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节 ?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作者: 式微不思归 简介: 虞念心里有个霞姿月韵的白月光,她总想着等自己更好一些再去表明心意。 后来她足够好了,白月光却为了救她而死。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白月光死后,虞念开始自欺欺人地在旁人身上找寻相似的影子。 白衣,白玉簪,相似的五官……什么都可以。 她从不对那些人说喜欢,让那些人陪她做一场梦,便拍拍裙子离开,片叶不沾身。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他叫俢昳。 虞念要离开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不许走。” 她没心思骗他,便挑明说,她有心上人,想留在她身边,只能…… 俢昳一点就透:“替身?” 虞念以为他会就此放手,却不想他笑出声,笑容里丝毫不见屈辱与不甘,手上也握得更紧。 他说:“可以,我做。” * 虞念发现,自从俢昳开始陪伴她,她对白月光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正在她沉思之时,俢昳竟然做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费尽心机耗费修为,将她的白月光复活了! 虞念看着眼前光风霁月一如既往的白月光,说不出话。 身后的俢昳双手慢慢攀附上她,将她圈在怀里,以亲昵占有的姿态吻她的耳骨,呢喃道:“我和他,阿念挑一个。” * 俢昳想要得到虞念,步骤有二: 第一步,留在她身边; 第二步,得到她的心。 谁会愿意一辈子甘做一个替身? 他要借替身之名留在她身边,慢慢让她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他。 他的野心,从来都是上位。 1v1(虞念俢昳)he双c,男主名字俢昳(yi) 阅读提示: 1.主角非完美人设,感觉不舒服就及时退出 2.只有男追女 3.封面人设来自画师排骨小包授权,非唯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念,俢(xiu)昳(yi) ┃ 配角:栖(xi)羽,青妍,凌瑶,离夙 ┃ 其它:点个收藏吧! 一句话简介:男替身上位 立意:爱人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第1章 替身 风拂过,几片叶子从枝头悠悠飘落。 虞念坐在俢昳身旁,接住了即将落于他脸上的叶子,她轻轻吹了口气,叶子很快被呼出的气息席卷着带向远处。 虞念看向俢昳。他靠在树干上,正闭着眼小憩,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似乎对眼前这一切无知无觉。 她控制不住伸出手,虚掩在俢昳的眼睛上,看着和栖羽如此相像的脸庞,一阵恍惚。 栖羽,人人称道赞颂的怀光仙君,她的心上人,死于百年前。 遮去眼睛,俢昳和栖羽实在相像。正因如此,她才喜欢看他睡觉,然后轻轻做着这种小动作来自欺欺人,假装栖羽没有死。 微风轻轻吹动,虞念收回手,将吹乱的碎发别至耳后,俢昳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又不像了。 栖羽是一双堪比湖水的清澈蓝眸,眼神总是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连带着脸庞轮廓都柔和起来。 俢昳却不同。 一双暗金色眼眸如同沉入无边黑夜的一轮孤月,他的眼神亦如同那轮孤月,覆着一层清冷孤寂。即使这双眼眸在遇到她以后,里面的光一日比一日多,却还是如同滴水入海,收效甚微。 眼睛的不同,足以让人忽略脸庞的相似。 虞念遗憾叹了口气。 俢昳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虞念的手,才缓缓问道:“阿念怎么了?” 他的声音也和栖羽不同。 栖羽声音清透,俢昳声音则是微沉。 虞念笑了笑:“俢昳,我要走了。” 她已经在这座顺清山停留了半年。 虽说半年对于仙门之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到底还是有些误了正事。方才俢昳小憩时,青妍通过传音铃告诉她,她要找的东西有线索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俢昳看着她:“去哪儿?” 虞念不欲多解释,简单道:“自然是回我原本的地方。”她说着站起了身,转身欲离开,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抓住手腕。 虞念回头,视线自然落向抓她的那只手,有一瞬的出神。 俢昳玄色的衣袖向下滑了一些,露出一截手腕,修长白皙,很是养眼。 栖羽总是衣冠整洁,不像俢昳这般随意,她没见过栖羽的手腕,但大约也是同俢昳的手腕一般好看。 俢昳盯着她:“还回来吗?” 虞念移开目光,随口道:“不回来了。” 俢昳的手微微用力:“阿念,不许走,留下来陪我。” 半年来,他一向顺着她,这还是头一次他如此强硬地逆了她的意思。 虞念有些吃惊,但还是拒绝道:“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 俢昳退让了一步:“那么,我陪着阿念也是一样的。我闲来无事,阿念去哪里,我可与你同去。” 虞念心里浮起一丝微妙的感觉,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句话才是俢昳的真实目的。 她拿开俢昳的手,打量了他几眼:“你想留在我身边?” 俢昳同样打量着她,没有回答,只反问她:“阿念不愿意吗?” 虞念思绪转了又转。 她其实没有想过俢昳在她身边长久陪伴的事。 彼时她路过顺清山,初见俢昳便是他闭上眼靠在树旁小憩,相似的脸庞让她心头一跳,几乎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 她只当这是萍水相逢,也许明日便会离去,不曾想到会在此处停留半年,更不曾想到俢昳会如此坚持挽留她。 她不知俢昳挽留她的理由,但她心知,若是她答应了,他跟着她回天衡宗,迟早会知道栖羽。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瞒他,也不想瞒,与其等到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不如现下就告知他真相。 虞念挑明道:“其实,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你与我的心上人很相像。” 话说的简短,意思却很明白。 她倒是不介意俢昳相陪,但真相揭露,俢昳大抵该放弃了吧? 谁会接受注视自己的人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呢。 但俢昳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他面色平静,看起来接受得很快。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又一次看向虞念的手,语气淡淡:“原来阿念遮住我的眼睛,是因为这个。” 虞念愣了一下:“你在装睡?” 俢昳却不答,慢悠悠站起身来,袖口自然滑落,遮住了露出的手腕。他低头看她:“既然阿念有心上人,为何不去见他,反而在我这里驻足许久?” 虞念想到栖羽,心里一痛,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垂下眼眸:“见不到。” 俢昳紧盯着她,看破了她心中所想,目光灼灼:“他死了是吗?” 虞念仍然没有回答,但脸上神情已证实了他的猜想。 俢昳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唇边竟然扬起一个笑,问道:“阿念是将我当做他的替身了吗?” 虞念抬眸,忽然觉得此人很不一般。 以往那些人得知真相,或恼怒,或冷漠,或犹豫。只有俢昳能坦然地主动提及,他到底在想什么? 俢昳继续问:“阿念,我和他有多像?” 虞念诚实道:“遮住眼睛,很像。” 俢昳神情看起来毫不在意,懒懒散散地开口:“既然阿念是因为我与他相像才留下来,那么,我若做他的替身,便能陪着阿念了?”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节 虞念多看了俢昳几眼,对于他的执意相陪感到意外,忍不住道:“你甘愿做一个替身?所图为何?” 俢昳定定望着虞念,回道:“阿念剑术精妙,我势弱,想求阿念庇护。” 原来这就是他挽留的理由。 俢昳继续道:“何况这些时日,你我二人不是相处甚好吗?” 俢昳说的不错。 他们确实相处得很好,这也是她不介意他相陪的原因。 无数个日升日落,她练剑,他坐在树下看她。她练累了,去找他说话解闷,他便安静地听,偶尔回应几句。两人从不起争执,日子平静却并不寡淡。 “至于替身。”他顿了顿,笑容平和,丝毫不见屈辱,“可以,我做。你我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虞念承认,她对俢昳的说法心动了。 这百年来她在无数人身上流连过,但凡与栖羽有一分相似,都会引得她驻足停留,小到一根白玉簪一身白衣,大到相似的五官。 她并不喜欢那些人,仅仅是借着他们来追忆栖羽,然后在离开之时赠予凡人黄金白银、散修仙器灵石作为补偿。 就像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梦,短则一日,多则数月。 而俢昳是让她流连最久的人,足足有半年。 此刻,他主动提及肯做替身,着实让她难以拒绝。 无数个夜里栖羽都会入梦,他在她怀中咽气消散的情形一遍遍折磨着她,她很需要一个人来自欺欺人,以此获得内心片刻的宁静。 至于俢昳所提的庇护——她初见他时便暗暗探查过他的力量,是很纯净的灵力,并非什么妖魔邪物,她熟知仙界位高之人,从未听过一位名俢昳的仙君,料想他应是什么无名散修。 以她的修为去庇护一位无名散修,的确不难。 虞念生出兴趣,多了些耐心,进一步试探道:“可你的眼睛与他并不像,连带着整张脸也不像了,你若是做他的替身,需得白绫覆眼,如此,你也愿意?” 俢昳淡淡一笑,指尖灵光一现,变出三指宽的白绫,递向虞念。 个中意思已再清楚不过。 虞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白绫。 这件事称得上你情我愿,她似乎没什么好拒绝的。 栖羽已经算身形高挑,而俢昳比他还要略高一些,她需踮起脚尖才能将白绫覆于他眼上。俢昳察觉到身高差距,很体贴地微微俯身。 虞念很快为他覆好白绫,遮住了那双独特的暗金色眼眸,并在其后打了个结。 她看着白绫覆眼的面庞,又恍神了一下,还未说什么,俢昳先开了口:“看来的确是像。” 虞念回过神来,收手离开,视线不经意划过俢昳的领口。 他玄色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些,俯身的姿势正好能让她顺着修长脖颈看到下面一截弧线美好且精致的锁骨。 与栖羽的守礼不同,俢昳举手投足间,会带着些不经意的色气。 是好看,是勾人,但是…… 她的心里只有栖羽。 虞念顿了顿:“记得把领口拉好。” 栖羽一贯持重,断不会如此散漫随意。 她退开几步,正色道:“你既肯做他的替身,我也不会让你吃亏。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虞念,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事,我可尽力满足你。” 俢昳无声地勾唇而笑,拉好领口,遮住了那截锁骨:“虞念。原来阿念的名字是这个。” 他重复她的名字,低哑声音莫名地让她心尖如被羽毛拂过,但羽毛轻软,痕迹刹那便已消散。 虞念转身:“走吧,我带你回去。” 她双手简单快速结了一个印,脚下立时风势大作,将地面青草压得弯下腰去,她借着风势凌空而起,对着俢昳道:“会御风吗?” 俢昳心念一动,答:“我修为不精,若距离过远,大约难以坚持。” 虞念无奈,向俢昳伸出了手。 俢昳玄色的衣袍被虞念引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白绫垂下的两根带子也在风中凌乱飞舞。他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回头看了一眼顺清山,才迎着风势搭上虞念的手。 立于凌空的少女一身清冷白衣,部分黑发用一根洁白漂亮的羽毛别起,露出光洁额头,其余则自然披散在身后。 她的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腰身纤细,双腿修长,比例完美,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绝色—— 亦是他的心上人。 先前俢昳告诉虞念的理由,自然是骗她的。并非什么势弱想求得庇护,而是他喜欢她。 他不坦白心意,不过是怕错失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俢昳想争一争,想将她据为己有。 哪怕是作为那个人的替身又如何?替身也是可以上位的。 现在她还不喜欢他,还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但是没关系,逝去之人总有一日会化作虚无,逐渐被模糊淡忘,唯有眼前人才最真实清晰。 终有一日,她会爱他。 终有一日,她的眼里会只剩他。 作者有话说: 我开文啦,这次终于不是三无了,感天动地! 有没有熟悉的小伙伴来看我qaq 俢昳是无名散修?怎么可能~~~顺便解释一下,本文设定只能探知对方力量种类,探不出力量深浅 一开始写俢昳黑衣黑发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太像清清了,于是特意把他的眼睛写成了暗金色,高贵中带着低调奢华,超级好看的 第2章 画像 虞念带着俢昳回到了天衡宗。 天衡宗乃仙界第一仙门,宗门所在之地凌空而建,充盈的灵气凝成淡淡白雾,缭绕于四周。 俢昳瞧见正门上方的牌匾,多看了一眼虞念,却没有多问。 虞念飞至正门前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要掠过去,一位自正门而出的女仙抬头看见俢昳的脸,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 女仙立刻跃起,眨眼间落于两人面前,盯着俢昳,呐呐道:“仙君?”继而又迷茫摇头,“不对,仙君百年前就已……” 虞念因她的突然之举被迫停了下来,出声提醒道:“凌瑶,他并非仙君。” 凌瑶同她一样,乃是无数倾慕栖羽的女仙之一。 凌瑶清醒过来,眼里划过一抹痛色,视线从俢昳转到虞念身上:“虞念,你既知他不是仙君,却还将他带在身边,此举何意?” 俢昳原本看着凌瑶,闻言轻轻偏头,看向虞念。 虞念掩下心中苦痛,若无其事一笑:“不关你的事。” “你!”凌瑶气急,却又想到什么,眸中多了几分较劲儿,“虞念,看来最喜欢仙君的人是我。” 虞念不欲与她争辩,顺着她的话淡淡道:“你说是便是吧。”说罢眼神示意俢昳跟上,绕过凌瑶,继续向前而行。 俢昳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在最后之时默默跟了上去。 凌瑶眼神复杂地看着虞念离开。 * 虞念带着俢昳掠过一段距离,最后落于一座悬在空中且独立于天衡宗的空岛。 虽是独立于天衡宗,却距离很近,来往不过几念之间。 天衡宗便是这样的布局,正面乃宗门核心之地,左右后方遍布零散空岛,或大或小,乃众仙的住处。 虞念住处宽广且四季如春,南面是一片湖,房屋庭院环湖建在北面。 房屋坐落于正北方向,西北方向种着一些灵木灵草,东北方向空旷,只有孤零零的几棵树和摆于一角的石桌石凳。 两人落于房屋前,俢昳不动声色看了一圈布景,视线在远处的石桌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虞念没有进去,指向最中间的房间,对着俢昳交代道:“那是我的住处,你便在那间房远一些的地方,挑一间住下吧。” 她不习惯休息时近处有人,即便是顺清山的日日相伴,她也总是在俢昳一段距离外休息,从不逾矩。 虞念顿了顿,又道:“现下我有事要与人商议,片刻后便回来。” 俢昳仍是没有多问,轻轻颔首:“好。” 虞念离开后,俢昳没有进屋,信步走向东北方向的石桌。 石桌上铺着一张画像,用镇纸整整齐齐压住了边角,作画工具则摆在一边。 虞念数月未归,画却崭新干净,应是她离开时用了术法妥帖保存。 这幅画尚未完成,还剩一点细节没有处理,但已能明显看出作画之人的用心仔细和倾注于其中的感情。 画中之人一身白衣胜雪,正在月下拭剑,被白玉簪半束起的白发亦胜于一尘不染的雪,在柔和月光下泛起一层极淡极淡的蓝色,与那双清澈温柔的蓝眸相互映衬。 而画中人的周身景象,都被作画之人以虚化处理,一眼望去只看得出画中人清逸出尘,意象氛围绝佳,诉说着此人在画者心中是如何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如何令天地失色。 俢昳一撩衣摆,坐在桌旁的石凳上,手指平静地抚上画纸,在画中人五官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们的面庞的确相似,眼睛和气质却截然不同。 唯有白绫覆眼,才可稍稍令人错乱。 俢昳若有所思地收了手,而后了然一笑:“果真是他。” 轻柔的风吹动俢昳的衣角,几根发丝随着覆眼的带子在虚空中扬起漂亮的弧度。 他又静坐了片刻,才将目光从画像上移开,视线在这片空旷之地一寸寸掠过。 地面和树干都有着深而斑驳的剑痕,料想此处是她的练剑之地。 俢昳支起头,想起在顺清山她也是日日练剑,刻苦努力,带着某种决心。 * 虞念离开住处,飞身又回到宗门正面,在天心殿找到了青妍。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节 青妍乃天衡宗掌门,此前便是她用传音铃传信给虞念。 青妍听到进屋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宗卷,冲虞念笑了笑:“阿念,数月不见,你又去了哪里?” “顺清山。”虞念简单作答,走到青妍身边,迫不及待地问起线索,“传音铃里不便多问,你说有了神器的线索,此话当真?” 神器乃天地间最强兵器,数量不多,与神魔凶兽一样诞生于上古时期,但距今时间久远,具体位置早已失传,后辈众仙甚至不知神器乃何种兵器,形状如何。 青妍点头:“是,我在人界一座小城中发现了微弱的神力,或许与你要找的神器有关。” 虞念蓦地抓紧青妍的手:“小城在哪里?” 青妍低头,拿开虞念的手,安抚性地握了握,回答道:“南国,绯城。” 虞念呼吸一窒,闭了闭眼,有些冲动地说道:“我现在就去。” 青妍站起来,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虞念:“阿念,除了神力,那座小城中还有一只蛇妖,依我看,神器或许就与那蛇妖有关,你还是谨慎些好。” 虞念被拉住,理智回归,又想起对俢昳说过片刻便回,默了一瞬,重新转过身去:“那我回去做些准备,明日再去。” 青妍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挽着虞念走到一旁并排坐下,有些感慨地说道:“阿念,一百年了,你还是没放下他。” 栖羽消散的那一幕重新浮现于脑海,痛苦袭来,虞念呼吸乱了几分:“仙君是因我而死的,我怎么可能放下。” “可是阿念,仙君救你,并不是为了看你如此。” 虞念垂眸,沉默着。 百年前,上古凶兽再次冲破封印,危害人间,天衡宗作为第一仙门,自然首当其冲去阻止凶兽。 但凶兽到底是上古之兽,年轻一辈的仙拼尽全力也不是对手。 那一战,无数仙门之人身死。 彼时的虞念手持清澜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为天下苍生而战。 凶兽晃了晃脑袋,咆哮一声,对着虞念发出了最后一击。 虞念颤抖举剑迎击,一道白色身影却在最后一刻挡在了她身前。 凶兽之力强悍狠绝,众仙都是能避则避,绝不正面相迎。只有栖羽为了救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相护,硬挨下了那一击。 一向白璧无瑕的白衣仙君浑身是血地倒在了虞念怀中,其余仙门子弟见此情景,纷纷发了狠上前与凶兽纠缠,只为能多拦截一刻便多拦截一刻。 大把的血从仙君身上涌出,如何止也止不住,那滚烫的血几乎要灼伤虞念。 她双手颤抖着抱住栖羽,泣不成声:“仙君,怎样才能救你?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栖羽温柔的笑一如往日,白衣几乎被染成了血衣,却看不出一丝狼狈。生命的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阿念。” 他伤得太重,说罢便咽了气,仙魂碎裂,仙身逐渐化作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虞念伸手去抓,指缝掌心空空,什么也没抓住。 怀光仙君,天资和修为在众仙之中堪称首位,仙门上下都在盼他飞升成神。若非救她,断不会轻易殒命。 …… 青妍见虞念半晌不出声,还要再劝,虞念忽然开口:“我知道的。” 虞念抬眸,眸中痛苦渐渐被坚毅压下:“仙君说过,我们为仙,便要心怀苍生,努力除妖,庇护凡人。如今趁着凶兽被封印,我定会找到失传的神器,彻底除掉它。”她目光微微错开,看向虚空,声音低下去,像是在对着自己承诺,“为了苍生,也为了仙君。” 青妍眼里带了些欣慰,遗憾道:“可惜我要镇守宗门,不能与你同去。” 虞念摇头:“无碍,阿妍身为掌门,镇守宗门才是大事。” 送走虞念后,青妍望着她们坐过的地方,微微出神。 百年前怀光仙君陨落实属可惜,但自那以后,虞念修习仙术便愈发刻苦,原本就修为位于前列的她,如今在仙门中更是数一数二,已能独当一面。 若她真能找到神器,击杀上古凶兽,未尝不能超越怀光仙君。 甚至,飞升成神也是指日可待。 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她将怀光仙君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 不知她何时才能放过自己,何时才能向前看看。 * 虞念踏着暮色重新回到岛上,在房屋处转了一圈,最后在平日练剑的空旷之地找到了俢昳。 他静静坐在石桌旁,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斜长,手边是那副她快要完成的画,看起来在这里待了很久。 在虞念快要走近的时候,俢昳抬头,勾唇淡淡而笑:“他便是阿念的心上人吗?” 作者有话说: 画重点:果真是他。 所以阿念以为的初见,并不是真正的初见。 如果仙门之人无法抵挡凶兽,那凶兽是怎么被封印的?阿念又是被谁救的?【我就暗示到这儿了 以及有一种说法是,月光下的雪是蓝色的 第3章 琴音 虞念承认道:“是。” 她走到桌旁,看向画,眼神一软,语气带着些骄傲地问道:“是不是很仙姿出众?” 俢昳如实评价:“确是出尘脱俗。” 虞念如同自己被夸奖一般,满意地笑了笑,坐下提笔,凝神开始补细节。 她旁若无人地作画,侧脸温柔又专注。 俢昳默默注视着她,桌下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一分。即便听过她提及,即便做好了准备,但亲眼目睹,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虞念补好了细节,放下笔,抬头对俢昳说起正事:“我需得去一趟人间,你便与我同去吧。” 她虽在顺清山驻足半年,却并不了解俢昳,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他静静倾听。况且这一去不知何日才会回来,与其留他在宗门,不如带在身边踏实些。 俢昳轻轻一笑,颔首道:“好。” 虞念移开镇纸,收起石桌上的画像,站起身:“那我们明日出发。” * 月色洒下,窗外景色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虞念从梦中惊醒,撑着额头坐起身来。 她又一次梦到栖羽了。 梦里他鲜血淋漓地倒下,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皆变成了一片血色。 仙君那般有望成神的人物,却偏偏因她而死,因她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虞念抹去脸上的湿意,披上一件外衣,翻身下了床。 俢昳住在一间最偏僻的屋子。此刻他正立于院外,白绫并未取下,像是在等她来。 虞念在俢昳几步之外停了下来,和他相望,轻轻道:“不用说话,这样看着我就好。” 俢昳似乎想开口,见她这副模样,终究没有出声。 夜色朦胧,虞念深深凝视着他,眸中流露出几分脆弱和自责。 像。真的好像。 温柔好看的仙君,会照顾她的仙君,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指点她的仙君,怎么就无缘大道,怎么就死了呢? 若是仙君还在该有多好。 都是因为她,都怪她。 片刻后,虞念闭了闭眼,恍惚叹了口气,复杂痛苦的情绪散去,她道:“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俢昳这才低声开口:“阿念心神不宁,不如听我弹奏一曲。” 虞念怔怔道:“你还会抚琴?”又有些疲惫地点头,“也好。” 俢昳淡淡一笑,手中灵光一闪,变出一张古琴,将其置于院中的桌上。 他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一串流畅的琴音立刻从指尖倾泻而出。 与虞念的想象不同,这串琴音带着恢弘磅礴之意。 如此大气的琴音会出自一个无名散修,实在令人意外。 虞念懂音律,赞叹道:“你的琴技很好。” 俢昳将琴弦抚平,顿了顿才道:“许久不弹,已有些生疏了。” 他撩袍坐下,重新拨动琴弦,琴音已变了风格,温柔宁静,如山间清风,如天上明月,可安抚心神。 他仪态甚好,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比之栖羽的长身玉立,竟也丝毫不差。 虞念走向俢昳,背靠俢昳旁边的石凳坐在地上,沉默着听。 噩梦中狰狞的鲜血从心头缓缓褪去,繁杂不安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琴音在夜色中缓缓流淌,一曲作罢,虞念仍沉浸在琴音中,没有动作,还是俢昳先出声提醒:“阿念。” 虞念如梦初醒,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感激一笑:“多谢你。” 她允他相陪,是因为他与栖羽相像,现下又知他懂琴,可为她驱散噩梦,委实让她有些惊喜。 俢昳回以一笑:“阿念若是日后再做噩梦,可来听我抚琴。” 虞念点头应下,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身后的俢昳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方才他抚琴时,悄悄注入了一点灵力,使得琴音带有安神之效。 她今夜应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 虞念再次醒来,天色已亮。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节 她略微一思量,整理出几件仙器收入储物袋中。 青妍提到城中有蛇妖,即使最后没有得到神器的下落,她也得做好除妖的准备。 栖羽说过的话,她一直都记得。 虞念将储物袋装好,出了房间,看见俢昳立在院外等她。 他向她浅浅一笑,问道:“阿念昨夜休息得可好?” 被俢昳如此一问,虞念才意识到后半夜她睡得极安稳,她不由笑道:“很好,多谢你的琴音。” 感念着他的琴音,她主动朝俢昳伸出手:“过来。此行路途遥远,你御风之术不精,定是难以坚持。” 白绫下的眼眸划过一丝笑意,他走上前,搭上了她的手。 * 到达人界的绯城已是下午。 不同于虞念的想象,绯城一片正常,丝毫看不出有妖物兴风作浪的痕迹。 城中之人来来往往,笑语相待。 虞念与俢昳隐了身形,立在绯城上空,观察了几个时辰,也未见任何异常。 虞念伸手散出灵力,凝神在绯城细细探查,却只探查到一缕极淡且辨不出位置的妖气,神器更是杳无踪迹。 她睁开眼,皱起了眉:“奇怪。” 绚丽晚霞在城中洒下一层金光,俢昳看见众人逐渐收摊散去,提醒道:“阿念,傍晚了,可要找个地方休息?” 虞念略略思考了一下,答道:“也好,那便在城中找个客栈落脚吧。”说罢又看了一眼俢昳,“你放心,你的那一份都算在我头上。” 俢昳笑了笑:“阿念真大方。” 两人在无人之处现了身形,没入人群,待走入一间客栈,开好房间,已入了夜。 虞念走到一间房前,朝旁边抬了抬下巴:“俢昳,你的在旁边。” 俢昳没急着进房间,他在虞念身侧停了下来,从袖间取出一个锦袋,递给她。 见虞念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我猜测阿念夜里时常睡不好,此处不便抚琴,这个放在枕边,同样可以起到安神的作用。” 虞念微怔:“这里面是什么?” “我在阿念那里取的一些草药。” 虞念伸手接过锦袋,灵力探查了一番,果然如他所说。 她一直知晓岛上有能凝神静气的灵草,却顾不上时时采摘和更换,不想俢昳却…… “昨夜我离开后,你没有去休息,而是采了这些药草?” 虞念心情有些微妙,俢昳所做的是不是有些超出了他们的各取所需? 俢昳懒懒一笑:“是。倘若阿念休息不好,那便没人保护我了。” 那点微妙的感觉立刻荡然无存,虞念收下锦袋,礼貌一笑:“多谢。” 俢昳默默看着虞念进屋关上了门,才不紧不慢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 虞念进了房间,将锦袋放在枕边,又在房间布了一层灵力结界,之后取出储物袋,从中拿出了一个罗盘。 她双指并拢,捏了一个仙诀,灵力一点点注入罗盘。 罗盘发出微光,漂浮在空中,最终光芒聚拢于一处,形成一道直线,指向东南方。 虞念微微一笑。 找到了。 罗盘是探查妖力源头的仙器,夜间妖力强盛,因此,所指方向正是蛇妖所在。 虞念收了罗盘,解了房间的结界,翻窗而出。 绯城中有微弱的神力是青妍告诉她的,青妍的话,错不了。但白日以她的修为竟探查不出蛇妖所在,想必不是什么无名小妖,蛇妖既能隐藏妖力,或许也隐藏了神器的神力。 如此大妖藏于城中,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查探一番。 街上夜深人静,一轮孤月在云层中半遮半掩,照出巡街人走动的身影。 虞念隐了身形,飞身来到了罗盘所指的地方。 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左右人家不多,颇为清净。 虞念走近了,感应到一层妖力凝成的结界,她垂眸思量了一下,没有打草惊蛇,向后一跃,落在一颗大树上。 待站定后,她扶着树干,向下俯视宅院。 虞念本以为会在宅院中看到什么恐怖血腥的东西,结果并没有,甚至安静宁和到不符合她的认知—— 在她的认知里,妖族都是残忍血腥的,只会危害人间。 但眼前一幕却很柔和。 院中的摇椅上,一男子将一女子抱于怀中,正静静看着夜色。 男子似乎怕女子冷,在她身上严严实实裹了几层衣衫,就那么抱着她,动作看得出来十分珍视她。 而女子闭着双目,头靠在他怀中。 虞念皱了眉。 她看得出来,那个女子身上没有任何生机,俨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男子虽是人身,却有明显的妖气,想必他就是青妍所说的蛇妖。 是他杀了那个女子吗? 虞念满腹疑惑,继续看了下去。 片刻后,蛇妖抱着女子起了身,他轻轻将女子放在摇椅上,动作温柔到极致,而后取出一把木梳,跪在一边,取了女子头上的钗环,开始为她梳头发。 虞念随着男子的动作才注意到,女子的钗环和发髻看起来十分精致,明明已死去多时,却仿佛有人在日日打理。 蛇妖边梳边道:“烟烟,夜深了,睡觉时头发散开会舒服些。” 他梳顺了头发,却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默默凝视了女子一会儿,才伸出手握上她的手腕,紫光一现,妖力自他体内流向女子。 虞念微微吃惊。 难怪那女子死去多时,身体却毫无腐烂迹象,竟是蛇妖一直在用妖力维持。 蛇妖渡了一会儿妖力,松开手,俯身抱上了女子。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语气流露出些许脆弱,低声道:“烟烟,我很想你。” 蛇妖抱了一会儿,神色重新恢复平静:“烟烟,我抱你回房间休息。” 他说罢横抱起了女子,缓步进了房间。 虞念立在树上,久久没有动作。 本以为蛇妖在做什么害人的勾当,却不想他什么也没做,他说的话也推翻了虞念先前的猜想。 她猜测是蛇妖杀了女子,可现下看来,他不仅没有杀她,还爱她至深,不惜日日渡她妖气来留住她。 栖羽曾说,为仙者要努力除妖,庇护凡人。 可若妖物不曾害过什么人,那,还除吗? 虞念沉思了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名唤往昔的镜子。她施了一个小法术,往昔镜随之被隐于树叶之间。 这面往昔镜可以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她再观察几日,便能有答案。 * 日光驱散黑夜重新照亮绯城时,虞念敲了敲俢昳的房门。 里面动静响了几下,房门才被打开。 白绫覆眼的俢昳看向虞念,勾唇一笑:“看来阿念昨夜也休息得很好,这么一大早便来寻我。” 虞念无奈一笑:“是很好,多谢你为我准备的药草。不过我来寻你,是有别的事。今日我要出门打听些事,你要与我同去,还是留下休息?” 俢昳关上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自然同去。在阿念身边,总比留在客栈安全。” 虞念笑容淡了些,颔首道:“走吧。”她迈开步子先一步向楼梯走去。 俢昳势弱,时时想着依附她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像栖羽。 栖羽不会一直陪着她,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只有很少的时间能分给她。 不过像一些,又没那么像,也好。 既可以让她想起栖羽,又不会迷失其中。 作者有话说: 从阿念半夜过来找俢昳,他就发现阿念是因为小白在做噩梦,他弹琴给她听,采摘药草给她,主要原因是为了她能好好休息,但还有一层自己的私心—— 别再记着小白了,慢慢忘了他吧。 阿念←感情迟钝的傻姑娘 24小时内留评的仙女都会发小红包,来讨论剧情呀来讨论剧情呀~ 这本开文前10天都会发红包哒,后面视情况而定 明天晚上6点更~ 第4章 蛇妖 两人上了街,虞念领着俢昳再次来到了蛇妖所在的宅院附近。 宅院大门紧闭,结界的妖力依然淡而不弱。 清晨时分,还未有行人来往经过,墙根下堆着一点夜间飘下的落叶。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节 虞念坐于附近树下的围树椅,若有所思地盯着宅院。俢昳与她同坐于树下,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忽然开口:“阿念在想什么?” 虞念转头看他,随口问道:“你说自己势弱,那有没有除过妖?” 俢昳反问:“阿念此行便是来除妖吗?” 虞念冲着宅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地打趣他:“那里面有只蛇妖,或许很厉害,你怕不怕?” 俢昳从容不迫地摇头:“没什么好怕的,我相信阿念。”说罢顿了顿,又回答起之前的问题,“至于妖,自然是除过的。” 虞念长长“嗯”了一声,又将视线落于宅院,没有再接话。 日光渐暖,宅前过往的行人多了起来,虞念拍了拍裙子站起来,对着俢昳道:“走吧,我们上去问问。” 宅院门前的道上正有一人挑着担子走过,虞念上前问了几句,那人却摇头,一概回答不清楚。 如此连问了几人,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直到最后有一人对她指明,不妨问问一条街外茶水摊的老板,他久居于此,大约会知道的多些。 虞念谢过那人后,又与俢昳一同来到了茶水摊。 茶水摊与宅院虽只相隔一条街,却热闹了许多,有不少人坐在茶摊上喝茶闲聊。 虞念要了一壶茶,在老板为两人倒茶水之时,先道了一声辛苦了,才问道:“我们方才从后街过来,路过一座宅院,瞧着大门紧闭有些荒凉,不知里面住的是何人?” 她本就生得极美,又带着笑容放轻了声音,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茶摊老板没有多想,叹了口气回答道:“那座宅子,本是司公子和林姑娘的婚宅,奈何林姑娘在新婚前日遭遇不测……” 摊主又接连叹了几口气,语气惋惜:“之后司公子便带着她不知所踪,婚宅也空置了下来。有官府之人想收宅归公,却每每在走近之时遇到阻力,难以进入。久而久之,宅子便荒凉下来,有人传言,是林姑娘冤死,才化作怨鬼在附近徘徊,不让旁人靠近那座宅子。” 俢昳端着茶杯静静喝茶,一言不发。 虞念皱了皱眉,捕捉到两个字:“冤死?此话怎讲?”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侧身凑上来搭话:“姑娘是外地人吧,林姑娘在我们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时常救济穷苦人家,这样好的人,却偏偏早逝,不是冤死,还能是因何而死呢?” 因何而死? 或许林姑娘并非为蛇妖所杀,但,虞念总隐隐觉得她的死与蛇妖有脱不开的关系。 虞念压下疑惑,不动声色问道:“那林姑娘的夫君呢?” 已有新客在招呼着摊主,摊主离开后,正好一旁搭话的人闲来无事,索性搬了凳子坐过来,继续同虞念讲下去。 “说起司公子,也是大善人一个,二人姻缘本是天造地设,谁能想到竟出了那样的事。” “据林府小厮所说,大婚当日的清晨,司公子整个人精神恍惚地抱着林姑娘的尸身在林府门前拜了三拜,一副悲痛过度的模样,之后他带着林姑娘离开,再无音信。众人都说,司公子或许是出了意外,与林姑娘同去了。” 虞念轻轻转着茶杯,继续问道:“司公子也是大善人?”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妖类,不免觉得新奇和意外。 那人点头答道:“姑娘你有所不知,绯城冬日气候恶劣,不少穷苦人家难以熬过,林姑娘与司公子便日日清晨早起,熬了热粥分发下去。不仅如此,他们还时常救济流浪的乞丐,让他们能自食其力。” 他是真心折服于二人心善,说了好些事迹,虞念并未打断,手握茶杯默默听着。 他说完司公子又说起二人的姻缘:“司公子待林姑娘极好,有他在,无人敢对林姑娘放肆。这一来二去日久生情,果然没多久便传来了结亲的消息。依我看,二人是当真般配的很。”说到此处又想到二人结局,他声音低下去,无奈叹道,“可惜啊。” 仅听这些描述,着实让人难以想到他口中的“司公子”会是一只蛇妖。 原来妖物也可以心怀善念,与人为善吗? 虞念顺着那人的话道了一声:“的确可惜。” 她想了一下,又问道:“那林姑娘走前,可有什么异常?” 那人一愣,随即回忆了一番,肯定道:“不曾有什么异常,众人听闻后也都觉得十分突然。”说罢又问起虞念,“姑娘打听这些,是要来此定居吗?” 虞念笑了笑:“是有事来此,暂居几日而已。” 那人点头,视线落到俢昳身上,瞧着他眼覆白绫,实在显眼,方才不好直接问,现下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姑娘身旁这位公子,眼睛可是……” “他……” 虞念顿了一下,还在思考如何解释,俢昳已很主动地开了口:“我眼疾多年,可听声辨认,不碍事。” 虞念多看了俢昳一眼,不禁觉得他很是懂事,和他的相处总能让她觉得舒服。 那人得了回答,也不再多问,之后又随意聊起一些绯城之事,虞念见不再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茶水摊。 回客栈的路上,虞念出神思考,走得极慢。 待她回过神来,俢昳已不在身侧。 她愣了一下,转身,看见俢昳停在三步之外的一个小摊前。 而他目光所及是…… 虞念顺着他视线看向小摊—— 娃娃。 那小摊上都是一些精致的手工品,最瞩目的便是摊位前方一排娃娃。 那排娃娃头大身子小,虽不符合人身比例,却有别样的可爱。 俢昳停下来是因为娃娃? 他竟然有这么……可爱的爱好? 虞念走上前去,看了看俢昳,意外道:“你喜欢这个?”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好吧,我标题党了,猜猜烟烟怎么死的,第一个猜对的发个大红包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开文的时候忘了设置感谢了,我手动感谢一下o(╥﹏╥)o 第5章 往昔镜 俢昳弯了弯唇:“挺可爱的不是吗?” 其中有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娃娃,让他想到了阿念,若是按照她的模样做一个这样的娃娃…… 一定是最可爱的那个。 虞念有些被逗笑,道:“是挺可爱,你若是喜欢,我买来送你。” 俢昳却转了身,笑着摇头:“不必了。” “真的不要?见你停下来看,还以为你很喜欢。” “……随便看看。” “……” 行吧。 从小摊前走开,虞念随口问起俢昳:“方才他们说的话,你信吗?” 俢昳:“阿念觉得呢?” “毕竟他们未亲眼所见,或许,半真半假吧。” 俢昳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那阿念接下来打算如何?” 虞念浅浅皱眉,思考了一下,道:“我想再看看真相。” 她的往昔镜,不仅可以记录发生过的事,还可以通过当事人身上之物,还原当事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她本不打算消耗灵力做这样的事,可是今日听了许多,感受到那些人发自内心的认同,她动摇了。 蒙骗一人容易,蒙骗数人却很难。 为仙者要除妖庇护凡人,可若妖物不曾伤害过凡人,她是否也不该对其出手了? 俢昳转头:“阿念,我也好奇真相,我也想看。” 虞念望着他眼睛上的白绫,心里一软,答应下来:“也可,那你晚上在房间等我。” 俢昳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回道:“好。” * 入了夜,虞念如同昨日一般,再次来到那座宅院旁的高树上。 皓月当空,蛇妖抱着烟烟在院中多坐了一会儿,之后又替她取了发髻上的钗环,为她梳发,渡她妖力以保人身不腐。 或许曾经的每一日,他都是这般不厌其烦地做着同样的事。 蛇妖抱着烟烟回到屋中后,虞念扫视了一遍宅院周围,发觉结界布得很均匀,若是强行破开,必定会惊动蛇妖。 她略一思索,取出昨日放在树叶间的往昔镜,开始查看往昔镜记录的这一整日,或许能得到些启发和思路。 虞念手指微动,施了灵力,镜中开始现出画面。 往昔镜记录的画面变化速度极快,虞念凝神,看得极为认真。 夜间并无什么异常,直至清晨,蛇妖才抱着烟烟重新走出了房间。 他将她放在摇椅上,跪在一旁替她挽发。那个发髻精致却繁杂,但他神色温柔耐心,动作一丝不苟,挽出的效果与任何人相较都毫不逊色。 虞念忽然有些动容,同时愈发好奇。 他的妖力并不弱,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烟烟死在他身旁? 蛇妖替烟烟挽好了发,又拿了几本书出来,抱着她坐上摇椅,将她圈在怀中,一字一字读着书上的故事给她听。 尽管她已死去多时,他对待她却仔细小心,如同她还活着一般,如同最平常的夫妻。 蛇妖读了半日,放下书起身进屋,将书本换成了一些工具。 烟烟安静躺在摇椅上,他便坐在一旁,默默雕刻着首饰。 虞念看到这一幕,心神一震,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烟烟今日的钗环,与昨日并不相同。 他竟是日日都在雕琢新的给她用吗?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6节 镜中画面变成了夜晚,蛇妖停下了手中雕刻的动作。 他将工具和首饰放在一旁,微笑着对烟烟道:“烟烟,我很快回来。” 而后他起身,竟然出了宅院。 因着入夜,本就清静的门前更是空无一人,他手指微屈,淡淡妖力自指尖飘出,宅院周围的落叶杂物顷刻间被清理干净。 往昔镜的记录便停在他转身回去的那一刻。 虞念收起往昔镜,从树上跃下,来到蛇妖曾站立过的地方。 她弯腰,在地上拾起了一根黑色发丝。 回到客栈,虞念轻轻敲开了俢昳的房门。 她在房间布好结界,取出那根头发丝,灵力催动其融入镜中,镜面发出淡淡光泽,随即在虚空中呈现出过往的画面。 俢昳走至虞念身侧,同她一起看向空中的画面。 * 早春时节,绯城冬日不化的雪有了消融的迹象,开始有人扫起门前薄薄的雪水。 明日便是林与烟和司烨的婚期。 按照嫁娶的习俗,林与烟这几日不再与司烨见面,只等着明日他来娶她。 出嫁的物件已准备妥当,林与烟闲来无事上了街,想为司烨买一条发带。 她挑好发带付了钱,转身出铺子的时候,猝然与一个老道士四目相对。 她没见过他,但看他风尘仆仆,料想是从哪里云游而来的。 老道士似乎是在等她,礼貌弯腰行了一礼,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与烟握紧了发带,有些不安,问道:“请问,是有何事?” 老道士站直了些:“事关姑娘安危,还望姑娘务必听我一言。” 林与烟挣扎许久,将发带收好,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墙角,老道士直奔主题:“姑娘可知自己身上已是妖气冲天?” 林与烟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重复道:“妖气?” 她摇头,不愿相信:“我自小在绯城长大,从未出过远门,不可能沾上妖气。” 老道士高深莫测一笑:“姑娘身上沾了妖气,乃是因妖物一直徘徊在姑娘身边,长此以往,必定性命堪忧。” 林与烟皱眉:“身边?我身边没有……” 老道士蓦然打断她的话:“那妖物,便是姑娘明日要嫁之人,司烨。” “不可能!”她心神一震,脱口反驳道,“阿烨怎会是妖!” 老道士不急不缓从衣间取出一符纸,放在自己手心,向林与烟解释:“此符纸中含有法力,可与妖力起反应,逼迫妖物现出原型。” 他又将手抬高了些:“姑娘且看,我非妖类,符纸便不会有异常。” 林与烟怔怔看着那张符纸,没有说话。 老道士又飞快上前两步,不待林与烟反应,已将符纸放于她手心—— 没有任何反应。 老道士继续道:“姑娘身上虽已妖气冲天,但并非妖类,因而符纸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林与烟垂眸,看着手心的符纸道:“若阿烨是人,符纸便不会有反应。” 老道士留下符纸,退开几步,点头微笑道:“不错。” 林与烟抬头,定定看着老道士:“若阿烨是妖,符纸便会让他现出原形。” 作者有话说: 如果没有老道士多管闲事,烟烟和阿烨是可以幸福的 真相还没出来,继续猜!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6章 原身 老道士继续点头,又见林与烟沉默,他开口道:“妖族残忍阴狠,当杀,他徘徊在姑娘身边,还未有所动作,姑娘此时对他下手,定能成功。” 林与烟的眉微微蹙起,觉得哪里不对,问道:“若阿烨是妖,为何您不动手,要靠我一弱女子?” 老道士叹了口气:“司烨乃大妖,非我力所能近身,但姑娘却不同。” 他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盒子,露出其中一枚丹药,对林与烟道:“姑娘若能哄骗司烨吃下此丹,便会引得他妖魂碎裂,再无作恶可能。到时姑娘替凡人除了一只大妖,也称得上功德一件了。” 林与烟接过那个小盒,低声重复:“妖魂碎裂?” “正是。纵是他妖力通天,一旦妖魂碎裂,也再无回转之法。” 老道士又弯腰行了一礼:“还望姑娘仔细考虑,切莫心存侥幸。此大妖不除,迟早酿出祸端,到时连姑娘也不能幸免。” 老道士将符纸与丹药都交予她便离开了。 林与烟手握两样东西,在原地静立。 她与司烨相处几年,不是睁眼的瞎子。 他与她相伴救过数人,帮过数人,她比谁都清楚司烨眼里从无恶意,从无害人之心。 她信他,不会去做那个害他的人。 可,他真的会是妖吗? 忽然变冷的风吹过她脸庞,她收了符纸,将盒中的丹药取出,用指尖碾碎成齑粉,扔掉盒子,亦抬脚离开了僻静墙角。 林与烟拐出了墙角,在街上慢吞吞走着,直到眼前出现林府大门才回过神来。 她伸手摸了摸放符纸的位置,走上前对小厮吩咐道:“你去……请一趟阿烨,便说,我在郊外林中等他。” 说完仍觉得不够,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此事很重要,叫他一定要去。” 小厮见林与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敢多问,只垂首应道:“小姐放心。” 过了正午,天色不同于往日,微微暗了些,有几分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林与烟独自一人到了郊外树林,将符纸取出,攥在手心。 她的心跳很乱,不安又紧张。 她虽不会害司烨,可她也怕他是妖。 她没见过真正的妖,只听说妖的原型狰狞可怖,十分吓人。若司烨真的是妖…… 林与烟垂下眼眸,忆起了初见司烨之时,他双目紧闭,靠坐于一棵树上,腿上受了伤,汩汩流着血,下衣血迹斑驳。 但纵然是这样狼狈,也难掩他颀长身姿和出色容貌。 这般好看温柔的司烨,也会是狰狞恐怖的妖吗? 若他真的是妖,她又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忍住恐惧? 风势不知何时变大了些,林与烟撩开了被吹乱的碎发,看见了司烨。 司烨神色匆匆,来得很急,定是一听到消息便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来。 但即使这样,他手中还是带了一盒她平日最爱的糕点—— 婚前几日不见,他很想她。 他见到林与烟平安无事,紧绷的眉眼松懈下来,笑着走上前,轻言细语道:“烟烟?不是说婚前见面意头不吉利吗?你这样急着找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 司烨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爱意。 但老道士的话在林与烟耳中挥之不去。 他会是妖吗? 林与烟牙齿颤了颤,对司烨道:“阿烨,你能不能过来些?” 司烨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儿,立刻依言上前,低声道:“怎么了,可是在害怕?” 林与烟将手心里的符纸攥得更紧,鼓起勇气去抓司烨的手—— 符纸在接触到司烨手指的一刹那,立刻泛起光,像与什么东西起了反应。 司烨脸色一变,飞快甩开符纸,向后退了数步。 然而已经迟了。 符纸的法力与他体内的妖力起了反应,掩藏的妖力被引了出来。 风势在妖力的影响下蓦然变得巨大,顷刻间吹散了大片枯叶,仿佛一瞬间又回归萧瑟寒冬,让人心底一寸寸蔓出冷意。 糕点掉在地上,外包纸散开,碎屑撒了一地。 林与烟看着司烨,惊恐地跌坐在了地上。 妖力被引出,他的原身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 那双属于人的双眸在眨了几下后,变成了蛇类的竖瞳,脸颊上显现出了几片蛇鳞,脖颈之下还有更多的蛇鳞若隐若现,在暗沉的天色下闪着冷冽的幽光。 他的双腿变成了一条粗壮而巨大的蛇尾,蛇尾在身下缓缓盘踞。 司烨沉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变化,复又抬头看向林与烟,声音带上一丝惊怒:“烟烟,你如何会有那种东西?” 林与烟坐在地上,身体本能的恐惧让她不住颤抖,流出眼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真的。 司烨真的是妖。 他的原身是一条巨蛇,无论是脸上的蛇鳞,还是身下不断扭动的蛇尾,都让她惧怕。 她怕他,控制不住地怕他。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7节 司烨盯着林与烟的泪水,声音沉沉道:“烟烟,你哭什么?是你让我现了原型,不是我在欺负你。” 林与烟手撑着地面,一点点向后挪动,她哭出声:“对不起,我们取消婚约好不好……” 司烨只听到一半便烦躁地打断道:“取消婚约?烟烟,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他凝神压下妖力,重新变回人形,向林与烟走去。 林与烟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不要,你不要过来……” 即便他又恢复了人身,可她见过了妖身,怎么可能还忘得掉? 司烨停下脚步。 大概他也发现了现出原形对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眸中温柔散去,神情变得有些阴沉。 他道:“烟烟,你怕我?” 林与烟哽咽着恳求:“你是妖,我怕你,做不到若无其事和你继续相处,我们取消婚约好不好?此事我不会告诉旁人……” “取消婚约”四个字再一次刺激到了司烨,他猛地上前蹲下,抓住林与烟的手臂,怒道:“明日便是你我的婚期,你怎么可以现在取消婚约?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准备了多久?” “烟烟,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林与烟闭上眼睛挣扎着:“不要,不要……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司烨心里一刺,声音发涩:“烟烟,你是不是怕我杀人?你不要怕,我虽是妖,但这些日子你也看在眼里,我不曾伤害过任何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司烨,我相信你,但是我也怕你!”她回忆起方才司烨现原形的模样,语气带上哀求,“是你的原身让我害怕,你的眼睛,你的鳞片,你的尾巴,每一样都让我害怕!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对于阿烨来说真的是无妄之灾 下一章真相,如果有猜出来的,下一章更新时我悄悄发红包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7章 偏见 林与烟的逃避与惧怕让司烨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他一字一字慢声道:“烟烟,你怎么可以怕我。” 她仍是双目紧闭,一遍一遍地重复:“求你,放过我吧,求你……” 她说了太多遍,司烨终于忍耐不住,大怒:“放过你?你休想!你之前还在说爱我,我们交换了帖子,定了婚期,明日便要大婚,这种时候,你竟然要我放过你?” “烟烟是觉得,蛇都是冷血的怪物,没有心也不会痛吗?” 他说着又将林与烟的手带向自己的心口,声音发颤道:“烟烟,你知不知道妖也是会痛的,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里就像有刀子在割一样?你离开我,你要我怎么办?” 司烨不理解,为何缱绻相依的爱人会在一夕之间就变成这样,她说怕他,执意要离开他,连定下的婚约都不愿再履行,难道就只因为他是妖? 因为他是妖,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再与她继续生活下去,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待他了? 可他生来妖身,又怎能甘心? 林与烟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司烨,我知道你并无害人之心,今日一切都是我负了你,你放我走吧……” 对不起……负了他……她在说什么啊? 他不要她的对不起,他只要她啊。 蛇类偏执自私的天性逐渐让司烨失去理智,他做出决定后,忽然温柔笑道:“烟烟,你死心吧。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你收了我的帖子,注定是要成为我的妻的,林与烟注定要和司烨纠缠在一起……” 许是因为现过原型,司烨破罐子破摔地重新化出蛇尾,粗壮的尾巴从林与烟的小腿处慢慢缠上去,将她捆在他的怀里。 他抱住她,轻声道:“烟烟,你只是还不适应,等过些日子,你会接受的。不要怕,烟烟,明日大婚,你要开开心心地嫁我……” 感受到蛇尾在身体上的缠绕和扭动,林与烟惊惧地颤抖,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司烨:“你真的,不肯放过我吗?” 司烨并未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决绝,微笑着拒绝道:“不肯。” 林与烟最后的希望破灭,脸色一白,终于无力地笑了笑。她摸到衣间携带的匕首,找好角度,以最快的速度,斜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微暗的天空中蓦然飘下一点细雪,之前被妖力影响的狂风早已弱了下去,这一刻的林间极为安静。 司烨闻到血腥味,身体一僵,紧接着意识到什么,飞快低头去看。 林与烟的胸口斜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没入很深,令她胸前血流不止。 她闭着眼,喃喃道:“对不起,我做不到……你不肯放过我,我只好如此……” 那把匕首是他交给林与烟的。 那时他告诉她,若他不在身边,便用这把匕首来防身。 他还叮嘱她,务必时时携带。 她的确做到了时时携带,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把匕首,对准的是她的心脏,毁掉的是她的生机。 他死死盯着林与烟,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对眼前发生的仍不敢相信。 人之将死,林与烟终于睁开眼睛,虚弱地望着司烨,努力开口:“阿烨……我知道你不会害人,我相信你……以后也要如此,好不好?” 司烨终于反应过来,他慌乱无措道:“烟烟,你在惩罚我吗?不要,不要,你不可以死!” 然而林与烟伤得太重,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双臂也无力地垂下,她靠在他怀中,再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林间的细雪仍在安静地飘,司烨嘴唇颤抖着,声音悲怆:“不要这样惩罚我,烟烟,我错了,你别死,不要死,是我错了,别这样惩罚我……” 她这样决绝地离开他,连一点补救的机会都没给他,他方才明白,原来她不是一时不适应,她是真的怕他至此。 就只因他生而为妖。 可是,真可笑,他本来一辈子也没打算告诉她真相的。她不知真相,本来可以和他白头到老的。 司烨不明白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亦不明白为何要在大婚前一日,让他们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蛇尾化作双腿,抱着林与烟又站了起来。 一根发带从她袖间飘落出来。 司烨看见那根发带,身体又一僵,他半蹲下去,拾起那根发带,认出了样式与颜色是他一贯喜爱的,心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那是林与烟买给他的发带。 而如今发带还在,人已不在。 细雪很快变大,整整一夜都未停,绯城迎来了倒春寒。 或许他们大婚的日子本就选的不好,否则何以连天公都这般扫兴。 朦胧天光亮起的时候,司烨抱着身着大红嫁衣的林与烟,跪在了林府门前。 林与烟胸口的血早已被处理干净。 她的长发被挽成了精致的发髻,发间戴好了华贵美丽的钗环,眉被细细描过,唇涂上了唇脂,是说不出的惊艳动人。 林与烟一夜未归,林府上下找了许久,此刻突然出现,小厮面上一喜,正要唤人,就听司烨无悲无喜的声音说道:“烟烟已经过世了。” 小厮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林与烟,久久未有动作。 司烨抱着林与烟,弯腰朝着林府的方向拜了三下,站直身体又道:“之前婚约的礼数已走完,今日她成了我的妻,人,我便带走了。” 小厮没见过这种状况,不知如何反应,只呆愣望着司烨离去的背影。 林与烟的红色长袖从司烨身侧垂落,如同一只折翼陨落的赤蝶,美丽而绝望。 寒风卷着雪花落下,偶尔有人从司烨身边经过,望着这一幕诡异的景象,却也不敢说话,只摇摇头快步离开。 司烨并未穿婚服,只着一身平日里穿的蓝衣,脚下踩着积雪,走得很慢很慢。 昨日他抱她回去,帮她洗干净了血,换上了嫁衣,又为她上妆插簪。她告诉过他,她期待出嫁这一日,期待了很久,她想要什么样的发髻,什么样的首饰,什么样的妆容,他全都记得。 做完这一切,他便立刻抱着她去了林府。 林与烟若是回到林府,定会被下葬,他不要如此。 他要保住她的人身,只有这样,才有救活她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在司烨的角度,他只是以为她不适应,婚前一日对象说取消婚约,总要挣扎挣扎。 在林与烟的角度,突然发现男朋友是一条蛇,而且还死死抱着她说着绝对不会放她离开,她其实已经吓疯了觉得再也逃不开了,故而冲动地……烟烟是真的被刺激得冲动了。 写蛇是因为作者怕蛇,如果不怕蛇的读者,你可以代入你害怕的东西,比如一只蟑螂抱着你说永远不会放开你…… 两个人都有点冲动…… 还是那句话,没有老道士多管闲事,他们可以幸福的 如果有老读者在追更的话,那有没有看出这个故事灵感来源于上一本的妘裥?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8章 从心 拜别了林府,走在回婚宅的路上,司烨突然觉得心里很空。 大悲大痛过后,他冷静下来,逐渐意识到,是林与烟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才会对他如此。 定是那些多管闲事的道士想要除掉他吧,怕她不信,才给了她可以验明原身的符纸。 可他们想不到,林与烟不会害他。 她不想害他,所以与他约在偏远无人的地方,所以身上没有害他的东西。 他们也想不到,这一举动,害死的不是他,而是她。 司烨不理解,他不曾害过人,甚至与林与烟救过许多人,那些道士为何一定要除掉他? 他更不理解,心软善良的林与烟,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就因为他是妖?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8节 他生而为妖,究竟何错之有? 他心爱之人死了,也曾有那么一瞬,愤怒到想要杀了那些道士给她陪葬,但心如死灰的情绪却更重地裹挟了他。 他们死了又有什么用? 他们的死,又不能换来林与烟的生命。 况且,他记得林与烟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她相信他,她说以后也要如此。 他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他什么都不能做,无处发泄的痛苦宛如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心。 那颗心鲜血淋漓,明明看不见,却让他痛不欲生。 他好想像凡人那样大哭一场,可他是冷血的蛇妖,连哭都不会。 他失去了挚爱,竟连一滴眼泪都无法为她落下。 司烨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怀中之人。 身穿嫁衣的林与烟美得惊人,这本该是她最开心的一日,此刻却只能无声无息躺在他怀中。 她失去了生机,脸色不再红润,他却自欺欺人一般,替她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而后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声问道:“烟烟,你冷不冷啊。” 耳边没有她的回答,只有呼啸的风雪声。 司烨脸色惨白地笑了笑,重新抬脚向婚宅走去。 他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但他知道,魂魄要依据身躯才能存在。 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她的身躯,这样才会有一丝救她的可能性。 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即便他再不愿意……他也会放开她。 他会如她所愿,离开她,再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比起留她在身边,他更想她好好活着,完完整整度过一生。 她的人生还有许多事没做,她曾说等成了家,便要游历大好河山,要乘着船一路南下,去看温婉水乡,要学弹琴,要学刺绣,要学…… 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要他的烟烟活着。 司烨抱着林与烟的尸身走进了准备好的婚宅,自此大门紧闭。 他用妖力在宅子周围布上了一层结界,结界稳固而隐蔽,非一般人能察觉,非一般人能打破—— 再也不会有多管闲事的人来打扰他们了。 * 虞念收了灵力,疲惫感袭来,身子不禁晃了一下。一旁的俢昳及时搭手,隔着衣袖扶了她一把。 她转头感激一笑。 她以为那根发丝是司烨的,如今看完镜中过往,才知是林与烟的。 大抵是司烨梳发时落在身上,又带出了宅院,这才被她拾起。 她收了往昔镜,仍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一时之间立在原地未动。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压抑,堵得慌。 林与烟的死,究竟是谁错了? 栖羽曾说除妖是为庇护凡人,可这场悲剧,却正是因老道士除妖而起的。 或许,妖并不都是作恶多端的,妖也是可以改变的。 俢昳静静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阿念动摇了吗?” 虞念回神,忍不住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俢昳笑了,回她:“从心。” 