身边?你要他跟你在这种小国受苦吗?他明明可以荣华富贵一生。” “我跟你?毋宁死!”黛争觉得可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得不到名分才要离开的呀?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为了那些荣华富贵能忍辱负重?傅兰萧,你听好了,我就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管你什么身份,我觉得你不配。” “凭什么我要跟你们一样?我偏不。” “你别激动,我不这么认为。我明白的。”傅兰萧低声哄着她,带着她躺在了鹿皮榻上,目不转睛地打量她许久,生怕她变成幻影消失,“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是我不好。” 他束着她不放开,像个怨妇一样说:“但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对你多好,你明明活着,你怎么就狠心不来见我?那两具尸体是谁准备的?我猜猜看,大约是那个姓魏的吧,那他可是看了许久笑话。” “你要对他做什么?”黛争拧过头,不想去看他,狠着心说:“话先说好,无论你怎么用他威胁我,我也不会受你控制。” 她都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每次都要被人牵制,她身心俱疲。 他感受到身边人的紧张,安抚道:“你别怕,只要你好好的,我已答应他不会对魏家动手。他对你上心,那算他眼光好,可还是我赢了。” 他就像一头在自然竞争中胜利的雄兽,骄傲地板正她的脸,跟她说: “小神仙,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自你上次离开,我也懂了不少,我知你想要的是什么了,过去我做错的太多,不能给我个机会挽回吗?就说你上上次差点要了命,我也没与你计较,从那时起你就没觉得我变了,嗯?” 黛争不想与他争辩,只说:“谁允许你叫这个名字的?羞不羞人?” 傅兰萧目光炯炯,不免惊讶,随后低笑,“你知道这个名字?果然我们共梦——一直以来我总有这个预感,冥冥之中我所想的你也能感受到,或许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你看你在梦里,每次还会注意到我,视线都要挂在我身上,夸我是天上的神仙。” “那是我在梦里根本分不清现实,我只看你穿着好,图你长得符我心意,”黛争这点说不了假话,她从一开始救他,就是看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不受控制地受到吸引,但这给她的日子埋下了累累恶果,“要是我知道之后会变成这样,我打死都不会去跟你说一句话。” 说完,她又发现是给傅兰萧脸上贴金,冷哼一声,“我没别的意思。” 傅兰萧觉得她这般可爱,他扬起唇,恰到好处地模仿出曾经的自己,故作可怜地问:“那现在都不图了吗?” 黛争白了他一眼,“你滚。你当我还是十七岁时那般好骗?” “你是变了,但我也在改,我为你改了许多,不是吗?因为我爱你,黛争。黛争,你才是我的小神仙,小神仙,跟我回去不行吗?怎么躲我现在都躲到别国去了,还做了别国的臣,真是让我好想。” 折黛 第104节 傅兰萧想亲她,又怕黛争再打他,闹得她情绪再次激动,只得忍住, 她是觉得他变了,以前吝啬的只会骂她,现在说起情话来一套又一套,她才不会受到他的诓骗。 “你非要与我一起?”黛争胸膛起伏,有些厌烦与他离这么近了:“你想要的什么都有了,别再跟我过不去了。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所以激起了你的驯服欲,如果我伏低做小,你会觉得我不过如此。” 傅兰萧对黛争有一种病态的执著,是未能如愿的遗憾,“如你这样说,你就当你在一次又一次与我的抗争中,成为了我最爱的女人吧。如果你伏低做小,或许真如你所说,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可你不是,这就是命了。我没有过其他女人,一直都没有。我此生非同你一起过,我也不怕遭报应。” 黛争觉得男人就是犯贱,这就是他们的劣根性。对他好的时候不珍惜,反着来他就要上杆子。 她就知道傅兰萧面对她有无数的道理可言,她说一句,他能找到三句补缺,“若我的遗憾是被困在皇宫中,你要用我的遗憾了却你的?你也忒不要脸了。” 傅兰萧顿了一下,“我没那……” 黛争动了动胳膊,示意他捏着她痛了,“我受不了你了,你先松开。” 他抿唇,贪恋她的温度,“我松手了你肯定会跑。” 黛争哂笑,“我都跑到这都被你找到了。” 傅兰萧真的像是变成了个求仙寻道之人,好话说起来跟不要钱一般,“那是我幸运,都说了只天定的缘分,上天待我不薄,所以无论如何都能遇见。” 但他还是送了手,黛争赶忙从榻上下来,鹿皮的毯子让她觉得燥热不误,边整理着弄乱的发髻和衣裳,边骂他:“那真可恨,凭什么就待你不薄,你最该死。” 傅兰萧想帮她挽发,却被她躲过,当是拒绝,他只好道:“好好好,我该死,你跟我回去,你天天骂我也成,我都不生气。” 反正找到她了,他要把她带回去,之后的事,之后再做定夺。 他可以让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黛争再离开。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懒得骂你。”黛争利落地挽起最简单的发髻,低头看着双手撑着榻间,昂头看着她的傅兰萧,他的双眸似水,很难不怜,但她懂得他是在装可怜,因为他也知道,她这样会心软几分。 “那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回去,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回去了?”黛争侧过脸,说道:“我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黎国看重我,官职高,俸禄也高。” “跟我回去你觉得这些我满足不了你吗?” 傅兰萧不解,这些于他都是小事。 “这不一样,他们国家小,一直想和燕国结交,我不仅能做译官,在这里还能教许多东西,比回去有意义多了。” 长安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学不来,跟别人斗就是自寻死路。 她只想用自己学过的知识,来造福一方百姓。 “这些事你在燕朝也能做得,我可以帮你兴建女子学堂,你之前说是不是因为你是女子我才这么对你的,这样做你可满意?” 黛争心动,但马上这层心动就被压碎。 “傅兰萧,他们都是因为你才给我好脸色看,你当我傻?我之后的会走一步看一步的,都由我自己来,你不用再给我做什么。” “燕朝的才子太多,我算不上什么。”黛争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要是有心,就去看看蕴生吧,你别再逼我了,我不想跟你回去。” 傅兰萧不说话了。 “你刚拿蕴生的未来来让我愧疚,我说让你去见蕴生,你又犹豫,你根本不喜欢蕴生,只是拿他当幌子。”黛争叹了口气,“蕴生最可怜了。” 傅兰萧见她埋怨起来,心中也隐隐不悦,“他有什么好可怜的,他以后就是太子,没人能跟他抢,他这叫子凭母贵。” “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蕴生不喜欢这些的,我们本就不是好父母,不应该再逼着他。”说罢她又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叹气已经成了平常,“一错再错,处处不得志。” 她位卑,进了后宫也仅仅能当蕴生的生母,而蕴生可能会因为生母卑贱而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皇家看中的永远是这些,傅兰萧在她这里没有信誉可言,等到哪天需要抗衡权臣,他就需要接新的女人进到后宫,站在权力之巅时,永远没有什么情分可讲。 “黛争……”傅兰萧说:“长安的政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来处理,就是为了挤出时间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在梦里见到你,既然你人在这里,我不再逼你,我问你,还有没有可能,你能跟我回去。” 黛争想到没想,神情清微淡远:“那你能不当皇帝,放弃山河吗?我不愿活在皇宫,不愿活在令我窒息的长安,我就想有一个小小的家,没有算计利用,只是平平淡淡地跟着我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这样的人吗?” 怎么可能。 天方夜谭。 作者有话说: 妈耶,我是世界上写作的最慢的女人 第99章 牵绊 黛争都懒得再往他面上再看, 都能想象到那副犹豫,不解的神情。 “是我说的太过了。”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正常,就不会为一人舍弃江山。 她说出这些话, 只是想让他看到她的坚决, 她一定不会再跟他回长安, 回到宫中去呆着,“总之, 我们之间没别的可说的了,我先告退。” 她转身要走, 又被他拦下。 若是在几年前,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是觉得这个人失心疯了, 拉下去问斩眼不见心不烦才是,但黛争说出口,他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听。 “你说的这些会影响到你跟我吗?我不太明白, 你怎么这么犟。”他在权利中心惯了, 他不会适应无所顾忌的生活, “我站在这个位置上, 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有人伺候,也不用挨饿,不是你心中所盼?” 可反之黛争也一样,她虽然位卑, 却也不愿品尝与她人共侍一夫, 选秀图都堆的跟小山一样高了。 况且, 傅兰萧确实动过再接几个身份合适的女子来宫中, 只要把蕴生养在她们的名下,这样就更方便的让傅蕴生顺利当上太子。 对于他们母子来说,这些都是宫中生活的隐患。 她不能再去赌一个他口上说的美好未来,再走错一步,就不仅仅是她困于深宫,蕴生也要被欺负。 黛争不想再与他争辩,傅兰萧心思缜密,一语道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没有过旁的女人,也提不起兴趣。之前跟你商量的那些事,我知你不喜欢也没去做,曾经与她人的婚约,我不是也退了,难道你觉得我想要的权利,都必须要靠再娶一个女人来得到?” 他说着自己也恼了,“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 “你知道就好。” 黛争觉得傅兰萧突如其来的怨气也让她莫名其妙,让她怎么信? “你瞧,黛争。”傅兰萧将他榻旁的檀木盒拿了出来,像邀功一样,对她说:“我当初以为你死了,本想用药保存着你得尸体,但还是不折腾你了,只要去哪里都带着你。以后等我死了,也要与你在一起的。” “你不会觉得我会很感动吧?你莫拿着这些,赶紧让埋了去,你不怕损阴德,我害怕损了蕴生的阴德。” 她觉得十分恶心,她知道他一向心里不正常,有些多疑敏感,还会嗜血,在房事上要求也多,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方面,他也要异于常人。 哪里有人带着骨灰到处跑的? 她瞄了一眼宫外,瞧着天色已近黄昏,着急回去吃饭,道:“咱们俩那么多事,说也说不清,虽然我觉得你伤害我比我伤害你多的多,但我是真的不想跟你计较了,就当是两清了吧。我早就放下了,你是大燕的皇帝,还放不下一个女子不成?” 傅兰萧听着,他心中就憋着一团火,他想反问她每一句话,什么叫不跟他计较,怎么就两清了,凭什么叫他放下就要放下?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与她说这些,只会将黛争越推越远。 她怎么能这么着急,他才跟她说了几句话,还没梦里说的多。 他还未来得及去调查她周围的关系网,直觉让傅兰萧的表情变沉了几分,“天还未暗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你是要回去用膳?蕴生也大了晚回去一点也没用关系,还是有别人在等你?男子?” 黛争又忍不住翻白眼了,“你这人,还是这样咄咄逼人,我最讨厌你这点,关你什么事?” “还真是,”傅兰萧咬牙,“你方才说你是个寡妇,可我还没死呢,就有野男人想插足?想得倒美。” “住口,咱们都没有成过亲,都不算的,我真是受不了你了,傅兰萧,怎么能这么缠人!”黛争绕过他,直接转身跑走。 傅兰萧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快步跟紧她,“等等,黛争,那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黎国的皇子,本想叫黛争过去与她商议燕国来朝一事,后听说黛争早就被燕朝那边的人叫走,等了许久,他也坐不住,心中隐隐有了预感,抬脚前往傅兰萧所在的宫内。 