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节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作者:清春是金色锁链 文案 传闻阙清月,乃玄门老祖投胎转世。 也确实如此,自小她就生得根骨俱清,别人花容月貌,她有天人之姿。 有幸见过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但祖宗难养,三灾九难,一个不少。族人决定将她送至七海之地消闲静摄,颐养天和,直至十七岁方可回归。 转瞬七年过去,千里路途,妖魔环伺,回归之行甚为凶险。 太悟阙门以重金,请动大聂名扬天下的十大镇守使之一,千人斩东方青枫全程护送。 只是这位将军有些过分年轻。一身玄色劲装,身段高而修长,宽肩窄腰、风神轩举。细品,还有股王族的高贵气度。 重要的是,他从不为祖宗色相所惑,不多看祖宗一眼。 侍女元樱觉得这样的护卫,甚好。 但是—— 越接近京城,元樱越不确定了…… 她看向端正坐在庭院品茶,身姿迷人不自知的自家祖宗。 一阵风刚好吹过,祖宗低首,侧颜仅露丹唇与颌角,就美得如梦似幻。 颊边垂落的每一根发丝,都在跟着风儿轻轻舞动,有种惊艳的破碎感。 祖宗,她是真的美…… 将军以往就坐在她对面,天天面对这一幕。 可今日,他却伸手,轻轻拂开打扰她品茶的那一缕发丝。 元樱明白了,刚才根本不是风在动,是心动…… 祖宗! 我那迷人又娇气的祖宗。 您就不要在将军面前散发魅力了。 谁受得了啊? 将军他虽然不近女色。 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玄学 团宠 万人迷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衣 ┃ 配角:问鳞 ┃ 其它:东方狗儿 一句话简介:天生钓系大美人,容貌碾压任何人 立意:守护天下 作品简评: 太悟阙门老祖阙清月五百年后投抬转世,十岁被族人送往七海之地避难,七年后九皇子奉旨护送她回京。千里路途,妖魔环伺,他们一路遭遇神煞吊魂、双生青蛇、远来客栈、扶风美人、香火神煞、鬼新娘、西丰贺图与他的八百神将等,关关难过关关过,最终一行人到达京城,可此时的大聂王朝,却一步步走向灭亡。 本文故事新颖,文笔简洁,不同于一般仙侠的设定,文中加入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等神煞,剧情奇诡反转,有搞笑亦有泪水,每一个人物有血有肉,十分精彩。 第1章 祖宗 神仙出山了? “祖宗,这天就跟扇了风火炉似的,往下喷火。” 泛白官道上,有辆马车正飞速行驶,驾车是个年纪不大,身材健硕的年轻女孩,挥手抽打马背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丝稚嫩与狠劲。 “驾!”随后她笑呵呵地有些讨好地与车厢里的人说话。 “祖宗啊,你热不?要不要停下来找个地方歇一歇?” 马车里,坐着一个人。 与赶车人撸袖持鞭,掖裙摆腿不同。 隔着半透明的绢帘,能看出里面坐着的,是个极其精致讲究的人。 一身整齐的白绫衣衫,纹样质地考究,规整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乌压压的长发披肩而下,只在头上绑了根发带,整齐的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散乱。 此人身上所有的衣物、鞋子,束发珠带与腰间的羊脂佩玉,无一凡品。 虽然车子摇晃的厉害,但她仍姿势端正坐在桌前,手拿茶杯在晃动的马车里,若无其事地饮茶。看着身影,骨架精致,身姿迷人,轻轻挥袖间有几分清傲之感。 她低头抿了口茶,一双上下左右,各个角度看都美得出奇的狭长丹凤目,微微一动,扫了帘外人一眼“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好好赶你的车。” 马车外的人擦了擦汗,小声委屈地询问道:“我就想不明白,祖宗,你这次为什么要一个人上路啊?” “阙氏老太爷明明传信过来,请了十大镇守史之首,鼎鼎大名的东方青枫将军,全程护送我们回太阙门。 东方青枫将军手下可足足有八百精兵呢,再加上周太守凑的二百人,有千人随我们一起北上,那不比祖宗你一人安全多了?为什么呀?” 俗话说的好,乱拳打死老师傅,回程路再危险,有这么多人在,不说万无一失,保命总够了,可现在倒好…… 驾马车的人嘀咕:“你倒是潇洒地留下信给周太守,可北上数千里,就只有你我二人……” 马车里的人轻哼:“你懂什么?此行人多才危险。 ”她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哄她道:“何况,你天生神力,徒手能捏断铁器,一人可抵十人百人,有你在我身边,安全无虞。” 这话,从祖宗口中说出来,夸得驾马车的人浑身舒爽,格外受用。 “那是,我元樱练得可是霸王拳,如果有人敢伤你,我捏爆他的脑袋!祖宗放心,这一路我定片刻不离你身边。” 车内人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嘴角微动,笑而不语。 “其实啊。”阙清月伸手取过茶壶,缓慢倒入茶怀里,“本来我连你也不想带。” 她取过丝帕,在额处按了按,“……路途凶险,你跟着我,太危险了,可谁知走的时候被你发现了,你说你半夜不睡觉,盯着我干嘛?我是怕你告诉周太守,到时我们俩个谁都走不了,才带上你的。” “那是天意,祖宗,老天都说你得带上我,何况您就是北上去了太阙门,我追也要追去的。” “啧,真是个傻子……” 阙清月摇了摇头:“我已经跟太守说好,过两年府里就会给你一笔银子,放你出去嫁人,当年我来到这座城池时,身边曾有四个侍女,个个如花似玉,如今都已婚配生子,丰衣足食,日子美满。你今年才十六岁,又是罗刹城本地人,正是婚配的时候,大老远的,背井离乡,非要跟着我。” 元樱道:“小时候,我们村子里有个瞎子老头,他曾给我摸过骨,说我天生神力,他说我这辈子投胎下来,与旁的人都不同,我是有使命在身的!所以才有这身力气。” “哦?”阙清月热得提不起劲,在车里喝了口茶,“那你有什么使命啊?”说来听听。 “那当然是,用我的神力,保护我要保护的人啊,我此生,定要护她一世周全,只有做完了这件事,我才能功德圆满。” 阙清月懒洋洋地抬手,将杯子放到唇边:“这么说来,你此生要保护的人,难道是我?你怎么确定啊?” 风吹起了绢帘,赶马车的人后颈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白色月牙胎记,在蜜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凭感觉啊,从我第一眼见到祖宗你时,我就知道我终于等到这个人了。” “我元樱这辈子就要待在祖宗身边,跟着祖宗到天涯海角!”赶车人在外面对着风大声喊。 阙清月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了别处,她虽不见得信,但人,是否真的会带着使命投胎而来呢? 她在车内轻叹一声,随后望着桌面,又笑了下。 不知这一路,是否顺利,但她这清汤寡水的日子,终于起了波澜。 外面赶车的人,是她在罗刹城时收的侍女,名叫元樱。 元樱对着她左一句祖宗,右一句祖宗,叫得很夸张。 但事实,其实更夸张。 她本出生玄门鼎鼎大名的阙氏一族,阙氏走玄师一道,演天地之数,测天下命运,探天脉气运,断天人因果。 门内曾出过两位国师。 阙清月之所以被称作祖宗。 是因她出生时天降异象,当夜明月高悬,映如白昼,光茫盘旋屋顶,刚一出生,头顶百会处发出耀目光茫。 接生婆哪见过这种神妙,吓得当场跪倒在地,手都是抖的。 当时大聂国师,正是出身大悟阙门的阙天佑,他掐指一算,算到后面,手指也不利索了。 一群玄门阙氐长老痛哭流涕,对着一个婴儿高呼祖宗,说她是阙氐老祖阙朝歌转世投胎,是大悟阙门的老祖宗。 自此,阙清月祖宗之名,就焊在了她身上,就连其它玄门的人皆有所耳闻。 大概祖宗喊久了,大家看她总觉得与旁人不同,并且,任何一位数得上名号的天师来阙氏族里拜见,见到她时,都会双目放光,称她根骨清奇,要么就是根骨俱清,乃不可多见的仙品,说她有天人之姿。 她却不觉得。 人非昆山玉,安得长璀错? 天人之姿太过虚幻,驾鹤西游的风采,她倒是有那么几分。 因她自小体弱,易生病,皮肤虽白如羊脂般细腻,但不耐粗糙,一切衣物皆需细绢软绸,布料稍微粗一点,就会磨出红印,甚至阳光下稍微晒久一些,就会留下红色的伤斑,皮肉嗑一下就紫,食物差一些就生病。 娇贵又难养,难道这样,就是所谓的天人之姿?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她十岁那年,突然吐血晕倒,大病一场,族长请来了隐仙谷燕荔阳,看过伤势后,阙氏一族商量,为保下祖宗来之不易的转世之身,一咬牙将她送至千里之外七大海城,罗刹城。 试图以周边七大天水之气,来镇压老祖转世灾劫,镇压七年,以此避祸。 罗刹边境,正好是阙氏门下长老,周太守当值之地。 如今,七年过去,她已然十七岁,到了该回归阙氏的时候。 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是这群人口中的那位有通天神通的转世老祖。 直到她学会内观时,第一次见到了识海里,那片海上明月之景…… 它高悬识海,如月光一样的光辉,散在她识海之中,周边点点闪烁的星光。 阙清月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节 其中神妙,无法言说。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 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细碎树叶被晒得微微翻卷。 哪怕车窗车门用了薄如蝉翼的绢纱制艺,可是阙清月还是热得直叹气,伸手支着额头。 “元樱,还有多久到云城?” “快了,这次真快了。”赶车的元樱道:“再有小半时辰吧。” “嗯。”阙清月闭着眼睛,轻嗯了一声。 “我早上路过千山镇还打听过,今天下午云城正好有支大商队前往醉龙滩,只要交些钱,就可以跟随商队一起走,现在时间充裕,还有两个时辰,到了云城,我就找家最有名的酒楼,吃点东西,和祖宗等着就是了。”说着,元樱掀开帘子,向车里望了望。 “祖宗,没事吧?” 她看到一向娇气的祖宗,正热得手臂支着桌子,手指撑着额角,长发柔顺发亮地披在身后,闭目不语,神情蔫蔫的。 元樱心里嘀咕了声,“反正车里也没人,穿着薄衫又如何?” 她家这小祖宗,平日可重视衣着了,出门需得文雅得体才行,而且最看重头发,养了一头又滑又亮又柔顺的长发,不能凌乱一点点,需要她时常帮忙梳理才行。 就算现在天气这么热,祖宗身上里外仍穿了四层,这看着是挺好看呢,棱角分明,板板正正,可它能不热吗? “要不祖宗,你出来跟我一起坐着,外面有风,能凉快些。” 阙清月:凉快些?她这身皮子,坐在外面,用不着半个时辰,只晒一小会,这么毒的太阳,就能花了她的脸,况且天干物燥,元樱那车技又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是尘土,黄茫茫的,还以为起了沙尘暴呢。 “行了,别说话了,快赶你的车,怎么这么慢。” “我本来很快的,要不是祖宗你嫌车颠簸,以原来的速度,我们现在早入城了……” 阙清月有气无力:“闭嘴。” “哦。”元樱放下了帘子,闭嘴就闭嘴。 阙清月叹了口气,其实原本她身体调养得不错,但这次北上之行,她随手算了一卦,以为不过虚弱两天,结果直接吐了口血,造孽啊。 旁人占卜,只是演算一番可能性。 她算一下,直接定结局,所以她轻易不算,她觉得不算就还有转机,除非大事。 这次,她又直接看到了画面。 的确,她最终,到达了她要去的地方。 画面里自己身披雪裘,站在天元城外,天空下着大雪,前面有很多人迎接她。 这一行竟然走了几个月?已经入冬? 她看到自己回头。 城外有一匹枣红战马,马上遥遥坐着一个人,对方一直在城外看着她入城,身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花。 什么八百亲兵,二百随从,统统都没有。 只有人和马三两只。 那一次吐血后,她全身气亏血虚,连喝七日参汤,养了半个月才补回来。 最重要的是,她功德海被扣了一大笔,数以千计。 …… 云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 此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风景极佳,往客人甚多。向内望去,一楼高朋满座,名流云集,穿着打扮,皆是有钱有身份的人。 若坐在二楼,则能看到一片碧水蓝天的江景,生意自然兴隆,乃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阙清月戴上帷帽,走下马车,抱臂站在酒楼门口,看着元樱和店小二在找地方停车,酒楼两侧停的马车太多了,棚子里全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个位置,还挤不进去。 