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楔子 2058年,晴朗的三月下午三点多,吉洋超市外大排长龙,等候多时的群眾佔据大面积停车场。封琴向学校请假,和这些群眾一样,都为了抢购几个月来严重短缺的蔬菜。 不久前,疾病管制局以及农业署还信誓旦旦,认为边境管控严谨,这次的疫情本岛不会沦陷,蔬菜供应量正常,不会造成民生问题。可是,一年前欧洲发现影响蔬菜生长的亚索病毒,三个月前仍无情地伸出无形爪向这座四面环海的岛屿蔓延而来。 科学家和学者推测,病毒可能藉由侯鸟散播。现在,蓝天白云,清爽的微风徐徐吹来,除了四周吵杂的人声耳语正在讨论等一下能抢到多少蔬菜,实在看不出任何风雨欲来的前兆。 肉眼看似清新的空气,已经存在太多潜藏病毒,并非人类可以预知的繁衍,何时藉由动植物传播,难以侦测,只能一波接一波承受病毒带来的生活不便,以及,对生命產生的威胁。 疫情阻挠经济发展,相对的衍生饮食文化產生极大变化。自2040年代,食品业者因应食材短缺的需求,不断开发更经济实惠且安全的食品,不止顾及人体每日所需营养成份的摄取,更便于携带食用。玲瑯满目、各种形态包装的营养补给包一一面世,逐渐取代传统烹调的饮食方式,烹飪变成不是家庭必备的事。 但是,封琴依旧喜欢烹飪,这就像她与生俱来当厨师的父亲遗传给她的基因一样,属于她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手錶显示的时间已经三点二十九分,她心知肚明手上号码牌只是幌子,时间一到后面一定很多人争先恐后,可以抢的直接用抢的,谁理你拿到几号牌,更不管你是不是老弱妇孺。 封琴虽领有身心障碍证明,但和她相依为命的封辰并不把她当病人看待,甚至认为她已高三无论如何必须学习独立,而将购买食物的事情全权交给她。也幸亏有年长她十岁的封辰,她才有能力在物价高涨、食物短缺,全球就像陷入末日逼近的恐慌时,还能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嗶──」 听见哨音,身材纤瘦的封琴顾不得发生危险,跟着一群人进入卖场,她漂亮的直发瞬间变成一团乱发,进去没多久左脸颊就被不知是谁戴的装饰品还是錶刮了一下,一阵刺痛,一群人如蝗虫过境昏天暗地席捲后,她竟抢到一颗稀有的青花菜,还有一大袋蔬果,这应该是父母过世遭逢一场生死拔河后她无形中学会的求生本能。 疲惫的拖着一大袋战利品回到家,进到屋里照镜子以为会破相,还好左脸颊只有一道红色刮痕,没有伤及真皮,她去医药箱拿封辰从医院带回来的消炎软膏稍微擦一下。 一番折腾,脑袋浮现一道道美味佳餚,可是她捨不得将刚买的蔬菜下锅,乾脆去厨房倒一碗热开水,打开存放补给包的橱柜,拿出一包粉状的草莓营养补给包拌匀充飢兼解渴。 休息片刻,她将刚才买的日常用品、食材从购物袋拿出来。看着青花菜像穿了翠绿的蕾丝裙曼妙,含苞花蕾上还有晶莹的露珠闪耀,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稀有的蔬菜会在她手上,她还以为十字花科蔬菜要绝种了呢。 听见屋外汽车声驶进车库,她高兴的抱着青花菜出去,对着车里的人高兴说:「哥,你看,这是不是真的青花菜?」 封辰从车窗探头,看见她刮伤的脸,又看见她手上绿油油的蔬菜,皱起眉头,「你神经喔,不是青花菜,难道会是故宫的翠玉白菜?」 「很久没见过了嘛。」她调皮的嘻笑一声。 01 貌不惊人的料理 清早,封琴拿出昨天好不容易买到的青花菜,做青花菜白酱吐司沙拉。以前,她爸教她,吐司一定要烤得金黄酥脆不能焦黑,确定烤箱温度适中,她将吐司切成小丁放入烤箱,再拿出一只珐瑯锅开火煮白酱。 做一份给在医院当住院医生的封辰当早餐,还做了一份加上义大利麵,准备带去学校当午餐。一颗份量不多,可是对很久没吃过青花菜的封琴来说,这个小幸运足够雀跃好几天。 午餐时间一如既往,大部分同学都以简便的营养补给包果腹,对于她偶尔带自製便当视而不见,尤其她是两年前,那场传染性肺炎mers-cov-2重症倖存的患者,和她保持距离都来不及了,没几个敢故意来接近她。 至于这种以讹传讹,把她当瘟疫的初始,有可能和她本来就不擅交际有关。当然,有些因素包含她父母染疫传染给餐厅顾客,被地方新闻大幅报导造成的负面影响……她这样猜测。 她打开可加热便当盒,正拿叉子捲起义大利麵,有人拿着餐厅买来的定时便当,走到她座位旁定睛瞧,可能看到吸引他目光的菜色,迅速往她前座反坐,往她便当兴致勃勃指着绿色的青花菜问:「那是什么菜,看起来不错吃,要不要我的便当跟你换?」 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是谁了,也只有他才会对封琴的便当这么感兴趣。 他将便当放在她桌上,那是学校餐厅为学生特制的定食便当,在学生群组里算是比较高档的中餐,足足可以买五包平价的营养补给包,可是每天仍被抢购一空。 他们之前换过不少次,可是想到昨天经过几番折腾才买到稀有的青花菜,她犹豫不决,「这是我昨天下午去吉洋超市抢到的青花菜,只买到一颗,好几年没吃过了,有点捨不得跟你换。」 「昨天下午你请假就是去吉洋超市?原来如此,实在佩服你对烹飪的执着,我就不行了,要是买不到便当,我寧愿吃便利的营养补给包。」 「我们这里就那家超市食材最多,不去的话,我连社团活动的食材都没,要我每天都吃营养补给包我才不要。而且我只敢吃草莓口味,吃久了也会腻。」 「那我吃我的便当好了。」既然这样他也不好意思和她交换,看着她脸上多出来的刮伤,他心里竟然有点心虚,想必那是昨天那场兵荒马乱留下的战果。其实他也可以让她很简便的买到那些食材…… 因为吉洋超市就是他家开的。 假如封琴有一天知道吉洋超市竟然是他家开的,以两人的交情他却一直隐瞒,不知会不会生气? 其实,他一点都不希望家里开超市,他心里想的,和别人为他戴上的光环,从他开始懂得编织梦想就没有一致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蔬菜难买。」 郭沫冉叹口气,「我知道啊,我真的很喜欢吃你煮的东西才提出这个要求,你别在意,下次还有机会嘛。」说完他笑了笑,不忘提振她的精神。 喜欢吃她煮的东西?这句话听起来实在让人太感动了。郭沫冉就是有办法三言两语让她马上改变主意。他父亲说过,有人喜欢吃自己做的菜是件幸福的事,料理食物也会变得很快乐。 她下定决心说:「好,我跟你换,可是不好吃,不负责喔。」 以为今天没口福,他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料理,口味和他妈妈做的几乎一模一样。以前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家里每天都会开伙,他放学回家就有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可是这样的光景已经消失五年。 正当他们为彼此再次获得共识会心而笑,封琴参加的烹飪社社长,也是她班上班代孙珔勖拿着几份资料停在封琴桌旁,不客气的伸手打开封琴刚盖上要交给郭沫冉的便当盒,见里面只是白酱义大利麵,郭沫冉竟然可以高兴成那样口气不逊说:「别跟我说,穀南餐旅大学奖学金考试你要用这种料理,这么家常的料理根本没有任何特色,想拿到高分根本不可能。」 郭沫冉闻言刚才的笑脸马上垮下来。「喂!你这人讲话怎这么没礼貌。」 「我是为她好,别以为会做这样的料理就想当穀南餐饮系公费生。」孙珔勖用高亢的声音对郭沫冉说。 「我还在想当天要做的菜色,还没决定。」身旁两人散出烟硝味,封琴赶紧委婉回应孙珔勖的疑虑,免得干戈一触即发。 「最好赶快做决定,这是报名表,老师交代社团每人一份,要不然我也懒得帮你领,只会做这些菜不可能被选上,也是白费力气,浪费报名费。」 郭沫冉听不惯孙珔勖尖锐的口吻,有耳朵都听得出来针对封琴,他忍不住站起来抓住孙珔勖衣领,慎重警告他。「没人叫你帮封琴拿报名表,不情愿就别拿,封琴有手有脚自己会去拿。」 「沫冉,放手!」封琴紧张扯开郭沫冉抓住孙珔勖衣领的手,真怕他们因为这种小事打起来。 「我不会跟没修养的人计较。还模范生?我看是问题学生!」孙珔勖整理被扯乱的衣领,睥睨眼神落在香气浓郁的白酱上,困惑她的白酱点缀的红色是哪种食材,他猜胡萝卜,可是又不像。还有蓝色?蓝色她用什么食材? 她将原本单调的白酱加上顏色,虽然像星点点缀,但在白色里比往常使用的香料显得突出有层次,无形中提升这道料理的视觉效果。 但,这种雕虫小技也要看有没有老师欣赏,没有的话也是她自得其乐。他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夸奖她,他又不是不懂料理的郭沫冉,她随便煮一道菜都可以把她捧上天,浮滥的同情心发挥到淋漓尽致。 她已经宿疾缠身,即使有天份,也不适合当一名专业厨师。他眼神移到封琴白得一丝不染的脸上,心又微微一揪。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任凭怎心痛封琴都被那次疫情选上成为一个重疫者,而最令他生气的,她似乎没有警觉该珍惜的是生命,不是烹飪这件可有可无的事。 「那你准备好做哪道料理了吗?」封琴接过报名表,看了一下随口问,试图缓和气氛。 「告诉你菜名,你做得出来吗?」孙珔勖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没忽略她脸颊上多的那道伤痕。他气得心里暗念:找死!又去抢购!没有食材就别参加烹飪社,别学烹飪会怎样? 封琴尷尬笑。「我家如果有像你家那样开餐厅,厨师这么多可以学习那就好了,我当然是没把握。」其实,现在她比较想对傲慢的孙珔勖破口大骂,但是,这样应该会让郭沫冉更想揍他一顿。 「所以,你不如选择普通大学,免得毕业只能失业。并且,我真心认为,你当厨师太辛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和他一样怒气冲冲的郭沫冉。 「如果没拿到奖学金,我会再做打算。」封琴说,祈祷郭沫冉还压抑得住脾气,别在教室打起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穀南一个学级只有三个名额全额入学奖学金,考试至少有两百人,机会微乎其微。」他当然不需要这笔奖学金,更希望封琴放弃,不如去读轻松的一般大学。 孙珔勖看她似乎听不懂他的话意,郭沫冉也已经气得像要将他扒开放入燉锅煮熟,他不想再多费口舌,昂着下巴走回自己座位。 郭沫冉对他背影冷哼一声。「自以为是,最好没录取,看他能骄傲到什么时候。」 封琴被孙珔勖一搅和心情沉到谷底,坐下看着自己貌不惊人的料理确实不够精緻,可是想到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料理的精神是做给喜欢自己料理的人品嚐,那才是最幸福的。 现在的她应该感到幸福,因为郭沫冉这么喜欢吃她烹煮的料理。虽然刚才被孙珔勖的话伤得有些沮丧,她仍重振精神将便当重新盖上,别让孙珔勖的话砍伐她对料理的初衷。微笑地将自己的便当递给郭沫冉说:「跟你换,希望你一直都能喜欢我做的料理。」 封琴情绪很快恢復,郭沫冉也赶紧收拾刚才被孙珔勖激怒的情绪,乐意接过封琴的便当。「我一定会喜欢,真的很希望以后还能时常吃到你做的料理。」 该死的孙珔勖,做人不需要这么现实,鼓励封琴嘴巴是会烂掉吗?看封琴受伤的样子,郭沫冉很难不藐视孙珔勖的瞧不起人。封琴只是染疫,她也痊癒了,有必要这么排挤她吗? 「如果以后我有能力将我家的餐厅重新营业就有机会了。」 「期待以后你开的餐厅,希望能当你的第一位客人。」 「真的吗?」 封琴自己也很期待。 每天放学回到家,看见门外「无饿不坐」的招牌,她总想像有一天招牌灯再度被点亮,家里的饕客又开始络绎不绝,那总是热气腾腾的料理台一道道的佳餚再次被陆续送上桌,她父亲遗留下的美味菜单被她传承下来,那她就没有任何遗憾。 02 做自己喜欢的事 下午的社团活动,封琴很担心做了一半孙珔勖又过来挑剔她,她发现她越来越怕他,连切个食材都担心他走到身旁挑三拣四,幸好快毕业了,这种恐惧也会随之消失。 忽然她感到胸口鬱闷,无法克制的隔着口罩乾咳几声,在空旷安静的烹飪教室,这声音不能避免的引起所有人注意。如她所想孙珔勖放下手边工作走过来,封琴不想和他对视,没抬起头,她相信自己脸上只有厌恶的表情,不会太好看。 他注视封琴几秒,封琴故意装作没看见,以为他要开骂,大概看她戴着防护口罩没话找碴,很快走开。很反常的过去打开烹飪教室空调,再走过去已经开始烹调的周絜民工作檯,将上面的抽风设备开到最强。 封琴不想在意孙珔勖的话,可是孙珔勖父亲是全国餐饮公会理事长,他拥有的餐饮知识一定比她丰富,所以他对她料理的评价并非毫无根据。 并非她妄自菲薄,而是她并没大志,开大餐厅、在大饭店当主厨她不敢奢望,她的愿望只不过希望将来能将父母留下的餐厅重新开业,把父亲的菜单传承下来。 她想,孙珔勖即使没拿到奖学金依然有能力就读穀南,他家肯定负担得起昂贵的私立名校学费。封琴并非非就读不可,而是内心潜在的固执,使她想证明自己的厨艺是否如孙珔勖所言根本登不上檯面,还是,那只是他想打击她的藉口。 依她所知,即使没有获得奖学金,只要参加那项考试,都可获得国家级餐饮评审的评语,如此她也能从中获知自己料理的缺失,而不只是闭门造车。 徬徨是末世人们的通病,怕做了,末日先到徒劳无功;不做,又怕虚掷光阴。封琴只想在有生之年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寿命真的只剩短短数年。 郭沫冉也时常这样鼓励她。当然,她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久,虽然脆弱时常敲打她的信念,她都会想办法撑下去。 「封琴──」 放学缓缓走在校门下坡处,肩膀突然被拍一下。那人好像追了一段路,气喘吁吁走到她身旁说:「心不在焉?刚才喊你几声都没听见。」 看是何美,她说:「我在想下个月穀南奖学金考试做哪道料理应试,想了一整天到现在还没想出来,想到头都快爆炸了。」 她在班上除了郭沫冉就只剩何美这个谈得来的好友,在这充满竞争的社会,有个知心之交比什么都珍贵,封琴也似乎只有对何美才能坦裎相见,因为她们都是两年前mers-cov-2疫情的感染者。只是,何美是轻症患者,她并没留下明显后遗症。 「我帮你想想好了。」何美转了一圈眼珠子,脑筋动得很快马上有灵感。「麻婆豆腐还是蚂蚁上树你觉得如何?你知道这些料理在中国都有数百年歷史,是中国很知名的料理,几乎可以说是饮食文化经典的象徵……」 封琴听了垂头丧气走在前方,免得耳根软採纳何美建议,那天真做麻婆豆腐亦或蚂蚁上树,保证隔天回到学校被孙珔勖添油加醋,变成那星期班上最大笑话。 何美追过来拉住她,「你走慢一点,不要命了。」 封琴停一会缓和急促呼吸。 两人并肩走,何美又继续推荐。「我爸之前带我们去一家很有名的中餐馆,你知道吗?吃过那次,我从此爱上麻辣的蚂蚁上树和滑嫩的麻婆豆腐,我认为如果可以做出道地口味,说不定评审会青睞。」 何美滔滔不绝,封琴不想扫兴,等她说完才说:「这种甄试肯定需有创新概念,如果没有自己独特创意就只是煮一道大家都会煮的家常料理,会煮的人比比皆是,那么高额的奖金会这么好获得吗?」 就像孙珔勖说的,这么家常的料理根本没有任何特色,想拿到高分根本不可能。 「说得也是。」何美点点头,又担心问:「那么你有把握吗?」 「那么多人参加当然没有,我也只是我父亲生前教我那些,和后来自己摸索,当然,无可否认,麻婆豆腐和蚂蚁上树的肉类还是冬粉丝甚至豆腐,都有可替代的生技食材,食材取得容易多了。」 饮食文化改变,全国中等学校已无设置餐饮科系,坊间的烹飪补习班也只有大都会才有,想学的人就像现在食材一样稀有。穀南大学即是为了承袭传统饮食文化,才设立奖学金栽培对烹飪怀有抱负理想的学子。 「需要考量的问题这么多还参加。」何美知道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 「我想知道自己的厨艺可以得到多少分数嘛。」时常被孙珔勖挑剔她不免怀疑自己,她将目标订在最低点,她想,她的心脏和她的肺一样都不太能承受打击。 「分数一定要比孙珔勖高,给他下马威,他中午说那些话,好想衝过去甩他几个巴掌。」何美说得激昂,手挥了几下,好像真对他打下去一样痛快。 「他说的也没错,我会做的料理就我哥会吃的那些,并非他所学的精緻。」她不想自视甚高,总要给自己一点退路,但她知道如果可以进入穀南一定能更精进。 「你干嘛!像孙珔勖那种眼睛长在头顶的弹涂鱼说的话别理,我根本不想把他看在眼里。」何美突然看见眼前一幕,话锋一转说:「你看……孙珔勖上了他家的车,这人怎一出现就不同凡响,形象变化也太快了。」 何美看着身材頎长的孙珔勖,一身像披上傲视群伦的闪耀光芒坐进车身黑亮的轿车,刚才的话像被黑洞吞下,继续不下去。 封琴心里浮起一个理所当然的念头:这场比赛,身家不凡的他可能已经是三个中的一个内定名额。 回想刚入学和孙珔勖无所不谈,相较现在他动不动对她剑拔弩张还真讽刺。 封琴突然说:「何美,我决定做那道麻婆豆腐。」 何美心脏差点被吓得跳出来。「怎感觉你在自暴自弃,不要好吗?当作我刚才只是胡言乱语,我开玩笑的。」 「我正充满斗志。」她笑着举起右手,挤出二头肌坚定说。「这就叫做绝地求生。」 「我看你根本是意志消沉,还绝地求生咧。」何美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好笑。 她们走入公车站和一群学生一起等公车,这时候,郭沫冉在对街,一部加长型的轿车停在他身边,他穿着制服,侧揹学校深蓝色书包,弯下腰和车内的人对谈,一会那台车从他身边开走,但他并没上车。 封琴感到奇怪,那不是来接他的车辆? 何美发觉封琴隔街盯着郭沫冉,问她:「郭沫冉他要考哪所大学,怎都没听说过,听管弦乐团的说,他最近很少参加社团活动,不知在忙什么。」 「我不清楚,他很少跟我提起他的事。」封琴没听他说过的事很多。他从未提过他家,她甚至不知他家有几个兄弟姊妹,也不知他父母从事什么行业,她知道的只是他功课好,人缘佳,参加学校的管弦乐团…… 他拉一手好琴,当任乐团首席小提琴手。 还有一副摸不着边的个性,看似随兴,对每件事却都很认真执着。 最重要的一点,他对封琴相当友善,并且在她沮丧的时候总不吝于给她很多鼓励。 如果还要加上什么,那就是她知道喜欢他的女生好像蛮多的,不只她。 「你们交情这么好,他什么都没告诉你?」何美狐疑。 「我们交情哪好了,他只是专门来吃我便当。」说这话她嘴角竟然不知不觉飞扬起一抹得意,想到郭沫冉吃她料理浮夸表情,她无法不会心一笑。至于真好吃,还是他只是想当滥好人,为了一年前游艺会她被孙珔勖当眾羞辱做的东西难以入口,她当下落泪而同情她?她不想追根究柢,或者她寧愿自不量力的认为他根本喜欢她,就像她喜欢他那个人一样,都偷偷放在心上。 何美笑起来。「最好只是这样。我感觉他根本喜欢你,逮到机会就黏着你,谁都看得出来。只是,你最好小心点,我听说顾非琳对你跟郭沫冉老在教室打情骂俏看得很不顺眼,说想教训你。」 「教训我?很无聊耶。实在不知那些人心里想什么?难道没更重要的事情做了。」 03 忌妒她的才华 回到家打开冰箱,冷藏区有三天前买的半包土司,还有早上剩的半颗青花菜,根茎类的蔬菜都冷冻起来保存,也不多,她这才意会到穀南的奖学金考试她得先考量的是她能取得哪些食材,而不是先预设菜单。 关上冰箱门,她走去储藏柜取一包燻鸡风味的营养补给包放入调理炉,设定加热至摄氏四十度,关上门,三秒后加热完成,她拿出打开封口,倒入碗中,晚餐轻易完成。 虽然只是小小一包,份量二百五十毫克,吃了很有饱足感。 只有她一人在家时,她时常这么果腹,补给包和加工食品已佔食品供应的八成,大部分的人平常几乎也以这类食物为主要营养来源,既然如此,她是否该重新规划未来,就读食品生物科技实际多了。 也受够孙珔勖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 假设真如愿获得穀南奖学金,但谁能预知三、四年后的环境如何,她没有孙珔勖拥有强大后盾支撑,毫无顾虑的选择厨师这条路。她家的餐厅在她父母过世后结束营业,重新开张并不是想想就可以实现。 还有,她的健康状况是否允许? 最现实的问题无法克服,其他都只是自己在做白日梦。 她还没填报名表,比赛菜名那栏想了整晚,她当然不会真的填麻婆豆腐,她不是一个有背道而驰勇气的人。 如果要冠上「背道而驰」,应该只有郭沫冉这个在老师眼里智德体群美兼具的天才型学生吧。 第三堂课孙珔勖问她:「报名表填好了吗,填好了,我要交给老师了。」 「没有。」 「你放弃了吗?」 封琴昨晚到刚才因为食材问题意志一直动摇,甚至考虑封辰建议:「从开天闢地,到末日将近,经济活动萎缩甚至停摆,只有医疗体系不可能没落,只有更先进,需求更大,我看你读一般大学,到时候我再设法帮你弄个医院的行政工作。」 但是,看见现在面前的孙珔勖认为她想放弃趾高气昂的表情,她即打消前一刻的念头,本来的消沉也被他的傲慢激发斗志。 她会克服困境,至少她会参加,而不是让他以为她知难而退。 「既然没放弃赶快填一填,我要交去了。」看她没回话,孙珔勖说。 「我会自己交去。」封琴语气厌恶,想到毕业后可以不再见到他那张傲慢的脸,心情显得平衡多了。 「你怕我看见你考试菜名吗?」孙珔勖似笑非笑,真不知她防他什么,他又不会抄袭她的。 「没规定一起交吧?」封琴狠瞪他。 「我好意,怎变我有心机了。」孙珔勖满脸无辜说。 「你就是有心机!」郭沫冉在一旁听他们对谈,听了火大,过来帮腔。 「我在和封琴谈我们社团的事,与你无关。」郭沫冉的插话引孙珔勖怒火中烧,每次他和封琴谈什么只要他在就要来掺一脚,难道看不出他对他充满敌意。 「我听好像不是这样。」他从没见过孙珔勖对封琴好言好语。 「懒得跟你们说,随便你。」孙珔勖气得走开。 「谁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少一个人竞争多一分机会,刺激你,看你会不会放弃参加。」孙珔勖走后郭沫冉依常理推论。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参加。」想到要是去穀南又要跟孙珔勖同学,再大的志向都撑不起她的勇气,可又想灭他的威风。 郭沫冉惊讶。「你不是最喜欢烹飪的吗?穀南是现在少有餐饮科系的专业学校了。」 「有时候随波逐流做自己有能力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想长远一点或许对未来比较顺畅。」有多少人有同理心,能体会生活中面对的无形伤害,还要当作没一回事的辛苦。 郭沫冉丝毫都不赞同她的说法:「对你来说,烹飪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烹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食材的取得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想,面对他人言语中伤,自己又有多少意志可以缝补,这才是最困难的。 「如果这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有心与毅力总会有办法克服。」郭沫冉这么想,他想做的事情也是,他希望封琴和他一样,都不要在乎外人眼光。他知道孙珔勖带给她很多挫折,换一个角度想,那不也是让她不断进步的动力。 当然,他坏心肠一点,会诅咒孙珔勖祖宗八代。 放学后封琴仍然一筹莫展,隔天封琴自行缴交报名表,略过孙珔勖对她的不友善。 孙珔勖得知封琴自行缴交报名表,心里相当不满,感觉自己不被重视,刻意过去对她讽刺一番,「这么怕我知道你参赛的菜色吗?你的竞争对手是其它学校那些参赛者,不是我。」 「我只是填好了交给老师,如果你想知道我当天用什么菜色比赛,你可以找老师,老师不会不告诉你。」封琴无意和他勾心斗角,他们各自担心之事不同,他要将她当成假想敌,并非她能左右之事,随便他了。 孙珔勖不会因为封琴那些话的刺激而未去找指导老师,反而马上去教师室问,封琴菜名竟然写:甘旨醍醐清鲜。 这是什么鬼菜名?根本在考验他的辨识能力,没有任何具体方向,她是在自暴自弃,还是真以为他想跟她较量? 回到教室,封琴不在,他也不至于愚蠢的问她那道料理使用哪些材料。 封琴不解孙珔勖对她如同剷除异己般的廝杀,她的任何条件都没有他的优渥,即使她将来成为厨师,或幸运开设餐厅都不会是他的敌手。 搞不好她也活不了那么久。 回想她得罪他之处,或许是在高一时,她无意间做了一道创意料理,她取名「骄阳烈火」,用了她家后山坡採集的红、绿色野生食材铺底,上面浇上简单的蒜泥麻酱再打一颗蛋黄,在游艺会烹飪比赛中得到料理老师的讚赏,从此之后,孙珔勖对她在社团中的表现时常批评,使她不只一次怀疑自己是否能持续走下这条路。 下星期就是最后一次参加学校的游艺会,她大致推测孙珔勖不可能给她太好脸色,实在不想在高中生涯即将结束留下不愉快记忆,可是又不能不参加。 她和何美走在一起,又看见郭沫冉和那天的那部车里面的人对话,最后他依然没有上车。上次封琴就很想找郭沫冉问那是谁,可是她好像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并且,郭沫冉那个人就是这样,想说自然会说不须她开口,他不想说,她问他也不会说。 「那部车上的人,会不会早在校门口等他?」何美也很好奇。 「我又不是侦探怎会知道。」封琴看着郭沫冉侧揹着书包,双手插入口袋,悠间地穿越马路向她们走来。 「我看他来找你,我先走了。」何美对她挥挥手,也对走近的郭沫冉挥手告别,快步走开,不想当他们的电灯泡。 「她怎么了?」郭沫冉走近后转头看何美往公车站排到队伍后面,不知她干嘛避开。 「她以为你找我。」应该所以人都会这么认为,只有他们俩不会认为他蓄意过来找她,而是恰巧他也要过来。 郭沫冉耸耸肩。「我刚才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听说你去询问游艺会能不能不参加?」 「消息传得真快,学校好像没有藏得住的事,尤其关于越不想被知道的事,传得越快。」说完她不禁叹一声。 「不想在毕业前夕留下太多不愉快回忆是不是?」郭沫冉肯定自己一言命中,他现在脑袋正在搜寻帮封琴报復的方法,让孙珔勖瞧瞧什么叫做恶人自有恶人欺的惨状,他光想就觉得很高兴。 「不想成为孙珔勖攻击的对象。」她更精准说出来。 郭沫冉能够理解。「孙珔勖忌妒你的才华,才处处找你麻烦,不须和他一般见识,失去机会损失的是你,不会是他。」 「我只是对烹飪有着坚持和兴趣,其实放弃对我并没损失,他那种嘴脸真令人讨厌。」 「你别落入他的圈套,他故意挑剔无非想使你知难而退,他心里可能想着,如果没有你,他就是知名的青鼎高中烹飪社废社前的一枝独秀,要是他能拿到穀南奖学金,你说,以他家在餐饮界的名望,这个加持能不能多一个宣传点,尤其他那么爱炫耀。」郭沫冉分析。 封琴没想那么远。「他家在餐饮界的名望足以让他不战而胜,这才是使人沮丧的现实面,你说的当然也是,这是一条属于他早铺陈的道路,如此他更不该对我百般刁难,但是他始终不想饶恕的对我攻击。」 封琴想不透。 郭沫冉看她有点萎靡不振,陪她上公车后下车走回家,这是他们认识近三年来的首次,走到她家门前,郭沫冉看着满院盛开的花朵,还有几颗在风中摇曳、开满粉色花蕊的樱花树若有所思说:「这就是你家?」 他从不知道她住得这么郊区,屋前空旷得几乎有一座篮球场大,屋后是一座绿树蓊鬱杂草丛生的山坡,虽与大马路只拐一个弯,却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他比较困惑的是餐厅开在这种地方生意如何? 「是啊,旁边是我爸生前开的餐厅,只是已经歇业两年了。」 他看见「无饿不坐」橄欖球型白底咖啡字体的招牌,还佇立在欧式门面的门前屋簷下。 「很特别的地方,我之前还以为你住在市区。」很别緻的餐厅名,不难想像封琴父亲和她一样个性都很朴实低调。 「我时常在后面山坡採野菜吃,那里还有很多可食用的昆虫,你吃过昆虫吗?」想到自家有座取擷不尽的食材库,她俏皮的嘻笑。 郭沫冉眼睛睁得很大,好像被惊吓到。「昆虫?别吓我,肯定没有。」他全身起鸡皮疙瘩。「我现在脑袋浮起白白胖胖的蚕宝宝,咬下去噗哧一声……」 他翻起白眼,涨起双颊好像要吐出来,封琴看得呵呵笑。 「那个蚕宝宝我不行,我顶多只有吃杂草的实力。」他自我解嘲。 「谁叫你吃蚕宝宝啊。」封琴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也不是杂草好吗……但也可以这么说。野菜因为生长在野外,长久以来为适应自然环境的变迁,生命力较为强韧,难以受病毒感染,而且很容易蔓延一大片,只是它可食用的部分较容易老化,纤维较粗,如果烹调不当仍会残留苦涩味,所以难以入菜,很难被一般大眾接受。」 