他还未走深,就看到一男一女重叠的身形,二人都是他认识的人,而那位大燕的皇帝,现在哪有半分皇帝的模样,倒像个求之不得的年轻小生,面上的焦急与嫉妒呼之欲出了。 而那位公认的长相不尽人意的凶相娘子,正一脸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 他覆上一次,就打偏一次,让他都看愣了。 “二位这是在做什么呢?”他轻咳一声,声音不算太大,但正好可以让他们二人听到有人来访。 这位黎国的皇子不敢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心中渐喜,这位陈娘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实话实说,一个带着孩子从燕朝跑出来的娘子,真真是不多见。 无论她是何种身份,但看着燕朝皇帝那德行,这样的形势,对他们黎国有利…… 傅兰萧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依旧想跟黛争说些什么,却看到黛争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跑到那人身边,恭敬地对他行礼。 “殿下,您来了。” 也对,她是别国的臣子,不受大燕法律的束缚,她理应去侍奉他国的皇子。 “你过来。” 傅兰萧只看她。 可区区一个黎国,他完全可以下令踏平,不出半年就可以纳入大燕的囊中。 完全被忽视的皇子心中不爽,可面上却是极为恭顺,他不好直接问二人的关系,只能问道:“陛下您认识我国的陈译官?那还真是巧,这里都能遇到故人。” 黛争干笑了一声,“二位估摸要商议正事,我家中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黛争一脸的想离开,他有些不悦,但鉴于二人暧昧的关系,他忍住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陈娘子被人叫走,还有些担心,我手下头的人说,之前给你的安魂的香料应该已经用完了,他托我拿些再给你。” 平时,他不会亲自给自己带药粉,今日怕是听了她被叫走,所以专程来了一趟? 黛争头疼,觉得之后这个皇子一定会为了拉近和傅兰萧的关系,屡次三番找她。 但她还是先接过,与他道谢,在傅兰萧一刻不错的目光中离开了。 一回到住处,几个人就围着她问,今日是不是安全度过。 黛争摇了摇头,先卸下自己的人/皮面具,再往胡凳上一坐,喝了口茶,才含恨道:“怎么会有这么无理搅三分的男人,阿蛮,以后你切记找郎君不可只看皮相,那玩意太会骗人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敲门声。 她对门外人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 阿蛮还未来得及说,自己一点都不想嫁人,跟在黛娘子身边什么都好,也看尽了黛娘子为了一个男人过上的不安定的日子,还跟这个男人的儿子共同生活了不少时间,尽拿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撇着嘴,越过众人去开屋内的门,鼓足勇气想要告诫那个男人,这里是黎国的土壤,就算你是皇帝,那也是燕朝的皇帝,可不能再为所欲为!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子那么兴师动众,闹得那么不堪吧? 可她打开门,看到门外一众侍卫时,那股勇气便消散了。 从余光中看,还有几个不明因果的邻居正好奇地从窗口打量着,以为黛争是犯了什么事,惹怒了哪位贵人。 折黛 第105节 “狗、狗狗——”剩下两个字她不敢说,傅兰萧也没心情搭理这个外族小娘子,负手从她身边走过,笑盈盈地看着黛争:“小神仙,用过晚膳了吗?”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小神仙,她是有所恼的。 觅英抢先一步质问他:“你来做什么?” 傅兰萧像是才看到其他人一般,懒洋洋地睇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是你啊。” “我来看看自己的儿子,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他昂着下巴,视线转到蕴生身上,看着他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心中不快,“你为何做出这副神情,看到我你没半分喜悦?” 很好,当初是谁从庵堂带他走的?谁给他吃饱穿暖的,亏他之前还觉得蕴生随了他,结果还是随了黛争这个小没良心的。 “你太凶了。”黛争给阿蛮和觅英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先去膳房中布菜,她将他先赶走。 傅兰萧自知在这里谁都不欢迎他,借机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跟黛争说:“你看,黛争,我过来看儿子,可是他不喜欢我。” “你一上来就说他,谁喜欢的了你?” “不然,那你教教我如何做?”他径直坐到蕴生面前,同他说:“你过来坐,父皇有许多事要问你。” 蕴生看着要比黛争倔许多,与阿娘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之后,竟是连父皇都不愿意叫一声,直接甩了竹箸,跑到后院去了。 “蕴生!”黛争没想到一年多不见,蕴生对他能抵触到这般,她没管傅兰萧,而是去后院问蕴生怎么回事。 蕴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并不喜欢父皇。” 黛争答:“你放心,让他来看你,也是我提出来的,他吃完饭我再也他谈谈,让他回去。” “阿娘,这怎么可能?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吗?”蕴生冷哼的时候,和傅兰萧酷似,“他能放过我们,放过你吗?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我懂,我经历过,见过,只是有些事我不愿与你说罢了,我不想让阿娘你再受苦。” 