元樱急脾气上来,一把将堵着的两辆马车掀到一边,惊得店小二当场目瞪口呆。 将自己家马车牵进去后,元樱拍拍手上的灰,背着箱子小跑过来,一脸讨赏的样子,阙清月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元樱这名字,还是她入府后,阙清月取的,本来想用樱字调和一下她身上的阴阳之气,让其平衡些。 不过看样子…… 应该少加了一个樱。 但毕竟年纪小,才十六岁,第一次出门闯荡,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兴奋一点,也属正常,她看着元樱背着箱子一路跳着跑到自己身边。 阙清月的身高在女子中本就不算矮,元樱比她还要高半头,骨架也更大,肩宽背阔,倒显得个子不矮的阙清月,看不出实际身高。 “马车安顿好了,走吧祖宗,去吃饭!我在府里就听别人说过望江楼,还没见识过呢。” 阙清月微眯丹凤眼,看了眼马车,问她道:“你想好吃完饭,马车要怎么赶出来吗?这里的马车只会越堵越多。”难道要一辆辆搬? “这有何难?回头我吃饱了,把它给扛出来!” 阙清月无话可说,转身:“行,走吧。” 元樱身后背的木箱,里面放的都是阙清月日常衣物和吃用银钱之类,她天生神力,举千金轻而易举,百来斤的箱子,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家酒,背在身上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随便找个饭馆就行了,怎么非要进望江楼?”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关键是要银子。 阙清月不缺钱,阙氏每年送来大量银票,这些年在边境,她顶着阙家的名头,很多天师前来拜访交流,阙清月靠忽悠,不,靠交流经验,也赚了不少,但是,得来的钱物几乎都捐了出去,喂了她的功德海,积下了不菲的一笔。 手里现在是真没银子了,只留了百余两路费钱,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够用,可现在两个人,元樱又太能吃。 之后进商队还需要一笔过路费,还没上路,她就开始头疼银子的事了。 “既然来了云城,当然要来这望江楼了,以后离开这里,可就没有机会了,而且,祖宗你不是常与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该舍则舍,现在吃进肚子里,我们又不亏。” 阙清月叹气,回头看她,“你傻啊,那是有钱时才说的话,现在岂能算数?我们现在没钱。” 随后她双臂环抱,斜目看她:“……你这嘴皮子,现在挺溜啊?都会顶撞我了?” “欸嘿嘿,不是跟你学的吗?近朱者赤,快走吧。”说着,她伸手半拖着阙清月胳膊进了楼里。 阙清月扯回袖子:“别老扯着我,衣服都皱了……” …… 阙清月在太守府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太守府上上下下乱了套。 周良安急得如热锅蚂蚁,当年老太爷亲手将太悟阙门十岁的祖宗交到他手里,结果,眼看要回去了,他给弄丢了,这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跟老爷子交待? 人是半夜走的,待他发现时,天已大亮,二人早已经离开了罗刹城。 他是一城太守,不能离城,只能飞鸽传书,求助刚从广源府那边赶到边境,屁股还没坐稳的东方青枫将军了。 毕竟在大聂,要论寻人最快,还得是朝廷的天察卫,他这小小太守,没有这个权限,但东方将军不同,他乃十大镇守史之一,有调派天察卫的权力。 朝廷的天察卫那是一颗颗钉在各城的暗卫,每一颗都是隐蔽的,平时不轻易动用,因为每动用一次,都有暴露的风险,只有排名前十的镇守史,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可以调派任命。 幸好,东方青枫与罗刹边境的镇守史关系不错。 他身边的副将刘司晨,很快拿到了天察卫那边送来的情报,看完画像,他递给将军。 “殿下,这个阙家的千金祖宗,可真有意思。” “她放着几百保护她的护卫不用,自己跑出来,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我还听说,这位祖宗,体弱多病,十分不好伺候呢,月余前刚吐了血,啧啧,真是任性,这趟活,我看是难了……” 边境不似内陆,鱼龙混杂,还渗有六大敌国奸细,再加上各处煞气凝聚之地,若一不小心踏入其中,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此人间蒸发,骨头渣都不剩。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司晨口里的将军,虽年轻,但实力深不可测,只站在那里,就带着一身的压迫感,好似有种无形的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身段高而修长,俊脸冷厉,眼射寒星,颇有威势,身上套着件金色麒麟甲,更显得此人剑眉冷目,一身肃杀之气。 他扫了眼那张画像,随手一扔,不耐侧目:“现在她人在哪儿?” “天察卫查到,她与侍女元樱半个时辰前去了云城第一楼,望江楼,现在还没出来,估计在吃饭呢,将军,我们现在过去?” 在接到周太守传书时,东方青枫身上的麒麟甲都没来得及脱下来,本就不爽,此时找到了人,他神情愈加不耐烦了。 不过,这位年轻的将军,一想到阙氏那三千两黄金,勉强还能忍耐三分。 “进城吧,先找到人。”真是麻烦,他手握缰绳,当即踢了下身下枣红色战马,先行一步。 刘司晨策马跟上:“殿下,你说,阙氏一族对这个祖宗,是不是太看重了些?竟然让国师请了道圣旨下来,真是好大的面子,还要殿下亲自护送,那阙清月要知道殿下的身份,不知会不会感到三生有幸……” 阙氏老太爷倒是会做人,知道将军所需,还托人辗转送来黄金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千两黄金可换白银一万三千两左右,真不知道那位阙门老祖宗是何模样,值得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排场,这样一大笔银子…… 圣旨,将军或许未必放在眼里,但银子,它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将军手底下还养着兵,不得不走上这么一遭。 东方青枫一张俊脸,回头看向他:“你少废话,管好自己的嘴,跟上。” …… 望江楼二楼,阙清月坐在临窗一张红木桌前,她将帷帽掀开一角,手握筷子,耐心地将一碗清汤面上面的香菜一点点挑出去。 旁边元樱,已经吃了三碗米饭,八个馒头,桌上还有清蒸鱼、炒蟹、烧鸭、龙井虾仁、梅菜扣肉,肘子等菜肴,只不过量太少,但也都吃得差不多。 “别挑了!”元樱一口酱肉下肚,见祖宗还在不紧不慢地挑菜叶,“祖宗啊,我都快吃完了,你还在挑葱花,玄门不吃肉不食腥味,这我能理解,可是香菜葱花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阙清月头也不抬:“这种香菜乃是外域传进来的,食多身上会有异味,生浊气,葱花亦是如此,玄门养得是一口清气,上可通天,下勾地府,若沾一身浑浊之气,神鬼嫌恶,还能干什么事?” “那也没见你上可通天,下勾地府……” “你说什么?” 元樱改口:“我我是说,生在玄门,可真没意思。”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人生乐趣立即少了一半。 阙清月这才收回目光,将最后一颗香菜用筷了拣出去,用布巾擦了擦筷子:“玄门养清气,儒家存正气,佛门修神通,都脱不了一个字。” “什么字?” “戒。” 元樱小声:“嘁……” 阙清月手里的筷子一顿:“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吃你的吧,我们一共只有百余两银子,若是这顿吃没了,你就自己留下来,给酒楼打杂还债吧。” 元樱立即埋首碗里,不作声了。 留下是肯定不能留下一点的,吃,当然还要吃的,不吃饱,路上怎么保护祖宗呢? 阙清月刚用筷子挑起面条,一人撩开楼内植物树叶遮挡,走进来,将一柄镶着金纹的长刀,放在了桌上,不知力道大,还是刀比较沉,震得一桌碗筷响了一下。 连带着阙清月也跟着惊了下。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节 来者不善! 元樱扔下手中碗筷就站了起来,伸出手挡在坐着的阙清月面前,盯着来人,凶道:“你们是谁?” “你就是阙清月?”对方说完,在对面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还敢坐,元樱握着桌边,刚要掀桌子。 阙清月抬手拦住她,压低声音:“不要冲动。”先看看来者何意再说。 为了看清对方,她抬手撩开面纱,只见对面坐着的人,身姿肃肃如松,丰神俊朗,只是面色微沉,见到她时,眼晴微眯了一下。 阙清月看着人,有些眼熟。 突然想到半月前那卦象。 “是他?” 那个天元城外,漫天大雪,雪中,骑在枣红马上的人…… …… 绑好马赶过来的刘司晨,见到殿下已经坐下了。 殿下对面,坐着两个女子,估计就是那阙氏老祖了,他暗道,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价值三千两黄金的阙氏祖宗,是个什么金贵样儿,于是几步跨过去,一照面,就见到端坐在桌前,带着帷帽绢纱的人,一伸手,轻轻撩开了薄纱。 他看个正着。 见到脸的那一刹那,刘司晨震惊的表情,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呜呼!我的天啊,这是,这是什么神仙出山了……” 第2章 三千两黄金 目眩神迷,迷人至极 外面炽阳如火,这位镇守史大人微冷的俊脸上,似乎还能挂上三两寒霜。 他盯着这位阙氏金贵的祖宗,一时没说话。 刘司晨则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 他愣住了。 眼看着对面女子一双形状美得惊人的狭长丹凤眼,随意看了他们一眼,低头从容地将头上的帷帽绢纱摘下来,微荡了下衣袖,先放到一边。 然后眼一抬,刘司晨感觉眼前刷地一亮,他竟然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脑子浑噩。 直到小腿被东方青枫自桌下狠狠踹了一脚。 他才回过神来。 “嘶……”好疼! 乖乖!这就是,阙氏传说中的老祖宗?刘司晨望着对面,不敢相信,这……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美出了一种境界的神仙人物! 他看向自家殿下,只见一脸冷俊的殿下,正剑眉冷目地瞪着他。 “呵呵。”刘司晨赶紧脚一勾红木凳,滑到将军旁边坐下,“殿下,要不要我也点些饭菜,一起吃点?” 说完又看了看对面,凑到将军边上,用腹语小声低语:“殿下,怪不得那阙氏舍得三千两黄金的保护费,他家这老祖,不,这姑娘,简直生错了地方,这要是生在宫里……和亲估计能保边境老百姓八百年安居乐业太平盛世……” “滚!”东方青枫嫌弃的眼神上下觑他两眼。 不过目光倒是又在对面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主仆二人的画像,其实之前东方青枫已经从天察卫那边拿到了。 只能说,天察卫的画师,能力有限,除了衣物的一些特征符合外,容貌画得半点不像,若说阙家祖宗阙清月确有几分姿容,画师最多画出了半分,倒是祖宗旁边那个待女,画师画得惟妙惟肖,估计天察卫的画技师并未见到这位祖宗的真容,只透过细帽绢纱的轮廓大致勾勒。 这位阙氏老祖,真容要比画里,更出色,这还只是安静时,一旦她动起来,举手投足,低眉敛目,只细微表情微微一动,就让人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东方青枫打量一番后,才终于开口:“在下东方青枫。”然后他伸手入怀,从衣襟取出了一块金色令牌,向对面亮出来,上面刻印着五个字,北刹大都护。 背面是一个字,镇。 牌子沉甸甸的被他放在桌子上。 “祖宗,那是什么东西?”元樱凑近阙清月,小声问。 “镇守史纯金令牌。”阙清月随口回她。 “纯金的牌?”元樱惊道。 阙清月这才转头看她:“你就听到纯金两字是吧?小声点!” 然后她转回正脸,客气地笑了下:“原来是镇守史大人,在下的确是阙氏阙清月。” “好!”东方青枫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阙氏族长,阙老爷子以及国师,向当今圣皇请了一道圣旨,命我带八百精骑,护送阙氏族孙阙清月返回天元城。” 说着,他从袖中直接取出圣旨,“啪”地一声扔到了桌上。 “既然我已接旨,阙小姐若在回天元的路上出了什么事,虽不是枫某的过错,但在下,也不太好跟圣上与阙氏交待!