郭沫冉点头,感觉她好像挺有研究的,对烹飪不是三分鐘热度。「你常会去採野菜吃?」 「是啊?家里没有蔬菜的时候。」她吐吐舌头,本来不想被别人知道,当她原始人。 「真的?你都採哪些吃?」他皱起眉头,开始回想和她交换便当的菜色里有没奇怪的蔬菜。 封琴带他越过她家两层楼屋舍,绕到后院,再顺着坡道上去。只是爬上去,郭沫冉明显听见她疲累的喘息和胸腔大幅的震动,好像快吸不到气。 他不想小题大作,她应该已经习惯自己身体状况,不须旁人提醒,他将自己的模式转到慢动作。 慢慢爬上去后他们脚下有很多马齿莧,封琴蹲下来一拔就是一把。「你看这种菜,只要用滚水川烫一下,拌一些调味就可以吃,还有这些昆虫也可以入菜。」 她脚下刚好爬过一隻小小的黑色昆虫。 「野生昆虫你煮过?」郭沫冉大开眼界,不禁怀疑他是否也吃过她煮的昆虫料理。 「昆虫含大量蛋白质和胺基酸可以替代肉类,比起生技製成出来的肉类食品营养价值更高。」她侃侃而谈。 郭沫冉再次露出惊讶状,「我不会吃过吧?」对于食材她满腹经纶他实在佩服,这时他为她感到惋惜,恨不得马上有药物可以治癒她的病,这样,她就不用在那边犹豫不决、三心两意,可以放胆地卸下一大堆顾虑去完成梦想,他也可以一直都吃到她烹煮的美味料理。 「当然没有。」看他一直处于惊愕状态,她觉得好好笑,看他的表情大概知道为何昆虫料理一直无法被常人接受的原因。 所以,她当然不敢老实告诉郭沫冉,这里才是她最大的食材库,她怕他吓得再也不敢跟她交换便当。 04 郭沫冉没她小心眼 参加烹飪社每样食材都必须自己准备,如果可以成为穀南公费生,封琴就再也不须担忧食材取得问题。 面对末世的不确定,没有犹豫的理由,徬徨等待的可能是下一波毁灭人类的疫情,想做就去做。 这是郭沫冉说的。 他说他想做伟大事情。 「什么伟大的事?」封琴想,以郭沫冉在学校优异成绩表现,他的伟大事情一定比她的料理来得深远更具意义。可是,他从来都没说过那是怎样的一件事,她很难不好奇。 「伟大在每个人心中不尽相同,像我,觉得你煮的料理是件很伟大的事情,可是仍有人不认同。伟大简单定义,不过是完成自己坚持的事。」 躺在床上封琴想着郭沫冉的话:伟大简单的定义,不过是完成自己坚持的事。 她翻一个身思索。既然只是完成自己坚持的事,她又何必害怕他人对自己的伤害? 想起最爱的料理,她又惯性下床,走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不多,还要准备考试,明天下课再去超市补货,回家再去后山坡採些野菜当晚餐。 早上她将冷冻库剩馀的零星食材,碗豆、肉丝,还有火腿、玉米渣解冻全放下去炒,做成玉米渣炒饭。想起郭沫冉吃她食物时满足的表情,欣喜之下装了两个便当带去学校。 当她走出家门,封辰车旁有一大袋物品,她蹲下打开查看,竟然是装满的食材,有洋葱、碗豆、马铃薯、萵苣……还有未解冻的肉? 她哥快天亮才下班,昨天他并没说他会买菜回来,珍贵食材买了竟然放在外面,若她没发现坏掉多可惜。她先将食材拿进去放入冰箱再去学校。 这样她下课可以不用去超市,少了食材的苦恼今天她心情特别好,坐上公车她即打开学校群组找到和郭沫冉的对话框告诉他:早上出门前发觉我哥买了很多食材回来,我想留一些等到穀南考试时使用。 郭沫冉看见回:真好,你的担心变成多馀,所以告诉你,所有事情到了关键时刻都会迎刃而解,是不是呢? 封琴心情愉快回:我在想,有那些食材,游艺会我根本不用担心。 郭沫冉很高兴她过了一夜又恢復信心:很期待可以再吃到你做的料理。 封琴犹豫一会,想现在不说,去学校没事先告知贸然拿给他更尷尬。她再传讯息过去:我早上做了炒饭,不知道我哥有买食材回来,只用冰箱剩菜做炒饭,有点寒酸,也做了一份给你,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郭沫冉很快回覆:我最喜欢吃你做的料理,什么都好吃,谢谢你。 封琴到校的精神很好,走到校门口上坡虽然有些喘,看见孙珔勖那张讨厌的脸,她仍高兴的和他打招呼:「早安。」 孙珔勖迟疑了一下,看她神清气爽,好像被哪个男生告白眉飞色舞,他不吝嗇回她:「早安。」 走了几步,孙珔勖怀疑那件事是不是被她发觉?他走过去试探她。「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啊。」 「不可以吗?」封琴说完昂起下巴不想理他。他是个自带乌云系统,一大早她还不想被雷劈,坏了好心情。 孙珔勖哼笑一声,看她难得趾高气昂的样子反而觉得可爱又滑稽。「当然可以,不会为了游艺会不用参加烹飪而高兴吧,我真是错看你了。」 她就知道,孙珔勖对她说好话,可能要等到世界末日到来的最后一刻才有可能。「你想错了,游艺会还是穀南的考试我都会全力以赴。」 孙珔勖眼色忽然又一暗,后想想算了,她那么爱煮就让她煮个够,还是对她笑笑地说:「你如果没这么善变的话,应该可以可爱一些。」 封琴不屑他的嘲謔,忽然走快,害他心脏怦了一大跳,差点反射性地伸出手拉她停下叫她走慢一点,后来看见原来她追突然出现的郭沫冉去了,他连忙剎住快出口的话。 他看着封琴从提袋中拿出一个便当盒给郭沫冉,郭沫冉笑容洋溢接过去,原来又在交换便当,孙珔勖又妒又恨郭沫冉的后来居上,怎说都是他先认识封琴,他却硬要把原是他的地位抢去。 一阵刺耳的话凭空出现飘进孙珔勖耳膜。「郭沫冉和封琴是班上公认的班对,你又不是不知道……」 封琴明明已将郭沫冉的便当给他,中午郭沫冉见封琴前座同学离座,又拿着吃了一半的便当化做海星黏过去,直到吃完才离开教室前往餐厅买饮用水。 封琴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好心情,人的情绪很奇怪,就像天气一样,有时候一整天万里无云,有时候尔偶会飘来一片乌云,今天到目前都是晴朗的天气。 她收拾便当盒,起身正要走出座位,她旁边座位的顾非琳突然也走出来,比她高大的顾非琳像故意撞过来,害她跌趴在桌上,桌上便当盒「鏗」一声滑下地面。 她刚还在庆幸今天的好天气,马上又变天。 「干嘛故意撞我?」封琴扭头道。 顾非琳双手抱胸,歪嘴瞪眼说:「我没事干嘛撞你,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走道这么小,我要出来,你偏偏也要出来。」 「你不会走另一边走道吗?」封琴说。 「这是我该说的吧。」顾非琳瞄着封琴说:「不就笑容可爱而已,不笑的时候也没多可爱,不知郭沫冉怎那么喜欢她。」 「我劝你还是少给郭沫冉吃那种食物。」坐在顾非琳后座的蒋燕插话。 「她不这样怎引起郭沫冉注意,要是哪天郭沫冉吃出问题,小心他爸告死你。他可是吉洋超市的小老闆,他家自己都不敢吃现在疫情惨重的蔬菜,你还故意给他吃。」顾非琳自认好意提醒。 「谁在引郭沫冉注意,你们少无聊了。」封琴听得一肚子气,蹲下将便当盒捡起来装进提袋中。顾非琳怎知道郭沫冉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以为自己手艺好,成天带些奇怪东西来学校吃,不就想引人注意。」蒋燕不说会死的样子加码。 「我煮的东西很正常好吗,你们这些人几天不找麻烦生活是不是很单调。」 「谁知道你用什么煮的。」 「你们自己喜欢他,不会去跟他说,干嘛没事找事在这里对付我,郭沫冉也不会喜欢你。」封琴气得脱口而出。 「你住口!」被说出心事顾非琳气得「啪」一声,被封琴眼明闪过,却打到站在封琴后方看戏的女同学,女同学摀着脸,兇悍的怒视顾非琳,二话不说,扯住顾非琳头发,顾非琳一阵痛,也扯住对方的头发,两人打了起来。 「我又不是要打你的。」顾非琳被扯得五官扭曲。 「我管你打谁,你已经打到我了。」被打的女同学兇悍的扯着顾非琳的头发不放。 「啊……」 她们在那扯来扯去,一堆人听见打起来跑来围观,从事主变成围观者的封琴一笑置之,趁她们还在表演相扑大赛时拿着便当盒走出去。 一件小事,就是有人可以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地步,好像没什么事可做了,等一下她回来会看见鼻青脸肿的人在那里懊悔变成娱乐大眾的小丑。 走了一段路,她脑海浮起顾非琳的话:「要是哪天郭沫冉吃出问题,小心他爸告死你。」 吃出问题的食材都从超市买来,追究来源不就是超市的食材有问题,这些话她们怎不去对孙珔勖说,幸好给郭沫冉吃的她既没用过野菜,更没有使用任何昆虫类,假如有她现在多少要提心吊胆了吧? 原来吉洋超市是郭沫冉父亲经营的连锁超市?一直以来她竟然都不知道,难怪每次听她说去吉洋超市抢购,他都要用浮夸的表情说:「你去吉洋超市,你又去吉洋超市抢购……」好像这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原来是不可思议她的难民行径。 既然他家食材多的是,奇怪,他每次看见她的便当都显得异常兴奋,好像极少或者没吃过,不像时常可以吃到的样子。 难道他家开超市,真不用生鲜食材烹煮食物? 正当她被一堆疑惑挤得快炸头,郭沫冉拿着学校餐厅买的饮用水正要回教室,看见封琴迎面而来,跟过去问:「要上课了,你要去哪里?」 「找地方洗便当盒。」这个理由就像脱裤子放屁,整条走廊都是水龙头不洗,还在到处找。 「洗便当盒?」郭沫冉狐疑的看着她手上的便当盒,「教室外面就有洗手台了,那里就可以洗了不是吗?」 「教室现在一团混乱,我想离远一点。」她本以为他和郭沫冉交情算不差了,然而,别人都知道全市拥有数间连锁的吉洋超市是他家开的,她竟然被蒙在鼓里,还时常当作炫耀似的煮着自以为郭沫冉没吃过的食材,这件事要她一时半刻马上不在意有点困难,尤其,她本来就有鑽牛角尖的毛病,她要一些时间消化。 「发生什么事?」他刚才离开,他们还有说有笑,可是现在封琴的心情明显有落差。 「你自己回教室看不就知道了。」 郭沫冉脑袋转了一下,他只能猜测,「孙珔勖又找你麻烦了?」 她叹了一声,觉得没必要打哑谜,跟他说:「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你家开超市,还老爱吃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也是你家超市买的。」 郭沫冉愕然。 封琴别过头自言自语说:「家里食材那么多不会自己煮。」 「原来是这件事,还以为什么事……我不会煮啊。」 「叫你妈、你爸、还是你家人煮给你吃,不然……不会去餐厅吃,你家又不是吃不起。」封琴莫名其妙眼睛湿热,这分明没什么好难过,她竟然为这件事难过,好像他故意隐瞒,别人却知道,她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多重要。 问题不是隐瞒这件事,而是她将他在她心里的地位画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每次去吉洋超市抢购后,她还兴致勃勃告诉他抢得多少战利品,一瞬间变成件很愚蠢的事。 他家开超市,他根本不曾感受民生物质缺乏的苦楚,他还和她分享那些像难民抢购的过程,愚蠢至极,连她自己都觉自己很幼稚。 郭沫冉听出封琴对他的责备,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跟过去。她应该对他有些误会,这些误会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好解释,但他看得出来封琴的在意。 如果因此影响他们的感情他也认了,他能为她做的有限,他也会自私的想保护自己,像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面对每天都能见到的封琴一天天向死神走去而想逃避一样;他也不想他父亲用家里开超市,以后你就留在家里帮忙当藉口,而阻止他去报考他想就读的学校而逃避这个事实。 没再听见身后叨絮,封琴回头想确认他是不是走了,一回头,看见他已经跑远,她开始后悔刚才说那些话拉远他们的距离。 她不想被他人三言两语动摇,可是面对自己改变不了的因素,脆弱的时候,不免也想随波逐流。 她落寞提着便当盒,从今天开始郭沫冉也会开始讨厌她吧? 现在两人应该是背对背越走越远,她感到相当落寞,好像心里被他填满的那个角落突然被自己的意气用事掏空。 须臾,她以为郭沫冉会不想再理她,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郭沫冉用手圈着嘴对远去的她说:「我明天想吃『河粉碎肉三鲜鸡柳』记得唷。」 封琴被他的音量吓得怔住脚步几秒,紧张的左顾右盼,幸好都没班上同学听见要不就麻烦了,她擦擦眼泪,忐忑转身跑进女洗手间内。 郭沫冉才没她这么小心眼,她耍一点脾气就翻脸,小心眼的是她。 05 特立独行的封琴 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封琴敢说这是郭沫冉自创的菜名,他一定是想吃炒河粉又想吃鸡柳? 常理而言,郭沫冉家开超市食材取得容易,但她从来没看过郭沫冉带过便当。当然也可能贪图便利,再怎么说,带营养补给包或去学校餐厅买定食便当,都比自己带便当方便。 回到家,洗好澡,封辰还没回来,她不急着做饭,打开冰箱,想着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家里有吗? 就在打开冰箱翻找食材时,她脑袋像被捶了一下惊醒……她怎将郭沫冉的话当真? 懊恼的关上冰箱,如果明天她真带「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去学校,郭沫冉会怎想? 搞不好会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她带便当为了引他注意,她赶快将「河粉碎肉三鲜鸡柳」甩出脑袋。 可是,每回看郭沫冉吃完她的料理满足离去的背影,内心深处总有种莫名的温暖,好像,就算只有他喜欢吃她煮的料理也没关係的骄傲感。 当然,郭沫冉对她的好感源自于爱慕,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想法。仔细推敲,一个爱慕自己的人,都会想与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和想法才对。 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的料理吧,但这并不会减损她对他的喜欢程度。 反正,眾所皆知,厨师是一种没有前瞻性的职业,与其说很多人都不食用生鲜食材,不如说,食材昂贵、一物难求,很多人都不想吃了,坊间多的是生技製造出来的肉类、鱼虾、蟹,和生鲜食材几可乱真。 街上生鲜餐厅寥寥无几,反而三步一小间的营养食品店十几二十年来在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笋出现,肚子饿了,只要在饮品店,点一杯喜欢的口味就能补充热量。 但是,封琴认为,只要不乏嚮往美食的饕客,就有餐厅存在的意义,管它瘟疫存在与否。 她不喜欢显得懦弱的自己,别人说一些话刺激她,就想着放弃。封辰告诉她,「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别人的想法都是为了打击对方,提醒对方的弱点,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封琴父母临终前已病入膏肓,仍然遭受眾多抨击,那时她就知道这世界的冷漠,大家都为自己而活,所以当老师要他们说出自己将来的志向,她说她想做出一道道让人吃了感到幸福的料理,这时候得到的只是哄堂笑声。 隔天早上,她奢侈的将剩下的半颗青花菜和冷冻白花椰米做了「焗烤青花菜鸡胸燉饭」,这是她父亲之前留下的食谱,作法简单,只要将鸡胸丁先爆香,加入喜欢的配料炒白花椰米,用她带便当的烤皿,上面铺上青花菜,撒上一层起司烤到金黄就完成了。 这天中午她我行我素拿出她的便当,旁若无人的拿出来吃,座位在她左后方的郭沫冉又闻香而来,她一听见身后有人嬉皮笑脸说:「今天吃什么?」 她快速「叩」一声闔上便当盒,当郭沫冉出现面前,她紧紧压着便当盒,好像怕他跟她抢。 其实,有一些是因为她没做「河粉碎肉三鲜鸡柳」的关係,一方面好像要慎重的拉开他们的距离。拉开她以为他们很密切,实际只是她单方面认知的关係。 她没有打算越来越喜欢他,她觉得这样酸酸甜甜的就好,像她喜欢的草莓滋味,暗恋一个人太深沉就有点苦涩了。 「怎么了?」他当然知道,她因他一直欺瞒吉洋超市为他家所开这件事情。之前很多机会他都可以告诉他,吉洋超市是他父亲的事业,但是他说不出口。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父亲即不断告诉他,那是他将来必须继承的事业,他就开始排斥这项毫无选择的宿命,尤其,日渐懂事之后,他发觉自己对研究新奇的事物更有兴趣时,他產生了他父亲所言的叛逆心态。 昨天他和他父亲再度为了申请学校之事发生衝突,这些不愉快他并不想加诸于他人身上。每个人于有生之年承担环境变迁带来的困境莫大,总在徬徨世界末日先到,还是自己先死这样可笑却又可悲的事情。谁都不能倖免,他也是。 生命如此卑微,就该义无反顾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释,他知道自己对封琴的保留也包含着自己的自私,而自私,是世上人心很难豁免的天性,没有善与恶的分界。 教室既然不能让她安稳吃饭,封琴拿着便当盒走出去。连续几天,她都出去教室外用餐。 其实她没有怪罪郭沫冉,讨厌的是那些擅于将他人贴上标籤的人。也因为那些标籤,导致自己对郭沫冉的心理依赖,这份依赖促使没有他时的自己感到懦弱无助。 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耳畔听见悦耳的旋律从前方教室流洩出来,发觉不知不觉走到安静的音乐教室旁,人声耳语远得和这里隔成两个世界,像她和那些同儕的距离。 她往前走了几步,从教室后门,看见教室另一面窗洒进的光晕,像幻境披上站在乐谱架前方拉小提琴的人。 她静静的站在后方聆听好像为她独奏的乐曲,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郭沫冉的独奏,之前都是学校举办的音乐发表会上他和管弦乐团的表演,现在他投入音乐忘我的神情,彷彿他独自翱翔在自由的空中一般奔放,她从不知道郭沫冉的小提琴演奏已经到达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境界。 他多才多艺,阳光般的性格走到身边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像集一身优点的天之骄子,相形之下她渺小得微不足道,个性怪癖又固执。 她提着便当继续往前走,想郭沫冉是否中午不在教室时都来这里练琴? 也不知他吃了没?虽然她想回头问他,可是这时候沉溺在悠扬乐曲中他身上散发的光芒使她自惭形秽,缺乏勇气往回头。 而且,她这几天,好像在跟他呕气? 拐到体育馆后方,终于没有了撩拨她思潮的小提琴声,也没有扰乱她心情的杂讯,她准备坐下来时,却看见顾非琳和隔壁班几个游手好间的男女同学一起走过来,好像要在那里聚集,担心生事她提着便当拔腿跑想走,顾非琳却在她身后说:「她就是我班上那个特立独行的封琴,上次害我和我班上的黄真文打架,这笔帐还没算,你想去哪里?」 「你和黄真文打架干我什么事,怎不说自己犯贱,有事没事就爱惹事生非。」 几个人很快将封琴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回头看顾非琳,她神气的双手抱胸朝她走来。 「怕了吧?」顾非琳说。「只要告诉我,从此你会离郭沫冉远一点,我就饶过你。」 「无聊!不会自己去跟郭沫冉说,叫他离我远一点。」 一个鼻孔穿鼻环的瞄着她手上装便当盒的提袋说:「让我看看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跟你们又不熟。」封琴用提袋朝那人甩去,差点甩到那人长得有点像狐狸的脸。 「看看你今天带什么又不会怎样,老子这辈子没看过便当长什么样子。」 「不会回家自己煮吗?」封琴瞪向在后头看戏的顾非琳,觉得这样跟他们乾耗没用,语毕衝过去拨开他们的人墙,想衝出重围,却反被他们推倒在地,这时候,她紧张的胸口忽然急喘起来,咳不停,喉咙像卡了厚厚的痰要将肺咳出来。 顾非琳见封琴脸色反白痛苦的跌坐地上咳得像要碎开,慌张的跟她同党说:「我们赶快走吧,她得过mers-cov-2,是学校重症重点照顾对象,她现在那样挺怕人的,不知会不会死。」 她同党这才警觉,「怎不早说。」一群人听闻赶紧跑开。 顾非琳边跑边担心说:「千万别让人家知道我们刚才见过她,要是她死在那里我们就有麻烦了,喔……」 顾非琳顾着跟同党讲话,撞到转角过来的人,抬眼看是跟封琴交情匪浅的郭沫冉,即使他稜线分明的脸庞如雕琢般俊美,她眼神仍心虚的不敢看他,只想赶快跑开。 但是郭沫冉刚刚清楚听见她说:「要是她死在那里我们就有麻烦了。」 「谁死在那里你们就有麻烦了?」郭沫冉故意挡在顾非琳前面,顾非琳同党一个个已经逃之夭夭。 顾非琳满脸慌张不敢承认,「哪有?你别乱说。」说完她脚快绕过郭沫冉,迅速消失。 看他们一群人逃命般的不见,郭沫冉才不相信没事发生,绕去体育馆后面,赫然一惊,快步跑过去,封琴跌在地上死命的咳。 「你干嘛跑来这种地方?」郭沫冉慌乱的看她没血色的脸上都是汗珠,用袖子猛往她脸上擦,擦到袖子湿了,又焦急的撩起衣襬,提心吊胆想着现在是不是把她送医务室比较好? 咳到一个极限她终于沉静下来,平稳的靠墙坐好让自己慢慢恢復,眼神移到担忧的郭沫冉脸上,却又不甘示弱地说:「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路过……」他绝口不提刚才顾非琳说的,他不知道他发现她前她是不是很严重,像他目睹的,他母亲临终的过程。 「路过?这里没路怎路过?」 郭沫冉听她气若游丝,不想在那问题周旋,跟她说:「他们几个时常窝在体育馆后面不知干些什么,你以后最好别来,免得再遇见他们。」 「你会不会管太多了?」封琴说。 他不喜欢他们之间这样的氛围,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正逐渐在疏离他。 「我是不想管,只是刚好遇见。」他只能这样逞强说,然而这不该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对白才对。 这种惊吓指数够他做三天恶梦,她不了解就算了,他真心不要封琴在他知道的时间、地方死去,他受不了再次承受这样的打击,她能明瞭吗? 06 什么伟大的事? 两人并肩走回教室,郭沫冉时时刻刻将封琴框在视线中,深恐她走不动逞强不愿说。快到教室前他手上拿着帮她拿的便当提袋问:「吃了没?」 「没胃口不想吃了。」 「那给我吃,我去买营养补给包给你。」 封琴听闻抢过便当盒抱着,两眼水汪汪看着神情真挚温柔的郭沫冉,觉得他们的冷战不该这么快结束。 「你这人不是普通小气耶,我知道甜的要买草莓口味,咸的要买燻鸡啊。」 听闻他又故意用小气字眼激她,封琴心软将便当提袋甩给他,委屈的咬咬唇说:「吃啊,吃到肚子痛拉肚子,不干我事。」话一出,她嘴角勾出上扬的弧线,一点都骗不了郭沫冉。 「最好会啦。」郭沫冉紧紧抱住她突然往他肚子甩过来的便当盒,看她怒气冲冲又偷笑的扭头走进教室,他摇摇头,将便当盒瀟洒的往肩膀甩掛在肩上。 十五分鐘后,他拿着一包草莓口味的调理饮品,和一包燻鸡风味的营养补给包给她后,没事般的很快消失。 鐘声响起,郭沫冉竟然没进教室,封琴等不到他出现传讯息问他:你去哪了? 快放学前他才淘气的回覆:做一件很大……的事。 封琴一看就感觉他在胡说八道,可是后面封琴传过去的讯息,像之前一样他都没有读取。 直到放学,她仍不知他将她的便当盒拿去哪了? 别吓她,别给她吃出毛病。 担忧一整夜郭沫冉带着她的便当从此消失,还梦见郭沫冉吃了她的便当,肚子痛得在地上翻滚,口吐白沫。顾非琳的话变成恶梦製造机,并且吃了染疫植物身亡的事,先前疫情有过案例,难不担忧。 一夜恶梦,早上她没做便当,只吃营养补给包,也不忘吃下保命的药剂。 听说近期食品业者开发一种看似饼乾,却是麵包的產物,食用的时候只要打开包装,泡营养补充液或任何液体,让其吸收水分,即如麵包膨胀松软。 封琴没买过,记忆中仍存她父亲烤的麵包香味。可是,这么新奇的產物,瞬间发涨的口感,很吸引人的好奇心。 这种拥有咀嚼感的食品刚上市,销路不错时常缺货。封琴这几天身体较为不适没去抢购,等哪天封辰想到,买回家给她吃吧。 郭沫冉终于出现,没有像她梦中那样病懨懨,反而精神奕奕的将她的便当盒和提袋还她。她接过来,他凑到她耳边说:「中午到东教室后面,有很特别的东西给你。」 说完他故弄玄虚的眨眼后一溜烟不见,封琴耳畔却仍存留他的气息,脸颊与他零距离的接触竟然燥热起来。 还有,干嘛眨那一眼,最好没被看见,四周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很多,他又不是不知道。 郭沫冉才走出去不到几秒,班上顾非琳带几个女生霸气的挤过来封琴座位,一个不知在看不顺眼风琴什么将脚跨上她的椅子,警告她说:「离郭沫冉远一点,不然……」 「不然又怎样?」 不等对方说完,封琴从座位弹起来,像没神经的顺带将自己的桌子往前翻倒,随之前面几张桌椅像骨牌顺着前方倒去,吓坏本要来霸凌她的几个。 刚才跨在她椅子上的那个赶快缩回腿,吓得结巴说:「我只是叫你不要跟郭沫冉走太近,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你看见我发脾气了吗?桌子自己要倒我能怎样?」封琴不知自己哪来的胆量,应该是物极必反吧。 顾非琳不信身体羸弱的封琴有什么能力造反,手肘举起往封琴示威,但封琴一转头瞪住她,大眼里的火光使她愣住,不敢动手。 「我怎么样了?」封琴不疾不徐说。 顾非琳想到昨天的事,担心封琴又像昨天那样,气归气,想是有吓到她了就好。 封琴看顾非琳根本在虚张声势,不屑一顾转身走出教室。 她走出去,正好和要进教室的郭沫冉擦身而过,他看见她桌位一片狼藉,感觉刚才错过一场好戏,担忧的跑出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错人了,应该去问她们。」她发觉自己内心逐渐壮大。她应该要强大,几个月后,没有郭沫冉对她信心加持,可能还会多出几个像孙珔勖那种专门落井下石的人。 「她们是谁?」郭沫冉纳闷。 「你的爱慕者?」她突然觉得好笑,瞟一眼大家觉得才貌出眾的那张脸,但她肯定,郭沫冉吸引她的绝不是他的外在,而是对她的善意与关怀,无论这是否和她内心的情感相同,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会仅有外表那般肤浅。 他搔搔头装傻。「不知是谁耶。」 封琴转头瞪他一眼。「你也太会装了。」 「装模作样不是每个人必备的特质吗?」他语带玄机瞅着封琴活灵活现的双眼,好像知道他们互有好感这件事,但谁也不想明说。 「谁装模作样了。」她怎感觉他在说她。 「很多人啊,比如那些很自私却装着胸怀大度的,或者明明内心如火,却装得冷若冰霜的人。」他忽然笑出来,感觉也是在说自己。 「我听你胡说八道。」想套她话,还是要她告白就直说,有时候郭沫冉也是跟其他男生一样都很自以为是,等着女生来告白。 「难道你不认为?」他在说她的忽冷忽热,但他肯定她不愿意听懂。 「我认为我做好自己就好,其他与我无关。」她赶快顾左右而言它,免得洩漏心事。 「大家都这样,你说这世界多么冷酷无情,难怪人类开始锐减。」 「你以为你是伟人还是圣人?说得这么感性。」 「如果这辈子有机会做伟大的事,我也想去尝试啊。」 「伟大的事?」他又是这论调,这回封琴噗哧一笑。「什么伟大的事?人人自顾不暇,那些目前自以为在做伟大事的人,还不都是为自己在做事。」 他当然不会在意封琴以为他信口开河,因为他没有和她提过,他已经决定当熊教授的助理,边唸书鑽研更精进的知识,边参与研究室的疫苗开发和新药的试验。也许,不久的将来,封琴的病也能在药物治疗下痊癒。 他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告诉过他,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人们还存在着互相扶持的关怀与爱,可是在二十一世纪初不久,全球在科技文明后经歷一次接一次全球性的病毒大浩劫,为了生存,人们失去原有的纯善,为了利益开始斗争,冷漠变成另一种人际关係。 他观察到,像封琴她并非天性冷漠,高一时她并非如此,但自从她染疫以及她父母染疫身亡,外界对她的排挤她才变得和别人一样。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这样对待她,她是他很喜欢的人,这种喜欢是可以放在心上,然后自己会愿意为她努力实现梦想。 