他又抬手,指尖朝向自己的心口,道:“听从自己的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虞念缓缓重复,又问,“众仙都说妖族残忍血腥,你不这样认为吗?” 俢昳上前,向她靠近了一些,白绫覆盖在他眼睛上,她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只看到他唇角上扬,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说:“阿念之前问我,有没有除过妖,我现在说,我不仅除过妖,还放过妖。” “你放过妖?” “嗯,是一只小狐狸。我偶然撞见,发现她只是在报恩,并未作恶,所以放过了她。” “阿念,世间万物并非一成不变,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虞念张了张嘴,最终道:“所以,若是你,你会放过司烨?” 俢昳反问:“为何不放?只因他生而为妖吗?” “若今日的放过,反而让他有了明日为非作歹的机会呢?” “林与烟说相信他,他深爱她,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况且,他也不该为没做过的事承担代价。” 虞念沉重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她笑叹了一句:“也是。” 动摇的心对俢昳的话生出了认同感,缓缓落定。 虞念轻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对着俢昳道:“今夜很晚了,你早些歇息吧。” 在虞念转身之际,俢昳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即使眼覆白绫也能看出他神情严肃:“今夜不要去找他。” 虞念一怔:“为何?”接着又道,“你怎知我打算去找他?” “先前我问阿念此行可是来除妖,阿念没有回答,我便知你此行另有目的。”俢昳顿了顿,又道,“阿念催动往昔镜消耗了灵力,司烨不知你并无敌意,贸然前去恐有冲突。他毕竟是大妖,还是休息一晚再去较为妥当。” 他说的有道理。 虞念笑了笑,问道:“又是因为我若休息不好,便无法保护你了?” 俢昳安静了一瞬,唇角重新挂上懒散笑容:“是。我担忧阿念,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虞念无奈摇头:“我知道了,无论如何,多谢你提醒。” 虞念离开后,俢昳转身,隔着一堵墙,静静望向她房间的方向。 自来到绯城后,他就发现了司烨,以及司烨所拥有的……神器。 那是一支飞羽弓的箭矢。 她既不是为除妖而来,那便只能是为神器而来了。 凶兽之力凌驾于仙之上,但仙想对抗凶兽,也并非毫无办法—— 神器之上附有神力,只要神器在手,凭着那份神力,一样可击杀凶兽。 俢昳一步一步上前,手掌贴在隔开两间房的墙面上,复杂心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想找神器,是为了击杀害死那个人的凶兽吗? 她找了一百年,就这么喜欢那个人吗? 房间内烛火跳动,安静得呼吸可闻。 俢昳收回手,望向窗外。 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没关系。等阿念击杀凶兽,执念消散,她总会忘记那个人的。 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作者有话说: 这里提一下,俢昳只是引导了阿念,真正冲击阿念的,是司烨 而最后做出决定的,是阿念自己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9章 神器 司烨支着头坐在林与烟的床边,闭目休息。 但很快,他心中一凛,警惕地睁开眼。 有人越过了他布下的结界,落到了院中。 来者好强大的力量。 他指尖一颤,为求谨慎,又在林与烟周身多布了一层结界,才脸色阴沉自房间而出。 温柔月光铺满院,如附清辉。 借着这片月色,司烨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一袭玄衣,眼覆一条白绫。 衣角和覆眼的带子在夜风中翻飞,划出美丽的弧度。 他轻而易举做到不破结界而进入院中,力量惊人,但气势却不凌人,无甚压迫感,看来是有意收敛。 虽敛了气势,仍能依稀可见他举止间的从容与沉稳。 这样的气质,也不知是多少痕迹走过才形成的。 司烨忌惮着他的力量,神经紧绷盯着他,慢慢道:“来者何人?” 俢昳勾唇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我可以救活她。” 司烨闻言,身体剧烈一颤,因过于不可置信,连声音都变了几分调:“你说什么?” 俢昳略一颔首,又道:“我愿意救她,也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一样东西。”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9节 司烨死寂数月的眼眸终于亮起光来,仿佛身处梦境,生怕动作过大,梦境便碎了,他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神器的箭矢。” 司烨心中一惊,眼前之人竟能一眼看破自己拥有神器,他是谁? 司烨低声重复一遍,蓦地笑了:“好,我交予你就是。” 神器于他无用,能换来林与烟的命……很值了。 俢昳却摇头,道:“不是给我。之后会有一女仙来寻你,你找个理由给她即可。”顿了顿,他又说,“若可以,不要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话出乎司烨的意料,他愣了一瞬,道:“你救烟烟,却只为旁人能得到箭矢?”他又一笑,大约是想起了林与烟,语气柔和了下来,“她是你的心上人?” 俢昳没有否认,低低“嗯”了一声。 司烨垂眸:“好,我答应你。”他又咬牙,做出决定,抬眸道,“我知道你们一向不信任妖,我可以立下血契,以此保证绝不伤害你和她,若有违此契,自当魂飞魄散。” 他眼神悲伤,又带着希冀与恳求:“我只求你救活她,烟烟她命不该绝。” 俢昳身形一顿,本想说不必如此,即使司烨不立血契,他也自有曳月剑护主,但想到阿念,终于还是没有阻止。 血契只要不违反,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多为阿念加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司烨咬破了指尖,双手飞快结印,他脚下随之出现一个圆形的血色阵法。 红光大盛后,司烨手中出现一个小巧瓷瓶,而后他上前,将瓷瓶递向俢昳。 俢昳伸手接过瓷瓶,提醒道:“我虽能救活她,但她魂魄散了太久,重新聚拢修补后,只得再有十年寿命。” 司烨身体一僵,很快回道:“只要烟烟能活过来,就好。” 俢昳颔首,道:“那你抱她出来吧。” 司烨依言,很快进屋解了她身上的结界,将她抱出。 俢昳召出曳月剑守在一旁,随即闭目凝神,指尖出现浅金色的光芒,不多时便有一缕缕碎裂的魂魄聚拢而来。 司烨看见曳月剑,不由得一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箭矢只是神器的一部分,因而神力浅淡,但眼前的这柄剑,却有着强盛的神力,更像是完整的神器。 能拥有完整神器的,会是什么人? …… 修补林与烟的魂魄,耗费了整整一夜。 夜幕隐隐透出光亮之时,俢昳指尖的金色光芒终于暗了下去。 他睁开眼,眉目间有淡淡的疲惫,声音微哑:“好了。晚些时候,她就能醒过来了。” 司烨摸着林与烟逐渐温热的体温,垂首凑近听着她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只觉得自己沉寂的心似乎也随之一起有了生机。 他的烟烟,终于活过来了。 幻想过太多遍的梦境,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实现。 “多谢……”司烨全身颤抖着,猛地抬头想感谢,却发现院中已无旁人。 如同来时的悄无声息,俢昳的离开也悄无声息。 破晓的日光投在林与烟的脸上,晕染出柔和的光影。 司烨低头,万分不舍地在她额间落下最后一吻。 林与烟死而复生,也意味着他不能再继续陪她了。 她怕他,怕到宁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他能做的,不过是如她所愿。 她会醒过来,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从今往后,朝朝暮暮,林与烟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司烨。 能在她身边多陪伴这些日子,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 聚拢修补魂魄消耗巨大,回客栈的路上,疲惫的后劲儿已逐渐开始吞噬俢昳,白绫下的眼角眉梢显出倦色。 身旁的曳月剑疯狂颤动,像是在提醒他尽快休息。 俢昳淡淡扫了一眼曳月剑,低声命令道:“回去。” 剑身又颤动了一下,方才慢慢隐去。 俢昳从窗外来到虞念的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慢慢走上前,半跪在她床边,取出瓷瓶,倒出司烨的心头血,用指尖极轻极轻地涂抹在她的手指上。 涂抹完后,他看向虞念安静的睡颜。 这样都没醒,想必是昨夜她催动往昔镜疲累之故。 她的枕边放着他递出去的锦袋,看起来效果很好。 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做噩梦。 他弯了弯唇,眼神柔软。 司烨的心头血很快融入虞念体内,消失不见。 俢昳放了心,这才默默站起,转身离去。 * 虞念醒过来的时候,窗户透进来一层浅浅的光亮。 她来到窗边,看到天色还很早,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上俢昳。 她尚不知司烨力量的深浅,若起了冲突,他待在这里大概会安全些。 虞念推开房门,出了客栈,一路来到那座婚宅。 她转了小半圈至偏僻处,才伸出手,打算强行破开结界。 手慢慢靠近墙面,蓦地一顿,虞念眼睛睁大了些,觉得不可置信。 结界消失了。 明明昨夜还没有…… 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仰头看向高墙,这座宅院没有了结界,已经可以任她出入了。 虞念向后退了一步,跃起跳入院内。 司烨正抱着林与烟坐于院中,听闻声响,抬眸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眼神平静,视线在虞念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落回到林与烟身上。 似是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 虞念落于地面,谨慎开口:“此番贸然打扰……” 话才开了个头,司烨便轻声打断道:“仙子前来,想必是为了我手上的神器。” “神器”两字立刻吸引了虞念全部的注意力,她顾不得想司烨如何会知道,呼吸一乱,急急问道:“神器果真在你手上?” 作者有话说: 复活小白的代价比复活烟烟的代价要大得多 曳月剑取自成语簪星曳月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10章 记忆 青妍说在绯城中发现了微弱的神力,虞念一直认为是蛇妖在哪里与神器有了接触,故而沾染上几分。 她抱着求得线索的希望而来,做好了大费周折的准备,而今却听司烨轻描淡写说,神器在他手上。 虞念的手指微颤了几下。 司烨“嗯”了一声,又重新抬眸看她:“神器于我而言,不过废铜烂铁,若仙子能帮我一个忙,我愿以神器作为交换。”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虞念望着他。 “我想请仙子……”司烨敛眸,掩住了情绪,“帮我消除烟烟对我的一切记忆,以及绯城众人对于我、对于烟烟死后的一切记忆。” “仙子修为高深,这点小事对仙子来说,应当很容易。仙子帮了我这个忙,神器自当双手奉上,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消除记忆? 虞念不解地看向他怀中的林与烟,骤然发现怀中之人已有了生机。 她面色不再惨白,她有了体温,有了心跳。 林与烟竟然死而复生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昨夜? 因为林与烟死而复生,所以司烨才请她消除记忆,好换得一个重新开始? “她……”虞念不自觉震惊出声。 司烨望着虞念轻轻点头:“烟烟起死回生,我想让她重新开始。” 虞念仍处于震惊中,眼前事实冲击性太强,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她愣愣出声:“是你让她死而复生的?” 如果起死回生真的存在,那栖羽是不是也…… 司烨点头应下:“是我让她死而复生的。” 虞念近乎失态地追问:“可否告知是什么法子,若是别人的话……”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0节 司烨愣了一下,像是未料到她如此激动的反应,他摇摇头:“此法只对烟烟一人有效,恕不能告知。” 虞念眼中希望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是了。 林与烟身躯尚在,又是一介凡人,终究与栖羽不同。 是她妄想了。栖羽早就消散得什么都没有了,他不会再活过来了。 虞念自嘲一笑,回了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神器上。 “我可以帮你,但你,真的想好要和她斩断一切了吗?” 司烨垂眸,看向林与烟的目光眷恋不舍,说出的话却带着狠心与决绝:“想好了。她怕我,我不想成为她的噩梦。对烟烟来说,忘了我才是最好的。” 虞念只得点头。 她凝神,指尖现出一团白光,白光飘向林与烟。司烨见状,松开手,白光便托着林与烟浮起至半空,之后又渐渐将她笼于其中。 很快,白光消散,司烨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林与烟。 虞念看向他:“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司烨没有看虞念,低声回道:“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可怕。 他消了她的记忆,连重新相识都不愿意,这样坚决,大抵是怕重蹈覆辙。 当真用情至深。 虞念感叹了一瞬,隐了身形,飞至空中。 她转了几个圈,将灵力倾洒出去。 白色灵光在日光照耀下淡到看不清,谁也不会注意到。 但从今往后,绯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记得司烨,亦没有人会记得林与烟曾经的死亡。 虞念现了身形,重新落回院中时,司烨已将林与烟放在摇椅上,他默默立在那里,手上多出了一支箭矢。 虞念道:“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你了,也不会记得她死过。” 司烨面容平静地点头:“那很好。多谢仙子。” 他上前几步,递上箭矢:“这是仙子想要的东西,你我皆得偿所愿。” 那支箭矢看起来很旧了,颜色黯淡无光,若是不提,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震慑八方的神器。 虞念接过的同时,不禁用灵力探查了一番,的确有神力附着于其上。 真的是神器。 大抵是因为箭矢非神器主体,仅为一部分,故而神力只有浅浅几分。 它应当还有一把与之匹配的弓,箭矢经由那把弓射出,才会有无穷的威力,才可击杀凶兽。 虞念握紧箭矢,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了几分。 如此轻易地得到神器,实属意外之喜。虽然它并不完整,但同一种神器间,是会有相互感应的。这支箭矢会感应到与之匹配的弓,然后指引着她找到那把弓。 司烨忽然开口,提醒道:“仙子是仙门之人,定然听过同一种神器间会有感应。” 虞念笑了笑:“的确听过。” 司烨“嗯”了一声,继续道:“我因机缘巧合得到这支箭矢,试过各种办法想要得到它的指引,找到匹配的弓,但结果是——”他盯着虞念,“全都失败了。” “这支箭矢蒙尘多年,或许从未有人得到过它的指引,又或许,所谓感应,都是虚假传言。” 虞念皱眉看向司烨。 司烨侧身蹲在林与烟身边,垂眸看着林与烟,继续与她说道:“我说它是废铜烂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言尽于此,仙子自便。” 虞念复又低头看着箭矢。 废铜烂铁? 从未有人得到过指引? 果然是强大的神器,不会轻易为人所用。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这一半在手,另一半总归是有希望的。 “多谢提醒。”她顿了顿,问起另一个问题,“你怎知我来此的目的是神器?” 司烨抱起林与烟,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惊起一地落花:“仙子见我并未有敌意,既不是为杀我而来,那我身上能让仙子感兴趣的,大约只有神器了。” 他说的合情合理,虞念不再多想,望着司烨的背影问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司烨脚步未停,惊起的落花归于平静,声音渐渐远去:“她快醒了,我送她回家。” * 虞念将箭矢收进储物袋,路上顺便用传音铃给青妍传了消息,这才回了客栈。 她径直走向俢昳的房间,在门外站定,敲了敲门:“俢昳。” 房间内传来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一念之后又接上了一声极响的动静。 像是屋内有什么摆设翻倒,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 虞念又拍了拍门,问道:“俢昳,你怎么了?” 房间内静了静,俢昳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阿念,进来吧。” 虞念立刻推门进入,入目所见是俢昳单手轻抚额角坐于地上,身侧还有一只翻倒的凳子。他玄色的领口因倒下的动作而敞开了一些,柔软墨发也在衣前凌乱散开。 看着颇为狼狈。 这般模样被她看到,俢昳却也不尴尬,只无奈一笑。 他并未起身,向后靠上桌角坐正,拉了拉领口,又将手随意搭在凳子上,蒙着白绫的眼睛望向虞念:“阿念找我有何事?” 他只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狼狈感顷刻消失,又恢复成他一贯懒懒散散、从容不迫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司烨本来应该是带烟烟回家,现在只能变成送烟烟回家了,tat 问:俢昳怎么了 答:他摔了一跤(累的) 另外我一定要多嚎一嗓子,我给清清曦曦那本换了封面,不看书也去看看封面啊啊啊,好美好美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11章 娇气 虞念沉默了一下,有些茫然问道:“你在房间里摔了一跤?” 俢昳淡淡一笑,坦然承认:“嗯。” “好好的怎么就……”她关了门,走上前蹲在俢昳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并未受伤,怎么会突然摔一跤?” “听到阿念的敲门声,赶着开门没注意脚下,是以才……”俢昳口气散漫随意,一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不过,不碍事,阿念不必担心。” 虞念:“……” 她真的有些服气,居然会有散修好好走路也能摔一跤! 俢昳看着虞念,又问了一遍:“阿念找我有何事?” “我来是想说,事情已结束,我们该回去了。”她说着站起身,见他仍不为所动坐在地上,不禁催促道,“俢昳,你怎么坐着不动?快起来吧。” 俢昳唇边微笑不变,声音透着无奈:“阿念,我没有力气,站不起来了。” 虞念:“……?” 难怪他摔倒后不急着站起来,反而不紧不慢换了个姿势坐稳。 “可你昨日还一切正常,今日怎么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没仔细看他脸色,这会儿凝神细看,果然有些不正常。 他的眉眼被白绫遮住,但面庞仍依稀可见淡淡倦色。 他似乎真的很疲惫。 她重新蹲下,担忧询问:“你怎么了?” 俢昳摇摇头,漫不经心道:“从前久居顺清山,许久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大约是身体还不适应。” “不适应?” “人间不是有个说法,活动量猛然超出往日许多,初时不会有感觉,要过些时候才会有疲累感,我大抵就是这种情况。”俢昳耐心解释道。 虞念:“……” 俢昳说的不假。在顺清山时,她就注意到他终日无所事事,从不修炼,只会在一旁默默看她练剑。活动量可以称得上几乎没有。 “不适应”这种说法,倒是也能说得通。 虞念一时无言,最后一言难尽道:“俢昳……你好生娇气。” 她只见过凡人娇气,原来散修也可以这般娇气。 俢昳失笑,却没有辩驳,没有否认。 她叹了口气,不解地追问:“既然难以适应,又何必执着跟我走?” 俢昳笑容一滞,转瞬淡了一些,回答道:“阿念看到了,我很弱,为了求得庇护,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又善解人意地补充:“我知晓阿念还有重要的事,不如今日阿念先行一步,我休息好了再追上去……” 虞念蓦地笑起来,打断他:“你连御风都难以坚持,要怎么追上我?” 俢昳手指微微一顿,没有接话。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1节 虞念视线在俢昳眼上的白绫停了一下,心中一软。 到底与他舒心相处了半年,替身一事也到底是他受的委屈多些。 她道:“俢昳,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说好各取所需,我答应了庇护你,又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我带你离开了顺清山,我自会对你负责。” 俢昳微怔了一下,不知是哪个词戳到他的点,只见他唇边笑意加深,笑着道:“是我错了,我该相信阿念。” 虞念侧了身,向俢昳靠近:“你把手搭在我肩上,借力于我,我扶你回去。”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但她记得从前仙门之人重伤无力,便是这样被人搀扶着回去的。如今俢昳没有力气,她应该也可以这般将他带回去。 俢昳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过后提醒道:“阿念,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路途遥远,会很辛苦。” 虞念侧过脸笑了一下:“别小看我。” 俢昳低叹了一口气,依言将手搭上去,默默在暗中强撑着几分力。 虞念左手抓住俢昳搭过来的手腕,右手从他背后伸去,扶着他身体另一侧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虞念忽然僵在了原地。 俢昳跟着安静了一会儿,不明所以问道:“阿念?” 虞念下意识道:“嗯?” “是我太重了吗?” 虽然他的身体的确很沉,但她尚可以支撑。会僵在原地,不过是因为…… 她似乎完全低估了这种姿势的亲密程度。 从前她看受伤之人互相搀扶,只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姿势,如今自己上手,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好像和他太近了。 她的脖颈在他臂弯之间,某种程度上像被他轻揽住。而扶在他身侧的手即使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一点曲线的走向和若有似无的体温。 他的头发很长,齐齐垂落下来,随着他偏头的动作,有几根发丝就那么拂过她的手背,像羽毛一样撩拨着她。 而他开口,又有呼出的温热气息落于她耳上,带着淡淡的暖意,让她耳尖有点发痒。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都能闻到来自他身上的一缕清香。 好近。 虞念低头,轻咬着嘴唇,有些窘迫。 她和栖羽都没有这般亲密地接触过。确切的说,她和任何一位异性都没有这般亲密地接触过。 她僵着身子适应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下回,我可不会再扶你了。” 俢昳看着虞念,像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多提,唇边笑容愈发温柔,轻轻应道:“嗯,只有这一次。” 虞念认命般叹了口气,扶着俢昳向外走去。 只是扶着他回天衡宗而已,没什么的。 她一向不喜欢反悔,话既已出口,硬着头皮也要做完。 两人出房间下楼,退了房,走至一个无人处,才隐了身形一起升至空中。 正要彻底离开绯城时,虞念看到树下的一对身影,心中有所触动,不禁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是司烨和林与烟。 枝桠在倒春寒后艰难地发了芽,长出新叶,而今亭亭如盖。 已经是盛夏了。 浓密的树叶在林与烟身上落下一片阴影,她靠在树干上,神情宁静。 司烨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默默看她,眼神不舍。 他带她来到了林府附近。 趁着她没醒,他还想再这样近距离地多看看她。 路上偶有行人路过,步履匆忙,并未多注意树背后的两人。 不多时,林与烟微微蹙眉,醒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自然而然望向眼前的司烨,眼里却尽是茫然与陌生。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可看到她眼里消失的爱意,司烨还是被刺得心里一痛。 他错开与她对视的目光,背过身,努力声音平静道:“我见姑娘一人在此处,怕姑娘有什么意外才守在身侧,如今姑娘醒了,我便离开了。” 又回忆起初见情景,他轻声提醒道:“姑娘日后要当心,别再轻易搭救不相干的人了。” 彼时他被追杀受了伤,昏沉沉倒在树下,一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少女蹲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伤口,她的水眸清澈干净,温温柔柔对他道:“公子伤的好重,不过莫要担心,我会救你的。” …… 林与烟见他提醒完要走,忽然有些冲动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没来得及起身,坐在原地,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哑声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林与烟眨了眨眼睛。 她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特别,是以才冲动了一回。 他看她的眼神复杂深刻,以及,在她意识模糊之时,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握着她的手,两手相握的弧度,是一种惊人的契合。 她心里闪过一丝朦朦胧胧的念头——要被一双手握过多少次,才能磨合出这样的契合度? 那个握着她手的人,是眼前的这个人吗? 林与烟松开拽衣袖的手,试探着开口:“公子,我们是不是认识?你对我……是不是很重要?” 作者有话说: 阿念:何必执着跟我走? 当然是因为他喜欢你 戳到俢昳的词当然是——“负责”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的小仙女都发小红包~ 明天还是晚上6点更~ 第12章 不识 司烨手指一颤,几乎以为她想起了他,几乎以为她还记得他。 他猛地转头,重新对上她的目光—— 还是一片陌生。 林与烟坐在那里,眼神还未染上后来的惧怕,只带着初见时的善意与温柔。 她的确不记得他了啊。 不记得他们从前做过什么,不记得他们互相许诺过什么,也不会记得她差一点点就嫁给他。 微凉的风在两人周围吹过,司烨眼眶骤然湿润,否认道:“不认识。” 他好痛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痛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林与烟怔怔看着他情绪的复杂变化,呐呐道:“公子,你怎么哭了?” 他怎么哭了? 司烨茫然又迟疑地伸手,摸到脸上一片湿意。 大颗大颗的泪滚落而下,在脸颊留下交错的泪痕。 原来是他哭了。 天生冷血不会哭的蛇妖竟然哭了。 林与烟死时他不曾哭,林与烟死而复生时他不曾哭,唯独这一刻,他因心爱之人永远忘记了他而泪流满面。 林与烟声音又轻又软,继续问道:“公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是啊。他遇到了好伤心的事。 本该被他娶回家的妻子,死于大婚前日。等她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已与他见面不识。 司烨望着林与烟,哭得很安静,只有眼睛慢慢变得通红。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又开口:“不认识。我们不认识。” 林与烟看着他默默流泪,心里有种莫名的痛他所痛。 “别哭啦……”她取出随身的手帕,某种本能驱使她上前,想帮他擦去眼泪,但司烨比她动作更快地起身,大步退后,落荒而逃。 林与烟怔怔看着他消失不见,将未说完的后半句低念出声:“……我陪陪公子吧。” “小姐!您回来了!”身后有人惊喜道。 林与烟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小厮。 小厮疾步上前,说道:“您一夜未归,老爷可担心坏了。” 她笑着点头:“嗯,我回来了。” 林与烟收好手帕,站起身,发觉衣间多了些什么,她取出一看,竟是一条发带。 发带并非她喜欢的颜色与样式,那,会是送给谁的? 林与烟握着发带,长发被风吹起,看向司烨离开的方向。 * 虞念不忍心再看下去,扶着俢昳离开了绯城。 沉默了一段距离后,俢昳开口:“林与烟她……” 虞念只当他在诧异死而复生,偏头看他道:“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司烨告诉我,是他做的。”她声音低下去,自言自语道,“或许渡她妖力除了保她身躯不腐,还有……” 俢昳又道:“不止这个。她还不记得司烨了。”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2节 虞念思绪被拉回,回道:“是我做的。” “阿念消了她的记忆?” 她轻轻“嗯”了一声,道:“司烨说不想自己成为她的噩梦,我猜他是怕重蹈覆辙吧。怕妖身再一次暴露,让她害怕。” “林与烟怕他一时,未必会怕一辈子。”俢昳说完,又淡淡发问,“司烨怎知,她不会在想通之后选择回头?他现在断的干干净净,她还如何回头?” 虞念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认同,好奇道:“你觉得她会回头?” “不知。” 他淡淡一句“不知”让虞念很意外。 “嗯?我还以为你看出了什么。”她想了想又道,“可林与烟怕到宁死也不肯和他在一起。” “阿念。”俢昳忽然笑了笑,“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林与烟是爱他的,否则方才不会问司烨是不是对她很重要,更不会想为他拭泪。” 虞念皱眉沉思,俢昳继续道:“当日悲剧固然有老道士的原因,但也有两人冲动的原因。司烨若那时肯放她离开,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他顿了顿,“如今亦是。不消她的记忆,放她离开,过些时日,林与烟未必不会回头。” “若真按你所说的去做,林与烟却始终没有回头呢?” “至少争取过,日后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争取?”虞念蓦然想起离开顺清山时,俢昳抓着她的手腕,执意要跟在她身边。 对于求得庇护这件事上,他确实积极主动。 她垂眸笑了笑:“说起来,你似乎很懂争取。” 俢昳看着她的侧脸,白绫下的眼眸藏着她毫无察觉的情意,他轻声道:“真正上了心的,不争一争,如何甘心。” 如何甘心? 虞念乍然想起与栖羽的诸多过往。 怀光仙君受众仙敬仰,得无数女仙爱慕,她也未能免俗。 彼时虞念年幼,栖羽已能独当一面。 她知晓两人所站高度不同,眼界见识皆有差距,是以刻苦努力地修习仙术与剑术,还额外学了音律与画技,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变得更好。 她想有朝一日可以与栖羽站在同样的高度,可以成为他身边那个被称作道侣的人。 如俢昳所说,不争一争,如何甘心。 虞念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模模糊糊地想,她与俢昳,或许是同一类人。 忆及最后栖羽陨落,而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虞念笑容淡去,心中又控制不住地想,若栖羽还在,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对她动心吗? 她已经变得很好很好了。 虞念没有接话,失神间感觉身上一轻,落于她脖颈间的那只手臂已离开了些,俢昳换了个姿势,改为用手搭在她肩侧。 她回神,愣道:“怎么了?不是没有力气……” 俢昳:“我恢复了些,这样借力,阿念也能少些拘束。” 原来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虞念“嗯”了一声,将手从他身侧拿开,又转头去看他脸色。 路上飞了小半日,他脸上的倦色已经淡到察觉不到,果然是好些了。 恢复速度比她想象的快很多。 俢昳感受到她的目光,弯唇一笑:“阿念似乎把我想得太过娇气了些。” 虞念一哽,转头重新目视前方:“……出趟远门就能不适应到全身失力,这还不够娇气吗?” 俢昳:“……” 他没有反驳,大约是反驳不出什么东西。 虞念忍不住笑。 * 回到天衡宗时天色尚早。 虞念带着俢昳径直回到住处,青妍早已依传音铃所言等候在此。 她看到虞念的同时,也看到了立于一旁白绫覆眼的俢昳,她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快步迎上去。 青妍走至两人面前,迟疑开口道:“阿念,他是……?” 虞念微微点头:“阿妍,他叫俢昳。”说罢转头对着俢昳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和阿妍有事要说。” 俢昳如往常一样没有多问:“好。” 他其实仍有些失力。 但在接近天衡宗时,他便感受到身体已能勉力支撑,遂默默收了手,不再借力虞念。 俢昳离去的步伐优雅从容,丝毫看不出疲惫感,虞念多望了几眼,收回了目光。 他应当已经无碍了吧。 青妍亦多望了几眼俢昳,皱眉对着虞念道:“阿念,他知道怀光仙君的事吗?” 虞念点头:“他全都知道。” “全都知道,也要跟在你身边?” “他说自己势弱,想求得我庇护。”虞念想到什么,笑了笑,“他确实又弱又娇气。” 又弱又娇气,想求得庇护吗? 青妍蹙眉,可为什么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他是对阿念有意呢? 为什么她感觉方才几句话的工夫,他白绫下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阿念呢? 作者有话说: 绯城篇结束啦,我都想替司烨哭…… 烟烟和司烨之后的故事,拉到本章最下面有个投票,写不写番外就看投票啦,拜托啦,拉下去看一看叭 俢昳:我不娇气。 明天如果上鞭腿的话就会根据榜单要求的字数来更新啦,可能之后一周字数有点少,那就继续评论发红包当补偿叭 第13章 神血 “不提这个了,阿妍,我的确在绯城找到了神器,你来看看。” 虞念从储物袋中取出箭矢。 青妍伸手,闭眼在箭矢上探了探。 “果真是神器。”她睁开眼睛,又看向孤零零的一支箭矢,“难怪神力微弱。原来完整的神器还需要一把弓。” 青妍笑起来:“你此行都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神器被青妍确认过,虞念彻底放了心,简略说了一遍所遇之事。 青妍听罢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我倒是不曾听说过妖可以令人起死回生。不过阿念,你这样轻易地放过那蛇妖,若他日后为非作歹……” “林与烟死后司烨都不曾害人,如今他心上人死而复生,就更不可能去作恶了。”虞念淡淡接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亲自除掉司烨。” 在一切尚未发生时便下定论,多少有些荒唐。 青妍短暂怔了一下,觉得虞念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颔首不再多提:“罢了,我相信你。” “我就知道阿妍信我。”虞念笑着引出另一个话题,“你知晓要如何才能得到神器的指引吗?” 青妍摇头:“不知。神器相关记载甚少,或许翻阅宗内古籍能有线索。”她安慰道,“你别心急,你我可以在得空的时候,错开寻找古籍,总会找到一点线索的。” 虞念轻轻点头:“嗯。” 正事说完,青妍又将话题转回到她好奇的俢昳身上:“阿念将俢昳带在身边,觉得他如何?” 虞念愣了一下:“怎么问起这个?”但见青妍执着的眼神,只好认真回忆了一番,慢慢回答道:“挺懂事的,也很有分寸,从不多问。和他相处很舒服。” “虽然有点娇气,但能看得出在尽量不给我添麻烦。” 青妍忍不住笑,神情看起来有几分了然:“所以那么多像仙君的,只有他能留在你身边。” 听闻“仙君”二字,虞念情绪低了几分:“嗯。遮住眼睛,他很像仙君。偶尔我可以欺骗自己,仙君没有死。” 青妍敛了笑容,认真道:“阿念,你还是难以接受仙君的死吗?那你可有想过,若真的找到神器击杀了凶兽,之后要如何?” “是一辈子守着仙君,还是重新开始,另找一个喜欢的?” 虞念垂下眼眸:“我没想过这些。等真有那么一日,再说吧。” 青妍摇头叹气:“既然你们你情我愿,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阿念。”她握起虞念的手,“我说的话,你还是抽空想一想。” 虞念冲青妍微微一笑:“好。” 青妍离开后,虞念慢吞吞在原地坐下晒太阳。 落日在岛上渡了一层暖光,她闭上眼,享受着晚风。 是一辈子守着仙君,还是重新开始,另找一个? 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至少在这一百年里,她都没有忘记过仙君。 直至夜色彻底降临,她才重新站起,去到俢昳的住处对他交代了一句近日不会再出远门,让他好好休息,好好适应出远门的日子。 他仍旧没有多问她在忙碌什么,只点头应好。 虞念亦没打算多说,交代完毕后便转身离开。 去过一趟绯城后,日子又平静了下来,除了虞念会在固定时间去藏书阁翻阅古籍,其余都与在顺清山时无甚变化。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3节 若无其他事打扰,虞念每日必定会练剑,俢昳则一如既往坐在树下看她练剑。 唯一微妙的不同,是她开始在俢昳面前提起栖羽,如同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 她双指轻抚剑身,微笑着问俢昳:“你说我剑术精妙,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剑术是谁指点的?” 俢昳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是他?” 虞念点头,却又摇头:“的确是仙君指点的,但次数很少。我不想在仅有的见面里还要让他失望,只好私下反复练习,甚至会努力做到超出他预期。” “你没见过仙君,不知道倾慕他的人有多少。” 俢昳的手指慢慢屈起。 她垂眸笑了笑,随口道:“这样做是不是挺傻的?” “不会。”他看了一眼半握成拳的手指,不动声色松开,随意搭在膝盖上。 她撑头看着俢昳笑:“你安慰人的话真是干巴巴的。” 俢昳神色认真几分,换了种说法:“争取可以是提升自己,也可以是毁掉别人。阿念的争取很美丽。” 虞念看着那张和栖羽相似的脸庞,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但瞥见如墨一般的发色,虞念又很快清醒过来。 眼前之人是俢昳,不是栖羽。 栖羽根本不知她的心意,也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慢慢道:“难得你这样想。” “阿念可辨我的琴技,还会作画。”俢昳慢慢总结了一番,道,“这些,都是为他而学的吗?” 虞念没有立刻回答。 她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俢昳一问,有些模糊的东西似乎被点醒了。 栖羽已死去百年,可她仍时不时抚琴作画,不曾放弃。她落笔所成的画,也不止栖羽,还有更多的山水草木。 若说是为了栖羽,那这一切早该在百年前就失去意义。 她坚持至今,无非就是喜欢而已。 最初的缘由的确是因为栖羽,但随着她接触的深入,她开始真心喜欢琴画。她沉浸在过程中,享受着每进一寸的欢喜。 她想通后摇头答道:“不全是。最初是为仙君,如今是我喜欢。” 俢昳定定望着她,没说话,虞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疑惑道:“怎么了?” 他忽然笑了,嘴角弧度温柔至极,笑容中带着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说:“阿念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这怎么就看出前途无量了? 虞念听不懂他的话,好奇追问,可他只回以淡淡一笑,安静下去,不再接话。 * 平和的日子匆匆而过,人间到了秋季,枫林如火,青妍也在这一日通过传音铃告诉虞念,她找到了关于神器指引的记载。 虞念踏入天心殿时,青妍正手执一卷古籍,坐在桌后凝神沉思。 她听到脚步声,抬眸笑道:“阿念,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虞念上前,接过那卷古籍。 古籍文字古老,虞念辨认了一会儿,才读出大致的意思:神器威力无穷,分散的神器若想重新归于一体,唯有滴注神之血,方可得到指引。 虞念手指抚至书卷一处,停了下来。 神血。 换言之,唯有神和得到神认可之人,才会被指引着找到另一半神器。 难怪司烨试了无数法子都毫无用处。 虞念怔怔抬头看向青妍:“需要神血?” 青妍表情复杂:“我同你读出来的一样,那支箭矢只有滴注神血,才会指引你找到匹配的弓。” 虞念放下古籍,沉默了一会儿道:“可唯一存世的神君,避世多年,谁也不知他在哪里。” 万年前神魔大战,两方陨落数人,如今存世的仅剩一神一魔,相互制衡。 而唯一的神君与魔君,自大战后皆杳无踪迹。 他们的相貌与名讳,也如神器一般渐渐失传。 世人不知他们外表,亦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青妍微微蹙眉:“可百年前拦截凶兽时,神君不是救过你吗?你可还记得神君的样貌?” 作者有话说: 我相信聪明的读者已经知道神君是谁了,大声告诉我答案—— 然后稍微说一下,为栖羽学是外驱动力,为自己是内驱动力,在俢昳眼里,阿念不管喜欢谁,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就是一个能让自己变优秀的人,所以他说她前途无量 上鞭腿了,更新要求是1w字,接下来一周更新时间为周四、周六、下周一和下周三。 等下周四出新榜再看榜单要求字数。 本章下48小时内评论都发小红包~下次更新时间是周六晚上6点 第14章 女儿红 百年前,怀光仙君消散后,四周血流成海,凶兽表情得意向虞念而来。 众仙皆已陨落消散,抬眼望去,竟只剩虞念一人。 脸上和手上的血迹被风吹过,让她感到一阵凉意。 虞念擦了擦泪痕,颤抖举着剑再次站了起来。 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为凶兽让路,让它作恶。 死在凶兽爪下,与栖羽归于一处,似乎也不错。 似乎是无人打扰的原因,凶兽欣赏着她恐惧和垂死挣扎的表情,逼近得很缓慢。 在它离虞念仅有五步之时,上方蓦地降下一道金色的雷,正中凶兽庞大身躯。 地面裂开巨缝,凶兽被这道雷劈得措手不及,怪叫一声,直直向缝隙深处坠去。 随即有一道金色的光追随凶兽进入深渊,不多时,凶兽的怒吼声消失不见,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眼前的变故来得太快,虞念立在原地,怔然看着凶兽被再次封印。 握着剑的双手慢慢垂下,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强势而碾压凶兽之力,是神的力量。 是那位避世的神君感应到凶兽现世,前来封印。 她抬头,望去金雷劈下的方向,却只看到一个模糊远去的玄色身影。 …… 虞念摇摇头:“我只看到神君一个模糊的背影,也不曾说过话。神君为封印凶兽,才顺手救下了我。” 青妍表情遗憾:“连你也没看清神君的样貌?那要如何才能得到神血?” 两人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想见神君,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若想找到神器,又必须见到神君。 片刻后,青妍犹豫着开口,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听闻神君的脾气不大好。” 虞念正在思考,闻言不禁一愣:“什么?” “神君曾道仙界年轻一辈甚是懒怠,万年来竟无一人飞升成神。”她又看一眼虞念,小心道,“或许有幸见到神君,他也不愿意赠予神血。” 虞念渐渐明白过来青妍的意思—— “阿念,放弃吧。” 她本能地挣扎开口:“怎么能放弃……” “阿念,神器本就失传已久,万年来从无人找到。”青妍连连叹息,“你又何苦为难自己,执着于除掉凶兽呢。就算凶兽再度现世,神君也总会将它封印的。” 虞念张了张嘴,想辩驳什么,却又觉得无力。 青妍说得对。 无论她是怎样的不甘,怎样的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找不到神君,得不到箭矢的指引。 似乎除了放弃,没有别的选择。 她百年的希望,终于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虞念呼吸乱了几分,留下一句“我再想想”便兀自离开,连青妍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楚。 青妍在身后看得直摇头。 * 虞念回到住处,跑到种植灵草灵木的地方蹲下,一言不发地开始挖酒。 几步之外的俢昳停下了手里摘灵草的动作,看向虞念,有些好笑道:“阿念?” 她满怀心事匆匆跑来,完全没注意到俢昳,被如此一唤才回神。 但她僵着身子,忽然不敢抬头看他。 她无法找到神器,无法击杀凶兽,亦无法守护苍生。 栖羽死去百年,她还是这样弱小。 她不敢面对栖羽,亦失去了面对那张相似脸庞的勇气。 虞念垂下眼眸,没有看俢昳,手下继续着挖酒的动作:“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离开吧。”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4节 他似乎注意到她的异样,不如往日那般听话地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追问:“阿念,怎么了?”他走近了一些,在她身边蹲下,“在挖什么?我帮你。” 虞念将头别开一些,有些不悦地重复道:“你先离开。” 不知是不是她别开头的动作和冷漠语气伤到了他,俢昳没有再接话,他沉默一会儿,终于听话地离开了。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虞念挖了好一会儿,从地下挖出一坛酒。 那是一坛女儿红。 是她为自己埋下的女儿红。 女儿红向来是父亲为女儿酿成,装坛封口埋入地下,直至女儿找到可以相伴终生的人,再挖出来由对方喝下。 但虞念的双亲在她幼时便陨落,因此,这坛女儿红,是虞念自己酿成又自己埋在此处的。 栖羽还在时,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栖羽结为道侣,由他喝下这坛女儿红。 栖羽消散后,她又在想,等找到神器,除掉了凶兽,她再自己挖出来喝掉。 但如今,这些都不可能了。 这些时日里情绪起伏厉害,让她身心俱疲。 先是得知神器的线索,后又轻而易举获取一半神器,最后发现,她几乎不可能得到另一半神器。 得到希望又失去,比从未得到希望更难以承受。 心里涌上一股冲动,她自暴自弃地想,干脆现在就挖出来喝掉好了。 栖羽死了一百年,她留着这坛酒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虞念抱着酒,开了盖,霎时酒味四溢。 这坛酒被她埋在这里几百年,香气十分独特,馥郁芳香,回味无穷。 她拎着酒坛子喝了一口,想起许多关于栖羽的事。 双亲陨落前,曾拜托栖羽多照顾她,栖羽因承过他们的恩,点头应下。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没有辜负那份所托。 虞念最初学习剑术之时,栖羽曾连续三十日陪在她身边,陪她练剑。 她好奇开口:“仙君会一直陪着我吗?” 栖羽唇边带着温柔的笑,轻轻摇头:“不会。”但随即又摸了摸她的头,“所以阿念要慢慢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仙。”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人被拒绝也不会心生不快。 小虞念不解地追问:“那仙君现在日日陪我,就不怕日后离开,我难以适应吗?” 栖羽又笑,笃定地说:“不会。阿念很聪明,我相信阿念。” 他还说,他之所以相陪,是因万事开头难。他陪着她开了这个头,指点她让她坚持下去,她的心性会因此形成,往后习惯于坚持,习惯于迎难而上。 不止练剑,任何事都是如此。 不一样的开头,会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 若她开头选择放弃,就会习惯于半途而废,日后再想坚持一件事,会辛苦许多。 他既受人所托,便要好好引导她,免去不必要的辛苦。 小虞念望着白衣仙君,似懂非懂,但她记住了坚持。 一月过后,栖羽不再日日相陪。但他无论如何忙于修行,都一定会在每月抽出一日,指点她的剑术与仙术。 她亦没有辜负他的指点,总是努力做得很好,栖羽便温柔地夸奖她。 她练剑受了伤,他会为她带来上好的仙药。偶尔她伤在手指,他还会亲自抹了药膏,仔细小心地替她上药。 他很守礼,连抹药这样的动作也注意着避嫌,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药膏,不曾与她有什么肌肤之亲。 爱慕栖羽的人无数,可他只对她照顾有加,对旁人皆是以礼相待,十分客气。 即便知道他是受自己双亲所托,但这种表面的偏爱,仍让她忍不住心动。 小虞念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成少女,终于对栖羽生出懵懂的情意。 …… 虞念抱着酒坛子,又猛地喝了几大口酒。 辛辣的后劲儿让她呛出眼泪,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她抹了一把眼泪,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仙君会因为保护她而死。 他答应照顾她,便一直照顾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百年了,仙君。 好漫长啊。 女儿红被一口一口喝下,还剩半坛的时候,虞念将酒放下,摇摇晃晃向后倒去。 她喝醉了。 虞念躺在那里,睁着眼望着上方飘动的流云,心思逐渐放空。 喝了那么多酒,她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了。 空气中满是酒香,清风停滞,像是与她一同醉倒。 虞念迷迷糊糊眨了几下眼睛,手一伸,摸到轻了许多的酒坛子,猛地坐起。 她茫然抱着开了盖的酒坛子,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这坛酒怎么会少了这么多? 她又为什么会抱着这坛酒坐在这里? 莫非…… 是她决定今日就对栖羽表明心意,让他喝下自己的女儿红? 想到此处,虞念微微脸红。 她晕晕乎乎地又想,要表明心意,就得先找到栖羽。 仙君,仙君在哪里? 虞念将剩了一半的女儿红重新封好口,仔细放在地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 火红的晚霞落在天边,一片流光溢彩。 若无重要的事,仙君应当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作者有话说: 看过我旧文的读者都知道,喝醉意味着哪种情节~~~~ 想找仙君,但最后找到的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本章下48小时内评论发红包 下次更新时间是周一晚上6点 第15章 心意 虞念落在栖羽的住处,有些呆愣。 这里安静得毫无人气,仿佛许久都没有人住过。 灵草灵木因为天銥嬅衡宗的灵气,依然生长得茂盛。她在房屋前转了一圈,来到正门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虞念在门前犹豫片刻,没敢推门进去,走至窗边,瞧见窗台积了厚厚的灰,蓦地意识到什么,抬手,发现方才敲过门的手背果然也沾了一层薄灰。 仙君去哪里了?这里怎么会蒙尘至此? 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虞念在原地慢吞吞思考了一会儿,抬脚离开。 她要去找青妍,问问她仙君出了什么事,仙君现在又在哪里? * 青妍捧着宗卷正准备进屋,随意抬眸间,看见虞念向她飞来。 她神色不像低落和沮丧,这是,想通了? 青妍停下脚步,等着虞念。 一股浓烈的酒气在落地的瞬间扑面而来。 青妍拧眉,向后退了一步:“阿念,你喝酒了?” 虞念抬手闻了闻袖边,不好意思笑道:“……是喝了一点。” 她又抬眸,担忧地问道:“阿妍,我方才去仙君的住处没找到他,你可知仙君去了哪里?” 青妍:“……?” 这是只喝了一点吗? 这是已经喝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青妍不知怎么回答她,虞念语气更加担忧:“可是仙君出了什么事吗?” 青妍没法,反问道:“你突然找仙君,打算做什么?” 虞念听出她知道些什么,立刻抓着她的手央求道:“自然是有话对仙君说。好阿妍,你知道仙君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吧好不好?” 她醉得厉害,不如往日冷静稳重,连撒娇这种耍无赖的伎俩都用上了。 青妍被她央求得没办法,想到和仙君相像的俢昳,鬼使神差道:“你回自己的住处看过吗?或许那里有个人在等你。” 青妍所说的等待之人,自然是指的俢昳,但虞念闻言,自动理解成了仙君,眼睛都亮了几分,欣喜道:“原来仙君在等我?我这就回去!” 虞念松开青妍的手,一阵风过后便没了身影。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5节 喝成这样,身形步伐倒是稳得很。 青妍放下手中的宗卷,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亦跟了上去。 仙君消散了一百年,她是亲眼看着虞念如何度过这百年的。 仙君已逝,虞念这般走不出放不下,只会徒增痛苦。 倘若俢昳真的心悦于她,那么,给他一些机会也未尝不可。 或许当她眼里看得到旁人,便不会再被过去所困。 * 虞念回到自己的住处,果然看到屋前立着一人。 他背对她站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亦不知在想什么。 背影孤寂,竟比天上皎皎月色还要清冷几分。 她的心莫名缩了一下,看得忘了说话,直至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覆着白绫的脸庞猝不及防进入虞念眼中,令她心头一跳。 真的是仙君? 她醉眼朦胧地望着“仙君”,放心地笑起来:“仙君,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你在这里。” “仙君”没说话,她也没多想,几步走上前站定,低头咬了咬唇:“仙君,我有话想对你说。” 没有得到“仙君”的回应,虞念觉得奇怪,忍不住抬眸去看,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垂落下去的黑色长发,疑惑道:“仙君,你的头发怎么变黑啦?” 俢昳:“……” 她没等到回答,自顾自解释替他解释:“仙君是不是去过人界,还未来得及将发色变回来?” 说到此处,她眼眸忽然亮了一分,如星光坠入:“我去仙君的住处看过,蒙了好厚一层灰,这么说,仙君从人界回来,第一个便来寻我啦?” “仙君”沉默着,虞念有些丧,觉得他没有往日那般温柔了。但想到自己的目的,虞念又默默消了气。 算了,他不说,她说。 她微微仰头,向着“仙君”靠近了一步,鼓起勇气道:“仙君,我喜欢你。” “仙君”依旧不言不语,没有动作,但虞念离他很近,能很清晰地察觉到他呼吸乱了,变得凌乱毫无章法,像是不知如何面对,如何应答。 只是他呼吸虽乱,却没有后退。 虞念感受到他没有抗拒和排斥的意思,受到鼓励,再接再厉问道:“那仙君是否对我……” “仙君”终于开口,回答的声音混入风里,飘向她耳中。 他的声音轻轻的,比夜风还温柔,是明明白白的一个“嗯”字。 他说“嗯”。 “嗯”的意思就是他也喜欢她。 她又靠近一分,朦胧眼神里多出喜悦,想将“仙君”神色看得更清楚些:“仙君此话当真?出了口,可就不能反悔了。” “仙君”的唇微微抿着,任由她靠近,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竟有几分郑重的意味。 长久的感情终于得到回应,虞念欢喜极了。 她想起剩下的女儿红,退后几步笑道:“仙君,我有东西要交予你,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急得连回答也没等,眨眼间便不见,再一眨眼,她已回来了。 虞念带着酒重新走到“仙君”面前,小心将酒坛子举向他:“仙君,这是我的女儿红,你若是不嫌弃……就喝了它吧。” 她眸子亮晶晶地看他,满目期待:“仙君要喝吗?” “仙君”没有接过酒,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他伸手将酒坛子轻轻推回到她怀中,力度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虞念抱着酒,看到“仙君”对她摇了摇头。 她愣在原地,不明白“仙君”为何拒绝她的酒。 说起来今夜的“仙君”也有些奇怪,他并非寡言之人,今夜却从头至尾只回答了一个字。 他怎么了? 虞念的思绪转得很慢很慢,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好像过了很久,她才低头看向怀中的酒坛子,“仙君”是不是觉得这酒只有一半,寓意不好,所以才拒绝的? 她又仰头看向“仙君”。 他一直静静立在那里,没有走开,耐心十足地陪着她。 虞念莫名笑了,安下心来。 看来“仙君”只是拒绝酒,不是拒绝她。 她弯腰将酒放在地上,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心跳随着起身的动作逐渐变得剧烈起来。 她站直了身体,再次鼓起勇气道:“仙君既说喜欢我,那总要做些什么,证明给我看……” 夹杂在风中的声音一字一字低下去。 虞念站在原地,闭上双眼。 她在等着他亲上来。 作者有话说: 要看亲亲嘛? 比起纤纤曦曦安安,阿念真的矜持好多~ 本章下48小时内评论发红包 下次更新时间是周三晚上6点 第16章 吻 身后的酒气很重,俢昳转过身,看到了喝醉的虞念。 原来她方才挖的东西是酒。 这些日子她时常独自翻阅书籍,想必终于知道神器只认神血的事情了。 所以,她是因为找不到神血而绝望,在借酒消愁吗? 俢昳眸光微微一凝。 一百年前……她果然对他毫无印象。 虞念看到他的脸便放松地笑起来,口中所言皆是仙君。 仙君长仙君短。 她当真醉得厉害。 虽然她从前也有透过他在看怀光仙君,但那是一种很清醒的自欺欺人。 今时今日的她……却仿佛真的将他当做了那个人,眸中毫无复杂的痛色,只有最简单纯粹的爱慕。 俢昳沉默回望着她。 既然她将他当做怀光仙君,那就当吧。 他本就是因替身一事,才有机会留在她身边的。 想要得到些什么,就总得先承受些什么。 这是他的选择,他承受就是。 她上前靠近他,酒香和她身上的花香也一同逼近。 他的心跳开始乱了。 俢昳沉着气,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和那个人的声音不同,若是开口,会打碎她的梦。 她痛苦了一百年,就让她……开心一会儿好了。 可是。 她面对着他,说了喜欢。 他目前完全无法拥有的,他最渴望的,她的喜欢。 少女仰着头看他,脸上绯色渐深,分不清是羞涩还是酒劲儿上头。 她眸光动人,懵懂眼神中带着点微微的悸动和期待,皎洁月光和万千繁星在一瞬间皆黯然失色,微风和花香都为她停滞。 唇边生动的笑意让一身白衣都不再清冷,显出几分娇俏来。 他的心上人,美得不可方物。 俢昳难以再保持冷静,一向平稳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 枉他存世万年,她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平静的外表出现裂痕。 这世间万物,都不及她抬眸说上一句喜欢来得动他心弦。 阿念到底知不知道,她喝醉后会干出这些事来? 那一瞬间,他对怀光仙君的感情复杂到了极致。 嫉妒,感谢。 怀光仙君面对这样的阿念会是什么想法?会想据为己有吗? 他不知道怀光仙君想不想,至少他很想。 少女又继续问喜欢她吗,他便难以克制地回答出声。 喜欢她吗? 嗯。他喜欢她。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6节 多接触一分,就多喜欢一分。 少女果然开心起来,凑得更近问他是否当真,还好心提醒他,话说出了口,就不能反悔了。 俢昳看着近在咫尺的虞念,郑重点了头。 这是他的心意,尽管她清醒了就会忘记。 没有什么好反悔的,他只动过这一次心,世上千千万万的姑娘,他只想要她。 少女喜悦之色更深,自顾自消失抱了酒回来,问他要不要喝。 俢昳失笑。 她的女儿红怎么能和言语上的回应相提并论。 若可以,他想光明正大地…… 他将酒坛子轻轻推回,立刻肉眼可见她情绪低落下去。 他安静站在她面前陪着她,不多时又见她兀自笑起来,将酒放在地上。 她站直了身,说出的话大胆又直白。 她说,既然喜欢她,便总要做些什么,证明给她看。 而后,她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还因为紧张颤动不止。 她竟然在等他亲上去。 俢昳的眸色寸寸转深,仿佛被诱惑到一般,失控地向她走去。 她的唇红得很漂亮,足以胜过任何的唇脂,唇瓣还因刚喝过酒而微微湿润着。他真的很难……无动于衷。 如果她需要神血,那么,他就用赔罪的理由帮她好了。 赔——冒犯她的罪。 自私的想法一旦有了苗头,便不可遏制地疯长起来。 情爱这种鬼东西,本就是带着不可控制和占有的。 酒香在四周弥漫,明明醉酒的人是她,他却仿佛也醉得脑子控制不了行为。 俢昳终于走近,手指轻轻抚上虞念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 月下发生的一切被隐在远处的青妍尽收眼底。 她看到俢昳吻上去的那一刻,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惊诧的同时又生出些感慨,她果然没看错,俢昳喜欢阿念。 他若真的能让阿念走出过去,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青妍笑了笑,衣袂翩飞,消失在夜空下。 * 虞念安静地等待着,耳边能听到细微的动静,是“仙君”在走向她。 很快,一双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他的手带着一点夜间的凉意,在脸上抚过的时候,温度让她觉得很舒适。 那双手上还有一层薄茧,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导致其他感官异常敏感,她认真感受了一会儿,推断出大约是常年用剑留下的茧。 是了,仙君一直是用剑的。 他练剑的那些年,应当很辛苦吧。 她尚且有人引导指点,可他又是怎样练成的剑术呢? 他的动作又轻柔又缓慢,隐隐能体会到几分爱惜和珍视。即便她皮肤柔嫩细腻,那层薄茧也没有让她有任何的不适感。 好温柔。 仙君总是对她这般温柔。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虞念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耳边蓦然闻得一声极轻的似有若无的笑声,像是“仙君”发觉了她的小动作。 笑声有些沉,异常撩人,她不由得耳根发烫,耳尖泛起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虞念脸色更红,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打趣她…… 下一刻,她的唇被毫无预警地覆住。 