阙小姐你说呢?” 周太守的百里加急信,东方青枫自接到信件便快马加鞭赶至罗刹城,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下,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当时他觉得此事麻烦至极,如今找到了人,更觉自己这次恐怕接了个烫手山芋。 阙清月还没开口,旁边的元樱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说话呢?” 坐在另一边的刘司晨,看到桌子面突地一陷,留下个掌印,倒吸一口气,这女人?好大的力气! “我们孤身上路是有原因的!我们祖宗出发前,掐指一算,此行最忌人多,人多凶险,她可是阙氏的人,言必行占必准,你们有何不满?就算有不满,也得憋着!” 阙清月震惊地抬头望向元樱:“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不是,你出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他就是那个千人斩……”东方青枫,这傻妞,估计连人家名号都没听明白。 千人斩,鼎鼎有名的十大镇守使之一,东方青枫的杀人技。 伏魔镇守史!北刹大将军! 她看了眼对面,对方正攒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呢,刚才圣旨都用扔的,可见端倪,现在不过在强自忍耐罢了。 激怒他?可不是明智之举。 还有他身上穿的那件铠甲,呈黄金色,乃宫廷御匠制甲,宫里最贵重的麒麟甲,甲身鳞片轻薄细密极其合身,每一片打磨栩栩如生,价值不菲,只有皇宫皇子以及立过功勋的重臣,才有穿上御赐麒麟甲的机会。 普通人敢穿,那是找死。 不过细看,他腰侧麟片上还沾着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杀人溅的血,麒麟甲冰冷的光泽,更衬得此人眉眼未散的凌利杀意。 这可不是唱戏练一练身段,就能照葫芦画瓢比划出来的,只有经过血海刀山的浸染,死人堆里纵横杀戮才能有的气势。 惹他?疯了吗? 阙清月低头,伸手拉了下元樱,“你逞什么能?坐下。” 元樱还是个初见世面的雏儿,凭得是一腔热血。 所以祖宗一开口让她坐下,她就赶紧坐下了,“千,千人斩?” 罗刹城时,大街小巷大家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些传说中的人物,尤其十大镇守史一人一骑一刀怒斩千人的风姿壮举,元樱印象深刻。 “嗯,就是他。”阙清月旁若无人地拿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 “是啊将军,这位姑娘说的也有道理,阙姑娘出身阙氏,阙氏一族又是京城天师名府,她本人肯定……毕竟……”是阙家的转世祖宗,肯定有点本事的。 旁边的刘司晨,本来都回过神了,再看去时,眼睛又黏上了,这祖宗长得真是,美中带娇,娇自从容,从容含嗔,嗔又本真,本真不屑,不屑沾媚,再回首,媚已去,神情流转间,皆是一派正清之气。 简直是用美貌在炫技,看得人目眩神迷,迷人至极。 仙品,这绝对是仙品。 殿下一向清冷惯了的脸,此时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他目光看向刘司晨。 刘司晨立即住嘴,不敢再说了。 殿下怎么骂他倒是没什么,就怕突然安静。 他心里嘀咕,殿下他是因为练了锁龙煞,一身煞气凝练,一刀可战千人,那锁龙煞功法霸道,不好女色,可自己还是个黄花大男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也爱看的嘛…… 阙清月起身取过桌上的圣旨,展开后,一扫而过。 “国师有心了。” 她伸手将取圣旨时滑到前面的长发,放回身后,才正色说道:“既然将军已经知道我的想法,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唉,她已经预算过此行结果,八百精兵带上,路上恐怕要死绝,倒不如就像元樱所言那样,原因在她,不带也罢。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东方青枫移开视线,思虑片刻:“若没有这道圣旨,阙小姐本要如何?” 阙清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面:“下午有云城到醉龙滩的商队,我们打算跟着商队走。” 东方青枫手指轻点了一下桌子,语调平平道:“可以,那就一起,八百精兵我可以不带,但阙姑娘你,最好不要再做出突然走人的事,否则,我可能会将你绑回天元城。” 阙清月低头笑了:“好,那此行就麻烦东方将军了。” 二人这样一问一答,声音不大,看着似乎在随意聊天。 但坐在旁边的刘司晨和元樱都没作声,两人一会看看东方青枫,一会看看祖宗。 一个觉得将军今日是否过于好说话了,还真退了一步和对方有商有量? 另一个觉得自家祖宗什么条件也没提,答应的是不是太爽快了,这就……一起了? 东方青枫:圣旨算什么,主要是那三千两黄金,若是这个人死了,阙家要他返还黄金,已经充军的东西,他可拿不出来。何况八百精兵,真金白银喂出来,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不值得,如此甚好。 阙清月:虽然那个天上雪,城外人的画面,看着有些奇怪,但是能护送她成功返回天元的人,应该就是眼前人,罢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就这样吧。 两人一个收了圣旨和腰牌,一个抚袖拿起了筷子,刘司晨和元樱各松了口气。 “……离商队动身还有一个时辰,这一上午我和将军赶路还没吃饭,正好在这儿吃点东西。”刘司晨见东方青枫没反对,他立即叫来伙计,又上了一桌。 吃饭的时候,刘司晨试图与阙家这个千金祖宗搭话。 “对了阙姑娘,你可能罗刹城待久了不清楚,现在北上这条路,近十年不太好走,多了很多物煞,邪得很,民间术士给这些煞气分了等级,称其什么五黄,三煞,黄泉…… 五黄还好,只是五个小煞,三煞,是三个大煞气汇聚在一起,黄泉级别的煞气,就更可怕了,严重点甚至危及一座城池,前段时间江宁县一个太平镇突然爆发煞气,整个镇的人,说没就没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节 元樱道:“这件事我们在太守府时就知道了,所以这次出来,我带了罗刹城到京城记录详细的地图,上面标记着路上所有的危险地点,我们只要小心些,绕着走就行了。” “呵。” 刘司晨看向这个太守府家的傻孩子,到底没说什么,没什么闯荡经验的人,总将事情看得太简单,实际上,有些麻烦,你哪怕手拿地图,做好万全准备,请十个天师避难,该出事,还是会出事…… 望江楼结帐,一共要付四十六银。 大家初识,各付各的,阙清月只吃了一碗玉汤面,剩下全是元樱的费用。 阙清月揣着手,撇了元樱一眼,“看我干什么?付钱。” 钱都放在元樱背的箱子里。 元樱拿出钱袋时还在震惊,“掌柜,你们这一张桌子,要五两银子?这么贵?”她不过就是打了一掌,桌上多了个手印而已,碎了那么点地方,就要五两? “还有,我们就算吃的多点,也不可能一顿饭吃了几十两啊,你们干脆去抢算了!” 掌柜为难地说道:“我们望江楼是大酒楼,店里一应用具都是最好的,客官您拍坏的桌子,用的都是上好的红枝木,纹理漂亮,木质细密,遇水下沉,一根红枝木,只能做一张桌子,原料就贵,还有工匠的工费,五两还是我们拿去修理的费用,本来就不便宜啊。 而且二楼你们坐的位置是最好的风雅之座,景色秀丽,可观江景,也是要收取一定景观费的,还是你们运气好,刚空出来那么一处,平时抢都抢不到,至于帐目,客官,你可以自己看看,您这……确实比旁人能吃了点……” “得得得,给你。” 元樱肉痛的数了银子扔给掌柜。 阙清月走近,在旁边给她算帐:“这一顿饭你吃了四十六两,除去交给商队的路费,一百两估计剩不了多少,如果没钱了,你就去码头搬麻袋,多少能赚一些。” 她上下看了眼元樱的体格:“你天生神力,一天也能多赚个百来文,够我们吃用了。”说完还心情不错地笑了下,转身走出了望江楼。 元樱背上箱子,追了上去。 “祖宗,祖宗你还真要我搬麻袋啊,搬就搬……” 阙清月右手提着衣摆,走上马凳的时候,扶着她的元樱问:“祖宗,你不是说此行人多凶险,现在我们又多两个人,不要紧吧?” 元樱知道阙清月一年半载不占卜一次,一占卜肯定吐血,上个月刚吐完,养病半个月,肯定算出什么了,所以那段时间她晚上不睡,天天盯着人,还真让她盯着了。 这次出行,两个人不能算多,那四个人,是不是就有点多了? 阙清月捏着雪白衣摆的手一顿,侧目看向前面骑在马上,一红一黑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两个人。 二人的马匹一黑一枣红,并驾齐驱,东方青枫身着一身黑压红衣的玄服,外箍一件麒麟甲背心,与那匹阳光下血红的枣红战马一样,霸气肆意。 阙清月目光下移,看到了对方的功德量,血红的刺目。 她一只手掀开绢纱车帘,走进车厢。 “放心,不会有事……”这两人其中一个,可比那凶兽还凶呢。 …… 一进车厢,闷热依旧。 她盘腿坐在车厢里,热得闭上眼睛。 这并不是睡觉,而是玄门的养神小技,观想识海。 凡人观想发困,心思奸邪之辈心魔繁出,若有天赋,识海会产生异象,观想出与本性相合的事物,俗称本我,不过因人而异,有人观太阳,有观人,观鸟,甚至观云,玄门还有人观想观出一方砚台,他的确以著书笔墨闻名于世。 阙清月就与旁人不同,她观出了……实物。 一轮形似明月的月盘,内嵌九道圆环,高悬在她的识海当中。 月盘下方是一片海,那不是普通的海,俗称功德海,这功德海竟然显化了出来,真的像海一样。 功德多少,决定着海的大小。 月轮就像活的一样,会定时吞噬她功德海里的善功。 初时阙清月是震惊的,不是震惊海上明月奇景,而是那道月轮,它会动,内嵌九道圆环能够转动。 她甚至不能将自己观想的东西说出来。 当别人问起,她也只说观想之物是月亮,皆大欢喜。 可谁家的月亮,可以转圈的? 之后研究数载。 以数次吐血的代价,才摸透此物一两分。 她第一次好奇转动月盘时,是她九岁那年。当时所有人都说她是阙氏老祖投胎转世,说阙氏老祖当年有上晓天命,下达鬼神,改天换命,逆死回生的神通。 阙清月觉得阙门的人是不是疯了?这种传说的东西……也信? 直到她忍不住,观想时,试着转了月盘里面最小的轮,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会离开京城到一个苦寒之地。 远离京城的画面映入脑中,当晚阙清月发烧了,病了三天三夜。 从此,她再也没有动过那轮月盘。 就让它老死在她的识海里吧。 直到她在罗刹城,遇到了饿死路边的元樱,元樱死前躺在她马车下,手还紧紧抓着马车的车轮,阙清月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 她转动了月盘第二层,转动的那一刻,功德海被月轮疯狂抽取,坐在马车里的她,直接低头吐出了血,血慢慢垂落到了她雪白的袍子上,鲜艳耀目。 回府后昏迷了七日,吊着参汤养了半月才好转。 没想到半年后,她再次遇到了元樱,她竟然真的活了过来,因身具天生神力,自卖已身,进了太守府。 阙清月当时身边的四个丫环有两个已嫁人,她看来看去,挑了元樱做侍女,元樱原名元二,家里排行第二,阙清月为她取一樱字,从此她有了名字,九岁的元樱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阙清月不知道阙氏那位老祖,是不是跟她一样,有这样一个奇怪的月轮在识海中。 转动月盘,就能起死回生? 但听阙氏族人描述其神通,有几分相似…… 难道,她真的是那位阙氏老祖转世之身? 之后再有人说她是阙氏的祖宗,甚至元樱天天围着她祖宗长祖宗短地问这问那儿,阙清月也无话可说,对自己的身份也无法辩驳。 或许,她真的拥有逆死回生的能力,但她比谁都明白,每次用这个能力,必有代价。 大家可以戏称她是那位老祖的转世,但她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否则后患无穷。 不知道是不是这轮月盘在她的识海里待久了,很是如鱼得水的样子,每次她进来,必然光耀一闪一闪,亮上三分。 似与她亲昵,颇有灵气。 并不讨人厌。 但它吞噬功德海的速度是恐怖的,如同山贼闯进村,恶狼入羊群,让阙清月颇为头疼。 阙清月不再转动它。 可它垂涎功德海,为了吃到功德,有一天竟然开始往外吐东西。 月轮第一次吐出的,是一瓶叫做大梦轮回的果酒,只需要一个功德就可以拥有,因为介绍太神奇,可梦到轮回转世,年少无知的她,极为好奇地用一个功德换了出来。 她想的是只看不喝,见识一番罢了。 岂知那酒根本不是喝的,取出直接化气入腹,她昏睡了一天一夜,做了一场怪梦,她没有梦到阙门老祖前世,反倒梦到一个奇怪的世界。 