他的最大梦想也已经和她有了关联,他自己知道,那是无可取代的地位,但这些都不需要言表,多说了,封琴的病也不会不药而癒。 封琴虽然总爱装不屑,其实她还是很好奇郭沫冉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会和他嘴上常掛的伟大的事有关吗? 中午封琴看郭沫冉走出去一会,也跟着走出去,从郭沫冉走的另个方向到约定地。 她到时,郭沫冉已经到了一会。她问:「你有什么特殊东西?」 「你猜?」 她顿了一下,迷惑的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怎也说这种无聊人常说的话,我猜得出来才怪。」她往靠墙的水泥地坐下,故意装淡定引诱他不打自招。 郭沫冉看她没有强烈好奇心,也玩不下去,四周没有旁人,毫无忌讳的拿出东西,亲密的倚靠她旁边坐下,肩并肩的将东西拿给。「你看。」 封琴视线移到郭沫冉手上包装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从外观封琴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一会她终于看见袋上说明,扬眼看他。「我早上才在想这东西,中午就出现,你会读心术喔。」 他骄傲的笑起来。「发泡麵包!最近炙手可热的食物,昨天在家里看见,就拿了几个。」 郭沫冉看出封琴很感兴趣,拿给她草莓营养包说:「这颗是菠萝草莓麵包喔,我爸拿回去一整袋,我翻一遍,将所有的草莓口味都挑出来了。」 她很高兴,郭沫冉牢记她爱吃草莓口味。期待的阅读包装袋说明,只要将麵包袋先搓一下让空气跑进去,麵包就逐渐涨起来,这款不用使用液体耶。 只是,是否和烤箱烤出来的一样呢? 郭沫冉看封琴拆开,拿出手上那几包说:「我还有很多,你带河粉碎肉三鲜鸡柳来跟我换。」 「原来有条件。」她拆着包装说:「你以为『河粉碎肉三鲜鸡柳』想做就可以做吗?」 这几天她哥要她多休息不要开伙,但是她不想让他担心,得知她这几天身体微恙。 「食材我可以提供。」他很想吃,过几天他要去研究室报到了,这两几天她那么憔悴,他很担心,却爱莫能助。熊教授告诉他,目前他们研发的药物和疫苗就是针对mers-cov-2病毒型肺炎,这点令他相当感兴趣,没一天不想赶快加入他们的团队,也许,封琴还有机会。 「不用了,不稀罕。」 封琴说出这句话,清纯脸庞别向一旁,可爱模样悸动郭沫冉鼓起勇气说:「那……我牺牲一点,当你男朋友,这样你不吃亏了吧。」 他说完彆扭的乾笑两声,封琴心跳变快,「你自己拿回家吃吧,我不要了。」这是哪门子告白方式,太不浪漫了。 「喂,你很难沟通耶。」他皱起眉头,满脸委屈。「我觉得我已经勇气十足了,你还拒绝。」 「是你太奇怪了,哪有人家想吃人家食物,说要当人家男友的,太没原则了。」虽然这么抱怨,她的心跳仍然不受控制的跳快。 「好嘛,不吃河粉碎肉三鲜鸡柳,这些全给你。」他将手上麵包全塞给封琴,笑着说:「我吃亏一点行吗?」 封琴笑出声。「你很幼稚耶,要给人家就给人家,还要绕一大圈。」 发泡麵包果真没多久涨成几倍大,她从来不知道速发酵母也可以用在熟食上面。一颗松软的麵包和刚出来的样子一样,只差没有热呼呼的。 「是不是连麵包师傅也要失业了?」封琴撕开表皮稍微黏稠的麵包吃了一口。「口感虽然没有烤的扎实,香气却一点都不输手作麵包。」 「好吃吧?」郭沫冉看着她满足的样子,高兴仅剩的相处时光能讨她欢心。 「你想用这样东西说服我,别浪费那么多时间煮东西吃是不是?」 「我没那意思,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煮的食物可以比较。」 郭沫冉说出口的话,总可以触动她内心阴暗那面的开关被打开。她想煮,但是要等她身体好些,她哥劝她,没有健康什么都别想。 封琴越吃越顺口。这种至少有真实的咀嚼感,但是吃过真正烘烤出来的麵包,还是会感觉少了什么,但以假乱真,略胜黏黏稠稠的补给包一筹。 封琴看都自己吃,将一半递给郭沫冉,「忘了这是你的。」 「我家里多的是。」他盯着她,想着他自己的心事,想着自己怎那么害怕她的死亡,却要装作若无其事,从何时开始他有了这种恐惧,他自己并没察觉。 封琴纳闷问:「你在家里都吃什么?应该吃得很丰盛吧?」 「吃这些啊。」他突然想哭,不是因为想起五年前母亲的骤逝,而是脑中浮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怎可能,你家不是有超市?」 「超市又不是只卖食物。」 「喔。」和封琴想的不同。「你也认为那些食物有害健康吗?」 「我不知道,但是污染源存在的事实被证明,无论水还是空气或者土壤,最无疑虑的食物变成化学合成的很正常。」 「这么说,我确实别想当厨师比较好。」 「也没什么不可以,我相信只要有人类,喜欢真材实料的老饕都会存在,也或许不久的将来,侵袭食物的病毒会受到控制,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但是他想说这些都不是他的顾虑,他只想她一直都在,像现在高兴的吃着、笑着就好,其他的,也就别无所求。 可是,这似乎是最难的。 07 奇特的告白方式 「我牺牲一点,当你男朋友……」 听起来很随兴不经修饰,像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她所认识的郭沫冉,并不是会将这种事当玩笑的人。如同他身旁闪耀的光芒明明吸引很多爱慕者,他却视若无睹,彷彿这件事并不存在,不会用这种事自我炫耀,他很真实切确,像他唇边泛起的笑容,都发自内心温暖他人。 她没有直接答覆郭沫冉,是因为她无法欺骗自己生命倒数的事实,纵使和他开个玩笑,她都开不起,她很认真面对这件事情,尤其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为了郭沫冉,她决定明天做「河粉碎肉三鲜鸡柳」。 想到这个没有逻辑的菜名,她忍不住发笑,和他那奇特的告白方式一样都很没逻辑,但他的随心所欲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动她。 所有菜名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当然就没什么存在或不存在,可行不可行,碎肉和鸡柳应该也有它们最好的组合。封琴决定用冰箱现有冷冻蔬菜,碗豆、红萝卜、木耳炒绞肉河粉,至于河粉製作不难,她爸爸教过她,只要拿捏好水份比例,控制好蒸气火候,就能製作出q弹的河粉。 至于鸡柳,她用了烤过的去骨带皮鸡腿肉撕成丝带出香气,装盘后点缀其上。 下午的社团活动孙珔勖召集他们九人,告诉他们学校今年为鼓励同学们发展多元专长,原本社团的单纯表演活动改成比赛方式。 「也就是有奖金。」孙珔勖简单说明。「学校公布给我们的比赛规则是两人一组烹煮一道至少20人份的料理,食材不限。煮完后于游艺会进行贩售,首先贩售完毕获得最高积分,再累积销售积分,总积分最高那组,可获学校颁发的金牌奖,次之银牌奖,再来为铜牌奖,你们可以自由选择组队对象。」 烹飪社含社长总共九人,全为高三,是全校人数最少社团,也是已公布将废社的社团,除却社长不须参赛,组合起来共有四组。 封琴不知有没人愿意和她组队,她也不知该找谁组队,深恐被拒绝。下星期就要开始练习,这样的规则实在有点像在找人缘不好的人的麻烦。 她在社团里的形象早被孙珔勖弄得面目全非,还有谁想跟她同组,跟她组队应该就是找不到合伙人的倒楣鬼吧。 过了三天都没人主动来找她,和她所想一样,她去社团群组看,目前只有周絜民和她未完成组队登记。 周絜民和孙珔勖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他们父亲同业,自幼熟识,交情颇深。 后来周絜民果真来找她,她没有选择馀地,可是周絜民竟然告诉她,他想做简单的炒米粉,因为之前他父亲的朋友给了他们不少工厂试做的基因改良成品囤积在家里,他想趁机利用这些食品免得逾期浪费。 「话是说不浪费,可是这种『米粉」可以吃吗?」封琴心里浮起,他不会是孙珔勖派来卧底监视她的间谍吧?不然谁会选这种毫无胜算的菜色。 「当然可以,我在家里煮过,吃过,不错吃,我才提议啊。」只是到目前没人想跟他同组做这……他们说:「可笑的料理」,只剩封琴没问。 「为什么你家餐厅不用?」 「我家做的是生鲜食材烹煮的料理,这款是我爸朋友最新研发的生技米粉,说实话是没有任何米的成分。」说完他自己都笑出声。 「也就是说没米和粉的米粉。」封琴额头滑下一片惨绿。 「现在很多食品都是这么生產出来,而且游艺会又没限用食材,放心!这绝对可以食用。」他拍胸脯保证。 「这不就全要用实验室製造的虾子、肉类才对味?」她知道周絜民和孙珔勖虽然友好,可是周絜民还算亲切,只是他们不算熟悉。 「我也是这么觉得,而且可以压低很多成本,我们的定价就可以设定较低,这样会更容易销售,相信我,我很有生意头脑,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没有,只是比较担心食材问题,我们要准备二十人份的食材,会不会有问题?我没做过这么多人的料理,第一次尝试。」周絜民家也是开餐厅,他说不定有概念。 「我的部分没问题,你的部分呢?」 「你要准备哪些食材?」 「我准备米粉和肉类配料。」 「那我就得准备蔬菜类。」 「你有问题吗?」 「不知道最近蔬菜到货量如何?我尽量准备了。」 放学她边走边思考,突然灵机一动,她不确定周絜民可否接受野菜,野菜是目前最容易取得的蔬菜,不用考虑天候、供需,耐湿又耐旱,春风吹又生。 想到她自己发笑,脑海浮起那张惊讶浮夸却又炯然有神的脸庞,不知郭沫冉要是真吃下野菜会是什么表情? 隔天走进校门,封琴看见周絜民和孙珔勖走在一起,她故意走在后面离他们有段距离,只是孙珔勖竟然越走越慢,好像故意让蜗行牛步的封琴跟在他屁股后面。 她再走慢一点好了。 「游艺会比赛,你想到要煮什么了吗?」孙珔勖问周絜民。 「你知道炒米粉吗?」周絜民说。 「知道啊。」孙珔勖还没听懂意思回应的很淡定。 「我想做炒米粉。」 「在学校卖炒米粉?你太异想天开了。」孙珔勖震惊的别过头看他。「我们往年只是表演几道料理给喜好者品嚐,这次最少要做二十人份,贩卖倘若没有支持度,那些食材都浪费掉,你知不知道,最好有人想吃,你以为二十世纪喔。」 「我蛮有信心,大家都要创新,要潮流,一窝蜂,说不定復古反而可以大赚一笔。」周絜民喜孜孜说。 「可能吧,等疾管局公布所有的病毒都不会发生在动植物上的时候。」孙珔勖调侃他。 「病毒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比世界末日不发生更不可能。」周絜民笑着揶揄回去。 封琴走在他们后面,听他们一来一往交谈好像在窃听怪彆扭的,赶紧低头超越过去……不知孙珔勖知道是她和周絜民组队的吗? 看他刚才和周絜民谈论炒米粉的事神间气定,应该还不知道,孙絜民家开的餐厅在这市区最热闹的万圣路相当知名,她没去过,做的好像是比较偏美式的餐饮料理。 「喂,封琴,你在赶什么?时间还多啊……」 孙珔勖突然在她身后大声嚷嚷,唯恐人不知的叫她停下来等他,害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孙珔勖的声音总让她產生恐惧急着逃走。 胸口又喘起来,幸亏教室很快就到了。 到了教室,孙珔勖站在她座位那排的前方用愤怒的眼神瞪她,好像刚才他真有事找她,她不理,他憋了一肚子气,憋到脸色都发白了。 封琴不敢看他,当作没有刚才那回事,赶快让心跳平缓下来,要不然她会感觉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 第一堂课下课,周絜民传信息给她:或许我们可以先在学校社群做调查,看有多少人有意愿品尝「炒米粉」。 封琴回:这是不错的构思,你向孙珔勖提过吗? 她很难不顾虑孙珔勖的反应。 周絜民回:提过啊。 封琴回:你找我他知道? 周絜民回:为何要刻意跟他说?下午我会去登记,我觉得我们烹调的方式较为接近,反正其他人对「炒米粉」这种中古时代的料理没兴趣。 中古时代喔?有这么久远吗? 反正,关于烹飪的事,封琴很容易被说服,管它中古时代还是石器时代,她对烹飪都逐渐中毒,只要没有弦外之音,什么都好。 下课周絜民直接找她讨论,两人讨论后周絜民突然说:「你今天带了什么午餐?我带了炒饭,我们来交换好吗?」 「好吗?」封琴反问,除了郭沫冉她还没跟别人交换过,只要牵涉到别人她会慎重考虑。 「这不是普通炒饭,我爸用了很多稀有食材,像鲍鱼,虾仁还有干贝,这些食材一直都相当珍贵,要换吗?」周絜民不是诱惑她,而是觉得她该多补充营养。 鲍鱼、虾仁、干贝?好想吃。只是,今天早上她刻意早起做了「河粉碎肉三鲜鸡柳」,就是想和郭沫冉一起吃,两人吃一样的料理,光想就觉得很幸福。 「怎样?我爸做的耶,我爸可是东市这里很知名的厨师。」周絜民继续诱惑她。 封琴考虑须臾。那么高级的炒饭她还没吃过,而且又是名厨手艺,她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等级。 「怎样啊?」周絜民笑着继续问。她会烹飪当然不会不识货,要是别人听见鲍鱼、虾仁还有干贝早就豪不考虑伸手抢走了,她还在犹豫不决。 「我的肯定没有你便当的水准,跟我交换你会后悔吧?」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郭沫冉,如果她跟周絜民换,他会想吃什么? 「你吃吃看,也许对你参加穀南奖学金考试有帮助。」周絜民一直想帮她,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她对他人的防备心颇高,她自己可能没察觉。 就在封琴决定交换时,郭沫冉疾步走过他们身边,好像故意被封琴看见,然后往教室进去。 封琴以为郭沫冉误会,快速和周絜民交换便当进教室,坐下自己座位,进入班上交流群组找到郭沫冉:刚才周絜民和我换他爸爸做的炒饭,你要吃吗? 郭沫冉冷淡回:我干嘛吃他家东西。 封琴:有珍贵食材,虾仁、干贝、鲍鱼那些耶。 郭沫冉:没兴趣。 封琴以为他会喜欢高级食材:你真不要? 郭沫冉:我只想吃你煮的。 封琴笑着回:我今天做了「河粉碎肉三鲜鸡柳」。 郭沫冉兴奋:真的?有我的份吗? 封琴:当然有。 虽然食材价格不菲,封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每次烹煮时都会想到郭沫冉,孤单的自己品尝自己做的料理实在很寂寞,知道有人吃着自己煮的东西,自己吃起来也会变得美味吧。 08 变得这么神经质 过几天即为一年一度社团表演活动的游艺会。 趁休假她出门採购时,封辰车旁又一袋食材。她翻一翻,虽然心里高兴很多食材,可也觉得不对劲,封辰昨晚十点到家,经过几个小时里面的冷冻食材理应解冻,却都还坚硬如石,显然刚买不久。 封琴抱起食材,满心疑问进门敲封辰房门。「哥,你有去买食材吗?」 封辰听见敲门声醒来开门。「什么食材?」 「这些,我在你车旁看到的。」封琴指着怀中那一大包。 「我哪有时间买。」封辰纳闷的翻动食材,真不少,他担心,边翻边说:「会不会是谁忘了,放在我们家外面。」 封辰突然翻到一张纸,上面印刷着:给封琴。 封辰将纸张递给封琴,打了一个哈欠说:「我要再去补眠,可能你朋友送你的,里面没有爆裂物就收下吧,大惊小怪,害我少睡几分鐘。」 封辰进去趴在床上继续睡,封琴在门口怔杵一会,现在脑袋只能想到郭沫冉,上次那包食材是她得知郭沫冉家开超市后发现。 难道他以为她认为他蓄意隐瞒吉洋超市为他父亲经营,就是不想帮她解决食材问题,所以,在她得知后用这方式弥补? 她看着卡片困惑,除了郭沫冉会这么有心的对待她,没有任何人可以联想。还是他觉得吃她不少东西,总要有些回馈? 她突然想到,赶快跑去冰箱,打开后察看上一次留下的纸袋中是否也有纸条。果不其然,里面也有张纸条印着:给封琴。 她迟疑半晌,发呆也没用,将食材一一冰入冰箱。她认为还是给郭沫冉食材费,要不她心里会为曾对他误解不安。 她打开和郭沫冉的对话框,却不知如何提及。他悄悄拿来,不动声色,或许不想让她感到难堪,她主动对他提及,是否会带给他困扰? 如果不尷尬他直接给她就好,干嘛还偷偷摸摸拿来。 左思右想,她收起通讯显示器,跳出对话框,选择暂时不动声色,等适当时机再向他道谢,要不现在说两人都会彆扭。 星期一早上,各社团为游艺会的表演紧锣密鼓排练,所有课程都暂停。烹飪社成员聚集在烹飪教室,封琴和周絜民选择传统炒米粉,搭配玉米渣豚骨汤,虽然没什么特色,可是周絜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封琴和他合作相当愉快,心情舒畅没有压力,做起事来很顺手。 有一组选择「罗勒猎人烩鸡」,一组选择「翡翠豆蓉酥皮松饼」,一组「小牛肉配珍珠年米饭」,论起技术性,炒米粉当然被远远的拋在后方。 封琴以为孙珔勖会为他们选择「炒米粉」出言相讥,孙珔勖却反过来褒扬说:「游艺会极少社团贩卖食物,有也是解渴的饮料包,我们社团推出如此传统料理,这几天你们在学校云端问卷反映不错,可见这种貌不惊人的小吃还是有一定的魅力。」 「我也是这么想,一定很多人没吃过『炒米粉』,会想说这是什么?假使可以吸引他们的好奇心,我们售价又不高,或许可以轻易被接纳。」周絜民对孙珔勖说。 孙珔勖露出亲切且温煦的笑容,看得出来对周絜民的企划很支持。 封琴难得看孙珔勖如此融入他人建议,或许她与周絜民合作这构思出自周絜民,所以孙珔勖不会鸡蛋里挑骨头,產生偏见。 封琴切着试做的配料,忍不住学孙珔勖鄙夷口吻对一旁的周絜民说:「幸好是你,如果我说做炒米粉,孙珔勖大概指着我鼻子数落说: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根本登不上檯面,不能找道菜名优雅一些的料理吗?有损我们青鼎高中烹飪社名誉。」 封琴学孙珔勖露出嫌恶的脸,周絜民哈哈大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对你期待较高,见你没水准以上表现感到失望。」 「你也为他说话,我能说什么,他只是看不惯我。」孙珔勖现在又去另外一组跟他们有说有笑,神清气爽样子难以想像他站在封琴面前冷言冷语、傲慢骄纵的样子。如果没有郭沫冉的鼓励產生的勇气,她早被孙珔勖打击得一蹶不振,退出烹飪社了。 「大家都为自己努力很正常,我找你也是一种互相利用,只是我的利用没有伤害性,是一种互利关係。」 「你和孙珔勖交情不错?」封琴认为,所以他才不会觉得孙珔勖针对她是一种错误的表现。 「他不是我喜欢的男生,他太自我,有时候很讨厌,我比较喜欢郭沫冉那种阳光型。」说完他觉得自己像在自找麻烦,没事话题转到这里干嘛?像在眼红人家谈恋爱。 封琴噗哧一笑,「可是郭沫冉喜欢女生耶。」 「我知道,他喜欢你。」 周絜民说得太直接,封琴有点尷尬,一时间找不到话回答,承认或否定好像都不对,这问题只有郭沫冉可以给出答案。 他们的豚骨汤滚了。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如封琴所想,他们的料理虽然不起眼,却得到孙珔勖的讚赏,连同指导老师也给他们很高的评价。 这使封琴不禁想,她是否限制自己太多,又太在意孙珔勖导致阻碍,才无法像周絜民这样轻松选择菜色,做出膾炙人口的料理。 放学后,周絜民邀封琴去他家餐厅观摩厨师做菜程序,封琴很讶异,「我可以进去?」 「当然可以,希望对你在穀南奖学金考试有帮助。」 封琴父亲生前开的仅是小餐馆,周絜民家的是大餐厅,厨房设有高科技灭菌清洗设备,每一种生鲜食材都经过特殊处理,侦测零污染才能进入烹调程序,这使封琴大开眼界。 本来封琴下课都和何美一起去坐公车,今天放学和周絜民走在一起,坐了另路公车,甚至连郭沫冉传给她的讯息周絜民在一旁都没空档回。 她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进入房间放下提袋,看见手錶连到电脑萤幕上的字元:提醒您有五则信息未读取。 郭沫冉:你和周絜民要去哪? 这则为放学约五分鐘时郭沫冉传给她。 何美:刚才在公车站,郭沫冉问我怎没和你在一起,他看见你和周絜民坐上207号公车,我看他好像挺不高兴的。 何美:我跟他说,你要去周絜民家餐厅,好像为了穀南考试的事,我这样回答可以吗? 封辰:我晚上不回去了,记得将门窗关好。 周絜民:很高兴今天的交流,带我给很多助益,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机会合作。喔,忘了问你,你穀南考试题目「甘旨醍醐清鲜」使用什么食材,如何料理?这样问是否太冒昧? 封琴看了周絜民的问题会心一笑,老实回答周絜民:一时间想不出做什么菜名,胡乱填的菜名,还在想这道菜的料理方式和食材。 周絜民在线上:不会吧?到现在都还没想到,只剩三星期? 封琴:看当时我有哪些食材再打算。 周絜民:也好,自备食材确实对食材来源困难的考生有难度,有料理的基本功,其实只要拿捏正确步骤和掌握食材属性,都能做出美味料理。 封琴: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你家厨房的作业,受益良多。 和周絜民话别,她回了郭沫冉:周絜民邀我去他家参观他家餐厅的厨房,希望能对下个月穀南考试有帮助。 郭沫冉没在线上,她回何美,两人聊了一会:我看郭沫冉脸色不是很好,周絜民这几天一直找你,他不高兴吧。 封琴认为:郭沫冉不是那种心胸狭小爱猜疑的人,他才不会。 何美:他上次说要做你男朋友,你没答应,反而和周絜民这么亲近,我就不信,他不会误会。 封琴:他又没很认真。 何美:我认为他没开玩笑。 封琴又传了一则信息给郭沫冉:我明早想试做「甘旨醍醐清鲜」,你想吃吗? 她等半晌,郭沫冉的通讯完全关机状态,只能希望早上他上线看见。 刚才她回何美,郭沫冉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可是她现在却在担心郭沫冉已经误会,说不定他根本有看见讯息,只是不想回。 唉…… 喜欢一个人,好像都会变得这么神经质。 郭沫冉早上回她:中午我有事外出,别做我的份。 本期待他吃了能讚美她两句,看见这样的回覆她很难不沮丧,但是没关係,还有下次。只是,她这样依赖他好吗? 郭沫冉在学校一直很优秀,学业成绩蝉联年级之冠,却很低调,连她都没告知他申请哪些大学,这阵子在班上耳闻,他将出国,她不敢问,答案如何她都会难过。 出门上学,车库又被放一包食材,这包装下去冰箱就没空位了。去学校直接告诉郭沫冉别再送她食材,把这些食材消化掉需要一段时间。 「我送你食材?」郭沫冉诧异。「我才不会这么做,要送直接送,都这么熟了。」 「已经三次了,我家冰箱都堆满了。」 「不是我。」他想着是谁?这也太难猜了。 「不是你?」封琴看郭沫冉困惑样子不像不承认,而是真不是他。 「当然不是我,我最讨厌上超市,不是跟你说过。」有人主动送她食材,所以他担忧的事是多馀的。也就是说,除了他,仍有其他人默默支持她的梦想? 「你为什么讨厌上超市?」她駑钝,上次没会意过来。 「我家开超市啊。」他尷尬一笑,只能这么回覆,说多了别人都认为他生在福中不知福。 他父亲认为他有继承的责任,而他对经营毫无兴趣,却被强迫必须接受,这样的情境之下產生他对超市排斥感,没什么特殊理由。 他觉得这样很好,无论送她食材那人是谁,绝对是了解封琴对餐饮的热忱。 下课时间郭沫冉本想告诉封琴明天是否能为他做「甘旨醍醐清鲜」,他很期待,怕一再错过再也嚐不到。已经走到封琴座位旁,学务处却发出通知找他,要他立刻前往,他只好往教室门口去。 「封琴……出来一下。」 同时间,周絜民站在教室门口喊封琴,郭沫冉走出去多瞥他一眼。最近周絜民每天都来找她,郭沫冉想起封琴说的食材之事…… 周絜民据他所知,虽然外表优柔显得女性化,个性却爽朗大而化之,不像会偷偷送东西的人,但是,如果是他,也没什么好意外。 天朝医学研究中心这几年积极网罗全国各高中成绩优异应届毕业生就读,专攻防治病毒的疫苗和药物的研发,郭沫冉在举国上百人选中雀屏中选,他不想丧失这个大好机会,因为他父亲极力反对,但他就读意愿相当浓厚,适巧教授对他这种高材生也相当有兴趣,来找他晤谈多次,开出很多优渥条件。 尤其,他想到如果可以研发出更有效治疗肺泡再生的药物,封琴是否就有救了?这样的想法更促使他不顾家人反对,积极接受入学许可。 他无法开口告诉封琴这个好消息,因为他不确定是否来得及,他不想封琴对他感到失望,这样他会很沮丧还有自责。 处理好入学所需的学籍资料,上课鐘声响起,郭沫冉从学务处出来下楼梯,听见楼梯下方的人说:「封琴怎可能还没确定『甘旨醍醐清鲜』的材料,都什么时候了?她又不是散漫的人。」 「我刚才又去问她,你看……」周絜民将封琴传的讯息给孙珔勖看。「她到目前都还没想好食材,说食材考试当天缴交即可。」 「还是她故意不告诉你,我看她也没多信任你。」孙珔勖调侃周絜民。 「她不说我也没办法,你不会自己问喔。」 周絜民语落,郭沫冉在楼梯上方实在听不下去周絜民这么出卖朋友,从他们背后出声。「周絜民,你原来在利用封琴,我还以为你好心帮她,原来有目的。」 周絜民被郭沫冉突然蹦出来吓一跳,脸色慌张挥手解释。「你误会了,我没要出卖封琴,你听错了。」 「你和孙珔勖狼狈为奸,我亲耳听见还解释,难道刚才的话不是你说的。」郭沫冉指证歷歷。 周絜民看向不发一语的孙珔勖,「你也解释一下嘛。」 「他何德何能,我干嘛跟他解释。」孙珔勖哼一声,头一撇,不屑的往楼下走去。 周絜民满脸难看的跟过去。「这不是他何德何能,是他会跟封琴说,封琴会误会我。」 「从以前他就没在封琴面前讲过我好话,没什么好说。」孙珔勖往前走,想到郭沫冉为了让封琴喜欢他,缠着封琴就觉得可耻。 「孙珔勖你这人不知检讨,错的好像都别人,是谁老找封琴麻烦?」郭沫冉听得一肚子火。 他们俩人火药味有点重,周絜民不想被波及,走到他教室赶快窜进去,让他们唇枪舌剑拚着输赢不干他的事。 「我找她麻烦也是我跟她的过节,跟你有什么关係?」 孙珔勖和郭沫冉一前一后从后门进入上课中的教室,封琴瞥到他们两人脸色极差,才要打开视窗问,郭沫冉就传来:周絜民是否问过你「甘旨醍醐清鲜」的食材? 封琴不解:他问过几次。 郭沫冉回覆:这是孙珔勖託他做的卑鄙事。 封琴看了郭沫冉的回覆沮丧回:喔,难怪他一直问,但我没告诉他,我还没想到用什么食材。 郭沫冉没再回覆,等了一会封琴没看见回覆,转头,郭沫冉瞥她一眼即将视线移走。感觉郭沫冉在生气,她有些受伤的跳出对话框。 而后周絜民传来:郭沫冉告诉你那件事了吗? 封琴当作不知情:什么事? 周絜民在孙珔勖要求下向封琴解释:刚才郭沫冉听见我和孙珔勖的谈话,以为孙珔勖要我去套你甘旨醍醐清鲜的食材,其实,是我好奇这是怎样的一道料理和孙珔勖无意中聊到,并非他刻意叫我问你。 封琴回周絜民:我明白了。 郭沫冉突然又回传:我希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多保护自己,别太容易相信他人,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不希望你受骗。 封琴眼眶微润。这几天她确实相信周絜民和她没有利害关係,信任他竭诚想与她互助。回想星期一,他们做游艺会料理时孙珔勖对她一改常态,其实,即可看出周絜民和孙珔勖交情匪浅。 一股被排斥的孤独感涌上,感觉好像她的肺吸不到空气那样的疼,她要怎努力才能排除他人对她的偏见? 09 当然会有受伤感 下课郭沫冉提着书包衝出教室,和封琴打声招呼都没,不知他最近忙些什么,等一下班导找,又是学务处找,比任何一位准毕业生忙碌。 封琴很想知道他要去哪里,跟踪他过去,他匆忙出校门口,封琴从背后看见他低头看一眼手錶,一部车就停在校门口,他很快坐进去,车子迅速开走,封琴仍然一头雾水。 满腹疑惑回到教室,孙珔勖看她回来走过去说:「虽然我觉得没必要解释,但是还是跟你说一下。穀南我选的菜名是『麒麟尊龙玉珍珠』,我用的主要食材是鱒鱼、豆腐和蟹黄。」 她听了呼出一口气,翻了下白眼,她又没想知道,他干嘛多此一举,越描越黑。 孙珔勖一开口的等级即与她天差地别,不是实验室那种仿真食品的菜色,鱒鱼或者蟹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遑论拿来当食材。 他用了高级食材等于加分,何必在乎她的廉价品,这种示威毫无意义。 周絜民和孙珔勖沆瀣一气,她当然会有受伤感,她本已逐渐信任周絜民,却又是这样的结果。其实无所谓,被打击久了也麻木了,星期五的游艺会她仍会和周絜民不计前嫌合作无间。 晚上封辰陪她去警察局,警察告诉她,既然食材里有留言给她,表示为她所有,他们无法以失物受理,如果她拒绝接受,可将物品留在原处不要拿取,看赠送者会不会自行取回。 可是里面有冷冻类,食材珍贵,封琴捨不得暴殄天物,没接受建议。 