他的唇很软,吻得很温柔,一点点在安抚她的紧张。他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在争先恐后地侵蚀着她,令她神智愈发不清。 她等着他的更进一步,但他的唇却没有任何深入的动作。 只是简简单单吻在她的外唇,如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 他虽吻了她,但却毫无旖旎暧昧之意,毫无欲念。仿佛只是为了证实她的话,才带着最干净最纯粹的喜爱之意依她所言。 这样克制守礼,的确符合仙君一贯的作风。 最初的紧张已渐渐散去,虞念睫毛又颤了颤,忽然睁开了眼睛。 脸颊上的手微微一滞,他似是没料到她会忽然睁眼。 两人离得太近,虞念看着那条占据视线的白绫,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吹过后颈的凉风忽然就让酒意散了一些。 那条白绫……她似乎给什么人戴过。 那人微微俯着身,身高就同眼前之人一样。 一个名字突兀地闯入了她的意识里。 俢昳。 眼前之人,眼覆白绫,玄衣黑发。 他不是仙君……他是俢昳。 俢昳竟然吻了她。 虞念意识到这个事实,神智重新清明起来,酒彻底醒了。 她立刻伸手,用力将他推开,惊怒道:“俢昳,你敢冒犯我!” 虞念因过于不可置信,垂下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在她的印象里,俢昳听话又懂事,从不逾矩,今夜竟会趁她醉酒做出大胆放肆之事。 他是疯了吗? 俢昳好像真的很弱,她只用了几分力就推得他整个人向后撞去,直至后背挨上近处一棵大树才停下。 树叶纷纷扬扬落下,他闷哼一声,抬手拂去肩上的落叶,而后面色平静地问道:“阿念,我不是他的替身吗?” “阿念时常将我当做他,今夜这种……”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阿念不需要吗?” “难道,他从未如此对待阿念吗?” 栖羽……何止没有吻过她,他甚至都不喜欢她。 “不需要!”虞念气道,“当然不需要!” 她说罢又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觉得难以冷静,咬了咬唇,干脆转身飞快离去。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于门上,半晌才平复下去情绪。 月光透过窗户投在地上,虞念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某些东西又在一瞬间清晰起来。 耳侧的笑声,唇上的触感。 明日。明日等她冷静下来,再同他算账。 * 原地的俢昳看到虞念转身跑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方才他收了所有的力,任由虞念将他推开。 虽然如此做让她解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能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他冒犯了她,她定是生气得厉害。 不过,足够了。 他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从今往后,每当她想起怀光仙君,也会同时想起他的吻。 作者有话说: 这个吻怎么样怎么样,写了很久很久,希望你们喜欢 阿妍看到亲亲第一反应是捂眼睛() 应该从明天起会开始恢复日更叭 本章下24小时内留评发小红包 明晚6点更 第17章 赔罪 虞念一夜都没休息好。 天色微亮时,她索性起身下床。 推开房门,俢昳竟然已立在院中等她。 他依旧眼覆白绫,却没有上前,隔着一段距离对她道:“阿念,我来向你赔罪。” 虞念愣了一下。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7节 昨夜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此刻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俢昳说,他竟先一步前来赔罪。 虞念看着他:“如何赔?” “阿念近日愁眉不展,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势弱,帮不到阿念,但有一神通广大之人,或许可以帮到阿念。” 虞念神色微动:“神通广大?是谁?” 这世上除了神君,还有谁能被称之为神通广大? 俢昳点头,说出了那个答案:“是神君。” 虞念呼吸一窒,身体也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脱口道:“神君?你知道神君在哪里?” “是,我知道。”他微微一笑,“若我告知阿念神君在哪里,阿念可否告诉我,近日遇到了什么难事?” 虞念控制不住向俢昳走去。 她以为寻找神器无望,可是,这个日日伴她左右的人,竟然说他知道神君在哪里。 她仍有些不敢相信,放轻了声音问道:“当真?” “当真。”他回答完又反问,“阿念以为,你我相遇之前,我为何会在顺清山?” 顺清山冷清无人,地势偏僻,如此说来…… “你是说神君在顺清山?可顺清山那半年,我从未见过旁人。” 俢昳微微摇头:“不是。神君避世于顺清山之后的苍桦山。” “百年前凶兽破除封印,我机缘巧合见得神君的身影落于苍桦山,是以追随神君,居于附近的顺清山。神君周围,自然是比别处安全许多。” 他为求庇护,久居顺清山,之后遇到她,又转而跟随她。 是了,神君并不知他的存在,而她却答应庇护他,跟随她,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 虞念想明白后,看向俢昳:“好,我告诉你。” 她抬手变出储物袋,从中取出箭矢道:“还记得我们去过的绯城吗?” 俢昳点头。 “我去绯城的确不是为除妖,而是为这支箭矢。” “只有将神血滴注其上,才能找到对应的弓。而这幅弓箭,可击杀凶兽。” 俢昳仍是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继而笑道:“阿念真是心怀苍生。” 虞念神色微有动容:“你……不会觉得我自不量力吗?” 连一同长大的青妍都在明里暗里劝她放弃,俢昳听完却未有丝毫的意外和怀疑。 “不会。”他答,“我相信阿念。” “就这么相信我?” 他是因为依赖她的庇护而奉承她,还是真的相信她? 俢昳弯腰,提起地上的酒坛子递向虞念:“阿念前途无量,即便今日不能,明日不能,但往后一定能。” “余下的女儿红,阿念要记得收好。” 虞念接过酒,有些释然地笑了笑。 竟然真的有人相信她可以击杀凶兽…… 同他说了几句话,那种相处舒适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又变回了懂分寸不逾矩的俢昳,与昨夜简直判若两人。 莫非,他所作所为,只是认真地想当好一个替身吗? 先前的不快情绪已然散去,她垂眸,又提起赔罪的事:“你的赔罪……帮到了我,无论如何,谢谢。” “但昨夜之事,或许是从前没说清楚,我留你在身边,并不需要你做任何多余的事。这一回便算了,若再有下次……”她咬了咬牙,狠心道,“俢昳,我会赶你走的。” 虞念抬眸,定定看着俢昳:“你不可以借着他的名义来冒犯我。” 或许他昨夜真的只是单纯作为替身在满足她,但她一定要提醒这么一句,一定要跟他划清界限。 她不是可以被随便冒犯的人。 俢昳的手指在长袖下慢慢屈起,面色却很平静,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好。我记住了。那么,阿念接受我的赔罪了吗?” 虞念深吸一口气,点头,又眼见他笑容似乎有点勉强,不禁放缓了语气道:“但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日后不再做多余的事,我不会轻易赶你走。” “神君在苍桦山,我现在要去一试。”她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俢昳,一起吧。” * 两人行至顺清山上方时,俢昳忽然道:“我便在这里等阿念吧。” 虞念一怔,在空中停下,疑惑看他:“你不想见神君吗?” “神君不喜懒怠之人,我修为不精,大概会连累阿念也见不到神君。” “但阿念不同。”他勾唇浅浅一笑,笑容里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意味稍纵即逝,像是她的错觉,“神君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 风卷过地面的青草,空中有鸟扑腾着翅膀飞过。 俢昳声音不大,在并不安静的环境中,却清晰而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她耳中。 辨不清猜不透的语气令她心头一跳,忽然失了神,忘了说话,就那么怔怔看着他。 俢昳为什么要说,神君一定会喜欢她? 他又怎么知道?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什么?” 俢昳笑容不变,没有重复那句话,解释道:“神君喜欢勤奋刻苦之人,阿念这样好,会如愿以偿的。” 虞念:“……” 亏她还以为他久居顺清山知道些什么。 * 虞念离开后,俢昳独自落于地面,走了几步,淡淡道:“出来吧。” 身后丛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很快,一只通体墨黑的狐狸钻了出来。 墨狐身后有双尾,皮毛光滑发亮,四肢矫健,一路小跑至俢昳身边,口吐人言:“神君,您回来了。” 俢昳转身看向墨狐:“有样东西,你去代我交给她。” 墨狐后肢蹲坐在地上,温顺地等着俢昳的交代。 俢昳召出曳月剑,抬手掀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曳月剑轻轻一划,冷白肤色的手腕立刻流出鲜血,对比色极为明显。 伤口在收完血后飞快消失。 墨狐用尾巴接过装了神血的小瓷瓶,不解问道:“神君钟意于她,分明可以用救命之恩让她以身相许。”它望着俢昳眼睛上的白绫,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道,“神君何故这样委屈,这样大费周章。” 俢昳放下衣袖,瞥了一眼墨狐:“我不想逼迫她。” 墨狐继续道:“神君也可以告知身份而不逼迫她。” “面对神君她会不自在。现在这样同我相处,就很好。” 很好?哪里好? 墨狐不明白,但它心知多说无用,垂了垂脑袋,带着神血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不发红包惹,看样子应该可以顺v 但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多多评论呀,评论和反馈是动力w 之后是日更,特殊情况会另外说明 第18章 神君 苍桦山比顺清山更偏僻,孤冷清静,风声鸟鸣不曾有,人迹更是罕至。 为免冲撞神君,虞念决意从山脚走上去。 不比天衡宗四季如春,苍桦山山脚温暖,越向上走则温度越低。至半山腰时,可见一片梧桐树,地上落满了金色的梧桐叶。 神殿便坐落于其中。 虞念停下脚步抬头,看到山顶大片终年不化的积雪。 雪色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银白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这苍桦山倒是神奇,人间四季尽在此处了。 她收回目光,向神殿里面走去。 门未闭,虞念跨过门槛儿,瞧见主道两侧是两方水池。 水池底部并非死路,而是暗中通向别处,水面漂着薄薄的碎冰,上方浮有冷气,细听还有流动声。 她想了一瞬,恍然明白这池水是引自山顶雪水,不禁暗道神君品味好雅致。 虞念站在入门处,谨慎开口:“晚辈天衡宗虞念,此番前来多有打扰,不知能否见神君一面?神君若有所需,可随意差遣晚辈。” 没有人回答她。 虞念犹豫着向更里处走去。 经过主道,踏入一座凉亭,亭中的桌上放着一张画,虞念目光被画所吸引,不由走近去看。 画没有背景,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个人形。 画中人没有五官,辨不出是谁,但能通过玲珑身段看出是一女子。 女子手持一柄剑,剑尖朝上,虽是静态,挥剑的动作却生动得仿佛下一刻就有剑气划破纸张。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8节 当得起一句画功浑厚画技了得。 唯一美中不足,是收笔处的墨迹重了许多,甚至浸透到背面,像是神君画到此处便出了神,迟迟未将笔移开。 神君画这幅画时,在想什么? 画上的女子,会是他的心上人吗? 画像旁随意摆放着一支画笔,大概是神君回过神便停止了作画,随手丢在此处。 虞念看至出神,直到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才猛然转身。 一只墨狐在她几步外停了下来,蹲坐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虞念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能出现在神殿的狐狸,一定与神君有什么关联。 她不禁上前一步,试探着开口:“请问,神君是否在此处?” 墨狐不急不缓舔了舔爪子,才道:“仙子是何人?” “晚辈虞念,想求见神君。” 墨狐耳朵抖了抖,忽然有了精神,细细打量她一番,才开口道:“神君早已知晓仙子来意。”身后的双尾卷着瓷瓶缓缓移至身侧,它继续道:“神君允了仙子所求,这是赠予仙子的神血,仙子上前来取吧。” 目的达成得太过轻易,虞念有些发懵。 脑海中瞬间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俢昳那句话——神君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 她还什么都没说,神君竟已知晓她来意,莫非是百年前遥遥一见,神君还记得她? 虞念上前接过神血,忍不住问:“可否问问,神君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墨狐将尾巴收回身后,语气有自然而然的崇敬:“神君神通广大,知晓这些又有什么稀奇。” 虞念又问:“那晚辈能否见神君一面,当面感谢他?” 墨狐卧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前肢上,懒懒打了个哈欠对她道:“神君不会见仙子的。仙子既得了神血,现下可以自行离去了。” 虞念疑惑道:“神君愿赠予神血,为何又不愿见晚辈?” 墨狐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神君只是暂时不见,将来某一日,仙子自会明白。” 说罢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虞念握着瓷瓶,只得离开。 走至神殿正门时,她又回头望了望殿中的景象,想起百年前被神君救下的那一幕。 神君赠予她神血,是不是代表着……他很认可她? * 虞念下了山,回到顺清山,在一棵树下找到了俢昳。 俢昳见到她便站起身,唇边自然带上浅笑:“阿念见到神君了吗?” 虞念摇头:“没有,神君不愿见我。不过,他赠予了我神血。” 她取出那个小瓷瓶,在俢昳面前晃了晃。 她语气放松,笑着道:“我还以为会被神君拒绝,再不济也要大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神君还是挺……” 俢昳鲜少对什么事表露出兴趣,这一回却难得好奇追问下去:“挺什么?” “挺……”虞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迟疑道,“挺平易近人,没有那么难说话?” “阿念把神君想得……过于难以接近了。”俢昳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可世人连神君踪迹都不知,又怎么谈得上好接近。”她奇怪看他一眼,“你不能因为自己运气好,就觉得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吧?” 俢昳:“……” 见他不再反驳,虞念笑着带起下一个话题。 “不过,神君连缘由都不问便赠我神血,我会在想,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她极缓极缓眨了下眼睛,“你知道吗,其实我与神君应当算见过一次的。” 俢昳没有立刻接话,沉默了一瞬后才道:“阿念见过神君?” 虞念点头:“百年前,神君封印凶兽时,曾顺手救过我一命。不过很可惜,待我反应过来,神君已离开,我只看到一个模糊背影。” 他没接话,神情若有所思。 她又将话题绕回去:“不过神君赠我神血,是不是说明神君记得我,甚至认可我?” 少女说起认可二字时,眼眸都亮了几分。 白绫下的眼神柔软几分,俢昳轻声道:“能得神君赠予,总归是有些被认可的。”顿了顿又问,“阿念很开心神君的认可?” 虞念看他一眼,点了头,反问道:“被神君那般强大之人认可,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俢昳低头又一笑:“说的也是。” 虞念还想说起画像之事,但忆及神君避世多年,大约不喜相关之事被散布,又默默住了口。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箭矢,将神血滴注于其上,就见神血迅速流经箭身融了进去。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契地一同看向箭矢。 得了神血的浸染,箭矢顷刻间焕然一新,如同蒙尘的宝物重见天日,绽放出震撼夺目的光彩。 它散发着光芒升至空中,箭尖颤动不定地感应着另一半的弓。 直到箭尖平静下来,明确指向某个方向后,虞念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只要跟随它的指引,就能找到另一半的弓。 无论如何,这条路她都要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俢昳在暗戳戳表白,阿念什么时候能听懂e=(??o`*)))唉 以及那副画像是俢昳不知不觉画下来的,那段时日他越来越频繁想起阿念,连落笔都无意识画成她。 是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动心的感觉。 国庆快乐! 第19章 幻境 箭矢如有灵性,既不会太快让两人追不上,又不会太慢耽误时间。 虞念俢昳向南一路而行,掠过山川河流,最终跟随着箭矢,停在了一处密林前。 这里是仙界的最南方,虞念望着密林外自带的一层结界和正面浅蓝色的光幕,想起曾看过的古籍记载。 仙界南方的尽头,有一密林,名无妄。 无妄实为考验精神意志的秘境,进入秘境后,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恐惧皆有可能形成幻象,若被幻象缠住,则会永远沉溺于此,被困无妄。 虞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原来如此。 神器上一任的主人陨落前,将神器置于此处,就是为了替神器挑选出合适的主人。 神器威力巨大,向来不会轻易为人所用。 想要获得拥有神器的资格,就要先在无妄秘境走上一遭。凭借强大的心性和意志,方可成为神器的下一任主人。 虞念望着浅蓝色光幕,在原地静立,默默想了很多。 俢昳在一旁,神情平静地等待着虞念做出决定。 良久,虞念转身面向俢昳,语气郑重,缓缓说道:“俢昳,我有话要对你说。” 俢昳点头:“嗯,我在听。” 她忽而露出一个浅笑,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神君那样强大,能封印凶兽,为何不彻底除去凶兽,而眼看着它一次次冲破封印,危害人间呢?” “凶兽破一次封印,人间便要血流成河一次,神君又怎会不知。” 虽在发问,但她眼里坚定的东西让俢昳明白,她已有了答案。 他顺着她的话问:“阿念觉得是为什么?” “仙门皆说神君避世不出,可这世间,还有一位魔君同样避世无踪。” “神魔实力相当,神君若是斩杀凶兽,或许会因状态不佳被魔君趁虚而入,酿出灾祸。仙君曾同我说起过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人间伏尸百万,一片惨状。众神前辈为保苍生安稳而陨落,最终形成如今的局面,一神一魔相互制衡。” “所以凶兽每每现世,神君才只是将它封印起来。” “倘若神君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除掉凶兽,那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对吗?” 她下定决心,缓缓说出结论:“俢昳,我想试试。” 苍生很美,她不愿看它沾染血腥。 或许她会失败,可她做不到面对希望转身离去。 俢昳笑了:“好,那我便在此处等着阿念出来。” 虞念摇头:“不,我对你说这些,是为了别的。” 她柔软笑容带上几分歉疚:“我不知里面会发生什么,这一去或许再也不会出来。所以,答应的庇护你,我可能做不到了。” 她说着取下腰间一枚白玉雕刻的玉佩,又拿出传音铃,将两样东西一起递向俢昳:“三日后我若还未出来,你便回顺清山吧。” “这是我和阿妍的传音铃,你回去的路上若遇危险,可以通过传音铃呼唤她。阿妍你知道吗?就是我们从绯城回到天衡宗见到的那位。” 俢昳点了头,虞念放下心来:“我与阿妍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她看到你有我随身携带的玉佩,一定会帮你,助你顺利回去。若可以……你代我跟她说一句,莫要难过。”她顿了顿,“至于这枚玉佩,它也算上品,便留给你随意处置,当做补偿吧。” “俢昳,这些日子,谢谢你陪我。” 那枚玉佩有着温润的光泽,雕琢精致,美不胜收。甚至于陪伴她太久,还附带有几分她的气息。 他其实很想要,很想留下属于她的东西。 但,他不想因为这个理由、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收下。 俢昳轻轻将玉佩和传音铃推回,平静道:“不会的。” “阿念不会有事。我若等不到你出来,一定进去找你。”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19节 她忍不住笑,心里却为他的重情重义生出感动:“说什么傻话。” “你别把我想的太无所不能了,我也会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她抓起俢昳的手,强硬将东西放在他手心,叮嘱道:“无妄秘境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俢昳,别来送死。” 俢昳低头,看着手心的玉佩和传音铃,没再说话。 虞念最后又朝他笑了笑,不再犹豫,转身走向光幕,身形很快没入其中。 上空发着光的箭矢因指引结束,掉了下来,被俢昳用另一只手接住。 他望着光幕的方向,心中默默道,不是傻话。 他怎么可能让她有事。 曳月剑在一旁现了形,光芒明暗交替,俢昳微笑着问道:“你喜欢她吗?” 曳月剑上下颤了颤。 他笑意更深,赞同道:“嗯,我也喜欢。” 万年来,世人都在依赖仰仗神君,但她却说出了背后的制衡,还说总要有人去除掉凶兽,而她想试试。 她是个心中有大道的姑娘,如此聪明,如此坚毅,如此让他喜欢。 “若阿念被困,我们就进去帮帮她吧。” 曳月剑又颤了颤,表示同意。 无妄秘境善于捕捉人心脆弱之处,阿念还年轻,便是他在阿念这个年纪,也不敢轻易进入无妄。 而阿念的脆弱之处……不出意外,会是怀光仙君。 但没关系,他已经知道要怎样唤醒她了。 俢昳想到什么,语气轻柔问道:“等她拿到弓,学会驾驭神器,除掉凶兽后,我带她回苍桦山可好?” 向她表明心意,带她回苍桦山,和她一起生活。 曳月剑更剧烈地颤动起来。 * 进入光幕后,是与结界外看起来一般无二的密林。 虞念提着清澜剑,不断拨开挡路的枝叶,谨慎一路向里走。 地面藤蔓蜿蜒,缓而又缓地向她逼近。 虞念感觉到不对,停下脚步,倏而转身,举剑劈开了袭来的藤蔓。 清光一闪,藤蔓变回死物,碎成几段落下。 她看了一眼藤蔓,收了剑,转身的瞬间,脚下被什么触碰到,意识蓦地一沉。 …… 虞念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伴随着耳边一声熟悉的“阿念”,睁开眼醒了过来。 身下是冰冰凉凉的石桌,她从臂弯中茫然抬起了头,对上一双清澈蓝眸。 是……栖羽。她的心上人。 “怎的白日趴在这里睡,可是练剑练累了?”栖羽站在她身旁,正俯身看她,眼神温柔,毫无责怪之意。 虞念脑子有些空,不知所言,环顾了一圈——这是她的住处。 她又低头看着石桌,迟钝地想,她怎么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俢昳:每天都在更喜欢阿念一点 还记得阿妍说的“反正凶兽现世,神君也总会将它再次封印的”吗 阿念并不这样想 实际上每封印一次,效果就差一点,就跟耐药性一样 迟早会有封印失效的一天 第20章 内心 栖羽撩袍在一旁坐下,安慰道:“若是近日练剑辛苦,休息片刻也无妨。”说罢用灵力变出茶水,“喝杯茶坐一坐吧,我恰好得空,在这里陪你。” 他倒茶的力度掌控得极好,收尾动作流畅自然,一滴茶水也没有洒出来,优雅得赏心悦目。 虞念目不转睛盯着栖羽倒茶的动作,看得出了神,直到栖羽唤她的名字才仓促接过茶杯,掩饰一般地低头去喝。 栖羽连普普通通的倒茶都这般好看……她也要变得更优秀才好。 她喝完茶,立刻站起身来:“仙君,我不休息了,你帮我看看近日学的剑招可好?” 栖羽笑着说好。 虞念便在满地落花中划起剑招来。 少女长袖带起一阵风,风势又带起落花,而后灵力与剑气融合,几个快到看不清的剑招下来,花瓣碎成末,散在风里,纷纷扬扬,如一场花雨。 虞念挽了个剑花,将剑收至背后,露出浅浅一个笑。 今日的手感比昨日更好了一些,总算不至于让仙君失望了。 她转过头,目露期待地看向栖羽,满脸求夸夸的表情。 栖羽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微笑着道:“阿念进步很快,如此下去,或许连我也不再是对手。” 赞叹太盛,虞念始料未及,脸色微红,回话都磕磕绊绊起来:“仙君这话……我……” 栖羽取出沧溟剑走至她面前,手指抚了抚剑尖,沉思道:“我有一思路,或许能让此招更上一层,阿念可要看看?” 虞念兴奋点头:“要看!” 栖羽闭目凝神,按着她方才的剑招,改动了几处细节,重新划了一遍,效果更快更凌厉。 身形与剑身几欲成为一体,最温柔的白也有了锋芒。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好看。 白衣极柔,剑势极刚。 一柔一刚,衬他举世无双。 栖羽收了剑,锋芒散去,又恢复温和模样,对她微笑示意:“阿念试试。” 虞念静下心来,回忆着方才栖羽的一招一式,依样划了一遍。 体会到微妙的不同后,她默默想,原来差在这里。 少女绽开笑容,惊喜道:“多谢仙君。” 栖羽却垂眸,视线落到虞念握着剑的手上。 本该干净漂亮的一双手,此刻却交错纵横着数道浅浅血痕。 刺目,格格不入。 是方才被剑气所伤。 她还不熟练,驾驭剑招不够精准。 他轻叹一口气:“阿念,过来,我为你上药。” 虞念乖乖走过去坐下,双手平放在桌上。 栖羽取出仙药,抹在指尖,仔细涂在虞念的伤痕处。隔着一层药膏,能感觉出他力道很轻。他在怕她疼。 虞念一眨不眨看着栖羽,看他低眸,看他的睫毛落下一片剪影,忽地在想,仙君会选择什么样的人做他的道侣? 他们仙界可没有人间那些三妻四妾的糟粕东西,一生一世都只会有唯一的道侣,无论对方是生是死。 栖羽抹完药,低头凑近至她抹过药膏的手指。 风和他的气息一并在手指上散开,凉凉的,很舒服。 虞念忽然全身僵硬,心跳很急,坐在那里不敢动。 他吹了几下,才重新坐正看她:“还疼吗?” 虞念不疼,她看着栖羽,不知怎的,冲动问出了那个问题:“仙君打算……何时找一个道侣?” 白衣仙君的蓝眸像海一般温柔包容,他笑着反问她:“阿念希望我找一个道侣?” 虞念不说话了。 她希望栖羽找的道侣就是她,但这种话,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说给他听。 栖羽善解人意地没有再追问,模糊回答:“看缘分罢。” 虞念只好顺着轻轻“嗯”了一声。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心里骤然感到有一个地方空空的,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她惊诧地抚上心口,有些慌乱地看向远处。 天地间一切都很平静,风过无声,水过无痕,只有内心深处在惴惴不安。 到底……在不安什么? 栖羽见她心绪不宁,脸色微变,几乎下意识起身,到她身边握上她的手。那双蓝眸里满是担忧:“阿念,哪里不舒服?” 手被栖羽握住的瞬间,心中的空洞感立刻淡去大半,渐渐被什么东西填上。 好奇怪的感觉。 虞念看着那只搭上来的手,怔了一下。 为什么仙君一握上她的手,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消失了? 仙君……有这样主动握过她的手吗?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0节 她摇摇头,扭头笑着对栖羽道:“没什么,我没事。” …… 藤蔓在少女的双腿与手臂上一寸寸缠紧,吸附着她的气力。 少女紧闭双眼,浅浅皱着眉,似在挣扎着什么。 * 传音铃亮起光。 那是虞念和青妍的传音铃,能找她的,只会有青妍一人。 虞念离开得匆忙,想必是青妍找不到她,在担忧了。 俢昳望向无妄秘境的光幕。 已经一日一夜了,阿念还没有出来。 传音铃的光亮了一会儿,又缓缓弱下去。 他静坐片刻,收起曳月剑,进入了光幕。 …… 进入无妄不久,俢昳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身白裙的少女在昏暗的密林中格外显眼,她提着剑背对他,没有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俢昳蹙眉,停下脚步。 少女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惊讶道:“俢昳,你怎么进来了?” 她小跑着过来,伸手想触碰他,俢昳眸光一冷,曳月剑瞬间现形,剑身横档在两人之间。 她的外表看起来和虞念一模一样,几乎以假乱真。 可是。 俢昳声音冷漠:“你不是她。” 少女被曳月剑阻得后退了半步。 但很快,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一点点扬起一个笑容,眼睛里多出缱绻的情意,如同注视着心爱之人,她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直击他内心最柔软处—— “俢昳,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内容提要很有迷惑性 第21章 眼睛 假的。 俢昳知道是假的。 可那张刻在心里的面容,说出那样的话,还是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漏跳一拍。 这一刹那的分神,足够让身后的藤蔓逼近触碰他,将他带入幻境中。 …… 花海中,俢昳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紫色,这里种满了薰衣草,他一低头,看到身旁放着一桶水。 少女在远处的花丛中直起腰来,有些气恼道:“俢昳!明明说好一起种花的,你怎么这么懒,半天才浇了那么点水?” 不再是一身白衣,她换上了颜色更明丽温暖的衣裙。 配合着微微恼怒的表情,生动得要命,在他无波无澜的心尖荡起涟漪。 他身为至高无上的神君,何曾有人敢这样对他? 但他气不起来,只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姑娘。 俢昳弯腰,提起木桶开始浇水。 边浇边想事情。 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 他进入这里后,就忘了一些事情。 他忘了什么事?又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少女提着裙子跑到他身边,弯腰偏头看他:“俢昳,你快浇啊,我都浇完了。” “你很急?” “当然急。”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又催促道,“总之你快点浇呀。” 画面忽然一变,花海上落下一层朦胧的星光,流萤坠着光在翩然飞舞。 光影明灭间,少女垂头丧气道:“这么晚了,定是赶不上花灯节了。” 他忍不住问:“花灯节?” “是呀,今日人间有花灯节,听说很热闹,本想在那里对你说的。” 俢昳眉心一动:“说什么?” 少女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似乎有些紧张:“不过,算了,这里也很美,就在这里说吧。” 她抬眸看他,眨了眨眼:“传闻一起种下花海的两个人,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俢昳不为所动,眉微微蹙起,捕捉到一点不对劲儿。 少女微微笑起来:“俢昳,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说,我做你的道侣吧。” 她表明心意的神态动作与真实的虞念分毫不差,可是—— 俢昳面容平静地看向眼前的少女,再一次说出那句话:“你不是她。” 阿念还不喜欢他。 他比谁都清楚。 少女因为这句话敛了笑容,歪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疑惑道:“为什么呢?在这里和她结为道侣,和她一起生活下去,不就是你最渴望的事情吗?” “你不想留在这里吗?” 俢昳冷冷吐字:“不想。” 话音落下,少女静止在原地,面容逐渐扭曲,化作一阵风,散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一切也如镜面一般出现裂痕。 碎片掉落,世界崩塌。 …… 藤蔓只在黑靴上缠绕了一圈,便被俢昳甩开。 剩下的藤蔓因这前车之鉴,都识趣地退开,不再上前。 秘境上方传来空灵缥缈的声音:“不愧是神君大人,无妄困不住您。” 俢昳淡淡道:“她在哪里?” 前方遮挡的枝叶层层退开,留出一条一人宽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藤蔓正在虞念身上层层缠绕,已从脚边攀附至手腕。 因气力被吸附大半,她低垂着头,虚弱地跪在地上,脚边是她的清澜剑。 俢昳身形一闪,来到虞念面前跪下,动作轻柔抚上她的脸,见她神色痛苦,眸光随之变得复杂。 这样的神色,他跟随她去天衡宗的第一夜便见过。 她做了噩梦,想起了栖羽。 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她陷入了幻境,神君当真能唤醒她吗?” 无妄中引人入梦的藤蔓极其特殊,一旦拖人入幻境,便不能靠外力斩断,否则会损毁入梦之人的神智。 只有依靠自己的意志力脱离幻境,方能安然无恙。 俢昳看着虞念,目光逐渐温柔起来:“本君当然能。” 他取下覆眼的白绫,双手揽上她的肩膀,俯身吻了上去。 那夜他吻她,不止是为了找个理由给她神血,更是为了此刻。 她想要找到弓,想为苍生一试,就一定会因此清醒过来。 虞念不是会沉溺于虚假幻境的人。 而这一回,他还想要她看清楚,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 远处火光冲天,遍地断壁残垣,空气中血腥味浓重。 白衣仙君挡在虞念身前,眉心一皱,嘴角溢出的鲜血蜿蜒而下。 后背重伤让他力气尽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身体向前倒去。 虞念伸出双手,惊慌地接住了他。 眼泪夺眶而出,她语不成句:“仙君,为什么?你伤得好重,为什么要这样?” 栖羽的雪色长发沾染了血污,不再洁净,如高雅雪莲在鲜血中缓缓枯萎。 他靠在她身前,一贯温柔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吃力:“哭什么?我最不喜欢阿念哭了。” 他还伸了手,想努力替她拭泪,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她的泪因为这句话落得更快:“仙君,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栖羽闭上眼睛,低声道:“阿念,我有些累了,你陪我一会儿可好?”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1节 “陪你?可凶兽……”虞念说着抬起头。 大火燃烧的声音不知何时弱了下去。 眼前只剩尸山血海,凶兽竟然凭空消失了。 冷风飒飒,鼻尖血腥味淡去,心里的空洞被重新拉扯出来。 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阿念,若时间静止,你可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虞念复又低头,看着满身是血的仙君,内心的不安和空洞越来越重,她重复:“永远?” 栖羽重新睁开眼,蓝眸中多了一抹不同寻常的蛊惑:“阿念,你喜欢我的,留下来永远陪我,不好吗?” 虞念怔然看着栖羽,没有说话。 他怎么知道她的心意? 他今日也好生奇怪,说出的话不如以往纯粹,是一种带着目的的引诱。 他的目的是什么? 虞念一恍神,意识骤然被分裂成两半。 这一半的意识里,她面对着栖羽惊慌流泪。 而另一半,她闭着眼,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覆在她的唇上。 意识分裂的瞬间,眼前的一切不再真实,变成朦胧的虚幻感。 只有唇上的触感愈发清晰—— 温度微凉,极柔极软。没有深入,克制着吻在外唇,又轻又浅。 她记得被一个人这样吻过,就在不久前,一个繁星漫天的夜。 吻她的那个人是谁? 是仙君……? 不,不是仙君。 她闭眼挣扎之间,想起了那个名字。 俢昳。 一个敢冒犯她的大胆散修。 脑海中霎时一片清明。 虞念不再看栖羽,抬起头对着虚空回答:“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少女眼中茫然褪去,意志彻底坚定。 她记起来了,她是为神器而来的,眼前的一切皆是幻境,皆是虚假。 火光消失,靠在她身前的仙君阖上双眸,化作微光。 天地开始崩塌。 …… 藤蔓自虞念身上快速退去。 虞念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暗金色眼睛让她一时失言—— 低调,奢华,带着天然的高贵感。 傍晚的天光从密林缝隙中投下来几缕,余晖在那双眼睛上渡了几分色彩。 光晕中,落日熔金,绮丽壮观,穷尽所有的辞藻都不能描述。 好美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提问:为什么阿念觉得俢昳的眼睛很美? 第22章 安心 藤蔓彻底退去,虞念微微动了动身体,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她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随之落入一个怀抱。 俢昳伸出双手接住她,松松揽在她后背,没有说话。 虞念也没有说话。 密林没有风,异常安静。 她头靠上俢昳胸膛的时候,隔着几层衣料,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有几分急促。 俢昳的怀抱很宽阔,她努力抬眼,看不到遮挡天日的枝叶,只看到他弧线优美的一截下巴。 看到下巴,虞念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他又亲她了。 借着亲她的法子,帮她挣破了幻境。 真是胆大妄为啊……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很有用,他实实在在救了她。 虞念有气无力开口:“你又……” 他低低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阿念会不会赶我走?” 虞念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摇头,动作蹭皱了他胸前的衣服:“你救了我,我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俢昳无声地微笑:“那就好。” “幻境破了,去找弓吧。” 虞念不得不说:“俢昳,我累了,站不起来。” 她说完突然觉得后怕。 藤蔓会吸附坠入幻境者的气力,如果俢昳没有帮她这一把,即便她走出一次幻境,也会因脱力而举步维艰,迟早被再次拖入幻境,如此反复,永远被困。 俢昳静了一瞬,问她:“阿念想快些找到弓吗?” 虞念低低“嗯”了一声:“当然想。” “那我背你。” 俢昳松开抱她的手,转身背起了虞念,一步步向密林更深处走去。 这里数年无人来过,地上堆积的枯叶深深浅浅,偶尔能听到枯叶被踩碎而发出的清脆声音。 他走到哪里,藤蔓就在哪里退后,不敢上前。 虞念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侧脸靠在他背上,心里是久违的宁静。 这一百年,她时常做噩梦,时时想着神器,执着地走着一条孤独的、无人理解的路。 但是现在,她看着俢昳稳步前行,看着藤蔓不敢靠近,心里明白,这条路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很快就会找到神弓了。 他背部的安稳让虞念的心彻底松懈下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她生出倾诉的欲望。 “俢昳。” 他回得很快:“嗯,我在。” 她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明明约定的是庇护他,到头来,却是他救了她。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平平淡淡地回:“不会。阿念前途无量。” 虞念唇边现出淡淡苦笑。 这种时候他还在安慰她。 可惜他好像不怎么会安慰人,每次只会说这一字半句。 她笑完又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孤身入秘境,害怕吗?” 他最初抱住她的时候,略急的心跳是不是代表着他在害怕? 他答:“有一点。”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进来?若是被永远困在这里了呢?” “阿念收留我,庇护我,我不会忘恩负义。” 这一回虞念沉默得更久。 落日彻底沉下去时,她开口:“俢昳,其实……你不比他差。” 她想起他手上的一层薄茧。 那夜她醉酒,迷迷糊糊认为那是仙君练剑所致,之后清醒,又被更重要的东西占据思绪,如今回想,原来俢昳也是会用剑的。 那层薄茧,见证着他日日夜夜的付出。 她想起他说,若是等不到她出来,一定进来找她。 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这等上古秘境,俢昳作为灵力低微的散修,一定会被困住,可是她错了。 他孤身而来,毫发无损,甚至能令藤蔓惧怕他。 他的精神力和意志力,究竟有多强大? 俢昳脚步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向前走去。 如此走了几步,方才缓缓开口:“阿念真的这样认为吗?”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2节 她没指名道姓,两人却都明白“他”是谁。 “真的。”她垂眸,“你不比他差……为什么要执意留在我身边,甘愿为人替身呢?” 俢昳语气平静地回她:“阿念,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无论过程如何艰辛,如何曲折,他都不在乎。 为了他想要的结果,他愿意奋力一争。 虞念听出他没有多说的意思,默默闭上嘴。 隔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向他确认:“俢昳,你会用剑,是吗?我知道,你手上有一层茧,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茧。” 俢昳静了一下才承认道:“嗯,我会。”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强大起来,不再受别人的庇护?” 她怕伤到他,语气带上几分小心:“你说自己弱小,是不是练习剑术的过程中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以精进?我虽没见过这种情况,但可以试着帮帮你。” 她弯了弯唇,轻声道:“凭你的决心和意志,只要你想,一定会很强大的。” 这样的人,只要他想,会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俢昳笑了,他摇头叹气:“是有难言之隐,但我现在不能说。阿念,人各有志。”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人各有志”,虞念想了又想,都不明白他话中深意。 最后只好道:“那么,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俢昳唇边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嗯,我记住了。” 孤月升起,密林几近黯淡无光,脚下的路看起来如同没有尽头。 俢昳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在这条黑暗孤独的路上与她相陪。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全身的重量交付给一个人。 这种感觉,可以称得上一句安心。 很安心。 虞念很想跳下去自己走,可是她入幻境的时间太久,仍然很重的疲惫感和倦意让她无力行走。 她趴在俢昳的背上,愧疚开口:“俢昳,你累吗?” “不会。” “无论如何,我都会带阿念出去。”他微微偏头,“当日在绯城,阿念不也是这样带我回去的吗?” 虞念弯唇,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人,真是重情重义得可以。 “阿念在幻境中……”俢昳慢慢问道,“是不是见到了他?” “是……”她承认,“幻境里的仙君,希望我永远留下来陪着他。” 她自顾自地自嘲一笑:“是不是很傻,仙君消散了一百年,我竟还在幻想着他能活下来。” 俢昳将头转回正面,敛眸道:“阿念当真是很喜欢他。” 虞念看着缓缓在眼前掠过的草木树干,有些出神地低叹一声:“是,我喜欢仙君。” “那你呢,你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 “见到了阿念。” “见到我什么?”虞念吃惊,努力抬起头望向他的侧脸。 “见到阿念不愿意再保护我,要赶我走。”他轻轻一笑,“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阿念说过,不会轻易赶我走。” 幻境所呈现的,无非是内心渴望或恐惧之事。 听闻俢昳连在幻境里都在恐惧被赶走失去庇护,虞念不由得心情复杂。 他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才这样执着地寻求庇护? 虞念抿了抿唇,郑重重复一遍:“嗯,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轻易赶你走。” 俢昳点头:“阿念说过的话,我都相信。” 话落,漆黑的密林中忽然有了光源,在前方发出微弱的光。 俢昳目视前方:“阿念,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嗯,俢昳心跳略急倒也不是因为害怕,纯粹是第一次抱阿念有点紧张 第23章 飞羽弓 俢昳背着虞念,来到光源前。 神器的另一半,那把弓,静静漂浮在一座矮石台上。 光芒温柔而不刺目,将周围照到可清晰视物。 弓身呈亮银色,周围有团团清光在萦绕,顶部飞扬起几片羽毛,精致华美,神力强盛。 被神器的光华震撼,虞念直到被俢昳放下在石台边,才堪堪回神。 俢昳半蹲在她身边,点头示意:“阿念,去拿吧。” 虞念愣愣看了看他,扭头又看向神弓。 这样的距离,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那把弓,她也的确下意识想要触碰,然而手伸到一半,恍然想起了什么。 少女垂下手,转头重新看向俢昳,认真问道:“俢昳,你不想要吗?” 神器只会认主第一个触碰到它的人。 一旦认主,除非持有者身死消散,否则将一生追随。 他将拿弓的机会交给她,真的对神器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俢昳摇头:“它在阿念手里,会比在我手里更有用。我相信阿念拿了它,会用来保护苍生的。” 神器威力巨大,历来为神所用,众神也是抱着如此态度,在陨落前将神器藏起,等着下一位飞升之人来取走。 可众神不曾想到世间之神会凋零至此,仅剩他一人。 魔族亦是。 万年来,他反复封印凶兽,封印的力量却次次减弱。如此下去,封印终有一日会彻底失效,再也无法困住凶兽。 而那时的魔君与凶兽,是仙界绝无可能对抗的可怖对手。 便是他,也无十足的把握以一敌二。 仙界青黄不接,年轻一辈的仙惫懒,唯有眼前的少女,心知神君可封印凶兽,却还想试试。 她执着于此固然有怀光仙君的原因,但他还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苍生。她不希望再有无辜之人死去。 若世间此后还会有飞升之人,他相信,那个人会是阿念。 她坚定,刻苦,聪明,强大的内驱动力让她一往无前。 因此,他愿意帮她走出无妄,让她拿到神器,尽力一试。 他也相信,阿念不会让他失望。 神弓的光芒照在俢昳脸上,更衬出他眼底的温柔。 想到他手上的一层薄茧和低微灵力,虞念又把疑惑咽回心里。 驾驭神器确实算不上一件轻松事,如果他练不好剑,那么神器只会更难。 她应了一声好,伸手去握弓。 长弓握在手里的那一刻,瞬间迸发出更夺目的光芒,灵力流转,涌入她体内。 是神器在认主了。 澄澈纯净的灵力在她体内流经全身,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已能和神器互相感应,灵识也自动接收了它的名字—— 神弓名为飞羽弓。 俢昳取出箭矢,箭矢同样发出光来。 虞念伸手,箭矢缓缓向她飘去,落于她手心。 少女看着手里的一对弓矢,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终于……找到神器了。 她不会用弓,可是没关系,凶兽尚未挣破封印,她还有时间。 论勤奋与坚持,她绝不会输。 神器不比仙器,无需收在储物袋中,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而现形和隐去。 密林漆黑,虞念没有让弓隐去,而是令其用光芒为他们引路。 飞羽弓浮起在空中。 俢昳上前扶住虞念,低声道:“好一点了吗?还要不要我背你?” 虞念无力地笑:“没有,我还是站不起来,接下来大约还得麻烦你。” 他“嗯”了一声,背起虞念,轻轻道:“不麻烦。” 温柔的清光照亮回去的路,再没有来时的黑暗与孤独。 虞念低声开口:“俢昳,出去后,我还想再去一次苍桦山。” “去见神君?” “嗯,神君赠予我神血,我想去告诉他结果,想感谢他的信任。” “好,我带阿念去。” “你不是说,你修为不精,会连累我见不到神君吗?” 她忍不住笑,“这次怎么不说连累了?”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3节 俢昳听出她言语间的放松与随意,语气亦放松下去:“阿念怕我连累吗?” 虞念忽然安静下去。 她低眸,看着身下宽阔的背,久久才回答:“不会。不如说我很感谢你。” 提到感谢,她开始思考着俢昳会喜欢什么,却发现与他相识大半年,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俢昳还未来得及接话,又听虞念继续问:“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 “嗯,仙器灵石,奇珍异宝,你有喜欢的吗?只要是我能得到能拥有的,都可以送给你。” 俢昳摇头:“没有什么喜欢的。” “真的没有?那别的呢?这世间万物,没有一样让你有兴趣吗?” 世间万物能让他有兴趣的…… 有。当然有。 就是她啊。 但他怎么能现在就告诉她。 俢昳唇边带上笑意,给了她另一个回答:“那等回去后,阿念让我看一场雪吧。天衡宗灵气充沛,四季如春,若是落了雪,应当别有意境。” “这么简单?”虞念笑起来,“好,回去后,我带你看雪。” 她记住了,原来俢昳喜欢雪。 她没告诉他,除了落一场雪,她还想好了一个礼物要送给他。 * 走出秘境,传音铃再次亮起光。 俢昳将虞念放在一棵树下,取出她的玉佩与传音铃,放在她手心:“阿念的东西,完璧归赵。”他又提醒,“传音铃先前就亮过一次,她应当很担心你。” 虞念颔首应了一声,手指在传音铃上轻点了一下,青妍焦灼的声音立刻响起:“阿念,你去了哪里?!你此前从未与我失联过,可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现在就……” 虞念笑着打断:“阿妍,我没事。倒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找到神器了。” 作者有话说: 另一个礼物是什么,友情提示第四章 喜欢雪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将山顶雪水引入池中的神君 第24章 交换 “神器?在哪里?”青妍惊呼,“你见过神君了?” “我……我没见到神君,是神君身边的灵兽代神君交予了我神血。” 青妍仍处于震惊中:“你怎么见到神君身边的灵兽的?你知道神君的踪迹了吗?” 俢昳低眸,对着虞念轻摇了几下头。 虞念懂了他的意思,知晓神君避世,必不喜人打扰,遂对着青妍回道:“是灵兽主动找上我的。至于神君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青妍颇为遗憾,又道:“那你何时回来?” “就这两日罢。” 切断了传音铃,虞念复又看向俢昳,与那双暗金色眼睛安静对视。 她开口:“你的白绫……” 俢昳垂眸,一副才回神的样子,淡淡道:“应是之前掉在秘境里了。我重新戴上。” 他重新变出一根白绫,自己覆于眼上。 白绫从脸侧垂落的黑发中穿过,扬起几根发丝。 虞念望着重新覆好白绫的俢昳,内心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念头。 从前她一直认为俢昳的脸庞轮廓和下半张脸像极了栖羽,如今再看,好像有那么些细微的区别。 轮廓走向是一致的,但俢昳的弧线更凌厉,致使他的气质偏冷。 栖羽总是微笑待人,唇角上扬。 俢昳的唇角要平一些,不笑的时候更冷淡漠然。 至于他的唇形…… 虞念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抿了抿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她竟然阴差阳错地被俢昳亲了两次。 偏偏“罪魁祸首”还开口问她:“阿念脸色不对,怎么了?” 虞念:“……没、没什么。” * 虞念休息了一日,恢复了力气,与俢昳回到了苍桦山。 俢昳等在山脚下,虞念独自上了山。 那只墨狐卧在神殿外的一颗梧桐树下,毛绒绒的双尾在一旁晃来晃去。 它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眼,一直盯着她走上前。 虞念开口:“晚辈再次打扰,是想来对神君道一声谢。多谢神君赠予神血,晚辈找到了神弓,今后必定不负这份信任,必定爱护苍生。” 墨狐点了下头,表示会代她传达。 来意已说完,她本该就此离开,却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一句:“神君……依旧不愿意见晚辈吗?” 墨狐继续点头。 虞念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弯腰道:“那晚辈就不打扰了。” 墨狐望着她的背影,看她一路离去,想起了某一日月色朦朦,神君踏着满地霜色回来。 那时神君已在顺清山逗留了很长一段时日,还不许它去打扰。 它从溪水中爬上来,没注意到神君神色不对,低叫了一声,跑到神君身边,要他给自己烘干皮毛。 神君没拒绝,只是烘到一半就突兀地停下。 出神出到这个地步,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夜间的寒风吹过湿漉漉的毛,冷得它发抖。 它的战栗让神君回过神,他歉疚道了声“抱歉”,继续将毛给它烘干。 皮毛被神君烘得暖暖和和,它愉悦地卧在神君脚边,蹭了蹭他的衣摆,却没有得到如往常一样的抚摸。 它疑惑抬头去看,就见神君望着远方,低声开口:“本君是不是喜欢她?” 山间的溪水潺潺流动,月光投下斑驳树影,神君的低语散在风里。 墨狐将神君迷惘神色收入眼底,惊异到耳朵一颤。 神君不懂,它却懂了。 那些听过的古老话本子,那些口口流传的故事,在一瞬间具象化,告诉了它答案。 神君能问出这句话,已然是动了情。 但,“她”是谁? 神君并无道侣,身旁也无女色,何人竟能让神君动情? 墨狐很快知道了答案。 “她”是虞念,天衡宗的一个仙子。 神君留在顺清山,皆是因为她。 神君爱上了那个仙子,可那个仙子却不喜欢神君。 它自幼跟随神君,虽未经历过上古神魔大战,但也能想象神君从前是何等的风采出众。这样尊贵的神君在她身边,那个仙子竟然不会动心。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不喜欢神君。 但神君说,世上哪有人能做到人人喜爱之。 神君还说,她有心上人,他愿意等。他伴她左右,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一番。 争取啊…… 不知那个仙子日后知道伴她左右的人就是想见的神君,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知道神君喜欢她,她又会作何反应? * 虞念带着俢昳回到了天衡宗。 在去天心殿找青妍的路上,再次遇到了凌瑶。 狭路相逢,凌瑶看了一眼俢昳,意味深长道:“真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在你身边。” 虞念皱眉,不打算理会她,继续向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凌瑶忽地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虞念,你根本就不爱仙君。你输了,这世上,我才是最爱仙君的人。” 凌瑶向来与她针锋相对,这话虽奇怪,虞念却并未放在心上。 她脚步未停,淡淡反问:“我不爱仙君,那我爱谁?” 凌瑶扭头“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爱谁。” 她昂首离去,身后很快安静下来。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4节 大约是一起在无妄走过一遭,多了一种共患难的感情,俢昳不再如第一次那般沉默。 他主动开口道:“她对阿念不太友善。” “是吗?”她笑,“我和她是情敌,情敌之间不友善不是很正常吗?” “阿念讨厌她吗?” “算不上讨厌。”她顿了一下,“凌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从前仙君对我多加照拂,让她有些羡慕罢了。” “只是羡慕?” “嗯,这么久了,她还在为仙君和我较劲儿,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仙君。”提起栖羽,虞念情绪微微低落,“虽说仙君以前爱慕者无数,可自从他仙魂消散,被提及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最初那几年,还时常能听到替栖羽惋惜的声音。 但一百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他渐渐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宗卷上的几行字,被仓促道尽一生。 “那阿念呢?” “我?”白衣仙君的身姿好似还在眼前,温柔的笑意让她如何看都看不厌,她道,“这么久了我都没忘记他,都还喜欢他,之后应当也会一直记着吧。” 俢昳看向虞念。 她说的是,应当。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能否一直记着怀光仙君。 * 见过青妍后,两人回到了虞念的岛上。 虞念回到房间,取出一块雪青色的灵石,握在手心里,下定了决心,独自又回到了天心殿。 青妍看到去而复返的虞念,惊诧道:“阿念,你怎么又回来了?” 虞念走上前道:“阿妍,你的流金灵石还在吗?” 青妍慢慢撑起下巴,饶有兴趣看她:“在是在,不过我不是说了么,你想要它,需拿雪青灵石做交换,否则我可舍不得……” “我跟你换。” 虞念摊开掌心,那块灵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蓝紫相融,色系浅淡但也足够惊艳。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换。” 作者有话说: 雪青色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浅紫色,很好看的,不是青白色哦 其实这只狐狸的作用是以后给阿念撸(?) 谁能拒绝撸狐狸呢? 以及凌瑶确实是最喜欢小白的人,这本从头到尾她都喜欢小白,哪怕后来俢昳掉马 第25章 雪 青妍看着那块雪青灵石,久久无言。 虞念半晌没等到回答,收回手,握着那块灵石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诱惑道:“换吗?” 雪青色世间罕见,她知道虞念也只有这么一块,不禁开口:“从前我求换了数次你都不肯,如今你舍得了?” 虞念认真点头:“我现在更想要流金石。” “好我换!”青妍答应下来,生怕虞念反悔,又补充,“你在这里等我,我取了流金石就回来。” 青妍来去飞快,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手握流金石回来了。 虞念接过流金石,手指轻轻在灵石上抚过,而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谢谢阿妍。” 她没有多做停留,很快离开。 青妍坐回桌后,捧着雪青灵石把玩了一番,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阿念交换的样子不像是一时兴起,可方才她与俢昳一同来时,却丝毫没有提及交换一事。 灵石除了好看和稀有,并无特别的用处,她是在避开俢昳,不想让他知道吗? 阿念到底在神神秘秘地做什么? * 最后一步,将流金石雕琢打磨出来的眼珠嵌入眼孔。 夜明珠的光芒下,一个娃娃安静躺在虞念手心。 娃娃玄衣黑发,最夺目的是那双眼。 流金石自带贵气,内敛低调的颜色较之俢昳的眼睛,足有八分像。 配得上惊鸿一瞥。 虞念笑着撩了撩娃娃的头发。 漆黑发丝从她指尖一根根滑落下去,又软又顺,轻如羽毛。 没想到按照俢昳的外表做出来的娃娃会这么可爱。 不合常理的头身比冲淡了他五官轮廓的凌厉和冷淡,更有一种不太高兴在生闷气的感觉。 虞念忍不住笑了又笑。 她对俢昳一无所知,印象中唯一让他动容之物,还是在绯城看到的那排娃娃。 俢昳无欲无求,鲜少对什么东西表露出兴趣,能让他驻足的东西……多少是有些喜欢的吧。 那时她问俢昳喜欢什么,他只说想看一场雪。 可是他救了她,一场雪又怎么够。 倘若俢昳喜欢娃娃,那她就做一个最好的娃娃送给他。 * “俢昳!” 俢昳坐在平日看她练剑的树下,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去。 身着白裙的少女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向他跑来。 裙摆飞扬,灵动活泼。 虞念在他面前蹲下,笑着问:“这么早,是不是在等我来?” 俢昳点头。 她每日都会在此练剑,他亦每日在这里等她。 她眨了眨眼:“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微风吹起少女的裙角,她仍保持着背手的姿势,俢昳猜出礼物就在她手里,心跳慢了一拍:“什么?” 虞念将手伸出,一只比手掌略大的娃娃出现在他眼前。 绣着暗纹的玄衣,束起长发的发冠,与他的衣着如出一辙。 这是他? 可这只娃娃并没有白绫覆眼。 充当眼睛的灵石干净无杂,颜色暗而不沉。碎金流动,闪烁的光辉如流转的眸光一般动人。 这等质地……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寻来的珍品。 俢昳手指停在眼睛下方,低声开口:“眼睛?” 虞念“嗯”了一声,紧张问道:“我特地挑选的这个颜色,像不像?你喜欢吗?” “……怎么会想起送我娃娃?” “那日在绯城,你看了好一会儿娃娃,不是因为喜欢吗?” 俢昳:“……” 他看娃娃是在想她,她竟以为他喜欢娃娃? 这个误会让俢昳心情有些微妙,但他的唇角还是不自觉扬起,点了头回答她:“喜欢。” 很喜欢。 虞念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啦。” 她将娃娃放在俢昳手里,见他低头一直盯着看,忍不住打趣道:“觉得可爱吗?” 俢昳摸了摸娃娃的头,“嗯”了一声。 虞念好奇道:“你是不是觉得,喜欢娃娃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啊?” 不过片刻工夫,娃娃就被摸了个遍。 明明就是一副很喜欢的模样,在绯城还死不承认,莫非是觉得难以启齿吗? 俢昳皱眉:“……?” 她又正色道:“没关系的,娃娃这么可爱,喜欢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俢昳:“……” “不是还要看雪吗?” 虞念站起身来,一团白光渐渐聚拢于掌心,她微笑道,“看好了。” 她退后几步,掌心的白光飘向上空。 白光散开,化作大雪纷扬而落。 