前世的雨天,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我只是生气,觉得这日子没头了,为什么我还没长大,不能独当一面呢?”蕴生握着拳头,他的声音脱离了奶气,但依旧是软的,“他一来,我们就不得不跟他走了,对吗?看来还是需要我之前同你说的,再等我长大,别的方法都靠不住。” 黛争心中柔软,伸手揉了揉蕴生的脑袋,“你能这么想,我已经很欣慰了,但是阿娘不能再这样软弱了,虽然他是皇帝,但我也有骨气,我不能让我儿子来为我抗争,你放心,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这次一定。” 蕴生还是不信,“你不知道他的那些法子……罢了,阿娘,我信你,既然我都能有不同的改变,那阿娘也会变得和从前不同。” 二人吐露抒发一顿后,蕴生还是跟着黛争和傅兰萧坐在一起,几个人坐下来吃了一顿晚膳。 只是在座的各怀心事,都十分沉默。 烛火前,傅兰萧还缠着黛争不离开,窗前影动,分外暧昧。 他从烛光前看着她,仔细瞧着她脖颈上曾红了一块的伤口,往上再看,是长期带着人/皮面具留下的痕迹,“你的脸变得更白了一些。” 她点着今日带回来的香料,没接他的骚扰,只说:“你现在就像个死缠烂打的登徒子。” “可我不是因为想你?你确实被我缠上了,你不原谅我,跟着我离开,那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他捉住她的手臂,“黛争,你怎么就不信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你连发毒誓都能反悔。”黛争手上没停,傅兰萧顿了一下,企图先转移话题,指着她手下的香料,酸酸地问:“这些东西真有用?居然一个国家的皇子还能亲自给你送……” “你不是还为了香料来的?还在长安天天求神拜佛来着,之前你也说,不信这些。” 他靠在桌案前,有许多话跟黛争说:“偶尔信一下不会出什么岔子,你说是不是,小神仙,嗯?” 他曾经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不愿与人有过多的温情,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任何人打交道都精于算计,伪装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可是一次又一次在黛争的面前,他与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 他知道真实的自己卑鄙无耻,只想把她占为己有,甚至想过不让任何人见到她,就让他把她关在笼子里供他一人欣赏。 现在他不愿这么做了,他也愿意为了她,生出软肋和牵绊。 他在此时觉得,不是自己掌控了黛争的人生,而是黛争掌控了他的所有。 他为她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并且甘之如饴。 他会成功的。 或者,她也会成功的。 他同时想道。 傅兰萧本笑的微眯的眼眶,忽然一变,他鼻子向来灵敏,急速抓过黛争的手,将她护在怀里。 身后的香料瞬间爆炸,火舌迅速地卷着屋内的装饰,变成一团团火球,瞬间吞噬二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冥冥 势焰熏天的火焰直穿夜空, 左邻右舍看到火势,口中念念有词,左呼右唤提着水桶救火。 可他们还未走近,就能听见短兵相接的声音, 黎国特质的弯刀和中原独有的刀剑交割, 流淌的鲜血使他们背后的大火更加气焰汹汹。 逐渐的, 救火声变弱,黑夜里唯有大火蔓延的声音, 和越来越清晰的打斗声。 “黛娘子!黛娘子!”大火的源头是黛争的屋子,觅英和其他人还未睡着, 可以迅速反应过来。 他抱起蕴生就跑,阿蛮也披着袄子跑出来,一桶又一桶地提水灭火, 可火焰却越燃越凶。 “你放开我!”蕴生不顾觅英的阻挠,挣扎着,努力拍打着他的手臂, 可是孩童和男人的力量太过悬殊, 蕴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更旺, 而自己的亲娘生死未卜。 “阿娘她……她……!”蕴生张嘴咬住觅英的小臂, 留下两排狰狞的牙印。 “我去救她,你安分点!”可觅英纹丝未动,他冲蕴生吼道,“你现在冲进去是添乱吗?!” 他把蕴生塞到阿蛮身边,提着一桶水, 将自己衣衫弄湿, 正要闯进火海时, 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浓烟中缓缓出现。 确切的说, 是两个人的身形,二者几乎交叠在了一起。 黛争被黑烟呛得咳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快……” “争娘!” 几个人急忙围上去,觅英搀扶着黛争,忙不迭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黛争双手撑住觅英的手臂,摇了摇头,眼神瞄到傅兰萧,觅英又忙把傅兰萧架住,让其他人去看着黛争。 他只瞄了一眼,便知道这人伤的极重,如若平时,他巴不得他赶紧死了,可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 黛争扶着自己的腰,在阿蛮提着的水桶前蹲下,也不顾井水的刺骨,忙将里头的水全部泼到自己身上。 她浑身滴着水,大口喘着气,被扶着跟着觅英从后门中逃出,遛进小巷,才将将缓过神来。 她开口说话时,还是咳个不停,嗓子低压地跟男声一般,“黎国的……香粉,有,” 话说到一般,她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跑的匆忙,他们也未来得及带水。 但几个人心中已明了,觅英问:“那香粉有问题?可娘子不是一直在用他们给的香粉安眠?难不成是……” “他们并非一心想要跟燕国结盟,而是想以小博大,刺杀燕国皇帝?” 黛争点点头,恐怕他们一开始找来她做译官,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却没人料到自己和傅兰萧有这样一段孽缘,更没有料到大燕的皇帝会亲自光临。 这一切都让他们的计划提前,并且提高了不少成功的概率。 傅兰萧这人心思缜密,一般不会出错,这几年对边地的治理也算有所建树,可依旧挡不住一些不甘为臣的小国来犯。 黛争全身灰败,还在不断的颤抖发烫,月牙白的衣裳被火星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的残洞,头发也被燎了一处,不过比起傅兰萧来说,她几乎算是毫发无损。 