隔天封琴起床先开门去车库,如她预测,同样位置,封辰车旁又有一包食材,这包里面的食材都是鱼肉,她赶快将这些食材拿去冷冻起来,暂时不理会谁的善意。 她拿进去,刚睡醒的封辰看见困惑问:「又一包。」 「对啊。」 封辰搔搔头。「找人装个摄影机看谁放的,一直收受总要跟人家道谢。」 「嗯。」她无精打彩回,心里还在想郭沫冉昨天下午去哪里?她一定要找时间问清楚,他说的伟大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是她将他看得太重,才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他心中并没她想像的那般重视她,他将不想和她分享的事留在心中,无可厚非。 躺在床上,她打开通讯框,看见郭沫冉在线上,她也一直没离线,不知他现在只是单纯上线,还是跟谁在交谈。 静静的看着郭沫冉亮着的上线灯,睡着之前她突然听见信息提示声。 郭沫冉:还没睡? 封琴刚在打盹差点睡着:要睡了。 郭沫冉:游艺会和穀南考试准备如何了? 封琴:那你游艺会的比赛准备得如何了? 郭沫冉:我社团人数多,採报名参赛和你们社团不同。 封琴:所以你没参赛? 郭沫冉:对啊。 难怪准备期间看他很少去社团,也很久没听他说去音乐教室练琴,音乐彷彿已经被他遗弃一方。像她。 游艺会这天早上封琴忙着整理菜,何美跑来烹飪教室外探头探脑,看见封琴喊:「封琴,来一下,赶快。」 封琴听见声音擦乾手走过去,何美紧急将她拖到走廊角落,附在她耳朵说:「我刚才偷听班导在讲电话,好像和郭沫冉家人通话。」 封琴脆弱的心脏大跳一下,眼神充满疑惑的看向何美。 「电话中的人好像告诉班导郭沫冉要出国了。」 封琴愣住,刚才心脏跳太快,呼吸有点跟不上了。他未曾提过,难道这就是他说的伟大的事? 她屏息后深呼吸,她的肺依然像老旧机器,要运转不运转,很难受。 「他没向你提过吗?」何美问。 封琴失神的摇头,声音像被遗弃般无力。「没有。」她眼泪掉不下来,这么重要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提过。 「真不知道这些事有什么好保密的,说出来我们也可以给他饯行。」何美感慨。 「我要去忙了,你也赶快回文艺社吧。」忍着胸口的紧促,她转身拖着脚步进去烹飪教室。 何美见封琴心情低落不好再说什么。 封琴失落的走回烹飪社,想到刚才何美说的事情魂不守舍,将菜放入清洗机中,时间到机器发出提示声她还在发呆。 周絜民听见转头看,封琴竟然两眼无神,他正想打醒她,这时孙珔勖已经走来,嘴里叼唸:「你还慢吞吞,以为时间还很多吗?」 孙珔勖打开清洗机将蔬菜拿出来,本想训封琴几句,看封琴呆若木鸡一副好像受了委屈的样子,他将喉咙要说出来的话嚥下去,保持难得的绅士风度,帮忙将菜放入切菜机,倒出来时封琴好像醒过来似的开始忙碌,他才放心的离开。 封琴瞄孙珔勖离去背影,感觉他这几天好像没之前那么神经质,只要她有个风吹草动就暴跳如雷过来洒一场风暴,让她又惊又怕,可能久而久之觉得她对他麻痺,懒得来那套了。 最好这样,封琴实在疲于应付他。 周絜民打开锅盖看汤,锅中飘出浓郁豚骨清香,他放入玉米渣,再设定煮沸。 「你不觉得我们做这样的菜简便多了吗?」周絜民沾沾自喜,看旁边那组还在烤燻鸡,因为他们用的鸡肉并非生鲜,而是人造肉做出的鸡肉,碳水含量高烤色不易均匀,必须重复查看很浪费时间。 「这算偷机取巧,还是贪图便利捨弃名誉。」封琴看着锅里不是米粉的米粉自我解嘲。 「你在乎名次吗?」 「谁不在乎,谁都想要荣誉,不想才虚偽。」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周絜民和封琴对谈中,郭沫冉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出现在封琴和周絜民中间,有点故意的隔开他们。 封琴又惊又喜他的出现,别过头看他说:「你社团没事了吗?」她发现自己好现实,他一出现,被遗弃感马上消失。 他耸耸肩,好像那些事与他无关。「没事啊,呆呆坐在那边听他们一个个上台表演很无趣,反正打开学校网页就可以看见比赛过程,再投票就好。」 他闻着味道指着一旁冒着烟的大锅子问:「那是什么?」 「豚骨玉米渣汤,想喝看看吗?」封琴问,有什么好吃的当然要和他分享。 「好啊,跟着你准没错,都有好吃的。」 郭沫冉说得很高兴,周絜民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玩笑说:「对啦,你鼻子简直比狗灵,知道有得吃就自己来了。」 「我现在帮你们试吃,等一下帮你们推销,又没要来给你们白吃白喝。」郭沫冉喊冤。 封琴递给郭沫冉刚舀起来热呼呼的汤,郭沫冉吹着热气,热气衝上他的眼睛,视线模糊,刚好将他现在复杂的心情掩饰起来。 他真心喜欢封琴煮的东西,用任何的理由来解释都行得通:他喜欢她、她煮的东西很好吃、他就是嘴馋、他想用这方式在她身边刷存在感…… 什么理由都可以代入他此时想在她身旁的藉口。 他这几天很想和封琴好好话别,告诉她他的梦想,在他心里早已经计画很久的事。但是,他实在无法说出他们即将分别的话。 其实,这都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何日子越接近他心情越复杂。无论如何,这样的分别胜过天人永隔,不会那么痛。 孙珔勖发觉郭沫冉这时间不守在自己参加的社团,跑来烹飪教室掺一脚,走过去封琴那组开口就酸他,「你什么时候加入我们烹飪社我怎不知道?」 「正在想要加入,只是听说快废社,没机会了。」郭沫冉大口喝汤,表情满足又幸福的样子,看得孙珔勖很火大。 「你不觉得你很夸张吗?只要是封琴煮的,我看就像臭得像牛粪那么臭你都会说是香的。」 「对我来说屁都是香的,只有你的嘴巴最臭。」 孙珔勖听闻气得胸口上下震盪,咬牙切齿,被说嘴臭下意识不敢开口,双眼狠狠的瞪着郭沫冉不知在得意什么的笑容。 周絜民看情况不妙,赶快插话,「唉唷,大家都同窗三年了,再吵都不新鲜了。」 郭沫冉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什么摩擦,可是孙珔勖这人好像就是看不懂,只要看不顺眼的就要说上两句,他多少会担心孙珔勖记恨,逮到机会借题发挥又找封琴麻烦,他在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呢? 封琴看孙珔勖虽然脸色不好,可是也没再说什么,她想想,郭沫冉现在在这里的确比较理亏。 孙珔勖那人不理他,他通常就会逐渐平心静气。她开始起油锅爆香,转移所有人注意力,葱香味像有魔力吸收不好的氛围,周絜民闻香气释放出来将菜全倒下锅,锅里劈里啪啦的声音好像蔬菜在跳跃,盛大的样子怎能不被这道料理诱惑。 孙珔勖实在佩服周絜民的大胆,现在谁还用这种传统大油大火煮东西,并非现今讲究健康清淡的饮食导向,可是香味却相当诱惑人,没人敢与他一起尝试,只有从不在乎成绩的封琴,才会接受这种逆向操作的方式。 郭沫冉怕站在一边阻碍他们工作的路线,站离远,偶尔还去看看别组做得如何。 他很喜欢这样的烹调氛围,家里有一座很大的厨房,他母亲很喜欢烹飪,以前每天从学校回到家里,只要门一打开就可以闻到厨房传出的香味,充满着他母亲对他宠溺的香气,但这道气味在那年他母亲住进医院之后就消失了,所有的厨具也在他母亲过世后束之高阁,被宠溺的幸福香味再也不曾从厨房飘散出来。 封琴煮的料理的味道很像他妈妈煮出来的味道,都有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魔力,很温馨而平和。 接近中午老师评分结束开放销售,四组在学校的网页开始宣传,价目比学校餐厅低廉,中午很多学生往烹飪教室这里挑选,像先前调查一样,只要价钱许可很多学生愿意把他们烹煮的食物当做中餐。 郭沫冉发现光比菜名封琴他们就输了很多,「罗勒猎人烩鸡」、「翡翠豆蓉酥皮松饼」、「小牛肉配珍珠年米饭」光听就觉得有高级餐厅等级,「炒米粉」毫不起眼,像路边摊引不起购买慾。 下课,走廊开始有学生走动,几个人往窗口看,似乎很想进来购买,郭沫冉灵光乍现,充当封琴他们这组第一个客人,他当下开始吃起来,夹起的米粉油亮像瀑布宣洩,他故意很没形象的吸了一口,吃了满嘴,咀嚼时撑大眼露出夸张的表情,谁看见会不认为他正在惊艷味蕾中的美味。 「那个好吃吗?」一个二年级女生这么问他,他嘴里还掛着麵条,咧出满足的笑容点头。 那位女生和一起来的女同学商量一会指着米粉说:「我们要两份。」 郭沫冉听见高兴的比手画脚要封琴赶快盛。封琴接收到他的信息和周絜民动作快速的一人一份递给他们。 孙珔勖看第一份由封琴和周絜民先卖出,不知为何心理很不舒服,明明都是烹飪社…… 郭沫冉似乎已经把自己当作烹飪社的人似的,就直接到烹飪教室外宣传起来:「难得一次,机会难得,烹飪社中餐销售,有好吃的罗勒猎人烩鸡、翡翠豆蓉酥皮松饼、小牛肉配珍珠年米饭,还有香喷喷的炒米粉,肯定你们都没吃过,错过这次机会不再,数量有限,大家赶快来啊。」 他就差没敲锣打鼓,声音大得炒热了人往人往的烹飪社的气氛,由始以来烹飪社最热闹的一次。 孙珔勖看本来人缘就不错的郭沫冉把气氛带动得这么热络,他是社长反而像旁人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看热闹,他赶快加入郭沫冉的宣传行列,免得被鳩佔鹊巢,有人走过烹飪社走廊就开始推销起来。 郭沫冉看见平常爱绷着脸的孙珔勖为了贩售笑脸迎人的揽客,觉得好笑……他也是可以放下身段的,就是爱逞强。 三十几分鐘烹飪社的东西全卖光了,四组几乎同时售罄,周絜民一开始就多做几份,所以他们贩售的总金额比其他组高。 周絜民笑得很大声,「哈……当初问卷调查好,幸好我有想到多备料,谁说大家不喜欢生鲜食材。」 「你太夸张了。」孙珔勖难得高兴,他们肯定是今年游艺会最抢眼的社团。 「我也很意外。」封琴说。 「怎说都是传统方式烹调出来的食物才是人吃的。」 郭沫冉大胆的做下这註解,孙珔勖瞟他一眼,他不会因此感激他。 可是这喜悦没多久,有个男同学紧张的跑过来嚷说:「刚才有一个人到我们社团看表演,说肚子痛,脸色苍白像要昏过去,说吃了你们卖的东西,现在被带去医务室。」 在场几个人听闻脸色骤变面面相覷,担心那位同学吃到的是自己那组的东西。 孙珔勖思路来不及消化,飞快往医务室跑去,郭沫冉也跑去。 「不会那么倒楣吧,这是乐极生悲吗?」周絜民说。 「我们也去看看吧。」封琴忧心忡忡说。 孙珔勖和郭沫冉踏入医务室,看见在病床上捧腹哀号的竟然是顾非琳,两人直觉反应…… 「我看她装的……」 他们难得异口同声,两人吓一跳对看一眼。 「我大该猜出她要说吃了炒米粉。」郭沫冉推测。 「她们几个一起进来,好像四组都买了。」孙珔勖刚才有注意到,感觉有阴谋。 郭沫冉哼一声,「要不要来打赌?」 孙珔勖睨郭沫冉一眼,「吃了什么都跟我撇不了关係,打赌有用喔。」 郭沫冉听孙珔勖这样说,突然对他有点佩服,「我还以为你要打马后炮了。」 「你神经病,谁扯自己后腿。」 孙珔勖看见医务室老师紧急问:「那位同学是不是吃了我们烹飪社的食物肚子痛送过来?」 「她是吃你们烹飪社的东西肚子痛?」医务室老师察觉事态严重,正要问孙珔勖有没向学务处申请对外贩卖食物之事救护人员抬担架进来。 这时候护理师看了刚才检验出来的结果,并没有细菌感染的疑虑,跟他们说:「她目前血液没有染感现象,有可能其他原因腹痛,学校能检查的有限,如果这位同学还有不舒服,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顾非琳一听从床上弹起来,瞬间好起来的样子说:「没事……我没事了。」她这才知道,还要上医院,以为装一下就可以矇混过去,去医院就破功了。 她连忙下床。只是要在烹飪社那边造成骚动,她没要去医院。 「真的没事了?」医护老师再次问顾非琳。 顾非琳瞪着站在后方的封琴。她不明白,封琴不过是一个快死的人,她爸妈还害很多人染疫,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同情,郭沫冉却像整个心都被她的便当收买一样,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似的,今天还从他们的音乐社跑去烹飪社帮忙,连管弦乐团的表演都没参加,枉费她三年来为他加入一点都没兴趣的音乐社。 孙珔勖僵在医务室中央,耳边听老师在跟救护员道歉,孙珔勖心里谩骂起来:别让我知道谁叫那人跑去烹飪社大声嚷嚷,一定掐死他。这个顾非琳,无脑到这种程度,她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回社团,没去的几个社员全凑前去问:「人怎么了?」 孙珔勖脸色难看,他们紧张等他开口,一会他气急败坏说:「气死了。」 周絜民噗哧笑出来。「太扯了。」 封琴安心地拍拍胸口。她最怕食材还是食物出问题,之前他她爸妈就是不知道食材从来源处带了病毒,染感后不知道,连带造成客人传染,还有间被接传染,那时候造成不小的骚动。 「反正没事了,大家高兴一点。」 孙珔勖发觉封琴似乎没有因此比较宽心问:「喂!今天扣掉成本,你和周絜民平分,可以买不少生鲜食材,还臭张脸。」他担心封琴又想起两年前那件事,又让自己陷入无止境的抑鬱。 「谁臭脸了。」封琴将刚才的紧张撇下,将煮汤的桶子放下水龙头洗,发现郭沫冉没再跟回来,不知去哪了,竟然没跟她说,她心不在焉喷了一身水。 孙珔勖见她衣服前面溼答答,快要春光外洩,放下手边物品,「你太累了,先回去好了,这些我们收拾。」 孙珔勖无意间看见封琴眼眶微红,他记得自己今天都没骂她,也没找她麻烦,他不敢问她怎了,当作没看见说:「你回去拉,锅子都洗不好,我洗还比较快,碍手碍脚的,走啦。」 听见孙珔勖讲这些话,封琴泪水满眶的双眼瞪着他,洗好手说:「孙珔勖,如果我将来有什么成就,一定是因为被你的看不起使然,这个游艺会结束,我们的社团也要解散,我希望将来都不要再听见你任何不怀好意的评论。」 她一直在承受父母留给她的包袱,她背负得很疲惫,却又不想这样就对现实低头。谁想自己是一个染疫者,被人家这样怒骂。 封琴说完拿起自己的提包快步离去,周絜民惊愕追出去,「封琴……封琴……」 见封琴真走了,周絜民走回摊位对着孙珔勖不谅解说:「有必要将话说得那么难听吗?你要帮她洗锅子就说要帮她洗锅子,直接说嘛。」 听周絜民口气不逊孙珔勖气得打起一漂水泼向他洩愤。「洗个锅子慢吞吞,还那么秀气,浪费我们下课时间。」 「你最好,很行。」周絜民反讥。 孙珔勖捉住他领子想揍他,一旁的社员李原汉和周密密两人捉住他,「你们别衝动,今天不是高高兴兴的,干嘛变成打架。」 周絜民受够孙珔勖自欺欺人氛围,气得脱下围裙。「那么爱洗都给你洗。真不知你在干嘛,封琴穀南考试用什么食材对你那么重要吗?人家不让你知道,还一直要我问,害我也被她误会,今天我就跟你绝交。」 周絜民转身离去,孙珔勖和无辜被连累的社员只能眼睁睁看他也离去,留下错愕的他们几人善后。 10 做一个正常人 封琴难以理解,孙珔勖对她总显得不耐烦,像上辈子欠他一屁股债没还,这辈子追来跟她讨债,见到她就是要她难看,一副她最好消失的样子。 一路想着从染疫到今孙珔勖对她的怒目相视,她即无法克制的哽咽,红着眼眶回到家中,看见周絜民传来的信息:我跟孙珔勖绝交了。 封琴感到莫名其妙,他们是穿尿布一起长大的: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连累你了? 周絜民:我本来好端端,被那人的臭嘴喷臭,他以为自己是谁,越来越目中无人。 封琴现在还在担心别人:你们吵架了? 周絜民:他一直在搞社团分裂,劝不听,我跟他说,有什么心结大家公开说,不要这样动不动挑剔人嘛。 封琴:谢谢你帮我说话,他只排挤我,别影响你们的感情。 周絜民:他对你成见颇深,真不知他哪点不平衡,针对郭沫冉成绩比他好,长得比他帅,看不过去,就找郭沫冉单挑,干嘛找你出气,受不了他的多重性格。 封琴感觉好脾气的周絜民也被今天的气氛激怒,不敢火上加油,委婉回:我一直努力争取他的认同,但我的能力有限。 周絜民:我们一起做菜这么久,我当然知道,我劝过他,他说他在激励你,我看他心理不正常。 封琴很感激周絜民为她设想,却不希望因她破坏他和孙珔勖多年累积下来的情谊。与人交往难免有频率相同和不相同的人,充其量她和孙珔勖就是频率不相同的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而她和郭沫冉呢? 她愿意和他分享她的成果,用心为他烹煮一道料理,和他分享喜怒哀乐,然而在他心中,她的地位可能没什么大不了。 可笑的是,她彷彿告诉他她家祖宗八代,告诉他,她父母如何在瘟疫中骤逝,可是,她对他除了与学校有关的事,所知有限。 她按了一下手錶让萤幕出现,郭沫冉离线中。 她脱下手錶丢到床上,须臾却听见微弱的信息提示。 郭沫冉:今天你们的生意真好,是全校人气最高的社团,你看见学校在网站上的表扬了吗? 封琴这时候看见他突然上线感到温暖,可是心情还没从下午的不愉快抽离,她无奈回:大丰收,只是后来不欢而散。 她好像只有他能诉苦。 郭沫冉回:又是孙珔勖搞的名堂吗? 封琴:我不会再去社团了。 郭沫冉:专心准备下个月穀南的考试吧。 封琴犹豫一会,问出心中疑惑:听说你要出国了。 郭沫冉讶异:谁说的? 封琴:为何一直这么神秘。 郭沫冉:我没神秘啊。 封琴:那么你报考了哪些大学,都没听你提起过? 郭沫冉:我有自己的计划。 封琴:你说的伟大的事吗? 郭沫冉:你也认为我在异想天开? 封琴:说到最后,你仍不愿坦然,我却愿意和你分享我的喜怒哀乐,或者我应该防备的人其实是你,不是别人。 郭沫冉:你要这么误会我,很难解释。 他依然要瞒她。封琴要自己面对他心里的她,并没有她心里的他重要的事实:喔,我忘了,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吃甘旨醍醐清鲜,你拒绝了。 郭沫冉:我很累,想睡一会,不说了,掰。 郭沫冉截断对话,先离线。封琴始终不明白为何他不愿意与她分享他的事。 离线后,郭沫冉的房门被敲了两下,他大概知道是谁,无奈的从床上站起走去开门。 门打开他父亲言词严厉说:「别以为躲在房间,我就算了。」 他走到落地窗旁的沙发坐下说:「何必逼我做不喜欢的事。」 「我答应你供应那位女孩到大学毕业的食材,条件是你去美国。」 他突然觉得可笑。「这是我半年多前提出的条件,那时候你说,那是别人家的事与你无关,你不是开救济院的,现在提出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天底下哪个做子女的,不希望父母帮自己打好天下,我们给你这么好的环境,你却要为自己活,告诉我,什么是为自己活?」郭父越说越激动。 郭沫冉别开脸,看着窗外逐渐暗下的天色,他下定决心了,和父亲多说也只是再一次的衝突。 今天他已经签好合约,但现在,他无法告诉封琴他将就读那所学校。 他最大的期望,是封琴可以撑到他们再见面的那时候。 睡了一晚整顿好心情,封琴又带着全新的笑容上学,才坐下座位,眼前发生的事使她错愕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往后跌倒,幸好她后座的简洁从后面扶住她,要不她可能要撞到后脑勺了。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不协调了,如果不是顾非琳的脸色太晦暗,她会爆笑出来。 突然走过来的顾非琳左脸颊贴着白色药绷,几乎遮住半边脸颊,看起来受伤不轻,封琴以为她又要发威,却看她一反常态,低垂着头,语调哀怨说:「对不起,我以前错了,以后不会再犯,希望你原谅我。」 见鬼了? 封琴看看四周,同学全看向这里,好像这里正在上演狗血戏高潮,大家拭目以待。 她纳闷,顾非琳怎会突然来认错?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跟你道歉了,你说话啊。」等得不耐烦的顾非琳看被同学取笑,差点原形毕露音量不自觉提高,吓了自己一跳,赶快降低音量,显得楚楚可怜说:「我只是看不顺眼郭沫冉那么喜欢你而已,又没对你怎样过,你跟他们说不要再来找我,我以后……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瞬间议论纷纷「他们是谁?」 后面这段话,顾非琳几乎一口气像背课文一样说完,说完羞耻的含着泪衝出教室,在走廊撞见悠间揹着书包正要跨进教室的郭沫冉。 她扬眼看一眼郭沫冉,感到害怕的退缩一步,惊恐的绕过他跑掉。 郭沫冉感觉他好像又错过一场好戏,进教室,封琴还杵在座位没回神,同学七嘴八舌,他多瞧封琴一眼,封琴困惑的眼神对上他的,郭沫冉蹙了下眉,看封琴毫发无伤,反倒是一向作风娇蛮无理的顾非琳反常。他悠然走去座位坐下,强迫自己别再过问,问了只是多担心而已,他想为她做的事已经不只这些了。 何美看封琴受不小惊吓,跑过来将吓呆的封琴拉下座位,蹲在她身边捧腹大笑问:「从没看过顾非琳那么狼狈,发生什么事了?好精彩。」 封琴困惑摇头,「不知道啊,她像撞邪了。」 何美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看她脸那样大概被以牙还牙了。」 何美视线转到郭沫冉那里,附到封琴耳边说:「会不会被郭沫冉教训了,她昨天做那么无厘头的事。」 「不可能。」封琴反射性答,发觉太大声,赶快小声说:「沫冉才不是会欺负人的人。」 何美看封琴把郭沫冉塑造得太神圣,提醒她,「总是会被逼得忍不住,像我就很想摑我们那个自大班代……出气……」 何美正说得兴奋,孙珔勖板着脸走进来,上课鐘声刚好也响了,她赶快低身回座位。孙珔勖往封琴看一眼,发觉上课了顾非琳没在座位,走到讲堂将顾非琳画上旷课纪录。 这时候一向爱面子的顾非琳,怕昨晚在半路拦截她的人再出现,走出学校,不敢再回去上课。她怀疑是郭沫冉唆使人做的,除了他会帮封琴出头没有别人了。 她一直以为郭沫冉是正人君子,原来这么可怕,还把他崇拜得差没拱上龕桌膜拜,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昨晚被美工刀划的那一刀,以后会留下疤痕。 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越想越害怕,突然她的讯息响起来,她打开视窗:有道歉就有原谅,别躲了,封琴也没躲过。 她怔住脚,看见传讯息的人竟然是他,吓得在路边嚎啕大哭。 顾非琳连续几天即使下课都安安份份坐在教室,封琴转头瞄一眼郭沫冉,他低头在课本画重点,封琴撑着下巴想,怎样都不信郭沫冉会去教训顾非琳。 事情发生在游艺会顾非琳装肚子痛之后…… 她问了郭沫冉,郭沫冉竟然说:我啊?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她问正经的,他还在吊儿啷噹,都不知道她正在担心他的名誉被染黑,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封琴气得关掉对话框。 什么都不跟她讲,她就不问了,以后她也不会对他掏心掏肺,看谁撑的久。 昨天终于收到熊教授寄给他的机票,不知该喜还是忧。早上出门,郭沫冉提醒自己不要露出声色,尤其在封琴面前继续偽装若无其事,别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她。 她不知情比较不会惹上麻烦,他认为封琴是个无法说谎的人。为他说谎,她应该也办不到。 「嗨——」在校门口上坡处,郭沫冉看见封琴走在前方跑过去,把这几天动不动一言不合的阴霾扫掉,强顏欢笑说:「今天好像会很热,四月中旬了,夏天又要到了。」 封琴瞥他一眼,没好气说:「一年有半年都是夏天,夏天早来了,你这话题好像在说,嗨,同学,今天又要上学了。」 「对啦……你说的都对,我就是无趣的代表人物。」郭沫冉有气无力说。 封琴转头看他,「你最近很奇怪,老做些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 「我哪有?」郭沫冉想到顾非琳那件,叹口气说:「我没在开玩笑啊,顾非琳那件事真的跟我无关,我哪会知道谁把她脸画花了。」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说……」 「你也是很多人其中一个,跟着人云亦云吗?」郭沫冉不能接受封琴对他的怀疑截断她的话。 封琴听郭沫冉竟然这么说她,不想继续再跟他辩论走得很快,他走在旁边可以听见她跟不上步伐的肺正用力的呼吸。艳阳高照,气温炎热,更容易疲倦。 他下意识拉住已经满头大汗的封琴,「走慢一点。」 学校的上坡路段每天都让她走得很吃力。 郭沫冉追上说:「我一点都不想提那件事,但是,封琴,我真心希望你爱护自己。」 郭沫冉的关心此时令她感到多馀。「你不用同情我,和我一样每天都在面对死亡的人很多,不只我。」 可能激动的关係,她胸口隐隐作痛,突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做一个染疫重症的倖存者,不是被强烈的排挤,就是被过度的同情,连上学都被画上重症观察对象,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做一个正常人。 她脸色逐渐翻白,她的肺像无法呼吸到空气那般急喘,校门就在眼前,她却感到晕眩四肢无力,在晕到之前她选择蹲下,可是仍无法缓和胸口那股快压迫她的虚弱。 郭沫冉看她不舒服赶快趋前去,蹲下看她趴在膝盖上,担心她昏过去,不管她愿不愿意,将蹲在地上快窒息的她横抱衝向学校的医务室。 「不要睡着啊。」他焦急呼喊,她已经闭上双眼,双手瘫软,他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呼吸声,她一点生息都没有了。 郭沫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急雨滑过他的脸庞,削短的瀏海被汗水沾湿,这一段路变得相当漫长。 「封琴怎么了?」 郭沫冉心惊胆跳脚步飞快,无心理会刚才询问的人,那人跟着郭沫冉追过来。 封琴是学校特别关注的重症学生,医务室那里有急救设备,他知道只要到了,封琴就有救了。 到医务室前,他低头瞄到封琴紧闭双眼的脸色死白,他吓得大喊:「钱护理师……快来……封琴……封琴昏倒了……」 郭沫冉将封琴放上医务室的床上,几个老师赶过来给她戴上氧气罩,他听见医务室老师焦急的叫救护车,他惊恐过度疲累的瘫坐地上,这才看见孙珔勖,不知他跟来做什么? 看封琴快死了,来这来大笑吗? 他看着仪器上封琴的微弱心跳,知道她正在撑着,她没有很远大的梦想,不会太难实现,她会撑过去,不会让那些把她当瘟疫的人称心如意。 他睨一眼围观的孙珔勖。 他希望封琴有生之年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使他不在身边。 救护车急促开进学校,郭沫冉看着封琴被推出去上车。 11他还有什么角色可以扮演? 孙珔勖看着失去意识的封琴被救护车载走,追着救护车过去,但在校门口救护车飞快远去,他只能停下脚步,茫然想着该怎办。 想到郭沫冉,奔回医务室,郭沫冉依然坐在地上发呆,样子令人无法不联想封琴状况不乐观,他激动的将郭沫冉从地上抓起来质问:「封琴怎么了?」 郭沫冉脑中一片空白,吓到像躯壳没有反应,任凭孙珔勖将他从地上抓起。 孙珔勖瞪着郭沫冉像具槁木死灰的那双眼,有了不好预兆放开他,不敢置信喃喃,「别吓我,她还没考上穀南奖学金,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她才没那么脆弱。」 郭沫冉听见孙珔勖像疯子大喊,回神缓缓转头凝视他,「你不是希望她放弃烹飪?不是希望她赶快死?现在称心如意了?这样也好……你以后再也打击不了她了。」 郭沫冉这么指责孙珔勖无言辩驳,但从认识她那刻起他都没想要她发生任何意外。「厨师那么辛苦,她做不了,她根本做不了,会要她的命你知道吗?两年前她染疫差点死了你忘了?你看过她在烹飪教室的状况吗?」 孙珔勖不敢想。她曾经战胜病魔醒来,好好轻松的活着不就好了。梦想、理想、喜欢的那些东西,不会比生命重要。 「那是她热爱的事情,谁都不该阻挠。」郭沫冉说。 「我没有阻挠……我只是于心难忍……」孙珔勖跌坐一旁,想到刚才封琴毫无知觉的样子,他难受得抱头痛哭,是非对错早就将他的理智混淆了。 郭沫冉看着情绪失控的孙珔勖无法理解,不知他现在是良知发现在懺悔,还是虚情假意? 郭沫冉去到医院竟然又看见孙珔勖失神的坐在急诊室外角落,整个早上他的行为都偏离以往轨道,郭沫冉站在他前方许久才被发觉,他慢慢回过神说:「封琴被送去加护病房了。」 郭沫冉看着孙珔勖,不解封琴危急时他来做什么,他又不是封琴的知交,处处刁难封琴,无论封琴做什么,他都有办法从里面掏出毛病,现在又装得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很难叫他相信他不是幸灾乐祸来看封琴下场。 