少女在漫天飞雪中向他招手:“俢昳,过来呀,在树下看雪有什么意思。” 思绪还没过脑子,身体已先一步动了起来。 俢昳抱着娃娃站起身,走至虞念身边。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5节 她仰起小脸看雪,笑着说:“天衡宗其他地方我不能做主,只能在这里给你落一场雪,你介意吗?” 他看着她,喉头有点发紧:“不介意。” 足够了。 大雪落在枝头,融入湖水,覆盖万物。 而雪中的一双人,顷刻白头。 * 这场雪并没有落很久。 饶是灵草灵木,也承受不住这等寒气。待俢昳看够后,虞念手一挥,积雪散去,一切恢复如故。 她召出飞羽弓,开始试手感。 弓身不轻。 她搭了箭,才拉开几寸弓弦,又忽然松了力。 弓弦瞬间弹回。 虞念若有所思地看向飞羽弓。 拉弦的过程就是在为箭矢蓄力,而蓄力所耗费的灵力,远比她想象的多。 神器威力巨大,作为远程武器的飞羽弓,只要一箭,就可以射杀凶兽。 但她修为灵力有限,大约只能支撑一次。 换言之,想除掉凶兽,她只有一次机会。 虞念轻抚弓弦,心里渐渐沉静下来。 既如此,那就先从普通的射箭开始练起好了。 她要练到百发百中,绝不失手。 虞念收了飞羽弓,变出一对普通的弓箭,拉了弓弦,箭尖缓缓对准枝头一片叶子。 下一刻,羽箭离弦。 树叶被射穿,挂在羽箭上一同在远处坠落。 她伸手,坠落的羽箭瞬间回到她手上。 静物作为目标是最容易的,但凶兽不是静物。 它敏捷灵活,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逃过它的注意。 除非前有数人充当诱饵,让它分.身乏力…… 可是,太危险了,诱饵的下场显而易见。 …… 虞念抬眸,看向俢昳:“俢昳,你会掷石子吗?” “帮帮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雪中白头,俢昳的愿望都藏着暗戳戳的小心思 第26章 娃娃 月色流淌。 俢昳走进房间,手指微微一动,立刻有烛光亮起,给冷色调的白绫覆了一层暖色。 他坐于桌后,取出那只娃娃,默默盯着。 这是阿念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娃娃头大身子小,但五官和神韵却抓得很准。 俢昳微微勾唇,这只娃娃倒是阴差阳错帮了他。 为了还原,她会仔仔细细回想他外表的每一处特点,包括那双被遮挡起来的眼睛。 至少在做娃娃时,阿念所想所思皆是他。 她的心里,会开始慢慢有他的位置。 笨蛋阿念。 替身?不。凌瑶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阿念根本就不爱怀光仙君,她的感情远没有深刻到那个地步。 如果她爱,那么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在顺清山停留。 红烛燃尽。 新的一根点起,俢昳手中的娃娃也多出一只。 多出来的娃娃与之前那只风格一致,白衣黑发,正是虞念的模样。 两只娃娃并排躺在桌上,俢昳手指微屈,浅金色灵光飘入娃娃体内。 娃娃被赋予生命,从桌上站了起来。 虞念模样的女娃娃看看周围,弯了眼睛笑起来:“俢昳。” 她向俢昳模样的男娃娃跑去。 笨拙的短手短脚限制了她,临近时因平衡不稳向前跌去。 男娃娃张开双手,将女娃娃接入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女娃娃在他怀中仰起头,烛光落在她脸上,恍若泛起一层浅浅红晕。 她笑容羞涩:“我喜欢你。” 男娃娃没有说话,只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一吻道尽一切,抵过千言万语。 这个动作结束后,两只娃娃体内的灵力耗尽,一起无力地瘫倒在桌上。 男娃娃在下,还保持着抱女娃娃的姿势,一点磕绊都没让她受。 俢昳安静看完全程,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他取下覆眼的白绫,对着娃娃轻声道:“阿念,总有一日,你会喜欢我的。” 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耐心。 * 箭矢擦着石子的边缘飞过,钉在了远处的树干上,箭势惊得几片叶子飘然而落。 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着。 俢昳掷出的石子总是后继无力,没划出多久便在半空开始坠落。 虞念起初高估了俢昳的水准,略略预判了一下石子的轨迹就射出,结果自然连边也不沾。之后的几日,她开始对俢昳的能力刻意计算着。 但他的掷法却各有各的烂,总是出其不意,永远不知会在何时疲软,永远不知石子会划出怎样的轨迹。 刚才那箭的堪堪擦过,已是最接近的一次。 她抿了抿唇,看着树干上的箭矢,心情有些沉重。 她不想问俢昳为何总是扔得这么烂,只思考着若她连这等死物都射不中,又要怎样才能射中凶兽? 虞念重新看向俢昳,搭好箭对他点头示意:“再来。” 俢昳却没有动,蒙着白绫的双眼望向虞念:“阿念,我不明白。” 虞念叹了口气,垂下双手,问道:“不明白什么?” “阿念分明剑术精妙。” 虞念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既然剑术精妙,何以屡屡射不中这小小石子? 她无奈又好笑地解释:“剑术与箭术并不相同,怎可相提并论?” 俢昳没有反驳她,抛出另一个问题:“那阿念面对敌手时,使用长剑的思路是什么?” 虞念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回答:“引诱或者逼至我计算好的位置,再出剑……” 她话未说完,忽然一愣。 俢昳平平静静继续问:“那么,射箭不可以吗?” 似乎……思路是相通的。 俢昳随口的两个问题,却让她犹如醍醐灌顶。 长剑在她手上,使用起来更灵活,她因此有灵活的制敌思维。而箭矢自射出后便成了不可控之物,她思维也随之僵硬,总想着要在射出前把握好全局。 但全局是会时时变化的。 与其费劲去把握全局,不如改变至自己的有利局面。 射静物,只需要足够的判断力和臂力。 再进一步,则需要准确的计算力,预判出它的轨迹。但预判,是思路跟着对方走,将自己置于被动之处。 想要化被动为主动,与用剑的思路是一致的—— 将目标逼至自己想要的位置,之后一招制敌。 她复又举起手里的弓箭,怔怔看着。 剑术与剑术怎可相提并论? ……可以的,可以相提并论的。 技巧不一样,但制敌思路是一样的。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6节 是她狭隘了。 是她这几日太过焦躁,走入思维误区了。 虞念抬眸,对俢昳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了,俢昳,你再掷一次。” 俢昳点头,将手中的石子颠了几下,随手一掷。 石子一如既往后继无力,快要落至地面时,忽而被一阵风重新带向空中,下一刻,羽箭从中穿过,石子霎时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是虞念用弓身先扬起了一阵风,再挽弓搭箭。最后结果正中其心。 白衣少女的动作快到看不清,一系列动作优美流畅,准确无误。 俢昳在一旁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动作,唇边露出浅浅一笑。 她很聪明,能想到利用风势来达成目的。 虞念放下拿着长弓的手,满意地唇角上扬,露出欣喜神色,下意识转头看俢昳。 隐约感觉到四目相对后,她眼睛弯了弯,笑意更深一分。 俢昳面对着她的笑,却微微偏了头。 隔着一层白绫,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亦不能准确感知他视线落在何处。 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他错开了与她的对视。 俢昳怎么了? * 枝头的叶子落了又落,树干上的箭痕深了又深,这里的一切见证过三年光阴后,岛上安静了下来。 人间的枫叶又红了七回。 自飞羽弓被取走后,十年弹指一瞬。 阴暗的地下,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趴在地底的凶兽抖了抖耳朵,身上用来封印的金色锁链随之发出铮铮响声。 它抬起头来。 这气息它再熟悉不过—— 魔君离夙。 眼前有蓝色火花闪过,石壁上霎时多出一圈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幽幽照亮了漆黑的地底,也照亮了来人的脸。 来人一身黑衣,暗红色的长发垂落至腰身,眼尾一点妖冶的泪痣。 他打量了一眼凶兽身上的锁链,笑声愉悦:“一百一十年。你看,俢昳的封印真是越来越弱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活在对话中的魔君终于出来了 第27章 魔君 幽蓝火焰在离夙脸庞投下一层阴影,他上前坐在凶兽身边,不紧不慢地撸着它漆黑的毛:“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凶兽耐着性子由他撸毛,听到此处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神魔之力强于凶兽之力,除非它自寻死路以自伤为代价,否则不可能伤其半分,它还要怎样才能有出息? 站着说话不腰疼。 离夙单手支着头,漫不经心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让俢昳受点伤?” 凶兽终于不满地低吼了一声。 离夙被吼也不恼,伸手在凶兽的头顶上按了按:“闹什么?你被俢昳封印这么多次,不也是本君一次一次来帮你解了他的封印?”他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道,“罢了,你既不能与他抗衡,拖着他也够了。” “说起来,俢昳第一次封印你时,足足困你一千五百年,而这一回……”离夙的血色魔瞳闪过一点笑意,“只有一百一十年。你说,他还能再封印你几次?” 想到封印之苦即将结束,凶兽咧了咧嘴角,发出怪异的笑声。 离夙猛地拍了一下凶兽的头,狭长眼睛眯起:“笑得真难听,闭嘴。” 凶兽又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拿人手短地闭上了嘴巴。 地底安静下来。 漆黑雾气自离夙身上氤氲而出,裹住金色锁链,锁链随着雾气的侵蚀,渐渐软化消失。 身躯的束缚已不再,凶兽兴奋地抖了抖身子,站了起来。 离夙微微抬眼,看它一眼:“去吧。” 不远处很快传来巨响,随之有震荡波及此处,泥沙碎石滚滚而落。 离开的动静倒是不小。 离夙在原地没有动作,又静坐了片刻。 他目光下移,磨了磨自己的指甲,低声道:“俢昳,且让本君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神魔之争,就快有最后的结果了。 * 江南一处城郊,一白衣青年落荒而逃,身后是一只现了原型的蜘蛛女妖。 “跑有什么用!乖乖让我挖了你的心脏还能少受些痛!”女妖大叫着,对白衣青年穷追不舍。 白衣青年置若罔闻。 女妖大怒,两人距离逐渐缩小,眼看触手就要碰到青年的衣衫,一支箭横空而出,射穿了女妖的眉心。 女妖瞪着双眼,惊愕的表情停滞在脸上,向后栽去,发出轰然一声响。 大约是心知危机解除,青年停下脚步,腿一软,跌坐在地。 一白衣少女从天而降,落于地面,另有一玄衣青年紧随其后。 少女上前几步,半蹲在他面前,微笑着宽慰道:“没事了,那妖已经死了。” 青年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在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张大了嘴:“……是你?” 虞念微怔。 “你是?” 青年有些激动地去握虞念的手:“你不记得我了吗?十二年前,你救过我,我是刘子肃啊。” 虞念及时抽回自己的手,没有让他握到,皱眉想了想,还是对眼前的人毫无印象,只好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刘子肃没有放弃,继续道:“你还说我的背影像一个人,一路送我回家……这些你都忘了吗?” 听到“像一个人”,再联系起他身上的白衣,虞念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她多半是因为这身白衣想起了栖羽,故而出手相救后,还额外送他回家。 但他与栖羽不像的地方着实太多了,这样的人她也遇见过太多了,萍水相逢,转身就忘。 刘子肃还在继续:“这些年我一直未娶,一直在等你。” “等我?”虞念吃惊。 青年露出羞赧神情:“十二年前,自你出手救下我那刻,我便对你一见倾心。” 俢昳站在两人身后,侧了身看向远处,神情微有不耐。 虞念不知说什么,只得重复:“……抱歉。” 刘子肃倒也不气馁。 “我知道你是仙界的仙子,高高在上,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高攀的,但是仙子说过,我像一个人,那个人在仙子心中很重要吧?” 虞念轻轻点头。 栖羽的确对她很重要。 “既然我像那个人,那么仙子可以将我当做他,我只想留在仙子身边,什么都不介意……” 俢昳听在耳中,冷冷一笑。 虞念抿了一下唇,果断拒绝道:“不行。” 青年期待的笑容僵住,眼里渐渐多出失望。 虞念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遂摇摇头站起身。 刘子肃还想挣扎,但虞念拉起俢昳的手腕,转个身的工夫就已消失不见。 * 两人立在远处一颗高树上。 直到看着刘子肃黯然离去,俢昳方才开口:“阿念的情债,这是第七桩。” 虞念笑看了俢昳一眼:“又在挖苦我?都是陈年旧事罢了。” 俢昳“嗯”了一声,不动声色说道:“他这十多年未娶,比起三妻四妾之人,比起前六个,倒是情深一片。” “因此我才不能留下他啊。他喜欢我,稍不注意就会变成利用他的感情。”她说着在树干上随意坐下,仰头看他,眨了眨眼,“这不太好吧?” 白绫下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俢昳没接话,沉默着同她一起坐在树干上。 “更何况,他没那么像仙君……” 她轻轻晃动着双足,用露出的一小截脚腕感受着徐徐的风,迟疑道:“准确地说,能让我觉得相像之人,越来越少了。” “越来越少?” “从前我看什么都有仙君的影子,连一只茶杯一根簪子都能让我想起过去之事,让我想起他。” “这几年……却很少从旁人旁物上想起他了。” “就连……”虞念说着看向俢昳的脸,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忽然止了声。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7节 就连你也不能让我想起他了。 她惊诧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俢昳伴她十年,她已越来越难从他身上看到栖羽的影子。 最初让她驻足的一点相似,已在心里有了清晰明确的分辨,即使没入人海,她也能轻易认出俢昳。 甚至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仅靠那一年的惊鸿一瞥,都清晰如在眼前。 即使有白绫遮挡,俢昳也越来越不像栖羽了…… 她望向俢昳的眼眸添了几分迷茫。 是因为他们相处太久,太过熟悉了吗? 如果俢昳不再像栖羽了,那她留下他的意义,又是什么?…… 思索间,俢昳微沉的声音近在耳畔:“我没听清,就连什么?” 他突然低头靠近,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小。微风从中穿过,扬起的几根发丝分不清是谁的,堪堪擦过脸颊,感觉微痒。 “就连……” 虞念说不下去了。 俢昳近在咫尺的脸让她大脑一瞬间放空,方才所思忘了个干净。 她甚至没有躲开,就那么怔怔地隔着一层白绫与他对视。 传音铃在这一刻亮起光来。 光芒闪烁,虞念回过神,莫名松了口气。 她轻点传音铃,里面传来青妍的声音:“阿念,不好了……”一向冷静的她也声音微颤,“凶兽破开封印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比较连贯,要准备回收文案了 第28章 凶兽 虞念亦是一惊,几乎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一百一十年!从前几回凶兽现世,分明相隔有一百五十年以上,这次怎会这么快就? “谁也不知封印时间为何会突然变短……”青妍语气沉重,“是有人看到凶兽在人间乌城出没,才向我传了消息,至于传信之人,已经不在了……” 虞念心里一沉,握着传音铃的手不由紧了紧。 “不在了”的意思,自然是已经死于凶兽爪下。 “天衡宗已有人赶去了乌城,只是不知道能拖多久,我也给其他仙门的掌门传了信……但是阿念,仙的力量终究无法抵挡凶兽。”她顿了顿,问道,“你这些年,神器驾驭得如何,可有与之一战的把握吗?” “或者说,你能不能拖到神君前去?” 虞念看了一眼俢昳,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望着乌城的方向,白绫没有遮挡完全的眉间能看出浅浅皱痕。 她复又低头看传音铃,下定了决心:“阿妍,我会去的。无论有没有把握,我都会去。” 说罢立刻切断传音铃,再不给青妍说话的机会。 少女从树干上站起,俢昳适时转过头看她,等她开口。 她轻吸一口气道:“俢昳,你留下来吧,凶兽太过危险,我并无把握……”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 “阿念,我们一起。” 虞念有些着急:“你到底知不知道凶兽有多危险,若是神君没有及时赶去,很可能所有人都会死……” “阿念。”他蓦地笑了,“今时不同往日。阿念手握神器,苦练十年,早就不是过去需要人保护的虞念了。”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说话的语气声调从容而淡定,隐隐流露出一种绝对自信,仿佛任何事都不能令他失态,让他害怕。 虞念怔怔道:“你保证?” 明明知道他是无名散修,保证不能当真,可就是被他的冷静情绪感染到,狂跳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下去。 俢昳颔首,承诺道:“我保证。” 他率先踏入凌空,然后侧身看她,道:“走罢。再晚一刻,又会多一些无辜之人惨死了。” 虞念咬了咬唇,知晓凶兽之事紧迫,遂不再与俢昳争辩。她踏入凌空的同时对他叮嘱道:“好,我们一起,你要记得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许离开。” 俢昳弯唇一笑:“嗯,不离开。” * 接近乌城城外,空气中已隐隐带上了血腥气息。 虞念在空中飞速掠过,一低头就能看到大批城民出逃,脸上神色惊惧交加。 乌城之内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火光与浓烟冲天,混杂着哭声与尖叫声。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虞念心中一痛。 一百年前也是这样,生灵涂炭。 凶兽残忍而嗜杀,以折磨弱小生灵为乐趣,恶到了骨子里。 她定了定神,不再看下方,加快了飞掠的速度。 两人到达乌城上空时,看到一众仙友死的死,伤的伤,皆已坠落在地。 而凶兽正与一蓝衣女仙缠斗,无暇顾及重伤的仙友。 它通体漆黑,庞大身躯可比肩两层楼,爪子踏上一步,地面都要晃一晃。 凶兽捉不到蓝衣女仙,气急败坏怒吼一声,吼声震天,四面房屋应声倒塌,石壁碎裂,屋脊折断,顷刻成一片废墟。 它换了目标,开始将注意力放在逃难的城民身上,巨爪伸向一孩童。 蓝衣女仙反应过来,飞身去抱孩童离开,然而之前的缠斗已让她渐显吃力,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步,躲闪不及,凶兽的爪子就那么堪堪擦过她肩头。 利爪刺破血肉,蓝衣瞬间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女仙忍住剧痛,护紧了孩童向远处逃去,凶兽在其身后咧了咧嘴角,得意地笑,尾巴化作劲鞭向她扫去。 一支箭在最后一刻划破空气向凶兽而去。 凶兽本能地一躲,收回尾巴,向后退了几步。 虞念立刻上前,挽起蓝衣女仙的胳膊向远处飞跃了几大步。 落稳后,两人看清对方,纷纷愣了。 竟是凌瑶。 凌瑶先回过神,平静道了一声谢,又道:“你也来了。” 她说着放下孩童,对其叮嘱了一声往远处跑,随即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孩童大哭出声,跌跌撞撞跑远了。 虞念松开挽着凌瑶的手,不动声色按了按自己的腿。 她的腿在发抖。 从她看到凶兽的那一刻,百年前的恐惧重新席卷了她。 饶是她这百年修为精进许多,甚至得到了神器,但看到凶兽还是会有下意识的害怕。 那样的庞然大物曾经让她毫无还手之力,让她变成刀俎下的鱼肉,任其宰割。 连栖羽那般强大之人,都抗不过它一击。 她低头,强撑着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住牙齿的颤抖,平复了一下才问凌瑶:“现在情况如何?” 凌瑶很配合:“只剩我一个,倒下的仙友即便没有消散,也是重伤爬不起来了。”她垂眸,“城民转移速度很慢,剩下援兵尚有一段距离,如此下去,乌城会变成血城。” 凌瑶露出一个笑,隐约透着几分解脱意味:“今日能与仙君一样死得其所,倒也不错。” 虞念了解完情况,不再多说,点头召出飞羽弓:“你受了伤,且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来拦它。” 抬头重新看向凶兽时却微微一怔。 凌瑶似乎也同时看向了凶兽,疑惑的声音响起:“虞念,凶兽是不是……在后退?” 何止是后退,说它是在发抖害怕也不为过。 凶兽身上漆黑的毛炸起一层,后退的步伐打了个绊都没心思低头看路,只双眼惊恐地望着他们,属于兽类的竖瞳竟然在急剧颤抖。 她在怕凶兽,凶兽也在怕她? 怔神间,肩头微微一沉,俢昳的手搭在她肩上,沉稳的声音响起:“阿念,它害怕你的神器。我说过,不会有事的。” 手上的飞羽弓还在浅浅散发着光芒,恐惧被驱散大半,虞念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 俢昳会说出他保证,是因为他知道凶兽害怕神君,从而推断出凶兽害怕神器。 强盛的神力,足可以置它于死地。 虞念笑了,举起飞羽弓,语气坚定:“我来杀它。” 作者有话说: 凶兽害怕的其实是男主 第29章 击杀 凶兽看到熟悉的玄色身影那一刻,几乎吓到魂飞魄散。 那个身影,是神君俢昳。 即使他不知为何用白绫蒙住了双眼,可它绝不会认错。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8节 俢昳曾将它封印了一次又一次,只要他出现,它就只有逃的份儿。 这一回,俢昳来得好快。 俢昳跟在白衣女仙身后,只立在那里,遥遥看它一眼,就让它腿软到站不稳。它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力却时时刻刻让它惊骇。 它甚至看到他的唇角缓缓勾起,平静从容,像是在嘲笑它的愚蠢,又像是在宣判它的死期。 死期? 不,虽然它惧怕俢昳,可俢昳想杀它也不会毫发无损。 魔君离夙必定在某处虎视眈眈,难道俢昳不想活了吗? 凶兽转身就逃。 身后有几支箭咻咻射来,它灵巧闪避过几支,尾巴同时带起一阵劲风,扫落了剩下几支箭。 箭矢在劲风的摧残下脆弱无比,断成几截,无力落下。 凶兽嗤笑了一声,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后面。 白衣少女踏在空中,裙摆飞扬,眼神坚毅,那把神弓正挂在她的腰间。 她手中一对普通的弓箭,弓弦上搭了九支羽箭,箭尖对准它,弦正缓缓拉开。 原来方才数箭都是她一人所为,她竟能做到九箭齐发。 可惜这低等弓箭,并不能伤它分毫。 凶兽又多看了一眼俢昳。 玄衣神君仍然立在白衣少女身后,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并无动作。 他既不封印它,也不对它出手,是相信那个少女吗? 可笑。 一个仙怎么可能杀得了上古凶兽。 拥有神弓又如何?仙的修为还不足以轻松使用神器。 凶兽重新目视前方,不多时逃出了乌城。 城外是一片参天大树形成的树林,倒是可以扰乱身后人的视线。 凶兽没多想,奔向树林。钻入树林的同时,一支箭射向离它最近的那棵树,箭上附着的灵力让粗壮大树拦腰倒下,于是它本能向旁边跃去,躲开巨树。 羽箭不断地射向它周围的树,凶兽敏捷地一路闪躲。 大批的林间鸟被惊起,扑着翅膀飞向高空。鸟类尖锐的叫声让凶兽愈发焦躁,渐渐失了周旋的耐心。 树木不知何时形成了惯性,没有羽箭的外力也一棵压着一棵向地面倒去,触目惊心,有铺天盖地之势。 凶兽在林间兜兜转转,眼见周身几个方向皆有扑来的大树,忍不住怒吼一声,心下一急,下意识向空中一跃—— 最后一支箭恰在此时,准确射中了凶兽的心口,贯穿了它的躯体。 凶兽茫然看着胸口的箭,有些不可置信。 体内冰冰凉凉,那是与它相斥的神力。 原来是神器。 白衣女仙算好了一切,用最后一击结束了它的生命。 箭上附着的神力在凶兽体内爆开,霎时白光大盛,凶兽坚硬的身躯寸寸瓦解,终于崩坏,化作一团黑气,消散于天地间。 凶兽彻底被击杀。 后方的虞念看到这一切,长长松了一口气,紧握着弓的手瞬间卸力。 飞羽弓被松开,自动浮起在空中,箭矢回到弦上。 射出那一箭几乎耗尽了她的灵力,少女力竭,向后倒去,却没有向下坠落,而是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俢昳上前,双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接住了她,将她抱于怀中。 他身上好闻的香一同靠近她,冲淡了鼻尖的血腥味,无端让她想起十年前在秘境中的那个拥抱。 这一刻的安心,也一如十年前。 少女努力扬起一个笑,带着劫后重生的欣喜对他道:“俢昳,凶兽……” 她做到了。 凶兽到底是兽类,力量强盛,头脑却并不灵活。 从最初用羽箭射向凶兽,一路让它偏离轨迹,一步步按她所想至城外,到最后借倒下的大树,借生灵躲闪的本能,她成功一击了结了它。 揽着腰部的手紧了紧,他声音温柔到让她心颤:“嗯,我看到了,阿念做得很好。” 虞念靠在俢昳胸口,低声喃喃自语:“反正都让你冒犯过两次了,再给你冒犯一次吧。” 他是因为想要接住她才来抱她的,况且她耗尽了灵力,还需要靠他带自己离开。 再被他冒犯一次,似乎……没什么关系。 他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微微低头问道:“冒犯什么?” 少女立刻窘迫起来,脸颊都染上几分绯色,却还强装镇定:“我灵力耗尽,没力气了,你的灵力还够用吗?可不可以……带我回去?” 俢昳看着怀中的少女,被她生动变化的表情可爱到了,唇角翘起:“嗯,够用,别担心,我带阿念回去。” 他弯下腰,将虞念横抱起来。 * 万里之外的魔君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咬牙切齿,气到笑出声:“俢昳,真有你的。” 他转身,红光一闪,原地再无他的踪迹。 * 凶兽被神器射中的那一刻动静极大,众人众仙听到声响,抬头看向远处的空中,正看到凶兽爆体而亡的那一幕。 重伤在地的仙族发出阵阵惊呼。 “那是凶兽消亡的迹象?是何人击杀了凶兽?!” “是那位白衣女仙射出的箭吧,我记得她,天衡宗的清月仙子,叫虞念。” “她手上的弓,瞧着不像是一般的仙器,倒像是……” “是神器!清月仙子竟然得到了神器!” …… 凌瑶捂着肩上的伤口,惊异地看着白衣少女。 虞念是什么时候拥有了神器,还驾驭得这样好? 那边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百年前有个怀光仙君,不是都在说他最有希望飞升成神?可他到底也死于凶兽爪下。倒是如今的清月仙子……” 言语中颇有一种众人盛赞不过如此的感觉。 话未说完,被蓦地打断:“怀光仙君再如何,也不是你等能比得上、不是你等能议论的。” 凌瑶不知何时来到众仙面前,扫了一眼,冷冷而笑:“想夸虞念便直接夸,何必拉上怀光仙君。” 说话之人被打断,也自知刚才之话不大妥当,遂理亏地闭上了嘴。 凌瑶复又抬头,正看到俢昳抱着虞念离开,她脚步一顿,眼神逐渐复杂。 作者有话说: 凌瑶:禁止捧一踩一! 第30章 唯一 “俢昳,你听到哭声了吗?” 离开乌城不久,虞念蓦然开口问道。 她虚弱地靠着俢昳,连抬头向下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这哭声揪心,仿佛失去了重要之物,实在让人好奇。 俢昳渐渐向地面飞去,低眸看清状况,才向虞念道:“是一个孩子在哭。要下去看看吗?” 虞念点头:“好。” 落至地面一条官道,妇人的声音传入耳中:“娘亲答应你,再给你缝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怪物还在城中,不知多久就会追上来,快随娘亲离开吧,别再管那只布老虎了……” 孩童抽泣道:“再一模一样,也不是原来这只了……” 妇人没继续接孩童的话,她看着从空中落下的虞念与俢昳,迟疑开口:“你们……” 俢昳横抱着虞念走至妇人与孩童面前,半蹲下去,默默扶着她在自己腿上坐好,等着她开口。 虞念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了?你告诉姐姐为什么哭,姐姐或许可以帮你。” 男孩仰起头,看到少女姿容绝色、语气轻缓,不由得生出亲近之心,将前因后果通通告知了她。 凶兽来袭,城民逃难。男孩抱着的布老虎在人流拥挤中掉落,被之后的人一脚一脚踏上去。男孩立即大哭着要去捡回来,被妇人拦住直说危险。 妇人带着男孩躲至一边,等人流散去才敢上前。 但布老虎早已被踩烂,破成几段,脏污不堪。 虞念笑了笑,轻声道:“没事了,怪物已经死了。至于布老虎,姐姐帮你修好它吧。” 她还有一点微末灵力,应当够满足他了。 妇人微惊:“怪物……” 而男孩停止抽泣,瞪大双眼,注意力都放在了最后一句话:“能修好吗!” 虞念强打起精神,手才抬起,就被俢昳按住。 他低头看虞念:“我来吧。” 虞念点点头,没与他争辩。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29节 俢昳单手轻揽着虞念后背,另一只手双指并拢,指尖凝聚出白色灵光。 灵光飘向地上破碎的布老虎,包裹住它。 不多时,灵光散去,布老虎完好如初。 男孩发出惊喜的一声,上前捡起布老虎,爱惜地紧紧抱在怀里。 孩童单纯天真,不懂灵力意味着什么,妇人却变了脸色,联系起两人先前的从天而降,拉着男孩就要下跪,被一道灵光及时阻止。 俢昳淡淡道:“不必。” 妇人见下跪不成,只好连声道谢:“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男孩重新看向两人:“哥哥姐姐是仙人吗?好厉害。难怪哥哥眼睛瞎了也能自然视物。” 妇人大惊,脸色都白了几分:“孩子不懂事,还望仙人莫要计较……” 虞念莫名觉得“眼睛瞎了”有些刺耳,纠正道:“哥哥眼睛没有瞎。” 男孩更好奇:“那为什么哥哥要蒙住眼睛?” “因为……” 虞念哽住了。 因为她把他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所以他才白绫覆眼。那双美丽惊艳的暗金色眼睛,也已有十年不曾现于人前。 面对男孩天真清澈的眼睛,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俢昳看了虞念一眼,回答道:“哥哥眼睛不能见强光,是以用白绫遮光。” 男孩“哦”了一声,没再继续好奇。 妇人抱起男孩,向两人鞠躬道别。 虞念看着男孩怀里的布老虎,轻声问道:“为什么缝一只一模一样的不行,一定要原来这只?” 男孩仰起脸,认真回答:“一模一样有什么用,这只布老虎是逝去的爹爹做给我的,它意义非凡,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虞念像是被简单几个字触动,神情微有动容,她笑了笑:“原来如此,那你日后可要好好爱惜它。” 男孩郑重点头:“我会的。” 妇人等两人说完,又弯腰鞠躬,道了几声谢,才抱着男孩走远了。 虞念看着男孩和妇人的背影,默默想着俢昳的白绫。 俢昳看出她在想事情,没有说话,静静陪着她。 片刻后,虞念扯了扯俢昳的衣袖,低声道:“回去吧。” * 回到天衡宗,俢昳将虞念放在树下的一架秋千上。 这座秋千还是他之前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扎出来的。 那时她日日练习箭术,他总会先她一步等在那里,等得久了便做些打发时间之事。 虞念侧靠在秋千一边,双手抓着秋千的绳子,看着俢昳忽然笑了:“你有点变了。” 俢昳扶着她坐好,本要站直,闻言又在她面前蹲下。 “什么?” “那时你随我去绯城还很娇气,现在也能长途御风带我回来了。” 俢昳每每听到“娇气”这个词后,表情总会变得有点微妙,且每次都固执地一遍遍解释,这次也是。 “阿念,我不娇气。” 大抵是彻底除掉了凶兽,少了沉重的负担,心情变得尤为轻松,她语气亦温柔许多:“你说了很多次了,听到了。” “阿妍等下来找我,俢昳,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看她一眼,颔首道:“好。” * 青妍找过来的时候,夕阳已将天空染上一层薄红。 虞念侧靠在秋千上,正闭目休息。 微风掠过,秋千随风轻轻荡起。 青妍走到虞念面前。 少女脸上虽有倦意,但神情却柔和宁静,晚霞在她脸上打了一层光,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温柔。 像一副不忍触碰的画卷,美不胜收。 她在这里静静休息,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 天衡宗的清月仙子,拥有神器、击杀凶兽的事情在一日之内彻底传开。 她的传音铃响个不停,无数人来找她求证。 等她解决完这些事情,已经傍晚了。 青妍慢慢靠近,俯身轻声开口:“阿念。” 少女慢慢睁开双眼,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阿妍,你来了。” 青妍猝不及防上前抱住虞念,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长发:“阿念,这些年,你辛苦了。” 那些没有人相信、没有人去做的事情,她都一一做到了。 她为苍生除掉了凶兽,保护了大家。 虞念愣住,直到青妍松开自己,她才开口:“阿妍怎么突然抱我?” 青妍笑着摇头:“没什么。想抱就抱了。” 虞念无奈笑看了一眼青妍,而后活动着手腕,感慨道:“神器不愧是神器,不是仙能轻易驾驭的,我只射出一箭,力气和灵力到现在都还未恢复。” “没关系,凶兽死了,以后都没事了。阿念可以好好休息了。” 虞念浅浅一笑,应道:“嗯,以后都没事了。” “既然凶兽死了,那我之前说过的事,阿念可有再想过?”青妍直视着虞念的眼睛,引出另一个话题,“你为怀光仙君报了仇,之后打算如何?” “要一辈子守着他,还是另找一个喜欢的?” 虞念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下来。 青妍继续问:“我虽未时时在你身边,但也大抵知道俢昳在你身边陪了十年。之后你还打算要他继续相陪吗?” 作者有话说: 够7w字啦,本来是该入v了,但是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多放两章免费,从33章开始v,这两天更新时间还是下午6点不变~ 第31章 委屈 半晌后,虞念开口:“阿妍,我发现俢昳没那么像仙君了。或者说……我从他身上看不到仙君的影子了。” 青妍看着虞念,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抬眸,看向青妍,眼中有微微的茫然:“不知是不是因为将心思都放在凶兽身上的缘故,这些年,我很少梦到仙君,也很少想起仙君,每日一睁眼想的都是箭术还能如何精进。” 少女回忆着之前没有想完的事情,继续道:“其实也不止俢昳,我从旁人旁物身上也慢慢看不到仙君的影子了。” “从前总觉得世间处处有他的痕迹,那里有他救过的人,这里有他行走过的足迹,但凡有一分相关都想驻足停下来看看,可这几年……即使看到相关之物,相似之人,心里好像也没什么波澜了。” 青妍心中微惊,一眨不眨盯着虞念,小心试探出口:“阿念……你是不是,要放下仙君了?” 虞念从前独来独往,从未与人如此朝夕相处过。 怀光仙君还在时,也不过一月与她相见一次,怀光仙君消散后,旁人最多让她停留几月。 只有俢昳最特殊,陪伴她足有十年之久。 她是不是终于看到了眼前人,打算放下逝去之人了? 虞念却笑了笑,出乎意料地摇头:“放下仙君吗?阿妍,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她低眸,小幅度地晃起秋千,边思考边说:“回来的路上,有个孩童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或许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放下了仙君。” 青妍一哽:“他跟你说了什么?” “那个孩童为一个坏掉的布老虎伤心得直哭,我问他,为什么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不行,他告诉我,那是他逝去的爹爹做给他的,其中意义非凡,所以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现下仔细想想,无论那些人如何与仙君相似,他们都不是仙君。照顾我、保护我的……从来都是仙君啊。” 她慢慢抬起头来,声音却很平静:“阿妍你说,我不能从旁人旁物上想起仙君,是不是意味着,仙君也在我心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青妍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了一下才道:“可你最初一百年……” 最初一百年,她明明总因相似之人停下脚步的。 虞念又笑:“那时我总觉得仙君强大,怎会轻易死在凶兽爪下?我不愿意接受仙君的死,才总是自欺欺人,四处寻找他的影子,告诉自己他还好好活着。可是现在,凶兽死了——” “我接受了。”少女笑容中隐约带上悲伤,“仙君真的已经不在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个人能替代另一个人。” 青妍本以为虞念想通了,终于决定放下仙君向前看了,不料她的想法会变成这样。 青妍也以为俢昳能在虞念身边陪伴十年,多少是有些特殊的,可她如今说仙君独一无二的意思是什么? 她打算……做些什么? 青妍缓缓吸了口气,小心问道:“那,俢昳呢?” 虞念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没有正面回答,反倒问起别的问题:“阿妍,我自私吗?” “何以这样问?” “这几年我们在凡间,总会有人打量他的白绫,还有大胆之人问他眼睛怎么了,患眼疾了吗,还是瞎了。可他的眼睛分明完好无损。” “他遮住眼睛,都是因为我。” 少女声音蓦然放得很轻:“这十年,他心里会委屈吗?”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0节 明明有着一双光彩夺目、惊艳绝伦的眼睛,却因为她而从不示人。 “我把他当做仙君的替身,即便是约定好的你情我愿,但也终究是他多受了委屈,是吗?” “他想求得庇护,可是他很好,性格、心志、品味、脾气,样样都好,无论在谁身边,都会过得很好吧。” 虞念声音又多几分困惑:“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他要留在我身边平白受这些委屈,想来想去,只能解释为刚好在顺清山遇到的是我,不是旁人。” 因为,他喜欢你啊。他喜欢你,才想要陪在你身边。 但俢昳没有开口,青妍也不能擅作主张告诉她,只好温柔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不过阿念若是好奇,可以去问问他。” 虞念神情若有所思。 青妍又重复问起之前的问题:“阿念觉得怀光仙君独一无二,那接下来打算如何?俢昳……怎么办?” 虞念沉默看了一会儿青妍,轻叹一口气:“我再想想。” 她握起青妍的手:“在此之前,我还有两件事想做,阿妍,帮我传一些灵力用吧。” * 第一件,是去苍桦山告知神君凶兽一事。 虞念得了青妍部分灵力,恢复了力气。她没有告知俢昳,独自又来到了苍桦山。 赶到山脚时已入了夜。 十年不见,苍桦山依旧冷冷清清,神殿周围的梧桐树也无甚变化,月光洒下,枝叶上如落了一层薄薄的清霜。 虞念走至神殿前,开口说明来意,不出所料地无人回应。 夜风带了点山顶积雪的寒意,她小心进入殿中。 走上主道,她眼尖地看到亭中石桌上仍然压着一张画纸,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画还是十年前她看到的那副,一笔未添,保持着未完成的样子,平平整整被镇纸压住。周围画具摆放的位置,也仿佛从未动过。 她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周围,眼前的一切,都一如十年前。 神君……这十年间,莫非都没有回来过吗? 虞念绕着桌子转了半圈,正好看到墨狐耷拉着脑袋半睁着眼从后院中走出。 它约莫是听到了动静,特此出来瞧瞧。 墨狐看清她后立即清醒了几分,抖了抖耳朵:“是你?仙子夜半来此,所为何事?” 虞念微微弯腰,礼貌道:“不知神君是否得知消息,但晚辈还是想前来告知一声,晚辈不负神君的信任,除去了凶兽。” 墨狐眼睛彻底睁开,愣怔了一下,而后才开口,语气感慨:“仙子帮了神君大忙。” 得到了墨狐的肯定,虞念紧张情绪散去,笑了起来:“一切还要多谢十年前神君赠予的神血。” “不过,神君他……很少回来这里吗?” 俢昳分明告诉她,是因为神君在这里,他才久居顺清山的。 墨狐摇摇头:“神君踪迹一向难寻。不过,神君多数时间还是会在此处的,只是近几年不在。” 虞念心中微有失望:“那是晚辈不赶巧了。” 她又弯腰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墨狐在身后歪了歪脑袋。 不愧是神君喜欢的人,她竟真的除掉了凶兽。 如今凶兽已死,神君打算何时表明身份,带她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他当然会难过了,他只是不说而已 第32章 决定 第二件,是去告知栖羽凶兽一事。 徒步上下一趟苍桦山,再回到天衡宗,已是清晨。 虞念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径直去了栖羽的住处。 这是栖羽消散后,她第二次去他的地方。 栖羽的地方一切如旧。 虞念静立在屋前,不敢走近。 天光渐亮,屋子里却始终没有走出那位白衣白发的温柔仙君。 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仙君是真的不在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又蓦地停下。 虞念转身,对上了凌瑶的眼睛。 凌瑶仍是一身蓝衣,大约是右肩还受着伤,只用左手拎了一坛酒。凌瑶看到是她,也微感意外。 两人之间一阵诡异的沉默对视后,凌瑶先开了口:“过去一百多年,我都未在仙君这里见过你,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不知是不是在栖羽这里的缘故,她的语气少了很多针锋相对。 虞念笑了笑,语气平和地回道:“从前无颜见仙君,如今凶兽死了,想来告诉仙君一声。”她看向凌瑶的伤,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过些日子就会无碍。”凌瑶答完盯着她看,忽地问道,“虞念,仙君是为保护你而死的吗?” 虞念笑容顷刻消失,沉默了一下,承认道:“是。” “我就知道。” 凌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以仙君的修为和能力,怎会轻易死于凶兽爪下。仙君从前不是没有拦过凶兽,唯有你去的那一次,他死了。” 虞念心里一痛,垂下眼眸,没有反驳:“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仙君。” 耳边忽听得倒酒声,她复又抬眸,凌瑶倒好了一碗酒,正捧着碗走向她。 凌瑶将碗递给她:“敬仙君酒。” 虞念呼吸一窒,接过那碗酒,依言一点点倒在地上,倒完后没忍住,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凌瑶看出她意图,别过头,先一步开了口:“仙君不喜欢旁人说你不好,从前但凡说你一句,他便立即变了脸色。今日在仙君这里,我不多说。” 原来栖羽不喜欢旁人说她不好。 他一直都在护着她,生前生后皆是如此。 心里忽然沉重一分,虞念抿了抿唇,说不出话。 凌瑶自己也倒上一碗酒,沉默着倒在地上,倒完又重新将虞念的碗满上酒,两人一碗接一碗,将一坛酒悉数敬给怀光仙君。 酒坛子彻底变空后,凌瑶偏头看虞念:“坐一会儿?” 虞念怔了一下:“好。” 两人避开倒酒的地方,席地而坐。 凌瑶将酒坛子放在一边,望着远处,淡淡开口:“你看,从前那么多人喜欢仙君,如今只剩我们两个还记得他。” 虞念没回话,凌瑶也不在意,一句一句说下去。 “那时去人界除一回妖,她们都要绞尽脑汁求得与仙君一道的机会。” “当然,我也是。” “每一个成功与仙君一道除妖的女仙,都想着如何与仙君关系更进一步,可仙君进退得当,既守了礼节又全了女方面子,每一趟下来,都什么也不曾发生。” “仙君每月都会去看你,你自然不知道这些。” “怀光仙君风姿出众,莫说天衡宗,就是旁的宗门,谁不想做他的道侣?可惜,谁都没成功。” 凌瑶又扭头看向虞念,直勾勾盯着她:“你击杀凶兽后,那些仙友还说起仙君与你,说仙君不过如此,对比之间的语气真是让人生气。若不是昔日仙君拼死护你,你又怎能有今日的机会。虞念,我真讨……”她猛地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及时住了口。 即使气上了头,她也顾忌着仙君说过的话。 原来……那些人是这样看仙君的,在他们眼里,仙君多年盛名,竟只剩一句“不过如此。” 虞念心中愈来愈沉,恍若压上一块巨石,无言以对。 凌瑶又别过头去:“算了,终归你替仙君报了仇,今日又记得来看他,我无话可说。不过。”她话锋一转,“你今日来看仙君,是要同仙君做个告别吗?” 虞念皱了皱眉:“告别?不,我只是想来告诉仙君,凶兽已死……” 凌瑶笑了笑,目视前方,自顾自地说下去:“说来你身边那位已陪了你十年之久,昨日我还看到他抱了你。你一向独来独往……”她声音低下去,顿了顿,“是不是要和他结为道侣了?” 乍然听到“结为道侣”,虞念心头一跳,下意识反驳:“结为道侣?你分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仙君。” 凌瑶闻言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虞念:“所以,你只是把他当了十年仙君的替身?” “替身”一词从旁人口中说出,虞念忽觉得刺耳。 好刺耳。 她无从反驳,猛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停下。 胸腔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这股情绪陌生又突然,让她有些生气。 可是,她在生什么气? 生凌瑶的气?她自己的气?亦或是……俢昳的气? 自从除掉凶兽后,她的情绪似乎就彻底乱了。 从前压抑着的、没有深思的情绪尽数涌了出来,冲击着她。 俢昳为什么要做替身? 以他自身的能力和心性,他应该在别处有所成,而不是跟在她身边做一个替身。 庇护?天下之大,能庇护他的人有很多,他很好,总会有欣赏他的人。 虞念慢慢握紧了拳,却笑了出来。 对,俢昳不该做他人的替身。 她也不再需要从旁人身上找仙君的影子了。 凌瑶看着虞念在前方静立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她开口:“凌瑶,仙君在你心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是吗?”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1节 突然的发问让凌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答道:“自然。” 虞念轻轻笑了:“我也是。” “仙君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 “所以。”虞念仰起头,看向远处的流云,心彻底沉下去—— “我已决定让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哈,更新时间往后挪6个小时,变成凌晨0点,即16号凌晨0点,我争取来个万字更新 要准备开始虐男主发刀子了(?) 第33章 花灯节 虞念回到住处时, 日光正盛。 屋门前立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玄色人影,正在默默等待她走近。 她走近了,发现俢昳的唇紧抿着, 情绪不太对劲儿, 脑海中忽然跳出十年前送出去的那只娃娃。 他此刻的表情就如同那只娃娃, 有一种不太高兴在生闷气的感觉。 有点可爱。 虞念出神地想着那只娃娃, 不合时宜地轻轻笑出声。 俢昳对她的笑声有明显的一愣,他抿了抿唇,哑声问她:“阿念笑什么?” 虞念立刻收敛了笑容, 变成一贯的浅笑:“没什么,倒是你,怎么不高兴?” 俢昳沉默了一下,才慢慢答道:“阿念一夜未归。” 少女微怔。 是了, 在俢昳眼里,她灵力空虚,全身力竭, 如此状态一夜未归,他该是担心她了。 她歉疚道:“抱歉,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是阿妍传了我些灵力,眼下已无碍了。” 俢昳望着她没有说话, 表情也未有所和缓。 好像真的在生闷气。 她忍不住笑起来,同他解释:“生什么气呀?我没去哪里, 去了一趟苍桦山, 又去了一趟仙君的住处。” “又去见了神君?”他语气微妙, 表情也微妙了几分。 “嗯。” “见到他了吗?” “没有。”虞念有些丧气, “神君似乎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转过身去, 坐于院中的凳上,看了几眼俢昳的白绫,若有所思道:“俢昳,你过来些好不好?” “怎么了?”他依言走向了虞念。 虞念掌心朝外,笑着对他弯了弯手指:“低一些呀,我够不到。” 他又依言半蹲在了她面前。 少女忽然倾身上前,双手绕至他脑后,几乎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若不是紧随其后解系带的动作,他一度以为她是要抱自己。 发间的芬芳和身上的清香随着她的靠近一齐涌来,独属于少女的味道被风一吹,散开在他周围,他喉头有点发紧,喉结不由滚动了一下,白绫之下的眼眸也蓦然幽深了几分。 少女腰身纤细,身着浅色衣衫却不显赘余,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轻易揽住她的腰,然后顺势带入怀中。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抱到她了。 她的主动靠近,让他几欲失控。 尚存的几分理智及时制止了他荒唐的想法。 不行……不能冒犯她。她会生气的。 倾身而来的短短一瞬间,却漫长到仿佛时间停滞,任千万思绪闪过。 下一刻,眼睛上的白绫忽而一松,接着被一只手彻底取走,少女也很快离开了他。 白绫掉落,双眼重见天光。 俢昳望向虞念。 那根白绫搭在她几根手指上,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白绫,随手向空中一掷。 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有火苗自白绫上蔓延开来,顷刻将其烧了个干净。 虞念看着白绫烧完,复又露出一个浅浅笑容。 她重新看向俢昳,直直与他对视。 拨云见日,细碎日光落入他眼中,轻轻跳跃,暗金的色调在这一刻竟也亮得惊人。 比之十年前在无妄秘境那一眼,还要让人过目不忘。 她本以为十年前只是惊恐一瞥,那双眼睛的美丽是在她的记忆中被美化了,可如今再见,她方知不是。 原来世间真的会有每看每惊艳之物。 她的决定是对的,这样一双眼睛,本就不该被遮挡,被藏起。 虞念又看得出神了一瞬,手腕忽然被人冲动地握住,他嗓音喑哑,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字一字问她:“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深邃难懂,却隐约划过一丝光亮,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汹涌着。 俢昳执着地问她:“不是说,我要有白绫才像他吗?阿念取了白绫又烧了它,是什么意思?” 虞念笑了笑,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赞美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手腕上的力松了几分,俢昳微愣。 虞念笑容不变,任由俢昳握着她的手腕,微笑着继续道:“你除了说过想看一场雪,好像从未告诉过我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情。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凶兽死了,我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你有任何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陪你。” 俢昳眼中光亮更盛一分,轻声开口:“当真?” “当真。”她笑出了声,“你果然还是有想做的事呀,之前不说,是不是怕我分心?” 虞念笑吟吟望着他:“那你现在可以说啦,你想做什么?” 轻柔的风拂过脸庞,长发被风吹起。 少女眸中含笑,乍然令他想起无妄秘境中的某句话。 “花灯节。” “我想让阿念陪我去看花灯节。”他如是说。 * 人间正值十五。 每一年正月十五,人间都会有人制作花灯,人们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得到花灯,将其提到水边,取下灯杆,最后只留花灯顺水流下,以此企盼祝福。 考虑到习俗中水的不可或缺性,虞念挑选了一处水乡。 仙并不会受人间气候影响,但为了低调,二人还是换上了与冬日气候相符的冬装。 虞念身量纤纤,厚重冬装也不损她分毫形象,尤其颈边一圈白色毛领,衬得她脸愈发小巧。 少女甚少穿冬装,新鲜地摸了摸毛领子,掌心盖上去的触感软乎乎的,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舒服。 她看向俢昳。 俢昳只在外面披了件黑毛大氅,重重黑色将他皮肤衬得更白一分,略清冷的眉眼更是让他整个人如天山巅雪。 他也正看着她,唇角微弯,气质中的冷意因这一笑散去几分。 虞念极缓极缓眨了下眼睛,开口道:“时辰尚早,我们去街上走走?” 他们到达这里还是白日,而花灯节一向要到傍晚才开始热闹。 俢昳点头应好。 两人走上主道,在街上慢悠悠散起步来。 这座城镇离乌城距离甚远,故而凶兽之灾完全未波及至此处。 虽是春寒料峭,街上的人却不少。两边七七八八摆着一些小摊铺,摊主们面含笑意,正在整理物件,看得出来都很期待夜晚的花灯节。 一段距离后,虞念在一个摊前停下。 摊上摆了一堆瓶瓶罐罐,摊主是个面目和善的阿婆,正在捣着碗里的泥。 她绕到侧边,弯腰好奇询问:“阿婆,这些瓶瓶罐罐是什么呀?” 阿婆抬头,笑看她一眼:“姑娘天生丽质,想必不怎么花心思打扮自己吧?”她停下捣泥的动作,伸出一只手给虞念看,“姑娘且看我的指甲。” 她的手皮肤松弛、遍布皱纹,指甲却令人眼前一亮,一抹嫣红极有生机,犹如数点桃花在指尖缓缓绽放。 “阿婆的指甲……” 阿婆笑着点头:“这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法子。花瓣碾碎,加了明矾再捣成泥,就能在指甲上涂抹出鲜艳的颜色。” 虞念大感新奇。 她从不花心思在打扮上,如今一见自然觉得颇为有趣,又见阿婆身边还有几袋子花瓣,当下便道:“我看阿婆还有这么多没捣,我来帮阿婆一起吧。” 她说完回头看俢昳,笑意盈盈:“你想自己去看看别的,还是在这里和我一起?” 俢昳回以一笑:“一起吧。” 阿婆对于二人的相助自是极为开心。 两人走至摊后,端了小板凳并排坐下,拿了木杵和碗,边捣花泥边聊着天。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2节 “等到晚上就会热闹起来,阿婆怎么不早些捣这些花瓣?”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刚捣出的花泥最新鲜,颜色最亮,效果也最好。等放一段时间颜色沉下去,便不好看了。姑娘家买了花泥,也多是一两日内就涂的。” “原来如此,那这些干花都是阿婆从前保留下来的吗?” “确如姑娘所说。冬日花少,只有梅花易采摘,但花灯节这天姑娘们最喜上街闲逛,要多准备些颜色,才好满足她们。” “这里的姑娘都喜欢用花瓣染指甲吗?” “这样染指甲费不了几个铜板,涂了又好看,姑娘家自然是极爱的。” …… 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俢昳几乎没有搭话,只是安静听着,手中默默捣着花泥。 待花瓣全部捣完,装好了瓶,阿婆先一步开口道:“姑娘和公子帮我捣了这些花泥,作为报答,我便帮姑娘染一次指甲吧。” “染指甲?”虞念生出兴趣。 她的确想看看花泥染出来的效果。 “是呢。”阿婆抬眼看虞念,视线慢慢移至她手上,“姑娘生得好看,手也好看,只是指甲盖到底浅淡了些。指甲染了色,就如同唇点了唇脂,更添生机也更有气色,姑娘的唇不点而朱,但指甲倒是可以染了试一试。” 虞念张了张嘴,正想说好,想起俢昳,又改了口:“我的就不用了,阿婆可以试试他的吗?” 她拉过俢昳的手伸到阿婆面前。 想看花灯节的是俢昳,那花灯节的一切还是由俢昳体验为好。 走这一遭,本就是为了满足他的。 俢昳还未说话,手就那么猝不及防被拉至一边,指腹传来的温度让他有微微的失神。 染指甲?给他? 他有些失笑,觉得她怎会有如此想法,却到底没把手抽开。 暗金色眼里渐渐添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纵容。 虞念将俢昳的手摊开给阿婆看,问道:“这双手,阿婆觉得染出来的效果如何?” 阿婆摇头直笑:“倒是第一次见要给公子染指甲的。” 虞念不解:“公子便不能染指甲了吗?” 阿婆又笑:“可以是可以,不过姑娘不妨先问问这位公子的意愿。” 虞念“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看他:“你想不想染?” 俢昳:“……” 他其实不想,可是她似乎很想让他染。 只好违心道:“……想。” 只要阿念开心,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虞念心道自己想的果然没错,他向往花灯节,一定不想错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体验。 她又将头转过去:“阿婆你看,他想染的。” 阿婆这才探身,细细打量一番后开口:“公子的手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修长均匀,骨相极佳,细腻肤质和白皙肤色都显贵气。实在我见过之中最好看的一双手。这样一双手,涂了花泥也不会差的。” 阿婆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俢昳又继续道:“公子的人也是,贵气非凡,世无其二。公子的眼睛也很……”她斟酌了半晌,像是词穷,最终只道,“也很特别。” 虞念弯了弯眼睛,赞同道:“是呀,他眼睛很好看的。” 俢昳闻言,微微勾起了唇角。 阿婆取出一小瓶捣好的花泥,笑呵呵对虞念道:“我帮公子涂一只,示范给姑娘看,余下的便由姑娘涂吧。” 她打开瓶盖,露出里面的花泥,问俢昳:“公子觉得这个颜色如何?” 花泥的颜色比之红色略淡,是一种水红色。 俢昳没有回答,看向虞念。 “我帮你挑?”虞念笑了,“可我也不懂这些,若是染出来不好看,你不能怪我。” 俢昳点头:“无妨。” 虞念这才低头,仔细看了看花泥,问道:“颜色会不会浅了些?” 阿婆解释道:“不会的,抹在指甲上,颜色会比看到的更深一些。” 虞念思考了一下,点头道:“那就这个吧,他肤色白,红色应是很好看。” 之后由虞念捧着俢昳的手,阿婆低头,在他食指指甲上涂了花泥。 花泥蘸着水层层晕开,阿婆顺势用指尖细致涂抹着,直至最后固色完成方才收手。她笑着道:“不知姑娘和公子可还满意?” 浅浅水红色涂抹上去果然深了一层。鲜艳红色与俢昳冷色肤色互衬,生出一种冷艳的美感。 虞念愣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阿婆将剩下的花泥递给虞念,转身整理起摊铺。 虞念握着瓶子,拉了一下凳子,坐到了俢昳正对面。 俢昳主动朝她伸好了手。 视线在瓶子和俢昳的手之间转了几回,虞念终于心一横,手指抹了花泥往他的指甲上涂去。 少女垂眸涂指甲的模样很认真,动作细致而一丝不苟,还有一丝不易分辨的紧张。 她在怕自己涂得不好看。 但她很聪明,看了一遍就学会了,其实涂得很好。 俢昳眼中氤氲出笑意,无声弯起唇。 他喜欢的姑娘真可爱。 十个指甲全部染好颜色,少女放下空掉的瓶子,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俢昳将两只手一齐放在銥嬅自己膝盖上问她:“阿念觉得好看吗?” 虞念认真看了两眼:“好看。” 看着看着却又被他的手吸引。 俢昳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根根如玉一般漂亮。 她真心赞美道:“你的手真好看。” 俢昳一笑,将手收回:“嗯,阿念涂的也很好看。” 虞念直直盯着他收手的动作,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从前指甲与肤色色调一致,衬得他清清冷冷。如今十指指尖嫣红,在冷白肤色对比之下,如冰雪中开出的灼灼桃花,绯红欲燃,生机盎然。 屈指之间,分明是无意,却仿佛在引诱着谁,竟生出几分颠倒众生的滋味儿来。 恍惚间,她想起最初对俢昳的印象—— 举手投足间,会带着些不经意的色气。 优雅与勾人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诡异地得到了平衡。 他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优雅得挑不出错处,却无端让人看了后觉得心里发痒,如轻羽在心尖撩拨。 他在她身边十年刻意收敛着这幅姿态,竟让她有些忘了。 这才是原本的、真正的俢昳。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点起了灯,开始有了热闹的气氛。 阿婆整理好了瓶瓶罐罐,摊前已有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阿婆,这花泥要怎么染呀?” “这两种颜色哪个好看呢?” “阿婆,有没有染上去的效果让我们看看呀?” ……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俢昳身上。 阿婆说:“这位公子涂的是这种水红色,姑娘们可以瞧瞧。” 虞念和俢昳坐在摊后皆是一愣。 姑娘们看了几眼俢昳,用巾帕掩了嘴直笑,边笑边说:“只见过姑娘家喜欢打扮自己,原来也有公子喜欢打扮自己。” 虞念听着她们打趣的笑声,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凡间多是女子爱梳妆打扮,甚少有男子这样做,俢昳染了指甲,自然让她们觉得新奇有趣。 俢昳倒没有什么不快的情绪,神色淡淡,不言不语,并未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虞念听了半天,没忍住,想着俢昳不一般的爱好,笑出了眼泪。她随意擦了擦眼角,努力忍住笑问俢昳:“你没有生气吧?她们不是故意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俢昳无奈摇了下头,脸庞被街边的路灯和人们手中各色花灯的光一照,神情多出温柔的暖意。他对她说:“我知道,没有生气。” 但姑娘们笑归笑,还是被俢昳染指甲的效果打动。不少人生出兴趣,买下了花泥。 天色彻底暗下去后,阿婆摊上的花泥也已经卖完了。 眼瞅着街上一片热闹,二人不再多留,与阿婆做了告别,走了几步,又被阿婆唤住。 只见阿婆提了两盏花灯追上来,一并交到虞念手里:“姑娘和公子帮了阿婆的忙,阿婆看你们还没有花灯,便将这个当做一点心意吧。” 花灯里面烛火通明,一只放着小狐狸,一只放着小兔子,两只小动物雕刻得栩栩如生。 虞念被小兔子小狐狸可爱到了,大方收下,又问阿婆:“阿婆可知水灯要在哪里放?” 阿婆笑着指路:“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下去,跟着人流就能看到了。” 再次和阿婆做了道别,虞念将两盏花灯一齐举向俢昳:“你喜欢哪只?”她仔细看了看,认真道,“我觉得小狐狸比较可爱,你觉得呢?” 少女的声音柔得像春天的风,眼里漾出醉人的笑意。 俢昳低眸看了一眼:“兔子的吧。” 两人提着花灯,顺着人流向下而行,打算逛完了街上再去放灯。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3节 这条街又长又宽阔,这样热闹的节日也不显拥挤。人群中的笑声洋溢着幸福与对春日的期盼,叫人听了也忍不住高兴。 街边摊位的小玩意儿各式各样,可口糕点、发饰玉佩、精致花灯…… 虞念对着俢昳挨个问过去,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用。 直到逛完了整条街,两人手上也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虞念无奈问俢昳:“你怎么什么都不想要?那你来花灯节想看什么?” “我们有灵力,想要什么变幻不出来?”俢昳微微笑起来,“至于花灯节,当然是去放灯。”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只有近处的虞念能听到。 虞念听完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是。”