九岁练琴,十三岁展露头角,十五岁弹古筝红遍网络,琴声太美,弹琴的人更美,十六岁被娱乐公司签约,每日挥散汗水在几个老师指导下,练歌,练形体,练仪态,练演技,之后就是不断的登台献技,灯光下所有人为她欢呼疯狂,直到十九岁那年,意外去世…… 多姿多采又戛然而止一生,就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 阙清月醒来的时候,大夫正给她手指扎针,为了让她醒过来,是真疼啊。 可梦里的世界,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回味无穷。 大梦轮回果真名不虚传。 也因此,她清楚知道了一件事。 人是有前世的,人生是有轮回的。 因为梦醒后,她有了一种能力,看见别人功德值的能力,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出生在贫贱之家,有人生来便是豪门贵族,无数人怨天不公,却没有人能够解释这些。 直到功德值明明白白显示在那儿,且只有她一人看见。 她观察过许多婴儿。 功德值达不到五,甚至成为不了一个人,只能做牲畜。 达到五十,生下来也容易早夭,达到一百以上,只能出生在穷苦人家。 达到五百尚可衣食无忧。 八百之下,皆是普通人,一千左右,才入小康之家,衣食丰足。 积累功德一千以上的人,才会形成功德湖,可入地主富人之流,三千功德海,才可入名门。 五千以上,可排进贵族之列,八千之上,乃皇子龙孙。过了万数,乃真龙天子,大能下凡。 虽然她没见过真龙,但通过功德数量可以大概预测一番,实际上,在普通人里面,功德能超过一千的人,都少之又少。 而且很少人会去积累这些,都在慢慢消耗。 罗刹城这些年,周太守对她为照顾,钱财不缺,阙氏每年会送大量珍贵药材玉器金银,似乎离开数年,也没有忘记她这个“转世”的祖宗。 当然也有她自己赚取的,都被她捐个精光,如今功德海已攒有八千值。 若是不消耗,下一世投胎,她至少能是个长公主之位。 可这月轮天天引诱着她,每日都会刷出一物,引她用功德海购买,件件贵得离谱。 什么金梨膏、玉枣钱、仙芝、瑶草,每一样都要耗掉她所有的功德值才能买到,在她观想里,它们闪闪发光,不似凡品。 可惜啊,遇到了一毛不拔的阙清月。 通常月轮怎么吐出来又怎么吞进去,无功而返。 不过,有时它也会吐出性价比高,十分有趣的东西,这些年她换过三次。 一件是元樱背的那只箱子,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通体黑色,十分紧固,看似箱子只有正常大小,里面的空间却足有五倍大,元樱只知道是阙氏送来的玄门宝贝,其它一无所知,她深信不疑,天天箱子不离身。 加之她天生神力,背箱子百斤无忧,东西一直她在用。 另一个是件精致的暗器,只有一只手的长度,名字叫做定魂,旋转时可喷射出一种定魂水的东西,让人无处可躲,人若沾到了,会浑浑噩噩,魂魄碰到则魂飞魄散。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节 可惜有使用限制,只能用三次,阙清月一直放在衣袖里,防身之需,一次也没用过。 剩下的一物是一罐茶叶,名叫培元茶,据说是某种培元果树的叶子,至于培元果树是什么东西,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茶叶有固本培元的作用,虚脱的时候喝上一杯,能快速恢复精力,是她累的时候会饮用的东西。 但只是这三样,也用去了她一千功德。 阙清月看了眼今日月轮吐出的东西,灭神钉三枚,她看都不必看,就知道又是倾家荡产才能买得起的东西。 灭神?这月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今日灭神钉,昨日驱魔杵,前几日还有个荡平人间的铲子,三界通杀,好大的胃口。 一挥手,阙清月退出了观想状态,她想静静。 刚一动,就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声音,马车停了下来,车身一晃,阙清月用手撑住了车箱。 “元樱,怎么了?” “祖宗,到了,哇,真的好多人啊,我们来早了,鱼龙商队正在装货物,一百多匹骡子,你快下来看啊……” “知道了,大惊小怪,那骡子有什么好看的。” 阙清月将刚才马车猛晃时,她身体前倾落下来的头发,扔到肩后,整理好自己,才在元樱放好车凳后,走下马车。 “祖宗!” “快点啊,祖宗。” “行了,天天祖宗祖宗地叫,烦死了……” 第3章 千人斩 司晨报晓勤不懈 城西大门外,龙鱼商队与其它同行商队的人,正往车上装货。 装完一车,拉走一车。放眼望去,浩浩荡荡二百多匹运货的骡马。 像元樱她们这样,打算跟商队一起走的人并不少。 如今世道不好。 原本有天灾,后又有人祸,如今又有凶煞,死过人的战场,荒芜的郊外,无人住的村镇都很危险,一旦不小心误入其中,小命都没了,所以出门在外,宁可花点钱跟着商队里那些走南闯北有经验的武师走,也比自己一人安全。 “什么?”元樱低头望着这位个子瘦小的管事。 “一人三十两?”你们不如去抢算了。 瘦小管事,长着一脸精明相,手里拿着金算盘,小手飞快地扒拉旁边帐本核对着帐目,扒拉完一页,才拿小眼晴往上撇了撇元樱。 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嘁,又是个穷鬼。” 不过他看到站在元樱旁边,两手揣在衣袖里的一个人。 倒是一愣。 虽戴了帷帽,可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感觉,虽不发一言,却让人眼前一亮。 有一种人,你虽看不到脸,但只要人往那一站,就知不凡。 眼前这一位就是了,通身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无法忽视,如果硬要往一个词上靠,那这位精明世俗爱金银的掌柜,就只能说上一句,贵人味儿。 既然有贵人味儿,那就肯定不是普通人了。 掌柜放下手里的黄金小算盘,站了起来。 只不过,他站起来也没有高出来多少。 他知道自己矮了点,但这两位姑娘是真的高,他面前人高马大的这个,快高他一个半头了。 他得抬头才能见到人家的鼻孔。 旁边那位身形骨架小而精致的人,看着似乎不太显个头。 实际上,也高了他至少一个头,两人这身高,在女子里也算是修长拔尖的。 掌柜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是什么人?他眼晴一扫就差不多了。 背着箱子嫌贵的这位,且不提。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位,自来了之后,就只是不慌不忙地手揣衣袖站在那儿,似乎看热闹。 但背箱子的,眼晴却一个劲儿地往她那儿瞅。 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才是能做主的人。 什么人家能养这种手一揣,背一挺,习惯站在那气定神闲的人? 那肯定是大家族子弟。 普通小家碧玉往这位身边一站,都不够看的。 气度在那儿了。 他从翻白眼到一脸和善,不过瞬间而已。 粗心的元樱压根就没察觉。 “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鱼龙商队走商几年了,一向明码标价,若不信,你们可以随便找人打听,童叟无欺。 你们二人是要去醉龙摊?两天一夜的路程,一人三十两,不但能得到商队庇护,我们还供应各位一日三餐。买个平安,很划算的……” 元樱背着箱子,手里捏着钱袋子,扭头看阙清月。 “……祖宗,咱们现在就只剩六十三两了,再交六十两路费,就只有,三两……” “好家伙,一顿饭吃了四十五两。”阙清月侧目看了眼脑袋上还扎着两个发髻揪揪的元樱。 倒是泰然自若地冲掌柜方向点了点:“行,你先把路费付了。” “那付完呢?” “掌柜不是说了?路上会供应食物,等到了醉龙摊……” 说着她丹凤眼一掀,看了看她的体格子,露出丝意味深长的笑,“……你就去码头多扛些麻袋,把银子赚回来就是了。 ” 说完转身走了。 “……不是吧!” “我就说说,你还真让我扛麻袋啊?” 元樱冲祖宗背影喊了一声,祖宗也不等她。 没办法,她将银子扔给了掌柜,抢过两块通行牌子往怀里一塞,背着木箱连跑带跳地追祖宗去了。 城西门口闹哄哄。 除去商队自己的武师马师伙计外,后面陆续来了男男女女三十多人,都是这次一起出行的人。 有三五凑在一起说话,也有单枪匹马赶路的,都在等待商队开拔。 元樱早将马车赶到一棵大树下占位置。 东方青枫则双臂抱刀,一动不动倚在树干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商队来来往往的人里扫了一圈。 虽然穿着一身玄衣鳞甲,但他长相清俊,闲散的时候,看着颇有几分王侯家贵公子的气度。 说起来,这位少年将军,今年才二十一岁,那一刀千人斩,竟然只是他十九岁时的成名技,也是十大镇守史中,最年轻的一位。 “祖宗,你说,我要是去跟那个东方将军说,想学他的千人斩,他会不会教我啊?”元樱绑好马车,从车上跳下来,忍不住问。 阙清月正站在马车外。 等着元樱拿垫子,看着元樱将干净的垫子铺在树下一块还算平坦的石头上。 她这才掀了衣摆坐下来,随意道:“行啊,你去试试吧。” 这么痛快? 元樱眼前一亮,祖宗说行的事,那基本能行,不过…… “你真觉得他会教我啊?” 阙清月这才抬眼看她:“我什么时候说他会教你?”她漫不经心抚开长袖,“我只是说让你去试试,反正丢脸的也不是我。” 元樱高兴的脸,立即垮下来。 “我渴了,你去拿点水过来。” “哦。” 元樱跑回马车。 刘司晨喂好了马,带了些给马准备的粮食走过来。 一抬头,就见到那棵二人环抱的大树下,将军侧身倚着树干,两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一腿伸直,一脚反踩树干,双臂环胸倚着树,一言不发看向远处。 树下石头上,阙家的千金祖宗摘了帷帽,坐在树下乘凉,正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摆,二人既没有眼神交流,也没有说话,甚至各自将身体朝向另一边。 但刘司晨觉得吧,这两个人,安静的这么一站一坐,这画面…… 赏心悦目不必说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他没过去,元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水壶冲过去。 拿平时祖宗用的碧色的茶杯,倒了杯水递给阙清月解渴,还用帕子给这位祖宗擦汗,跑到身后用梳子给她梳理长发,忙前忙后。 刘司晨立即活动下眼珠子,感觉有点辣眼晴。 尤其与坐在石头上的阙氏祖宗对比,妥妥就是美人和野兽。 主要是这元樱姑娘吧,长得虽说不算丑,但个头跟他一样高。 他可是堂堂八尺身高的男人,女人长这么高,吓不吓人? 他过去时,见到元樱姑娘在整理阙清月腰间的一块木色腰牌。 仔细看,正面玄色鹿鹤,背面是个阙字。 鹿鹤象征着六合,乃是玄门吉祥之物,暗示六合天地四方。 现在煞物横行,玄门天师极为抢手,但天师能力参差不齐,所以才有了天师府一说。 一般商队或各大家族出行都会请些有名气有牌子的天师,天师想要挂牌行走江湖,就要到天师府考试才能拿到对应能力的天师牌。 咦,不对啊!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节 他怎么记得,天师府考核会发五种牌子,木、青、黄、紫、玄。 木色?那不是能力最低的天师才挂的吗?基本只能坐个摊,给人占卜测字什么的,赚点生活费。 可眼前这位,她不是太悟阙门的祖宗吗? 太悟阙门乃是皇族供奉的玄师府,说句不夸张的话,京城太悟阙门里,紫牌遍地走,黄牌散外头,青牌刚入世,木牌…… 估计太悟阙门的门人自己也带不出门。 难道是有何深意? 阙清月之所以让元樱把牌子找出来挂上,主要是因为在城内还好,若在外面行走,还是要有点倚仗。 比如刘司晨手拿着剑,江湖人就知道他是位剑客。 东方将军佩弧刀,说明他擅刀。 元樱的拳法是太守府里的一位成名已久老武官教导,属于霸王拳一脉,虽然她练得不勤,但她天生神力,随便练练就可抵别人十年苦功,拳头一握,任谁都知道她不好惹。 阙清月挂这个牌子,只因阙氏一族在大聂还是有些名声,别人见她是太悟阙门的人,动手之前也要想一想,毕竟阙门人是出了名的护短,哪怕只是一个木牌族人子弟。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刘司晨百思不得其解。 他走过去:“阙姑娘,这是喂马的粮食,我看你们没带多少,就分你们一些,当然我帮你们喂也行……” 元樱见他这么说,一把将袋子抢了过来:“不用,我能喂。” 阙清月侧头看了元樱一眼,教导道:“刘副官这一路要护送我们,你对人家客气点,说谢谢。” 元樱提着袋子:“……多谢。” 若能离她家祖宗远一点,让她谢此人八辈祖宗也行。 阙清月见这刘司晨,生得一表人才,难怪年纪轻轻就已是副将,再进一步可就是将军了,既然东方青枫将他带在身边,应该是其心腹。 见刘司晨没有走,她低头喝了口水,随意道:“刘将军是属鸡的?” 刘司晨望着坐在那慢悠悠喝茶的美人,简直百看不腻啊,见她跟自己说话了,立即紧张地回:“对,我是鸡……阙姑娘怎么知道的?” 