「你在这里做什么?」郭沫冉漠然问。 孙珔勖自己也不知道,看见郭沫冉抱着封琴横衝直撞,他完全失去思考能力,无法克制心理衍生的衝动,逐渐冷静下来后,自己已经衝到医院来了。 他平静多了,全身却像经歷一场战败的私斗虚脱。他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为了她坐在这里等候奇蹟。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对郭沫冉说:「我要回去了。」 郭沫冉注视孙珔勖拖着长长的脚步疲惫的往医院外走,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失魂,实在不像来落井下石,他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郭沫冉无法探视封琴,封琴的哥哥就在这家医院任职,这种时候有医护人员,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返家。 郭沫若走了后,孙珔勖心中掛着担子在外面踌躇不去,想着屡次和封琴争执和衝突换来的结果,都是封琴对他的反目成仇,他可以不在乎他们关係恶劣程度,却也没改变封琴一丁点想放弃烹飪的决心,他那样做,目的到底为何? 他只想她轻松活着。 又踅回加护病房外,只要护理师出来,他就上前问一次封琴状况,等了很久,感觉自己好像浪费时间在做一件没意义的事,却掛虑又无法不做的事,好像这样才能安抚自己。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记得高一报到的第一天,封琴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那天只有她跟他说话,那时候她坐在他旁边有点坐立难安,又好像有点兴奋异常,她突然问他:「你也是一年级的新生?」 不是一年级新生怎会跟她坐在一起,想着这可是知名的菁英高中,怎有这种没知识的女生入学,他回答她后,她说: 「你也是一年级?我旁边那位她说她从亚拓转来,我以为我坐到二年级转学生的位置区了。」 她说完俏皮的吐吐舌头,笑起来嘴角泛起两涡甜甜的迷人酒窝,他没看过笑容这么甜的女生,害他为刚才在心里认为她没知识感到尷尬。 后来同班,又都报名了烹飪社,进烹飪社他才知道,她家也经营餐厅,父母亲认识,太多的巧合那时他以为这是「天作之合」,她那甜甜的笑映入他的心底,很快他的心被烙印她的影子。 他何尝不想回到刚开始一起进入烹飪社的和谐欢乐,那时候他们时常聊起自家餐厅,还有她家种的那几颗漂亮的樱花树,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谁不珍惜? 然而,自从封琴染疫被病魔侵蚀的脸上,笑靨逐渐稀少,他也开始难以接受这样的骤变。 烹飪时他查觉她几次难以负荷,看着她痛苦的呼吸,他也痛苦着希望她再也不要进入烹飪教室。 郭沫冉也喜欢她?突然杀出来还后来居上,佔据他的地位,他如何不忌妒。 妒恨郭沫冉怎有办法把自己塑造成那么神圣,总是对她嘘寒问暖,对她百般呵护,彷彿她做的一切都是精心为他製作的那样将她捧于掌心。她身边都有这样的人了,那他还有什么角色可以扮演? 他竟然守了一个晚上,坐在椅子上被往事模糊的样子叨扰的睡睡醒醒。 天亮后,他被耳边的动静惊醒,揉眼后往加护病房门口看,发觉从加护病房出来穿着白袍的医生是封琴的哥哥,撑着惺忪睡眼过去问:「封大哥,封琴还有机会参加下个月穀南奖学金考试吗?」 他应该问封琴现在怎么才对,但是他知道封琴一定很想参加考试。他一点都不想和她竞争。 郭沫冉说得没错,那是她热爱的事情,谁都不该阻挠。 封辰拍拍担忧的孙珔勖肩膀。「没事的,你回去睡吧,我不会让我家只剩我,她很坚强。」 「我可以看看她吗?」孙珔勖哀求。 他很想对封琴说抱歉,他不应该认为她胜任不了厨师这样的工作,即使他自认为为她好,他都没有资格否决她的选择。 「好吧,但是不能太久。」 封辰转达护理师后离去,孙珔勖跟随护理师消毒穿上防护衣后不安的进去,走到风琴病床旁,看着她露出被褥的手,他下意识碰了碰,他以为会很冰冷,却有着春天的温度。他握着她的手,蹲在病床边祷告上帝、眾神,将围绕在封琴身旁的恶魔驱走。 封琴感觉手被紧握的力道还有暖意,从矇矓的睡梦中醒来,惺忪张眼,半啟的眼中看见模糊影像,她以为看错,以为自己一定太害怕被孙珔勖嘲謔躺在这里,所以看见他,其实那只是她心中的影像。 她闭眼重新张开,这次孙珔勖看见她确实醒来,深锁的眉宇舒展开来。 她没有看错,他来做什么?她现在没力气和他交锋说那些只会提不起精神的话。 「现在感觉怎样了?」 戴着呼吸器她无法说话。记得昏倒前和郭沫冉在一起,后来的事她全没记忆。也不知自己躺多久了,郭沫冉呢? 12 好像遗失什么 封琴住院那几天孙珔勖大放殷勤放学每天去看封琴,并且很有规律的都在郭沫冉之前。 封琴并没有每天看见郭沫冉,她不会知道,郭沫冉几次站在病房门,看见孙珔勖坐在她床前就离开了。 封琴出院后在家休养一星期,穀南考试仅剩一星期,她平常在封辰督促下运动量足够,作息也正常,也没间断復健和药物治疗,医院再次为她做评估,她再存活三年机率超过七成。 郭沫冉听见这个检查报告没有任何喜悦,这和两年前评估存活五年的八成机率并没好转。 三年有多久?可以为一个人完成多少事? 当然,也可能三年内肺復活的特效药被研究出来,这种绝症就会像癌症一样再也不是绝症,没什么好心灰意冷。 封琴一星期后出院,在家休养一星期,穀南考试仅剩一星期。 为了感谢去医院和来家里看她的何美和郭沫冉,一大早她起来做午餐,做那道「甘旨醍醐清鲜」。这菜名发展空间确实很大,大到她怀疑,这次做过,下次会不会再度改良。 想到这里什么忧虑又没有了,一个人在厨房发笑。 她喜欢烹飪,因为同道菜名可以无限延伸创新,谁都可以做出自己的特色。但是孙珔勖根本不屑一顾,无可否认他料理的手法确实更具特色,融合中式烹调,西式艺术,这些是尚未受到正统餐饮教育的封琴望尘莫及。 她想起住院第二天,从加护病房醒来,看见往常总穿着乾净清爽的孙珔勖那天却一头乱发,一双眼睛黯淡无神,好像快熄灭。生病的时候最不想看见心里讨厌的人,可是那一刻,她并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因为后来几天他都到病房来默默陪她几个小时,令她思考他们是否该重新復原他们之前的关係。 封辰说她被送到医院后孙珔勖守她一夜,还有一直问她病况,听来很匪夷所思,那个不断打击她想成为厨师信念的孙珔勖,竟然会做这样反常的事。他还是她进入青鼎高中第一个认识的人呢。 原来,他真心不想她成为厨师,就为了怕她病情恶化,这人也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是有些感动,但不想放弃,尤其像她这种生命随时都在倒数的人,耗费的分秒都像离死神更近,还有多少时间。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奇蹟似的康復。 锅中的红烧肉球在肉汁中滚沸,纯古法酿製的酱油飘散浓郁香醇的清香,她放下一旁的彩椒、蘑菇、木耳…… 这都是那位不知名的人送她的食材。 她爸妈说,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也许没错,谁都想保护自己,尤其当感觉危险对自己靠近的时候一定会像刺蝟竖起汗毛。 但是,温暖也同时存在每个角落,只是有时候心因冷却而没有去察觉。 孙珔勖对她是否就是这种方式的存在? 她试了味道,很高兴爸妈留下的还有很多调味料,这瓶酱油遵循古法一百八十天酿造,现在都快失传了。味道她很满意,再来只剩那天如何摆盘呈现这道菜的质感。 到校前她传信息给郭沫冉,高兴的跟他说:我今天做了甘旨醍醐清鲜,也做了你的份。 牛头不对马尾的菜名连她自己都想发笑。 她当然不会做孙珔勖的,才不想半个月没上学,復学第一天就被批评得遍体麟伤,她很脆弱,投注那么多心力,还听见那些不中听的话,会很受伤。 郭沫冉从家里临上车前看见信息,迟疑须臾,不想辜负封琴的好意,本要趁着父亲不在提早去机场,折回房间换了制服,拿了学校提包出去,打开对话视窗回:哇!好期待。 不同这句话里的欣喜,他心里隐藏很多复杂的情绪。 封琴在公车上看见郭沫冉的回覆,喜悦的瞧一眼手上提袋,每次可以做料理给别人吃她都觉得很幸福,渺小的彷彿只有这件事情是她唯一可以为他人做的。 所以她想煮给更多人吃。 下一站停车,何美跟着一群人上车,一上车就看见封琴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提袋问:「你今天带便当?看来今天份量不少耶。」 「我做了三份。」 「三份?一定没我的。」何美翘着嘴说,一份一定是郭沫冉,搞不好另一份也是郭沫冉的,没关係她习惯了,顺手抢过封琴手上的一个提袋帮她拿。 「一份是要给你的。」封琴指着提袋,笑咪咪说:「你看,有三份。」 何美低头看袋子里,惊呼,「我开玩笑的,你当真?」 「我真做你的了。住院期间都没煮,家里还很多食材嘛。」 何美感动的抱住她,一会她将她放开说:「你知道吗?最近孙珔勖像脑袋拐了,不是没来上学,就是来了自己坐在座位发呆,之前那么爱出风头,现在好像没气,连耍威风都不带劲。」 「喔。」。 「听说他也要出国了,怎都要出国。」何美唉声叹气。 「他不考穀南奖学金了?」封琴惊讶。 「我听同学说的。」 太突然了,之前她一直期待赶快和他脱离同学关係,现在,她却有种失去什么的遗憾。 走进教室,孙珔勖坐在他靠窗的座位支着下巴发呆,封琴进教室坐上座位他发觉了,转头看一眼,即低头搜着书包不知寻找什么。 周絜民从隔壁班直接跑进来找封琴,兴高采烈说:「下午我们要去烹飪教室实习穀南考试料理,你去吗?」 「我没准备食材啊。」 「烹飪教室有食材,你看能用吗?能用先拿去用吧。」 封琴下意识转头看左后方的孙珔勖,他低头在桌上笔记本写字,他在那边一定也有听见周絜民对她说什么,他没反应,真不考穀南了? 周絜民又说:「食材是孙珔勖的,他临时决定不考穀南奖学金,他申请的国外餐饮大学已经录取,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学校,穀南他不会看在眼里了。」他说完眼神蓄意瞟向孙珔勖有点蓄意促狭意味,孙珔勖只是远远瞪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那很好啊,我们应该恭喜他。」封琴别头过去,孙珔勖若有所思的连忙移开眼神,避开封琴的目光。 「不用多此一举吧,恭喜他可能还要被他反脣相讥。」周絜民和他上次的心结还没解,明显说给孙珔勖听,只是孙珔勖今天简直像座没有知觉的木雕,理都不理他。 「他不会这样吧。」封琴声音小的一点说服力都没。 周絜民摸摸她额头,又摸摸他自己的,「很正常啊,大病初癒,怎脑筋还没转回来,还会帮他说话。」 「不要对他有成见嘛。」封琴已经知道他为何那样对待她,她让别人对他误解很内疚。 「你怎么了?」周絜民又摸她额头。「真的很正常,没发烧。」 「拿开你的手。」郭沫冉突然出现,冷漠走过来,在封琴和周絜民两人聊得正投入时不留意中伸手狠甩开周絜民触碰封琴额头的手。 周絜民吃了一惊,看着郭沫冉表情冰得像下雪走向他的座位在他背影呼出一口气说:「我还是赶快回我班上去,你们班上怪人特别多。」 封琴看郭沫冉坐定,不知他早上吃了什么药,一大早就情绪不稳,传讯息问:周絜民只是过来告诉我下午要去烹飪教室的事,你干嘛对他这么兇。 郭沫冉看见讯息回:我只是请他不要动手动脚。 他火气是大了些,忌妒周絜民往后还能和她有说有笑。 封琴:你去向他道歉。 郭沫冉:没必要。 他都要离开了,多此一举。 封琴:随便你。 郭沫冉不想在意封琴的情绪,他这阵子调适得很好,或许让她讨厌他,她很快会忘了他们一起有过的回忆。那样他就可以更放心她。 他不相信封琴的病一辈子都无法康復,只是药物还没被研发出来,所的东西都可能在研究中被发掘出来,这世上已经逐渐没有所谓的绝症,只有随着时间老去,不能抗拒的自然现象。 她只要好好活着,必定可以等到药物面世的那时候。 被发现前他必须啟程。两年前封琴染疫住进加护病房的那两个月,他就做了这项决定,也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 郭沫冉没向周絜民道歉,封琴气得没将清晨辛苦做的便当给郭沫冉,没等到封琴将便当给他,过了中午郭沫冉在时间催促下离开学校。下午封琴都在烹飪教室,并不知郭沫冉下午没上课,更不知道他已经从此离开学校。 隔天第一节课,郭沫冉的座位依然空空荡荡,封琴询问之下何美才告诉封琴,郭沫冉昨天下午就请假了。 假如不是封琴习惯他总会突如其来的不见人影,又不回讯息,封琴一定马上打开对话询问。 第一堂课鐘声响起的同时,封琴的讯息提示一声,本来她还期待会是昨天没道歉的郭沫冉回心转意要来说几句好听话解释还是认错,却是导师通知她到会客室。 会客室?不是教师室?有人找她吗? 她走出教室,进到会客室看见训育主任、学务主任和她导师正对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眼神锐利的男子解释。 「……我们当初真以为是您要他来办理提前离校,他持有您的亲笔签名也盖了您的章,这张委託书……」 「这张委託书不是我写的,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是他自己写的。」男子犀利的双眸和他一身剪裁合宜的西服一样干练,使人有种压迫感,封琴静静站在门口,不清楚发生何事,害怕起来。 「我们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封琴导师语出一半,看见封琴站在门口,把她拉进会客室问:「郭沫冉有告诉你,他去哪里吗?」 封琴茫然摇头,还没会意过来。 「你就是跟沫冉走得很近肺纤维的那个女孩?」 男子一出口言词就很伤人,封琴低下头訥訥回:「我是。」 「他去哪了?不可能没跟你说!」男子斩钉截铁,一副封琴一定知道,但是封琴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 封琴一直摇头,一直摇头,好像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但她想,她不会猜错,郭沫冉不见了。她真的不知道,他没提过,没有。 「郭先生请您不要生气,我们再设法找其他同学问看看,封琴刚出院,这几天也没跟沫冉一起,说不定她不知道……」 封琴一直听着老师们对他们口中的「郭先生」解释郭沫冉如何申请提前毕业程序,告诉他,他的学分已经准予毕业,他们才没有怀疑他要离家出走。 还有很多很多,她完全听不进去,隐约听见他们提起「天朝医学院」、「天朝医学研究中心」,说他年轻不懂事被骗了,他父亲还骂着:「他异想天开,做春秋大梦,人家说什么研究治疗肺纤维药物,他就信以为真,他妈都死了,就算他研究出药,他妈也不会起死回生。」 其他,只剩心里开始确认郭沫冉再也回不到她的生活,连告别都要变成一种缺憾。 13 她多么的喜欢他 他父亲每天都来学校向封琴诉说郭沫冉的成长歷程,想用这样的方式使封琴卸下心防,也好像在对封琴诉说,他五年多来妻子骤逝独立教养独子的辛酸。 封琴面对他几天,看着他那几天双鬓花白严重,双眸无神而疲累,她感到内疚没有多追究郭沫冉那些听起来诡异的论调,她即使想让他宽心,她也没有答案。 唯一得到解答的是,她终于知道为何郭沫冉从来不提未来规划,不谈论自己的事,就是为了这件事佈局,如果不是他父亲现身找她探知他去向,她也不知道他母亲早就过世,逝世于比她染疫更早几年发生的疫情。 他父亲说,这件事给和母亲感情深邃的郭沫冉很大的精神打击,一天到晚说着一定要找到治疗药物的春秋大梦,他一次又一次斥责他,叫他不要天真,也没改变他的想法。 如果她知道他的计画,看着他父亲的担忧,她一定无法帮他守住秘密,他也一定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这决定,对她隻字未提。 但是,她也可能帮他隐藏秘密,因为他一直那么支持她的梦想,她怎能去破坏他的梦想。 到了穀南考试前一天,他依然没再上学,群组里也没再上线,直到今天,她才知他不是天使,他只是为她充当天使,自己却乘载着自己的心事。 传过去的讯息全未被读取,她怀疑郭沫冉为了躲避他父亲的寻找,那帐号已经不存在了。 孙珔勖很担心封琴低落的心情影响明天的考试,一个早上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中午封琴和何美一起去买午餐,远远看见周絜民和孙珔勖在操场边,他们何时言归于好,这几天她的心思缠绕在郭沫冉离家出走这件事上,没有留意到。 周絜民对她们挥手,示意要他们过去。她们走过去,孙珔勖为了不让封琴和他相处感到压力,她们走近,即拿出周絜民刚才在学校餐厅买的两个发泡麵包善意问说:「你们中午还没吃吧?」 封琴接过发泡麵包,看是苹果口味,使她想起第一次吃是郭沫冉给她的草莓口味,好像只有郭沫冉才知道她爱吃草莓口味,甚至只敢吃草莓口味的生技食品,不过为了表达接受孙珔勖的好意她仍乐意收下,将另一个给何美。 几个人像欣赏风景似的一起坐在学校操场遮荫的矮墙上吃午餐,实际上放眼只有一座空泛无人的标准跑道,和远方烈日下茂密如一片绿色火源的寂静森林,可是这里很多的角落已经埋藏记忆的存在,郭沫冉的影子已经如影随形。 孙珔勖吃着周絜民在学校餐厅买的发泡麵包问封琴:「明天的考试准备怎样了?」 「看运气了。」自从郭沫冉再也没来上学,孙珔勖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可是之前他带给她的恐慌感,不可能短时间消失。 孙珔勖听她答得无关紧,更担心她明天临时出状况,试着套她的心情。「我也是很惊讶,郭沫冉不声不响走了。」 语毕他观察封琴脸色,她淡定看着艳阳下没有一人的操场,只是轻叹一声,不想在孙珔勖面前对郭沫冉的不告而别做下评论。 反而是何美大口咬着麵包说:「他会做这种事并不奇怪,之前就常看他下课好像忙着铺陈什么大事鬼鬼祟祟的。」 封琴听了马上为郭沫冉辩驳。「他哪有鬼鬼祟祟,他一直很积极。」他作风低调,不虚张,封琴才会这么佩服他。 「不知道在干嘛都叫做鬼鬼祟祟。」何美辩驳。 「你的解释也太笼统了。」封琴低呼。想起「天朝医学院」,她问资讯广泛的孙珔勖,「你知道『天朝医学院』吗?」 孙珔勖怔了一下,很快会意她问的原由说:「郭沫冉没去天朝医学院,这几天他家人去找过了,学校也去确认过,到目前他都没去报到。」 「原来你知道?」封琴以为他不知道郭沫冉天朝入选的事。 「知道又怎样,一个雷大雨小的医学院,就算找我去读我也不想去。」 周絜民听闻在一旁訕笑,「正好天朝也不会找你入学,我们学校被甄选上的只有郭沫冉。」 孙珔勖听他胳臂往外弯朝他后脑拍下去,「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啊?」 周絜民摸着被打疼的脑袋,「你又在脑羞成怒,天朝知名度大不就是他收的学生相当少,而且他们也不是一般医学院,你有本事进去再来说嘛。」 孙珔勖心里很不服气封琴还在想念郭沫冉,吃完麵包跳下矮墙说:「那种连一声都不说的人就当他人间蒸发好了。」他又看向一脸惨澹的封琴说:「拜託别让他影响,最好想想你这次的医药费,没考上奖学金你会债台高筑。」 「喂……孙珔勖,你什么时候才学会讲话的情商,一定要讲得这么臭吗?」周絜民跳下矮墙指着孙珔勖冒烟的鼻子吼。 孙珔勖不以为意耸耸肩。「这是现实问题,不应该正视吗?」希望有激励到她。 「好啦,你们不要吵了,我明天会好好考。」封琴不耐烦说:「医药费没问题,我哥是员工可以打折还有优惠,还有保险。」 她犹豫的是,如果没考上奖学金,她还要就读穀南吗? 没有郭沫冉,就没人无论好不好吃都讚美她煮的东西,她担心自己会不会身体不舒服起来就意志薄弱半途而废。 郭沫冉是除了她哥,她这世上最依赖的人。 她如何不去介意这件事,尤其他让她喜欢他,心里不断为他加大他的份量,所有重要的角落都有他的存在,甚至想为他一直烹调料理。 吃完麵包四人一起走回教室,在走廊上设摊的器官捐赠协会的志工,看见他们四个走在一起,好像怕他们和前面的学生一样吓得逃走,两位志工拿着捐赠同意书,快步上前挡在他们前方呼吁:「同学,发挥你们的爱心,于生命尽头捐赠可用器官,可以让有需要的病人因此获得新生喔。」 封琴他们都还没思考,也没馀地闪躲,孙珔勖听闻马上说:「好啊,给我一份同意书。」 孙珔勖话一出,周絜民就嘻笑的戏弄他。「你要註明心脏已经发黑,无法捐赠,免得没救到人,反而害死人。」 「啪」孙珔勖不客气地往他后脑勺打下去,没好气说:「没你的心黑。」他又拿着一张递给周絜民,「赶快填一填,能捐的全捐,除了脑袋不适用。」 封琴和何美在一旁摀嘴笑,看他们都填了,她们两个也接过同意书。封琴边填边想,之前她申请器官移植,院方告诉她哥,器官捐赠者极少,很少人可以于存活时获得捐赠,她可能要等一二十年看有没机会。 但她的寿命不可能再有十年以上,所以她根本等不到。 她想,那时候,她身上应该还有很多器官还能使用吧? 封琴忽然发觉自己其实还是可以用别的方式活得很长久,既然这样更不须害怕那天很快会到来。 她写好,转头那剎那眼神竟然和孙珔勖交会,她心怔了一下,不知道他刚才为何用那种眼神看她。 孙珔勖好像也很彆扭,将同意书递给志工就快步走向教室。 封琴也将同意书递给志工,看见上面正是孙珔勖填的表,她瞄到他在「给家人的话」栏位写了很多文字,密密麻麻的,她忽然很好奇他写什么,志工却拿起来整理,放入资料夹里,她一个字都没看见。 这天回到家,封琴又看见车库外一包物品,她臆测又是食材,走过去拿起来很有重量感。 七上八下急着知道郭沫冉是不是回来了,抱着那一大包食材进屋,打开摄影机,将时间回溯两小时前,而后快转播放。 就在十分鐘前门外的摄影机拍到有人进入车库的影像。 她设定正常播放,惊讶的从萤幕看着那人快速从一部豪华轿车后座下车,抱着一大包食材放下后脚步急促跑回车上关上门,车子扬长而去,前后不到十五秒。 她被震撼,一时半刻被过去的记忆混淆,不断倒带,不断看着瞳孔照映的影像在她心底扩张成更深沉的迷惑。 怎么会是他? 这和他以前对她鄙夷的形象全然勾不到边,这是要她懺悔自己竟然不懂他别出心裁的关心方式吗? 她关掉拨放,强迫心情稳定下来,很难接受食材竟然是孙珔勖送的。 明天的考试她一定不能出差错,不能辜负这些食材,辜负她以为自私的,却默默对她付出关怀的人的用心。 如果她没拿到奖学金,依孙珔勖的个性说不定会真的叫她就别读穀南,别学餐饮,去上一般大学算了别丢脸。 如果郭沫冉这时候还在,会和她一起取笑孙珔勖荒腔走板的行为,然后又一起感激他细腻的心思。 太混乱了,晚上她很早就寝,因为郭沫冉给她的打击,还有对孙珔勖长久的误解,她疲惫的很快沉入梦中,迷迷糊糊梦见很多郭沫冉与她交织而成的画面,很多遗憾在梦中化成眼泪倾诉。 她不知道对别人不吿而别的人,是否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想念对方,但她想,她依然会想念他,无论将来谁先消失在茫茫人海。 穀南考试,封琴精神格外清爽,昨梦了一晚的郭沫冉,可能想得太多,她的专注力反而提升,几天的意志消沉好像被梦中的郭沫冉提振,一整天既没气喘,也没觉得哪不舒服,反而做出评委老师点评优异的摆盘,那是她一向的弱项,孙珔勖还曾嫌弃她缺乏艺术天赋。 考完试她竟然不知不觉向孙珔勖炫耀这件事,过度兴奋一时间将孙珔勖的高标拋在脑后,只想找人分享喜悦。 孙珔勖:喔,那希望很大,先恭喜了。 封琴:还不知道成绩,但是老师说我的摆盘很有自己风格。 她本来没什么信心,以为会被指点缺失,却没有。 孙珔勖:很为你高兴。 封琴:谢谢。 又找何美,只是两人谈着谈着又聊起郭沫冉。何美说:「我听周絜民说,天朝是个谜样大学,他们不只没有正式的校区,学生不上课只做研究。」 「喔,我只知道那是一所成立不久的大学。」封琴淡淡说。 她最近好像忽略很多何美的事,连何美私下和周絜民往来,她直到今天才知情。郭沫冉的不告而别不只给他家人投了一颗震撼弹,也给她留下很多衝击,很多属于他的事情她都没有参与,她以为以后还有机会,也还没有走进他心里的角落,她真的很遗憾,没有时间亲口告诉他,她多么的喜欢他。 而她要用多久,才能让这件事不再困扰她? 14 极度的是非挣扎 一个月后穀南放榜,封琴并没获得正取,仅获备取第二名,这样的成绩她谁也没说。 意志消沉的时候,她难免想起郭沫冉,想起每当失落他都不吝于拉她一把,笑笑的告诉她,提醒她,那是她最爱的烹飪,她一定可以坚持下去。 原本她已不抱持希望,正考虑报名其他学校,一个月后峰回路转接获穀南通知正取未报名她依序递补的好消息。 接到这个好消息她马上和未获奖学金,但已报名入学的周絜民分享,周絜民前几天本以为封琴要放弃穀南,这个转折他大为欢喜,高兴不用单枪匹马去入学。 孙珔勖从周絜民那儿辗转得知封琴拿到了奖学金感到高兴,郭沫冉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从一个挫折的製造者,跃身变为封琴的支持者,很奇怪的,没人感到突兀或不协调,封琴也顺理成章接受。 但是,无可否认,在那段日子她内心受的伤,对于像她这样一个内外在都存在脆弱因子的人,鄙视和恐惧的伤害,就像刀在她心中刻划印记很难抹灭。 即使,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受伤的人,内心的伤口只有自己知道多深。 然而,封琴不会知道,每当她疲累散漫、双神浮起倦意,就会让孙珔勖心理產生愤怒,生气封琴被烹飪的执着侵蚀,质疑这件事摧残她的生命,根本毫无意义。 可是,每当看见她望着别人品嚐她烹调出的料理,她心满意足的眼神,又让他陷入极度的是非挣扎,内心不断变换很多样貌,善良、邪恶、愤怒、不捨……种种情绪都让他百般煎熬。 值得庆幸的,封琴对料理浓厚的兴趣没有因他任何情绪变换而放弃,如果她放弃了,他想,最终他会感到遗憾和内疚。 为了庆祝他们都如愿考取理想大学,孙珔勖从群组向封琴、周絜民、何美,发出邀请函,邀请他们至他家中吃饭。 周絜民率先调皮的回覆他:怎不去你家餐厅? 孙珔勖:我想自己煮啊,你们可以开菜单。 周絜民:我要吃龙蟹大餐。 孙珔勖一本经回:这还比蔬菜简单,好在没点绝种蔬菜。 周絜民惋惜没让他心痛赶快补刀:龙蟹焗烩櫛瓜西兰花,这菜名吗? 孙珔勖:很可以,别以为可以难倒我。 周絜民:困难度对未来「百泉丽宫」大厨也只有一颗星,相信你有能力找到叫做櫛瓜和西兰花的菜。 孙珔勖看着屏幕周絜民的促狭,想着封琴不知在忙什么没有马上读取。他真正想邀请的人是封琴,可是只请封琴她婉拒的可能性极高,单独和封琴相处他也会觉得彆扭。 一会,何美不敢置信她会受邀,回:真的?去你家? 孙珔勖:是啊,诚挚地邀请你。 孙珔勖用诚挚「两字」,何美也不是傻瓜,想就知道她是鲜花旁陪衬的绿叶,有珍饈美饌可以吃,何美不计较自己是不是那朵鲜花,而且君子有成人之美,何美对孙珔勖的了解不是一天两天,没有目的的事他才不会大费周章。 封琴看见并没有直接答覆孙珔勖,而是先问何美:你去吗? 何美担忧:我嘴馋答应了,你不会不能去吧? 封琴:你去当然去啊。 孙珔勖暗地送她几次食材,她到目前仍未答谢,对于他的邀约,封琴怎好意思回拒。她的顾虑其实并非之前和孙珔勖关係紧绷,而是担心他父母还认得她,之前她父母带她出席几次餐饮公会举办的联谊活动和他们见过面,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其实,她现在对孙珔勖父母毫无印象,希望那天他们不在,避免尷尬。 封琴想,第一次去人家里作客不能空手而至,如果有机会也必须当面向孙珔勖道谢。前一天晚上,她特地自行研磨小麦,烘烤了一些饼乾当小礼物,包装好当天带去送孙珔勖当礼物。 封琴和何美到时,孙家偌大庭园停着几部车,封琴以为孙珔勖邀请不少朋友,进到里面只见周絜民,真只有他人三人被邀请,荣幸之至,封琴拿出昨晚做的鑽石饼乾,孙珔勖高兴封琴亲手为他烘烤饼乾,虽然这时候他不免联想郭沫冉是否也收过这么贴心的礼物有些吃醋。 他拿出来,竟然是心型饼乾,害他脸色当下转红。表面透明砂糖颗粒在灯光下晶莹闪耀,他看见他妈穿戴整齐正下楼要出门,得意忘形的拿着封琴做的手工饼乾去炫耀说:「妈你看,这是我朋友亲手做送我的饼乾耶。」 他想让他母亲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可是穿着高雅的孙母急着出门,看了孙珔勖手上饼乾一眼虚应,「那种东西别吃太多,别人家里做的不知有没遵守卫生规范,少吃坏肚子。」 孙珔勖都还没介绍他朋友,孙母这句话让他几个朋友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尷尬,却不敢不陪笑。 