她亦笑起来,“那我带你去河边放灯吧。” 河岸同样宽阔,三三两两的人在河岸分散开,纷纷取了灯杆,将花灯放入水中。 满目灯火衬着月光,河面被映照得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虞念领着俢昳走至间隙处,蹲在地上取下了灯杆。 她环顾周围,看见人们放了灯后皆会闭目合掌,神情虔诚。 “他们好像在许愿,俢昳,你要不要也许一个愿望?” 俢昳将水灯放入河中,正看着灯顺势而下,闻言抬起头来看她,眼里亦有金光在跳跃:“许愿?” 虞念怔了怔,兀自笑起来:“不对,许什么愿呀,我怎么忘了。他们许愿是在祈求仙人降福,我们许哪门子愿,又没有人让我们祈求。” 少女神色渐渐认真:“不过,你可以对着我许愿。我说了,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我会尽力满足你。” “除了花灯节,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俢昳看着眼前的少女,喉结滚了滚,开口道:“没有了。阿念陪我来花灯节,我很满足。” 他的愿望其实很多很多,只是还不到一一告诉她的时机。会吓跑她的。 但没关系,这些愿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一个个说给她听。 虞念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别的愿望了?” 俢昳不疑有他,点头道:“没有了。”答问又问,“那阿念有愿望吗?” “我?”虞念还真的支着下巴认真想了一会儿,最后回答,“的确有个不大不小的愿望。” 他情不自禁问:“是什么?” “我想见一面神君,当面向他道谢。”她低头,单手随意划着河水,笑了笑,“听闻凡间有个说法,说出来的愿望就不会应验了,不过我觉得,神君是否见我,也不在这一两句话。” 俢昳也笑:“嗯。阿念就算说出来了,愿望也会应验的。” 她的愿望,其实早就应验了,她想见的人,就在她眼前。 “也许吧。”虞念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儿,复又看向河面。 俢昳注视着虞念,默默思考着要不要现在对她表明身份,还没思考出结果,又听她笑着道:“反正来都来了,我还有一件感兴趣的事。” 她对着俢昳眨眼:“我想去看看这些灯流到了哪里,你要一起吗?” 少女蹲在河边的草地上,领子上雪白的软毛在她脸庞轻轻拂过,周身灯火通明,她的眼睛却比之更明亮,在漫天星月下熠熠闪烁。 眨眼的动作,更是让他的心跳慢了一拍。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心动不已,一次次在她身上沦陷。 俢昳笑了:“嗯,一起。” 两人悄悄隐了身形,顺着水势在河面上轻轻掠过。 河面上的金红灯火渐渐四散开,最后又在一处重新聚集。 虞念落至水面,绣鞋下荡起层层涟漪,她看向前方,笑着道:“原来是流进了海里。” 是河道口狭窄,数量庞多的水灯都堆积在这里,停滞不前。 已经流入大海的花灯,在广阔水面上泛起一点零星的光。 俢昳亦是落于水面,静静站在她身边。 虞念看着堆积的水灯,弯腰去瞧,发现灯中夹着卷起的纸条,了然一笑。 原来凡人将愿望都放进了灯里,再由灯带向远处。 她直起腰身,看着俢昳道:“俢昳,我们把灯送进大海吧。” “方才来的路上我听到有人说,花灯这种东西,飘得越远,越有可能被天上的仙看到,愿望就越有可能实现。我们把这些灯都送进海里,兴许能替他们讨个好意头。” 俢昳失笑:“阿念不就是仙吗?这么多灯被阿念看到,已经是好意头了。” 少女已经伸出手,手指带起一阵风,推动着花灯前进,她反驳道:“那怎么行,这么多愿望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人间的习俗,当然要按人间的法子来。流进大海后,说不定真有其他仙友看到,好心帮了他们呢。” 河口拥挤的花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分开,随即又被虞念手下的风引着一只一只顺序流向大海。 她催动着风,还抽空看了一眼俢昳:“你要不要帮我一起呀?” 俢昳垂眸,看向脚边的花灯:“嗯。” 他手指亦带起一阵风,又说了一遍:“我帮你。” 河道口偏僻,众人都聚集在城内过节,四下寂静,只有河水温柔的流动声。 俢昳陪着虞念,心中出奇得柔软,亦如同流水淌过一般。 只要和她在一起,似乎做什么都很有趣。 二人合力,河口很快被疏通,后方流来的花灯逐渐变少,无需再有外力也可顺利入海。 虞念站在水面上,满意道:“好啦,解决啦。” 她又回头望向小城,城内依然灯火大盛,于是笑着问道:“看起来花灯节还未结束,你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嗯,或许城中还有什么活动,再回去看看吧。” 虞念弯了弯眼睛,答应道:“好,我们回去。” 二人御风又回到城中,落至一处屋顶。 脚下灯火辉煌,星罗棋布,一片繁华盛景。 虞念被震撼了一下,低声道:“人间真美。”她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幸好,这么美的人间,以后都不会因凶兽而流血了。” 是,这么美的苍生,以后都不会因凶兽而流血了,是她守护了这一切。 阿念做得很好。 她射杀凶兽,胆识、魄力、判断力、技巧、臂力,缺一不可。眼前的少女,真的……很让人喜欢。 俢昳想到过往十年种种,注视着虞念,忽然情动。 彼时在无妄秘境,幻境中的假虞念想要在花灯节对他说那些话,那如今……他和阿念真的来了人间看花灯节,他可不可以对虞念说出他的心意,表明他的身份? 她取了他的白绫,还愿意陪他来看花灯节,他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开始对他不一样了?她的心里,是不是开始有他的位置了? 俢昳轻声开口:“阿念。” 耳边传来巨响,掩盖住了他的声音,俢昳一滞。 夜幕下有烟火升起,在至高处开出一朵花。 两人脸庞被其笼罩出一层奇异的光,光影明灭,煞是好看。 虞念被响声一惊,愣了一下,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看向空中烟花。 她声音透着惊喜:“原来花灯节最后还有烟火放呀!” 凡人虽然弱小,却有各种奇思妙想,很会取乐。 不像仙界,事事可通过灵力达成,失了过程中的乐趣。 各色烟火升至空中,盛开后又如同流星落下,交相辉映,异常震撼。 虞念看得入神,笑着对俢昳道:“不行,我要纠正刚才的话,人间不是很美,是非常美。” 俢昳将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眼神温柔地凝视她。 罢了……等结束后再告诉她吧。 然而等烟火渐渐弱下去时,看着街上众人一点点散去,虞念的表情也慢慢沉了下去。 她先俢昳一步开口道:“俢昳,明日早上,你记得来找我。” 语气严肃而郑重。 俢昳微愣:“什么?” 过去十年,阿念从没有这样特别提醒过他,而且这样的语气,像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凶兽已死,她还会有什么重要之事? 虞念大约是觉得气氛忽而变僵,故而弯了弯唇角,放缓了语气:“我有事情跟你说。挺重要的,你记得来。” 有事情要告诉他?会是什么事? 俢昳听出她语气中隐含的沉重,默默压下那份心思,最终颔首应道:“好。” 罢了,等这件事解决,气氛轻松一些的时候再告诉她吧。 街上人群彻底散去,小城灯火渐弱,几个落单的人在街上快步走着,被月光拉出斜长的影子。 虞念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小城,道:“花灯节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云层吞没繁星,只剩一轮孤月挂在空中,温柔月光似乎也变得凄清起来。 俢昳望着天,回忆方才虞念一言一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 俢昳辗转一夜,顺手将右手食指染的花泥洗了个干净。 十指嫣红剩下九指。 他踏着初现的日光来到了虞念的屋前,却不想她醒得更早。 少女坐在院中的桌上,姿势随意地单脚踩着凳子,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像在发呆,又像在想事情。 她脱掉了昨日穿的冬装,换回一贯轻便的白衣,坐在石桌的一角,身侧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匣子。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4节 她听到声响,迟缓地抬眼,看到是他后,浅浅露出一个笑:“这么早就来了。” 俢昳看到她的笑容,心中微沉。 她的笑容与昨夜的不太一样。 昨夜里她眼神清亮,笑意明显,今日眼里的笑意,却淡到几乎看不见。仿佛一夜之间多了某种隔阂,让他觉得有些生疏。 他慢慢开口:“阿念要同我说什么事?” “不着急。”虞念笑容不变,侧身将匣子一个个挑开了盖,微笑着道,“俢昳,你先来看看,这些灵石和这些珍宝,你觉得哪个好看,哪个好用?”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问道:“怎么突然要挑这些东西?” “自然是有用处。我挑不出来,你帮我挑一挑吧,怎么样?” 只是帮她挑东西吗? 俢昳心有疑惑,还想再多问几句,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帮她挑了起来。 “这块灵石颜色通透,品质很好。” 虞念跳下桌子,将匣子中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拿起一个最大的匣子,将俢昳所指的这块灵石放了进去。 她抱着匣子歪头看俢昳:“还有呢?” 俢昳默了默,继续在一众宝物中挑选着。 虞念将他指过夸赞过的东西一一收进手中的匣子。 匣子装满后,俢昳停下了挑选的动作。 虞念扣上盖子,偏头看他:“还有觉得好的吗?” 他抿了抿唇,答:“没有了。” 虞念将匣子放在一边,开始将剩余的东西装进其他小匣子中。 俢昳主动拿过一个匣子道:“我帮你吧。” 虞念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弯了一下,笑容带上感激:“好呀,谢谢。” 俢昳装东西的手微微一顿,睫毛颤了颤,明显意识到了不正常。 感激。 只有十年前的虞念,才会用这么客气和见外的态度和他说话。 又是这种生疏的感觉。 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也变了一些,变得生硬而不自然。 昨日花灯节的一切,好像变成了他的一场幻想。 她为什么一夜之间对他生疏至此? 整理完桌上的东西,虞念手一挥,小匣子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最初的大匣子。 她重新坐在石桌上,看着俢昳笑:“这些灵石宝物都是你亲自挑选的,应该是喜欢的。” 匣子被推至他身前。 “俢昳,这些东西,我都送给你了,收下吧。” 俢昳看着精致的匣子,心里一沉再沉,腾升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阿念送我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抬眸,与坐在桌上的虞念正好平视。 虞念终于敛了笑容,平平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对他说:“昨日我问你,还有没有别的愿望,你说没有了。既然没有其他愿望,那今日送你这些东西,希望够补偿你。若是不够。”她顿了顿,“你想要什么,再同我说。” 俢昳一眨不眨盯着少女,声音微哑:“补偿什么?” “补偿你,这些年作为仙君的替身陪在我身边。” 可怕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俢昳极缓极缓地摇了下头,道:“当初约定的各取所需不是这个。” 虞念视线移至他指尖,滞了一下又移开,快到像是他的某种错觉。 她平静地笑了一下:“是,所以今日我让你来,想对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望着她,听到近乎冰冷的字眼从她口中一字一字跳出—— “俢昳,我们的各取所需,到此为止吧。” 她唇边仍带着浅浅笑意,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说出的话却像锋利的刀刃,轻轻一划就能割得鲜血淋漓。 俢昳其实设想过这种场面。 某一日,她会突然醒悟,或是发现什么,然后结束这种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并让他离开。但这种设想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想法,久到甚至有些遥远。 在随她回天衡宗的时候,在冒犯她的时候,他都仔细设想过。 无妄秘境里,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承诺着不会轻易赶他走,他开始相信,他会一直留在她身边。之后十年,不过是将这种想法日日固化而已。 他渐渐忘了可能被赶走的设想,却在今日,她让这种设想成了真。 偏偏在花灯节过后,在他最没有准备的时候,让他猝不及防。 是了,不会轻易赶他走和不赶他走,是不一样的。 而阿念说的是前者。 俢昳开口,声音极轻:“阿念说什么?” 虞念看着他,像是难以承受他的目光,笑容渐渐消失。 她的手不自然握住桌角,继续说道:“俢昳,你走吧。” 他仍是盯着虞念,一字一字确认道:“阿念要赶我走?” 虞念看着他没有说话,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着。 良久,虞念打破沉默:“我只是让你离开,算不上赶你走。何况,你的愿望,这匣子的东西,不都是我给你的补偿吗?” “还是,你觉得这些补偿不够?那我……” 俢昳垂眸,伸手将匣子轻轻推回,打断她的话:“这些东西我都不需要。我只问一个问题。” 他复又抬眸:“十年前你说不会轻易赶我走,那么今日。”极力稳住的呼吸终于乱了一分,“为什么?” 俢昳控制不住地问:“为什么?” 昨日他以为最美好的花灯节,对于她来说,竟然只是一场补偿。 她一遍遍问他有什么愿望,原来只是为了满足他后让他离开。 她为他取下白绫,给了他希望,又在一日后亲手打碎。 虞念望着他,眼里渐渐添上悲伤:“因为,仙君终究是不可替代的。” 作者有话说: 万字章写完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虽然阿念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真的很会虐男主,先把他捧到天堂再摔进地狱 痛苦:超级加倍 下一次更新,如果写的快就是明天凌晨发,写得慢就白天发吧 之后日更,写多少发多少,有特殊情况会提前说明 第34章 离开 “不可替代?”俢昳眼里殊无笑意, 一字一字缓慢重复道。 虞念没有回答。但不言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风悠悠拂过,僵持良久后,俢昳问道:“十年前, 阿念说带我离开了顺清山, 自会对我负责, 这个也不作数了?” 虞念呼吸窒了窒, 答道:“我可以送你回去。”她想了一下,又迟疑道,“不过神君已有数年没有回去过, 顺清山怕是……” “无论如何,阿念都要让我离开?” “是,无论如何。”她回答得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若我不愿呢?”他目光灼灼, 继续问道。 虞念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视线微微下移,回道:“为何不愿?” “阿念除去了凶兽, 又持有神器,如今已称得上仙界第一人, 跟在阿念身边……” “俢昳。”少女平平静静的两个字,蓦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跳下石桌,重新直视着他, 说:“你不知道自爱,也没有自尊心吗?一辈子做别人的替身, 活在别人的影子下, 这就是你想要的?” “你是不是有病?” 俢昳的瞳孔骤然一缩, 眼里浮出明显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 十年时间,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尖锐且伤人的话。 虞念顿了一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道:“你不像他,当不了他的替身,你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俢昳才又开口:“不自爱,没有自尊心,原来阿念是这样看我的?” 他声音极轻,情绪淡得如同天上云朵,抓不住,辨不清。 虞念手扶上身侧的石桌,沉默了一下道:“原本没有这样看你,可你若执意不走,我只能这样看你。” “是吗。除了替身,我身上就没有一样值得阿念喜欢,值得让我继续留下?” 虞念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道:“我喜欢的人是仙君,怎可一直留你在身边?” 俢昳在身后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道:“那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像是终于听到想要的答案,虞念紧绷的神经松懈下去,她松了一口气,复又转身看向俢昳:“是什么?” “我会离开三个月,三个月后……” 她很急地打断道:“三个月?不是三个月,我说让你彻底离开。”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5节 俢昳轻叹了口气,接上未说完的话:“三个月后,再回来见一面阿念。若那时阿念仍然坚持让我离开,我无话可说,之后也绝不纠缠。” 虞念愣了愣,不自觉问出口:“为什么要三个月?” 俢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眉眼渐渐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问她:“这个愿望,可不可以?” 虞念望着他的眼睛,恍然想起很多。 在无妄秘境里一路背着她找到飞羽弓的俢昳,陪她练箭的俢昳,还有在河边说着满足的俢昳。 她心里渐渐发涩,目光下移,看到被花泥染过的绯红指甲。 他还没洗掉。 最后少女轻点了头,对他说:“可以。” * 苍桦山四季分明,半山腰中和了山脚的温暖与山顶的寒意,清凉宜人。 墨狐抱了一团落下的梧桐叶,美美铺了一层窝,正准备卧下睡个午觉,忽然看到俢昳缓步归来。 他的眼睛上没有再覆着那条白绫,墨狐抖了抖耳朵,猜测大抵是神君已表明一切,遂站起来,带着期待兴奋的心情向他身后望去—— 没有人。 回来的只有神君一个人。 它愣了愣,跑到俢昳面前,仰头望着他,面露困惑。 不是说要带她回来吗,她呢? 但很快墨狐发现俢昳的反应速度慢到不正常。 他明明目视前方,却仿佛没有看到它一般,怀揣着重重心事,直到与它之间剩下一步才堪堪回神,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看它,道:“墨狐,是你啊。” 墨狐绕着俢昳跑了一圈,蹭了蹭他的衣摆,不解道:“阿念呢?”余光看到俢昳指甲的红色,愣了一下,“神君的手……” 俢昳看着它,缓慢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开口道:“本君是不是错了?” 墨狐歪了歪脑袋,更不理解了:“神君怎么会错。” 俢昳不语,沉默抚摸它脖颈的毛,眼睫垂下几分,像是在想事情。 墨狐看着他这幅模样,再迟钝也明白过来,神君和阿念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它困惑道:“阿念不愿意回来吗?” 俢昳手一顿,停下顺毛的动作,摇摇头:“我还没告诉她。” 墨狐投去迷茫的目光。 既然没告诉阿念,那是发生什么了? 俢昳看着它,平静地说:“阿念让我离开了。” 墨狐一震,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子看着俢昳。 离开?是它想的那个离开吗? 神君陪她十年,为她做尽一切,她竟然让神君离开? “神君为何不告诉她真实身份?若她知晓您就是神君,定会改变主意的。” 俢昳无奈笑了一下,笑意很淡,转瞬又消失,他摇头:“告诉她有什么用?我不想用身份给她压力。” 墨狐揪心得厉害:“神君……” 虽然神君只字未言伤心,但凭借数年的相处,它还是能看得出,神君很伤心。 它不懂情爱,于是理所当然对俢昳道:“既然她不喜欢神君,神君就放弃她吧。神君真想找一个道侣,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姑娘,神君这样好,她们都会很喜欢您的。” 俢昳因为墨狐的天真而哑然失笑,他摸了摸墨狐的耳朵,想起心里那个人,温柔道:“你不懂的。” 山风吹得落叶在地上滚了几步,午后的阳光从林间投下来,在俢昳脸庞晕出光影。 那一刻风温柔,阳光温柔,他的眸光也很温柔,他说—— “千千万万的姑娘再好,也不是阿念。” 墨狐眨了眨眼睛,迟疑问道:“神君……就这么喜欢她?” “嗯,很喜欢。”他温和地笑笑,“所以看在本君的面子上,别生她的气。” 墨狐耷拉下耳朵,犹豫着点了一下头,问道:“可是她让神君离开,怎么办?” 俢昳眼里的笑意沉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复又问起最初的问题:“本君是不是错了?” “活着的人,是不是永远也争不过逝去之人?” 他一字一字说得缓慢,似乎正要下定某种决心。 作者有话说: 之前上大学时,在图书馆看金庸的书,萧峰说:“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就只有一个阿朱。” 在宿舍里看老友记,ross说:“she's not rachel.” 情有独钟就是情有独钟,爱情也不是选择题,不是说不选a就会选b,爱情是是非题,除了a,其他人都是错。 写到这章突然感慨几句,下次更新可能是在凌晨,这章有点少,下章我尽量写多点(?) 害我以为我是热评体质,没想到我是冷评体质。。评论越来越少了,哭哭 第35章 付出 默默陪在虞念身边, 然后等她忘掉那个人,俢昳一直是如此想的。 再深刻的记忆,也会被时间淡化。 面容, 声音, 都会慢慢忘却。 就如同他一样。 他存世万年, 亲身经历过神魔大战, 但那一战距今着实太久,久到他早已记不清什么细节,也记不清陨落的众神。 甚至还要通过流传记载的书籍, 才能想起些许。 他能忘,虞念当然也能忘。 然而他错了,那些往事和逝去之人,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 怀光仙君之于虞念, 是她亲口所说的心上人。 他没有道侣,孤寂万年,从未深想过“心上人”是怎样的特殊, 如今才开始体会一二。 阿念当真那般喜欢怀光仙君,那般难以忘怀吗? 可她关于怀光仙君的梦, 分明都是噩梦,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牢牢束缚着。 回苍桦山的路上,俢昳用灵力化出水镜, 回溯了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虞念独自去的两个地方。 他看到凌瑶问虞念, 仙君是因她而死吗, 而虞念点了头, 承认了。 原来……如此。 那个人是因为保护她才死的。 一百一十年前, 他前去封印凶兽, 在远处凌空而立时,正看到虞念抱着怀光仙君哭的一幕。 那时他还不认识她,只是看到她哭得那样伤心,令他无端有些羡慕那个人。 倘若有朝一日,凶兽封印不住,仙界又无人飞升,他选择以身殉道时,可会有人如她一般为自己哭?若是他陨落,可会有人如她一般为自己伤心? 近乎荒唐的念头闪过一瞬,那个人就在她怀中消散化光,而后他看到她擦了擦眼泪,举着剑站了起来。 那一刻他莫名笑了一下,在她身后的远处出了手,封印了凶兽,飘然离去。 这数年来,他都认为是怀光仙君不敌凶兽,属于再正常不过的陨落,今日方知,原来那个人是因她而死。 阿念这些年所做的噩梦,大抵也是将那个人的死都归咎于自己身上了。 这些年,她一直都背负着怀光仙君的死。 原来她忘不掉那个人,还有这层缘由。 可是,她对那个人的感情,当真还是她自己以为的那般纯粹吗? 她究竟是百年如一日地喜欢那个人,还是愧对那个人? 她究竟是接受不了喜欢的人陨落,还是接受不了天资出众之人因她半途陨落? 俢昳想了一路,并没有想明白。 阿念不明白自己的心,他又怎么可能明白。 但他心里那个模糊的想法却渐渐坚定—— 他要让那个人活过来。 阿念因为怀光仙君痛苦了一百年,他在的那十年可以为她抚琴,为她时时更换草药让她带在身上,可是现在他离开了,阿念怎么办呢? 阿念欠怀光仙君一条命,他可以帮她还的。他也心甘情愿帮她还。 他是至高无上的神,有足够的能力重新拼凑散去的仙魂。 只要那个人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再痛苦,亦不会再受心魔折磨。 苍桦山上,他问墨狐,他是不是错了,活着的人是不是永远争不过逝去之人。 墨狐趴在他腿上看他,答不上来。 但他问出口,其实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若论怀光仙君逝去之时,他的确是输了,可若那个人活过来呢? 阿念忘不掉怀光仙君,然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真的还是最原本的模样吗? 她有没有可能在一遍遍的回忆中,将他无限美化了? 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过完美之人。 他帮她还了那条命,让她看看活过来的怀光仙君,还有没有可能…… 他离开之时,隐隐觉得阿念状态不对,给自己留了再见一面她的后路,如今细想终于渐渐清晰,明白是哪里不对。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6节 她说出的刻薄之语并不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十年前她不在乎他,亦没有兴趣了解他,当然不会对他提自爱与自尊心。 而十年后她忽然的指责,只有一种解释——她看不下去了,她在乎了。 她开始在乎他是否自爱,是否有自尊心,她开始不喜欢他做别人的替身。 既然如此——他便再赌一次,再争一次。 赌她对怀光仙君是喜欢还是愧疚。 赌她见到没有记忆美化的怀光仙君和他,她会更喜欢谁。 俢昳笑了一下,对墨狐道:“再争最后一次。” 墨狐立刻道:“您是想……” 再争最后一次? 如果活人争不过死人,那就只有…… 俢昳平静点头:“嗯。” 让怀光仙君活过来。 墨狐急道:“神君!万万不可,魔君他……” “凶兽已死,对于离夙,本君自有分寸,不会让他有作恶的机会。” 墨狐哑口无言,良久才轻轻问道:“若神君承受了巨大代价,她还是没有选择您呢?神君,不值当的。” 俢昳垂眸,语气仍很平静:“阿念背负着那个人的死,日日痛苦,我怎么舍得。若她在乎我,那自然好,若她选择那个人。”他顿了一下,轻轻道,“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替她开心。” 墨狐难过地望着俢昳:“神君,您不开心。” 山间溪水声缓缓,俢昳睫毛颤了一下。 是,他不开心。 看着心爱之人和旁人在一起,和旁人结为道侣,他要怎么开心? 但是,比起自己的不开心,他更不愿意看她痛苦,看她难过。 俢昳没有再说话,墨狐明白他心意已决,不由问道:“神君为她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俢昳看向墨狐:“这世间诸多付出,本就是没有回报的。” 他的付出,不问值不值,只问会不会留有遗憾。 至少看到阿念开心,他不会留有遗憾。 凡人信奉努力付出就会有回报,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但其实在这世上,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就已经很幸运了。 * 墨狐从没有见神君如此伤心过。 自神君再次回到苍桦山,他的话就变得极少,常常几日都不说一句话,也很少帮它顺毛。 他独自待在房间里,墨狐看不到里面发生着什么。 只有偶尔的夜里,墨狐才会看到神君从房间出来。它看到神君日渐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嗷嗷直叫,扑上去跟在他身边想让他放弃,但神君只是摸摸它的头,回它一句“本君无碍”。 神君走入亭中,垂眸,轻轻摩挲着那张画,动作带着万般珍视,侧脸神情也在月色衬托下异常柔和。 墨狐不懂神君为什么不告诉阿念他所做的这一切。 它只知道神君就如同天上的明月,虽看着清清冷冷,却皎洁而温柔。阿念若是懂神君的好,一定会喜欢神君的。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日,那副留在亭中的画被补完了。 墨狐不敢打扰神君作画,只在他离开后悄悄去看过。 曾经收尾处浸透背面的墨迹被神君保留了下来,见证着他不知所措的动心。 画的背景被添补完整,左下角还题了两个字。 他题——吾爱。 桌面纸张被风吹过,发出哗哗声响。 墨狐伸出爪子,将画的每一角都仔仔细细压好。 做完这一切,它抬头望着那轮孤月,忽然想哭。 * 花朵会枯萎,花泥也会褪色。 神君回到苍桦山一个月之时,指甲上的嫣红终于彻底褪去,他的手白皙洁净,恢复如初。 只是那一夜神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人在门前默默坐至天明。 墨狐忆起神君曾对它解释指甲颜色的由来,那时的他眼中微微含了笑意,说道:“好看吗?是阿念涂的。” 墨狐看不下去了,跑到神殿外的梧桐树林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它想,若是阿念喜欢神君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他好爱她 19号上夹子,更新时间是晚上11点以后~ 第36章 习惯 虞念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 树叶落在肩头,她轻轻拂去,看着前方又放空了思绪。 距俢昳离开已有一月。 他离开那日, 她回到房间, 将这些年画过的栖羽画像尽数找了出来。 所有的画卷起来堆在桌上, 共三十三幅。 画像大多是栖羽刚陨落时画的, 最初她每年都会画一幅,而后渐渐变成几年一幅。 最后一幅,便是她在俢昳面前补完的月下拭剑。 之后她再也没有画过栖羽。 虞念将三十三幅画像张张展开。 画多是侧影和背影, 栖羽虽受她双亲所托,但两人相见次数却不多。 多数时候,她也是如凌瑶她们一般,远远望着栖羽, 并不敢上前打扰。 她时常觉得栖羽离她很远,在人前待她并无不同,如隔云端。只有私下来看她时, 低垂着眼眸为她上药的神态,能隐隐感受到他的几分珍视。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 心里静得出奇,还生出一种过往已经很遥远的感觉。 画像被卷起收好至一处,虞念离开了房间。 当日晚上她久违地梦到了栖羽。 梦里还是他以身相护的那一幕, 但虞念望着栖羽,第一次没有哭, 第一次发觉满目鲜血不再狰狞。她对着栖羽轻轻说道:“仙君, 凶兽死了, 你放心吧。” 话一落, 梦也跟着散了。她睁开眼醒了过来, 下意识去摸能安神的灵草,摸了个空,方才慢吞吞想起,这些灵草都是俢昳每日为她备好的。 虞念眨了眨眼睛,翻身下了床,跑至西北角准备自己挖一些灵草备在身上。 然而蹲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记起了一个场景。 彼时她以为寻找神器无望,来此处挖女儿红,而俢昳就在一边为她采摘灵草。他看到她后上前问她,在挖什么,他可以帮她。 虞念蹲在原地,出神地看向空无一人的身侧。 她不明白一个再平淡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和对话,为何自己会记得这样清楚。 明明……从来没有刻意回想过。 她挖了一些灵草,走在回去的路上,顺势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 夜色甚好,月光皎洁,繁星万千,一如十年前的那一夜。 然而只看这一眼,一个吻的触感顷刻间占据了她的思绪。 那一夜,俢昳第一次吻了她。 唇瓣微凉柔软,触感又轻又浅。 十年过去,她竟还记得很清楚。 虞念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目露茫然。 而后一个月,虞念没有见任何人,她仍然每日会练习剑术与箭术,时刻保持着手感,只是偶尔回眸间,会下意识想找树下那个玄色身影。 看不到俢昳,她才愣怔着回神,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 已经不会再有人看她练剑了。 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虞念敛了敛眸。 十年时间早已让她习惯俢昳的存在,如今他离开了,真是有些不适应。 秋千越荡越高,传音铃在半空中亮起光来。 眼前被光芒晃了一下,虞念扶着秋千落回地面,轻点了一下传音铃,开口道:“阿妍?” “阿念,你来一趟天心殿吧。” “何事?” 青妍在那边叹了口气,道:“你过来我再跟你讲吧,对了,记得一个人过来。” “一个人?”虞念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说来我忘了告诉你,俢昳离开了,阿妍之后再用传音铃,就不用顾忌了。” 青妍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让俢昳离开了?” 虞念“嗯”了一声,心里又传来微微一空的感觉。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7节 “俢昳也答应你离开了?他就没做些别的事?”她声音微微透着古怪。 虞念看向空无一人的树下,愣道:“别的事?别的什么事?” 青妍又沉默了一下,最后欲言又止道:“我也不知道,随口一问。” * 天心殿中,青妍神情古怪地望着虞念。 “俢昳离开了,你会不习惯吗?” “是有些……不习惯,但过些日子,应该就习惯了。”虞念不愿多提,转了话题,“阿妍说有事找我,是何事?” 青妍默了默,不再提俢昳,说起正事:“赤阳宗的成泽仙君想要见你一面。” 成泽仙君? 她倒是听闻过这个名号。 赤阳宗在仙界也算位于前列的宗门之一,而成泽仙君在赤阳宗里则是数一数二。 只是她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跟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成泽仙君怎会突然提出想见她? 虞念蹙眉,投去疑惑的目光。 青妍笑了笑:“他似乎对你有意。” 虞念一愣:“对我有意?可我不记得和他……” “我知道。但据成泽仙君所言,那日他赶去乌城,正巧看到你击杀凶兽的一幕。基于此,他说无论如何想见你一面。” “成泽仙君虽未说明缘由,但我瞧着,他似乎很倾慕阿念。” 虞念抿了抿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抗拒:“我若不想去见他,是不是不好?” 青妍拉起虞念的双手,诚实道:“是。阿念如今在整个仙界数一数二,代表着天衡宗,成泽仙君又诚意十足,天衡宗实在不好拂了赤阳宗的面子。” “阿念便是要拒绝,也亲自去见他一面吧。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成泽仙君素有雅名,知晓礼数,不会为难阿念的。” 虞念犹豫了一下,点了头:“……好。”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眼睛有点发炎,状态不是很好,写得不多,白天可能会再修一下这章,如果看到更新提示就不用管 我争取明天更个三四千,之后大概每晚8-11点这个区间更新 评论明天一起回吧,如果太多回不过来可能会挑着回 第37章 淡忘 “仙子似乎心不在焉。”成泽仙君叹了口气, 如是说道。 虞念停下了脚步。 两人正走至高台边。从高台俯瞰,正可见渺渺云雾。 她有些为难地开口:“成泽仙君……” 成泽仙君笑了一下,亦停下了脚步:“说来仙子还不知我的名讳。祁述, 我的名字。” 他笑容温和, 面对她的心不在焉也无不悦之色, 的确符合传闻中的雅名, 一身蓝衣立在那里,当得起一句翩翩君子。 虞念反应很慢地点了下头,传到耳边的话明明一字一字听到了, 可过后又仿佛没听过一般。 他叫……他叫什么来着? 虞念什么也没记住。 虽然他看起来值得相交,可他只是走在身侧就已让她不适应,她走了几步,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 始终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人身上。 祁述看出她状态不佳,眼底微微黯了一下,却没有多问, 保持着微笑问道:“仙子心情不好,我送仙子一样礼物, 希望能令仙子一笑。” 虞念迟钝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 他但笑不语,走至高台边, 单手扬起,指尖灵光顷刻间化作大雪, 自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大雪落在高台上, 掉进层层云雾中, 化在虞念的手心里。 她仰起头, 看着漫天的雪花, 微扬了唇角,脱口吐出一个音节:“俢——” 俢昳,下雪了,你快来看。 那年他救了她,一路背着她避开藤蔓的触碰,等她问起他有什么愿望,他只说想看一场雪。 俢昳喜欢雪,她记得。 然而此刻,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她意识忽然清醒起来,他不在她身边了,他看不到这场雪了。 是她亲口让他离开的。 虞念怔了怔,扬起一分的唇角瞬间又沉了下去。 而另一边,祁述看到虞念终于笑了,却说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字。 他低头问她:“俢?俢什么?” 虞念失神地摇了摇头,忽觉疲惫。 一个月了,她为何还没有习惯? 她什么也不曾说,但祁述已猜到了什么:“是仙子认识的人?” “我听闻天衡宗四季如春,是以才想送仙子一场雪。” 他笑容渐渐带上失落,却还勉力维持着,“原来仙子和旁人看过。” 虞念张了张嘴,决意和他说清楚:“成泽仙君……”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漏跳一拍,要说的话也断在口中。 他问她:“仙子可是心中有人?” 心中有人? 有,当然有。是栖羽啊,那个她倾慕多年的温柔仙君。 虞念看着祁述,慢慢点了头:“有。” 祁述掩住失落,低头苦笑了一下:“果然如此。仙子出众,我本欲和仙子相交,今日一见……终是我认识仙子晚了些。” 他又抬头,眼神依旧带着欣赏的光芒:“当日在乌城,仙子一袭白衣,手执长弓射出一箭的英姿,耀眼夺目,盛过日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仙子在我心中就如同那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没有点出自己的心意,只最后诚恳道:“仙子日后若有所需,可来寻我。” 祁述很懂进退,察觉出她心中有人便放弃了表明心意,给二人之间留下余地。 他既已明白,她自是不必再多说。 虞念礼貌笑了笑,一句“多谢”结束了对话。 祁述离开后,漫天的大雪也停了下来。 她轻轻蹲下,双手捧起一把雪,在万籁无声中,蓦然出神地想,俢昳现在在做什么?这三个月,他会去哪里? 掌心温度过高,雪很快融化,从指缝流下雪水。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冲动地起身离开。 * 虞念回到了自己的岛上,径直去了曾经俢昳住过的地方。 这是他离开后,她第一次踏足此处。 院中一如往昔,石桌上放着一张普通的古琴。 那是俢昳随手用灵力变出来的,在无数个夜里用轻柔舒缓的琴音伴她入眠。 原来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这张琴。 她走至屋前,正欲推开门,发现一旁的窗台边放着一个娃娃。 虞念愣了愣,走近细看,看到那只娃娃一身白裙,如瀑的青丝上别着一根白色羽毛,赫然是她自己的模样。 娃娃眼睛弯弯,唇角上扬,虞念忍不住也对着娃娃笑了笑。 她伸手拿起了那只娃娃。 娃娃比手掌略大,头大身子小,比例同她之前送出去的那只如出一辙。 俢昳不知何时也做了一只娃娃,却始终没有对她说,他离开时将娃娃放在这里,是送给她的意思吗? 虞念摸了摸娃娃的头发,低声自言自语:“既然做了,为何不告诉我?若是送我,又为何不亲手来送?” 娃娃手感很好,用来填充身体的棉花柔软轻便。 长至腰身的青丝又细又软,似乎还被每日仔细梳过,发间连一个打结都没有。 他做的很好,并不比她做的那只差。 她盯着手里的娃娃,一点一点想起,俢昳似乎什么都做得很好。 他会抚琴,指法精妙,弹出的曲子悠扬平和,片刻便能让她的心静下来。 他会扎秋千,本是可以用灵力完成的事情却选择了亲力亲为。秋千绳柔软,丝毫不扎手,握久了也不会有不适,坐板平稳光滑。 他会做娃娃,他还会许多。 可他会的这么多,唯独修为低下,灵力微弱,练不好剑。 虞念戳了戳娃娃的脸,不知在对谁说着:“笨死了。” 什么都会,就是练不好剑,笨死了。 娃娃自然无法回应她,安静的院中只有风拂过的声音。 虞念抱起娃娃走至桌边,将其放下,双手搭上琴弦,十指一动,琴音乍起。 曲调轻缓,柔和宁静。正是俢昳为她弹过的曲子。 这十年间她听过无数次,早已铭记于心,指法与技巧都与俢昳的丝毫不差,然而虞念弹了几下,又兀自停下。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8节 曲调仍是那个曲调,可她莫名觉得缺了什么。 她尝试着再度抚琴,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琴弦一颤,“铮”地一下发出尖亢错音,在静谧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心里被琴音刺激得一乱,虞念抿了抿唇,停下了抚琴的动作。 到底……缺了什么呢? * 俢昳离开两个月时,虞念开始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 那只留下的娃娃被她带回了房间,经常抱在怀里抚摸。 第二个月她开始出门,偶尔去见青妍,偶尔去栖羽的住处。 青妍告诉她,自从凶兽死后,仙门有众多之人想一睹她芳容,更是有宗门邀请她去历练,邀请她一道除妖,以此结交。 虞念疲惫摇头,一一拒绝。 自从凶兽被除去,她仿佛失去了目标,对任何事任何人都生不出兴趣,提不起精神,每日只凭着习惯保持着弓与剑的手感,却也练不久,几个时辰就索然无味。 青妍小心翼翼地问她:“阿念最近状态不佳,可是还不习惯俢昳的离开?” 虞念皱了下眉,慢慢回忆了一番,平静回答道:“没有,我都习惯了。” 青妍面上再度露出古怪神情,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问道:“阿念再也不会见他了吗?” “下个月就……”这次虞念答得很快,“他离开那日说,三个月后,会再来见我一面。我答应他了。” 青妍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了笑,没有多说,道:“那就好。” 那就好? 为什么好? 虞念去栖羽的住处并不规律,没有再见过凌瑶。 大多数时候只是停在门前,默默静立一会儿便离开。 偶尔会带了酒,如当日一般浇在地上。 她边浇酒边低声问道:“仙君,若是你还在,击杀凶兽的人一定是你吧。” 酒浇完后她又抚额笑了笑:“若你还在,再过几百年,会不会已飞升成神了?” 没有人回答她。 虞念抬起头,迎着风站了片刻,转身离去。 再回到自己的房间,虞念重新取出作画工具,打算新画一幅栖羽。 她抱着作画工具来到院外。 日光洒下,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低头,铺开纸张,作起画来。 几年不画,手有些生疏,落下的每一笔都极为缓慢。她不以为意,耐心地画了草图,又细细勾勒。 最后勾勒到眼睛的部分,她回忆了一下,发觉有些模糊。 仙君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她记得是蓝眸,可是细节呢?眼尾的弧度,睫毛的密度,还有眼形的轮廓走向,是什么样子? 虞念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努力皱眉回想,发觉竟是真的记不清了。 她记不清栖羽的眼睛了。 画笔从手中掉落,笔尖的墨汁被甩出一点,在画纸上晕开,染黑了其上的线条。 这个认知让虞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指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她怎么会记不清仙君的眼睛? 她怎么会……记不清心悦之人的眼睛? 虞念慌乱地回到房间,取出曾经画过的栖羽画像,看着熟悉的蓝眸,狂跳的心才慢慢静下来。 她不记得栖羽的眼睛,定是太久没画、也太久没看过的缘故。 仙君是因她而死的,这世上谁都可以忘记他,唯独她不能。 她一定不能忘记仙君。 * 俢昳离开两个半月的时候,虞念开始会在夜里忽然醒来。 她辗转反侧,无论如何睡不着,披着外衣下了地,走向俢昳的院子。 她在石凳上坐下,默默抚起琴来。 如她所想,琴音虽宁和,却不能让她很快安睡。 俢昳的琴音和她的琴音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俢昳。”月光下的少女喃喃自语,“早知如此,应该在你离开前问问你。” 她推开了琴,在桌上撑着头,毫无睡意,低眸算起日子。 俢昳离开那日,是正月十六,今日四月初一。 还有十五日。 作者有话说: 她画的每一笔都很慢,是因为她记不清了,需要回想。 她开始算日子,是因为她想见俢昳了,在阿念的内心,她已经非常想他,非常想见他了。 明天就见面!可能会写到文案内容,也可能要后天才写到,反正就这两天了 评论有个小可爱叫女主念念,这个昵称好香,我决定等小情侣在一起后就让俢昳这么叫女主 第38章 重逢 树下的秋千上, 虞念正拿着一把小梳子,轻轻给娃娃梳头。 俢昳做的娃娃发质极好,每日无需特别费神就可保持柔软光滑。 梳顺了头发, 她用梳子戳戳娃娃的脸, 笑了笑。 笑过之后又出了神, 茫然地回忆她在遇见俢昳之前, 是怎样度过每一日每一夜的? 为什么这三个月,她会这么难受…… “这么喜欢?” 眼前蓦然落下一片阴影,一个人声在头顶响起。 那个声音带着万般柔情, 入耳的瞬间,她的心怦然一跳,第一次发觉原来世上有人的声音可以动听到如此地步。 虞念反应了一瞬,俢昳已撩了衣摆, 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他仰头看着秋千上的她,弯了弯唇,笑意温柔:“阿念。” “俢……”她看清他的脸色, 连名字都未说完就惊愕道,“你的脸色好差, 你受伤了吗?” 大树阴影下,俢昳脸色苍白到惊人,浅浅一层透明感令他如天山顶上的冰雪, 一碰就会碎裂,一晒就会化去。 一贯薄红的唇亦如同生机散尽的花瓣, 干涸无色。 他的笑容在倾泻而下的几缕阳光中也显出一种不真实感, 虞念骤然生出一种随时会失去他的感觉, 心脏狂跳, 心悸不已。 她几乎失控地抓上俢昳的手臂, 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 娃娃在一番动作下掉落在地,俢昳垂眸,一只手安抚性地握了握虞念的手指,另一只手将娃娃捡起来递还给她:“我没事,你看,娃娃掉在地上都脏了。” 手被触碰的一瞬间仿佛握上一块冰,寒意几欲渗进骨头里。 他的手,冷到不正常。 虞念慌乱地反握住俢昳的手,将娃娃放在一边,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她笨拙地替他搓揉取暖,无措道:“怎么会是没事,你的手为何这么冷?” 俢昳看着虞念的动作,眼里笑意深了一分,仍是温柔地回道:“我能如期回来,会有什么事?” “无碍的,没有受伤,也没有人欺负我,阿念不必担心。” 虞念担忧地望着俢昳,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坚持道:“那我帮你暖暖手。” 俢昳笑了笑,没有拒绝,柔声问起最初的问题:“送给阿念的娃娃,很喜欢吗?” 虞念有些不好意思,长睫垂下几分,掩住神情,低声道:“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亲手送给我?” “十年前。” 她一愣,抬眸对上他的目光:“什么?” “十年前,阿念送我礼物的那晚做的。至于没有送出,是因为——”他顿了一下,暗金色眼睛中的情绪蓦然变得有些灼人,“原本打算留给自己的。” 三月不见,俢昳有些变了,他说的话不再含蓄,添了几分露骨的意味。 留给自己? 他为什么要按她的模样做一个娃娃留给自己? 而且他言语之中的意思,是已将这个娃娃带在身边十年…… 虞念心跳有些乱,抿了抿唇,不敢深想话中含义,不自然地避过这个话题,问起别的:“这三个月,你还好吗?去了哪里?” 俢昳看着她,没有回答,反问道:“阿念呢?这三个月过得好吗?” “我?我……不是很好。”她被问到便极其自然地开始对俢昳倾诉心事,并未注意到他的眸光刹那间亮了一分。 少女皱着眉回忆:“最初是没有的,第三个月开始,我时常在夜里醒来,不能入睡。我试过去抚琴,弹你弹过的曲子。”她疑惑,“分明弹出来的曲调是一样的,却没有你弹的效果好。这是为什么?” 俢昳看着她笑了,低低的笑声如羽毛拂过她耳边,她耳朵无端发痒,带着一丝窘迫道:“你在笑话我琴技没有你好吗?俢昳,不许笑话我,你以前没这么过分的……” 他敛了几分笑意,仍声音温柔地回道:“没有笑话阿念。阿念琴技很好,不比我差。” 虞念不信,挑了眉做不满状:“那你笑什么?” “我的琴音能让阿念入睡,是因为注入了灵力。”他解释道。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39节 “灵力?”虞念怔怔道,“这些年,你一直都用灵力做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无关紧要?阿念,你睡得好不好,对我来说很重要,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睡得好不好对俢昳来说很重要? 露骨的话让虞念心里又是一跳。 虞念眨了眨眼睛,琴音的真相慢慢被消化,她心里生出涩意,望着俢昳说不出话。 脑海里同时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俢昳这些年,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做了很多事? 他悄悄做了娃娃,耗费灵力只为让她安稳入睡,他还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虞念艰难开口道:“三个月前的那些话,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有那么想。” 没有觉得你不自爱,没有觉得你没有自尊心,一直都觉得你很好。 俢昳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温柔应道:“嗯,我知道,我没有生阿念的气。” 少女心中忽如拨云见日,压抑情绪因他一句话而散去,她放松地笑起来:“没有生气就好。你知道吗,两个月前,有人送过我一个礼物,他在高台和云雾的交界处落了一场雪,可惜你没看到。” “是吗?那场雪好看吗?” 虞念怔了一下,神情尴尬而窘迫:“我忘了。” 俢昳又笑了。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少女,只觉得如何看也看不够,她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都可爱到让他想永远刻在心里。 虞念同他分享倾诉着三个月以来的种种,谁都没有提起三月之期的目的。 她在逃避那个目的,他也不戳破,只静静地听她倾诉。 直到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阿念……” 那个声音饱含着深刻的思念,仅仅二字便能听出深重的情谊,尾音轻柔,落在耳中字字清晰。清澈透亮的音色因情绪过重,竟显得像一声叹息。 俢昳呼吸窒了窒。 那个人来得这样快,想必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直奔此处。 秋千上的少女因这一声“阿念”,替俢昳暖手的动作瞬间停下,手上的暖意因这一停,顷刻间散去。 俢昳睫毛颤了颤,望向虞念。 少女仿佛陷入巨大的恍惚中,瞳仁急剧颤抖着,眼里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她咬紧了嘴唇,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远处,口中喃喃道:“仙君……” 她看见远处的人影,身体明显一僵,不由自主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脚下没有丝毫犹豫地迈开步子,不顾一切就要向那个人奔去,一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她的姿态。 方才柔软的心情被少女几个动作轻易击碎,手被松开的感觉更是让俢昳心里一刺,仿佛被洒下了一把银针,如何辗转都是疼痛。 耗费巨量修为的后劲儿因情绪失控受到影响,胸腔内伤崩裂,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味道。 俢昳握紧了拳,闭了闭眼,强行将这口血气逼回胸腔,才站起身,伸手去拉虞念的手腕。 复发的伤势让俢昳声音有些哑,有些低,他努力将话说得清楚:“阿念,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他逐渐虚弱,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并不大,以她的能力可轻易挣开,俢昳也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然而少女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刻,奇迹般地停在了原地。 尽管她仍注视着那个人,半分注意力也没有分给旁人,但俢昳还是因她停下的动作心中微安。 胸腔的血气让他越来越痛,身体也越来越沉,俢昳忍着伤痛,一步步靠近虞念。 他看着近在迟尺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理智仿佛断了,有些失控地从身后抱住她,察觉到她的不排斥和不抗拒,他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干脆放肆地将她圈在怀里,借力靠在她身上,轻轻喘了几口气。 他顾不得被那个人看到会怎样了,他现在只想抱她。 俢昳还是第一次对她做出这样亲昵和占有的姿态,胸腔的剧痛在不断扩大,他笑容却带上满足,低了头,下巴抵在她肩头一侧,努力温柔地说道:“阿念,我没有力气了,这样跟你说话,你莫要介意。” “不过,你生我的气我也认了,是我冒犯了你,事后阿念怎么出气都可以。但现在,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虞念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俢昳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抱着她,在她耳边自顾自地说着。 少女柔软的身躯几乎要让他醉死在温柔乡中,他看着日思夜想的心爱之人,撑着一口气温柔道:“阿念,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我说想求你庇护,都是骗你的,只是找个借口留在你身边罢了。我从未有模仿他的想法,也从未打算做一辈子他的替身。我是喜欢你才想留在你身边的,知不知道?” 俢昳声音越来越低,他强打起精神,重新将声音提高一些,好让她听清楚:“留在你身边太难了,阿念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给旁人一丝一毫的机会,我若之前告知你心意,你定会拒绝,骗你是我不好,我知错。” “阿念说他独一无二,其实俢昳也是独一无二的,阿念不也发现了吗,我一点都不像他。” 血气又慢慢涌上来,俢昳用尽全身力气咽下去一点,忍着腥甜继续说:“这是我第三次抱你,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俢昳微微偏头,伤势的疼痛撕扯着他,让他在混沌与清醒间沉沉浮浮。 思绪混乱中,他忽然理智全无地吻上她的耳骨,疯了一般发泄着思念:“阿念,我喜欢你,十年前在顺清山的时候就喜欢你。现在,你喜欢的那个人回来了,你看看他,仔细看看他。然后——” “我和他。”俢昳离开一点虞念的耳骨,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阿念挑一个,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你们会觉得虐吗? 第39章 真相 俢昳一字一字将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 而后安静下来,等着虞念的回答。 四下无声,只有身上的触感异常清晰。他察觉到少女身体动了动, 生出不好的预感, 心里一沉, 血气开始疯狂翻涌。 果然, 下一刻,少女继续迈步向前奔去,她抽身离开, 而他连抓住她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怀中一空。 白色的裙角在他面前飞扬而起,美得恍若天上山间的云雾,飘飘渺渺。那团团云雾分明近在咫尺, 却又让他觉得遥远如隔鸿沟。 他好像永远都抓不住她了。 是了,他又输了。 那个人在与不在,他都输了。 只要那个人一出现, 她的目光就不会再为旁人停留,她向他奔去, 连稍稍的停顿和犹豫都没有。 她听他说了这么多,甚至……都没给他一个回答。 不,其实给了……她的动作和不言, 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她选择了怀光仙君,她还是……喜欢怀光仙君。 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 又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俢昳分不清到底是心在痛还是伤势在作痛, 只觉得那股疼痛自胸腔蔓延至全身, 让他五脏六腑都痛, 让他连呼吸都痛。 身体越来越沉,那口血气如何压也压不下去,他被虞念抽身的动作带得向前踉跄了半步,终于有血丝从嘴角溢出。 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静得有些可怕,眼前亦变得有些模糊,俢昳努力眨了眨眼,想将少女的背影看得更清楚一些,口中却先一步吐出鲜血。 那口血气终究还是没有压住。 他的伤太重了。 怀光仙君实非一般人,拼凑他的仙魂消耗了他太多灵力和修为。如此消耗过后,本该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可他记挂着和她的三月之约,他想念她,他不想失约,所以强撑着一口气来见她。 但是……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地向前摔去。 这么多血,阿念要吓坏了吧,可惜他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别怕。 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闪过后,俢昳阖上了眼。 在陷入无边黑暗前,他感受到身体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接住。 是……幻觉吧。 * 虞念望着远处的栖羽,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仙君? 是真的仙君,还是她在做梦? 栖羽临风而立,纤尘不染的白色长发和白衣在风中翩飞,飘逸而高雅,眉眼一如她熟悉的模样。 然而那双蓝眸里,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深刻思念,仿佛独自在世间度过百余年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他没有笑,眼里只有她的存在,一步步向她走来,又唤了一声:“阿念。” 虞念大脑一空,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情不自禁向他奔去。 那个因为她而殒命的仙君,当真回来了? 然而在她走出两步后,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仿佛在九天寒潭中浸泡过一般,冷得她心里一疼,她不忍心也不舍得挣开,就那么被那只手握着,停在了原地。 接着,那只手的主人靠近她,松开她的手腕,将她圈在怀里。右肩微微一沉,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 他抱她的动作和姿态,着实温柔,让她潜意识里生出欢喜,她喜欢这个感觉,甚至有些贪恋。 可是,仙君……仙君在那里等着她。 她这百余年,也是一直在等着仙君啊。 她想迈步继续向前,耳边却传来身后人的温柔声音。 那个声音很轻很弱,偶尔还伴随着几声喘息。他似乎很疲惫,说了几句声音还会低下去。即便如此,虞念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极致的温柔和情意。 仿佛被爱人轻言哄着,被爱人轻抚着。 似乎,穷尽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样待她的人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听着他说,即便大脑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即便难以消化他话中意思,混沌中不能分辨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还是被他的声音和语气蛊惑,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要他开口,她就走不动路。 耳骨的位置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覆在其上,很柔很软。 是他的唇吗? 他的唇也好冷啊,冷得虞念想哭。被他那样温柔地吻住,分明该欣喜,心里却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楚,让她又是一疼。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0节 之后,他的唇离开了她的耳骨,耳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一切重新恢复安静后,虞念看见栖羽站在前方,微微变了脸色,停下了向她走近的动作。 他看见了这一切,浅色蓝眸中流露出惊诧和悲伤,怔怔不知所言。 虞念从未见过这样的仙君,从未见过他这样丰富的表情。 在她的梦里,只会出现往事,只会出现客气有礼的仙君,只会出现温柔凝视她的仙君。 所以,这不是梦吗? 仙君真的回来了? 虞念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仙君,脑子放得很空,下意识想上前确认一番。 耳边的声音没有再继续蛊惑她,她迈开步子,向仙君而去。 如此又走了两步,袖边忽然被溅上一点温热液体,她脚步一顿,没由来地开始恐慌,终于将视线从栖羽身上移开,她低头,看见白色衣袖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抹刺目的血色瞬间放大她的恐惧。 虞念意识到什么,惶惶转身,看见俢昳紧闭双眼,嘴角血迹蜿蜒,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朝她所在的方向倒下,她不自觉伸出双手,接住了他。 俢昳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迫使她跪坐在了地上。 接住他的那一刻,她恍然发现,原来俢昳全身的重量,是这样的。 那年去绯城,他借力靠在她身上,是强撑着一口气,方才他靠在她身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 俢昳的身体好冷,鼻尖浓重的血腥味让虞念害怕得颤抖,她未曾多想,凭着本能,伸出双手环抱住他,身体贴紧了他,想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可他的脸、他的手、他玄衣下的胸膛,怎么暖也暖不热。 丧失的思考能力一点点回归,她喃喃道:“俢昳,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没有受伤,不是说没事吗?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用灵力探查一遍,继续喃喃道:“没有外伤,是伤在里面了吗?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会吐这么多血?到底是谁伤了你?” 怎么办?她要怎么救俢昳?谁来帮她救救他…… 眼前落下一袭白色衣角,栖羽在她身旁轻轻蹲下,担忧地望着她:“阿念。” 虞念抱着俢昳,猛地抬头看向栖羽,无措地向他求助:“仙君,帮帮我好不好?