阙清月拿杯子的手一顿,忍不住笑了,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行了,我们知道你是鸡,你还有什么事儿?”元樱提着粮袋,站在祖宗旁边挡着刘司晨问。 刘司晨望着美人笑了,他也忍不住跟着笑。 “哦,我就是想问阙姑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鱼龙商队里有几个武师,正好我认识,路上如果你们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提,都不是问题……” 倚在树下的东方青枫,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人,一脸没出息的样子,他倚着树上下打量他半天,最后嗤了一声,别开了脸。 好歹也是副将,如今见到个长得稍微周正点的,笑得可真恶心。 随着一道嘹亮的敲锣声突然响起,商队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第4章 商队 你看这大雨就要落下 下午的天气愈发闷热,商队一直没有停下来,一眼望去,队伍浩浩荡荡,因货物较多,前行速度并不快。 连走三个时辰后,才在临近仙女庙,荒郊野外溪边的一片空地停了下来。 夜已深。 一行人皆累得人仰马翻,饿的饥肠辘辘。 队伍一停下,许多人在溪边各自占一块地方,商队的伙计、武师、赶车师傅,以及拖家带口跟在商队后面的路人百姓,或三五人聚在一起,或两三人围在车边。 甚至有人在溪边升起火堆煮粥吃饭。 点火可以驱赶林中野兽。 不知是否夏末入秋的缘故,虽然白天闷热,夜晚倒是有些凉爽。 元樱找到一处夜里避风的好地方,放马儿在水草丰沛的地方吃食。 她顺便拾了木柴生了一堆火。 林间不缺木头,枯木或劈或砍随意取用。 东方青枫坐在火堆一侧,将她拣来的几个木块,扔进火里,篝火上正挂着一只铜锅,里面烧着热水,水开后元樱舀了热水倒进碗里。 “祖宗,商队那个管事收了我们一人三十两!说是会供应一日三餐。” “……结果,我去领食物的时候,你都猜不到,他们供应我们的什么,太抠门了!” 阙清月坐离东方青枫较远的另一边,元樱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给她做矮凳,铺上了柔软的丝垫,她在上面安稳地坐着。 她正望着燃烧的火,闻言抬眼望她,“还有你嫌弃的东西?”元樱是不挑食的。 “说吧,给了什么?” “是一人两块邦邦硬的糙饼,咬一口牙都能崩碎掉那种,我牙口好,还能咬一咬,祖宗你要吃一口,都得吐,馊了吧唧的,我扔给马吃了,幸亏我怕路上东西不够吃,买了些馒头。” 说着她将箱子取下,从里面拿出干净柔软的白色棉布包,取出一个白白胖胖一捏松软,带着香喷喷麦香味的馒头出来。 “祖宗你等着,我用火烤一下,这样吃着更香。” “嗯。”阙清月颌首,低头见到膝上有落叶,她随手抚开。 “怎么刚入秋,就有落叶了?”还未到深秋呢。 她随意看了眼周围,这一处,背靠山坡,离她不远还有棵野柳。 柳生河边,也属正常。 她收回视线,取过旁边的碗,喝了口水。 很快,元樱就用拨了皮雪白的柳枝,将烤得焦香的馒头条夹着递给阙清月。 阙清月将宽衣袖向上掂了掂,露出手,接了过来。 她自己就不必烤了,直接取了一个炫嘴里,还问对面的东方青枫,要不要吃。 坐在篝火边添柴的东方青枫,正看着这主仆二人一举一动。 这位阙家祖宗,一身不染尘世的白衣。 若非在荒郊行走,恐怕鞋底都想要远离地面,保证纤尘不染。 凡是她要坐的地方,不是用垫子就是用竹席,还要侍女铺好了才肯坐。 若没铺好,她就在旁边等着,直到铺好为止。 此时这一身衣服,上身紧,下宽松,外面还有层丝质罩衫,罩衫在火光下可观出上面精美的白色刺绣,绣的东西不俗,并不是常见的海棠牡丹,而是松林白鹤图。 十分的讲究。 肩腋处是两片装饰丝带,银丝交织,火光一映熠熠生辉,既庄重又飘逸。 且全是丝绢制品。 馒头需要别人烤了才能入口,头发需要侍女梳好才满意,喝水要人倒,马车要人扶,就连头上落了两片树叶,恐怕也要待女帮她取下来。 宫里的九妹带人微服出行,也不过如此。 东方青枫余光上下端看了她一番,才看向另一边。 队伍的后方,大多与他们一起,交过买路钱,男女老少各占一边,包袱各放各的。 他们斜后方一家四口,男人刚过来借火,虽然神色局促,多看了几眼旁边这位吃个馒头都别人烤的人。 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对面的人。 衣袍短打,拿扇磨刀什么行头的都有,一侬五人。 显然只是临时搭伙的队伍。 这也是为什么,元樱捡柴火,刘司晨拿晚饭,他却一直坐在这里没动过的原因。 皆是因坐在石头的这个阙氏祖宗。 真是麻烦。 可他若一走,她那侍女的麻烦就要来了。 不过,就算他坐在这儿,频频看过来的五人,其中一个,竟然真有胆走过来。 他微眯了下眼睛。 来人倒是生得高大,面白无须,穿着也算体面,但一双眼睛,已经要掉下来了。 一脸惊为天人的蠢样。 “在下云城苏家人,听闻各位也去醉龙摊,不知是否一起同行,路上交个朋友,也好互相照料一番?” 未等东方青枫开口,元樱刚咬着馒头站了起来。 她刚为祖宗整理好头发,连绑发的银色发带珠穗子,都整齐地垂在祖宗身后。 银色丝,羊脂玉,串在一起,隐在黑发中甚是好看。 刚将梳子掖回腰间,这个贼眉鼠目的小子就过来了。 火堆旁正好有一块石头,她随手就是一拳。 石头顿时飞溅,碎成了渣。 周围不少人看过来,顿时几道吸气声隐隐。 “滚!” 那个人大概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这么暴力。 他飞快扫过右面火堆旁倚刀而坐的清俊男子,双臂环胸正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而坐在另一侧的人,低头整理袖子,甚至都没有向他看过来。 “呵呵,既然如此。”他勉强挤出丝笑容:“那在下告辞。” 围坐在那儿的五人见同伴铩羽而归,或憋笑或嘲笑,还有不屑的。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节 “赵兄,你平时虽有风流之名,但那都是些花馆寡妇之流,你好好看看人家,这你也敢肖想?”他拍了拍赵的肩膀,“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再说了,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看过你,我瞧那举止气度,肯定是名门望族出身,别想了,来来,还是喝酒吃肉实在!” “可我李玉城,从未见过如此绝色……” “罢了,玉城兄,美人水中月,不似人间人啊。” “呵呵,刚才我就说过,赵兄你就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其中一身紫衣拿着扇子的男子道:“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眼力,你们都看见了,那女子刚才一脚,至少有五百斤重力,堪称神力,仰青兄,你比较有见识,你觉得呢。” 五人里有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一直未开口,直到紫衣男子如此说,他才点头,目光看向对面被火光映射的一个人,那身麒麟甲熠熠生辉,“确实如此。” 紫衣道:“而且你们看,右边那位一直没有动的男子,他身上穿的,可是世代功勋之家才能传承的麒麟甲!” “什么?那是麒麟甲?” “宫里的甲?” “看起来这么年轻,他是世家子弟?” “惹不起。” “云城没听说这样的人物啊?算了,我们一介布衣,就不要找那麻烦了。” “你们听说没有,商队今晚打算连夜赶路,难道仙女庙此地有什么不妥吗?” “我在仙女庙夜宿过,没什么问题啊。” “听说这仙女庙,以前是个村子。后来,来了群山贼,把人全杀了,还放了把火,最后只剩下仙女庙。” “为何唤其仙女庙?” “据说此地有人差一步登仙,可惜失败,死后百姓称其陆地神仙,供奉起来,不过都是传说而已……” …… 刘司晨手里提着东西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东方青枫的刀直接插在土里,他一直倚着自己的刀,见到刘司晨,才坐直身体。 虽然一路未说什么,但大家都饿了。 刘司晨打开自己带的包裹:“我跟商队里的几个武师是旧识,从他们那里弄到点吃的,啃馒头多没意思,我看他们刚才逮到了一头白羊,就从那儿弄了点羊肉和调料,一会熬点羊汤渴渴。 入秋了,咱们今晚恐怕还要赶夜路,吃点羊肉驱驱寒气……” “赶夜路?为何?” 东方青枫看着他手里提着用草绳绑着的肉,块头还不小。 “据武师说,荒郊野外歇脚太危险,不如趁着体力充裕连夜赶路更安全些,待走出前面那片仙女庙的范围,到了四方镇,在那里歇脚也不迟。” 说着他又从袋子里找出一包东西,打开了上面的油纸,露出松软雪白又带着点点红的糕点。 东方青枫见状,刚将手从左臂抬了下,就见到他这属下身子一转,将糕点朝向另一边。 “这是云城特产,玫瑰米糕,用最上好的米浆做的,选云城最大颗的野玫瑰花片制成,馥郁清香,阙姑娘,你们来云城时间匆忙,肯定没吃上,我是从武师那儿抢过来的,你们尝尝……” 糕点一拿出来,确实有股玫瑰花香。 元樱嘴馋,刘司晨再三给,盛情难却,见只是份点心,她就替祖宗接着了。 “还有些蜜饯果仁,我知道女孩子都爱吃这些……”刘司晨一股脑都给了元樱。 旁边东方青枫默默收回手,抱臂斜目看着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要知道这人是这么个玩意儿,早就让他卸甲归田,回家吃自己吧。 他剑眉微挑,不悦地倚回刀上。 待铜锅里的水滚开,刘司晨取了刀,将炮制好的羊肉切成薄片扔进锅里,加入调料。 他还从熟人那里搞来了一小坛酒。 四人围火而坐,中间那锅肉,香气四溢,馋得河边不少人咽着口水,多吃了两个馒头。 “好了好了,这回肉熟了,快吃吧!”刘司晨招呼几人。 “真香。” 东方青枫挟了一筷子熟透的羊肉,一抬眼,就看到阙家那位千金祖宗,坐在那块石头上。 她那个侍女则靠着她席地而坐,这侍女本就长得人高马大,腿又长。 大概是挤到她了,她从端坐变成微俯身,手臂撑在膝盖上,雪白的鞋子微露,两只脚微微内八,  支撑着自己。 侍女元樱正一口大半个馒头,卷肉吃得香。 她却没动过筷子,只是低头慢慢悠悠地撕着馒头。 旁边刘司晨也注意到了,“阙姑娘怎么不吃呢,这个羊是现杀的,肉质很新鲜。” 说着他拿过碗,“别不好意思嘛,我给你挑几块熟的,羊汤也多喝些,驱寒……”说完连肉带汤舀了一碗。 “是,这肉是挺新鲜的。” 他碗递过去一半,元樱伸手就拦住了,她接了过去,解释说:“可惜,我家祖宗不能吃荤,你这碗肉给我好了,我能吃……” “玄门子弟,不能吃荤吗?”刘司晨有些惊讶。 “我见有些玄门中人,也是喝酒吃肉的。” “那是他们,我们祖宗不一样,她?”元樱扭头往后看了阙清月一眼:“……跟一般人都不同。” 说着,她放下碗,掰着手指:“一不能吃葱,二不吃蒜,三不吃香菜,四不吃一切有异味的东西,包括肉,海鲜,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树上叫的,荤的腥的,全都不吃,连羊奶都不喝,何况是膻腥的羊肉,她毛病多着呢……” 阙清月刚将一块馒头皮咬在嘴里,就听到坐在她脚边的元樱在大放厥词。 她习惯性地冲她扬起手:“你皮痒是吧?” 元樱立马缩起脖子。 阙清月见对面的人正看着,最后装作甩了下衣袖,将手收了回来。 给她留点面子。 这傻妞,嚣张了现在,竟然还敢编排她? 刘司晨看得肉都忘了吃,我的个乖乖!这阙氏家的祖宗,生起气来,脸都红了,更生动了。 看着比肉都香,真要命。 原来秀色可餐是这么来的。 东方青枫将肉放到了碗里,似笑未笑道:“哦,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树上叫的,水里游的,她都不吃,那你祖宗平时都吃什么?难不成,天天喝风饮露就饱了?” 他一本正经地嘲讽道:“天天这不吃那不喝,难道,你还能成仙不成?” 阙清月刚才打元樱,袖子不板正了,她正捏着袖口,听闻此言看向他。 明白了,这位东方将军,看样子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啊。 她看着他,一边嘴角冲他微微一笑。 将烤馒头放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取了她没使用过的筷子,挽起袖,从锅里亲自捞出了一块羊肉。 顿了下,体贴地放进了东方青枫的碗里。 “东方将军,不必客气,我又怎么能和您比呢,你看,你是将军,这一身麒麟甲穿着多威风,上面还带着血迹,一身的血腥气,方圆十里都无人敢靠近你,我吃不吃无所谓,将军你多吃点羊肉,膻腥之物大补,你可要好生补补。” 旁边的刘司晨低头“噗”地一声,一口酒呛到了。 东方青枫回头瞪了他一眼。 忍着没闻自己身上鳞甲的味道。 很好,这阙氏的人,是真的记仇。 再看锅里,那确实膻腥味重了点的羊肉。 他犹豫了下,将肉碗放下了,端起旁边酒碗饮了一口。 “这酒哪儿来的?是什么酒?”一股古怪的味直冲脑门。 “啊,这个……”刘司晨欲言又止,最后望了眼对面,凑近将军,低声道:“将军,这是壮阳酒。” “壮,什么?” “补元气的!主要补元气!” “晚上要赶夜路,武师说这酒贼有用,能让人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们武师经常夜里跋涉,体力跟不上时,就爱喝这个……” “我体力跟不上?刘司晨,你!” “不不不,将军,是我,我体力跟不上!是我!” 说着刘司晨一动,手里的酒碗没拿住,脱手了落在地上。 “哎呀这酒……”刘司晨赶紧起身,“没事没事,我再去取一只碗来。”说完就要将碗碎片踢到一边。 “等等。” 阙清月刚好看到碎碗,立即抬手阻止。 这碗…… 碎得很巧妙。 不均匀的原地裂开了六瓣,却全部反扣在地。 “怎么了?阙姑娘?”刘司晨见她盯着那几块碎片在看。 “这是什么酒?”阙清月问。 “额,这……”怎么都在问这个?刘司晨摸了下鼻子,不太好说,结果下一刻,盯着碗的阙清月就替他说了。 “赶镖的人喜欢喝壮阳酒,这是阳酒……” 阙清月自言自语道:“酒是阳酒,碗是全阴卦,阴盛阳衰啊……” 这时前方有人喊了一声:“后面的,要下雨了,领队让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赶路,到前面仙女庙避雨。” 下雨? 阙清月抬头看向上空。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节 此时无星无月,若雨再下来,岂不就是天地全阴卦? “仙女庙离这近,只半里路程,运气好应该赶不上这雨,将军,阙姑娘,元樱姑娘,我们也快些收拾走吧。”刘司晨对几人道。 东方青枫将长刀一拔,站起身,可阙清月仍坐在石头上没动,她开始打量身边的这棵野柳。 元樱见祖宗没动,她也没动,继续埋头吃。 野柳全阴,刚入秋,其它野植正是茂盛时,它开始掉叶子。 这时正好一阵风吹过,吹得她额前的头发轻轻飘动,挡着她视线了,她立即用手指夹住一侧乱动的头发,这时树上又被吹掉叶子。 向她这边落下。 数一数刚好六片。 阙清月对着那几片叶子,袖子一挥,叶子落地。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糟了,不妙,元樱快走,此地乃全阴之地,今晚阳消阴长,这雨若真落下,天时地利,必出邪祟。” 说完提起衣摆,见元樱还在吃,伸手就拍了下她的肩,急道:“别吃了,收拾收拾,我们不跟着商队,赶快离开这里!” 又见周围的人都朝商队处赶去,她从袖子取出一只纯白丝帕,一捏袖子,从火中抽出支炭枝,在白帕上面匆忙写了几个字,递给旁边的人:“刘将军,让你认识的武师,将它交给这个商队的天师,希望他能看明白。” 她这样一个木牌天师,是不太好在人家商队请来的天师面前大放厥词,只能如此。 说完转身,她就要上马车。 周围的人都在收拾东西,跟着商队的方向移动,很快队伍就会重新出发。 所有人都跟着商队走,阙家这个千金祖宗却突然要离开商队,刘司晨拿着手帕,看向东方青枫:“将军,你看这……” “你不是说,她出身阙氏,天师名府吗?” 东方青枫长身而立,看着她提着衣摆上了马车,他反问刘司晨。 “是,可她。”刘司晨低声提醒道:“腰上挂的是木牌……” “我们此行的任务,是要将她护送到京城,不是护送商队。”东方青机锐利的眼神射向刘司晨。 “明白了。”刘司晨转身离开。 东方青枫单手拿刀,在后面双臂环胸,淡淡地看着马车二人身影。 “元樱!快点!” 元樱舍不得那锅肉,直接将锅端了起来,“来了,来了。” 阙清月提着衣摆上马车的时候,回头就见元樱端着锅跟在她后面:“你怎么?把锅拿过来了,你个吃货。” “拿远一点,别撒在我身上,撒我身上,我给你这锅扔地上!” 第5章 仙女庙 怨血千年化碧玉,难消恨 商队请的天师,是一对师兄弟,一位擅星象,一位精通避邪镇煞。 天要降雨,商队马上开拔,马夫在吆喝驱赶骡马。 一位穿着天师服的人,正检查马车上刻记的镇煞四小天阵。 另一位年纪颇大,同样穿着天师服的人走了过来。 “师弟,商队里武师的好友,托他交给我们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白帕?”被叫师弟的人,展开帕子,上面用木炭写了几个字。 拿至光线充足之地细看。 “仙女庙有变,快跑?” 师弟他抖了抖帕子,“什么人?开什么玩笑?” 年长师兄细心,见帕子后面还有个字,“师弟,你看这里,这是……阙?” 师兄弟对视:“阙门的人?” “商队里有阙门天师?师兄,这次不是只请了我们两个?没听商会的人说过。” “或许是路过的天师。”师兄想了下,叫来送帕子的那位武师,“你那位送东西过来的好友,他人呢?” 武师道:“他本是跟着商队走的,现在已经离开了。” “离开多久了?” “将东西交给我就走了。” 武师有些忐忑道:“两位天师,仙女庙不会,真的有事吧?”毕竟他那位朋友,也不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帕子的内容,他已看过了,毕竟不看里面写了什么,怎么敢交给天师,他也不会那么蠢。 师兄弟两个没理他,挥手让他离开了。 “师兄,你觉得?” 年长的抬头看了看天:“师弟,你也知我擅观天象,今夜本来无雨……这雨不请自来,偏在星辰晦暗的时候……” 他捻须问师弟:“那你可看出什么来?此前你说需连夜赶路,离开仙女庙,是否看出端倪?” 师弟也为难道:“仙女庙我带人走过几遭,并没有什么邪煞,只是今夜心里隐隐不安罢了,你知我对煞气有所感应,可用避煞烛照了照,并未发现煞气。” 年长师兄“嗯”了一声:“阙门天师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传递这样的讯息,他们行走江湖,一般都是黄牌天师,至少比我们高明些……” “还是跟商队的人说一声,绕过仙女庙吧……” …… 阙清月坐进马车。 后面很快传来马蹄声,东方将军与刘副将已跃身上马,握着僵绳自后面追了上来,随马车而行。 她坐好后,掀帘从轩窗向外看了看,雨已经开始下了,有雨点打在路旁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元樱挥了几鞭,掉转车头,开始向着来时路,一路狂奔。 有人远远见到有辆马车,突然离队往相反的方向行驶,还觉得有些奇怪。 元樱边赶车,边道:“祖宗,我们就这么走了?那六十两银子怎么办?” 阙清月望着天雨,低语了一声:“这次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六十两,买命的钱。” “什么?”元樱没听清,掀开车帘探头问。 阙清月伸手便拍了她脑门一下,将她拍回去,催道:“别说话了,快点赶车!” 元樱的“车技”开始狂飙。 一开始,阙清月坐在马车里,手扶着车厢一侧,还能保持平衡。 马车也很快行驶起来,虽颠簸但也能忍,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形象了,因为她已经听到,外面的雨滴开始时疏时密地啪打在车顶木板上。 倾盆大雨似乎马上就要落下。 “元樱,你再快点!” “已经够快了!祖宗!再快车轮都就要飞起来了。”元樱在外面喊。 话音刚落。 后方远远传来惊呼嘈杂声,似乎商队那边出了什么事。 “外面怎么了?”阙清月在车里,什么也看不到。 “额的天呐!祖宗!”元樱一探头,向车后望去,看到此景,一脸震惊。 “发生什么了?” “完了完了。”她低喃,“我元樱第一次出门,竟然能遇到这样要命的东西!”往日只听别人说起过,跟听故事似的,如今她亲眼见到…… 祖宗这次可说对了,我得快点!快点逃。 “没什么……”她坐直身体。 “外面雨大,祖宗,你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探头看,别被雨水迷了眼晴,你要坐好,坐稳了!” 说完,她咬牙抬手就是一鞭。 “驾!” 这次再不用阙清月诸多催促,马蹄疾飞,车轮滚动,如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阙清月猝不及防,被突然再次加速的马车晃了一下。 “唔!”她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到了车厢壁上。 她的手立即抓住轩窗,试图稳住自己。 外面肯定出了什么事,否则元樱不会如此疯癫,虽然她平日也很疯癫。 说起来,她还真有些怕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所以,她没有再从轩窗向外看。 只安静地待在车厢里。 马车前行的速度更快了,拐了好几个弯的样子。 阙清月感觉到马在慌不择路地奔跑,已经不管东南西北往哪跑,只要有路就冲出去的样子。 因速度快,车轮更加颠簸,她在车里几次想稳住身体,但还是撞到了车厢上数次,有一次她差点连人带车掀过去,又被元樱几鞭子拐回正路上来。 阙清月在车里狼狈地气喘嘘嘘,头发早就乱了,披散在了双肩上,此时的她根本顾不得了。 每撞一下她都忍不住痛哼,是真疼啊。 却只能咬牙忍着,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明,她高低骂元樱一句,真不知是马疯了还是人疯了。 她只能双手抓紧车窗,可摇晃之下,一个拐弯,额头竟然没有防备,一下子撞了上去,阙清月被撞得头昏眼花。 额头火辣辣。 她的一张脸,毁了啊!脸上说不上几分又急又气又忍。 因为低头捂着额头,身后的头发都散了开来,覆在脸上,倒颇有几分乱世凌虐的美感。 可就算这样,马车速度再快,又能有多快呢?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节 大雨倾盆而下的那一刻。 一切都晚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与世隔绝了一样,耳朵突然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只有一道诡异的歌声。 这样的雨夜,这么黑的夜晚,在这样荒郊野岭,杳无人烟的地方。 耳边突兀响起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吟唱。 谁能不怕? 那是一道阴森料峭、煞魅飘飘的声调,仿佛唱戏一般。 它似乎一直在追着马车低吟…… 声音绮丽浓艳,百转千回,却又冷气森森,寒凉彻骨。 只让人听了之后,觉得自己自外凉到了心里,从身凉到了魂。 “上邪,又是一朝寒雨夜,好冷啊……” “怨血千年化碧玉,难消恨,雨夜萧瑟冷秋风,吊尔魂……” …… 低吟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在了人的心头上,慢悠悠念到吊尔魂时,好似真的有魂就要跟着声音吊起来了。 就在魂字刚落下。 无边寂静的雨夜,突然传来一声:“龙斩!” 接着一道拔刀声。 “铮!”响彻天地。 谁也没有看到,有一道白光弧形闪过,如同闪电,落在了马车后方的上空,划破了雨幕,化为了烟。 刚才还毛骨悚然的一切,从新归于平静。 …… 第6章 来人 这该死的雨 一行四人,在大雨中狂奔百余里。 雨中无法辨认方向,越走越荒凉,又前行十余里后,四周仍不见人烟。 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了。 只好在一座年久失修,破败萧条的庙宇前停了下来。 从外面看,庙宇外墙破旧不堪,瓦片剥落,青苔蔓延,又经长时间风雨吹打,门楣全烂掉了。 好在,里面尚是一处能够遮挡风雨的地方。 几人翻身下马,在门口栓好马车马匹。 外面雨水多,路滑泥泞,元樱让祖宗先待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待她们找了不少干柴,在庙里生起了火,元樱暴力直接拆了一扇破旧木板门,铺在了火堆旁边,上面放了张暖席。 东方青枫二人换了衣服,已坐到火堆旁烤火。 待到阙清月从马车下来的时候。 有了庙里火光,几人才清楚地看清了她现在的样子。 当场把元樱吓得不轻,愣在原地,烤火的刘司晨也吓了一跳。 “阙姑娘,你没事吧?” 东方青枫身上的麒麟甲已卸,换了身玄色单衣正倚墙而坐。 漫不经心看过去的时候,也注目看了她一会儿,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她受伤了? 按理说,四人中,阙清月一直在马车里,其它人都在车外面,一人驾着马车,二人雨中骑行,大雨直接落下,几人衣服全湿透了,应该是他们难堪些。 可偏偏坐在车里,穿着最整齐的,保护的最周全的这个,是四个人里情况最严重的。 额头因为撞到了车厢上,竟然撞破了,伤口青红还有些血迹。 尤其这伤,在她巴掌大的脸上,看起来更触目惊心。 “谁干的?”元樱震惊道。 心情不太好的阙清月,侧头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她伸手捋了下伤口旁边的发丝,没办法地低声解释了句:“……不小心撞到的。”真的是不小心。 