怎说都是长辈,可是周絜民心里已经不知多少草泥马奔驰而过,感慨孙珔勖那目中无人的性格原来是遗传,要是遗传那大概比封琴的肺病更加无药可医。 封琴还来不及反应,急着出门的孙母瞥到一旁的封琴,突然停下来问:「你……很面熟,我好像见过你?」 「阿姨你好,我是封琴。」 封琴双唇颤动,微微一笑,甜甜的笑窝泛起来,孙母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下,笑得很僵硬问:「你姓封?不会是『无饿不坐』封克豪的女儿吧?」 封琴虽然听出她话中轻睨语调,还是不失礼仪回:「对,我是封克豪的女儿。」 孙珔勖刚才幻想,告诉他妈饼乾是封琴做的,她会褒奖封琴手艺好,话都没说就弄巧成拙,赶紧说:「妈你不是要出门吗?赶快去,我们要去做菜了。」 孙珔勖说完赶快跟他们说:「我们去厨房吧,让你们看看我从我家餐厅带回来的螃蟹,那么大隻的螃蟹已经很难看见,我要带回来我爸还在那嘮嘮叨叨??」 孙珔勖心急的推着他们往厨房去,深恐他妈搅坏他今天的大局。 封琴走在最后,来之前她并没思考自己会不会是孙家人欢迎的客人,好像孙珔勖接纳她,她即忘记染疫那件事了。 孙珔勖自负且喜爱表现,但是相较郭沫冉,他却又显得细腻观察入微。他发觉封琴心情和刚进门时显然低落,故意进到厨房时高调地自顾自说:「虽然很捨不得吃,可是拿在手上很难克制香气的诱惑。」 他伸手拿起一片,转身跟他们说:「封琴果然是封琴,手艺不是盖的。」 他递给每个人,「吃吃看,很好吃啊!」 周絜民看他表情浮夸皱着眉头伸手拿一片。 何美记得他以前不是这么说,本要嘘他是郭沫冉上身,但是刚才他妈已经够出戏了,她还说那话,今天大概就是败兴而归的局面。 反正,大家知道他在挽回他妈刚才造成的难堪,也三缄其口附和着作戏。 孙珔勖对封琴很抱歉,餐后用他家的车送她回家,在车上不断对封琴解释,「我忘了我爸妈认识你爸妈,很对不起。」 「我爸妈之前都会带我去参加公会聚会,没什么,别放在心上。」 孙珔勖不曾出席那种聚会,所以他没想到他母亲会认得封琴。他本计画,没有郭沫冉从中作梗,找机会向封琴表白,了却这几年心思不定的原由,却都不是恰当时机。 下星期他即将出国,往好处想,一次一次错过机会,可能都不是时候。认真想,以前自己对封琴态度那么差,要她毅然接受他,说真的他自己都觉得强人所难,不太可能。 送走孙珔勖的一个月后就是封琴生日,九月二十日,这天一样的,只有何美对她说「生日快乐」,何美现在在距离她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就读哲学系,她将来的志愿是当一名老师,还有出版有关励志类的书籍,她现在也已经动手撰写她的文稿,想必不久就可在云端阅读到她的人生啟示和哲理大作。 穀南离家不远,每天通车来回一个多小时,有时候上实习课回来会晚一些,封辰越来越忙碌,在医院的时间变长。 封琴刻意不去撩动心中被沉积的角落,只要那角落的记忆即将浮起,她会找很多事情,重重将那些记忆压在最底层。 大一结束升大二后,封辰给她开始服用最新研发上市的药物安沛好。封辰告诉她,天朝医学研究中心一直在研发治疗各种传染性病毒的药物,他有考虑让封琴接受下一次新药人体试验,但是,他又很犹豫。关于这些问题封琴不懂,都让封辰决定。 她只记得,之前听说郭沫冉入选天朝医学研究中心的天朝医学院,不知他后来有去就读吗? 健康情况稳定,假日她开始在学校附近一家以贩售牛肉餐点为主的中餐馆打工。 「佳湘园」这家店有将近五十年歷史,已经传承三代,这代的老闆年约四十岁刚结婚不久,为人忠厚老实,封琴来应徵时即告诉他,她得过肺炎重症,不知是否能胜任,老闆胡志伟知封琴是穀南公费生,又见她长得聪明伶俐,二话不说录用她,也告诉封琴,不要因此自卑,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没同理心,要她卸下心防,他人就会走进去。 小餐馆很温馨,只应徵中午时段打工的封琴,有时候也会留下来帮忙晚餐,老闆对她很照顾,她喜欢中式小吃,对那里的菜色情有独钟,做了一年对滷牛肉已经很有一手,她还考虑着,衡量自己体力,将来开业要不要就做这种简单料理就好。 蔬菜生长期不长,亚索病毒已经被控制,很多以为会绝跡的蔬菜也逐一重新上市。 这天牛肉馆生意兴隆,穀南很多学生喜欢来这里用餐,没有过度的装潢,不是什么高级餐厅,但是充满着人与人间的热络交流。 封琴在内场煮着热腾腾的麵汤,一碗碗被端出去,客人吃得满足,烹煮的人就不会感到劳累。 封琴忙得只有偶尔可以从内场往外场预估还有多少客人等上菜,就在她递了两碗牛筋乾麵给服务员,一群人在柜台买单,她突然瞥见一个身影很像郭沫冉,已经两年多不见,她想再多瞥一眼确认,他已经随着几个人走出店外,封琴丢下汤勺,围裙来不及脱跑出去。 斗亮的街灯照耀下,她确定是郭沫冉,想大声喊他,下一秒,他即进入开过来的中型巴士里,她喊出的名字才到咽喉,车子就开走了。 冷静下来,如果郭沫冉不想再和她联系,她刚才纵然叫住他,也只是一场尷尬的相遇,他不告而别留下的刺痛,他并不能感受有何用。 她失望的双手插在围裙前面口袋走回店,在店门口,一对手挽手的男女突然停下来,封琴一看女的竟然是顾非琳,她手勾着男方,两人很亲密,应该是她男朋友。 跟她没交情,没什么好打招呼,封琴跨进门,顾非琳却在后面嘟嚷,「当作不认识?这么久了,还是这种讨人厌个性,很跩喔。」 封琴回头,盯着她化着淡妆的脸故意说:「你的脸好了,真为你高兴。」 顾非琳听了不悦说:「你还记得我的脸?孙珔勖那人表里不一,看起来很正派,私底下挺邪恶的,不说谁会知道他私底下跟那些混混有勾搭。」 她忽然想到什么,接着说:「喔,我忘了,他之前对你不也很恶劣?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 封琴讶然。「你意思是你的脸受伤,是孙珔勖做的?」 「我只是想不透,他竟然会帮你出气,叫他唆使的那些人警告我,敢再找你麻烦就要我难看。」她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我只是不想揭穿他,反正井水不犯河水,我要是揭穿,他也拿我没办法。」 语毕她扭头拉着男友进去,骄纵的个性依然没变。 封琴愣在门口一会,她除了有些讶异,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多了解孙珔勖之后,对他阴沉随心所欲的多重性格处之泰然。 可能是今天与郭沫冉失之交臂的遗憾,回到家她觉得格外劳累,还有一股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楚好像快要崩洩,她赶快进浴室去冲澡,冲掉浮泛起来的思念。 她想着他,他却不想念她,这样的思念和牵掛最后应该会在自己日渐学会孤单被时间淡化,然后被吞噬掉。 算了,以前,可能是她太依赖他,才会以为他很重要。 走出浴室,她想起遇见顾非琳的事,想起孙珔勖这些错综复杂,心中的伤口虽然不疼了,可是那些旧伤疤依然看的见。 这时,放在书桌的錶嗶了好几声,她点出萤幕,孙珔勖隔着辽阔海洋问她:今天打工会累吗? 她当作没遇见顾非琳那回事,别让孙珔勖发觉她情绪起伏:今天生意很好,可能是蔬菜已经开始大量收成价格回稳,这一年食用肉类也没疫情,餐馆生意比较容易做了。 孙珔勖:这是好现象,希望你毕业的时候食材供应更充足,这样大家对在外饮食的疑虑降低,餐馆经营就容易多了。 封琴:应该会的,你出国这两年经济復甦不少。 两人又间聊到半夜,可是这时候孙珔勖在法国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他虽然捨不得关掉视讯,可是封琴已经疲惫,他只好逼着自己断线,催她去睡觉。 每天都这样来回,孙珔勖发觉自己心理的变化,关掉和封琴的视讯他打给周絜民,这时间周絜民还和同学在外面溜达。 「干嘛啊。」周絜民不客气说。 「我才问你干嘛啊,这么晚身边怎还这么热闹。」 「你又听见了。」 「这么大声谁没听见。」 「同学生日嘛,有什么事?」这么远还打电话,周絜民猜他休假要回来,都一年没回国了。 「你最近跟封琴有常连络吗?」 「你发神经,我跟她同级同系同班,有事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她……最近有人追求吗?」和周絜民没什么不能说,他直接了当问。 「你想直接问她有没男朋友是不是?当我听不懂。」 「我要你帮我,告诉她,我想跟她交往。」 周絜民听了从椅子上弹起来,感觉好像听了笑话,「拜託,一万公里……谁想谈远距离恋爱啊,要我也不要,我直接帮她拒绝。」 最主要,周絜民知道封琴因为病情缠身没想谈恋爱,还有从何美那得知,她对郭沫冉念念不忘。 「你是不帮了?」 「你不是每天跟她视讯吗?」 「聊得不一样啊。」 「你是想谈情说爱找别人好吗?真不要找封琴,那会鼻青脸肿。」周絜民说得很大声,旁边同学看着他笑。 「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周絜民觉得有戳进孙珔勖心坎,饶了他说:「好吧,谁叫咱们是兄弟,我先想想怎跟封琴起头。」 「谢了。」 「别忘了谢礼就好,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的机会只有一成。」夹在中间,周絜民只能这么做,免得孙珔勖不死心。 15 截然不同的生活 周絜民高一的时候就知道孙珔勖喜欢封琴,烹飪时孙珔勖透露的蛛丝马跡很难不察觉,他因此捉弄他几次,只是他都不承认,后来封琴染疫出院回到学校孙珔勖几次对她态度恶劣,那时他曾经以为他会错意。 高二有一次,孙珔勖在烹飪时又在那说封琴的火侯问题,周絜民看不过去,本来约他出去想海扁他一顿,那次他才出一拳,孙珔勖就说:「你没感觉每次她都很喘吗?」 「没有。」他认为封琴那是正常,毕竟她有宿疾不能以正常人角度判断。可是,孙珔勖一味认为封琴根本不能负荷,封琴身体微恙他就小题大作,周絜民后来也习惯他的脾气,就当作这是多重性格的人的关心方式。 「孙珔勖是个不会表达内心感受的人,反正你只要无视他狂傲自大的脾气,会发觉他其实也不错。」周絜民发觉自己的话实在不怎动听,但他实话实说褒贬皆有,封琴觉得他值得信赖就会接受他,并非他花言巧语将孙珔勖塑造成一个典范的形象,去诱惑封琴接受他这样的人。 周絜民向封琴说了一堆有关孙珔勖的为人处事,然后传讯给孙珔勖说他把他的话带到了,但封琴没有回应,如果适得其反叫他别怪他。 穀南餐旅大学毕业后,封琴北上在学校开设的饭店中餐厅工作一年。这年,每隔两至三年爆发一次的mers-cov-2疫情再次无预警爆发,孙珔勖已取得蓝带厨师资格,却因疫情边境管制,只好暂时滞留国外。 结束穀南公费生一年的契约后,封琴放弃穀南饭店的聘约决定回乡开业,她父亲当年留下的器具都还完好,餐厅只要再稍微整理装潢就能营运。 很高兴,她很努力让自己活着。 而,郭沫冉呢?不知他那件「伟大的事」是否还在进行,还是已经完成? 寻求心中疑问的解答,支撑她走到了这里。 mers-cov-2疫情稍缓,孙珔勖订好机票,计画回去后先协助封琴开业,其实他并不赞成封琴开业,但他想起郭沫冉的话:谁都有资格在有生之年追求自己的梦想,谁都没有资格阻挠。 他和郭沫冉顾虑之事不同,他担心的是过度劳累封琴病情恶化,没有了生命有什么远大的抱负都不能实现。 当然,不能否定郭沫冉的看法,一个人活着没有目标、没有想实现的理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只有呼吸和心跳。 封琴的梦想只是开一家小小的店,他只能建议她缩短营业时间,自己开业不比打工,必须瞻前顾后,大至财务,小至厨房卫浴事必躬亲。 孙珔勖回国后结束隔离期,他们几个相约去封琴准备开业的餐馆聚餐。孙珔勖今天格外兴奋,这是长达五年的异地相隔,他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 为了给孙珔勖接风封琴今天请装潢公司别来施工,目前尚未大动土,孙珔勖之前要封琴等他回国,他再看看怎么改造门面。 封琴昨天将今天要做的食材都备妥了,在她的印象中,孙珔勖是个对料理步骤相当讲究的人,尤其现在两人所学的餐饮各具特色,但餐饮的精神殊途同归,都是希望享用的人,在咀嚼过程感受满满的幸福感。 她过去冰箱拿出准备好的食材,孙珔勖跟过去问:「你准备做哪几样?」学料理人最想知道这件事。 孙珔勖看她手上那盘备料,看见有莲藕、红萝卜、马铃薯、洋葱以及猪肉、猪尾巴猜:「这不会是煮汤吧,『马铃薯燉肉莲藕猪尾汤』?」 结合那些食材他认为应该是这菜名没错。 封琴嫣然一笑,不信他会百发百中,又端出一盘问:「那这盘呢?你猜,这又是什么呢?」 孙珔勖见盘中有块豆腐、虾仁和波菜,这也太简单了,他展顏大笑,「你这像在问我,还是考我,考这也太放水了,『虾仁镶嫩豆腐』是吧?」 听他少说一样,封琴笑逐顏开,将波菜拿起来说:「有波菜耶?不是你说的虾仁镶嫩豆腐,虾仁镶豆腐蒸好上桌前撒上葱花,这道翡翠虾仁镶豆腐是浇上搅打成泥的波菜勾芡。」 他瞪大眼,发觉自己大意了。她索性将整盘都递给他说:「这道『翡翠虾仁镶嫩豆腐』可不是那么好做,那给你表现了,可别糊了。」 「欸,你看那边。」接过封琴递过来的食材,孙珔勖一扭头就看见不远处的一景。 封琴顺着孙珔勖手指方向看过去,周絜民和何美两人在座位上面对面相谈甚欢,而且谈的内容一听就知道他们正在交往。 「要去打扰他们吗?我早知道了,他们交往好几年了。」 封琴笑说:「恋爱很好啊,现在很多人不敢恋爱。」 「你呢?也不敢吗?」孙珔勖问。 「我是曾经染疫重症的病患,有自知之明。」封琴打开炉火,用小火将蒜末爆香。胸臆的沉重肉眼观察不出来,她自己也担心她已经是根燃至末端的蜡烛,乍看烛光依然茂盛,可是已经接近尾声。 孙珔勖很职业性的拿起锅铲帮她翻动。「你不提我都忘了。」说完他哈哈大笑,掩饰不自在。 封琴瞟他一眼,「少骗我,我才没这么好骗。」 他继续笑着。「难道要我时时刻刻记得,病总是会好。」 「到目前为止没有器官移植都还是绝症,等器官移植大概要等一百年吧。」封琴自己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也已经可以笑着谈论这件事。 这时候孙珔勖无法接话,封琴放下洋葱孙珔勖拌炒,一副合作无间的样子,孙珔勖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 封琴从不认为愻珔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强势,总将自己调适在最佳状态,像永远都用高规格保养的仪器精准完美。 她当然明瞭他刚才的问句里透露了什么信息,而她依然只能忽略过去。有很多事情,在心里形成的伤口已经癒合,那个伤疤其实还是存在。孙珔勖曾伤害她的,即使有藉口为他平反,她心里的防御功能仍会隔起一道屏障自我保护。 她又想起同一个人,一个和他很像又完全不像的人;像的是他们都对自己有很长远的计画,很坚持着自己要走的路,不同的是,他像柔和的月光,照亮黑暗的角落;孙珔勖像刺眼的太阳,努力的散发光芒,锐利的锋芒却会烫伤人。 「欸,这道是什么?你要请我吃什么啊?」孙珔勖将洋葱炒软,封琴倒入一大锅高汤困惑问。 「难道你想继续吃白酱笔管麵?」封琴戏謔他。她很讶异竟然可以和他相处如此自在。 「不要!」孙珔勖吓得提高音量,「吃到想吐,刚去法国买不到食材,吃了三个月白酱笔管麵。」 封琴笑不可抑。「当然是做道地的中式料理,砂锅鱼头,现在草鱼相当珍贵,找了好都地方才找到。」 「真的?」孙珔勖一时间竟为封琴的细心感动起来。前天准备上飞机前,在社群的个人网页写:好想一下飞机吃到中国菜,尤其砂锅鱼头。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真诚的女孩子,他唯一心动过的。如果没有那场几乎夺走她性命的瘟疫,他想,他应该不会去法国,尝试将对她的感情遗忘。但是,他又回来了。 回来了,他却依然没有将她从心底挖掉;依然还是故作镇定的在她面前戴上假面具。这五年,他每天最企盼的就是和她视讯,永远谈不着边的视讯,却是最快乐的事。 每个人应该都有恐惧的事,很奇怪,「死亡」在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他想,是她曾经的病危,在他心里留下了痛苦的刻痕,那痛的感觉从来没有好过,过去他才会伤害她? 还是像周絜民说的:「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的脾气有多烂,烂得我常不想和你做朋友,改改你那阴沉的性格,可能会比较讨喜,说不定封琴就会爱上你。」 一锅杂菜终于滚了,他忍不住问:「你最怕的是什么?」 封琴转身拿出冷藏的密封鱼头突然一愣。最怕? 「应该没有吧。」她彆扭的拉开碗盘柜,拿出四副碗筷,掩饰她心底最深处的伤口。 她最怕「离别」。如郭沫冉那样不告而别。如果自己即将和这世界离别,她也一定会相当害怕。 「喂,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做什么?」何美趴在柜台看着炉台上的锅子飘出香味。「我真的好喜欢跟你们在一起,总有好吃的食物。」 「你不觉得说这话很虚偽吗?」孙珔勖说。 「是真的啊,我又不会下厨。」何美伸手偷偷夹了一块鸡丝黄瓜吃,一入口眼睛都亮起来,大大称讚。「我实在交对朋友了,太好吃了。」 「多巴结周絜民就有得吃了。」封琴说。 「喔,你们什么时候一搭一唱这么流利了。」何美吮吮指头上的美味,一滴都不剩。 「可以吃饭了,先吃饭吧。」封琴拿碗筷铺设,掩饰因为熟悉的人出现,想起另一个更熟悉的人的椎心之痛。 16 他为何会这样的来到她店门口 封琴的店面装潢清洁完成后隔天,孙珔勖一早带着厂商过来帮封琴挑选桌椅。合作的厂商是孙珔勖他家餐厅一直合作的厂商,封琴没意见,孙珔勖就请他们拿目录过来。 封琴看着电脑萤幕上的样品,一页翻过一页,孙珔勖突然看到一组不错,桌面是黄色,桌脚是红色,黑色的椅垫加上红色的椅背,他觉得红、黄配色抢眼大方富有设计感。 生性低调的封琴并不喜欢红色调。「红色和我的装潢并不搭,我想找是否有类似店里之前的纯黑色款式。」 「那些款式太老旧了,你不能一直想保留父母留下旧有的,你现在是开新店,就算是老顾客,也希望进到一家去过的店面,可以感受出新气象。」 孙珔勖说得没错,只是封琴想到一天到晚在店里的是她,店里的陈设看得赏心悦目,她才能做出好料理,这样的理由使她难以妥协,继续找寻自己想要的格调。 「无饿不坐」数年未营业,很多硬体设备都已老旧需汰换,孙珔勖对店名相当不满意,他认为这店有不好谐音,建议封琴换组高雅善于记忆且听起来即让人觉得菜色独特的店名。 但封琴的想法却不同,他的建议多少使封琴感受到两人思维上的差距。 「这个店名我爸妈用了十多年,他们过世后,我时常想,如果哪天我有能力我要重开这家店,如果换了店名,那么就是一家新的店,并非我爸妈留下的这间店。」她甚至不想更改父母先前的菜色,她的菜单里保留父亲留下的。 传承父母留下的手艺,是她当初学料理初衷,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不算是初衷了。 孙珔勖得知她沿用的理由也就不坚持己见,毕竟店面是封琴的。黑色调桌椅虽然沉稳,却给人用餐的窘迫感,他认为许多人进入一家店面的第一印象即是这家店感染的感觉,营造的氛围通常也会影响客人回流的意愿。 这些封琴怎可能不懂,而是她和孙珔勖对想营造出的气氛想法不同。孙珔勖在法国受了西式餐饮洗礼几年,他家的餐厅经营方式本来就和封琴家的风格天差地别,营造的风格也就不同。 封琴无法採纳孙珔勖的意见,不断的否决孙珔勖,孙珔勖在厂商面前的脸色像打翻茄汁一样又黑又紫,封琴还担心一下他会翻脸,幸亏她担忧的事没发生。 晚上,躺在床上和何美视讯谈论白天的事,何美不意外他们意见分歧,老早她就知道他们根本一个东一个西,怎样都兜不在一起。「你们本来就是性格差异很大的人,审美观和价值观南辕北辙。」 「我很三心两意,可是他的意见我又常无法接受。」封琴自认有选择障碍,可是不喜欢的也很难接受。 「不难懂啊。」何美认识她这么久了怎不了解。看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很萎靡,她想起以前每次振奋她精神的那个人,忍不住往事重提。「你会不会想,如果这时候郭沫冉在多好,就算他没有出意见,也会很赞同你的选择,然后很夸张的称讚你很有眼光。」 「你想太多了何美,他才没那么浮滥的讚美人。」封琴逐渐释怀,有人提起他,她已经可以自在应对。但是,她仍希望,郭沫冉能知道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何美当一个旁观者当然要说:「对你会啊。但是这种讚美会增加人的自信,像你这种意志薄弱又优柔寡断的人,很需要从旁激励。」 封琴赏她一记白眼,多怪她有什么事都对她说。 几天整顿,餐厅终于可以开业,碍于体力,封琴中餐和晚餐,最多各收三组客人,一开始她就打算做云端预约制,让订餐的客人订位时直接云端订餐,这样她便于事前准备食材,也不至于准备过多食材导致浪费。 经过三个月,生意逐渐步上轨道,孙珔勖的功劳不小,虽然都经营餐厅,他不吝将封琴的餐厅介绍给他店里的客人,让想品嚐中式料理的饕客可以尝试过来她这儿消费。 排除两人观念差异,这当然也是孙珔勖对封琴献殷勤的一种方式,他很希望自己能在风琴心里佔据多一些地位。 下午忙完几桌客人,封琴在吧檯内洗锅子,她的助手雪莉在外场整理餐面。雪莉是她穀南学妹,今年应届毕业生。 她的餐厅做的是预约制料理,最晚必须前一天预约,她会在前一晚将食材准备好,通常她也会多准备一些,以备突然有客人不知预约制前来又不好拒绝。 最后一组客人将近三点才离开,两人开始整理,将碗盘放入清洗机,电动门的铃鐺响起来,封琴这才想到刚才最后一组客人走后忘了将电动门关掉。门开啟走进来一个人,她粲然一笑,停下手边工作。「今天怎这时候来,不上班吗?」 「趁有空过来。」他左右观看,虽然整间店面不算高级,可是简约的格调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他现在竟然觉得木色系的装潢选择黑色系桌椅视觉效果也不差,不知自己先前纠结顏色做什么,坚持己见的性格他自己也很难驾驭,改都改不了。 「吃饭没?」这好像是当厨师很喜欢问对方的问题,她发现三点多了,突然为自己的这问题感到多馀。 他熟悉的走进去料理台,看封琴忙不停在做什么。「当然没有,想来这里吃你精心烹煮的料理啊。」这句话说得略显曖昧,希望封琴能感受他的用心。 「喔?那想吃什么呢?」衝着孙珔勖这几年对封琴的关心以及协助的理由,其实足以让封琴对他放下戒心。 但,当年去孙家,孙珔勖母亲对她的鄙夷目光深鐫在她心里缺憾的那一角,那种受伤,自己时常不愿去面对。这因素无可否认,也造成她和孙珔勖的一些隔阂。 孙珔勖看了看乾净的周边,「有剩下的什么食材吗?随便做点东西就好。」封琴真是优秀的厨师,厨房总是一尘不染井然有序,他以前还时常挑剔她。心境不同,眼光就不同。然而,回想,他之前的反应,有很多是因为封琴和另一位异性过于友好的忌妒心使然,当他不存在,他就能心平静气。 他是讨厌自己的忌妒心,但是,他无法克制。 「好啊。」封琴打开冰箱拿出切下来的畸零食材。 孙珔勖看她打开冰箱,里面归类得很整齐,一箱箱小透明箱,一目了然,不禁说:「穀南教育得真专业。」 「穀南很重视食材的保存和利用,只要可以吃的部分都要求我们留下,食材太珍贵,老师们对细碎食材的料理都相当有研究,什么炸洋芋脆皮、萝卜根捲,只要没毒性都能吃,将食材运用到极致。」 他打开封琴给他的两个透明保鲜盒,看里面食材,他翻了翻,一盒是雕花和削皮剩下的食材,一盒是碎肉,他拿出一些肉问封琴,「有白饭吗?」 「有啊,但是冷冻需解冻。」 「好啊,给我一些。」 封琴笑了笑,调侃他。「别跟我们说,蓝带大厨要做家常炒饭,这好像是之前你最鄙夷的。」 「哈……我七岁就会炒饭,确实很鄙夷,总比每天吃笔管麵好。」他自我调侃,很希望两人可以一直这么自在的互动。 封琴俐落的帮他备好食材,不到一会孙珔勖就炒好一盘色香味俱全法式炒饭,为何是法式?他一起锅,剷入盘中马上拨了几样配菜做盘饰,不用费吹灰之力一盘菜就高级很多。 「手艺还是这么棒。」封琴看着他精湛的厨艺,相当佩服。 「没有更好吗?」 封琴轻笑一声,他那傲娇的脾气实在改不了,那么爱被称讚,封琴就顺他意拍他马屁。「登峰造极了,你还要多好?」 「我看我常你这里白吃白喝,是不是该付费了。」他吃到一半说。 封琴想了一下说:「人情总是要还的,你之前送我那么多食材,我们谁也不欠谁,你说是不是呢?」 孙珔勖心一怔,难为情笑起来。「原来你早知道了。」这么多年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原来早穿帮了。 他洩气的大口吃着杂烩煮的炒饭。 虽然只是简单的料理,但是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无论什么都变得美味可口,这个说法之前在美食节目看过,觉得这不过是想给平凡料理锦上添花的夸饰说法,而现在,他终于体会这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微妙的流淌。 生意有穀南毕业生的头衔加持还过得去,一餐顶多接三组客人,少了接待那些琐碎杂务,两个人还算忙得过来。 这一天晚餐后,客人都走了,雪莉要离开前准备锁上门,却看见已经关灯的门口倒了一个人,她端详好像是男性,紧张的开门喊里面的封琴:「学姊、学姊、快来……外面倒了一个人,要报警吗?」 封琴闻言走过去打开门口灯,快步出去。 「还是叫救护车?学姊他身上好像都是血?」雪莉显得相当害怕,怕人已经死了,蹲下看,却不敢摸。 封琴伸手探他鼻息还有呼吸,喊道:「先生、先生……醒醒,你还好吗?」 「学姊要不要叫救护车?」雪莉一脸惶恐。 灯光下封琴看他侧脸似曾相识,紧张的将他脸扶过来,赫然惊喊:「沫冉……沫冉……」她摇晃他,没要醒的跡象。 「学姊你认识他?」 「认识……」封琴心慌意乱,理不出他为何会这样的来到她店门口。他蓝色上衣被血染湿,封琴刚摸他手也染上血色,慌张说:「雪莉赶快帮我,帮我把他扶进去。」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他怎会倒在这里?他的伤哪来?封琴慌乱,脑里一连串疑问。 她们半扶半拖把他弄进去里面,他感觉有人动他发出呻吟,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却没有醒来,封琴眼泪急得停不下来。 「快!雪莉,把他扶到储藏室的床上去。」 「学姊我们不叫救护车吗?」雪莉看郭沫冉伤势好像不轻问。 「先弄上床再看看。」不知郭沫冉为何受伤,封琴不敢叫救护车,担心不是意外,他们已经五年多未曾联系,她根本不知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做了何事? 两人合力抬到后面房间,雪莉担心这里不是市区,平常来往人不多,并且她走后只剩下封琴一人问:「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时间太晚,你先回去,我自己可以处里。」她看一眼床上的人,像以前一样,对郭沫冉做的事充满疑惑。 雪莉将门口血渍清理乾净不安的下班,交代封琴有什么事联络她。雪莉走后,封琴盛一盆水帮郭沫冉清理伤口。伤口将近二十公分,幸好没伤中要害,只是流了很多血。 稍晚,她听见封辰的车开进旁边住家车库,从餐厅后方绕过去家里找封辰过来检查郭沫冉的伤势。 她记忆仍停留在高中时那张带一抹温柔的俊秀五官,凝望时散发空灵气质,此时却被浓厚的沧桑覆没。 这样的重逢她希望不是他,她不愿两人再度相遇,见到的他竟是如此落寞消沉。她寧愿他还是那个总说着不了边际,想做伟大事的那个男孩。 17 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期待 「你要小心点,感觉不怎寻常,别惹祸上身。」封辰看是刀伤叮嚀封琴。 「哥,你怎这么说。」封琴明知封辰和自己的妇人之仁不同,还是发出质疑。 封辰叹一声。「就算他是你之前同学,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我怕他有问题。」 「他不会,他不是那种人。」封琴坚决否认。 封辰看封琴又激动喘起来,担心她情绪不稳身体不适影响明天开店,安抚她:「好,好,你不要激动,我帮他看看。」 封辰知道封琴的个性,她只要认定一个人就根深蒂固,即使她明知郭沫冉有问题也不会报警。他不安的回去住处拿医药箱,寧愿相信郭沫冉和封琴一样,都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封辰处理好郭沫冉的伤口,边整理医疗器具边对封琴说:「血压、脉搏都正常,伤口也缝合了。