仙君,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栖羽看向她,蓝眸微微一黯,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帮你。” 他伸出手,闭目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再睁开眼时,眼睛悲伤又黯然:“我不曾见过这种情况……阿念,我也不知要如何救他。阿念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救不了?”虞念低声喃喃,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神君……神君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救他,我去求神君救救他!” 栖羽微愣:“阿念认识那位避世的神君?” 眼前的少女,经过百余年,似乎变了很多。 虞念略一颔首:“我知道神君在哪里,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求求神君。” “神君救不了他。” 虞念正要扶着俢昳站起来,天际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抬头,看见一只墨色的双尾狐踏着云从天而降。 虞念认出它是苍桦山上那只墨狐,焦急道:“神君为何救不了他?是神君不愿相救吗?我可以去求神君……” 墨狐走到虞念身边,看了一眼俢昳,再抬起头时,虞念看到它眼眶红了一圈,眼中微有湿意。 它似乎认识俢昳,一见到他,脸上神色便敬重起来,与她在苍桦山时见到的慵懒随意模样全然不同。 俢昳不是无名散修吗,墨狐为什么……看到俢昳就哭了? 虞念心里蓦然有不好的预感。 墨狐直视着虞念,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道:“仙子数次拜访神君,数次想求见神君,那仙子可知神君名讳?” 神君的名讳? 当世唯一的神君与魔君,名讳早已失传。只有在很古老的仙籍上记载过那么一句神君的道号。 虞念记得,那位避世的神君,道号容与,当敬称一声容与神君,然世间只剩一位神君,久而久之,世人便省略了他的道号,只称呼一句神君。 她摇头,艰难回道:“神君名讳早已失传,我只知神君道号容与,并不知他名讳。” 墨狐望着虞念,眼神悲伤,继续问道:“仙子以为,神君为何会赠予你神血?” 虞念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也是她数年来想不通的,她慌乱道:“我、我不知道。” “仙子以为,神君为何不见你?” “因为……因为神君十年未归,神君或许并不知我想求见他。” “不,神君知道。神君正是因为知晓一切,才能及时赠予仙子神血,但,仙子可知,神君不在的十年,去了哪里?” 虞念依旧答不上来。 她望着墨狐,渐渐意识到这几个问题的不同寻常,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想。 那个猜想让她有些害怕,指尖轻轻颤抖起来。 墨狐声音忽然带上一点哭腔:“仙子可知,神君这十年一直都在仙子身边?神君也并非不见仙子,他是时时刻刻都在仙子身边啊。”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虞念偏头看着俢昳,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他一般:“你说,神君,一直在我身边?” 墨狐忍住泪,一字一字告诉她答案:“神君,名俢昳。” “他就在你眼前,仙子说,神君要如何自己救自己?” 作者有话说: 阿念见到小白,就处于一种脑子宕机的状态,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俢昳拉她的手,她停下来是潜意识,因为他的手冷到让她好心疼 俢昳抱住她跟她表白,她乖乖停在原地,也是她的潜意识,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听他说话,只是她听到了却暂时没有能力去消化那些话,大概类似于计算机接收了还没处理的状态 她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是她的下意识,也是她的本能,因为,她喜欢他,只是她还不知道 男主血崩了,失去意识前还在想这么多血要吓坏阿念了吧qaq 不要脸地说一句可以来微博找我玩qaq,也可以看看我的专栏和预收,喜欢就点个收藏吧么么哒 第40章 爱意 绯城还是初春, 气候渐渐回暖,柔软的花瓣铺满了夹道。 司烨和林与烟曾经的婚宅中,男主人正坐在院子里的桌旁, 静静整理着东西。 桌子上摆了许多雕琢精美的首饰, 钗环、发簪、耳坠…… 司烨脸上没什么表情, 神情平静, 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 脚下浅浅堆积的一层花瓣蓦然被一股强烈的风势激起,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衣摆上。 随风势而来的,是一白衣少女。 司烨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抬眸看清来人后,也不恼,淡淡笑了下:“是你啊,仙子。” 虞念看着司烨, 声音微哑:“林与烟,不是你复活的,对不对?” 司烨继续整理的动作, 干脆承认道:“的确不是。” “是谁?”虞念追问。 司烨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淡淡一笑:“仙子能有此问, 难道还不知答案?”见虞念死死盯着他,他平静解释道,“我不知他是谁, 只看到他玄衣黑发,眼覆一条白绫。” “就在仙子来的前一夜, 他主动寻我, 说愿意帮我救活烟烟, 以此换得神器的箭矢, 之后以任意理由交给仙子即可。” “不过我也的确需要烟烟忘了我, 仙子和他都帮了我,这场交易于我而言,并不亏。” 玄衣黑发,眼覆白绫……除了俢昳,还会有谁。 虞念嘴唇颤了颤,又问道:“他可还对你说了别的什么?” 司烨看向虞念,回道:“他并没有多提,但我主动给了他一样东西。” “给了……什么?” 司烨视线移至虞念的手指:“那样东西就在仙子体内,仙子还不知吗?” 虞念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轻声道:“你说什么?是什么东西?” 司烨站起身来,手指微屈,一点红光在虞念的指尖闪现。 他淡淡道:“我的心头血。” 心头血。 虞念当然知道妖物的心头血有何效果。 一旦立了血契,心头血融入体内,妖物将永远不能伤害持有心头血之人。若有违血契,当魂飞魄散。 司烨取出自己的心头血交给俢昳,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去救林与烟。 而俢昳,却将珍贵的心头血给了她。 司烨永生永世都不能再伤害她,是俢昳在用这种方式保护着她。 “所以,那日我来寻你,你未有丝毫意外。你早知我会来。” 司烨平静点了头:“是。” 虞念眼眶微红,多问了一句:“这十年,你和她可好?” 司烨终于露出温柔的笑意,似是想起林与烟,回道:“很好,烟烟这些年都很幸福。” “那就好。”虞念点了头,正欲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司烨的声音,“仙子要去见他,可否帮我带一句话。” 虞念停下脚步:“什么?” “当日他离开得匆忙,我并未来得及道谢,如今希望仙子能代我向他说一句,多谢。” 少女站在风的背面,春日的风徐徐吹起她长发,她闭了闭眼,有些哽咽地开口:“好,我答应你,一定告诉他。” *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1节 来回一趟绯城不过半日。 而十年前,她往返一趟还需要一整日。 这十年,她真的在俢昳的陪伴下成长了许多。 少女回到自己的岛上,走到南面的湖边屈膝坐下。 她有很多事需要一个人想一想。 墨狐告诉她,俢昳就是神君。 诸多往事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变得清晰无比。 绯城那一趟,她一直认为是俢昳太过娇气,才会在短短一段行程后就疲累到站都站不起来。 而今再想,他是众仙之上的神君,神君怎么可能走几段路就力竭到站不起来? 唯一的解释,是俢昳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 那一夜,他抓住她的手腕说不要去找司烨,那一夜,林与烟死而复生。 复活林与烟的,从来不是司烨,而是俢昳啊。 司烨的妖力只能维持林与烟的身体不再腐烂,根本无法救活她。 是俢昳耗费灵力和修为救活了林与烟,所以才会在房间里摔倒,才会站不起来。 他不是娇气,他是在帮她…… 他会知道神君的踪迹,也是因为他即为神君本人。那日在顺清山的上空,他注视着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告诉她——神君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 她那时不懂他为何那般笃定,如今终于明白。 他说神君喜欢她,就是在说他喜欢她。 早在一开始,他就对她表明过心意了。 还有那一年的无妄秘境,其实她的感觉是对的,心性意志这样强大的人,只要他想,会有什么事做不成? 他的确什么都做得很好,连她一直认为的低微修为,都强大到远超她想象。 俢昳的琴技、画技、修为……无一不佳。 如此说来,他陪她练箭的稀烂掷法也是故意的。 他不动声色提出的问题,轻易帮她开了窍。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她成长。 他陪她去乌城面对凶兽,凶兽恐惧到颤抖,想来也不是害怕她的飞羽弓,而是害怕她身后的那个人。 凶兽害怕的,一直都是神君俢昳。 这十年来,他时常说着求她庇护,可实际上……不是她在庇护他,是他一直在保护她啊。 眼眶骤然一红,胸腔流淌过一阵酸楚,眼泪一滴滴从虞念眼中落下。 俢昳喜欢她。 他说他喜欢她。 他想在她身边陪着她,哪怕方式是做栖羽的替身。 这些年,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十年如一日地覆着白绫去做栖羽的替身的? 他看到她画栖羽,听到她谈及栖羽,是什么感受? 他被她当做另一个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固执地想要留在她身边的? 他……被她赶走,听到那句不像栖羽,听到她刻薄的指责,又是什么心情? 虞念不懂,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从未如此疼过。 若易地而处,她只怕第一日就会溃不成军,她没有办法做到忍受这些委屈还能若无其事不动声色。 可是俢昳默默忍受着这些,一字不提,忍了足足十年,她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度过十年日夜的,更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度过分离这三个月的。 她从没有感受过这样深沉的爱意,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用双手捂住了脸。 墨狐说起神君要如何自己救自己时,她的心瞬间涌起强烈的缺失感,随时要失去俢昳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她失声问它,那要怎么办?俢昳伤成这样,怎样才能救他? 墨狐眼眶通红地回望着她,落下几滴泪,开口回答了她。 它说,神君并非软弱之人,只要在他昏迷期间守好他,他会醒过来的。只是…… 墨狐看向栖羽,又说,它来此一趟,是有事要对怀光仙君交代,希望能借一步说话。 栖羽在一旁沉默着听了半晌,乍听墨狐说有事交代,颇为意外地怔了一下,随即才点头应下。 墨狐始终没有说俢昳的伤势是如何来的,但虞念看着栖羽,灵光一现想到了林与烟。她在栖羽墨狐借一步说话前,出言拜托栖羽照看俢昳,她有一件事要去确认,当日便回。 栖羽还是那个温柔的仙君,他答应了她,还给了她保证,定寸步不离,不会再让俢昳出事。 虞念对栖羽感激笑了笑,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将俢昳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安顿好他,离开了天衡宗。 如今从绯城回来,听过司烨的答案,一切皆已明了。 林与烟死而复生是因为俢昳,栖羽亦是。 轻轻的脚步声自身侧传来,青妍在虞念旁边跪下,抚上她的肩膀,担忧道:“阿念。” 虞念放下手,泪眼朦胧地看着青妍:“阿妍?” 青妍伸手抱住虞念,缓缓拍着她的背:“有人跟我提到你,说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担心你,过来看看你。”她低声询问,“怎么了,哭成这样?今天不是俢昳回来见你的日子吗?他来见你了吗?” 虞念将脸埋在青妍身前,回抱住她,哽咽道:“阿妍,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我,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保护着我。箭矢是他帮我交换来的,神血是他的血,秘境是他陪我走的,箭术是他陪我练的,凶兽也是害怕他才跑的,是俢昳,一切都是俢昳陪我做的。他从始至终,就不需要我的庇护……” 她终于哭出声:“阿妍你说,为什么呀,他这是为什么呀?” 青妍将虞念抱得更紧,柔声回答道:“阿念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因为,他喜欢你呀……他喜欢你,才愿意为你做这些。他喜欢你,才想陪在你身边。” 猛然听到“神血是他的血”时,青妍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不过……十年了,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了。 虞念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阿妍,你不意外?你早就、早就知道他喜欢我?” 青妍笑了笑:“第一次见他时,我就知道。” “阿妍、怎么知道?” “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一点,还不够吗?” 虞念的泪水流得更快更凶。 “那阿念呢?阿念喜不喜欢他?” 虞念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有眼泪仍在流:“我不知道……” 青妍忽然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怀抱,直视着她,认真道:“阿念,你会不会不明白自己的心呢?” 虞念愣住,茫然重复道:“不明白自己的心?” 青妍笑了笑,伸手轻轻替虞念擦去眼泪:“阿念之前说见到和怀光仙君相似之人,看到和他相关之物,心里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波澜,会不会是已经放下他了呢?” “阿念发觉怀光仙君独一无二,有没有可能和放下他并不冲突呢?” 虞念看着青妍,继续怔怔重复:“我放下了仙君?” “阿念,你好好想一想,你还喜欢怀光仙君吗?你想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想到俢昳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章写的还不是很满意,但又怕你们等,还是先发上来好了 我是修文狂魔,之后会再修,如果白天看到更新提示不用管哦 总之每日更新再晚也不会超过12点的,一般是10点多吧 还有人记得司烨这只蛇妖吗tat 第41章 后路 虞念慌乱道:“我……我不知道。” 青妍帮她擦干净眼泪, 又摸了摸她的脸,不再逼问,柔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怀光仙君喜欢了很多年, 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时能想通的, 没关系, 你慢慢想, 等你想通了,就去告诉他答案好不好?” 虞念点点头,又担忧道:“他伤势很重, 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青妍惊道:“他受伤了?神君怎会轻易受伤?” 虞念眼眶又一红,泪水再次涌出:“他耗费灵力修为,让仙君回来了。” 俢昳没有解释,墨狐也没有解释, 可是她知道,俢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喜欢她,不舍得看她因为过往而痛苦, 不舍得看她夜夜噩梦。 他亲口说过的,她睡得好不好对他来说很重要。 俢昳消耗自己, 让栖羽回来,是想让她放下沉重的过往,让她不必再背负着旁人的性命, 他的用意,她都明白的。 青妍极为震惊, 脱口道:“仙君回来了?你是说怀光仙君他……” “阿念, 你回来了。” 栖羽不知何时走至两人身后, 长袖带风立在那里, 一身仙风雅正。 青妍先一步转头, 看到栖羽愣了一下:“怀光仙君?” 虞念擦了擦眼泪,亦看向栖羽:“仙君,阿妍如今已是掌门了。” 栖羽带上礼貌笑意,客气道:“掌门。” 青妍望着栖羽,有些拿不准方才对虞念所说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微微心虚,遂对虞念道:“既然仙君回来了,阿念你好好跟他叙叙旧,宗门内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先……” “栖羽有一事想拜托掌门。” 青妍微愣:“仙君请讲。” “希望掌门暂时莫要将我回来一事透露出去。”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2节 栖羽点到即止,青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资修为出众的怀光仙君死而复生,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她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仙君。” 青妍离开后,栖羽上前在虞念面前蹲下,递上一方巾帕,温柔笑了笑:“别哭了,阿念。” 虞念接过巾帕将眼泪擦干净,问道:“墨狐和仙君交代的内容,便是方才仙君拜托阿妍的事吧?” 怀光仙君死而复生,一旦消息传出,蠢蠢欲动的魔君必会猜到一二。 魔君若是出手,重伤的神君无力对抗,仙界或将迎来灾祸。 栖羽轻轻点头:“嗯,至少要等到他醒来。这段时日,或许我要时常来打扰阿念。” 虞念笑了笑:“没关系。”她沉默了一下又问,“仙君……是在何处醒来的,一路上可有被人看见?” “是在我曾经的住处。我一路而来,并未被人瞧见。” “那便好。”她微微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回去看看他。” “阿念。”栖羽眸光忽而变得复杂,“阿念尚未成亲,将他留在闺房,入了夜,岂非要……” 虞念脚步一顿:“仙君……想说什么?” “阿念夜晚与男子共处一室,终究不合礼数,若是传出去,还会被旁人说三道四,有损清誉。” “我不在乎。”虞念闭了闭眼,坚决道,“旁人想如何说,就如何说。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只想让他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方便保护他。” 她面向栖羽:“此事只有仙君一人知晓,仙君会传出去吗?” 栖羽苦笑了一下:“不会。我不会做出伤害阿念的事。” 虞念淡淡笑了一下:“多谢仙君。” * 栖羽在院外就停下,虞念独自走上前,正看到墨狐满面哀容地卧在房间门前。 听到脚步声,它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 虞念上前蹲下来,笑了笑:“你怎么卧在这里,不进去吗?” 墨狐看着她,开口:“仙子闺房不可擅入,我在这里等神君醒过来就好。” 虞念敛了笑容,叹了口气:“正好我有一事想问你。” “俢昳不是会弃苍生于不顾的人,他虽重伤昏迷,却一定想好了牵制魔君的后路,墨狐,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原本打算怎么做?” 墨狐眼圈又微微一红,有些明白神君为何会喜欢眼前的少女了。 她是懂神君的,神君所做之事从未向她解释过,可她总能看透神君的用意,总能读懂神君的每一步。 墨狐垂下头,闷闷道:“若神君昏迷期间,魔君有所动作,曳月剑会强行唤醒他。” “曳月剑……是他的神器吧?” “是。” “可他重伤,要怎么阻止魔君?” 墨狐深吸几口气,才说道:“献祭神魂。” “神君会献祭自己的神魂,生生世世镇压魔君,即便不能除去他,也足够让他永远被困了。” 它声音又带上哭腔:“献祭神魂的后果是,神君将灰飞烟灭,世间再无他的痕迹。” 虞念又哭了。 自从俢昳再回来后,她似乎一直在哭。 为什么她听到“灰飞烟灭”四个字时,心会这么疼? 为什么她听到“世间再无他的痕迹”时,会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墨狐用爪子抹了抹眼泪,又说:“神君说了,怀光仙君活过来,仙子今后就是自由的了。” 尽管她早就明白俢昳的用意,可这层意思从旁人口中说出时,还是让她的心狠狠一疼。 “对了。有样东西,或许神君是想送给仙子的。”墨狐说着,尾巴抖了抖,一副卷起来的画纸凭空出现。 虞念伸出手,画纸飘然落在她掌心。 画纸徐徐展开,熟悉的构图让她手指一颤。 十年前她初次见到这幅画,还只有一个简单的人形,那时她还在疑惑画中人是谁。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她捧着画纸,眼前似乎浮现出俢昳拿着笔作画的模样。 他落笔定是挥洒自如的,唇边笑意是温柔如水的,任何人见之都会动容。 他十年前就画过她,而十年间这幅画一笔未添,正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身边。 如今这幅画补好了细节,添了背景,还题了字。 虞念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吾爱。 俢昳从没有这样唤过她,可是耳边却自动生出幻听,她甚至能脑补出他的语气是怎样的低沉温柔,他的尾音是怎样落下。 她真的,是他所爱吗? 俢昳,究竟有多爱她? * 虞念走进房间,俢昳安静地躺在她的床上。 嘴角和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她擦干净,只剩苍白的脸色依旧触目惊心。 虞念上前,将俢昳的发冠取下放在一边,又替他理了理头发。 做完后,她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 散下来的墨发落在两侧,头发的阴影修饰了他凌厉的脸型,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俢昳一贯是用发冠将黑发束起来一部分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完全散发的模样,在苍白脸色衬托下,竟生出一种孱弱和需要保护的感觉。 她认真看着他,轻声道:“我会保护你的,我不要你灰飞烟灭,听到没有?” 俢昳紧闭双目,自然无法回应她。 她毫不在意地继续说:“墨狐说你不是软弱之人,所以你会醒过来的。”少女忆起无妄秘境的事,微微笑了一下,“你精神这么强大,连无妄的藤蔓都惧怕你,我知道的,你最强了,神君俢昳是天上地下最强大之人,我相信你。” 虞念的视线慢慢凝聚在俢昳的五官上。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下一层浅浅的剪影,她忽而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睫。睫毛没有做出颤抖的回应,她又微微失落地收回了手。 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移过。 她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的脸了。 十年前在顺清山,她总趁他小憩时虚掩住他的眼睛,想着另一个人,十年后,她再次仔细看着这张脸,脑子里只剩下他何时才会醒来。 他的眉形修长,眼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孤傲的气质,鼻梁高挺,唇形完美。 其实,俢昳真的很漂亮。 俢昳的昳,是形貌昳丽的昳啊。 她当初第一眼见他,为什么会觉得他像另一人呢? 不像,一点都不像。 虞念看着他的脸出神,慢慢回忆起他抱着她时说起的那些话。 “阿念,我没有力气了,这样跟你说话,你莫要介意。” 不介意,你说。 “不过,你生我的气我也认了,是我冒犯了你,事后阿念怎么出气都可以。但现在,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不生气,她在听,她一直在听。 “阿念,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不知道,她不知道啊。 “我说想求你庇护,都是骗你的,只是找个借口留在你身边罢了。我从未有模仿他的想法,也从未打算做一辈子他的替身。我是喜欢你才想留在你身边的,知不知道?” 过分,骗子。说的没有受伤,说的没事,都是骗她的,大骗子。 “留在你身边太难了,阿念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给旁人一丝一毫的机会,我若之前告知你心意,你定会拒绝,骗你是我不好,我知错。” 所以才忍受了这么多委屈吗?知错有什么用,知错就立刻醒过来。 “阿念说他独一无二,其实俢昳也是独一无二的,阿念不也发现了吗,我一点都不像他。” 嗯,不像,俢昳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我第三次抱你,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是因为随时准备着献祭神魂吗? “阿念,我喜欢你,十年前在顺清山的时候就喜欢你。现在,你喜欢的那个人回来了,你看看他,仔细看看他。然后,我和他,阿念挑一个,好不好?” …… 虞念情绪复杂至极,轻轻开口道:“我……暂时还不知道,我只知道心里很乱很乱,俢昳,给我些时间好不好?那时我没回答你并非故意,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等我想明白,一定认真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等阿念和小白相处一段时间,她就明白区别了 俢昳真的很漂亮!!他也真的很温柔,无论是对自己的爱人,还是对苍生,他都无愧 第42章 知晓 虞念看过俢昳, 从房间出来时,天际已被染上一层薄红。 正是傍晚。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3节 栖羽见她出来,走进院中, 轻轻唤了一声:“阿念。” 门前卧着的墨狐看了一眼栖羽, 站起来, 默默无言跑向屋子的背面。 虞念走上前:“仙君还在等我?” 栖羽望进她的眼睛里, 蓝眸中再次浮现出她看不懂的深刻思念:“一别数年,我想同你说说话。” 虞念呆了一下,了然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 是我忙糊涂了……”她走至桌边对着栖羽微微一笑,“坐下说罢。” 栖羽跟随她在桌边坐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露出笑容:“那战之后, 阿念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听他提及往事,虞念终于忍不住, 问出百年来的困惑:“仙君为何要救我?本该殒命的……是我啊。” 他眸光又变得复杂起来,口吻坚决道:“我如何能看你死在我面前。” 他喜欢她, 她是他心爱的姑娘。 即便是自己死了,他也不能看到她受一点伤。 虞念迟疑道:“是因为娘亲的嘱托吗?可仙君照顾我多年,已是仁至义尽, 实在不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是。”栖羽摇头,“我救你, 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与旁人无关。” 虞念又是一呆。她不能理解这句话, 看着栖羽呐呐不知所言。 栖羽心知她今日承受过多, 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遂主动引起别的话题:“那日后来,是他救的你吗?” 虞念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当日她只知救她的人是神君,如今再回忆,原来俢昳早在百年前就保护过她了。 “阿念……便是那时和他相识的吗?” 虞念摇头:“不是,真正和他相识是在十年前。” “这十年间,都是他在陪着阿念?” 虞念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怪异感。 栖羽从前清心寡欲,从不会多问这些细碎琐事,如今再见,他似乎对于俢昳尤其感兴趣,一连三问都是关于他。 仙君是不是和她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了? 虞念继续“嗯”了一声。 栖羽看着她安静了片刻,轻声问道:“他是阿念喜欢的人吗?” 落日沉下,愈发黯淡的天色让虞念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她困惑望着栖羽,猜不透他的想法和用意。 为何阿妍和仙君都在问她喜不喜欢俢昳? 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她心里一乱,不自然道:“我不知道,要再想想。” 对面又是一阵安静,再开口时,声音去了几分沉重:“罢了,不提这个。这些年,阿念过的可好?” 提及这些年,虞念立刻想起凶兽,有些激动说道:“仙君,我帮你报仇了!” 栖羽微愣:“报仇?” 虞念点点头,站起来,令飞羽弓现了形,握着飞羽弓欣喜看向栖羽:“我杀了凶兽,人间不会再受凶兽之苦了!仙君你看,这就是神器!” 飞羽弓自身散发出的清辉笼罩着它的主人,使得黑夜中的少女如同站在光里。 栖羽亦站起身,走上前凝视着飞羽弓,低声道:“原来神器是这样的。”他微笑,真心替她开心,“阿念果真厉害,能找到神器,还除去了凶兽,那时我便说过,有朝一日或许连我也不是阿念的对手……” “不过,这些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努力。是俢昳在默默帮我。” 听到后半句,栖羽身形滞了滞,不禁后退了一下。 微不可察的小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后,只剩一层微弱的光芒在他面庞涂下深深浅浅的光影,令他看起来有些黯然。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虞念没有发觉栖羽的异样,还在继续说:“他给了我神血,他还陪我去闯了无妄秘境。” 提及无妄秘境,少女顺势想起那个幻境。 她沉默了一下,收起飞羽弓,伸手在院中点满了星灯,浓重夜色顷刻被驱散。 她笑起来,看向栖羽认真道:“说来我在无妄秘境中还看到了仙君,幻境中发生的事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仙君陪我练剑,保护我。虽然在幻境中能重新看到仙君很好,但那终究是假的。” “如今仙君还能再回来,我真的……很欢喜。” 栖羽回望着虞念,方才情绪一扫而空,眸中涌现出复杂的情愫。 无妄中的幻境,她看到的竟然是他。她是渴望着关于他的什么,还是恐惧着关于他的什么? 他轻轻回应道:“能再见到阿念,我也很欢喜。” 夜色渐深,栖羽又道:“阿念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来陪阿念。” “仙君。” 他转身欲走,虞念却在身后紧张地唤住他。 “我相信俢昳会很快醒来,这些日子,拜托仙君一定莫让旁人知晓此事。我怕有人会对俢昳不利。” 栖羽心里一涩,却还是柔声答应道:“好。” * 虞念回到房间,走到床边默默看向俢昳。 他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搬来了一道屏风挡在床前,而后在屏风的另一侧重新搭了一张简易的床。 躺下后,她面朝着俢昳的方向,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在一片静谧中开口。 “俢昳,你醒来后,要记得立刻告诉我。” * 凌瑶惯例在清晨去了一趟栖羽的住处。 当房间内走出熟悉的白色身影时,她一时间发懵,怔在了原地。 “仙……仙君?” 看清栖羽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后,凌瑶眼泪簌簌而落:“仙君?” 栖羽乍听到人声,皱了皱眉,眼里泛起微微的冷,眨眼间飞跃至凌瑶身前,双指并拢,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 点在额间的那股力量让凌瑶动弹不得。 栖羽看清来人,认出了她:“是你。” 凌瑶僵在原地,睁大眼睛:“仙君这是何意?” 栖羽凝神闭眼,指尖散出灵力,又在凌瑶额间重重点了一下,才解了她的定身,略一颔首道:“得罪了。” 定身解除,凌瑶不禁晃了一下,感受着栖羽的灵力在体内流动,明白了什么,张口道:“仙君给我下了禁制?” 栖羽眼神淡淡地看她,嘴角是一贯礼貌的笑:“我回来一事事关重大,暂时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事后我会解除禁制,亲自登门向仙子赔罪。” 凌瑶心中一酸:“即便没有禁制,只要仙君开口,凌瑶也绝不会将此事传出。” 栖羽面不改色,微微低头:“得罪了。”说罢问起凌瑶来意,“仙子来此处,是有何事?” “我……我来祭拜仙君。” 栖羽微感意外,不想过了百年还有人会来祭拜他,忆及墨狐的交代又问道:“除了你,可还有别人会来此处?” 凌瑶涩然摇头:“没有了。只有我一人会来此处。” 栖羽“嗯”了一声:“我知晓了。” 他转身离开,凌瑶不禁在其身后问道:“仙君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去找虞念?” 栖羽脚步一顿,不知想了些什么,忽而折返,回到凌瑶面前:“你可知阿念这些年过得如何?” 昨夜阿念只提起神器和凶兽,他仍旧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凌瑶望着栖羽,心中酸涩:“仙君还是这么在意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她,问起的第一个人也是关于她。” 栖羽垂眸看她,第一次坚定而郑重说出自己的心意:“我喜欢她。” 凌瑶呼吸一窒,喃喃重复道:“仙君喜欢她?” 栖羽继续道:“所以,我想知道阿念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若肯告诉我,想要什么宝物,日后有什么难处,我可尽力帮你。” 凌瑶艰难摇头:“凌瑶不想要什么宝物……只是虞念她,她不喜欢仙君,仙君别再想着她了……” 栖羽平静的面容蓦然一变,眼中温和褪去,嘴角笑容消失,语气带着微微的冷:“阿念的心思,你怎知?” 怀光仙君一向温和有礼,面含笑意。眼前这一幕对旁人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栖羽来说,已是十分失态。 凌瑶从未见过栖羽如此模样,愣了一下才回答:“不需要知她的心思也能看出她不喜欢仙君……” 栖羽盯着她,一言不发。 “这百年来,她一直在旁人身上寻找仙君的影子,最后甚至将一人带回宗门,十年如一日地留在身边。” 栖羽眸光微动。 “我不知他是谁,只是他在虞念身边始终覆着一条白绫,遮住眼睛后他确实有几分像仙君……” 凌瑶看着栖羽眼中变幻莫测,声音渐渐变小:“虞念做这一切,不就是把他当做仙君的替身?她若当真喜欢仙君,怎么可能去找仙君的替身,怎么可能眼里容下旁人?” 她说到最后,又哀声重复了一遍:“她不喜欢仙君,仙君别再想着她了。” 良久,栖羽哑然开口道:“你说,阿念一直在找我的替身?最后留在她身边的那人,也是我的替身?” 凌瑶犹豫着点了头:“他在虞念身边时,我从未见他取下过白绫。” 栖羽默了默,问道:“你说的那人,可是玄衣黑发?” “正是。”凌瑶迷惑了一下,“仙君已见过他了?既是如此,仙君见到他就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他眼睛上没有覆白绫。” 凌瑶又愣了一下:“没有白绫?” 栖羽已转过身,不再多说:“不过,我知晓了。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4节 凌瑶茫然站在原地。 仙君知晓了什么? 虞念又是何时让那人取下了白绫? * 落花翩然,白衣少女在树下练剑。 转身回眸之际,看到白衣仙君向她走来,她收了剑,微微一笑:“仙君。” 栖羽提着剑,亦是温柔一笑:“阿念,我来陪你练剑。” 作者有话说: 小白要做点什么了,诶嘿! 不过男主快醒了,真的,不能让小白把什么都做了 第43章 梦(加更) 沧溟剑被挑飞,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插入泥土,半截剑身露在外面,正微微颤动着。 虞念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收起清澜剑, 看向栖羽, 迟疑道:“方才仙君是在让着我吗?” 栖羽垂下手, 面色一片平静,似是早知会有如此结果,他笑了笑:“没有, 阿念是堂堂正正胜了我,无需多想。阿念这些年刻苦努力,理应有此成就。” 虞念顿了一下,回道:“当日仙君教我的坚持, 我始终铭记于心。” 栖羽眼中笑意更深一分:“嗯,阿念做的很好。” 虞念看着栖羽转身去拔剑,心中忽而涌上深重愧疚。 若仙君当年没有舍命救她, 浪费了百年时光,今日又何至于被挑飞了剑。 仙君惯来温柔, 面上虽不显,但输给了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她迈步上前, 想出言安慰栖羽:“仙君……” 栖羽取了剑,一转身看见虞念近在咫尺, 怔了一下, 笑叹着道:“阿念出汗了。” 虞念用手背碰了碰额际, 果然沁出一层薄薄细汗。 栖羽极自然地变出一方巾帕, 倾身靠近了些, 伸出手欲替她拭去。 他骤然的靠近让虞念感到一丝不自然,心中生出怪异感觉,她赶在巾帕落下前伸手接住,呐呐道:“仙君,我自己来吧。” 栖羽闻言松了手,虞念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拿了巾帕擦着额间的汗。 巾帕遮住了她部分视线,等擦完汗后放下手,猝不及防间与栖羽四目相对。 他松了手,身子却没有动,仍保持着先前的距离在看她。 因为距离过近,她甚至能清楚看到他蓝眸中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情绪。 炙热强烈……像是某种面对着心爱之人难以抑制的情愫。 怀光仙君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虞念脑子短暂地懵了一瞬,就看到栖羽俯身,低头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像是一个要亲吻的动作。 他白色的长发随风飘起,有几根发丝甚至在她脸庞拂过。 栖羽想亲她。 察觉出他的意图后,电光石火间,虞念想起了十年前唇瓣上柔软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开了栖羽,呐呐看他:“仙君?” 一向守礼的怀光仙君,竟然会做出越矩举动,他竟然想亲她? 仙君似乎真的和百年前不一样了。 栖羽身体僵了一下,缓缓站直,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虞念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仙君方才……?”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情绪已平静下来:“嗯,你没有猜错。” 他一字一字坚决道:“阿念,我喜欢你。” 虞念下意识又后退一步,脑子一片混乱:“仙君说什么?” 栖羽喜欢她? 栖羽怎么会喜欢她? 栖羽盯着她后退的步伐,眼中失望渐重,又很快被他藏起:“或许这句话我该在百年前就告诉你的,阿念。” 彼时他心爱的姑娘眼里心里皆是他,单纯懵懂的情意藏也藏不住,轻易便被他知晓。 他心生欢喜的那一刻便意识到,自己亦是喜欢着她的。 是了,阿念是他亲自引导着长大的,她几乎是按着他最喜欢的模样长大的,这些年的照顾之情又让他对阿念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密感,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他对阿念,早已不是照顾之情,而是彻底的倾心之意。 他开始日日等待她来表明心意。 她曾经羞涩地问起他打算何时找一个道侣,他微笑着反问,阿念希望他找一个道侣吗? 阿念低着头不说话了,他看着她,心中一片柔软。 她不知道,他道侣的位置,一直都是为她而留。 只要她开口,他便答应。除了她,不会再有旁人。 他始终没等到阿念表明心意的那一日,却等来了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凶兽伸出巨爪,拍向了阿念。 上古之兽力量狠绝,非阿念所能承受,他没有丝毫犹豫,不顾一切挡在了她前面。 他如何能看着心爱的姑娘在他眼前受伤,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她。 他倒在她怀里,用尽力气也不过说出两字。 他唤她:“阿念。” 阿念,他心爱之人的名字。 如果可以,他想再多叫叫这个名字,他想叫一生一世。 只是,他死了,日后还有谁能好好照顾阿念呢? 不……阿念很坚强很勇敢,即便没有人,她也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带着满足和遗憾死在她的怀里,不曾想还会有重新睁开眼的一天。 只是,再见到心爱的姑娘,她却已经变了。 她的气质变得坚毅,眼神温柔而坚定,像是当年被他精心呵护的幼小花朵彻底盛放,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迷人的魅力,一颦一笑自有风情,吸引力致命。 她变得更好了,再也不是捂着被剑气划出的伤口哭、站在远处默默看他的小姑娘了。 她的身边还有了旁人。 她看他的眼神,也早已不复当年。 他一度觉得,阿念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她会紧紧抱住俢昳,会因俢昳方寸大乱,谈及俢昳时,眉目间更是藏也藏不住的神采飞扬,一如当年看他的模样。 连青妍都在提醒她,是不是早已放下了自己。 然而,幻境的内容和凌瑶的话重新给了他希望。 幻境用来迷惑阿念的人是他,俢昳也是因为像他才能留在她身边。 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阿念还是更喜欢他? 他意识到可能会失去阿念,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一直都喜欢着她,所以她也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这一次,他会主动向她表明心意的。 但此刻,少女面对他心意的下意识反应,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她在躲他,她在后退。 他心爱的姑娘竟然在抗拒他。 他好像,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 虞念极度震惊,不可置信地重复:“百年前?仙君……很早就喜欢我?” 栖羽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那日在凶兽之下保护阿念,也是因为我喜欢你。” 虞念不再看栖羽,低头喃喃道:“原来不是因为照顾之情?” 她一直认为是那份照顾之情拖累了栖羽,若没有她,栖羽根本不会落得仙魂碎裂的结局。 如今听他一番话,竟然不是因为照顾之情,而是……而是他喜欢她? “阿念……”栖羽忍不住上前。 “我不知道……”虞念蓦然打断,抬头匆匆看了一眼栖羽,又很快将目光移向别处,“我不知道……仙君,不要问我。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栖羽眼眸黯了黯,答应道:“好,我等你。阿念何时想好,便何时用传音铃告诉我。” * 虞念走进房间,绕过屏风,搬了凳子在俢昳的床边坐下,趴在床边默默看他。 长久的沉默后,少女轻叹一口气,手指卷起他一缕头发,自言自语道:“已经整整一日了,你怎么还不醒?” “堂堂神君无声无息躺在这里,也太没面子了。” “俢昳。”她忽然轻声开口,“其实,有很多人喜欢我的。你不是最懂争取了吗,你躺在这里,怎么和他们争?要是喜欢我,就醒来和他们争。” 她放开手指上缠绕的头发,去摸俢昳的手,冰冷的感觉让她下意识一缩,却又立刻坚定地握紧:“我今天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5节 “你知道吗,仙君今日告诉我,他喜欢我。” “可是他靠近的那一刻,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我想到你抱着我说喜欢我,想到十年前你在无妄秘境里亲我的感觉。” “说来我一直没告诉你,在无妄秘境时,我就觉得你的眼睛很美了。” “俢昳。”少女有些迷茫,闷闷道,“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仙君,可为什么他亲我时我躲开了?” “你说,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我是不是……喜欢你?” “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你一直不醒,我会害怕的。”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忍心看我害怕吗?” …… 她自言自语说了许久,最后靠在俢昳的手臂上,安心的感觉让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虞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在她平日练剑的地方,俢昳坐在树下,她坐在他身边,趴在他膝盖上,玩心大起地给他涂指甲。 身侧放满了颜色不一的花泥,她不重色地依次给他涂了上去。 红的青的、绿的紫的…… 等十个指甲全部涂好,他的一双手几乎已不能直视。 颜色毫无和谐性,乱七八糟,十分诡异。 虞念笑得十分夸张,还笑出了眼泪。她坏心眼儿地想,这么糟心的颜色,俢昳定会生气了,她还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呢,神君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他发怒,她便假意委屈,狠狠质问他怎么可以凶她,再顺势让他来哄她。 脑补着俢昳的一系列反应,虞念满意极了,正准备抬头看他表情,耳骨的位置忽然一热。 少女捧着俢昳的手,愣了愣。 几片叶子被风卷起吹向远处,那一抹温热触感让她忽然心如擂鼓。 她没有看他的表情,不知他是带着怎样的神情落下这一吻,但耳骨感受到的力度已足够让她推断出,俢昳没有生气,没有发怒,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她想象的反应。 他只是微微低头,情深且克制地吻上了她的耳骨。 她在戏弄他,他却吻了她。 玄衣神君长长的墨发从身后滑落至身前,和白衣少女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在剧烈的心跳声中,虞念想起了俢昳曾经的每一个吻,其中最深刻的,还是他说完喜欢后落在耳骨的一吻。 他的吻一直都是如此,情深且克制。 吻她的唇,便只克制落在外唇,从不深入。 吻她的耳骨,便是又轻又柔。 虞念蓦然睁开眼醒了过来,她忍不住摸了摸耳骨的位置,许是被梦里的情绪感染,那里还在微微发烫。 回忆起梦里那个吻,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梦到俢昳。 她躲开了栖羽的吻,却会梦到俢昳吻她,是不是意味着……她真正喜欢的人,早已不知不觉变成了俢昳? 作者有话说: 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纯情的梦了,今天终于写到了 你们会觉得这个吻很心动嘛? 俢昳可能下一章,或者下下章醒来 别看躺了好几章,文里才过了一天啊!!! 第44章 明了 虞念在俢昳床边睡了一觉, 天色还很早。 她站起身出了房间,屈膝坐在屋檐下,望着一碧如洗的天。 有些事情, 或许她该仔细想一想。 俢昳吐血倒下的那一刻,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有多痛, 只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恨不能上前与他分担这份痛苦。 她紧紧抱住他的时候,连哭也不会,只是一味地不敢相信。倘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会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空了一块。 而栖羽以身相护的那一刻,她又在想什么? 她在愧疚。有望成神的怀光仙君,不应该为了一份托付,不应该为了她, 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是她拖累了他。 栖羽最初离开的一百年,她背负着深重的痛苦, 夜夜噩梦,梦里无一例外是他鲜血淋漓的模样。 那一百年, 她几乎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如此说来,早在栖羽消散的那一刻,她的感情就变了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懵懂情意, 彻底被愧疚取代。 她幼时失去双亲,对于双亲的陨灭并无什么记忆, 但栖羽却是触目惊心地死在她面前。 那时的少女心志尚不成熟, 无法接受照顾她的仙君逝去, 没有勇气面对和尊重真正的生死之隔, 是以, 她开始寻找栖羽留下的痕迹,寻找他的影子,用这种方式来平缓排解内心的痛苦。 虞念想到此处,忽然笑了笑。 凌瑶说的对,她根本就不爱仙君,若她真的爱仙君,眼里定是容不下旁人。 因为……她恐惧俢昳离开她的时候,闪过一个想法—— 这天下之大,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俢昳。 俢昳在她心里,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记得俢昳随她回来的第一夜,为她抚琴。此后琴音时常入梦,草药香气常伴左右,她渐渐能睡得安稳,精神和状态也慢慢好了起来。 偶尔她披着外衣趴在桌边,看他的侧脸,看他抚琴的动作,会觉得安心,会觉得心里异常宁静。 那些鲜血和噩梦都在他的陪伴下,变得离她很遥远。 她忘了自己是何时沦陷的。 这样一个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偏冷的人,却总是对她流露出温柔。 最清晰的还是在秘境中,她睁开眼,看到一双暗金色眼睛。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世上任何美丽的东西,都无法与那双眼睛相较。 其后十年,风风雨雨。 除去凶兽后,心里重担卸下,她第一次开始思考和俢昳的关系。当周围所有人都在提着“替身”二字时,她忽然觉得刺耳。 皎洁温柔如明月的俢昳,不应该与那两字再有什么牵扯。 她让他离开,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可她的心却远比她诚实。 她如今终于明白为何分开的三个月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为何总在不经意间想起他,然后发上小半日的呆。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她不抗拒他的拥抱、不排斥他的亲吻,为何会得知一切真相后,心疼到痛哭不已。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他,他的身影已完全占据了她的心。 她喜欢他,不想和他分开。 她还贪心地想要俢昳一直陪在她身边,最好一生一世。 虞念想通后,舒了口气。 她决意和栖羽说明白,她已心有所属。 她取出传音铃,正欲开口,犹豫了一下,又收起来。 栖羽若是过来一趟,难免有被人看到的风险,还是她去找他一趟为好。 * 栖羽走至房间最深处,打开柜子,看见两套红色的婚服静静置于其中。 这两套婚服,他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某一年,他去人间除妖,在街市上路过一家店铺,看到里面各式的样布。 样布只有方方正正一小块,上面绣了花纹。若有客官看中,店家便依着样布来缝制整套衣裳。 其中有一方布,底色是大气的正红色,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只羽翼。 金线材质极好,绣工绝佳,稍稍一动,金色羽翼便有振翅欲飞之感,流光溢彩,异常鲜活。 栖羽被这方样布吸引,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他去人间用仙术遮掩了发色,变作普通的黑,然一身气质依旧瞩目。店家迎上去,主动介绍说,这种花纹配色,一向都是用在婚服,公子可是要成亲? 成亲。 乍然听闻这两个字,他心思动了动,想到了阿念。 阿念甚少打扮自己,总是一身朴素的白衣,若是换上这等明艳的衣裳,定然倾国倾城。 成亲啊……只要阿念来表明心意,他和她,也总有一日会成亲,会结为道侣的,不是么? 栖羽笑了笑,对店家道,是,他成亲需要两套婚服,烦请店家按着这方样布,替他缝制。 …… 柜子中被妥帖收好的婚服不知过了多少年终于重见天日,栖羽将婚服取出,沉默着抚过上面的花纹。 缝制好的婚服上可以看出那栩栩如生的羽翼原来出自一对仙禽—— 是一对凤与凰。 若将两套婚服的花纹拼合起来,便可看出凤在追逐着凰,是谓凤求凰。 栖羽抚过那只凰,在寂静房间中无声苦笑。 * 虞念收了力,轻轻落在栖羽的住处。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6节 白衣仙君坐在桌旁,正抬眸看她。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没料到她会主动找上门,短暂地怔了一下。 紧接着,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挥手,星星点点的灵力飘散出去,让岛上的景物有了变化。 四季常青的高大树木变成盛开的粉色桃树,脚踩的土地被几层柔软的桃花瓣取代,一阵风过,霎时枝叶颤动,桃花纷飞,如同坠入花海奇景。 花瓣飞旋至虞念周身,如一只只翩然的蝶绕着她起舞,不肯离开。而花瓣带起的温柔风势拂过脸庞,如同爱人的抚摸。 虞念不由跟着花瓣转了小半圈,目露茫然不解。 再一抬眸,白衣仙君手捧大红衣衫缓步向她走来。 待他停下脚步,立于她面前,花瓣终于停止缠绕,又随着一阵风飘向远处。 栖羽笑笑,坚定而郑重地开口:“阿念,你愿不愿意做我一生一世的道侣?” * 俢昳醒来的这一刻,天际出现了少见的、惊心动魄的火烧云。 天光从窗外投进屋内,落下一片瑰丽的红光。 他缓缓睁开眼睛,大脑放空了一瞬,倒下前的记忆涌进了脑海。 心里微微一刺,他撑着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长发自然散落在身侧,他微微偏头,看到放在一边的发冠。 俢昳拿过发冠,束好头发,下了床。 郁结的血气散出去令胸腔好受许多,但伤势仍在隐隐作痛。他绕过窗前的屏风,看到一张简易搭起的床。 他又慢吞吞走向屋外。 墨狐听到动静,立刻跑到门口,见到神君手扶着门,站在落日的光晕中,眼睛一热:“神君,您终于醒了。” 俢昳低头看到它,笑容带着虚弱:“墨狐,你怎么来了?”顿了顿,“可是我昏迷了很久?” 墨狐一阵后怕:“您昏迷了接近两日。” 俢昳蹲下顺了顺它的毛:“嗯,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让你担心了。”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询问:“这是阿念的房间吧,阿念呢?” 墨狐一愣,四处眺望了下,茫然道:“她之前还在的,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 俢昳复又站起来,指尖灵光一现,化出水镜:“我看看她去了哪里。” 水镜中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 粉色花海中,白衣仙君手捧大红婚服走近少女,认真问道,愿不愿意做他一生一世的道侣。 少女表情惊诧,说不清是在震撼还是在意外。 水镜画面骤然碎裂,维持术法的灵力消失,俢昳手指颤抖着垂下,喉头一甜,嘴角重新溢出血丝。 墨狐看到水镜中的内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 言罢又立刻抬头去看俢昳,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失声道:“神君!您又……” 俢昳垂眸看着墨狐,眉目一片痛色。他吃力地摇了摇头表示无碍,抬头望向天际的火烧云。 墨狐紧张地看着俢昳。 俢昳一言不发望着远处,火烧云绝美惊世的光投在他脸上,都抵不过他眸中极致的苍凉与荒芜。 墨狐不懂情爱,却也曾读过关于情爱的描述。 个中痛苦,被称之为锥心之痛。 目睹了水镜中的内容后,神君现下不就是在承受着锥心之痛? 它落下眼泪,哭着哀求道:“神君,回去吧,我们回去吧,您的伤这么重,我们回去好好养伤吧……” 俢昳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他颤抖着伸手去扶门框,稳住了身形,仍然沉默着。 他闭上眼睛,眉微微蹙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狐不死心地继续恳求道:“神君,回去吧,求您回去吧……” 火烧云正盛。 俢昳终于在一片火红色的光中睁开眼睛,他轻而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还是小孩子心性,许多年也没个长进。” 墨狐仰头望着俢昳,默默流泪。 俢昳继续道:“我怎可因阿念不喜欢我,便赌气一般说离去就离去。” 当初他既做出这个选择,便做好了承受任何结果的准备,是好都坏,他都接受。 争取过后,他愿赌服输。 只是—— 他想起阿念,弯了弯唇,笑容很淡却很温柔,对着墨狐解释道:“阿念纵然不喜欢我,但相处数十年,也有其他情谊在。她并非冷漠无情之人,我若不告而别,她会难过的。” 墨狐明白了俢昳的意思,不再提及离开,含泪点了头。 俢昳渐渐敛了笑容,有些疲惫地在门前坐下:“无论如何,我等阿念回来。” 墨狐又是点点头,上前蹭了蹭俢昳的衣摆,卧在他身边,陪他等待着那个少女。 作者有话说: 男主醒啦!我觉得,我想写的男主,他应该是成熟的,大气的,会让人看完觉得,活该他是神君,而别人不是,活该他追到女主,而别人追不到(指那些喜欢阿念的炮灰们) 所以顺一下阿念的感情就是,在遇到男主时她心里并没有喜欢的人,是处于空窗期的,男主做替身替的也不是爱情那个层面 晚上还是12点前更新,一般10点多,写得慢就11点多 第45章 回应 白衣仙君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缓慢开口:“阿念或许不信,这件嫁衣是我许多年前就备下的,只待有朝一日将它送给你, 看你为我穿上, 然后我们成亲。” 周围的风渐渐弱下来, 只剩栖羽的低语声。 “今日我将它取出来, 捧到阿念面前,只说一句,阿念若是愿意做我的道侣, 我们今日就成亲,我娶你可好?” 手中的嫁衣华美贵气,依稀能从精致衣裳中窥得几分他的重视与情意。 虞念垂眸看了一眼,问道:“许多年前?仙君许多年前便喜欢我?” “那些年我身边始终无人, 皆是因为我在等你。” “等我……开口?” 栖羽点了下头:“只要你开口,我便会答应。” 虞念忽而有些感慨地笑了一下,他一直知晓自己的心意, 却始终不提,当真沉得住气。 她淡淡反问:“为何一定要我开口呢?” 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悔恨:“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旁人。” 虞念将视线从嫁衣上移开, 看向栖羽轻轻道:“所以你看到俢昳,才决定说出这些,是吗。” 她摇摇头:“太迟了仙君, 我已心有所属,不能做你的道侣了。” 栖羽脸上血色缓缓褪去:“你喜欢上了神君?” 虞念温柔一笑:“是, 我已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她想起往事, 继续道, “过去百年, 我时常做关于仙君的噩梦, 着实痛苦,但是俢昳,他能让我忘记痛苦,能让我安心。” 栖羽嘴唇颤了一下:“过去百年,阿念很痛苦?” 虞念本不想多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个明白:“我总以为是我拖累了仙君,如今方知原来不是。若能早知仙君心意,或许我不会因为背负一条性命而痛苦百年。” 她又淡淡笑了一下:“仙君说我们之间不会有旁人,可人总是会变的。仙君一直站在原地等我,可我未必愿意一直走向仙君。” “或许有那样一个人吧。”少女长舒一口气,“可惜我不是。” 若是百年前她知晓这些,该是生气的。 气他同样心悦着自己却从来不说,气他从不主动。 倾慕一个人,那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忍不住细细分析揣摩。 她偶尔觉得栖羽离她很远,又偶尔觉得他离她很近,心思百转千回间,更多的还是酸楚和苦涩。 但如今她知晓这些,就如对青妍说过的一样,心里已没有什么波澜。 就算栖羽喜欢她又如何呢? 她现在只喜欢俢昳,只想和俢昳长长久久在一起,俢昳也从来不会让她受这些委屈。 她应当是彻底放下过去的人了。 栖羽不再说话,周围的奇景也随着他的心情逐渐衰败枯竭。 漫天桃花色黯淡下去,花瓣没有了清风相托,纷纷坠落在地。 虞念记挂着俢昳,转身欲离开,忽而侧身又看向栖羽,认真道:“但仙君此前照顾我多年,如今能回来,我还是欣喜的。之后仙君若有所需,我会尽力相助。” 她看着那抹落寞的白色身影,做出告别:“仙君保重。” 栖羽捧着那件嫁衣,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抬手挽留,最终却只看着少女的背影,什么也没做。 * 虞念踏入院中时,火烧云还未散,最后一层光为万物覆了一层薄红。 她一眼看到屋檐下坐着的玄色身影,心怦然一跳,飞身至他面前,很小心地跪坐在他面前,开口声音有些发抖:“俢昳,你醒啦?” 墨狐看到少女回来,立刻去蹭俢昳。 俢昳正在闭目休息,闻言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清来人,眼睛里闪过意外,又很快被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取代。 他勾唇轻轻一笑:“嗯,我醒了。阿念是不是吓坏了?” 虞念忽然哽咽,好半晌才回道:“嗯,吓坏了。你为什么骗我说没事?” 俢昳微怔,垂眸解释道:“我也不曾想到伤势会复发,不想让阿念担心才……”他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情之一字,终究身不由己。”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7节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道:“以后不许骗我了,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俢昳没有答应,只抬眸看她,目光有些不舍,像是在逼着自己做出什么决定。 虞念看懂了他眼里的不舍,知道他还在误会着什么,忽然认真道:“俢昳。” “嗯?”他不自觉接道。 眼前的少女却没有再说话,只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白皙肤色浮出一点淡淡的绯色,长睫因为紧张在不停地颤动着。 十年前,她喝醉后,也对他做过这个动作。 如今场景重现,她叫的是他的名字,她知道他是谁。 她在等他亲上去。 意识到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后,俢昳呼吸跟着窒了窒。 火烧云的余光在少女脸庞上投下绮丽红色,令她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俢昳难以控制自己的心动,一瞬间忘了昏迷前看到的一切,忘了片刻前在水镜中看到的所有。 他伸出双手,缓慢扶上少女的肩膀,倾身一点点靠近。 墨狐茫然看看虞念,又看看俢昳,忽然懂了些什么,向后跳了一步,飞快跑远了。 两人鼻尖抵至鼻尖时,少女似乎更紧张了些。睫毛颤动的频率变快,呼出的温热气息急促起来,眼睛也下意识闭得更紧。 