这伤口位置实在有些尴尬,知道的是她在马车里不小心碰到了车厢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寻短见了。 让人难以启齿。 庙里的三人,一言不发地都在看着她。 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外,后面也是鸦雀无声。 阙清月看了眼这几人,见他们眼神奇怪。 “怎么了?” 接着她又看向身边的元樱问:“我破相了?很严重?” 元樱:“……” “呵呵,就,嗯有那么一点儿。” 不知道为什么,祖宗这样头发也不整齐,脸又受了伤,额角还有丝血迹,看着好似大大折损了容貌,不似原来秋光乍现,波光粼粼的美。 可是,很奇怪。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破庙里,在柴火摇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看着被一番折腾后的祖宗,尤其那伤,竟然显得这张脸,多出几分艳丽来。 好似在她脸上随手添上一笔浓墨重彩,头发一乱,颜色一浓,反倒更凸显出她的美。 这种美是经得起折腾的,越折腾越出色。 看着都与往日不同了,甚至更夺目。 难怪三人不出声,这哪是受伤?这是增光添彩来了。 越伤越美,越虐越昳丽。 实在让人沉默,无话可说。 …… 雨夜庙寒,本就有些阴冷,生火后,很快温暖起来。 外面的雨没有停,只是小了些,淅淅沥沥地下着,透过没有门的庙门,几人还能看见外面沙沙的雨点溅落在地面上。 如果不是之前几人被追得像落汤鸡一样狼狈。 此时此景,古庙夜雨,倒是有几分意境在。 尤其门口墙壁上还挂着蜘蛛网,上面还有只蜘蛛,随着外面的风雨飘摇着。 阙清月坐在火旁,喝了口热茶,整个人才总算缓和过来。 元樱已经将她的头发整理好,银丝发带也顺着头发摆放正位,又小心冀冀地将她额头两边额发向后梳了梳,以免碰到额角的伤口。 条件窘迫。 没办法,如今也没有伤药。 刘司晨坐在火边,见着阙家这位千金祖宗,低头用帕子慢慢避过额头的伤,按了按额头其它地方,擦去下车时淋的雨水。 那伤其实并不严重,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稍微蹭破了点皮。 甚至都不会留疤。 可在她脸上,怎么就显得很严重,才一会的工夫,看着更加青紫了。 元樱一旁看着也着急:“怎么会伤这么重?”撞一下,也能撞出血?那这得多大的力道? “都怪我,马车赶太快了……” 阙清月按着额边吐槽道:“你那不是太快,你那就是疯了。”疯了似的赶车,百余里,她在车里就像罐头里的鱼,至今想起,都不堪回首。 “殿下。”刘司晨想到什么,低声与东方青枫商量道:“你那儿不是还有御……” 东方青枫目光移向这位喜欢胳膊肘往外拐的副将。 不过这次,倒没有像往常那样恨铁不成钢的冷嗤他一声。 只是了觑他一眼,从衣襟里摸出了一只碧色的药瓶,看也不看地扔给刘司晨。 刘司晨立即接住。 赶紧向对面递了过去。 “阙姑娘,这是药,擦在伤口上两日内便能好,保证不留一点疤痕。” 要知道,人的脸面可是很重要的,无论男女,脸上最好不要有疤,女子不必说,男子亦是如此。 王侯将相,豪门贵族,脸若有疤那可是大事,是有损颜面又不体面的事。 “太好了,谢了。”元樱赶紧接过来,飞快地将瓶子打开。 阙清月看了眼,见其瓶身好似用一块碧玉所制,玉质温润,色浓。 她随意伸出手指,夹住药瓶,掀开瓶底一扫,御药? 是宫里的东西? 宫内等级森严,使用的御制品皆讲究位份等级,一只药瓶都用整块碧玉雕刻,这样的御制药,难道是…… 碧髓膏?那是皇室的东西。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节 哪怕他现在又不体面又残。 阙清月反而高看他一眼。 不过只是多看一眼罢了,她收回视线。 这三个人,看来并不是什么马贼土匪之流,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这三人却看直了眼。 尤其刚才她懒洋洋看过来。 生得魁梧那汉子,对上她的视线,本来脚要往石像那边走,因为没看地面差点拌了一跤,幸亏他下盘稳,没出大丑。 也因此,正好看到那一抹清蓝色的正脸。 侧看时精致朦胧,正面看惊艳破碎,额头虽有伤,可在火光下,凭添三分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世间,怎会有如此漂亮的人啊? 尤其她低头,若无其事喝茶的时候,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更迷人。 “咳咳!”刘司晨立即咳了一声。 他率先开口。 “三位兄台,你们打哪儿来?” 被三个男人直勾勾看着,他一个男的都受不了。 看起来肾虚,拿着葫芦的男子,回过神道,“哦,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从仙女庙过来的,不知几位,你们是哪里人?” 为何大半夜带着女子,躲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中? 这半夜三更,火光照着,女子美得好似不真实,虽然看着并无邪气,反而一身清气,让人神清气爽,还有丝凛然正气,但说实话,他怕啊,肾虚,正补着虎骨酒呢,心里还真有点忐忑,怕又遇到了什么妖孽之物。 这才出狼窝,岂能再进蛇窟? “仙女庙?”这么巧?刘司晨暗道。 “咦?我看你们四位,怎么有些眼熟啊?”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回过神,越见几人越眼熟。 刘司晨看向身后并未阻止他的殿下。 又瞧了眼对面阙家的千金祖宗,她正喝茶,也没有说话。 于是想了想,才对几人道:“实不相瞒,我们几人,也是仙女庙过来的,想必大家都是鱼龙商队的人吧?” “啊!我说你们看着眼熟,你们换了身衣服!我没认出来,原来大家都是鱼龙商队的!” “原来是认识的人啊。” 一时间,庙里紧张的气氛缓和许多。 “仙女庙出事后,我们一路跑,就跑到这里来了,周围荒无人烟,进来避下雨。” 刘司晨道:“客气,我们只是早来一步,庙里原本有些柴火,是以前路过歇脚的人备下的,在石像那边。” 将人请过来烤火,是不可能请过来的。 几人连忙拱手致谢。 元樱拿棍子的手这才松开了。 她手心都有点出汗了。 这时候,她也不得不说一句,自家这祖宗,真是太招人了。 有时候她一个人,确实感觉力不从心。 毕竟猛虎,也怕群狼啊。 “哎兄弟,仙女庙出了怨煞,你们商队后来怎么样了?” 刘司晨出声问道,毕竟他还有几个武师朋友在里面,并不希望他们出事。 魁梧大汉道:“我们这次命大,遇到了高手,只见其一刀龙鸣斩魂煞,当时天上就像闪电一样,亮起了一道光……我们这些人才逃脱一命,商队应该没事,只是当时大家逃的逃,跑的跑,冲散了,我们三人才迷路至此。 看样子与各位,也是有缘,呵呵。” 旁边肾虚瘦子应声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刘司晨看向殿下,东方青枫半阖目倚着墙,似乎在休息。 “那就好,今夜总算有惊无险,大难不死,各位日后必定否极泰来。”刘司晨朝几位拱手。 “刘兄弟这话说的不错,我们几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于是双方又是一番客套。 “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路。”东方青枫压低声音道。 他们几人都不是本地的,对这里的路况不熟悉,就算有地图,地图上标示的都是核心区域,像这种荒凉之地,周围连个村子都没有,如果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迷路。 毕竟一不小心误入林中,沼泽,湿地,那就麻烦了。 刘司晨听罢点点头,向几人开口询问,“三位兄弟,你们知道我们现在这个古庙,在地图什么位置?若到醉龙摊应该怎么走?” “醉龙摊?”肾虚的瘦子开口道:“我们也去那边,不过去那里得经过四方镇,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就得问仰青兄了,仰青兄对这边比较熟。” 说着,他看向那位自从坐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的刀疤男,“张兄,醒醒,别睡了,问你话呢,这是哪儿?” “哦,这是以前的苦道庙,全是苦修和尚,现在庙都荒了,你们若信得过我,明天给你们带路就是了,绕过庙后那座山,就能到四方镇。”刀疤男仍戴着斗笠,低着头哑声道。 “那各位,明日我们一起吧,路上还能互相照应一番。”魁梧大汉邀请道。 刘司晨呵呵一笑,“好说好说。” 他回头道:“殿下,明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 东方青枫睁开眼睛,扫了眼一侧火堆旁阙家的那位娇气的祖宗,看她怎么说。 只是阙清月不知何时,衣摆整齐地坐在那儿,手撑着一边额头,睡着了。 刘司晨见殿下倚着墙,嗯了一声。 他转身:“行,那就麻烦三位了。” “客气。” 三人在火旁烤着身上的湿衣时,悄悄望向那边,压低声音聊道。 “这几人,看着不凡,莫不是世家子弟吧?其中还有人带了把……刀?” “不会就是他吧?一刀怒斩怨煞魂的那位……” “不知道,但我看那女子腰上的天师牌,她是阙门的人。” “阙门天师吗?怎会在这里?” “嘿,长得可真漂亮。” “嘘,别乱说,这次死里逃生,真够凶险的……” 刀疤男子此时终于从斗笠下露出眼睛,他看向对面四人,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清蓝色腰间挂着的一只天师木牌,上面的确,是个阙字。 …… 昨日一夜凉雨,早上,虽雨停,但仍湿雾弥漫。 庙里火堆早已没有火,只有丝丝缕缕的烟,飘摇直上,留有余烬。 折腾大半宿,几人后半夜都困得睡死过去。 或躺或坐,或倚或趴,东倒西歪直到天色大亮。 庙外的马儿,正在树下进食一丛新鲜带着水珠的嫩草。 嘴里一嚼一动。 有人翻了个身,踢到了东西,传出声响,所有人才陆续醒过来。 阙清月后半夜睡得不舒服,醒来伸手习惯摸额角。 元樱见了,立即提醒:“哎,别碰!” “咦?祖宗,你的伤好了!”昨天看起来还触目惊心的伤处,今天青紫已散去,只余一点红印,若是头发遮挡下,就看不到了。 “这个药,还真好用啊!”她拿着那个碧玉瓶子,东方青枫也没往回要,只让她们拿着了。 阙清月看了一圈,庙里的人不知何时出去了,元樱也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将手伸过去,让祖宗借她的力起身。 山野无甚可吃。 众人匆匆塞了些馒头点心裹腹。 待到出发时。 阙清月盯着门口那辆马车,她手伸进衣袖里揣着,止步不前,不太想坐,容易让她想起昨日那一路的经历…… 就像条罐头里的鱼。 刘司晨眼色不错,看出来了,于是上前道:“阙姑娘,你可会骑马?” 阙清月闻言,立即转身面对刘司晨,看向他:“那自然会。” 罗刹城闲暇时,骑马是她唯一的户外消遣。 “我这马儿还算听话,你要不要试试,马车我来赶。” 阙清月望着眼前这匹马。 虽然骑马赶路也辛苦,但想到元樱的车技…… 也不是不能忍。 她走了过去,望了望马身,她本人脸小,不显高罢了,实际上,她将袖子荡开些,伸手抓住缰绳与一撮马鬃毛,左脚踩马镫,一个用力,便跃上马背,动作轻盈利落。 待她端坐在马上,向下望的时候,那双丹凤眼,形状狭长而漂亮,居高临下,眼晴微眯注视着刘司晨,那种迷人的感觉,刘司晨无法去形容。 只有心动的感觉。 肾虚的男子此时在破庙前,冲着山野突然仰声高喝: “哈哈,一场大梦,几度生死,纵马高歌,人生几何!仰青兄,我们走吧。” 说完,他翻身上马,跟在疤脸男身后,疾驰离去。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节 东方青枫一人一马行在前,途中他回头,看向身后。 见阙家千金祖宗手握着缰绳,一身蓝白色的衣摆在风中飞舞,身后翩然的蓝色发带也可入画中,没有半分狼狈,极致清雅之风。 他轻哼了一声,回过头。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这片荒郊山野之中。 第8章 铁匠铺 你是何人? 快马急驰,一日能到四方镇,再从四方镇出发,大半日便可去醉龙摊。 可现在避开了仙女庙,绕路而行,加上走得大多是些荒郊的野路,还跟了辆马车。 “日头快落山了,今日肯定到不了镇上,还是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吧。”带路的张仰青,沙哑着声音冲后面的人道。 “走了一天,别说村庄之类,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有歇脚的地方?” 因如今煞物影响,荒野之地已经很少有人出没了,百姓大多待在人烟繁华的城镇,连采药人都不轻易过来。 猎人打猎,也只在自己熟悉的山头。 除非那种不要命的。 