她把视线重新转向傅兰萧,他的长发被烧去了一大部分,后背上的伤口蔓延到了前脖,血与肉的味道蔓延进所有人的鼻腔中。 他在爆炸前的一瞬间,将她护在怀中,才让她躲过了这一遭。 不过,他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黛争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争娘,外面的打斗声好像停了。”觅英的耳朵一动,从腰间拔出匕首,并未将傅兰萧扔在地上,“你们往后退,有人来了。” 巷口先是震出来一阵剑刃的轻弹声,又闻浑厚的声音试探道:“黛娘子?” “戚无?”黛争手拍在觅英的肩膀上,示意他放下刀,“没事的。” 他强行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黛娘子,陛下还在吗?” “他还活着。” 但黛争不确定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死,她忽然手足无措地瞄了他一眼,生怕她说错了,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活着。” 这里是黎国的地盘,黎国的精兵倾巢出动,跟随傅兰萧来的影卫再强,也是一番苦战。 戚无能在空隙中找到黛争,实属不易。 戚无很少暴露自己的感情,他作为傅兰萧的影卫,若是主子没了,他活着也再无意义,他咬紧牙关,颤音道:“我们将力保娘子和陛下离开黎国,请您一定要让陛下活下去。” 她心中有一闪而过的纠结情绪,但黛争的脚已经先行一步,跟上了戚无。 她的内心深处,是希望傅兰萧死的。 倘若他死了,长安就不会有人再寻找黛争,不会记载有关她的任何一笔。 但绝不是这个时候——敌国侵犯,傅兰萧救她于水火。 曾几何时,傅兰萧两次躺在血泊中,一次他恩将仇报,一次她置之不顾。 这次,无关情爱,她还是要救他。 他们乘坐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连夜出城,身后的城池点燃烽火,举国上下搜寻着几人的踪影。 傅兰萧经不起折腾,还好马车够大,也有一些基本的可供疗伤的器具。 黛争和觅英让他背面朝上,剪开他身上的烂布。 伤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他的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和布料分不开的皮肤更是触目惊心,汹涌的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在马车间,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像是即将流逝的生命再做最后的挣扎。 这比她第一次见他,还要严重的多。 她好不容易处理完背后的伤口,她全身的衣服又湿了一次,竟不知是被井水打湿,还是汗水。 她数不清自己为他包扎了几个时辰,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出了黎国,只知天光大亮,所有人今夜都度过的煎熬——觅英不知疲倦地驾着马车,阿蛮和蕴生就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孩子们的关系总算在这场浩劫中勉强达成了共识,互相抱在一起小憩片刻,又强打着精神去准备吃食。 傅兰萧依旧在昏迷中。 他脸上的血与泥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俊秀模样,烧焦的味道让他再无半点清隽的气质,甚是难闻,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任由黛争将他的头发剪去了大半。 终于将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黛争还是未放下心,毕竟她就是个赤脚大夫,全部的医药知识还是靠在汝城时的有样学样,她真怕辜负了戚无和其他影卫,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棘手的问题接踵而来,傅兰萧在第二夜中发了烧,黛争只会包扎不会看病,一行人转了方向,急匆匆地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 折黛 第106节 可黎国边境,人烟罕至,行了几个时辰,也不见任何炊烟。 她再焦急也没办法,只能先为傅兰萧换药。 她去换洗布带时,裙摆被人捉住,黛争也没回头,只道: “阿娘没事,你先去跟阿蛮吃饭吧。” “黛、黛争……” 那是一声沙哑,难听的声音,和他曾经的声音相差甚远。 黛争一惊,嘴唇微微翘起,可面上是冷的。 “你醒了。” 傅兰萧半/身都被布条包住,只能看到他双唇嗫喏,只有她俯下身,用耳朵凑近他嘴边,才能听到他的一声。 “疼。” 黛争抿着唇,继续手上的活。 傅兰萧可能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活动着双指,轻扯着黛争的裙摆,声音也可以慢慢传进她耳中,“黛争,好疼。” “好疼啊。” 黛争摸上他的额头,还在发烧。 时隔多年,她很难再去想方设法安慰他,可他那双眼睛,好不错目的望着她,多期盼她能说些什么。 这些年,黛争一直以一个极低的姿态与他对望,很少能看到他像一条濒死的野狗一般躺在地上,哀求她可怜可怜他。 而她现在,却可以掌控傅兰萧的生死情感。 就在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们情感的位移,命运不断转动,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你且忍着点吧。” “好,我听你的。” 他听完她的话,马上就闭上眼睛,黛争又去探了他的鼻息,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她才舒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深夜,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人家。 那人家本来不想接待,几个灰头土脸的外族人,外加身受重伤的男人,一看就是惹上麻烦的人。 “劳烦您将郎中找来吧,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惹了边境的蛮族,逃到此处的。”