他的伤实在太不符合常理,尤其他怎会倒在我们店门口?不如报警把他送去医院,万一他有什么闪失我们也可免去责任。」 「不!哥……说不定他天亮就醒了,我到时候问他发生何事,再看他要不要报警再说。」封琴担心报警反而害了他,即使知道护短是错误,要现在还不知所措的她报警,她很茫然。 「我怕你到时候惹上麻烦。」封辰仍不放心。估计郭沫冉是失血过多昏迷,他虽然不赞同封琴将他留下,但看自己妹妹担忧成那样子,只好暂时先将他留下观察他的伤势。 封辰站起来,无奈说:「我去药局买营养剂和抗发炎药物。他太虚弱了,他如果醒来给他煮点营养的东西吃,他年轻力壮,很快会恢復。」 「谢谢哥。」 「谁叫我是医生,我还没有到见死不救那么市侩。」 封辰出去后,封琴看着郭沫冉久久无法言语,心中有几十个假设,甚至假设他根本哪所大学都没去就读,可是臆测不出他这几年到底做了什么事?身在何处?那件她所不知的伟大的事,是不是还存在他的心里? 封琴实在无法自己承受这么重的事,却又没人可以倾诉,她可以倾诉的人,现在就躺在那张床上气若游丝。 封琴放不下心,整晚都不敢回房睡,封辰交代她为了自己身体务必休息,她趴在储藏室的桌子强迫自己睡,直到听见微弱的囈语惊醒。 她过去查看,发觉他依然苍白,耳廓似乎有些发红,如她所想他在发烧,她到隔壁叫醒沉睡的封辰。 封辰撑着眼睛爬起来帮郭沫冉诊疗,他先前有想到后续可能会发烧,也买了退烧药剂,认为这都是正常现象,安抚封琴不要担心,他反而比较担心她。 到了早上,郭沫冉的体温降下,雪莉也来了,封琴回房间小憩。营业时间到前再回去餐厅,雪莉告诉她,郭沫冉的体温已经恢復正常,人好像有些意识,只是又睡着了。 这样封琴安心多了,一切等他清醒再说。 刚才孙珔勖用讯息跟她道「早安」,相较与孙珔勖的真实互动,郭沫冉恍如在这个世界之外,她仍感到不切实际。 她慎重交代雪莉,「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谁都不要。」 雪莉看封琴一夜没睡好的眼睛浮肿,会意的点头。 做完中餐准备工作,等待客人进门时间,封琴又进房间看郭沫冉醒了没。看着他沉睡的容顏,其实很多陌生感,不光是时间拉远的距离,还有她记忆中那张纯净无瑕的脸庞无法和眼前的脸庞重叠,如果不是五官轮廓太熟悉,她不会轻易认出他。 他看起来相当消瘦,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被阳光洗礼过的痕跡,过往灿烂的笑容好像留在过去。 她擦拭一时汹涌而至的眼泪,这眼泪有太多诧异和不解,还记得他坐在教室望着窗外散发的空灵气息,她曾经认为他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太糟糕了。她眼泪竟然一直流不停,没有这么悲伤,他还活得好好的,她也是。 她赶快关上门出去。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期待,但是发生了。 今天中午有两组客人,十二点不到第一组四位客人就进来了,忙碌使封琴暂时忘记房间里的人的出现带给她的震撼。 一点之前两组餐都上了,剩下最后的甜点,忽然有一对穿着体面的男女走进来,雪莉看见走过去说:「抱歉!我们这里採预约制,倘使没有预约,恕难为两位服务。」 「这么小的店,也没多少客人还要预约,对还是不对?」穿着时尚的女子对一旁男子抱怨,显得很失望。 男子显得客气多了,看店里只有两桌客人,空位还很多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随便吃,可以吗?」 封琴走过去,看女子打扮入时,男子温文尔雅,店才开业不久总要累积一些客源,虽然今天不怎方便,她依然客套说:「因为我们没有多备菜,可能上菜会迟一些,行吗?」 封琴早上去睡回笼觉,昨晚又因为郭沫冉的事没有准备,刚才雪莉就是想到这点才拒绝。 「没关係,有得吃就好。」男子说。 雪莉安排他们坐在靠窗可以看见外面正盛开五顏六色花朵的花园,可是女子仍在抱怨。「干嘛进来这里吃饭,这馆子这么小,又不知卖些什么东西,找不到人我们就回去啊。」 男人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一声,要女人别再说那些不得体的话。 雪莉走回吧檯拿菜单要去给客人点餐,对封琴歪嘴瞪眼悄声说:「一阵子总要遇见几个奥客,不想进来就别进来。」 封琴撞撞她的手肘要她别说,被听见不好,看雪莉脸色不好,封琴接过她手中的菜单走过去那桌客人那说:「我们现在比较方便的主食是牛肉,不知可以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你们方便就好。」男子说。 「我知道了,谢谢。」男子还算客气,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却说:「找不到人,回去你叔叔又要问东问西,我根本没胃口。」 封琴没多说话,为了不影响其他正在用餐的客人,她静默走回吧檯内烹煮食物。 她这家店和其他店不同的是地处偏僻,四周住家少,没有繁荣的街道和便利的交通,但是够大的腹地停车方便,再加上幽静的用餐环境,她爸妈在世时,这里就是喜欢安静的人用餐之选。 因为地方大,附近居民甚至把他家外面空地当停车场,为了一扫之前染疫风波带来的负面舆论,封辰对邻居将车停过来这件事顺理成章当作敦亲睦邻。 封琴在製餐时,男子来回洗手间两次。封琴发觉对雪莉说:「你看着,我进去一下。」 封琴走去后面,确定郭沫冉睡的房间刚才有反锁,安心的走回去料理台。 餐厅后方那间房间本来是给雪莉休息用,后面接连给客人使用的洗手间,后面的门连通他们隔壁的住家,营业时间她会上锁。 端餐过去,她隐约听见他们交谈,男子低语:「没有可疑的地方……」 女子见她过来扬眼看她,对她彆扭一笑。 没头没尾,无法猜测他们对话内容指哪方面没有可疑? 封琴感觉他们行跡诡异,只煮牛肉咖哩和一个南瓜豆薯汤,咖哩料理怎煮都美味,质量上很稳定,她希望他们用完餐赶快离去。 她将牛腩肉放入锅中快速燉煮,切块的洋葱爆炒后,放入红萝卜、苹果、马铃薯,加上咖哩和特殊香料熬煮。她多做一些,想待会郭沫冉醒了如果有胃口可以吃。 过程中她不时注意那名男子是否还往后面去。 如果不是郭沫冉意外出现,她并不会担心那两位客人,这里单纯只有营业和住家分开,基于对郭沫冉的保护,潜意识起了自卫心。 客人陆续走了,最后进来那两名客人还在用餐,女子吃到一半对男子说:「这牛肉咖哩看起来很普通,可是入口即化相当入味。」 她说完连吃好几口后又说:「真好吃。」 男子听闻不经意扭头,看见封琴和雪莉正往他们瞧尷尬頷头,雪莉对封琴比了个讚。她就不信她们的料理会让他们不满意,尤其她学姊烹煮的牛肉,可是专业师傅教出来的。 封琴和雪莉收拾桌面,那位男客人吃光盘中料理又往后面去,雪莉对封琴小声喃喃,「那位先生是肠胃有问题,还是频尿,一直跑洗手间。」 封琴白雪莉一眼,要她少开玩笑。这次封琴有意无意跟过去。 他不知道封琴在后面,封琴无意间看见他伸手想开郭沫冉在的那个房间的门,封琴出声,「先生,洗手间是后面那间。」 她的声音明显吓到男子,男子对封琴頷首,尷尬的进入洗手间。 封琴看男子进入洗手间,看向那扇白得虚幻的门,对于郭沫冉的再出现仍感到漂浮,也太巧合,他昨天出现,今天就来了这一对行跡诡异的男女? 他们用餐结束,一起结帐时,男子自知行为被封琴发现,只好不打自招问封琴:「我想请问,你们外面停车场那部xzd-4786蓝色车子的主人,你们认识吗?」 封琴和雪莉闻言下意识提高警觉,其实她们都没留意到车子的事。封琴说:「外面停车场除了店里客人还有几部是附近住户的座车,我们不会刻意留意哪部车是谁的。」 男子说:「喔,那真的很抱歉,因为那部车是我堂弟的,不知何时停在那个地方?」他们是从车子定位发现,赶快过来找人。 封琴昨天出门没注意什么蓝色车子,今天她还没出过门,看向雪莉,雪莉也直摇头。 18 事情真相 那对男女走后,封琴焦急的走出去停车场,果然看见那部xzd-4786蓝色车子歪歪斜斜的停在最角落。停车场没规划停车格,如果邻居借停使用自动驾驶下车前没确认是否停整齐,封琴通常也是敢怒不敢言,久了就不会有人特别留意。 听那名男子那样说,这部车极可能是郭沫冉昨晚开来的。他说是他堂弟的车? 她绕行车子一圈,突然看见驾驶座门上的血渍,想起昨晚郭沫冉染血的手……真是他的车,刚才那对男女真来找他。 封琴快步进去,处于紧张状态呼吸一直不顺畅,进去后她先吃过药,提一桶水出去将车门上怵目惊心的血渍洗掉,避免被看见產生疑虑或怀疑什么。 她做这些事,封辰知道一定会斥责她,但她无法控制想保护郭沫冉的心情,像他以前一直对她的维护一样。 心慌走进去,郭沫冉还没醒,听见他平稳的气息声她试图镇定。不知自己在焦虑什么,封辰说他伤势没有生命危险,她仍一直担心他会死掉。 不知他还要睡多久,她和雪莉过去住家那儿休息,等待晚餐的营业时间。 休息中一阵拍门声把她惊吓得赶快下床,开门出去,雪莉也跟着下楼去。 「开门……里面有人吗?请开门,我们是警察。」 封琴和雪莉对望,感觉不寻常,封琴赶快打开客厅门,门外一群人,大约五、六个,实在太巧合了,她不联想与郭沫冉有关都很难。 站在最前方的警察看封琴开门马上拿出一张相片给她看。 「小姐见过这人吗?」 封琴按捺紧张,看着相片中的郭沫冉说:「没见过。」 警察又拿给雪莉看,雪莉也摇头说:「没见过。」 警察收起相片,指向停车场问:「那部蓝色车子何时停在这里?」 封琴淡定说:「我家停车场一向开放,我们不管谁来停都让他停,所以不会特别注意。」 「你们有装设监视器吗?」警察往屋簷看,看见监视器说:「我们要调阅摄影机的纪录。」 那支是封琴高三为了看谁送食材所装设,餐厅开业后封琴餐厅里外又装设两支,警察依法调阅不能不给,封琴走过去打开餐厅密码锁,她进去那群警察全进去,幸好当初她将监视设备放在收银柜檯,也好在他们没有要搜索。 她让警察拷贝资料,拷贝过程,警察一直说;「奇怪这台也没画面,那台也没画面……」质疑的看向封琴。 封琴装不知情,走到警察后面看着萤幕佯装纳闷说:「怎会呢?餐厅这两台刚装不久。」 警察洩气跟其他队友说:「到别地方看看还有没线索。」走之前交代封琴,「麻烦如果看见那部蓝色车子主人来开车,务必联络警方。」 「我知道,会的。」封琴勉强勾起唇边微笑,心里却很沉重,不知警方找郭沫冉为何? 警察离开后,封琴难过的崩溃大哭一场,想来想去,都无法把郭沫冉和任何犯罪行为画上等号,她还是决定郭沫冉醒了再说,她依然愿意相信他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位心地善良的男孩。 封琴再次进入郭沫冉睡的房间,监视器的资料,中午那对男女来后,她觉得怪异就清除掉了。 警察都找上门了,郭沫冉要是醒来…… 等他醒来再说,她现在太没主见了。 她一开门床上的人竟然已经张开双眼盯着天花板,听见开门声转头看向进门的人。 「你醒了?」 他试图坐起来,可能太虚弱显得困难,封琴过去扶他,让他斜靠床头。 坐好后他纳闷问:「我睡很久了吗?」他眼神一直盯着封琴,显得馀悸犹存。刚才他想了很久自己到底在哪里?最后记忆是自己踉蹌下车,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竟然被车子载来这里,他一定是上车太慌张,按错内键的设定目的地;还是,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不知不觉就设定来她这里──因为他内心深处太想见她? 封琴看他精神涣散,不好现在马上提问,先回答他的问题。「你从昨晚昏睡到现在,现在已经下午快五点了。」 「喔。」他以为好几天,表示他伤势没有很严重。 「饿吗?吃牛肉咖哩好吗?」 「好啊。」 他有气无力回,脑袋空泛,仍不敢相信还能和封琴一起。 封琴强顏而笑说:「我去热一下端过来。」 封琴走出去,郭沫冉靠向床头,看向被换上乾净浅蓝衬衫的左肩,猜想伤口有多大,怎么这么痛,痛得连呼吸都痛。幸好换上乾爽的衣服,不然会更不舒服。幸好有她。 原来他内心深处一直潜藏着想要依赖她的念头,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她活得又长又久,才会拼命想要研发治疗她的药物,昨晚才会拼命保护那些资料。 他一点都不希望两人再一次相见是这种窘境,她现在可能以为他是逃难来这里的吧? 和他一直幻想此生如果有幸再次见面,给她的喜悦大相逕庭。 封琴回到料理台热咖哩,雪莉看她精神不济问:「学姊,他醒了?」 「对啊。」她顺便煮了紫菜肉丝味增汤。 「那他有跟你说什么吗?」雪莉担忧问。 「他刚醒,精神还不是很好,晚一些再问。」封琴盛好咖哩后交代雪莉,「客人来了喊我一声。」 她更怕的是,问完他就必须离开。 「喔。」雪莉看着封琴端着托盘进去,总觉得她们这样做太冒险了。 进到房间,郭沫冉看着她将托盘放上桌面,郭沫冉即问:「有人来找我吗?」 「你怎知道?」封琴惊讶。 「我想他们一定会急着找我。」 他说的很淡定,封琴不知道是他精神和体力还没恢復的关係,还是只有她在穷紧张。 「你知道谁会找你?」 他顿住,好像在细数哪些人,而后说:「应该很多吧。」 他都知道了,封琴就直接说:「中午一对男女过来,刚才警方也过来。那对男女的那位先生,指屋外那部蓝色车子是他堂弟所有。」 「喔?」他没起伏的应了一声。喃喃自语说:「看来他们找去我家了。」 「什么意思?」封琴不解。 「我可以先吃饭吗?我好饿,好像好几餐没吃了。」 他看向桌上溢出浓郁香气的咖哩,想起高中的时候封琴跟他换过一次便当,里面是「鸡胸肉咖哩」,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自从那次后再也没机会吃到那么好吃的咖哩。 刚才封琴告诉他,很多人找他,他竟然反而宽心起来,脸上的笑容虽然显得虚弱,嘴角上的笑容却很和煦,怎样都看不出他在忧虑或者害怕什么了。 封琴纳闷的将咖哩端给他,他将托盘放在膝盖吃起来,封琴看他又像以往那样吃得津津有味,只要看着她吃自己烹煮的料理,她就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他是她这么喜欢的人,感情的寄託,怎可以和别人那样的怀疑他,就如同,他以前说的伟大的事,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她一直认定,那是一件会令他感到光荣的事,他才会说是伟大的事。 「好好吃喔,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塞了满嘴还高兴地称讚她,她笑起来,终于确认是她所认识的郭沫冉。 「锅里还有呢。」 她又激动地泛出泪光,郭沫冉抬头看见说:「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的,等我吃完,如果你这里不方便让我住几天,我请人家来接我。」 她听闻高兴的拭去泪水,「这里可以让你住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莞尔一笑,没回答那个问题,反而说:「怎不问我,怎会到这里来?我刚才醒来,看见你吓一跳,以为我应该在医院。」 「我想你受伤了,所以……」封琴被他搞矇了。 他笑说,「受伤就要去医院,谁受伤来餐厅啊,你都不怀疑?」 封琴被惊愕问:「你要去医院?可是,你倒在我店门口。」 他轻笑一声。「我将车子设定去医院,可是开了很久都没到,我以为流血和害怕的关係,才会感觉度日如年,车子开到我都快昏过去,下车我以为到医院,然后就完全没记忆了。幸好没死。」 「到底发生何事?」她还以为他遇见危难想到她,依然是她在做白日梦。人家说遇见最紧急的时候想起的人,就是心中重要的人。她想多了。 「我不是很清楚,昨晚研究室被几个蒙面穿黑衣服的人闯入,那时间我去餐厅吃饭,回到研究室一开门,看见里面六人全倒在地上,我慌张之馀赶紧将研究室门从外面锁上,不让那些黑衣人出来,我大致想和研究资料有关,赶快跑去主机室将所有资料都抽出来,他们已经撞开门,我要逃出来时被他们刺了一刀。」 「你说你看见六人倒在地上?」封琴感到害怕。 「最近研究室和基金会因为药物生產问题闹得不愉快,」他耸耸肩,「那问题太复杂了,我只想专心做研发,利益不关我的事。我想,他们为的只是夺取资料将他们弄昏,不至于伤人。」 「可是你受伤了?」 他往自己疼痛处瞄一眼,无奈说:「我那时太紧张了,当下只想着保护那些资料。」因为那些资料里有她需要的药物。 「原来你不是来找我。」 「问我的车吧?」他将吃完的盘子高兴拿给她看,笑说:「吃光了,你一定不知道我们研究室叫的餐有多难吃,简直把人当猪养,比营养补给包难吃一百倍。」 封琴听闻欣慰的问:「还要吗?」看他精神略微恢復,事情也不是一开始想的那样荒诞,整天的提心弔胆终于可以落幕。 「不了,我想再休息一会。」其实他还是很担心熊教授他们。 封琴收起托盘,「那我先出去忙了。」 郭沫冉看着封琴背影不见,关上门,整个人肩膀痛得平躺而下。希望自己刚才表现的很好,没让她察觉他现在全身像在撕扯的痛,要是他喊痛,她一定会心疼吧? 他伸手摸旁边桌面,摸到带出来的几个重要晶片还有自己的小通讯器。幸亏昏倒在封琴这里,带出来的晶片一片都没少。 19 原形毕露 晚上打烊后,依照惯例封琴都会煮消夜,其实应该算是她们的晚餐。 今晚晚餐有组客人订了和风酥炸虱目鱼条,她多准备一些留下来煮虱目鱼柳粥。不知郭沫冉是否喜欢粥品,之前交换便当,她没做过汤汤水水的料理,这类食物加温便当容器不好盛装。 她对自己煮的粥相当有自信,很小的时候父亲教她煮粥火侯定要维持让米粒滚着不溢出的大小,如此才能煮出晶莹剔透的粥。 煮好后,她喊整理桌椅的雪莉过来先填饱肚子再做,她端一碗进去给郭沫冉。 门一打开,粥上面点缀的大把芹菜末香气即飘入躺在床上已没睡意的郭沫冉鼻腔,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他肚子很直接的叫出来,封琴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实在太大声,连他自己都笑得很尷尬。「我好像来你这里当食客,醒来就是吃,这回你煮了什么,这么香?」 「虱目鱼柳粥,我还放了自己爆炒的油葱酥加上芹菜末喔,你一定会喜欢。」她沾沾自喜说。 郭沫冉不曾听她这么有自信,听他这么说他更是食指大动。 「赶快吃,粥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将托盘放在他膝盖让他自己舀着吃。 「有你真好,每天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香味扑鼻,谁都忍不住诱惑,他舀一口咀嚼,芹菜散发的浓郁香气和味蕾里的记忆使他想起一个很久远的味道说:「好像我妈妈煮的喔。」 「是吗?」之前她父亲说过,他和母亲的感情很好。 「对啊,你煮的料理的味道很像我妈妈煮的,都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你很想念她?」封琴问。 「你知道了?」他惊讶看着封琴,记得他从没对她提过,以前他屡次听父亲提及都会十分难过,所以寧愿说都不要说。对于会使自己难过的事,他总想办法逃避,却依然逃不出内心桎梏。 「你突然失联那阵子你爸爸曾经找过我很多次,他告诉我你母亲过世的事。」 他突然低下头,吃了一口粥后,似乎很在意的问:「他又说了什么?」 「很多很多,你从小到大的事,我想他认为我最后一定会告诉他你在那里,所以动之以情吧。」 「那就好。」 他喃喃自语说出这句,封琴觉得很奇怪笑问:「什么那就好?你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事啊。」他才不敢老实说。 还有很多很多。 封琴感觉他又藏着秘密,故意吓唬他说:「既然这么怕我知道你的事,我看你身体恢復就可以离开了,不然我每天都会逼问你,我可没以前那么容易敷衍过去,你不说就没事喔。」 「我还很虚弱,怎可能一天就恢復,我又不是铁打的。」明知她不是认真的,他还是装得很担心。 看他装可怜,封琴对他之前不告而别的委屈全浮上来。「不是不想跟我联络了,怎又想留下来呢?」 「我……」说到这,他移开视线不敢看她,眼神落在粥里漂浮的绿色上,不知该怎解释。 他很矛盾,不想知道她的事了,却又暗地追踪她的消息。 这几年她的事他虽然都没参与,可是她在哪里?做了什么事?他都设法知道。他甚至也知道,她三年前开始服用它们研究室研发的安沛好,那是他去熊教授那时已进入审核准备上市的药物,所以,她病情恶化不明显。 这次要发表的药物比之前的安沛好疗效加倍,他等待很久了,本来下个月就要发表,可是天朝集团发生内斗,不知要让药物延宕多久上市。 他刻意观察封琴,不难感觉她呼吸吃力。 「我其实常来,只是你没发觉。」因此,他车内的系统才有这里的目的地设定。「上次来,你这里还在装潢,我去你家后面山丘拔了一些马齿莧回去,照你说过的川烫来吃,还真不好吃,哈……」 「过几天我做给你吃,你不会料理好吗?」她太惊讶了,可能她心里一直从负面想,才不会认为,他可能随时出现在身边。 「当然好啊,只是,等我伤好了,我去採,你千万别去採。」郭沫冉不认为依她现在的体力有办法再爬上去採擷那些野菜。 「我已经很久没去採野菜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她想起那次看见他追出去,还遇见顾非琳的事说:「难道你也知道我佳湘园工作的事?」 他笑说:「去过几次,但不是每次你都在。」 封琴气得拿起桌上一条乾毛巾往他丢去,遮到他笑得很开心的脸。都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还这样不声不响来去。 「你秘密怎那么多。」 他伸手往枕头掏东西出来给她看。「你看……」 「那是什么东西?」封琴看着他手上拿的几片两三公分的晶片,那天她从他衣服口袋发现,换衣服时帮他收在桌上。 「他们找我应该是想找这些东西,那些人闯进去应该就是窃取这东西。」 「对了,你说昨晚看见研究室六人倒在地上,你想,他们人现在怎样了?」 「我不知道,你有看见新闻报导吗?」 封琴摇头。「没有。」郭沫冉那样说,她今天刻意注意新闻,但都没有类似事件的报导。 「天朝封锁这个消息不意外,这是他们集团两派利益纠纷,不会希望被媒体大幅炒作,我想,熊教授他们应该没事,他们的目的只是拿熊教授不给的晶片,不至于演变成大案件。」 郭沫冉不希望发生憾事,只能如此推断。但无法联系上熊教授和同学,他也不敢太乐观。 封辰上班前,先帮郭沫冉换药,拿给他从医院带回来的药,要他按时服用,其他多馀的事都没过问,和郭沫冉几年前封琴住院见到的样子一样,对什么事都处之泰然。 换过药、洗完澡没有睡意,听见房外有声音,他开门出来,往料理台探,封琴看见她清爽的换了昨天她拿给他的衣服说:「早安。」 「早。」他进料理台,看她好像在煮早餐,闻到有烤肉的味道问:「今天吃什么?好香啊?」 「烤肉土豆煲饭。」肉已用她父亲教她调配的香料醃製两天相当入味,四周瀰漫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 他听了撑大眼睛,「怎么听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他还真的「漱」了一声,害封琴无法克制的白他一眼,看他今天精神这么好问:「伤口不痛了?」 「吃过止痛药,现在没什么感觉。」 封琴打开烤箱,将烤得滋滋作响的肉片端出来。 封琴做了三份,她做好雪莉也来了,她们通常会先吃饱再工作,这样才有精神。 封琴烤了很多肉,还一直夹给郭沫冉,郭沫冉吃得津津有味,一副很久没吃肉的样子,雪莉看得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很多次听封琴提过,有个男生吃她的料理都像饿了几天,再难吃他都浮夸说是人间美味,一定是他,封琴才会这么担忧,又冒险的收留他。 三人吃得盘底朝天,有人敲门,三人直觉反应看过去,封琴下意识看向郭沫冉,两人眼神交会,郭沫冉抽一张纸巾擦嘴,封琴看玻璃门外是孙珔勖去开门,孙珔勖走进来,认出是郭沫冉言词毫无修饰说:「你不是人间蒸发了?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多年不见一样狗嘴吐不出象牙,封琴受得了这样的人,他可没那种风度,直接调侃回去、「託你的福,一场暴雨又把我贬回凡间了。」 封琴和雪莉噗哧笑出来,两人看孙珔勖脸色不佳,赶紧止住笑。 孙珔勖看他气色并不好,露出不怎看得起人的脸色说:「喔……我记得了,有听说你上了天堂……不对,一时口误,是去了天朝医学院,那应该还在实习吧,现在医生月薪大概二十万,那大概是我家一天营业额的二分之一。」 不可理喻,经过几年这人的情商依然没有增加,郭沫冉揶揄回去。「很抱歉,我虽然还是学生,但不是学医的,我现在手边都是金额十个零的研究,你家一天营业额那些,恐怕需要一百年才供得起一个研究,还是好好的开餐厅比较好。」 说完他乾笑两声。都几岁了,还像幼稚园小朋友争我家的佣人多,还是你家的钱多,他没这么多间工夫。 他站起来说:「吃饱了,我回房间了。」 孙珔勖闷得一肚子气,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缠封琴,又从哪里冒出来,看郭沫冉往后面去,他整张脸垮下来问封琴,「他为什么住在这里?」 「他学校放假回来找朋友,刚好后面有个房间,我就借他住了。」封琴随便编个藉口。 封琴不认为需要解释什么,收拾碗盘,过去流理台,营业时间快到了,准备工作才做一半。她想起顾非琳在佳湘园说的话。 那次顾非琳脸被划伤竟然是孙珔勖唆使,从表面上,确实难以发觉那件事会是他所为,但说他所为,封琴并不怀疑,像刚才,他的本性又表露出来了。 20 空穴来风的事 封琴吃药间隔逐渐缩短,这现象似乎在警惕她生命警鐘已经敲响。 孙珔勖引发的不悦气氛让她感到疲累,他走后她不忘将药服下,下星期回诊,不知会得到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封辰要她觉得身体支撑不过来就把店关了,可是没事做,好像在那里无所事事的等待死神来迎接她,枯燥乏味她寧愿选择生前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直到最后。 况且,生意步上轨道,也有回流客群,短时间能有这样的成绩,她想多拥有些实现梦想的感觉,到时带走更多美好的记忆。 当厨师最大的困扰就是无法和一般人相同用餐时间,用餐时间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他们通常早餐十点多吃,下午开店前四五点再吃下一餐,维持工作时的体力。 今天担心郭沫冉饿太久,客人走后,将碗盘收拾好,封琴即开始製作晚餐,比往常早约两个鐘头。 她想做之前郭沫冉没吃过的「甘旨醍醐清鲜」,想为他再多做一些料理,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醍醐」是从牛乳精炼出来的乳酪,但她这里的醍醐指的是清新爽口的味道,不设限的食材,那时候她肯定被逼急了,才会乱扯出这道菜名,但穀南的老师对别出心裁的创意还颇能接受。 今天她想做成烩饭,也就是勾芡之后淋在饭上,在穀南时她试做过一次,如咖哩那般下饭,但清新的香气与咖哩独特芬芳在味蕾的饗宴各具美妙。 她拿出火腿和熟肉片,一些木耳、笋丝,使用剩下的甜椒,中午的魷鱼花还有剩,切一根葱段,先用薑末和蒜末爆香,香味衝上后放下肉类扁炒后将蔬菜全放下快炒,最后下魷鱼…… 只是这几个过程她已经显得有些累,想赶快煮一煮,吃了她得去休息一会。 她不清楚他人如何在预期之下迎向生命终点,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用最「正常人」的方式,在终站画下休止符,而不是提前像一具已经空了的躯壳等待它的到来。 她很高兴,郭沫冉在这时候出现,完成她最后心愿。 郭沫冉吃药的关係有些嗜睡,早上回床躺着很快又入睡,醒来看时间竟然快三点,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好睡,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研究室,睡眠只是为了恢復体力,顶多一天四小时。 想这时候封琴忙得差不多了,他走出去清扫完的雪莉刚好在收清扫机器人,封琴将甘旨醍醐清鲜从锅中盛起。 一屋子的清甜香气,郭沫冉直觉又有口福了,走过去,封琴已经将他的份摆盘,递给他,要他自己端去找座位吃,这种感觉好像他已经是这里的一份子,没有客人拘束。 