分明还没准备好…… 但她紧张的样子可爱到他了,俢昳无声弯唇,转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虞念感受到他的呼吸近在迟尺,等待着唇上一软的感觉,鼻尖却一凉,他气息远去。疑惑间,额间传来了微凉的触感。 他没有亲她的唇,而是亲在了额头上。 虞念愣了愣,下一刻,额间的触感消失,她被一股大力带着拥进了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很冷,记忆中熟悉的淡淡冷香向她袭来。 俢昳微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阿念喜欢我,是不是?” 虞念睁开眼,回抱住他:“嗯,喜欢。” 她知道俢昳既是问出这句话,便是懂了前前后后的一切,却仍忍不住开口解释:“那日我没有回答你,实是因为看到仙君的震撼太大,没有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有那么重的伤。” “后来仙君说喜欢我,说想要我做他的道侣,我都拒绝了。” 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又随着后半句话逐渐松懈下去。 虞念感受到他的在乎,心里一甜,忍不住笑:“我以后只喜欢你,只看着你,好不好?” “阿念……”俢昳放开她,低头与她对视,“知不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快?” “我不知道,让我听听?” 她说着要低头去靠近他的胸膛,手腕却忽然被他握住。 她忍不住抬头望向俢昳,第一次看到他暗金色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深情。 那份深情忽然就戳中了她,让她觉得受之有愧,不禁道:“俢昳,其实我不好,我很恶劣,一开始还拿你当仙君的替身。” 他眸光温柔地凝视着她:“可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她,所以好与不好都不重要。 只要他喜欢她,她在他心中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虞念心里一颤,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俢昳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墨狐是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虞念点点头,想起他的神君身份,忽然有点窘迫:“我不知你的身份,曾经还提过要教你剑术,还说要保护你,是不是有点太自大了?” 她眉一皱,反应过来,又道:“不对,是你先骗我说自己势弱的,俢昳,你又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是,我知错,阿念怎么罚我都可以。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虞念想起他的伤,眼眶微红:“你伤得那么重,我怎么可能舍得。”她担忧道,“你的伤要怎样才能好?我可以帮你吗?” 俢昳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才开口道:“要回苍桦山养。所以,我要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回苍桦山?” 虞念顺手握住俢昳的手指:“我愿意,我陪你回苍桦山养伤!”她想了一下又道,“我们现在就离开吗?要不要借我的力,我扶你回去?” 俢昳又笑:“阿念知道我的身份,还是这么小看我。”他另一只手揽上虞念的腰站了起来,认真道,“我说了,我不娇气。” 虞念破涕为笑,肯定道:“嗯,不娇气!俢昳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墨狐眼见两人要离开,从树后探了探脑袋。 虞念瞥见墨狐小半张脸,忽而想起什么:“对了,你等等,我去拿一样东西。” “什么?” 虞念已快步进了屋,眨眼间捧着一张画纸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画呀!” 俢昳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墨狐,墨狐立刻心虚地将整个身子都藏了回去。 虞念展开画,仔仔细细瞧了一遍,问俢昳:“这画上的人是不是我?” 俢昳收回视线,同样看着那副画,无奈道:“是你。” 虞念长长“哦”了一声:“那你题的字是什么?” 俢昳叹了口气:“你不是都看见了。” “我要听你说。” 俢昳却抿着唇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虞念踮起脚尖,努力去看他神色,不经意间看到他耳后一抹绯色。 他伤势未愈,肤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绯色在其上格外显眼。 她有些惊讶地笑起来:“俢昳,你是不是在害羞呀?” “我……” 俢昳转头,正要回答,脸颊一热。 远处天际的火烧云彻底消失,星月挂在天幕。 夜色下,少女踮着脚吻在他脸颊上,声音柔柔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啦,我也一样。” 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侵蚀着他的嗅觉,是他此生难忘的美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眼睛状态一直不怎么好,更新只能保证在12点前,10点11点多都不一定,熬不了夜的小可爱可以第二天来看 嗯,前面有说过俢昳关于万年前的事情忘了很多,但是章末这个吻,此生难忘,懂了吧 接下来回苍桦山养伤谈恋爱,我要开始发糖了,我本质是个甜文作者啊,小甜饼它不好吗! 第46章 冰泉 离开前, 虞念用传音铃告知了青妍种种,还说她要离开宗门一段时日,这些日子若有什么事, 便用传音铃找她。 她记着俢昳不喜人打扰, 并未告知要去何处。 青妍毫不意外, 表示理解。 画卷和娃娃都被收进了储物袋中, 虞念与俢昳一起回到了苍桦山。 落至山脚还是深夜,俢昳仰头望了一眼天色,提出要带她走上去。 虞念亦跟着抬头望了望天, 疑惑道:“可你的伤……” 俢昳笑了笑表示无碍,他如此坚持,虞念只好作罢,但她停下脚步, 伸出手,对他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那你牵我。” 月色下的少女神色极为认真,俢昳垂眸看向她的手, 提醒道:“我的手很冷。” 少女弯唇一笑:“正好我热,不嫌你冷。”她催促道, “你到底牵不牵呀?” 玄衣神君低叹一口气,还是依言牵住了那只手,领着她向山上走去。 苍桦山山脚气候如春, 入了夜也不显阴冷,流萤坠着光在四处飞舞, 山路间美得朦胧且温柔。 大抵是触景生情, 俢昳忽然开口:“阿念知不知道我在无妄里看见了什么?” “你不是说见到我要赶你走……”虞念愣了愣, “这个也是骗我的?” “嗯。”他低声笑了起来, “算起来我骗了阿念不少事。” “俢昳!”骗她那么多事还能笑得出来, 她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手指,“你简直是个大骗子!” “可是不这样做,我没法陪在阿念身边。阿念若是早知我心意,会像对待刘子肃一样让我离开。” 虞念眨了眨眼睛,无法反驳。 俢昳说的没错,若她早知他心意,她不会放任自己留下他。 她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所以你在幻境里真正见到的,和你的心意有关?”她不禁双手抱住俢昳的手臂,凑上去好奇道,“是什么?” 俢昳侧眸看见她亮晶晶期待的眼神,回答了一半:“看到你对我说,一起种下花海的两个人,会一生一世在一起,看到你说要带我去花灯节。” 这些所呈景象,毫无意外是他渴望之事。 难怪她问起愿望,他会说花灯节。 “原来你想去花灯节是因为我?我那时不知……” 俢昳带着那样的心情和她去人间的花灯节,第二日却得知只是一场补偿,虞念稍稍一想,便觉得心揪得厉害。 从前诸多细节如今再回想,才知他云淡风轻下压抑着什么。 她低眸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明年。明年我们再一起去花灯节好不好?还有花海,我都陪你种,好不好?” 她偏头看了一眼山路旁的花丛:“你的苍桦山可以种花吗,山脚下怎么样?这里气候温暖,最适合种花,山腰偏冷,那片梧桐树种着就很合适,至于山顶。”她摇头,“太冷了,应该很难种出花吧?不过你要实在喜欢,也不是不行,我们努努力……” “阿念。”听着她的碎碎念,俢昳忍不住道,“你想好了吗?你有没有听清种花海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8节 他语气有些认真,她不由也敛了笑,认真起来:“我听清了呀,会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我说了我喜欢你,我们难道不该一生一世在一起吗?” 俢昳停下脚步,喉结滚了滚,低眸看着虞念:“真的想好了?以后都和我在一起?” 虞念回望着俢昳,有些羞涩而郑重地轻轻点了下头。 俢昳蓦地笑了,月色在他眼中落下清辉,暗金色眼睛里碎铱誮光闪烁不定:“嗯,那就听你的,我们在山脚一起种花。” 虞念歪了歪头,跟着笑起来:“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我不太懂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听你的好啦。” “薰衣草,紫色的薰衣草。” …… 两人走走停停了一路,至半山腰看见那座气派神殿,虞念还有些恍惚。 虽然理智告诉她,俢昳就是那位避世的神君,但再次见到神殿,想到从前的几次拜访,仍觉得有一丝不真实感。 她忍不住握紧了俢昳的手,问道:“你真的是神君呀?” “我不像吗?”俢昳失笑,“那你以为的神君是什么模样?” 她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想象不出来。只是以前真的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神君不见世人,怎么可能日日在树下看我练剑,还说要求我庇护跟我回去呢?” 她仔细看了看俢昳,心里浮起一丝微妙的骄傲:“其实还是像的。一般人没你这么好看,也没你身上那种冷静从容的气质。想来也是,这种气质,只有活了上万年的神君才能沉淀得出来。” 俢昳唇角微微扬起,安静听着她说。 说话间已过了神殿,他领着她还在继续前行。 虞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神殿,疑惑道:“我们不进去吗?你要先带我看一遍苍桦山?” “阿念有没有去过山顶?” 虞念摇头:“没有,前几次都只到山腰便离开。” “我养伤的地方,就在山顶。” “山顶?” “嗯,那里有一处冰泉,每日浸泡在冰泉里用灵力调息伤势,过些日子伤就会好。” “冰泉。”想到山顶终年不化的冰雪,虞念咬了咬唇,“所以你的身体才那么冷?” 她又想通了什么:“冰泉寒气过重,夜间更甚,所以你才要和我慢慢走上去,等到日出东方时再去浸泡?” 俢昳笑了笑:“阿念很聪明。” “我陪你。”她脱口道,“那么冷的地方,一定不好受,我陪你吧。” 俢昳但笑不语,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两人到底山顶时,朝阳初现。 浅浅一层日光笼下,入目雪色圣洁而清冷,干净而无一丝杂质。 松软细雪铺在坚冰之上,遮住了其锋利的棱角,多出几分柔和。 俢昳踏着雪,领着虞念来到了先前提过的冰泉。 冰泉在一片平坦的雪地中央,泉水幽深,虞念只望了一眼便心生寒意,忍不住心里一颤,看向俢昳。 他松开她的手,面色如常在冰泉旁蹲下,用手轻轻划了几下。 水面漾起波纹,向远处荡去。 俢昳划了几下,忽而回身望着虞念:“阿念。” “什么?”虞念下意识道。 “我要脱衣服了。”他平静说完半句,有些好笑道,“阿念一眨不眨盯着我,莫非是要看着我脱?” 虞念:“……!” 她脸上立刻烫了几分。 虽说两人已互通心意,但这种事情…… 慢慢来,他们慢慢来。 白衣少女慌张转过身:“那你脱,我不看你,你好了再告诉我。” 身后又传来他的一声轻笑,紧接着是衣物一件件落地的声音。 那声音有着莫名的蛊惑之意,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令人心生遐想。 虞念忍不住捂了捂脸,连耳根也开始发烫。 “阿念,好了。” 再听到俢昳的声音,她深呼吸了几下,做足了心理准备,蹭了蹭脚尖,才缓慢转过身去。 然而看到他一身雪色中衣立在冰泉中时,她有些失望地愣了愣。 泉水恰好没过他胸膛,领口被不时起伏的泉水浸湿了一些,隐隐可见中衣下精致且美好的锁骨曲线。 原来什么都不会看到…… 她方才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虞念多看了一眼俢昳的雪色中衣,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着浅色衣物,然转身之际,她竟未觉得有丝毫违和感。 原来世间真的有人可以好看到如此地步,着玄色显贵气,着雪色显清冷。 最极致的两种颜色都被他完美驾驭,衬得他风华绝代。 发冠被他取下放在了泉边,一头墨发披垂下来,下半截在冰泉之中半沉半浮,配上雪色中衣和苍白肤色,清冷惊世。 虞念见过他散发的模样,知道他散发好看,但那时的他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如今虽仍有病态,却多了那日没有的生机。 黑白对比色明显,比水墨画更浓烈,只消一眼,万年难忘。 她看得移不开目光,站在原地发愣,又见俢昳抬了抬手,浸湿的墨发被手臂带起几缕,在冰泉里沾上的水珠也跟着顺势滑下—— 他微笑着道:“阿念,过来。” 虞念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摸了下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上前跪坐在泉边看他,心疼道:“你会不会很冷?” 俢昳凝视着她,没有回答,他披散下来的墨发垂在脸庞两侧,凌厉感散去,温柔到让她心动。 她的心忽然剧烈地跳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俢昳忽然道:“念念。” 心仿佛要跳出胸腔,虞念有些晕乎:“你叫我?” “我可不可以这样叫你?”他认真道。 “当然可以,不过怎么突然……?” “我想做念念最特殊的那个人。”他伸手轻轻抚在虞念的小脸上,力道很轻,浅浅相触,像是怕自己的手冷到她。 俢昳声音放低了一些:“我还想做一件事。” 疯狂的心跳让她越来越晕乎,只知道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想亲你。”他接着问,“可不可以?算不算冒犯你?” 虞念回神了,脸色又瞬间转红,垂下眼眸,有些不敢看他:“不算、当然不算。你我两情相悦,你亲哪里都可以。” “这次,准备好了?” 虞念忍着心脏的狂跳,抬起头来,坚定道:“嗯。” 俢昳俯身低头,一点点靠近,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覆上来的唇瓣微凉,他很体贴地在外唇吻了一会儿,待她适应了这个温度,才缓慢深入,撬开她的牙齿。 虞念双手撑在雪地上,因为紧张不自觉抓起了两把雪在手心。 他吻得很慢很慢,酥麻的感觉在唇齿间蔓延,相当奇妙。 俢昳没有闭眼,看到少女闭上眼逐渐投入,眼里闪过一点满足的笑意,随即又狠下心来,空出一只手在少女的后颈上轻点了一下,灵力散出,少女立刻身体一软,被他及时扶住了腰身。 她紧握的双手松开,手心里的细雪散落在地。 他离开她的唇,又有些留恋地吻了吻她的唇角,才揽着她的腰轻轻抱住她,开口唤道:“墨狐。” 墨狐听到神君的传唤,很快出现在了冰泉旁。 俢昳看向它,道:“带她回去吧。” 这等极寒之地于她并无益处,反而易生寒气,她陪他走了一夜的山路,片刻都未休息,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她在这里陪他受苦。 墨狐听话地点了点头,身躯随着转圈的动作蓦然变大几圈。 待俢昳将虞念在背上放好后,墨狐偏头问道:“带她去哪里休息?” 他正低头,温柔替少女理着碎发,闻言顿了顿,回道:“我的房间吧。” 墨狐继续点头,背着沉睡的少女渐渐远去。 身后的神君在冰泉中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我裂开了,这章我写了6个小时,字数都比平时多了300呢! 其实不算很涩,主要是怕锁章,得斟酌一下用词 第47章 项链 这一觉虞念睡得很踏实。 再有意识醒过来时, 正看到俢昳支着头坐在床边,两人目光不期然相撞。 虽是在内室这种极其隐私的地方,他的眼神却毫无欲念, 令她无端想起梦中落下的那一吻。 梦里的俢昳大抵也是用这种纯粹的眼神在看着她。 她脑子空了一瞬, 脱口道:“我梦到你了。” 俢昳神情微有意外, 扶着她坐起来:“梦到我什么?”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49节 “梦到……我把你的指甲颜色涂得乱七八糟, 你不仅没有发怒,还低头亲了我。” 俢昳低笑出声,点头赞同道:“是我会做出的事, 念念对我的认知很准确。” 虞念心中动容,忍不住道:“你怎么不生气,我在戏弄你啊?” “指甲而已,生什么气?” 语气中一副不在意指甲如何的模样。 既然如此, 那花灯节俢昳说想涂指甲…… 虞念试探着问道:“花灯节你说想涂指甲,也是骗我的?” “……” 俢昳沉默了一下,委婉道:“念念当时很想让我涂。” “所以你不喜欢涂指甲。”她自言自语, 又问道,“那娃娃呢?” “……为什么一直觉得我喜欢娃娃?”他反问。 “因为只有娃娃引起了你的注意……?” 他叹了口气, 颇为无奈地解释:“摊位上有一只娃娃身着白裙,发间别着羽毛,让我想起了念念。” “是因为我?你……”她顿了顿, “我发现了,你所有骗我的事, 都和你的心意有关。” 俢昳笑了笑, 没有回答, 算是默认了。 “那……”虞念又开口, “说来说去,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送你的娃娃?” “喜欢。”他敛了笑,神色认真起来,“念念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心里微甜,少女安下心来:“那也不枉费我和阿妍交换来的灵石了。” “交换?”俢昳不由追问,“你用了什么和她交换?” “怎么了,就是一块别的颜色的灵石,也、也没什么的。” 她不后悔和阿妍交换,只是交换已完成,没必要再让俢昳有什么心理负担。 “念念怕是还不知神君的家底。”俢昳听出最后半句的不对劲儿,宽慰完又轻言哄道,“你告诉我用了什么和她交换,我补给你。” “家底?你有很多好东西吗?”虞念眼睛亮了一分,转而怀疑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我的那块灵石世间罕见,你未必有。” “果然是拿稀奇宝贝和她交换了。”俢昳伸手横抱起她,“那便现在就带你去看看神君的家底。” 虞念被他猝不及防抱起,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靠上去,又因这一亲密动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睡醒前,好像是在冰泉旁和他接吻? 她抬头坐起来一些,茫然环顾了一圈房间:“这是哪里?我们之前不是在山顶……?”说完看向俢昳,“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怎么不记得?” 俢昳弯了弯唇,迈步向房间外走去:“山顶无趣,你等得无聊,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便让墨狐背你回来休息。至于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是我的房间。” 虞念耳根一烫,转头看那张床:“那床……” “自然是我的床。” 俢昳的床。 虽然在天衡宗时她也让他睡过自己的床,但那时他正处于昏迷,现下这种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虞念有些紧张,小声道:“那入了夜……” 听说两人在一起后,都是要行床笫之事的,她从前从未深想过这种事,如今逼至眼前,难免心下不安。 俢昳已抱着她出了房间,午后阳光暖洋洋晒在身上,他不禁垂眸看着她笑:“念念害怕?你放心,结为道侣前我不会做那种事。你有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准备。” 虞念仍有些呆:“那我们晚上……” “晚上,我会去别的房间。我的房间留给念念休息。” “嗯?为什么不是我去别的房间?” “我的房间位置最正,阳光最好。况且别的房间并无人居住,没怎么收拾。”他好笑道,“怎么,念念不愿意?” 虞念脸一红,匆忙低头:“没有不愿意。那,我们结为道侣后,你是不是就不用去别的房间了?” 不再去别的房间,而是和她住在一起,夫妻共枕。 俢昳停下脚步。 长廊下的阴影里,微凉的秋风柔柔吹过,玄衣神君忽而郑重开口:“虞念,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道侣?” 怀中的少女抱着他的脖子,微微一笑,极其自然地做出回答:“愿意呀!” 终于听到那个渴望已久的答案,俢昳笑了:“嗯,结为道侣后,我们便住在一起。念念要记得告诉我,去你们宗门提亲都有些什么规矩。” “规矩倒也没有很复杂。”虞念掰着指头算,“首先要携聘礼亲自登门以表诚意,再去面见掌门,求得掌门同意。这些都做完后,就可以带我回来成亲了。” 俢昳认真听完,点头:“我记住了。待我伤好,便去天衡宗登门求亲。” 他重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虞念还在继续说:“不过阿妍人很好的,她最在乎我过得好不好,你若是去提亲,她定会同意的。” “嗯,我会向她承诺,绝不让念念受一点委屈。” …… 俢昳一路抱着她走到了书房。 书房布局雅致,一侧是书架与书桌,另一侧则是几架高柜。 俢昳在柜前将虞念放了下来,他打开柜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箱匣。 他用了灵力,箱匣一齐开了盖,露出其中的奇珍异宝。 宝物颜色不一,各色光芒揉在一起不显杂乱,倒有几分彩虹般的梦幻感。 虞念看着几柜子的珍宝,内心震了震。 想到之前自己收集了许久才攒下的几匣子宝物,她终于懂了为何俢昳说不需要。 那点东西在他面前确实不值一提,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被轻松碾压…… 她眼尖,在一众宝物中,发现一个小盒子散发着柔和的淡紫色光芒,遂凑上前,看到了满满一盒子的雪青色灵石。 俢昳看到她的动作,跟着看了一眼,了然一笑:“原来是雪青色,的确罕见。” 虞念双手颤抖着捧起那一盒子雪青色灵石,声音嫉妒到有些变调:“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块,你竟然有一盒子!” 俢昳被她逗笑:“我说了,神君的家底有多丰厚,你想象不到。” 他上前靠近,双手从虞念身侧穿过,以半拥着她的姿势,伸手从匣中挑了一块灵石。指尖浅金色灵光一闪,灵石被一根细绳穿过,变作一条项链。 他手握项链,撩起虞念的长发,替她戴在了脖子上。 虞念看到项链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乖乖站在原地,任由他替自己戴上。他手指仍带着冰泉的凉意,但动作小心又温柔,几乎没有触碰到她。 灵石触体生温,项链戴好后,她低头摸了摸那块打磨光滑的灵石,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块比我的那块好看多了,可是我没有好东西还给你,怎么办?” “不需要。”俢昳从背后抱住她,低声说道,“这些东西在我这里放了几千年,我都用不上。你若喜欢,这一盒都是你的。” 他抬眸扫了一眼几柜子的宝物:“不止这一盒,你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只要你想,便都是你的。” “俢昳……” 他吻了一下她的头发:“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现在念念知道了,做我的道侣好处很多。” 虞念盖上盖子,将手里的匣子放回原处,认真道:“我又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要和你结为道侣的,即便你真的只是之前骗我所说的无名散修,我也愿意做你的道侣。” 她爱惜地摸了一下颈间的项链,满足地微笑:“这一块就足够了。” “不过我还有别的事想问你。”她从他怀里转了身,仰头望着他。 “什么?” “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他失笑,牵起虞念的手走至书桌边,抱她坐在腿上:“念念想听什么?” “堂堂神君,存世万年,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 竟然是这个问题。 他垂眸看着虞念认真道:“没有。念念是第一个,亦是最后一个。” “真的没有?可众神陨落前,应当有很多优秀的神女,她们之中,就没有一个让你心动的吗?” 他皱眉回想了下:“没怎么注意。那时心思都在提升修为和魔族身上,等一切都结束,便只剩我一个了。” “那——有没有姑娘喜欢你?” 他低眸继续回想了下:“有几个,我没放在心上。不过她们也都在之后与旁人结为了道侣。” 虞念忍不住笑了,继续问起别的:“那一百一十年前,你从凶兽爪下救了我,那时候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他笑了一下,“不过那时念念哭得伤心,我印象很深刻。” 她茫然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若我陨落,只有墨狐会为我哭。”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让虞念心里一酸,骤然想起很多时刻他的背影,孤寂而清冷。 她心疼地握上他的手:“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孤独?” 他没有否认,反握住她的手:“以后有念念陪我,便不孤独。” “嗯,我陪着你。所以那时你就记住了我,百年后我们再相见,其实也认出了是我?” 俢昳点了头:“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虞念想到自己那时的心境,心中酸涩:“你说十年前在顺清山就喜欢我,可那时的我对你并不好,你为什么喜欢我?” “或许是因念念勤奋刻苦,或许是因百年前那一眼,或许……没有理由。”他笑着道,“情之一字,身不由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虞念心里颤了颤,沉默着消化了一会儿他的话,再次开口:“说来阿妍之前同我提过,神君曾言仙界年轻一辈甚是懒怠,你真的说过?” 俢昳皱眉:“随口说过,不想竟传了出去。” “说是懒怠倒也不假。我本已做好封印失效后与离夙凶兽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 他眼神蓦然温柔下来,爱意在其中静静流淌:“我遇到了念念。” 她不仅懂他,还帮他免了后顾之忧,他要如何才能不爱她?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0节 虞念望着俢昳,心神颤动,猛地伸手抱住了他:“好在我除掉了凶兽。俢昳,我不要你死,你要永远陪着我。等我们之后结为道侣,是生是死都只会有对方了,你不许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俢昳回抱住虞念,闭了闭眼,答应道:“嗯,永远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评论都看到了,心情不太好没来得及回 抱歉,给上一章评论的小可爱发红包做个补偿吧 第48章 入魔 “问了我这么多, 那念念的过去呢?” “我的过去?”虞念头靠在俢昳身前,边回想边道,“我娘亲和爹爹很早就陨落了, 我娘亲呢, 之前也是天衡宗的一任掌门, 后来大约也是为了道义陨落。至于爹爹, 听说是为了陪娘亲才一同去了。” “那时仙君还很年轻,承过我娘亲的恩,我娘亲拜托他多照顾我些, 他自然答应了。”不可避免地提到栖羽,虞念小心看了一眼俢昳神色,补上一句,“你不要吃醋, 我答应嫁的人可是你。” 俢昳面色如常,似乎在想事情:“之后呢?” “之后仙君会时常来看我,比之其他人, 确实算很照顾我了。”她思考着说道,“不过你说喜欢勤奋刻苦之人, 可是最初是仙君教我要坚持的。” 她坐起来一点看着俢昳:“如此说来,若没有仙君,你也不会喜欢我。” 俢昳不禁笑了一下, 握上虞念的手:“不能这样说。” “那时我说念念前途无量,知不知道为什么?” 虞念稍稍回忆了下, 记起他确实这么说过, 遂立刻道:“为什么?” “再如何引导也是外力, 念念真正强大的是内心。你以为每个人得此引导, 都会有与你一样的成就吗?” “念念走出的每一步, 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只有自己才是决定性因素。” “念念所学的一切,或许契机都是因为他,但最后坚持下去的过程已不是因为他。所以,无论有没有他,无论何种环境,念念都会是最出众的那个人。” “而我——”他低头,吻了一下虞念的额头,“只要见到你,就会喜欢上你。” 听他如此高看自己,虞念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你说的那么强大,我连无妄都走不出去。” 俢昳不禁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手:“便是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见得能走出无妄。念念还年轻,有许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前途无量,将来会同我一样飞升成神的。” “飞升成神?”虞念睁大眼睛,“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眼里含笑,肯定道:“嗯,我相信。” 虞念动了动手指,摩挲着他手里的薄茧,低声道:“你练剑应当很辛苦吧,从前努力修炼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容易?” “芸芸众生,有谁容易。” “也是。”虞念笑了笑,提起另一事,“我从来没见过你用剑,你可不可以舞一次剑给我看?” 俢昳低头拥住她:“想学?” 她理直气壮:“不可以吗?我不仅想学你的剑术,我还想学你的画技,你的琴技。” 他笑声在她耳边漾开,答应道:“剑术可以教你,神器的用法也会教你。只是后两样,念念不比我差,与你切磋切磋倒是可以。” “神器的用法?” “神器的用法你还有诸多不了解,你若想学,日后我都一一教你。” “想学!”虞念疯狂点头,“自然想学。” 驾驭神器对提升修为只有益处,而众仙之中,有谁不想飞升成神? 俢昳抱着虞念将她放在地上,应道:“嗯,我教你。至于舞剑,等成亲后再给你看。”他牵起她的手,“现在,我们去山脚种花。” * 凌瑶一如既往来到栖羽的住处,看到空荡荡的院子,愣了愣。 房间内也显然没有人。 她不信邪,一连来了三日,皆是同样的结果。 仙君不知何时又离开了。 虞念离开宗门的消息,青妍并没有刻意去瞒,凌瑶稍一打听,算一算日子,很快发觉仙君是在虞念离开的第二日消失不见的。 当年仙君身死魂散,他住处的结界也随之消失。 如今他回来几日,连结界都没心思上,便又一次消失了。 随意出入的院落一如从前,仿佛那日见到仙君只是一个幻觉。 说好的登门赔罪,也忘了吗? 凌瑶伸手摸了摸被仙君触碰过的额头。 虞念和仙君的动静,她大约也猜出了什么。 虞念果然不喜欢仙君,这世上只有她是最在乎他的。 凌瑶抚额苦笑了一下,如今仙君得到新生,不知又去了何处呢? * 沧溟剑插入熊妖的心脏,空中的白衣仙君白发翩飞,闭着眼缓缓降至地面。 被吓倒在地的几名樵夫见熊妖已死,大难不死的喜悦涌上心头,纷纷向栖羽跪倒磕头:“多谢仙君救命之恩,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栖羽收了沧溟剑,对跪倒在地的人置若罔闻,擦了擦剑身的妖血,漠然离去。 几名樵夫直至栖羽身影再也瞧不见时,才小声嘀咕道:“这位仙君虽是心善,却也冷得厉害,连笑都不带笑的。” 有人接道:“只要他能救你我,笑不笑又有什么?天上仙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最先发声的那人叹了口气,道:“也是。这一带多妖物出没,听说最近有位白衣仙君救了不少人,想必就是他吧。” “仙人当真心善,我明日必定去庙中多上几炷香。” …… 栖羽并未走出多远,那些人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耳中。 他听到了,不想理会,神色不变地继续前行。 他来到人间已有三月。 但凡想起阿念的拒绝,他的心便如坠深渊,一分笑也装不出来。 那日她离开,花瓣枯萎,桃林衰败,一如他的心情。 之后,他又听说了她离开天衡宗的消息。 或许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栖羽漫无目的地不知前行了多久,蓦然抬头,正见月色下一红发男子高坐于树上盯着他。 两人对视,男子暗红色长发被风吹起,清冷月光仿佛被蒙上一层血色,阴森与不详的气息在四周弥漫开来。 栖羽不动声色将手按在了沧溟剑上,冷冷道:“你是何人?” 他从未见过如同鲜血干涸一般的暗红色头发。且此人盯他许久,他竟未有丝毫察觉。 深夜无声,离夙突兀地笑了一声,颇有兴趣道:“你不识本君,本君倒是对你有几分印象。” 他微微勾唇,笑容令泪痣显出几分妖冶:“怀光,仙界曾言有望飞升成神之人,是吗。” 栖羽蹙眉:“你是魔?” 离夙在树上站起,抚掌笑道:“看来世人还记得本君。” 他猛地从树上跃下,顷刻间来到栖羽面前,足不落地,傲然俯视栖羽:“不过,本君记得,你已经死了。” 栖羽眼神微变,否认道:“我并非怀……” 话未说完,离夙伸指在他额间轻点了一下,栖羽按住剑的手垂下,蓝色双眸渐渐无神。 离夙冷笑:“究竟是不是,本君剖开你的记忆一看便知。” 林间红光大盛,将两人笼罩于其中。 片刻后,红光淡去,离夙几乎要拍掌大笑:“俢昳简直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女人,竟消耗自己来救情敌。” 他笑到肩头颤动不已,神情愉悦至极:“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离夙望着栖羽,笑声渐低:“俢昳将此事瞒得隐秘,想来如今伤势已大好。不过,他万万想不到,你会因此生出妄念,万万想不到你的妄念会引来本君。” “比起俢昳受了伤,你的存在,才是于本君而言最大的惊喜。” 回荡在林间的笑声彻底静下去后,离夙解了栖羽的定身,栖羽立刻拔剑,警觉后退一步。 离夙不恼不怒,抄着手浮在半空:“你喜欢俢昳的女人,何不将她抢过来呢?” 栖羽平静的神情因这一句话出现裂痕,他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离夙耐心十足:“怎么,觉得抢不过?”他用一只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引诱,“不如本君来帮你。” 栖羽眼神冷下去:“我怎会与你这等妖魔为伍。” 离夙嗤笑出声:“你心有妄念,跟本君装清高未免可笑了些。若当真愿意看那个女人幸福,根本不会引来本君。” 栖羽脸色白了一分,仍冷声道:“那又如何?我心有妄念也是恨我自己,断断不会去伤害他们二人。” “蠢货。”离夙笑容凉薄,“你以为你的意愿还能做主几分?只要你心生妄念,便注定为本君所用,做本君手里的刀……” 话落,面前忽而清光一闪,沧溟剑势如破竹,强大剑气劈向离夙。 剑气过,离夙身体被劈成两半,上下半身如同晕染的墨迹,扭曲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离夙弯唇冷笑,像是在嘲笑栖羽的天真,身体又自动拼合在一起,只消片刻便恢复如初。 栖羽脸色更白一分,知晓魔的力量远远在仙之上,强自镇定道:“你究竟想如何?” “想如何?”离夙语气不急不缓,“自然是想你入魔,杀了俢昳啊。” 傲然而立的魔君周身氤氲出漆黑雾气,如锁链一般缠上栖羽四肢,令他半分不能动弹,尤其腕间,缠得最狠最紧。 沧溟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栖羽冷汗滴落,咬牙怒声道:“你休想,我绝不会与你为伍!”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1节 “不可能?”离夙右手慢慢凝出一团血色的煞气,“有何不可能?” “成神难,入魔可是容易得很。” 他上前,将那团血色的煞气缓缓推入栖羽胸腔,眼见煞气被妄念吸引,一点点融入白衣仙君体内,笑容愈发愉悦。 “这煞气是本君多年精养之物,亦是多少妖族求之不得的东西,如今给了你,你可要好好养着,早晚有一日,成为同本君一样的魔。” 栖羽低头看到煞气入体,瞳仁急剧颤动起来,失声道:“怎么可能!” 离夙粗暴地将手伸至他脑后,揪住他几缕白发,令他仰头直视自己,冷冷道:“你想要那个女人还不简单,把她从俢昳手里抢过来,消了她关于俢昳的记忆,她不就恢复成从前眼里只有你的样子了?” “杀了俢昳,之后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想起俢昳,永永远远只有你一个人。” “心生妄念的仙不止你一个,反而不少。然你在仙界实力数一数二,得本君煞气可最快入魔。更何况——”他语气兴奋起来,“你与他们二人的纠葛,会是指向俢昳最好的一把刀。” “怀光,你可千万别让本君失望。” 作者有话说: 搞点事情。放心本文的反派角色只有唯一的一个,就是魔君。 不过小白接下来要被虐了 我都开始思考要不要在阅读提示补一句,本文的男主和白月光皆有虐身虐心情节,只有女主不会被虐(虐男文实锤) 笑哭.jpg 第49章 小别 栖羽盯着离夙, 眼中仍有为仙者的傲气,咬牙冷声道:“休想。” 离夙微怒,手中力加重一分, 随手现出一面浮在空中的水镜, 气笑道:“休想?怀光, 你不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煞气入体, 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女人眼里白璧无瑕的仙君吗?” 水镜中映出了白衣仙君的模样。 栖羽呼吸一窒,不由自主看向了水镜。 镜中人柔和清俊的脸庞自额际开始,向下蔓延出黑色的魔纹, 一双清澈蓝眸也隐隐有血光闪现。 煞气在他体内翻涌,与纯净的仙力斗争,尚不稳定,是以交错的魔纹时隐时现, 眼眸在蓝色与血色间反复变换。 似妖似仙,着实诡异。 栖羽看清自己的模样,眼中露出强烈的自厌, 不再与离夙争辩,沉默下去。 离夙对他这幅放弃挣扎的模样十分满意。 水镜消失, 他对着栖羽轻言诱惑道:“看清脸上的魔纹与魔瞳了吗?怀光,你回不了头了,不如好好享受一番做魔的快乐, 何必总是为他人着想。知道么,凡人会因救命之恩感激你, 皆因你是仙。你若是以这幅面目去救他们, 他们只会怕你恐惧你, 痛骂你是妖物, 让你滚。” “说来凡人对妖魔的偏见根深蒂固, 也有你们仙界一份功劳。” 栖羽一言不发。 离夙也不计较,继续道:“那个女人和俢昳在一起,会做尽从前你们没做过的事,她在俢昳怀里时,你就不嫉妒俢昳、不恨俢昳吗?”他“啧”了一声,口气带上惋惜,“蠢不蠢啊怀光,你照顾她那么多年,用生命保护了她,到头来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栖羽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了几分。 “你输给了俢昳,那有什么,本君帮你入魔,你随本君一起杀了俢昳,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相争?俢昳抢了你的东西,你难道不想再抢回来吗?” 栖羽凝眉间似在挣扎着什么,脸上的魔纹淡去一些,他复又睁开眼,看着离夙:“神君于我有恩。” 离夙不屑冷笑:“真不知仙界给你们灌输的什么垃圾,你以为没有那个女人,俢昳会救你?你想清楚,不是俢昳救了你,是那个女人救了你才对,是她想着你念着你。正因如此,你才更要把她抢回来,不是吗?” “喜欢的女人,就要自己去抢,怎可拱手相让他人?” 话落,栖羽的头发终于被松开,发簪在魔君几个粗暴的动作间掉落在地,雪白的发丝根根散落。 缠绕在身上的雾气散去,他向后踉跄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离夙大笑着化作一团黑色雾气在林间散去,最后留下一句话:“你还是好好体会一番众叛亲离,好好体会一番世人的凉薄吧。” 林间有微弱的天光亮起,人间又是新的一日。 栖羽手抚上胸口,急促喘着气,竭尽全力压制体内的煞气。 直至最后大汗淋漓地单膝跪下,属于魔的印记才在脸上消失不见。 他告诫自己,他是仙,他坚守的道心不能乱。 沧溟剑回到手中,栖羽用发簪重新束好发,又恢复成清雅的白衣仙君。他复杂扫了一眼离夙坐过的地方,缓步离去。 * 苍桦山脚已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花海。 白衣少女在花海中穿行,玄衣神君跟在她身后,神情温柔。 少女长袖翩飞,至花海中央才转身看俢昳:“你看,花海种好了,怎么样,和你心里想的一样吗?” 俢昳上前抱住她,嘴角笑容弧度柔和:“一样。” “我会记住今日,念念许了我一生一世。” 他们种下这片花海用了五个月。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俢昳的伤也一日日渐好,身体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五个月以来,虞念除了种花、陪俢昳养伤,还看过了曳月剑,学会了撸狐狸。 墨狐被俢昳养了几千年,很少被他顺毛抚摸。但虞念喜欢毛绒绒的狐狸,有了第一次上手,之后便停不下来,生生将墨狐撸得没了脾气。 …… 虞念踮脚亲了一下俢昳的脸颊,笑着应道:“嗯,一生一世。” 她弯腰,朝远处的墨狐招招手,墨狐飞快向她跑去。 少女很聪明,撸了几次后就学会了技巧,柔软双手抚过墨狐的皮毛时,舒服得它有些飘忽。它开始不介意她的触碰,爱上了被顺毛的感觉,甚至时常去主动蹭她。 她抱着狐狸在花海中坐下,得意地朝俢昳笑:“你看,墨狐叛变啦,它现在天天来蹭我,都不理你了。” “它喜欢你我才放心。”俢昳在虞念身边坐下,看了一眼墨狐,神色未有半点介意。 墨狐仰起头道:“神君才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真的?”虞念放下墨狐,胳膊撑在俢昳膝盖上,试探道,“那我正好有件小事想和你商量。” “怎么?” 墨狐也好奇,亦卧在虞念脚边,竖直了耳朵听。 “我们互送的那对娃娃,能不能换回来?我不想看我自己,我想看你。” 俢昳眉心微动,就在墨狐和虞念都以为他会答应时,脾气顶好的神君第一次拒绝道:“不行。” 虞念难掩失望:“为什么?你不想日日看着和我一样的娃娃吗?” 俢昳冷着脸看向别处:“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身侧的少女久久没有动静。 俢昳不由皱眉,开始思考说的话是不是重了些,刚转过头想哄她和她道歉,就见少女一脸稀奇地盯着他,脸上倒没什么委屈和不高兴的情绪。 他愣了愣。 她忽而乐得笑出声:“我的手艺真是太好了,你跟那只娃娃简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俢昳无语重复。 那只娃娃头大身子小,比例夸张,与他身形气质相差甚远,哪里一模一样? “不太高兴、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哪里都一模一样。”虞念伸出手指戳在他脸上,“我该说堂堂神君可爱,还是小气?” 俢昳握上她的手指,低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虽是如此说着,却被她的狡黠与灵动勾得情动,另一只手揽上她的腰,顺其自然地倾身吻了上去。 虞念眨了眨眼,双手抱上他,熟练做出回应。 墨狐:“……” 它只是想听听八卦,没人告诉它,两个人会忽然做起这种事来。 墨狐识趣地跑远了,再回望花海,中央有一片已塌了下去。 两人吻够了,俢昳用双手撑着地起来一点,哑声道:“不换。随你怎么说。” 虞念躺在花海中被他逗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先抱我起来。” 俢昳依言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少女仍搂着他脖子,低头靠在他身前,好笑道:“算了,我的那只白给你吧。我本想用那只娃娃来睹物思人,然而想想,等你去提亲不过一日,我大概忍得了。” 俢昳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给你吧。” 虞念惊了,松开手坐起看他:“你不是不换吗?” “是不换。借你一日。” 虞念又被他的话逗笑,只觉他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上前亲了亲他的唇。 “你说世人怎敢相信神君是这种可爱的性格?” 俢昳没反驳,手指抚上她的小脸,温柔道:“你今日回去,若是想我,就用传音铃找我。明日一早我便去提亲。” 虞念乖乖点头。 “我用了世间最好的云锦为你做了嫁衣,还有首饰,都是你喜欢的颜色。明日你再随我回来,便可以穿了。” 虞念愣怔了一下,问道:“你我日日都在一起,你何时做的?” 俢昳没回答,只静静看着她,眸中爱意深沉似海。 “是……晚上做的?”她神色动容,“是你亲手做的吗?” 他缓而郑重地点了下头。 虞念深吸了口,笑了笑:“对了,我有嫁妆要给你。” 她变出储物袋,从中取出一块碧色的玉交给俢昳:“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比不上你那些奇珍异宝,可我觉得你我之间,心意最重要,这个就送给你,当做我的嫁妆吧。”末了又板起脸补上一句,“不许嫌弃!” 俢昳接过那块玉,用指腹摩挲了几下,随即握紧道:“怎会嫌弃,好好收着都来不及。”他笑了笑,“我也有聘礼给你。”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2节 虞念眼睛亮了亮,期待道:“是什么?” 他抬手,召出曳月剑,将她拥在怀里,带着她的手与剑身相触。 “神器只能认唯一的主人,但融入你的灵力,它会像护我一样护你,并且若我不在,念念还可短暂地使用它片刻。” “曳月剑喜欢你,它会很乐意保护你的。” 虞念看着自己的灵力融进剑身,愣了愣,随即道:“那我也要飞羽弓保护你!” 俢昳看着她微微一笑:“这是我的聘礼。至于念念的飞羽弓,不必着急,终生都已许诺,还怕日后没有时间吗?” “那,等我们成完亲,就……” 俢昳蓦然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应道:“好。” 他又用了灵力,将房间内的娃娃转移至手上,递交给虞念:“带着回去吧。等我明日去娶你。” 虞念接过娃娃,拉着俢昳从花海中站起来,不舍道:“嗯,我若是想你了,便用传音铃找你,不许无视我。” 俢昳笑了:“好。念念何时找我,我都在。” 她松开俢昳的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他一身玄衣立在花海中,唇边笑意温柔却隐有孤寂。 虞念蓦然有强烈的感觉,他比自己更舍不得两人分开。 她又跑回去猛地抱住俢昳,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明天就再见了。你记得早一点醒,早一点来娶我。” 俢昳被她猛地抱住,怔了一下才双手轻抚上她的长发,柔声道:“嗯,说好了,我早一点去娶你。要等我。” 第50章 挣扎(加更) 栖羽跪在溪边, 低头看着溪水倒映出的那张脸。 若他不进行压制,黑色魔纹便会在他脸上凝出实际的纹路,蓝眸会变做血眸。魔纹在他脸上蔓延, 已覆盖了整张脸, 宛如戴上了一张冰冷华丽的面具。 然而魔纹并不知满足, 现下已蔓延至颈间。 他能轻易想到最终的结果, 魔纹会蔓延至全身,连同他的胸膛,连同他握剑的双手。 一只小鹿从身后窜出, 它跃至溪边正欲低头喝水,猛然通过余光看到一旁溪水里那张妖异的脸,立刻惊得向后跃了一大步。 栖羽转头看小鹿,小鹿四肢颤抖, 鹿眼恐惧明显,转身就跑。 又是如此。 每一个看到这张脸的生灵,都会露出如此反应。 那日离夙离开后, 他不死心地继续除妖救人,凡人的感激声会令他生出错觉, 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然而某时某刻,属于魔的印记总会压制不住地浮现在他脸上。 凡人看到他的脸,露出了面对妖魔邪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们惊声尖叫着“妖物”,转身想要逃离他, 下一刻便被离夙一个个贯穿了心脏, 倒地而亡。 离夙又出现在他面前, 轻声蛊惑道:“看到了吗?你救了他们又如何, 他们还不是怕你厌你。做仙到底没有成魔来得自由。这些人既不识好歹, 杀掉就好了。” 栖羽低头擦剑,不语。 他已明白同离夙并没有什么争辩的必要。 魔纹时隐时现,离夙飘至他面前观察他的魔印,笑声愉悦:“煞气会成倍放大你的妄念,你斗不过的,你迟早会众叛亲离,何必要为难自己?你到底在为何而挣扎?” “阴魂不散。”栖羽擦完剑,固执地用仙力将脸上印记压制下去,转身离去。 离夙抄着手在原地看他的背影。 仙界还真是一帮硬骨头,不过,看他们从挣扎到最后沉沦的过程也算有趣。 怀光如此挣扎,也不过是入魔早晚的区别。 他与俢昳制衡万年,不急这一时半刻。 …… 栖羽复又低头,看着那张脸,眸中流露出深深的自厌。 便是在这一刻,传音铃亮起光来。 他认出那是他与阿念之间的传音铃,呼吸一窒,手指颤抖着在传音铃上点了一下。 传音铃立刻传来少女温柔的声音:“仙君?” 像是黑暗中踽踽行走的人忽而见到了光,他瞬间握紧了传音铃,极力稳住声音:“阿念。” 虞念笑着道:“仙君,我难得回宗门一趟,发现你不在,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来见我一面?” 栖羽愣怔了一下:“你回去了吗?神君呢?” “俢昳明日来提亲。我跟着他离开,日后便不怎么回宗门了,机会难得,仙君要不要回来见我一面?”她声音低了一些,认真道,“我自小便得仙君照顾,若可以的话,希望能得到仙君的祝福。” 原来如此。 她要成亲了。 她问他,要不要去见她一面? 要。当然要。 明日她随着俢昳离开,同他一起避世,或许成亲前这一面,便是最后一面了。 “阿念。”栖羽看向溪水,“我可否回去见你一面?” “仙君怎么糊涂了,这话是我先问的仙君,自然可以了。” 栖羽弯了弯唇,声音轻轻道:“好,阿念等我,我今日一定赶回。” 按灭了传音铃,栖羽闭目凝神,将脸上的印记压制下去。 再睁开眼,溪水中已是一张干净至极的脸。 他没有立即起身,犹豫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两月以来,魔纹魔瞳已愈发难压制。 他逐渐发觉那团煞气的可怕之处,在于一点点侵蚀污染着他的仙力。 仙力被污染一分,魔的印记便更盛一分,更难压制一分。 最近几日,他使用灵力时,纯净的灵光已隐隐有黑气笼罩。 那是独属于魔的力量。 他的确如离夙所言,正在缓慢入魔,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但没关系,他发觉煞气并不会操控他的意识,即便入魔,他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任何人。 他绝不能去伤害任何人。 可是,他一定不能让阿念看到这幅模样。 他害怕会在阿念眼里看到和那些人一样的眼神。 仅半分,他便承受不了。 他抬手,变出一块面具覆于脸上,又在面具眼孔处施了术。 这一术法可使旁人透过面具看到的眼睛永远是蓝色的,他摸着脸上的面具,终于心里微安。 栖羽站起身,拉紧了领口,将脖颈严实遮起,方才转身离开。 * 虞念将曾经画过的三十三副栖羽画像取出来,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她颇为感慨地低叹了一声,在桌旁坐下,等着栖羽来。 日落黄昏时,白衣仙君出现在了她面前。 眼前人仍是一身飘逸白衣,白色长发纤尘不染,然而脸上却戴着一块遮住整张脸的白玉面具,只能透过面具看见他的一双蓝眸。 虽然不需要看他的脸虞念也能认出他,但她总觉得哪里有怪异之处。 仙君似乎有些变了。 曾经温柔的白如今竟也隐隐带上锋芒,多了冷意,一双蓝眸也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令她望不进深处。 他陌生得让她有些不敢认。 虞念迟疑着站起来:“仙君?” 栖羽温柔应了一声:“嗯,阿念,是我。” 她看向他的面具:“仙君来见我,为何还戴着面具?不能摘了吗?” 栖羽眼神闪烁了下,轻轻道:“我去人间除妖时分了神,脸上受了伤,不好看,阿念还是莫要看了。” 他如此说,虞念也不好强求什么。 栖羽走上前,将手上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递给虞念:“我不知阿念要成亲了,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但我见你从前喜欢收集灵石,这些……”他心中微涩,“是我帮你收集的,如今便送给你,当做祝福罢。” 虞念接过锦盒,将其打开,看到里面各色颜色稀有的灵石。 虽比不上俢昳带她看过的那些,但于仙来说,这一小盒已是十分难得。 仙君的温柔让她生出几分熟悉感,虞念盖上盖子,感激地笑了笑,将锦盒递还给栖羽:“仙君的祝福我收到了,至于灵石,我已经不收集了,仙君不妨留着,以后送给喜欢的姑娘。” 栖羽眼神黯了黯,沉默着握上锦盒。 虞念转身,手放在桌面上,温柔笑了笑:“这些都是我之前学画时画下的仙君,仙君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栖羽看着几十幅画像,声音不稳:“这些,画的都是我?” 他上前挨个展开看,最后不知在想什么,在桌前静立良久。 虞念也不催促,耐心等着他。 最后,栖羽哑声开口:“阿念,神君他对你好吗?” 少女笑着点头:“非常好呀!” 白衣仙君看着她的笑容,忽而闭了闭眼,像是痛苦至极地在挣扎着什么。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3节 虞念察觉到不对劲儿,有些不安地问道:“仙君,你怎么了?” “阿念,我还有要事,之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栖羽仓促着转身,仓促着离开,连画也未来得及带走。 虞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露茫然。 * 栖羽回到自己的住处落脚,随手布下一个结界,随即化出一面水镜,取下面具,看到了布满魔纹的脸。 他终于明白离夙所说的“煞气会成倍放大他的妄念”是何意思。 方才阿念提到俢昳那一瞬间的笑容,几乎立刻让煞气更进一步侵蚀了他的仙力。颈间一热,他意识到魔纹又在向下蔓延。 他只有仓促着逃离阿念。 栖羽扔掉了面具,笑得自嘲。 “仙君?”身后有人开口。 他身体猛地一僵。 本就在此处停留的凌瑶意外道:“仙君,你回来了?”她闪身上前,不期然与栖羽的血眸四目相对。 她失声道:“仙君你……” 被凌瑶清晰而直接地看到了脸,栖羽心知已没有遮掩的必要,目光沉沉望着她:“又是你。” 凌瑶看着黑色魔纹,颤声道:“仙君,你脸上为何会有魔纹,还有眼睛……眼睛为何也是红色的魔瞳?” 栖羽闭目压制魔印,直至最后力竭跪倒在地,才换得印记消失片刻。 他睁开眼看向凌瑶,自嘲道:“是魔君利用了我。仙子看到这张脸,怕了吗?” 凌瑶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身侧蹲下,摇头道:“凌瑶怎么可能怕仙君。” 她认真看向栖羽的侧脸,轻声道:“我不知这几月仙君身上发生了何事,但我知晓仙君绝不会伤害任何人。仙君说魔君利用了你,没关系,凌瑶相信一定有方法能救你。” 一个他从没有抱过期望的人,如今却对着他说相信。 为何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她却不怕他? 栖羽沉默了片刻,语气缓了一些:“我记得,你叫凌瑶。” 凌瑶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是,我叫凌瑶。” 她移了位置,跪坐在栖羽正面,直视他道:“我不会将此事传出去,我还可以帮仙君。这一次仙君若再离开,我能否……与仙君一起?” “为何常来祭拜我,又为何要跟着我?”栖羽哑声问道。 “因为仙君对凌瑶有救命之恩。” “我不记得我救过你。” “仙君救过的人太多,凌瑶只是其中之一,不记得也实属正常。”凌瑶毫不在意地笑,“几百年前,在一次除妖任务中,仙君救了我,这一回,便换我来报恩吧。凌瑶愿意陪着仙君,直至找到能救你的方法。” 栖羽忽而闭上眼,痛苦道:“别告诉阿念。”他的语气近乎卑微,“我不想让阿念知道这些,不想让阿念后悔喜欢过我。” 离夙曾问他,到底在因何而挣扎。 因道心而挣扎,他不能有负守护的人间。 因阿念而挣扎,他不能有负少女曾经的倾心。他曾经引导她的、教给她的,他更不能忘。 凌瑶心里一痛,面上仍是微笑着答应:“仙君放心,凌瑶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我直说了,这文快完结了,就剩小几万字了,看我专栏完结文的字数就知道我写不长 后面就俩主要情节,结婚和搞掉反派,正文完结后看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 下一章开始写求亲,大婚,洞房这些 第51章 提亲 约定好提亲的这日, 虞念醒得很早。 天还蒙蒙亮,她飞身至天心殿外,毫不见外地走入了殿中。 青妍早早就至殿中准备处理宗门内事务, 见来人是她也不意外, 意味深长道:“阿念起得很早。” 虞念走至她面前, 也不计较她的打趣, 只郑重道:“阿妍,今后我便不怎么回来了,你若是想我或是有事, 便用传音铃找我。” 她猛地倾身抱住青妍:“我若是想你,便回来看你。” 青妍低叹了口气,回抱住她,语气带上认真:“你从前也经常外出, 不怎么回来,今日这大喜之日,被你说得如生离死别一般。” 虞念笑起来:“好啦, 我就是舍不得你嘛,阿妍对我最好了。” 青妍亦跟着笑:“我当然也舍不得阿念, 但阿念嫁给他再好不过,你我也总有时日机会再见的。” 虞念抱够了才放开青妍,不自在地摸了摸心口, 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说我日日都见他,日日和他在一起, 怎的知晓他会来提亲, 还是紧张得厉害,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 青妍瞧了她一眼, 笑出声:“结为道侣便是交付终生, 到底是不一样的,阿念这是害羞了。” 虞念立刻双手捂上脸,果然摸得脸上微烫。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等阿念见到他,自然就不紧张了。”青妍笑着转身,“正好我有礼物送你。” 她走至桌边拿起一个小盒子,又回到虞念面前。 盒子被打开,露出了那块曾经属于她的雪青色灵石。 虞念愣了愣。 青妍将盒子放在她手上,微笑道:“你和神君结为道侣,他大抵什么都不会缺你,但我知道阿念有多喜欢这块灵石,如今我再送还给你,当做我的一点祝福,略表心意吧。” 虞念感动得眼眶微湿,有些不忍心地开口道:“阿妍……” 青妍笑睨她一眼道:“怎么?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虞念从颈间取出那条项链,“这种雪青色的灵石,俢昳他有整整一盒子。” 青妍眼见散发出柔和光芒的灵石,沉默了。 虞念轻笑出声,紧张情绪散去大半,又将盒子放回她手中,忍笑道:“好啦,阿妍的心意我都知道,这块你留着吧,没关系,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换。” 青妍深吸口气,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我看你也是不紧张了,赶紧走吧走吧,去殿外等着他吧。” “好阿妍。”虞念不舍地又抱了她一下,方才转身离开天心殿。 天色亮了几分,少女心情极好地翘着腿坐上一块高石,等待着俢昳。 年轻的仙门弟子陆续经过,看见坐在高处的虞念,白衣飘飘,仙姿绰约,不禁心生向往。活泼一些的仰头主动问好道:“师姐好面生,可否请教师姐名讳?” 少女闻声,低头看见她们,弯了眼睛笑起来:“虞念。” 自除掉凶兽后,仙界谁不知虞念大名,年轻的小仙子们立时发出阵阵惊叹。 有几个看她笑容亲切,胆大地凑到她身边,一起在高石上坐下:“师姐甚少出现在宗门内,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虞念仍是笑:“等一个人。” 小仙子们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师姐等谁,掌门吗?掌门一向不走正门,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殿中了,师姐可以直接去寻掌门。” 果然是年轻的一辈,竟不知她与青妍多年相交。 但她今日出奇地有耐心,摇头回答道:“我等的人并非掌门。等他来了,你们便知是谁了。” 仙子们笑着应了一声,又问:“师姐这么说,便是同意我们陪着师姐等了?” 虞念笑容无奈,反问道:“你们不去修炼吗?” 有人笑嘻嘻道:“难得见师姐一面,说不准能从师姐这里得些经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再不济,陪师姐说说话也是好的。” 虞念眨了眨眼,念及是同门后辈,遂耐心说了几句修习中的经验。 围坐在身边的仙子们敬仰她,虽似懂非懂,却听得极为认真。 天光渐亮,忽有一人看着远处问道:“你们看,那是谁?” 虞念心有所感,立刻抬头望去。 果然是俢昳。 然而他今日有些不一样。 往日朴素纯色的玄衣,今日换成了一件略华丽些的玄衣。 宽袖边和腰封上下,各有一圈暗色的金线,被日光一照,发出低调内敛的金光,温暖而不刺目。 一头黑亮如缎的长发被发冠仔细束起了一部分,余下的则披散在身后,发尾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着。 俢昳自正门一路而来,曾经刻意内敛的气质展露出来,每一步都带着无上的沉稳与威严,让人不由自主为之折服。 偏那双眼眸中溢出笑意,唇角微笑的弧度柔和至极。 刚柔并济,举世无双。 虞念与那双暗金色眼眸不偏不倚地遥遥对上,唇角又上翘了几分。 耳边还有仙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师姐似乎认识他,那师姐等的人便是他了?” “看他气质出众,不知是哪个宗门的仙君,师姐可否介绍一下?” 俢昳停在天心殿前,路过的仙友皆忍不住打量他,他仰头,对着高处的虞念微微点了下头,才缓步进入殿中。 “原是来寻掌门的,那师姐等的人要何时来?”一个仙子语气略带失望道。 虞念收回目光,笑着一一回答道:“我等的人就是他。至于他是谁,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等下就知道?”又一仙子猜到什么,惊呼道,“亲自登门面见掌门,师姐又这样期待,莫不是……提亲?” 此言惹得小仙子们又是一阵惊呼,纷纷求证道:“师姐要成亲了吗?今日当真是在等准道侣前来吗?” 虞念但笑不语。 仙子们不见她否认,立刻了然道:“那位仙君看师姐的目光很是温柔,气质相貌也出众,与师姐十分般配,恭喜师姐喜结良缘呀!”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4节 虞念甚少被如此簇拥着恭喜,她们的话直白而热情,她有些害羞地垂眸道:“谢谢呀,你们也会遇到良人的。” …… 俢昳与青妍的谈话并不久,二人很快一前一后从殿中出来。 俢昳飞身而上,玄色衣袖灌了风,衣摆翩飞,停至虞念面前,微笑着伸出手道:“念念,我来娶你。” 身旁的小仙子们很有眼色地退开了一圈,从高石后跃下,独留他们二人在高处。 殿前路过的仙子见此情景也纷纷停下脚步围观。 虞念弯了弯唇,搭上他的手。 众仙艳羡的目光让她心里不由自主腾起骄傲。这样好的一个人,是为她而来,是来求娶她的。 俢昳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自己怀中,抱紧她的腰身。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方低头看向青妍:“掌门既已同意,本君便带她离开了。” 青妍微微弯腰,恭敬道:“神君放心。” 若说听到“本君”还有疑惑,之后的“神君”便彻底让众仙明了。 眼前之人竟是那位避世的神君! 传闻上古时代以黑为尊,如今一睹神君真容,一袭玄衣当真贵气难言,风华绝代,世间无人能与其相较一二。 得知师姐要结为道侣的人竟是神君,小仙子们一时羡慕得说不出话,呆呆望着二人相拥的身影。 俢昳抱着虞念,低头柔声问:“要和她做个道别吗?” “我道别过了。”她摸了摸他的袖边,果然衣料材质比之前见过的华丽许多,不满道,“今日这么好看,倒先叫旁人瞧见了,从前也不见你这么用心地打扮给我看过。” “吃醋?”俢昳失笑道,“今日提亲,当然要隆重华丽些,如此不也是为了给你长脸。” “那我也不爽。”她余光看了一眼仰望他们的众仙,“下次总要打扮得更好看些让我看看才不亏。” “好,听你的。那,女儿红可有记得挖出来带上?” 虞念很久没想起女儿红的事,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俢昳竟还记得这个。 女儿红应由相伴终生的人喝下,如今他们即将结为道侣,按理是该挖出来由俢昳喝下。 但她清楚地知晓,她在酿那坛酒时,心里想的皆是另一个人。 她并不希望俢昳接受这种不纯粹的东西。 俢昳在她心里好得世无其二,他值得一坛更纯粹的、重新酿成的女儿红。 虞念垂眸道:“那坛留着吧,我想重新给你酿一坛。” 