黛争给了他们一锭金子,那家人眼睛亮了,再也不想什么不要自讨麻烦的话,毕竟这锭金子,可以供他们一家人好好生活一辈子。 “我们现在就去!您等着!”这户人家的娘子一把抓过金子,在口中咬了一口后,推着自家郎君出门,让他马不停蹄地将村中的郎君叫了过来。 郎中披着袄子,收了不少银子,也没多少怨言,仔细给傅兰萧熬药换药,折腾了半宿,他的烧才褪去。 “傅兰萧,你真是好运气。”黛争双眼透红,疲惫至极,趴在傅兰萧身边半眯着眼睛:“大家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可千万要活下去,不然你死了,是要进地狱的。” 郎君咳嗽一声,说道:“不过,这位郎君伤得这么重,还是要请汝城里的郎中来瞧瞧才好。” “你说什么?!” 黛争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要请汝城的郎中来?怎么了吗?”村中的郎中被黛争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你莫急,这里离汝城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近的很,你快些叫他来,拿些好药材给他吊着吧。” 黛争的气血翻涌,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没有行路图,误打误撞中,又回到了汝城。 真是,命运不断转动,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结局 城中的郎中披星戴月地赶过来, 他一进门,闻着这窜天的药味,眉头狠狠一皱,又看到躺在简陋床榻上的傅兰萧, 吃了一惊。 “这、这……怎么能伤成这样?” 饶是他被人叫来, 之前便听说了这人的伤势, 也不免捏了把冷汗。 幸好他听说这家人肯出钱,将珍藏的药材都拿了出来, 抓紧时间为他熬药。 他的手背贴着傅兰萧的额头,又给他号了会脉, 转头对黛争说:“这外乡人到底是何人,为何三番五次受这么严重的伤?” 黛争眨了眨眼睛,“您怎么会认识他?” 郎中回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几年前受伤不也是我看的, 当时跟个血人一般……他这样的外貌,我可是过目不忘的,咦, 等等, 你是不是当年背他过来的小郎君?怎么穿上娘子的衣裳了?” 郎中的手掌平行, 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说道:“当初我记得你大概这么高,现在长个了啊!不过,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离开汝城了。怎么回事,你们又惹出什么麻烦?” 他想,要不是他收了不少钱, 真不想摊上这事。 一行人看起来都是不好惹的主。 黛争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又跟他摆明了真实身份。 她现在已经可以大方敞亮地说出自己是女子, 只是当时年少, 有诸多不易,要隐藏身份罢了。 她手上有不少银两,傅兰萧马车上也有不少做工精致的器具,不愁喂饱这群人。 “原来你真是个娘子……”他的手指撑着下巴,“娘子还真是厉害,将这个外乡人藏在推车里,带到我这里来,若不是你求了我甚久,我可能不会给他看伤。” 他还记得那一年酷暑,急促的扣门声扰乱了他那日的清闲,身材瘦削一身短褂的小郎君背着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的男人出现在后院中,心慌意急地说:“您快救救他吧!他遇到了山匪,受了好严重的伤!” 那外乡人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哪里遭祸的贵人。 要是单纯是被土匪掠夺,倒还好说,要是遇上的是什么党派之争,成王败寇之流,他和这位娘子都要遭殃。 他本以为她是为了他的钱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缘相见,二人居然还在一起。 他不禁细细地打量起这位娘子,钦佩她的勇气和手段。 黛争却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和傅兰萧一起经历过的所有,除了彼此,还有其他人记得。 她还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过去都被雪藏,只留下贫瘠的荒原和茫茫无期的悔恨。 郎中也不是来和她叙旧的,他们也无太多话来说,他的记忆也只停在了她每天都来询问抓药,约莫持续了半年,听说周府付之一炬后,就再也没听过这两个人的消息。 他还想过,是不是和这个外乡人有关。 药煮的差不多了,让傅兰萧喝下之后,郎中又留下了许多药材,并叮嘱他们用药时间。 而那两个收了金子的夫妻也不打算添事,两个人收拾了一通就打算去汝城中住着,顺道还可以挑一下汝城地界上最好的宅子。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傅兰萧不再反复生热,后背上的烧伤也变成了狰狞的疮痂。 只是行动不便,经常需要黛争帮忙翻身。 以这个借口,傅兰萧让黛争在这个屋里跟他同睡同起。 汝城的郎中也来了不少次,也看到了跟在黛争身后与二人相似的稚童,把二人认定成了夫妻。 黛争不想多费口舌,就让他这样误会着也简单。 那人却沾沾自喜道:“那外乡人一看就来头不小,你居然和他修成正果,不枉我当年施救之恩啊!” 还一副期待的表情问:“不知那位外乡人身边还有适婚的郎君吗?实不相瞒,小女今年正巧及笄,正待嫁闺中……” 黛争赶忙跑进屋了。 她看到傅兰萧正艰难地翻着身,赶忙将汤药一放,上前扶他。 傅兰萧轻蹙眉头,又是好话一筐,“这世间你对我最好了,黛争。” “怎么越来越花言巧语?” 她的手被他捉住,紧紧地贴着他的唇瓣,呼吸间都是她的清甜和淡淡的药香。 “我需要你,黛争。” “那可不是,”黛争不听他的甜言蜜语,收回贴着他唇边的手,指腹抹上药膏轻柔地涂在他的后背,“你什么时候可以下地,给长安那边捎封信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傅兰萧知道她的意思,可这句话在他心里转了几道弯,又变成了另外的解读。 “你一刻都与我呆不下去吗?黛争,我好歹救了你,你还不原谅我吗?你这是忘恩负义。”傅兰萧瞄了一眼窗外,“外面那郎中一看你我就是夫妻,哪有天天赶你夫君走的道理?” “我哪有天天赶你?