就是这样怡然自在的感觉,让他很怕世界真的少了她,少了一个可以填补心中缺憾的人,让心出现缺口。 雪莉过来端她们的过去,封琴洗好锅子也过去,三人坐在一桌。郭沫冉接触不少参与临床试验的肺疾病患,他没有忽略封琴呼吸急促的频率,感觉她呼吸像快吸不到那般沉重。 他镇定的吃饭,她的呼吸显得很疲累,这时候再交谈会让她感到更费力。 郭沫冉吃完自己收拾碗盘去流理台清洗,这些简单的事他还会,他将碗盘放上沥水架,坐在面窗的雪莉突然急喊:「学姊、学姊……」 刚吃完餐的封琴在座位上转头往窗帘外看,闪烁的刺眼红色灯光透进来,封琴才在心里猜测,四五位警察已经站在掛着close牌子的门前敲门。 「学姊,要开门吗?」雪莉问。 警察站在玻璃门看向里面,郭沫冉明显的站在餐厅里边的料理台前,从玻璃门那可以直接看进来,他不想回避。 封琴有些心急,却看郭沫冉一动不动,这时候她隐瞒也没用,不开门他们説不定直接撞进来。 封琴过去开门,警察进来确认里面男性是为郭沫冉说:「我们获报郭先生就在这里,请郭先生跟我们回局里,你学校通报你失踪……还有,你窃取机密文件……以及,他们担心你的伤势……」 「他们还知道我受伤了,那我可以告他们伤害吗?」郭沫冉不疾不徐说。 刚才说话的警察听了震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警察再转回头,好像有点不清楚状况似的说:「那么麻烦郭先生跟我们去局里再说。」 郭沫冉望向担忧的封琴说:「没事的,不用担心。」他本就打算出面让这件风波及早落幕。 郭沫冉跟那群警察将走出去时,封琴忽然想到,「等一下。」 她快步走入后面房间,将封辰开的药拿给郭沫冉,「我哥说过,药一定要吃才有疗效,记得按时服用。」封琴眼神停留在他脸上,不知这次一别会多久,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再见吗? 郭沫冉听闻勾起一抹微笑,「我会记得,你也要记得吃药。」 封琴还以微笑,却不安的看过郭沫冉坐上警车。 雪莉跟在封琴后面不解说:「奇怪,是谁这么无聊,我们的客人没人见过郭大哥啊。」 雪莉不说封琴不想这个问题,雪莉提起她只能联想谁,他早上一来,下午警察就来了,这种巧合能让她不去怀疑他吗? 他想不透孙珔勖,为什么从过去就没想过要和郭沫冉和平共处过,他难以容人的气度可能觉得郭沫冉是「躲在这里」吧? 郭沫冉离开隔天孙珔勖又来访。 昨天晚上,他一直针对早上对郭沫冉的态度向封琴道歉,表示他以前和郭沫冉即水火不容,甚至强调这是眾所皆知之事,看见他自然而然说话不经修饰,听来不中听,他没任何恶意。 封琴不置可否,原本以为他性格略为收敛,其实没有,只有在封琴以外的人面前他才会原形毕露? 「郭沫冉呢?怎没看见他?」 他装腔作势左顾右盼好像真看他在何处,根本明知故问,封琴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说要回家,刚走没多久。」 封琴语落,发现孙珔勖眼神不自在的往前方游移,好像在怀疑郭沫冉还在里面,她为了包庇他说谎。 封琴故意抱起桌台上消毒好、刚才雪莉摺好的一大堆餐巾和餐巾垫,孙珔勖看份量不少,自告奋用说:「我帮你。」 他顺手拿起剩下那叠餐巾垫随封琴走往餐厅后方,封琴打开之前郭沫冉住的房间打开橱柜说:「放里面。」整个餐厅都让他看,省得他没事找事。 他瞥眼看,床上没有被子、枕头,他真的离开了? 封琴走出去,孙珔勖跟着出去,不知自己做那件事对还是不对?做的当下他没想那么多,他无法克制想将郭沫冉从封琴身旁剔除的念头。 封琴从后面走出来这时候何美推门进来,看见封琴后面的孙珔勖竟然还有脸在封琴这里,语气嘲謔说:「我以为你不敢在这里出现,竟然还当没事的来。」 「你今天不用上课吗?」封琴对何美闪烁眼神。 「气得上不了课,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前君子人后小人的人。」何美的个性没封琴忸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往,不会去顾虑跟谁的交情,还是那人会不会报復。 「不用指桑骂槐,你可以直说。」孙珔勖大概猜到周絜民跟她说了什么,他找周絜民抱怨时,怎忘了还有何美。 「郭沫冉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没必要去告密说他在封琴这里吧。」 封琴一听阻止何美,「别说了。」 「我只是伸张正义,做为一个公民该做的事。」孙珔勖辩解。 「最好你是这么想。」何美看着脸色抑鬱的封琴说:「对这种人不需要隐忍吧,直接说出来,这样他就会知道,他在他人心中是什么样子,干嘛看着他的面具说他是好人。」 「何美……」封琴在一旁制止何美继续提高周遭紧绷气氛。孙珔勖这人只要不惹恼他,他的其他性格就不会出现。 「封琴……你不觉得警察要捉拿郭沫冉,你这样窝藏并不能帮他,可能也会为自己惹上麻烦。」孙珔勖说。 封琴听见那字「捉拿」相当反感,感觉孙珔勖就是故意要染黑郭沫冉。「他又不是犯法,他只是协助调查。」 「为何到现在你还在自欺欺人,郭沫冉在你心里的完美形象那是骗人的。」孙珔勖实在不懂,封琴怎那么相信郭沫冉,不相信他。「我才不信,他没犯法为何要躲。」 「你根本就不是因为郭沫冉犯不犯法而去密报,你只是想将郭沫冉赶离封琴这里。」何美说。 「我是那种人吗?」孙珔勖听闻暴跳如雷。 「你就是这种人,我还以为出国几年性情大变,原来只是还没露出狐狸尾巴。」 「你……」孙珔勖气急败坏说不出话。 封琴感觉四周瀰漫快要烧炙的气氛赶快制止他们怒目相视。「你们别再吵了,我的客人等一下就来了,我还要做准备工作,没空跟你们讨论空穴来风的事。」 封琴冷着一张脸走回料理台帮雪莉,雪梨转头瞪还杵在原地的孙珔勖,在封琴耳畔低声说:「虽然孙大哥做的不一定错,但是他那种心态就让人很看不过去。」 封琴撞了一下雪莉手肘,要她别说了,再说下去都是郭沫冉躲在她这里造成事端,他们一群人在这里吵得面红耳赤,只是破坏感情,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可以看清一个真相,这是最残酷的事实。 22 微妙的感情 封琴半年例行回诊一次,郭沫冉出现前那几年,每次回到同样的诊间,她情绪都没太大起伏,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心静气的接受诊断结果。 但,郭沫冉的出现,她有了期待,期待使她感到焦虑。 结果出来的时候,封辰过来陪她听医生讲解病情,当医生将她检验报告给封辰看时,封辰脸色变得仓皇不安,封琴并非没有发现他神色骤变,他看了报告,什么都没对封琴说,即和封琴的主治医师说:「我知道了,谢谢。」 封辰彷彿不愿接受事实,亦或是不想让封琴得知,想敷衍过去。 然后他站起来笑着对封琴说:「你先回去吧,我会帮你把药拿回去。」 每次都这样,只要医生说到重点,封辰就截断医生后面的陈述,封琴能理解封辰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严重,想让她更自在的生活,像他一直不把她当病人看待那样,可是她已经有心理准备,让她得知或许她能更坦然。 然而,封辰很了解她,或说他是医生,很了解病患对病情的恐惧。 封琴走后,封辰和封琴的主治医生谈了片刻。 「有任何机会我都想尝试,等移植根本等不到。」封辰颓丧。 「她的情况有点严重,天朝新开发的药物必须凭藉细胞再生,她是否有足够的细胞再生能力还要评估。并且我们医院并没有加入人体试验,没有分配到药物,听说天朝内部因为这药发生权利问题,虽然已经发表,要正式生產可能不会这么快。」 封辰心情低落无法上班,提早下班,他用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他想找的人的联络方式。 好不容易联络到人,又开了数个鐘头的车,来到郊区一座被树林淹没相当隐密的基地。 门外一大座的门,看像铜墙铁壁;高耸的围墙上一根根尖头铁栏杆相当骇人,戒备森严。 来之前他先联络过,确定他要找的人在,他才来。他告诉他,目前因为上次事件还在调查,无法随意外出。 下午快四点,坐在车内,他打电话进去告诉对方他到了。 「对不起,因为之前被闯入事件,目前进出都管制,非研究室人员不能进入,封大哥在外面等我。」 不久,那座钢板门打开,一部车出来门又关上,封辰降下车窗,郭沫冉将车停下走出来上封辰的车,坐上车问:「封大哥找我什么事?」 封辰将从医院得到的封琴电脑断层检验报告从车上萤幕显示给郭沫冉看,郭沫冉看了问:「这是谁的?」 「封琴早上的检查报告。」 郭沫冉看着萤幕的影像语气像不相信般说:「这么严重了?」 「你们的新药有用吗?」 「不清楚。」 两人沉默良久,封辰说:「药物何时开始生產。」 「熊教授强势发表,就是要给基金会压力,应该这几天会和他们达成初步协议。」 「喔……请你多拨空去看看她吧,她应该很高兴可以时常见到你。」封辰希望可以为封琴再做点什么,他们相差十岁,他是看着她出生,看着她牙牙学语,看着她从小女孩变成少女,然后慢慢的长大,但是,他还是没有挽留她脆弱的生命。 郭沫冉别过脸看着身旁的车窗外,脑中上映他趴在母亲病前痛哭的景象。他并不想再来一回,他逃到现在还是要面对。 如果不知道,他还可以假装她还活着。 「没关係,我知道这种要求很强人所难。」封辰知道封琴很喜欢他,从多年前她染疫他去探病时就知道了,她看见他精神就会好很多,和他聊很多话。 郭沫冉低下头,看着滴下的眼泪晕染在自己膝盖上的蓝色,他伸手试图擦掉布料上的泪渍,仍遮掩不了知道这件事的悲伤。 他还以为药对封琴病情有帮助,那天晚上基金会过来强取,他拼命的保护药物研发资料,却和药物延宕上市一样,对封琴都没有帮助了,他的努力,会留下这样的遗憾,他早料到了。 不告而别,还可以假装封琴一直都在,在他的心里做着她喜欢的事情。他会偶尔去那座小山坡,看着院子飘落的樱花,知道她一直在那房子里面,做着她最喜欢的料理。 这个距离很美好,这几年他也很享受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感情可以永远不凋萎,他觉得很好。 是否也有人像他这么害怕爱的人死去,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无能承受。 封辰没有为难他,让他下车,他知道封琴在等他,但他能做的仅仅如此。 出了那大片森林,封辰停在路边不能自主的啜泣,他尽力不让那个家只剩他一人,最后他仍然无能为力。 那天在诊疗室封辰的表情多少透露封琴病情不乐观,身体是自己的,封琴自己感受的出来,并非倦怠,她也不能一直增加雪莉的工作量,所以,这几天她们又多请了一位助手,封琴心里也有盘算,雪莉家就在附近,如果雪莉有兴趣继续经营,她和封辰都有共识就让雪莉继续经营「无饿不坐」。 这天早上孙珔勖很早就来了,他以为十点前只有封琴在,因为往常都这样,今天反而只看见雪莉没看见封琴。 他和顏悦色问:「封琴还没过来吗?」他儘量压低身段,别让自己的人缘越来越差,那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看见郭沫冉,他就无法忍受付出的感情被辜负。 「有什么事?」封琴交代,除了何美都别提她的近况。 「她什么时候过来,她这几天好像不好联络。」他传的讯息她都没看,他很担心他们的关係回到最恶劣的状况。 「孙大哥没看见我们多请一个人了吗?所以现在学姊有空就会去採购。」雪莉避重就轻。 「我去那边坐等她回来好了。」 「我问学姊什么时候回来好了。」雪莉看他就要坐下说。 雪莉佯装打电话,嗯嗯啊啊自导自演说了一连串话后说:「学姊说可能要中午才会回来,孙大哥还要等吗?」 雪莉算准孙珔勖等不了那么久,他通常都是趁空档来,还要回去自家餐厅忙。 以前封琴再怎么忙都会当天回讯息,现在不读不回,不是郭沫冉从中作梗,就是她还在生气郭沫冉那件事,怎说都和郭沫冉有关。 孙珔勖走后,雪莉过去看封琴,她躺在床上戴着氧气,雪莉看了心酸,但是封琴不喜欢人家带着悲伤的眼神看她,她振作精神说:「刚才孙大哥来过,我告诉他你出去购物。」 「嗯,他还有说什么吗?」她很艰涩的说话。 「没有,但看他不怎么高兴。」 「喔,帮我把药拿过来,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舒服些再去帮你。」 「还忙得过来。」 雪莉看封琴依然无法放下餐馆很不放心,封辰说她想做就让她做,但是雪莉无法看她逞强的样子,她会帮她传承这家店,但是她很心痛的看着自己认识几年的人明明已经很虚弱还要故作坚强。 这几天封辰都早回,隔天他决定让封琴住院。 封琴几天都没回讯息,孙珔勖隔天下午拨空再去无饿不坐,车子开到时,他看在他之前有人也下车,定睛一瞧,竟然是郭沫冉,车子都开到了,不下车好像他很怕他似的,他又没做亏心事,他当作没看见,跟着郭沫冉后面下车,郭沫冉当然也看见他了。 两人前后进入店里,进去依然只有雪莉和新来的助手,郭沫冉先走进去,他还没问,孙珔勖即急于表现和雪莉熟捻率先问道:「封琴呢?」 雪莉见郭沫冉也来,迟疑了一会,「学姊最近不在,她去东部旅游。」这个藉口是她早想好的,封辰交代的,他希望封琴在最后时光能安安静静的不被打扰。 「去东部旅游?真假啊?跟谁啊?别跟我说她自己。」孙珔勖不信,封琴最不喜欢长途跋涉,这点他很了解。 如果郭沫冉没有在这里,他一定会认为跟他一起,可是郭沫冉现在就在这里,也是来找封琴,当然不是他。 郭沫冉没说话,他当然知道封琴不可能去旅游了,雪莉这么说一定有原因,这个原因一定相当令人无法接受,这变化太快了。他很疑惑,孙珔勖这几年和封琴都有往来,为何不知道封琴病情加重的事? 孙珔勖叹了一声对雪莉说:「我虽然知道这件事很诡异,但是……」 郭沫冉转身走出餐厅,孙珔勖话说一半,看他走出去,跟着也出去,看他将车开走,赶快上车跟过去。他潜意识感觉郭沫冉知道封琴去哪里。 郭沫冉发觉孙珔勖跟着他,他故意绕了很多圈,直到孙珔勖发觉郭沫冉在甩耍他,才停止跟踪。 郭沫冉车子开到医院,他认为封琴应该住院了,到了服务中心问,果然问到封琴的病房,他脚步踌躇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她。 乘上电梯,他突然想起那个雨天。 那天,放学之前,窗外一大片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封琴本以为雨还不会下,鐘声一响,她拎起书本往走廊走,岂知鐘声静止,耳畔「唰」一声,天空倒下倾盆水柱,想躲个雨缝溜回去的机会都没,她和一群人愣愣的站在学校簷廊,想着那些有爸妈、家人的同学,等一下就有人帮他们送伞过来。 她站在那边等雨停,听见有人说: 「他爸妈都是染病毒死的,听说这种病毒会停留在人体数年,纵使没有发病也有传染力。」 这话落下,忽然间她旁边的人下意识像闪避瘟疫般退开,这种意识很敏感,她知道这是他人对疫情错误认知的反射行为,角色转换,也许她也会那样。 一个人被孤立另一边,逐渐的,她会习惯。 雨势下了一段时间,如她所想,跟她一起躲雨的一个个等到家人,唯独她还默默地等待雨停。她怕淋雨,这么大的雨可能会害得她又要跟生命一场搏斗,不想再给哥哥带来麻烦,她寧愿等着。 天色逐渐暗下来,她的手錶发出讯息提示。还在医大念书的封辰传给她讯息:家里那下大雨,你回家了吗? 为了不让在远地就读医大的封辰担心,她回:到家了。 将讯息传过去,她让脑海进入晚上煮什么料理的思考模式,禁止将自己归类在可怜的那一区域。 「还不回去喔,你是多喜欢待在学校啊?」 她正想着晚上就煮她爸常煮的麵条煎蛋,就是将麵条煮熟,加一颗鸡蛋拌匀,下去煎得焦香的简单料理,这时候一位个头高她大半个头的男生突然站在她身旁。 「你没看见现在下大雨吗?明知故问。」她并不能淋雨,不然她早淋回去了。 「这还不简单。」郭沫冉像变魔术的样子将手往手提袋掏出一把伞,「啪」一声打开。 封琴没被他华丽打开自动伞的帅劲打动,反而故意装作不屑的别开脸,「这么大的雨,两人撑一把伞,最后还不是两人都湿透。」 他迅速将伞交到她手上,然后衝入雨中,「我要赶快回去,不跟你说了,小心路滑,掰掰。」 她惊讶的撑着伞,他在她眼中消失前被淋成刚从水中上岸的样子,没人理会的她,这时眼睛被雨水浸湿。 这个影像已经变成时光缩影,他要做伟大的事这样的誑语,却犹言在耳…… 躺在冰冷的床上,她用逐渐模糊的思绪努力回忆,好的坏的,喜怒哀乐,现在她才知道,最后都会想拼命抓住记忆的尾巴,一点一滴也好。 他哥告诉她,他不方便来,她不会怪他,人的感情很微妙,明知那只是自己的幻想,还是寧愿沉溺在幻想里。 其实,没什么不好,幻想是可以带走的。 23 他留下的 封琴太久没回讯息也没接电话,孙珔勖一直感到心神不寧,他一味猜忌封琴的心向着郭沫冉,似乎忘了封琴的健康状况。 隔天晚上,他越想越觉事有蹊蹺,一直在厨房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厨房正忙,他心情烦什么忙也帮不上,例行走去外场询问顾客对菜色满意与否,又和几个熟客寒暄做公关,没事做又走回内场。 用餐时间厨房忙到天翻地覆,看每个人都七手八脚忙不停,鏗鏗鏘鏘的锅碗瓢盆声不断,听得他更浮躁,乾脆直接走出去打电话到「无饿不坐」问清楚。 雪莉接的电话,通了后他直接问:「雪莉,别再瞒我了,封琴是不是生病了?」他认为这机率最高,封琴是个外表固执,内心很柔软的女生,她不可能撑这么久都对他发出的讯息不理。 孙珔勖没这么问,雪莉都忍得住,他一问,雪莉想到下午去看封琴她已经无法言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学姊,希望我们一如往常的生活,不要为她难过。」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在电话这头吶喊,激动得截断雪莉下面的话,心痛的听不下去。他怎都没想到,是他疏忽吗?还是他只顾管封琴对他用了多少感情,忘了她有病在身。 对!他一直不去想这件事,他一直当作她很健康。 他没有任何心情交代厨房,衝出餐厅才发觉外面雷电交加下着大雨,淋了一身雨上车即慌张打给周絜民,劈头即莫名其妙对他破口大骂。「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封琴的事,我对封琴的感情,难道没资格知道这一切,这是谁的主意?」 周絜民听见孙珔勖激动的声音像疯子,很无奈说:「我刚接到何美,我们现在正要去医院。」 「你们早知道?多久了……她这样多久了……」 孙珔勖继续对着电话喊,周絜民听他情绪不稳的声音赶快安抚他。「我们只是去探病,你可以冷静一点吗?」 「我怎么冷静?封琴住院你们都瞒我……雪莉哭成那样,别告诉我封琴没事,她和封琴感情那么好,没事她会哭。」他认为自己的推断不会错。 周絜民听他语无伦次,不耐烦说:「我现在不是告诉你封琴住院了,你能不能不要每件事都怪别人,封琴不想被知道,当然是她想安静休养,你怪我不说,我也刚知道,反正我们医院见,就这样。」 说完周絜民赶快掛断电话,不想听他乱发脾气的口吻,天黑又下雨又打雷,他还是专注开车比较安全。 周絜民竟然掛他电话,他心烦气躁,一刻都镇定不下来,本想再打过去发洩,骂他为何掛他电话,后来想了下,还是赶快设定车子开去医院和他们会合,等见面再修理他。 周絜民和何美到医院后,周絜民打给孙珔勖没接,他们看电梯下到一楼先乘电梯上楼,到了五楼出电梯,周絜民的电话响起来,他以为是孙珔勖接听就说:「你到哪里了?我们已经在医院……」 何美在一旁听见周絜民说到这里嘎然而止,整个人脚黏在地板不动,何美只好停下来等他讲电话。 何美以为他只是停下来讲电话,掛断电话后却看他神色十分慌张,他向何美说:「你去看封琴,刚才警察用孙珔勖手机回拨的,刚才他在半路发生车祸,我去看看,顺便联络他家人。」 何美才开口想问周絜民在哪里,人是否受伤,他已经转身拋下她迅速跑进电梯,何美看电梯都下去了叹了一声,自己去看封琴。 到了封琴的病房,有个人坐在床边,整个人趴在床沿,一手紧握着封琴,和她十指交叠,她不确定是谁走进去,她猜测是郭沫冉。 那人肩膀微微颤动,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封琴安详睡着的样子……这就是她希望的状态? 何美站了须臾,床边的人抬起头,泛红的双眼和何美交会,何美这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他,但他可以这样陪伴封琴,封琴一定可以感到喜悦和满足。 何美的手机响起来,她赶快出去病房外接听,「怎么了?」 「孙珔勖很严重,我可能无法去封琴那里,你自己回去。」 「他怎么了?」周絜民的声音很喘也很激动,何美担忧。 「他伤得很严重。」 「怎么会这样?」 「我电话来了,晚点再说。」 两天后,封辰接到一个令他雀跃的通知,「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几天阴霾被这个消息一下子挥散。 「捐赠者生前在同意书中备註,如果令妹还在世,她为第一顺位受捐者,我们已和家属确认,家属愿意遵从捐赠者遗愿。」器官捐赠协会志工这么对封辰说明。 封辰直觉反应为认识封琴的人,他问:「我可以知道捐赠者姓名吗?」 「孙珔勖。」志工说。 「孙珔勖?你说孙珔勖?他怎么了?」封辰不敢置信的吶喊,这几天病患和封琴病房两边跑,忙得晕头转向,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 「前天发生严重车祸,抢救之后判定脑死,目前还在医院,等你们确定,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们会依照捐赠者意愿以你们优先。」 封辰整个人耳边轰隆隆的响,后面器官捐赠协会的人和他说什么,他精神恍惚无法听进去。 本来听见这消息像天外飞来一笔喜跃,得知是孙珔勖前天发生意外,封辰脚步沉重的走去封琴病房。这种机会他没得选择。 前几天他以为不会来的郭沫冉都在医院陪她,他站在病房门口,郭沫冉没有发现他,这几天他看他精神相当萎靡,他突然有点后悔,为何要拉一个人一起承受这样的伤痛。 他高兴不起来,因为太熟悉了。 他们两家父执辈曾经有往来,可是在他父母因疫情离世就没有交集,他不知如果封琴因此痊癒,孙家人会如此看待这件事和封琴? 郭沫冉突然发觉他的到来,封辰没有忽略郭沫冉在拭泪,他振作起精神,勾起微笑对郭沫冉说:「封琴有救了,她明天就可以做器官移植了。」 「真的?」听见这个消息郭沫冉灰暗的双眼瞬间亮起来。 「真的。」封辰肯定说,但脸颊上的笑容很快失去顏色。他想,郭沫冉这几天都在医院,应该还不知孙珔勖发生这件噩耗,这几天在医院他看他这么消沉,不打算现在告诉他,先让他精神恢復一些,他迟早会知道这件事。 何美这两天想起很多年前,四人一起签下的器官捐赠同意书,眼睛哭得红肿。签的时候她其实只是抱着,你们签我也签共襄盛举的心态,并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她记得很清楚,封琴跟她说,她看见孙珔勖备註栏写得密密麻麻,却不知他写什么很好奇,想到这她即想起孙珔勖对封琴那毫无条理的感情,她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那时候她对他的误会一直延续到现在,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对封琴用情多深。 何美和周絜民去到医院,郭沫冉靠在一根墙柱旁,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封琴的捐赠者是孙珔勖,何美和周絜民都没有过去惊扰他。 周絜民这两天很痛苦,责怪自己,内疚自责。前天晚上如果他有耐心的听他发洩,让他的心平稳下来,也许半途他精神会更专注,留意到车子误闯对向,也不至于和来车对撞。很多的遗憾,都是一时情绪造成,无法弥补。 他们两人并肩和郭沫冉坐有一段距离。何美瞥一眼周絜民,忽然发觉她和周絜民都是很幸福的人,也许是因为幸福,他们无法感受他们想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的那种心情。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一起签器官捐赠同意书时孙珔勖是如何重视和真切的在填写,而对她而言,她知道那当下,她只是想完成填写那张纸,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可是,孙珔勖…… 她怎样也没想到,那时候孙珔勖已对封琴存在那么深厚的感情。 她还是封琴最好的朋友,她连想都没有想到,他却那么的细腻,他们却都没人发现他性格上的美好,只想着他的不好。 很遗憾的,何美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孙珔勖。 她看向郭沫冉,他说他害怕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眼前死去,可是,这几天他却都在这里。 封琴会知道她其实是这么幸福的吗? 郭沫冉眼神移到何美这里,何美发觉他在看她,走过去问:「你要一直在这里吗?」 「嗯,我跟学校请假了。」 何美看见他眼里的担忧,现在先别让他知道孙珔勖的事情吧。她知道最近郭沫冉很忙,前几天见面他们谈了一会,上次天朝基金会唆使他人潜入研究中心盗取文件的案件还在审理,他对对方提出伤害告诉,快要开庭了。 「手术还要一段时间,我在这里等就好。」郭沫冉精神涣散说,没人告诉他,这个手术可以百分之百成功。 他答应封琴了,他不会再畏惧,他会陪着她一起面对。 24 难以表达的情愫 这几年气候异常,应该是秋末初冬的早晨,却已经有隆冬的冷。夏天突然降温,秋天又突然炎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也习以为常。 「无饿不坐」店前那几颗樱花树被搞乱时序提前盛开,粉红色的花瓣像细雪纷飞,好像在诉说一段故事。 封琴在流理台上,不禁抬头往玻璃落地窗外看,今年的花开得比往年都还要茂密,风一吹层层叠叠,落在地面,像极铺了一层华丽地毯。 她突然看见那部常来的红色轿车已经停了下来,一位身穿白色套装的女子走出来,她戴着一顶优雅的素色波浪毛呢圆顶帽,蓄意遮住双眼的宽大墨镜把她的脸遮掩了大半,怀中抱着一束白百合,走到其中一棵樱花树下,放下花束。 封琴以前并不知道孙珔勖喜欢白百合,后来她每星期都会去花店买一束放在樱花树下,今天也一样。 她知道今天孙母会来的很早,所以她八点就到店里,才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她就来了。 封琴远远的凝视她,不去打扰,看见她默默擦拭墨镜下的眼泪,素色的波浪毛呢帽上点缀了许多粉色花瓣,她突然拿下帽子,可能要擦眼泪,看见那些花瓣可能忆起什么将帽放在脸颊上失神了许久。 封琴转过身,不是因为不想看她,而是眼泪在滚动。 当她再转身,女子提着一个蛋糕站在门外,看见还锁着的门封琴在里面,她敲了两下,封琴赶快擦乾眼泪,走过去帮她开门。 「阿姨,早。」 「早,今天这么早开店。」孙母看看她,又看看四周问:「最近生意如何?」 「还过得去。」 「多休息,别太累了。」她拿起蛋糕交给封琴。「昨天课堂上做的,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吃这些甜点,你留着吃。」 其实,这个蛋糕是她专程做来帮她庆生的,但,她不愿明说,因为今天也是她独子的忌日。 封琴看着她略为红肿的双眼收下。「谢谢,阿姨。」 「不打扰了,你忙……」她转身要离开,忽然又转回头,欲言又止,「谢谢你答应他这么任性的要求,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他可以如愿长眠在那棵樱花树下,一定每天都很快乐。」 「长眠封琴家外的樱花树下」,选择树葬,是孙珔勖在捐赠同意书里对封琴提出的附带条件。 孙母握住封琴手,拍拍她的手背,眼神充满关注,好像她是自己儿子的缩影。 封琴没有多留她,孙珔勖过世这一年,他母亲为了排解丧子之痛开了一间甜点教室,今天是他的忌日,她知道她很悲痛,看到封琴,或许她心里更难受。 昨天何美欢欣鼓舞说要帮她开重生周年庆祝会,她想,这一天对她的意义不只是重生,还有很多很难以表达的情愫,就像她对孙母,孙母对她一样,那都是很复杂的心情。 放在柜檯上的通讯器响了提示声,又是那个调皮的问话:今天吃什么呢? 封琴看着,想了一下回:樱花酱烧肉捲,好吗? 郭沫冉静默:…… 封琴:不好吗? 郭沫冉严肃回:什么野草、野花、昆虫都好,可以不要樱花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