俢昳心思通透,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眸中笑意渐深,轻轻道:“好。” 避世的神君来天衡宗提亲引起不小的动静,天心殿附近停留围观的仙子愈来愈多,还有得了消息往过赶的。不过片刻工夫,已松松散散围了几圈。 虞念独来独往惯了,从未如此大张旗鼓,也未被如此围观过,不免有些害羞地将脸埋在俢昳衣服里,低声道:“好了,你看人越来越多了,既已得到阿妍同意,我们便早些回去成亲吧。” “好。”他低声笑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将虞念横抱起来,“我抱你回去。” 玄衣神君抱着虞念在空中渐渐远去,青妍收回了目光,温和看向众仙:“他们已离开,你们也散了吧。” 众仙这才回神,纷纷道了一声“掌门说的是”,四散离去。 偏僻无人的更远处,戴着面具的白衣仙君一眨不眨目睹了全过程。 那对璧人黑衣白衣交缠飞舞,如同阴阳相合,生来就该融为一体。 白衣仙君眉心一皱,颈间烫意灼人,魔纹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胸膛,他极力握紧了拳克制着自己,直至二人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方才转身离去。 身侧的凌瑶目光复杂,亦跟着仙君离去。 作者有话说: 今晚忙了好久文件的事,更新晚了点 下一章洞房应该是 第52章 合灵 再次回到苍桦山, 墨狐正蹲在山脚等他们。 它用双尾托起的华美衣衫,正是俢昳做的嫁衣。 两人落地,墨狐兴奋地跑上前, 双尾移至身前。 虞念弯腰, 手指在嫁衣上轻轻抚过。 嫁衣颜色鲜艳, 以红色以底, 其上绣着云霞。 她将嫁衣捧起,施了灵力,转了半圈, 身上白裙便被嫁衣取代。 衣摆拖曳在地,身姿稍动,如万霞披身,烟波起伏。 少女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姿容, 从前着白衣虽惊艳,却到底淡了些。 如今盛装嫁衣在身,光华夺目, 世间万物为之倾倒。 她转过身,有些害羞地看着俢昳笑:“好看吗?” 俢昳上前抱着她坐下, 眼神柔情似水:“很美。” 他取下她一贯用来别头发的白色羽毛,如瀑青丝瞬间垂落。 墨狐又上前,自觉递上早就准备好的首饰, 由俢昳一件件拿起,为虞念妆饰。 长发被灵巧地绾起, 发间插了一根金钗, 又簪了几朵新鲜的花。 之后是上妆。 少女闭着眼乖乖坐在地上, 俢昳捧着妆盒为她描眉点唇。 手指将唇脂晕开时, 令她心里一阵发痒。 上妆完毕, 虞念睁开眼,透过妆盒里的镜子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十分美貌经由俢昳妆点,变成盛级的十二分,双眸经过眉和眼尾的修饰多出几分不经意的勾人味。 眼波潋滟,红唇水润,一笑倾城。 饶是虞念自己,也被镜中的模样震了震。 她不禁抬眸道:“你的手法……真的只是第一次上妆?” 俢昳忍不住笑:“想什么呢,自然私下练过。”声音渐低,“为了这一日,我准备了许久。” 他捧起她的脸,控制不住地吻了上去。 少女华丽精致的衣摆铺开,艳丽点缀在花海中。 空中不知何时飞来几只仙禽在两人头顶盘旋,墨狐捂着眼睛趴在一旁。 俢昳并未吻多久,他克制着自己放开了虞念,温柔道:“先合灵吧。” 虞念还在留恋方才的吻,抿了抿唇角,脸色微红地望着俢昳:“你怎么不换衣服呀?” 俢昳笑了:“念念想我换?” 她点点头,声音放得很柔:“不是说要打扮得更好看给我吗?成亲这日不打扮,还要何时打扮?” 他又摸了摸她的脸,答应了。 俢昳站起身,浅金色灵光散出,身上的玄衣换成了与虞念相称的红色衣衫。 虞念从未见他穿过这样艳的颜色,坐在地上看直了眼。 往日总用玄色压着,一身的冷淡与孤傲之气。 如今换了红色,与冷白肤色互衬,如雪地中一枝桃花。 冷而艳。 俢昳换了衣服又坐回地上,见虞念看得出神,忍不住笑:“看傻了?” 她回神,脸上绯色更深,却夸赞道:“你真好看。” 他笑意更深:“现在合灵,好不好?” 虞念点头。 二人各自取出自己一滴血交予对方,待对方的血融入自己心脏后,合灵便算完成。 血魂相融,自此同心。 虞念沉浸在血魂相融的新奇中,俢昳忽然将她拥入怀中,附耳说了一句话。 头顶回荡着仙禽的鸣叫声,四下春风吹得花海轻声作响。 虞念愣了愣:“你说什么?” 俢昳保持着附耳的姿势,仍轻轻道:“念念听到了。” 是,她听到了。 俢昳对她说,吾爱。 彼时她将画举到他面前,他都不曾说出口。 而今在成亲这日,他抱着她,在她意想不到时,说出了这二字。 俢昳一贯将深沉的爱意藏于行动与细节中,甚少直白说出口,他记得她想听这二字,便特地挑选了成亲这日说给她听。 心脏微暖,似是融于心脏里那滴俢昳的血在发热。 他又道:“我不习惯说这些话,只说这一次,也算了了你的心愿。” 虞念眨了眨眼,猝不及防一偏头,吻在俢昳的脸上,道:“吾爱,我亦是。” 耳后的冷白肤色一点点浮起淡绯,虞念看见那抹绯色,弯唇而笑:“当日不肯说,果然是因为害羞了。” “害羞又如何。”俢昳转过头来看她,这人虽害羞,面上却仍是冷静做派,“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不可以害羞?”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5节 “可以,当然可以……”腰身被他猛地抱住,整个人腾空而起,虞念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怎么了?” “带你去做夫妻间会做的事。” 眼见俢昳连路也懒得走,直接飞身而起向山腰神殿而去,虞念自然也懂了他要做什么。 夫妻之间的事,便是床榻共枕,以及…… 虞念脸烫得厉害。 饶是她做了很久的准备,这一刻也是期待且害怕,紧张得心脏狂跳。 俢昳抱着她来到内室,将她放在床上,跪在床边才碰至她衣领,便感受到她明显的一颤。 他的手一顿,离开了些,低声道:“害怕?” 虞念点头,又摇头:“有点紧张是真的。” 她看俢昳一眼:“不如你等我把妆卸了,嫁衣脱掉,我们再……” 俢昳默了默。 少女衣领被他方才碰了一下,衣领下翻,露出一点优雅的颈部曲线,曲线向下延伸……被嫁衣挡住。 他其实已经被这半遮半掩引诱到,眸色转深了几分,但思考了一瞬觉得自己尚能忍住,遂坐起来道:“我等你。” 然而这些对于仙来说,用灵力只是一瞬间的事。 虞念卸了妆,身上剩白色中衣,小心看着俢昳道:“我听说,很疼的,你能不能……” 俢昳立刻懂了她在紧张什么,上前吻了吻她的唇角,安抚道:“别怕,我轻一点……”他吻了几下唇角,又不禁深入。 两人唇齿交缠了一会儿,俢昳便离开她的唇,吻向脖颈。 他的手握住她中衣的领口,预备替她褪下,她却因突然被吻到陌生的地方,不适应地颤了一下,眼中露出一点茫然。 俢昳只好暂且停下褪衣的动作,不再向下,停在原处用亲吻轻轻柔柔安抚她,耐心等她适应。 她紧张不安的情绪渐渐被他的温柔安抚,双手抱上了他的脖子。 件件衣衫被扔落在床边,床榻之上,身影缠绵。 …… 一切结束后已是傍晚,俢昳用了灵力,在房间内点上了灯。 温暖的光照亮屋内,虞念抱着俢昳,头靠在他胸前,神情有些困倦。 他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是想睡觉了?” 虞念小声道:“好累。” 他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睡吧。” 她困意上头还不忘问道:“你答应我的事,都不会忘吧?” “不会。明日醒来,舞剑给你看。你想学什么剑法,我都教你。” 她感到一阵心满意足,双手将俢昳抱得更紧了些:“今晚你不走了吧?” “嗯,不走。” 她心里更安定,继续问道:“以后我们都会像这样一起睡觉吗?” “嗯,我日日都来陪你睡觉。” “那你可不能反悔了,说陪我就是要陪一生一世,若敢等我习惯后半途离开,我一定恨死你……” 明明累得没什么精神,最后半句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将被子拉上去一些,理了理她压在身下的头发,柔声道:“一生一世都陪着你,不离开。” 她逐渐陷入睡梦中,意识模糊说了最后一句:“骗你的,不恨你,我喜欢你……” 俢昳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控制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想要他相陪一辈子,他也想。 正好。 第53章 舞剑 虞念虽早就见过俢昳的曳月剑, 眼下却是第一次见他持剑挥舞。 梧桐树下,那柄剑仿佛真真正正与他合二为一,出剑并无复杂招式, 更像是回归本源的九九归一, 剑气纵横, 唯快不破。 曳月剑在他手中灵活而轻快, 剑通人意,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满地的金色梧桐叶被剑气带起, 漫天飞舞,玄色人影在其中,剑尖凌人而身姿优美悦目。 不愧为神君。 梧桐叶飘然落地,归于平静, 俢昳收剑停下,看向虞念。 两人目光对视,她回过神来。 这是她尚未达到的境界, 这是真正的强者。 俢昳弯了弯唇,向她伸手:“念念, 过来,我教你。” 她小跑上前,被俢昳手一握, 轻而易举拥在怀中。 他将曳月剑交到她手中,从后伸手握上她的手。 曳月剑挥舞起来。 俢昳的手轻握住她手腕, 身后是他宽阔坚实的胸膛, 她心中安定, 身体放松下来, 由他带动着出剑。 两人的宽袖在空中荡出如出一辙的弧线, 惊人剑气自剑尖源源不断泻出。剑风之下,两人衣衫翩然飞舞,如一对比翼双飞的蝶。 虞念感受领略着他的剑术,唇角不知不觉上扬。 片刻后两人停下,俢昳放开她,微笑着问道:“感觉如何?” 虞念回味着精妙的剑技,笑叹道:“我有时觉得自己真是过分幸运了。”她仰起头看俢昳,眸子又清又亮,“遇到你,能学旁人见也见不到的本事。” 俢昳失笑:“只因为这个?” 她点头。 他松开剑,低头摸了摸她的脸:“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旁人即便遇见我,我也未必会高看他们,未必愿意教他们。念念本就优秀出众,才能得我……” 才能得他倾心。 他声音渐低,最后两字没说出口,忽而笑了一下:“念念想谢我,也不是不行。” 虞念没多想,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想要什么?” “唤我一声……夫君吧。”他俯身靠得更近,眼中情动,声音低哑如羽毛拂过,带着不经意的蛊惑。 二人结为道侣,成了亲,唤夫君确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 虞念愣了一下,从前叫惯了他的名字,如今要看着他的眼睛这般亲密唤他,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自在,遂垂眸低声道:“夫君。” 耳边传来他一声满足的轻笑,他伸手抱住了她,低声回道:“嗯,从前怀光仙君照顾你,以后夫君来照顾你。” 虞念乍然听到栖羽,出神了一瞬,想起他的异样,皱眉道:“其实,我回去的时候见了一面仙君,他有些奇怪。” 俢昳沉默了一下,放开她,低头问道:“奇怪?有何奇怪?” “他似乎受了什么伤,最后离开的时候神色很痛苦。” 俢昳安抚道:“念念若是担心他,便用传音铃问问他。我为他拼凑的仙魂,不应有什么后遗症。” 虞念愣了一下,见他如此坦然提及栖羽,毫不介怀,不禁道:“你,不会吃醋吗?我从前可是……” 他笑了笑,握上她的手道:“不会。他于你有恩,你若是从此不顾他,反而薄情寡义。更何况你选择的道侣是我,说明早已放下过去。”顿了一下,“无论如何,我信你。” 俢昳一直是如此大气又自信,既是信自己可让她倾心,又是信她的选择。 虞念心里一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微笑道:“我每日都在更喜欢夫君一点。” 她取出和栖羽的传音铃联系栖羽,那头很快传来人声:“阿念?” 他声音平稳,并无异常。 虞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仙君,那日见你仓促离去,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头沉默了一下,栖羽道:“无碍的,只是受了些轻伤,现下已经好了。” 他声音仍带着从前的温柔,听不出任何异样,虞念觉得果然是自己有些多心,心下微安:“既然没事我便放心了。仙君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寻我帮忙。” 那头隔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轻轻的“好”。 切断了传音铃,俢昳抱住她:“安心了吗?” 虞念点头,又笑:“你是真的不介意我和仙君呀?你就不怕吗?” 俢昳温柔凝视着她:“因为我见过他求娶你。” 栖羽求娶她……不就是在俢昳醒来那日。 她微怔,不由道:“那日……你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他点头,“那日我醒来不见你,是以用水镜找过你,看到了那一幕。” “看到我拒绝仙君了?” 俢昳笑了笑:“没有。只看到那一幕,我就切断了水镜,我本以为你会同他结为道侣的。” 他眼中笑意深了几分:“但后来我等到了你回来,自此明了,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我。所以……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作为夫君,理应相信自己的妻。” 虞念不知那日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等她回去的,稍稍一想便觉心中又酸又暖。 她忽而上前紧紧抱住俢昳:“你说得对,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以后都要记住了。” 俢昳回抱住她,温柔应道:“嗯,记住了。念念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人。” 他愿意一生一世照顾她,保护她。 * 面具覆容的白衣人静立在深谷中的潭边,目光沉沉盯着飞流而下的瀑布。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6节 白衣人雪色长发披垂在身后,面上白玉面具泛着冷润的光,如此衣着倒也算清雅,然面具下一双血眸和垂在身侧布满魔纹的双手给这清雅之气添了几分诡异。 白衣人正是栖羽。 三年过去,他的仙力被侵蚀干净,而今出手,再无纯净的灵光,只余阴森魔气,早已算不上什么仙君。 他距离成魔,只差一步。 两年前,凌瑶坚持跟在他身边,与他在妖族中打探消息,然妖魔生性随意,生活混乱,不似仙族会记载前代之事,上古之事几近失传。无论威逼利诱,又或是查探记忆,都对魔的煞气一无所获。 无人知煞气,更无人知如何根除煞气。 最初他不认命,一遍遍固执将魔印压制下去,全身力竭倒下被凌瑶接住时,口中还在坚持:“我不是魔……” 凌瑶抱着他无声落泪,却温柔笑着说:“你不是魔,你是仙。” 但他心如明镜,知晓两人都在自欺欺人。 他不是魔,却在缓慢入魔,煞气在他体内生了根,渐渐融进四肢百骸,世间竟无缓解之法。 两人在妖物手下救起凡人时,魔纹在他脸上若隐若现,凡人恐惧他,尖叫着逃离。凌瑶大怒,总是不厌其烦地将他们一一带回,给他道歉。 道歉?道歉有什么用,他即将入魔的事实根本无法改变。 他低着头,沉默收了剑,最终将面具戴上,不再取下。 后来他渐渐认命。 没有人能救他。 一年前,他身上的魔气愈来愈重,沧溟剑不堪魔气重负,断在了他手中。 他垂眸,看着断裂的沧溟剑久久不语。 跟在身边的凌瑶怕他伤心,出言安慰道:“仙君,剑断了还可以再铸,没关系的,等仙君好起来,我们再去铸一把更强的仙剑……” 他忽然笑了,笑声冷冷:“剑断了,人什么时候走?” 不知何时,他再也不复从前的温柔有礼。他变了。 凌瑶神色微变,不敢相信地问:“仙君这是什么意思?” 他扔掉了断剑,直视着她:“凌瑶,看清楚了,你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仙君,是人人惧怕的魔。” “不、不对!仙君不是魔……”凌瑶激动地否认,有些不明白他是何时认的命。 他微怒,周身氤氲出和离夙如出一辙的漆黑雾气,黑雾化作一只手圈住了凌瑶的脖子。他冷笑着道:“我不是你的仙君,我是魔。” 他一遍遍强调着自己是魔,好似已经彻底认输。 然黑雾看着阴森可怖,却堪堪停在凌瑶脖子周围一寸,没有伤到她一分。 凌瑶垂眸看了一眼毫无威胁的黑雾,心里静得出奇:“我知道,仙君不会伤我。” 他不笑了,声音如淬寒冰:“只要我想,就可以用这魔气杀了你。” 凌瑶眼神温柔望着他,语气笃定:“仙君不会。” 他忽而错开她的目光,转身收了魔气:“你我仙魔有别,仙子还是少同魔来往。”他走了一步,又冷冷补充,“再跟着我,杀了你。” 他以凌瑶追不上的速度闪身离开,孤身一人时,消失两年的离夙又重新出现在他身边。 离夙看着他面具下不再遮掩的血眸和大半身魔纹,满意地大笑:“看你白费力气两年,如今终于接受自己是魔了?” 红发魔君飘在他身侧,蛊惑道:“众叛亲离的滋味儿如何?连你的剑都放弃了你。”魔君随意磨着指甲,漫不经心道,“说来本君本打算杀了执意跟着你的那个仙,她碍事得要命,不想竟是她先离开了你,有趣。” “做魔自由自在,讨厌谁就杀了谁,喜欢谁就抢过来,不好么?你看看那些凡人厌你惧你的模样,是不是丑陋不堪?” 他一言不发,离夙又提起俢昳:“凭你在那个女人心中的地位,凭你有恩于她,俢昳绝不会伤你杀你,只要你出手,就可以轻易伤到俢昳,如何,杀了俢昳,去把你的女人重新抢回来吧。” 身上的魔纹又开始灼烧蔓延,仿佛地狱之火在逼着他脱仙胎换魔骨。 他忍着痛,咬牙对离夙冷冷道:“滚。” …… 身后传来脚步声,栖羽听出这脚步声属于谁,血眸冷而阴郁,他转身看着红发魔君:“离夙,又是你。” 离夙大笑:“不是本君还能是谁?如今除了本君,也不会有人再惦记你了。” 他打量了一眼栖羽,满意道:“不愧是天资出众,不过三年,便离成魔只差一步。怀光,你比本君想象的还要好。” 作者有话说: 凌瑶和小白的两年被我一笔带过了 话说会有人想看他们俩的番外吗? 时间快进大法,来到了3年后,最后一个剧情要来了捏 第54章 不安 栖羽眼角下压, 眸色沉了几分,猝不及防向离夙袭去。 他不得不承认,几近成魔的力量, 比他原来的仙力要强盛许多。 那团煞气将他的仙力一步步污染, 其后又仿佛打通了什么经脉,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对力量的掌控更胜从前, 日复一日耳清目明。 一种惊世的力量在他体内疯长。 离夙眯了眯眼,以看不清的速度躲过他掌心击出的魔气。 魔气直冲身后的谷壁。 深谷底发出轰然巨响,石壁一角向下塌陷一些, 碎石泥沙滚滚,大片尘土在谷底散开,两人缠斗的身影在尘土中时隐时现。 待谷底恢复平静,栖羽已背靠石壁, 被离夙扼住了喉咙。 红发魔君默默看他一会儿,并无恼怒情绪,反倒笑了:“你的力量源于本君, 凭你,也想杀本君?你虽离魔只差一步, 但到底与真正的魔天差地别。” 栖羽并未有任何挣扎,看他一眼,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 离夙并无杀他之心, 只是以此制住他。 他保持着扼住喉咙的姿势,眼中带上欣赏:“不过你方才一招一式, 已比那只没有脑子的凶兽好上太多, 只要你成魔, 俢昳必死无疑。” 栖羽复又睁开眼, 血眸森然, 带有嘲弄:“你怎知我会如你所愿去杀了他?” “哦?你不想?”他略有茫然不解,饶有兴趣道,“你竟不恨俢昳?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都是俢昳害的吗?” 栖羽冷笑:“我如今这副模样,是拜你所赐才对。” 离夙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不解更甚:“你的心智竟没有被完全侵蚀……”他盯着栖羽的面具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或许是因你未完全成魔。既如此,最后一步就由本君来帮你吧。” 他松开扼住喉咙的手,改为轻抬他下巴:“这幅模样,你应该很怕被她看到吧?” 栖羽呼吸一窒。 这等细微反应立刻被离夙察觉,他唇边笑容弧度扩大:“果真如此。你说,她看到昔日光风霁月的仙君变成魔,会做何感想,她会不会怕你,厌你,甚至让俢昳杀了你?” 栖羽双目闭紧了一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面具遮挡着他的情绪,但仍能看出他受到了影响。 离夙微笑着靠近他,蛊惑道:“一个是万人敬仰的神君,一个是人人惧怕的魔,你好像已经彻底输了呢。”他将声音刻意放得很轻,“没关系,待你成魔,便不比俢昳弱。杀了俢昳把她抢过来,封了她的记忆,她就会乖乖留在你身边,到时你想和她做什么都可以……” 魔君的话犹如魔音在栖羽脑海中反复回响,煞气让他精神不稳,眉眼逐渐染上阴沉森冷,他睁开眼,眼眸中血气大盛,仿佛彻底化身白衣修罗。 离夙便在这时对上栖羽的双眼。 魔君眼中红光一闪,对面人安静下来,眸中失去情绪,渐渐无神。 “用传音铃告诉她,你想见她,就在天衡宗。” 栖羽如被操控的人偶般取出传音铃联系虞念,少女的声音久违地响起在他耳边:“仙君?仙君这些时日去了哪里,阿妍告诉我你已很久没回过宗门,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你……” 栖羽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毫无感情:“我想见你。天衡宗。” 他留下这一句,没有给她回话的时间便切断了传音铃。 传音铃掉在地上,被离夙击得粉碎。 铃铛碎裂的声音令那双血眸出现一瞬的挣扎之色,却太过短暂,下一刻又恢复了无神,静静看向离夙。 离夙满意一笑,伸手放在了栖羽的面具上,迟疑片刻又收了手。 罢了,这张面具由他在意的人亲手打碎,效果大约更好。 栖羽尚未成魔,他其实不太愿意这时用煞气来操控他。 操控一事,太过耗神耗心力。 但栖羽已在最后一步停滞太久,他需要一把助力。 待他伤了俢昳,露出真容,面对那个女人的目光,强撑的心智会被彻底击溃。 那一瞬间的刺激足够他彻底入魔,永坠地狱。 成魔后的栖羽,心智被煞气吞噬,将会成为他手中最好的刀。 离夙大笑出声。 俢昳,一万年了,你的死期该到了。 * 一小块石子向虞念击去,半空中的飞羽弓抖动了一下,散发出光芒,在少女周身撑开一层结界。 结界附有神力,强盛稳固。 石块不出意料被结界弹回,掉落在地。结界随之散去。 虞念眼睛亮了亮。 成功了! 她与飞羽弓终于生出默契,神器有了灵识,会自动护主了! 她偏头看向空中的飞羽弓,眼睛弯弯笑着道:“方才谢谢你呀!” 飞羽弓转了半圈,像是背过身在默默害羞。 俢昳已走到虞念身边,她自然挽上他的胳膊,好奇道:“它怎么转了半圈?”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7节 他看了一眼飞羽弓,笑着道:“它害羞了。” “害羞?”虞念奇道。 “嗯,神器有了灵识,会生出和人一样的情绪。念念感谢它,它会害羞也是正常。” 虞念更奇了:“那你的剑会害羞吗?” 俢昳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有。” 她忍不住笑,又仰起头看飞羽弓:“那还是它可爱些。” 话音落,曳月剑忽然现形,不满地颤了颤。 虞念笑出声,安抚道:“好啦,你们都很可爱!” 这三年间,少女对神器的掌握愈发得心应手,有了神器做辅,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地提升着,如今虽仍是仙身,但灵力已能支撑着使用飞羽弓连射三箭。 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栖羽这几年不知所踪。 她偶尔回宗门看望阿妍,才知栖羽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 他只留下了和她之间的传音铃,然而两年前,连她也联系不上栖羽了。 传音铃畅通无碍,是他始终拒绝和她说话。 虞念无奈叹了口气,尊重了他的决定。 但此刻,那只用来和栖羽联系的传音铃忽然亮起光来。 她愣了一下,取出传音铃,茫然无措地看向俢昳。 俢昳握了握她的手,点了一下头。 虞念的心安定下来,低头轻点了一下传音铃:“仙君?”她迫不及待地问起这些年,“仙君这些时日去了哪里,阿妍告诉我你已很久没回过宗门,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你……” 那头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了她:“我想见你。天衡宗。” 虞念皱了皱眉,下意识追问:“什么?仙君你怎么……” 然而传音铃不知何时已被切断。 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她试图再次用传音铃联系栖羽,一瞬后脸色微变。 俢昳:“出事了?” 虞念不由握紧了传音铃,无措看着俢昳:“仙君的传音铃被毁了。”她回忆着方才毫无感情的声音,“仙君的语气也很不对劲儿,他是不是出事了,在向我求助?” 俢昳低眸沉思了一瞬,道:“念念若是担心,就去一趟吧。” 她抿了抿唇道:“我有些不安。” 他上前抱住她:“没关系,我陪你。” 听着俢昳沉稳的心跳声,她无端想起几年前去乌城前,他也是如此,言语间流露出绝对自信,冷静情绪轻而易举就能安抚她的不安。 她弯了弯唇,道:“那你保证。” 俢昳轻轻笑了,应道:“嗯,我保证,不会有事。” 他望着远处,眼神复杂了几分。 方才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他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那般异样,更像是被人操控着行事。 这世上,能有这种本事操控怀光仙君的,除了离夙……再无旁人。 离夙。 莫非他要…… * 天衡宗上空澄澈蓝天不再,乌云密布,昏暗压抑。 红发魔君立于凌空,傲然俯瞰一切,惊慌的众仙在他眼中如同蝼蚁,不能令他动容半分。 身旁的白衣人一双冷冰冰的血眸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 青妍听到消息,冲出天心殿,看到上空异色天象,心里沉了又沉。 凭着直觉,她知道仙界将迎来大劫。 离夙低头看见青妍,弯了弯唇:“一个小丫头也能当掌门,仙界当真没落。”他不再废话,直接道,“虞念在哪儿?” * 虞念与俢昳行至半路时,青妍的传音铃响起,她声音惊慌不稳:“阿念,你快逃!离天衡宗远远的!魔君来袭,他的目标是你!” 魔君来袭,那先前栖羽…… 仙君果然是出事了。 虞念用力握紧了和青妍的传音铃,深吸一口气回道:“阿妍,我不能逃。他的目标是我,只有我不逃,他的精力放在我身上,你们才不会有事。” 她知晓青妍担心她,遂切断了传音铃,隔绝了声音,扔进了储物袋中。 俢昳握上她的手:“万事有我在。” 虞念朝他笑了笑,点点头。 * 离夙从不做多余的事。 他对于天衡宗一众蝼蚁并无兴趣,知晓虞念还未赶来,便带着栖羽去了宗门最上方的高台等待着两人。 要杀生,自然要等神陨落后,欣赏着他们绝望痛苦的表情才算畅快。 红发魔君姿态懒散地坐在高台边,眼见熟悉的玄色身影渐渐进入视线,不禁眯了眯眼,眼里多了点兴奋。 他就知道,俢昳一定会跟着虞念来。 万年了,俢昳。 他们之间该有一个结果了。 白衣少女和玄衣神君缓缓落至高台,离夙亦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看少女,只将目光落在俢昳身上,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俢昳,万年不见,你竟多了个软肋。” “你与本君都在等着除去对方的机会,今日便一见分晓吧。且看一看,是你有本事除魔,还是本君能弑神。” 作者有话说: 那肯定是除魔了~~~ 离夙这垃圾等着gg吧 和审核搏斗了一天,从凌晨2点锁到晚上8点,锁了9次 真的很疲惫也很无语。。。 第55章 灵魂(加更) 虞念眼中只看得到那抹白色身影。 尽管……他的眼睛是红色的魔瞳, 戴着面具,气质冷冽,毫无昔日温和, 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即便她倾心之人变了, 可他们之间数年的相处不是假的。 她连声音都在抖:“仙君?” 他闻声转头, 那双血眸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仿佛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俢昳也认出了栖羽。 一贯脾气极好的神君此刻也不禁微怒,对着离夙道:“是你?” 离夙反应了一瞬,而后意外地笑出声:“你竟会生气?为你的情敌生气吗?”他笑声愈发愉悦, 看了栖羽一眼,道,“去,杀了俢昳。” 虞念不可置信地看着栖羽:“不要, 仙君,不要听他的!” 栖羽眉眼阴郁一分,猛地向俢昳袭去。 离夙愉悦大笑:“你的阻止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刺激, 你的好仙君可是因为你放弃了他而入魔了!” 俢昳祭出曳月剑,命令道:“去保护念念!”随即闪身挡在虞念身前, 准备与栖羽对上。 眼见栖羽的逼近,虞念脑中思绪混乱,来不及反驳离夙的话, 只惊声道:“仙君不要!!!” 冰冷的血眸中忽现挣扎之色,栖羽脚下顿了半步。 而后, 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掌心的森森魔气被他强行回转, 变了方向, 击向了自己的身体。 白衣顷刻被血染红, 面具之下滴落出鲜血。 他双腿一软, 摇摇晃晃跪在了地上,却没有倒下。 汩汩流出的鲜血让他有片刻的清醒,他迟钝地看向俢昳,看向虞念,面具之下微微弯唇。 神君没有受伤,阿念也没有受伤。 那就好。 他听到了少女那声呼唤。 她说不要。 嗯。不会的。 他答应过她,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神君是她喜欢的人,她提起神君的时候笑容明媚美好,所以他不能伤害神君,他不能让阿念伤心难过。 口中鲜血顺着面具的边缘流下,他的心却时隔三年第一次感到宁静。 不论如何,他还能再见到她一面,这很好。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8节 真的很好。 思绪慢悠悠地飘回至许多年前。 彼时少女练剑练累了,又不舍得浪费时间回去休息,便就地趴在石桌上小睡。 春日的阳光落满了院子,有几缕投在她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映下一道浅浅的剪影,神情柔和。 他去看她,便见到了这样一幕。 美得怦然心动。 他默默坐到少女身边,守着她午睡。 他每月见她一次,她的变化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她做到了他说过的一切,甚至做得更好。 少女在一日日蜕变,她会越来越好。 他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她,只是看她睡觉这种小事,他却仿佛有着无限的耐心,心中柔软一片。 他伸手想要触碰她,替她撩开碎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垂下手。 即便没有她娘亲的嘱咐,他也愿意照顾她的,哪怕拼上性命。 眼前的少女,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去伤害半分的人。 回忆渐渐远去,耳边各种人声交叠,开始清晰。 “你疯了!!!”是离夙。 “仙君!!!你受伤了,好多血……”是阿念。 “念念……”是神君。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 他努力再抬起头,看到少女跪坐在他面前,颤抖着想要触碰他:“仙君,你别担心,没关系的,你的伤还能治,会没事的,你别害怕……”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几近入魔,彻底没救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需要一个人人惧怕的魔。 面容被面具遮挡,谁也看不见,可他还是努力地温柔笑了笑:“阿念,你杀了我好不好?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往事的回忆令那双血眸阴郁散去,奇迹般地恢复了一点清澈。 少女怔在原地,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喃喃道:“仙君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杀你。“ 他仍是温柔地笑:“我快入魔了,入魔之后会失去本心,变成离夙手中的刀。没有救的,这些年我找过各种法子,都没有用。我不想害人,所以,阿念替苍生,手刃魔头好不好?” “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要心怀苍生,妖魔哪有好的,杀了就是。” 虞念眉越皱越深,心中又惊又怒。她正准备再次拒绝,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不要!!!” 竟是凌瑶。 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了高台,直奔虞念面前,毫不犹豫跪在她面前,眼眶发红道:“不要杀他。虞念,我求你,不要杀他。” 虞念被凌瑶的下跪震住了。 她们二人一向针锋相对,凌瑶很少给她好脸色看,她也知道,凌瑶一直很不喜欢她。 可是如今,那么骄傲的凌瑶竟然跪在了她面前,恳求她。 栖羽也被凌瑶的突然之举震了一下,随即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强硬道:“凌瑶,你回去,这是我的事。” 凌瑶按住他的手,没有看他,固执看向虞念,眼泪簌簌而落,继续恳求道:“虞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或许还很讨厌我,可是我今日求你,不要杀他,来日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要杀他,他那么维护你,听不得旁人说你半句不好,还照顾你那么多年,用生命保护了你,你念一些他的好,不要杀他好不好?” 凌瑶眼睛哭得通红:“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他没救了,可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放弃。他若活着,总还有一分希望,他若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双手去握虞念的手,哭得声音已有些哑:“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还一直在救人。仙君说妖魔哪有好的,不对,这话不对!虞念,你不能因为他要入魔就杀了他,他和从前是一样的,一直是心怀苍生光风霁月的仙君啊!” 栖羽怔怔看向凌瑶,从不知她为了自己可以这般坚持。 虞念沉默着听完这一大段,忽而笑了笑。 其实凌瑶过去说的两句话,都是对的。 她不爱仙君;这世上最爱仙君的,是凌瑶。 她心中做出决定,温柔看向凌瑶,道:“你等我一下。” 她站起身,看向远处和离夙对峙、护着他们几人的俢昳,开口道:“夫君,我想做一件事,你相不相信我?” 俢昳没有回头,声音却很温柔:“我信。念念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 虞念笑了:“那么,接下来就请夫君拦住他,为我换得一些时间。” “嗯,放心。” 离夙目睹了一切,气得额间青筋暴起:“俢昳,你简直是个疯子!竟让自己的女人和情敌待在一起!怀光也是疯子,你们仙界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俢昳冷冷看他:“本君才要奉送魔君一句,好手段。” “他宁愿自伤也不肯伤你,为什么?他竟能挣脱本君的煞气侵蚀,为什么!他是不是疯了!明明杀了你就能将那个女人抢回来!”完全脱离预想的走向让离夙有些发疯,口中不断重复着为什么。 “你太小看他了。” “小看?”离夙喃喃重复了一遍,不可置信地看向俢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是你的情敌,随时有可能抢走你的女人,你不嫉妒他,竟还欣赏他?俢昳,你是个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 俢昳眼中带上厌恶:“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让本君看不起。离夙,你根本不懂真正的感情,也不懂高洁的品性,你只配生活在阴暗中。” 他与栖羽虽为情敌,但他认可他,怀光仙君不是会轻易折服于煞气的人。 他亦是相信虞念的眼光,她倾慕过的人,不会差。 离夙呵呵冷笑了几声:“看不起?俢昳,本君也从未高看过你。我们彼此彼此,不过本君今日前来,早就做好了你死我活的准备,你最好也做足了拦住本君的准备。” 俢昳冷然看他:“你且试试,今日能否向前踏出半步。” * 虞念重新跪坐在两人面前,先看着凌瑶道:“你别怕,我不会仙君出手的。” 随即转头,看向栖羽,露出温温柔柔的一个笑:“仙君,我看看你好不好?” 栖羽心中发涩,低声道:“不好看,看了会吓着你的,别看了。” 虞念没有坚持,笑着对栖羽说起别的:“我给仙君讲个故事吧。” “有一只蛇妖,名唤司烨。他爱上了一个凡女,便化了人身陪在她身边,两人恩恩爱爱,每年总要救济许多的贫苦之人,时常帮助落难之人。” “可是某一日,他在凡女面前暴露真身,凡女害怕他的妖身,想离开,他不肯放手,于是,凡女死在了他怀中。” “我在绯城见到他时,凡女已死去多时。故而我用往昔镜查看了他们的过往。” “仙君你知道吗?我以为司烨会去杀掉多管闲事的道士,然而他没有。我以为他消掉凡女的记忆是为了和她重新开始,然而不是。他忍痛选择放手,是怕某日重蹈覆辙,没办法再救她一次。” “司烨从始至终,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那么多的我以为,其实都是我对妖类的偏见。” “仙君你说妖魔哪有好的,这话不对。生灵的好与否,不在于他的出身,而在于他的灵魂。司烨虽为蛇妖,但他的灵魂高贵而干净。” “那时俢昳教我,听从自己的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少女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毫无他惧怕的厌恶与轻视。 只是昔日的倾慕彻底消失,他甚至隐约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神性。 神爱众生,眼前的少女,平等看待着众生,爱着众生。 她上前,声音愈发温柔:“仙君,我会救你的,不会让你成魔,你还是要做干干净净、光风霁月的仙君。” 少女的手放在他的面具上:“仙君的灵魂高贵而干净,我不会怕你的。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做这本书大纲的时候,我思考了很久白月光的人设 最终我还是不愿意将白月光写黑,我觉得俢昳的好,大家有目共睹,不需要通过贬低白月光来衬托他 而白月光,证明着阿念的眼光,他是阿念最初努力去变好的契机,他一定不能差 神争取爱人,魔掠夺爱人 神救人,魔杀人 司烨真的是贯穿全文啊,笑.jpg 第56章 道心 栖羽看着少女, 最终轻轻点了一下头。 虞念取下他的面具。 面具下的那张脸,黑色魔纹如枯枝一般交错纵横,有种诡异的冰冷感。 他在面具拿开的那一瞬间, 逃避似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少女的眸光依旧温柔如水, 她笑着道:“一点都不可怕。仙君放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栖羽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阿念知道怎么救我?” 凌瑶亦是紧张看向虞念。 “不知道。可是有一种方法,一定能救仙君。”她微微一笑, 猝不及防出手,在两人的眉间轻点了一下。 眼见两人被定身术定住,虞念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有些活泼的笑容:“看来这些年努力修炼还是有效果的, 如今我也能胜过仙君了。” 栖羽意识到什么,紧紧皱着眉:“阿念?” 凌瑶心中不安,慌乱道:“虞念, 你要做什么?” 虞念垂眸,指尖凝出白色的灵光, 随即抓起栖羽的手腕,将灵光渡入他体内。 这并非某种仙术,而是她在将自己的仙力渡入栖羽体内, 用自己的仙力逼出他满身的煞气与魔气。 感受到纯净的仙力源源不断涌入体内,栖羽明白过来, 失声道:“阿念, 不要!”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59节 不要。 那是她日日夜夜刻苦修炼来的, 是她努力所得, 怎么可以用来救他? 凌瑶反应过来, 不敢相信道:“你要散尽自己的仙力救仙君?” 虞念面对二人的目光,轻轻一笑,道:“仙君体内魔气过盛,如今仙界恐怕只有我与俢昳有能力将其逼出。想来想去,还是我来做这个人比较好。” “俢昳他要制衡魔君,再者,他与仙君之间没有亏欠。倒是我,承了仙君许多年的恩情,如今理应报恩。” “当日仙君以身相护,愿以性命相救,今日我也可以散尽一身仙力来救仙君。”她笑容温和而干净,柔声道,“仙君,不要自责,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少女的仙力在体内以不可阻挡之势逼退着阴鸷的煞气,给予着他新生。逼出体外的缕缕煞气魔气没有了依附,在空中顷刻化为虚无。 栖羽眼中血色渐淡,黑色魔纹渐浅。 他无力阻止少女,开口道:“是我道心不稳,才被他利用,阿念为我散尽仙力,不值得的。” “怎么会不值得。”少女仍是笑,“没有人的道心生来稳固。仙君挣扎三年,始终坚守本心,已经做的很好了。仙君不要妄自菲薄。” 虞念闭上眼,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救仙君。” 她还记得许多年前,那位长身玉立、白衣飘然的仙君走到她面前,温柔的眼神安抚了她的惊慌与无措。 他蹲下,摸了摸她的头,浅笑道:“虞念,别怕,你娘亲于我有恩,日后我会替你娘亲护着你的。” “以后我叫你阿念好不好?” 小虞念点点头。 她乍然失去双亲,身旁一众人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同情与怜悯,她不太喜欢这种目光,然而仙君却来到她面前,说日后他护着她。 她乖乖跟在仙君身后,望着他挺拔宽阔的背影,余光又看到旁人眼中只剩羡慕,心中忽然安定下来。 …… 趁仙君尚未完全入魔,杀了他,的确是看起来最好的选择。 可是—— 她想救他。 仙君对她有恩,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他入魔,也不能看着他再度身死。 许多年前,俢昳教她,听从自己的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她想,这便是她认为对的事。 心怀苍生,心怀苍生,仙君不也是苍生之一吗? 她散尽仙力,无非从头开始,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比起仙力,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俢昳对她说过,神爱众生。 所以他这万年,独自背负着魔君与凶兽的压力,毫无怨言,以温柔强大的力量守护着苍生;即使身受重伤,也做好了献祭神魂镇压魔君的准备,想替苍生除去最后的威胁。 想到俢昳,少女不禁弯唇而笑。 俢昳是她一生一世的道侣,她要陪他一起守护苍生,爱着众生。 她的道心,彻底坚定。 * 离夙看清少女在做什么后,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不!” 身为魔君,他当然清楚可以用散尽仙力的方法来给予栖羽新生,可他从不担心。 他不相信会有人愿意完全舍弃力量,来拯救另一个人。 人都是自私的,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仙力渡给别人只为让那人不入魔? 一剑杀了他难道不是更直接的办法? 离夙不懂,完全失控的走向让他大怒。 他出手狠辣,掌心魔气击向俢昳,疯狂道:“你的女人散尽仙力在救你的情敌,俢昳,你怎么还是不为所动?” 俢昳手中金光大盛,挡住离夙一击,淡淡道:“我信她。” 初时他知晓虞念的选择,也意外了一瞬,但很快静下心来。 他答应过她会挡住离夙,让她安心。 无论她想做什么,身后都会有他。 离夙疯狂道:“疯子!你根本就是疯子!”他口中骂声不断,执着想要冲过去阻止虞念,俢昳却毫不理会他的骂声,专心拦他,竟真的让他无法前进半步。 倒是离夙,计划被破坏,本就因煞气耗费了心神,现下又是心中大乱,逐渐在俢昳面前落了下风。 一击过后,离夙右肩流出血,他捂着肩膀咬牙恨恨看向俢昳。 俢昳冷冷看他。 * 最后一缕仙力流入栖羽体内,虞念身子晃了晃,向后摔坐在地上。 她耗尽了仙力,两人的定身术也因此自动解除。 凌瑶上前一步去扶她,眼神复杂:“虞念……” 栖羽闭着眼,那股强盛的仙力彻底将煞气与魔气驱逐出体内,他身上所有魔纹消失不见,再睁开眼,已恢复了清澈干净的蓝眸。 他不自觉指尖凝出灵光。 是浅色的、纯净的灵力。 这是她的力量。 干净,温柔,坚定,强大。 栖羽看向虞念,心中复杂:“阿念。” 虞念看到他终于恢复本来的面目,放松地笑了笑:“仙君,你没事了,太好了。” 凌瑶不自然开口:“抱歉,虞念,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 少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温和:“没关系。” 栖羽看着虞念,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化作一句:“阿念,我去帮神君,你安心待在这里。” 凌瑶立刻对着虞念道:“我留下来陪你。” 少女笑着点头。 * 天衡宗上空不知何时劫云汇聚。 金色雷光在重重劫云中不断闪现。 “掌门,这天象是……?” 青妍闻声抬头,眉头紧皱。 她从未见过此等异象,这是什么? 但劫云不同于之前魔君来袭时的乌云,金色雷光圣洁而美丽。 随着劫云驱散乌云,青妍灵光一现。 劫云劫云,乃是渡劫才会出现的云。 而她只有成神的劫雷不曾见过。 这金色雷光,莫非是……成神的劫雷? 宗门之内,有人要飞升成神了? …… 高台之上,栖羽凌瑶虞念三人未见过此等异象,眼中皆有茫然。 唯有离夙俢昳脸色微变。 这等天象,毫无疑问是成神的雷劫。 在场之人,有谁能成神? 俢昳想到虞念,瞳孔骤然一缩。 渡劫飞升,需要承受三道劫雷,她如今耗尽仙力,如何能承受? 上空雷声滚滚。 俢昳不再多想,向离夙发出全力一击后闪身冲向虞念。 一道金色的雷从天而降,劈向虞念。 凌瑶愣了愣,下一刻已被虞念猛地推开。 栖羽转身,看着劫雷落下,心脏剧跳,失声道:“阿念!” 他想要冲向虞念,一道玄色身影却比他更快。 虞念耗尽仙力,无力自保,几乎与凡人无异,却还是凭着本能推开了凌瑶。 少女看着降下的金雷,心知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有些害怕地闭上双眼,却在下一刻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 她被俢昳紧紧拥在了怀中。 淡淡的冷香离她很近,俢昳从后面抱住她,微微不稳的声音响在耳边:“别怕,我在这里。念念别怕。” 曳月剑与飞羽弓同时护主,在两人身外撑开了两层结界,曳月剑在外,飞羽弓在内。 靠在熟悉的怀抱中,后怕情绪让虞念有些哽咽:“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方才我好害怕。” 俢昳声音渐渐稳下来,温柔道:“不会的,夫君会永远保护你的。” 第一道金雷落下,劈碎了曳月剑撑开的结界。 虞念低声道:“我散尽仙力救了仙君,夫君会怪我吗?” “不会,我说过,念念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且念念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心怀大爱,我为你骄傲。”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60节 “我们今日会死在这里吗?”她的心渐渐安定,虽问出这句话,却毫无怕死之心。 “不会,今日我们一个都不会死。相信我。” 第二道金雷落下,劈碎了飞羽弓撑开的结界。 两道结界皆已消失,神器短时间内无法再凝聚出结界,之后的劫雷毫无疑问会劈向俢昳。 虞念又急又心疼,想要挣脱,却被俢昳死死抱着。 他力气很大,牢牢将虞念护在怀中,语气温柔:“没关系,当日三道劫雷我都受过,如今只剩一道而已。” “念念放心,无论如何,都有我在你身后。我是你的夫君,说过要一生一世护着你的。” 最后一道劫雷终于落下,劈在了俢昳的后背。 虞念在他怀中,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一软,一瞬间脱了力。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劫雷落完,虞念再无顾忌地转身抱住俢昳,泪流满面:“疼吗?” 俢昳弯了弯唇,强撑着将虞念拉开,微笑着道:“不疼。念念你看,你已飞升成神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阿念巨美巨美,要成神女啦 她就是因为没有杀仙君而选择救他,道心才彻底坚定的,才能成神 其实妄念这种东西,可以简单理解为负面情绪,小白有不甘有后悔,这是很人之常情的东西 有负面情绪不可怕,只要能控制好它就没关系 应该是人来控制负面情绪,而不是负面情绪控制人 毕竟小白只是仙,没有神那样的坚固道心,但他能在仙界位于前列,道心必然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离夙确实如俢昳所说,不懂真正的感情,也不懂高洁的品性,他只懂那些阴暗面,自以为是小白会坠入地狱,可是他想不到有人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他总说俢昳是疯子,小白是疯子,其实自己才是疯子 第57章 神女 少女额间渐渐凝出一个金色的神印。 神印发出金光, 随之有更强大温暖的力量在体内流动,顷刻流经全身。 这是神的力量。 她伸出手,看着指尖凝出浅金色的灵光, 犹自不敢相信:“我飞升了?” 俢昳点头一笑:“我说过, 念念终有一日会飞升成神的。” 额间神印隐去, 少女愣了愣, 露出一个笑容。 她转身看向离夙。 雷劫之中漫长犹如一世,之外却只是一瞬。 离夙本就右肩受伤,面对俢昳离开前的全力一击自是躲闪不及, 再次被擦边击中。 他稳了稳心神,便见三道劫雷落下,少女额间凝出神印。 他惊愕又慌乱地睁大双眼。 是神? 颓废没落万年的仙界,竟有人飞升成神了? 劫云散去, 天衡宗的上空恢复清澈。 高台之上,所有人望向金雷劈过的地方。 玄衣神君嘴角流出血迹,眸光温柔地凝视着身前人。 而他身前的少女——虞念, 如今已脱胎换骨,飞升成了神女。 她是万年来第一个飞升成神之人。 神女发间的羽毛不知何时掉落, 乌发如瀑,白裙翩然,在风中肆意飞舞。 她全身散发着一层浅浅的光, 脸庞在光中圣洁而高贵,绝美如盛放的花朵。 她向前走去。 金色碎光在她足下延伸, 为她指引铺垫出道路。 虞念伸手, 飞羽弓落入她手中。 她用力握紧飞羽弓, 终于开口对离夙道:“今日, 便是你的死期。” 神女声音并无多余的情绪, 有的只是坚定和志在必得。 离夙缓慢站起身,大笑出声:“凭你一个,也想杀本君?你不会以为成神便能随便胜过本君吧?想伤本君一千,总要以自伤八百来换。” 虞念笑了:“一件神器或许与你旗鼓相当,倘若……是两件神器呢?” 在场之人皆一愣。 离夙笑容消失,脸色阴沉下来:“什么意思?” 虞念伸出另一只手,轻声道:“夫君,借你的剑一用。” 俢昳点头,看一眼曳月剑,曳月剑自动飞向神女手中。 这是大婚前日他的聘礼。 他的剑会保护她,可供她短暂驱使。 离夙眼神晦暗不明:“两件神器?无论你用弓,还是用剑,都不可能轻易杀了本君。” 虞念不答,慢慢挽了弓弦,将曳月剑搭于其上。 凌瑶惊愕,说不出话,她竟以剑为矢! 栖羽被她大胆想法震住,忘了动作,只知一眨不眨盯着她。 离夙瞳仁颤了几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分恐惧。 以剑为矢! 从古至今从未有人尝试过将两件神器叠加起来使用,但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那把曳月剑一旦射出,威力与范围都是无法想象的! 只有俢昳眼中笑意加深。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上前从背后拥住虞念,双手慢慢覆上她的手,指尖流出灵力,弓弦在他的带动下,又张开些许。 他温柔道:“我陪你。” 二人合力,弓剑合力,今日必是离夙死期。 俢昳的气息近在咫尺,心脏处属于他的血微微发暖,虞念微笑:“好,我们一起。” 他一直是这般温柔而包容地站在她身后,相信她的一切决定,陪她承担着一切。 神女冷冷抬眼看向离夙:“你当真无耻下作。” 她想到仙君被煞气折磨的三年,便觉得愤怒:“你以为仙君会受你所制,你以为你很懂人心,其实你不懂。仙君不会被你拖进地狱,他偏偏出淤泥而不染。利用他,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人心有阴暗面,自然也有光明面。他只知利用阴暗面,却远远低估了仙君的道心,低估了人心的光明面。 眼见弓弦大开,离夙自知败局已定,捂着伤口转身就逃。 他本以为栖羽能入魔,同他弑神,不想最后却是虞念成神,同俢昳一起诛杀他。 是栖羽自伤改变了局势,是虞念散尽仙力救栖羽彻底扭转了局势。 他败给了人心,败得很彻底。 离夙恨恨咬牙。 弓弦拉满,剑尖对准落荒而逃的魔君,射了出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已不再需要技巧。 曳月剑本就是顶级神器,经由飞羽弓射出,速度惊人,威力翻倍。 那把剑含着神女的愤怒,只是一瞬便贯穿了魔君的身体。 他瞪大双眼,低头看着贯穿身体的剑,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敢相信。 魔君离夙,死不瞑目。 曳月剑爆发出金光,覆盖天日。 魔君的身体被金光灼烧,如流火烬灭,转瞬消散在天地间,化为虚无。 身后的俢昳见到魔君消亡,身体一软,松开了手,随即被虞念一把握住。 她转身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心疼道:“你又骗我了是不是,这次不跟你计较了,你告诉我,方才雷劫劈下来,是不是很疼?” 俢昳无奈笑了笑,终于放心承认道:“嗯,疼。” 栖羽看着旁若无人相拥的两人,收回目光转了身。 他曾经照顾守护的少女,再也不需要他了。 不过,神君很好,她在神君身边,定会很幸福的。 凌瑶来到他身边,复杂道:“仙君。” 栖羽默了默,回道:“走吧,让他们独处一会儿。” 宗门正面,魔君身死,众仙还在因方才异象议论纷纷。 青妍先前令人传了信给其他宗门,众仙都已做好与魔君决一死战的准备,却不想先是看到劫雷,其后又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魔君灰飞烟灭。 联想到不同寻常的劫雷,众仙慢慢回过味儿来。 莫非那是成神的劫雷,有人飞升成神,与神君一起诛杀了魔君? 青妍心下一紧,交代了一番,独自向高台而去,在半路遇到了栖羽凌瑶。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61节 “怀光仙君?”她愣了愣,紧接着又道,“你可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掌门。”栖羽回道,“方才是阿念飞升的劫雷,至于魔君,是被阿念和神君一起诛杀的。” “飞升。果真是阿念。”青妍露出一个笑容,松了口气,“我上去看看她。” “掌门。”栖羽又道,“神君受了伤……现下,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吧。” 青妍微怔,面露不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之前在魔君身边的人……” 栖羽敛了敛眸,承认道:“是我。因我道心不稳,才被魔君利用,掌门若有任何责罚,栖羽甘愿领受。” 凌瑶立刻出声:“不是这样的,掌门!仙君他……” “凌瑶!”栖羽打断道,又觉方才语气太过冷硬,遂放缓了些,“无需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凌瑶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青妍若有所思看栖羽一会儿,道:“此事非我一人能做主,容我与其他人商议过后,再给仙君答复吧。” 栖羽点头。 青妍又看一眼高台上,道:“既然仙君说他们需要时间独处,那便不急这一时半刻,我们回去等吧。” * 飞羽弓与曳月剑飘浮在两人周围。 虞念抱着俢昳,双手放在他后背伤口处,浅金色灵光散出,伤口缓慢愈合。 她笑了笑,问道:“我厉害吗?” 俢昳便答:“嗯,很厉害。” 她又问:“你为我骄傲吗?” “嗯,骄傲。我一直都相信你会飞升成神,你有今日成就,我很高兴。” 强盛的神力很快让伤口愈合。虞念收了手,放开俢昳,观察他脸色:“怎么样,好了吗?还疼不疼?” 俢昳摇头浅笑:“已无碍了。” 见他脸色确实无什么异常,她放下心来,问道:“劫雷好凶险,你从前受了三道,是不是更疼?” 俢昳语气多了些无奈:“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虞念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确是有很多记不清了……不过,念念放心。”他弯唇而笑,“我记得和你有关的一切。” “不我其实是觉得……你最初留在我身边,是不是认为我迟早也能忘掉仙君?” 她更进一步追问:“然后等我忘掉仙君,你便有机会了?” 俢昳:“……” 他沉默了一下忽而挑眉轻笑:“那又如何,终归念念现在是我的道侣了。” 他如此回,便是默认了,答案算是意料之中。 但她第一次见俢昳这般耍无赖的模样,着实被可爱到了。 虞念唇角忍不住上扬,却挑了眉,做出一副生气状:“心机。堂堂神君竟如此心机。” “念念。”俢昳敛了笑,声音低低地唤她,语气郑重而温柔,“我修道一生,孤寂万年,唯一动心的人便是你。若不争取一番,我会后悔的。” 寥寥几字,道尽情深。 “我知晓我知晓。”她忆起最初种种,心疼道,“我没有怪你。我在这里的,我以后都只喜欢你。” 他复又笑起来:“最后一句,我想再听一遍。” 虞念便认真道:“我爱你。” 俢昳睫毛颤了颤,忽然情难自控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回答的话没入唇齿之间。 “吾爱,一生挚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正文完结,你们可以点番外了 司烨x林与烟的我知道了,其他的呢?比如俢昳和阿念最初的半年,小白和阿念的过去,小白和凌瑶的,if线,平行世界什么的 虽然点了也不一定能写出来,但点了机会总是大的,不点大概率没有,对吧tat 第58章 结局(正文完) 众仙想要一睹神女芳容, 却苦等无果。 神女大人与神君大人并未经过宗门正面,而是自高台上径直离开了。 人群中不免有失望遗憾之声。 但当日俢昳来宗门提亲,到底还是被部分人围观了一番。 之中已有人猜测到, 拿到神弓除去凶兽的师姐, 便是今日飞升成神之人。 “师姐好厉害, 竟是飞升了, 如此想想,神君中意她也是理所应当。” “想来也是,能击杀凶兽之人, 飞升也是迟早的事。” “……” 这些话听在耳中,青妍摇头叹笑。 径直离开,留下一堆传言,还真是阿念的作风。 她与神君当真脾气相投, 秉性相合,喜清静,不爱露面。 她闭了闭眼, 想到曾死于凶兽爪下的道侣,心中默默道, 如今尽可安心了。 * 一月后,青妍告知了栖羽结果。 只要他日后守护好宗门,继续为苍生除害, 魔君之事便不必放在心上。 栖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闻言不禁愣了愣:“只是如此?” 青妍忽而一笑, 低声道:“原本也不是如此的, 但我对其他掌事说, 这一切都是神女的意思, 他们自然无话可说。” “神女。”栖羽低头一笑, “阿念当真这样说?” “那是自然。”青妍点头,“仙君若不信,便用传音铃亲自问她好了。” “我信。”栖羽眸中黯了一下,随即抬眸微笑,“阿念既选择相信我,我必不会让她失望。” 他望着高远青空,想起关于照顾阿念的嘱托。 如今她飞升成神,道侣举世无双,人生十分圆满,他已可以彻底释怀了。 * 苍桦山下,虞念背靠大树抱着墨狐,一只手撸着狐狸,一只手举起,正由俢昳涂指甲。 他涂得也丝毫不差。 少女如今褪去白衣,终于有了闲心打扮起自己来。 发间缀了钗环,衣裙换了明丽温暖的颜色,她翘着脚,没有看自己的指甲,反而看俢昳看得移不开目光。 他低眸认真的模样极有吸引力,恍若冰雪化开,融了春意一般温柔,叫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撸狐狸的动作停下,墨狐抬头看了一眼虞念,自觉跑开了。 俢昳没抬头,随口问道:“不撸了?” “撸够了。” 风将薰衣草的清香吹开。 少女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俢昳,蓦然低头凑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几乎是用气声说:“夫君,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特别好看?” 她容貌一等一,乃世间绝色,音色亦是一等一。 这般语气,虽没有故意引诱之意,但也足够令世间男子全身酥麻,为她倾倒。 然俢昳平平静静抬眸看她一眼,道了一声“说过”,复又低头继续涂指甲。 他性子淡然,成亲数年又见惯了她这幅模样,自是能冷静面对。 虞念见他耳根不红,觉得无趣,换了种说法:“其实最初在顺清山那半年,我一直觉得夫君举手投足间……有种不经意的色气,挺撩人的。” 俢昳继续涂着指甲,没有回答。 但耳后的冷白肤色上却渐渐多出一抹她想看的绯色。 清冷中点缀着一点稠艳,添了生气。 少女顿时心满意足,上身靠回原来的位置:“又害羞了,夫君太可爱了。” 俢昳终于涂好指甲,放开她的手,猝不及防伸手将她一带,两人已变了姿势。虞念蓦然被他扑倒在地,还没回过神来,他低沉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撩人?” 她眨了眨眼,看向自己上方的俢昳。 俢昳俯身又靠近了一些,以呼吸可闻的姿态问道:“念念的意思是,当年我去诱惑你,效果更好更快?” 暗金色眼眸中含着一点笑意,虞念咽了咽口水,总觉得他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自己却仿佛已经被诱惑了一般。 她迟疑道:“那也……不一定。” 俢昳眸色渐深:“那念念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离得太近,温热的气息在她脸颊拂开,不知怎的血气就上了头,她脑子一热,道:“夫君现在诱惑试试也可以。” 一声轻笑被风送进她耳中,笑声后面紧跟着人声:“原来念念喜欢这个。” 他终于放过她,抱着她坐起来,亲了亲她的耳骨:“今夜等着。” 等着?等着就等着。 他们夫妻数年,对彼此的每一寸都太过熟悉,是以虞念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替身的野心是上位 第62节 然而等到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终究是失算了。 俢昳只着一件白色里衣,长发散开,姿态随意地侧卧在床上。 里衣敞开了领口,却又敞得不彻底。 总觉得能看清什么,再一细看,发觉都被恰到好处地遮住了。 曲线延伸下去,令人遐想无限。 半遮半掩,要露不露,如同前菜吊足了胃口,却迟迟无主菜。 勾起人兴味,却又不负责后续。 …… 偏偏这般也就罢了,他散发闭目,面上毫无欲色,清冷得不染世俗。黑亮长发落在白衣上,如洁白宣纸上泼出的墨迹,是一种极致的惊心动魄美。 若是勾人作态,或许有些腻味,然他这般冷淡,反而让人想法丛生。 矜持而不失蛊惑,俢昳似乎深谙其精髓。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撩人者反被撩! 虞念猛吸了一口气。 * 小仙子云溪路过人间时,正值十五的花灯节。 她在河岸边看见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女子长发垂下,只用了几只钗环在发间点缀,大红毛绒斗篷披身,正低头取着花灯的灯杆。 一旁的玄衣男子披了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正掰着手里的糕点喂给女子,喂完后还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姿态亲昵,眼神温柔动人。 两人的头上还斜戴着一对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 他们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她曾见过的神君大人与神女大人。 彼时她年幼,有幸在宗门内见到神君来提亲,他抱神女在怀,满眼爱意。 两人皆是气度不凡、风华绝代,般配得很。 她看的那一眼,可谓惊鸿一瞥。 云溪多看了几眼,又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实是自己想多了。 神君大人与神女大人怎么可能会来人间的花灯节呢? 岸边流光散开,云溪转身离开。 人间又是一年春。 作者有话说: 又多写了一点两人婚后的细节 两人婚后还是很甜的,还有夫妻情趣呢~~~ 番外不是日更,可能隔几天一更 ──────────── ㏄依华整理推荐小说㏄ 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