你不知道……”黛争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被傅兰萧绕了进去,瞪着他说道:“你是救了我,但我是什么都没做吗?况且,论忘恩负义,谁比的过你!什么夫君不夫君的,你之前好歹皮囊能看,现在伤的这般严重,我又不是捡垃圾的!傅兰萧,我看在你现在是个病患,不想凶你!” 傅兰萧微微扭过头,“我知道,你别恼了,我也确实要回去,那蛮族竟然连你我的算盘都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让百姓遭太大的罪,若是找不到戚无他们,要善待他们的家人。”黛争提了一嘴,不知道傅兰萧能不能听进去。 听见他轻轻地嗯声之后,黛争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也软了态度,说道:“等你可以下地了,我们去汝城看看吧。” - 汝城的驿站建在东边,傅兰萧有伤在身,走不了多久,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进展缓慢。 黛争就干脆让傅兰萧休息一会,她去买些街边糍粑吃。 傅兰萧住着手杖,坐在一方石阶上,穿着素色的袍子,也显得风雅俊迈,引得不少妙龄娘子偷看。 只可惜,是个瘸子。 傅兰萧对他人熟视无睹,眼中唯有背对他买小吃的女子。 汝城,对于傅兰萧来说,比黛争所指的还要熟悉。 他曾经将汝城里里外外摸了个遍,诸多地方做上了特殊的暗号。 只为离开这个这个令他不齿的地方。 他当时还坚定地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和黛争见面,甚至还动过杀心。 而当初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可笑。 他又到了这个地方,熟悉又独特的暗号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还在想,今年的新元,必须要与黛争一起过。 “你还能提笔吗?” 曾经笑着递给他一半地瓜的少女,变得高挑又成熟。 她递给他一份洒满黄豆粉的糍粑,傅兰萧想了片刻才接过。 “用不上力,还是夫人代我写吧。” 折黛 第107节 “莫占我便宜。”黛争睇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二人来到驿站,傅兰萧一边教黛争怎么写,一边留心向门外看。 他依旧小心谨慎,生怕走路风声。 “你那长安的朋友真的会助你一臂之力,可以让我们举家搬去长安?你都写了两封信催了,怎么还没见着影,你不会被人骗了吧,他问你要钱了吗?” “我哪能说假话,夫人,他都与我说好了,我再写封信问问他,你放心!” 傅兰萧耳朵一动,他本不会在意两位路人的对话,可他一向记忆力极好,对这人的嗓音是极其熟悉的。 他转头看去,当年那个卖书郎的儿子已经身为人父,正揽着自家夫人,跨进驿站。 他的夫人抱着一个苦恼的奶娃娃,正不耐烦地哄着,看到傅兰萧时微愣,随后脸上一红。 而另一个人也注意到了他,确切的说,傅兰萧是个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的人,他就算受着伤,腿脚不便,举手投足间,也与驿站中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他好似回忆起了傅兰萧是谁,一时间没敢动,不知道是生硬地装没看见,还是热络地跟这位贵人打招呼,可他现在的衣着……是不是又…… “你看看,这样写成吗?” 黛争的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傅兰萧,让他回神,“有什么纰漏,我再改。” 明显,罗文之也听出来,这是黛争的声音,他眼睛瞪圆,几乎不敢相信当年那个闹的沸沸扬扬的大火的主人翁,竟然有朝一日又回到了汝城。 在他还未能做出反应时,傅兰萧和黛争已经寄出了信,两个人平行而立,准备离开驿站。 “黛、黛……”他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结结巴巴地开口。 他的声音太小,黛争并没有听到,裙摆已经飘落门栏, “你看什么呢?怕不是别家的小娘子好看?” “没、没有,你也莫看了,他们不是随便看的……”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呀!” 黛争不是没有看到罗文之,她只是不想与他相认,实在没有必要。 她看到了他的孩子,不禁唏嘘,时光匆匆,他们都开始为人母为人父,有人离去,又有新生命降生,周而复始,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她曾经想活的更好的愿望,如今实现了吗? “等人来接我,你……你会留在汝城吗?”傅兰萧眼神闪烁,又急于求证。 “我定不会再留在这里,你也不要来找我,不然我肯定被人指指点点,烦都要烦死了。”黛争对傅兰萧的态度,就像是普通夫妻间的拌嘴,没有任何尊卑之分。 “那你要去哪里?等我忙完手上的事,除掉黎国,我就来找你。” “你日理万机的,哪有忙的完的时候?”黛争想了想,心平气和地说:“我之后估摸要去金陵吧,我一直很想去,就是你从开始就拦着,一直没去成。” 恐怕,她这辈子都无法挣脱他,如果他永远是这个态度,时不时见他一面,对于黛争来说,还可以接受。 只要不提过去,她对他的情绪就不会起伏的厉害。 傅兰萧知道她不会回宫,但他们还能继续见面,便是好的。 他感受到她的态度的软化,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他总有再次得到她的时候。 “好,那你到了金陵,一定要给我写信,然后等我过去。” 他恋恋不舍地抓住黛争的手,重重吻上她的手背,好似他们即将要分离一般。 - 次年谷雨,秦淮河旁,黛宅前立着一架十分奢华的马车。 黛争正在宅中吃着长寿面,忽闻蕴生从从前门跑过来,他又长高了不少,模样越来越和黛争相似。 “阿娘,父皇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的,他怎么偏偏这时候来?”黛争慢条斯理地吃下第一根面条,就看到傅兰萧兀自闯了进来,他的一头长发重新生了出来,高束起一根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正不断往两侧飘荡。 “黛争。”他的笑意渐浓,“我知你今日生辰,所以我掐好了日子来的,幸好赶上了。” 他挥了挥手,让侍从将马车上的都搬下来。 “你怎么让戚无也搬东西?”黛争看着指挥着众人的戚无,“他受的伤可不比你轻。” 戚无还有部分影卫活了下来,只是身负重伤,在屋里养了一年半载才能下地。 傅兰萧给戚无一个眼神,让他莫再动了,看到他放下手上的东西,他才满意地点点头,问着一旁的蕴生: “你有没有好好孝顺你娘,不给她惹事?” 蕴生的表情变得很难看,敷衍了几句便跑了。 “他为何动不动就冲我摆个臭脸?” 傅兰萧指着他的身影,冷笑。 “你还说呢,你那么久没见他,一见面就问他会不会惹事,谁看到你不觉得是瘟神?” 黛争抱怨道:“蕴生这孩子有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也没怎么出力,就别老想着管他了。” 傅兰萧嗤笑一声,看到黛争变了脸色,立刻变色说好话哄人:“好好好,小神仙,我听你的。” 黛争从不管她听没听见去,因为他们父子相似,自己决定的是,别人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她拿了个空碗过来,给傅兰萧分了一点,又坐下来吃面。 他吃的很快,催促道:“黛争,我给你寄的信你看了,为何不回?” “我没空回呢。”黛争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她在这里依旧坐着老本行,开了一家女学,专供贫穷人家的小娘子读书写字。 “就写几个字,你都不回,你不会将我的信烧了吧?” “我干嘛烧你的信,没空就是没空。” 他故意激怒她,想与她快速离席,他想快点给黛争看看,他可在自己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我不信,你且让我看看。” 黛争吃完了面,跟着阿蛮收拾好碗筷,才拉着他回到自己房里,她指着自己的桌案,说道:“你瞧,我每日都有许多文章要批改……你的信,我找找。” 黛争的桌案很乱,纸张翩飞中,她终于找齐了最上层和压在最底下的书信,她转身递给他:“我哪有烧掉……傅兰萧,你做什么呢!” 你忽然脱什么衣服! 他们才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傅兰萧至于这么饥/渴,这么直接吗? “你别打我,小神仙,你看——” 傅兰萧脱了上衣,转过身去,他身后的伤疤还在,只不过还有其他染料在他的伤疤周围勾勒,整体一看,形似青龙,惟妙惟肖。 “你弄这些做什么?”黛争好奇地上手去摸他身上的刺青,跟着青龙的身形走,一直眼神到他的后颈,像是有两只龙爪,扣住了他的脖颈,十分威武。 “我是受了不少伤,身子也没之前好看了,所以找人弄了一身这个,我瞧着不算难看,你应该也是不嫌的。”傅兰萧眼神戏谑,“我耻骨那处还有,你要不要再往下摸摸?” 黛争迅速缩回手,瞪着他说:“登徒子!” 傅兰萧被她逗笑了,伸出双臂将她摁在怀中,“我好怕啊黛争,我都怕我不正常了,但我每天想你的时候,我还是正常的。” “你别说了!”黛争面上红润,双手推攘着他蹭过来的脑袋,“你当我是什么了?” “夫人,车里有我送来的嫁衣,你要不要先去试试?”傅兰萧爱极了黛争这般模样,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我都想好了,今夜就想跟你商量一番。” “别闹我,你是皇帝,过一段日子就要回去。” 黛争本来也只是想着过一段时间他就回去了,没打算再深入了。 “我在兄长家挑了一个十分聪慧的孩子,把他接到宫里来学习,打算培养成储君。” “你不会不回去了吧?” “虽然我也很想,但还不成,那小子什么都不知,单独留在长安恐难守下江山,应还要过个五年。” 他真是觉得这伤受的太值了,黛争坐在桌案前,好似在认真思考着未来。 突然,她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你真是打算跟我纠缠一辈子。” 金陵多雨,窗外的乌云密布,雷降下来劈在了院中的乔木上,随着又一声巨响,树木倒塌,雨滴漱漱而下。 一股凉风吹进屋内,卷起纸张与彼此的发丝,黛争沉默,嘴唇无声地开合。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好,还是不好。 她相信,如果剖析到她的内心深处,都是模棱两可的。 他俯下身去看她的双眸,那双令他心动无数次的眼眸盈光灼灼,他认为此时他们是产生了共鸣的,不知道是谁终于刻画了谁的模样,谁又驯服了谁。 他只想吻她,而独独一个吻,吞噬了所有的疯狂。 “黛争,我们下辈子,一定还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啦!这篇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算是我中长篇的处女作吧,感谢一路陪伴我的读者(泪目) 接下来请多多资瓷我的下一本!会多多成长的。是一个快乐小狗和双重人格自我攻略的疯批故事(我觉得可刺激惹!) 下一本《窥燕》文案: 双重生,敢爱敢恨直球天才假天师x闷骚禁欲狂魔真天子 燕芝站在城墙前,人生就像走马灯一样重新走了一遍。 她还记得,她被认回崔家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丫头,当时连丫鬟都取笑她没见识又粗鄙,她气不过,一根筋地脱鞋砸人,结果直接落到了崔决身上。 她记得很深,他当时周围也围绕着一群公子王孙,只是他和其他人都不同,他光风霁月,宛若谪仙。 一个簪缨世族的大房嫡子,居然能笑着原谅她的莽撞粗俗,你瞧瞧,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坐上了万人之上的宝座。 也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冷血狠厉的帝王。 有忠臣,有皇后,周围人都得了赏,唯独她无名无分。 崔决从御书房中向她跑过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太高太远,她大概是看错了吧。 “徐燕芝,你今日又在闹什么,赶紧下来!” 啧,看吧。 “崔决,恁娘个鳖孙儿!” 她骂的畅快,裙裳飘动,像断线风筝。 挺自由的。 她想,若有来生,她绝对见了他要绕道走,在院里读书学艺,求一门好亲事。 折黛 第108节 她本来就和他不是一路人。 燕芝:一心将你拉下凡尘,你可能跌倒脑袋了,就下地狱了。 阅读须知: ↑这是前世,是重生文 燕芝的天师是她儿时卖艺身份之一,文章并没有鬼神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