张仰青道:“前行半里,有一铜庐村,十年前遭了山贼,现在是个无人居住的村子,我以前打猎的时候 ,就在这片向阳山,所以对这里的路比较熟,只是后来手臂打猎的时候没了,也很久没过来了……”他哑声道。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就劳烦仰青兄带路了。”魁梧汉子穆年勇急忙道。 既然有熟人带路,其它人没有异议。 果然,一行七人穿过一片长了些杂草的野路,前方一下子开阔起来。 “竟真有个村子?”众人望着下方。 铜庐村坐落在两条小溪夹着的狭长台地上,依山傍水。 刘司晨将地图从袖里取出来:“这里有个村子?地图居然没有标出来……”只标明这一片是向阳山地脉。 “超过十年废弃的村庄,不会记录其中。”东方青枫道。 刘司晨策马靠近,望着前面三人道:“将军,看样子今天到不了四方镇,你看……”毕竟这地方,这些人他们并不熟悉,不知根底,但目前还需要他们带路。 东方青枫的马原地踢哒着马蹄,他勒了下僵绳,让它老实点,“路况不明,且听他们的,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行。” 东方青枫在那三人间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张仰青那只空荡袖子上。 “后面的兄弟,仰青兄说了,那村子有地方可以落脚,今天晚上我们就先在那里休息一下,明天再走。” 穆年勇觉得后面这四个人里肯定有个高手。 他直觉应该是那位骑枣红马的,于是看向东方青枫和他的刀。 东方青枫见他看过来,也客气地寒喧一笑,颌首。 随后一行人策马靠近了向阳村。 虽处于偏僻之地,但村子建得不错,三面环山,两条溪流夹村,周围青山碧水,景色很美。 “铜庐村大多房子无人居住,时间久破败了,不过这里有处铁匠铺,用得是结实的青石,挺牢固,现在仍能住人,是我以前打猎时的落脚点。” “就在前面。” 张仰青所说的铁匠铺,坐落在村庄的十字路口处。 大家以为会是一处土胚房,谁也不计较,凑合一宿罢了。 却没想到,竟然还是颇为体面精致的一处青石宅院。 二进宅,不但有宽敞的前院,后院还有三间住房可以住人。 门口地面都是青石铺路,在村庄里也是大户人家。 一行人下了马。 抬头看,门上挂了块掉了色的匾额,上有铁匠铺三个字。 青石彻的前院是打铁的地方,敞口大炉灶,四方烟囱直通房顶,周围零碎生锈铁器。 “这地方不错啊!”有点肾虚的瘦子李贵开始观景念道:“闲时小憩,钟爱此地,人间美景,四季流连。” “得了吧,少拽你那酸掉牙的诗文了。” 几人说说笑笑,将马车安顿好。 阙清月提着衣摆,走上了青石台阶时,她注意地看了眼地面,台阶意外的很干净。 元樱急着拴好马,气喘嘘嘘一步三台阶地跑过来:“祖宗,你觉得这地方,行吗?” 阙清月她手揣在袖里,站在院落台阶上,扫了眼里面的院子,可能因为是铁铺,所以院子房间格局与普通人家不同。 一条走廊,直通里面的三间屋子。 门窗、屋檐,青石铺地,都挺干净的。 她微挑了下眉稍:“嗯,还行啊。” “那就好,只要没有仙女庙那种邪崇就好。”元樱松了口气。 阙清月回头看她,“你刚才问的是这个意思?” “对啊!” “我说的是,这里临时落脚还可以。” “啊?” “想什么呢?”说着阙清月揣着手,低头看路往台阶下走。 “不是,祖宗。”元樱一路跟着她下了台阶:“你就没感觉出什么别的东西?只要你一声令下,觉得不妙,我肯定头也不回地带你跑……” 阙清月听着话,一边嘴角笑了下,“你以为邪崇是地里的番薯,一步三个,三步一堆?” “你知不知道,产生邪崇的地方,要经历多少岁月洗礼,阴气孕育?需要多少机缘巧合,天时地利?还要有一定的机缘,更重要的是,要有怨的不能再怨的怨魂,其难度,几乎等于让一个人,成仙得道,或死而复生,懂了吗?” 若是三步一邪崇,五步一黄泉,大聂早亡了。 “哦。”元樱听到祖宗这话,虽骂但放心。 “我看到院里有井,你打些水来把房间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歇脚。”阙清月回头吩咐道。 “行,祖宗!我这就去。” “叫什么祖宗?”你是我祖宗! 如果不是元樱跑得快,她一脚踢过去。 …… 张仰青虽断了一臂,但打猎的经验在,出去转一圈,就与穆年勇二人自后山掏了三窝野兔,两只野鸡,兔子野鸡肥嘟嘟,每只都有四五斤重。 刘司晨在溪边用石子打晕了几条肥鱼,穿了草绳绑了回来。 铁匠铺有现成的铁锅大火炉,将火点上,开箱拉风,蒸煮煎炒,爆炒兔肉,竹笋炖鸡,肥鱼清蒸,再留一条熬汤。 张仰青拿出以往捕猎在这落脚时,带的一坛驱寒烈酒。 几人就在铁匠铺宽敞的打铁房里,摆了一桌像模像样的饭食。 铁炉里的火,还在呼呼地燃着,既能照明,又驱走了山中夜里雨后的湿气与寒意。 厨房这样的地方,阙清月平时是不进的。 元樱也是如此,力气活尚可,劈个柴还行,厨艺完全不通,虽说侍女,但日常除了照顾祖宗,气祖宗,再挨祖宗打之外,她自由得很,练练拳脚,踩踩梅花桩,日常爱玩罢了。 别说让祖宗下厨做饭这种事,那根本不可能! 祖宗宁可不吃,都不会下厨房的。 更不可能让祖宗跟这些酒鬼坐一桌。 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让阙清月动手,想都没有想过。 一应饭菜都是张仰青三人挽着袖子自己做的。 元樱另搬了张桌子在窗口处,她捧着碗吃肉,阙清月在喝茶。 那是一壶培元茶,阙清月整理好袖子,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 培元茶是她识海月盘吐出来的东西。 不似人间之物,金灿灿油润的叶片,入水宛如活鱼,上下翻腾。 泡出来的茶汤呈金黄色,带着可以补充元气和体力的醇厚香气,入口柔美,化开后,有股清香之气绵绵不绝。 她平日之所以吃得那么少,也是因为有培元茶,每日一片,足够补充她一日所需的元气。 刘司晨动作迅速,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用银针将每道菜与酒试过毒了。 东方青枫睨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二人这才与众人一起坐了下来。 嘉肴美馔,气味熏然,使人垂涎欲滴。 几人吃得酒酣耳热。 一抬头,见到窗边元樱吃得油嘴鼓鼓,对面的阙天师坐在窗处,举杯喝茶,望着窗外。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今夜没有月色。 这边桌子对饮一碗酒后,有人突然出声壮胆地问了句:“阙天师,是不是玄门中人,都像你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阙清月懒洋洋回头望去,开口问话的人,竟然是平日不爱言语,独缺一臂的张仰青。 看他累积起来的功德值。 阙清月难得和颜悦色地对他微微一笑,看着他,回道:“也不是,偶尔还是要食些烟火气的。” 桌子那边所有人,都看着她。 无论一本正经,还是一颦一笑,和颜悦色,还是清冷不理人,都好看。 是真好看。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3节 看着这样清冷的美人。 越夜依譁越美丽。 只有东方青枫收回了视线,神态仍跟平时一样,又倒了碗酒。 张仰青却慢慢放下了酒碗。 他脸上的刀疤因为喝了烈酒,越发红得骇人,面相丑陋是小孩子见了都会吓哭的程度,此刻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他问道:“那我可以再问阙天师一个问题吗?” 阙清月倒不在意他的容貌,低头看着茶杯,随意道:“你问吧。” “我听闻,阙氏第一代老祖,有起死回骸的神通,不知是不是真的?” 话音一落,倒酒的东方青枫看向他,刘司晨也回头看他。 其它几人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有窖头火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很显然这种事情,都是世人谣传夸张的说法,大家可以这么说,但却不能真相信。 起死回骸这种事,怎可能是真的? 仰青兄定是喝酒喝醉了。 阙清月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下,手指轻点了下茶杯。 许久叹了一声,放下茶杯看向他道:“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师门,你可以向他们请教。” “就是,仰青兄,你这不是为难人家阙姑娘吗?那是人家师门的祖宗,你让人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尊师重道,如此陷人于不仁不义之事……” 怎好说出口? “喝糊涂了这个人。” “阙姑娘,你别听他瞎胡咧,他喝醉了。” “这酒还真有劲儿啊,连仰青兄都醉成这样了。” “还是少喝点吧,酒太烈,多吃点肉,来来挟菜……” “抱歉各位,我是喝多了,我去如厕,出恭,你们吃呵呵……”张仰青摇晃站了起来。 “你小心点!” 阙清月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元樱在对面嘟囔一句:“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这种事问出来,他也敢信?” 阙清月低头喝了口茶,轻声附和:“你说的对,这种事,他竟然也信。” 酒足饭饱,夜已深。 大家各回房间,元樱跑去洗漱。 阙清月自临时铺的床边起身,她理了理衣袖,伸手正要摘下自己的腰带。 突然一把刀无声地架在了她肩膀处。 阙清月手停住,她微侧脸看向身后。 余光里,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站在那里。 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了一只袖子。 “你是何人?” “别动。” 第9章 命运 别弄脏了衣服,很贵的 阙清月余光看了一下身后。 又移回前方。 手从腰上慢慢收了回来,像往常一样,双手揣在衣袖里。 她前面正对着窗户,这里无人居住,晚上元樱通风后,窗是栓上的。 屋里空荡荡,只有床和几把椅子,元樱原本取了凉席,打算在椅子上凑合一宿。 那么,这个人刚才躲在哪里? 她自嘲一笑。 没想到啊,人算不如天算,哪怕她算到了结果。 过程如何,她却一无所知。 以现在这个趋势来看,她才刚离开罗煞城,不过一日工夫,就在仙女庙遭遇了吊魂怨煞。 离开仙女庙,又不过一日工夫,一把刀,出乎意料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叹了口气。 归京之路漫漫,其凶险程度,不得不令人叹服。 哪怕她知道这刀。 要不了她的命,但也有可能拿走她半条命。 “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出声,转身,往前走。” 锋利的刀刃,抵在她衣领处。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桌子上一盏豆大烛光在摇曳。 阙清月笑了笑,答应他:“好。” …… 铜庐村的建造者,应该略懂些风水技艺,用心,且深谋远虑。 不但选址地点山青水秀,水源充足,前堂明亮开阔,背依群山,左青龙,右白虎,四势俱全,只是位置下陷,阴气有些旺。 不过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风水,此处住久了也是一处滋养人的地方。 尤其是女人,若这里还有人烟,必出俊男美女。 阙清月初踏进这家铁匠铺,不太了解铁匠这一行业,见到院子布局时,没有多想,她以为铁匠炉无处可放,才占用了前院,挤得后院房间全在一侧。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里面竟然另有乾坤。 铜庐村的人,是有几分未雨绸缪在身上的。 只可惜,这里的人夜里遭遇了山贼,据说一夜空村。 命运多桀之处就在于,即便你呕心沥血,有万全准备,也不够。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因它总在意外的时候降临。 阙清月顺着台阶向下走。 身后的人跟着她,刀很稳,一直未离开她肩膀分毫。 她脚下踩的是一种略硬似沉岩质地的红土,这铜庐村的地下,竟然是积沉岩? 难怪可以挖掘出这样一处暗道。 洞壁陡峭,呈矩形,墙上有一道道挖掘的痕迹,年代恐怕久远了。 阙清月挺着肩背,揣着手迈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后面的人一言不发。 暗道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其实,就算对方不说话,阙清月也猜到了。 在岩壁两侧油脂灯的照明下,她用眼尾扫了眼地上影子。 边走边开口问了一句:“你是有个妹妹吧?张仰青。” 后面的人走了两步后,才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听到了拨浪鼓的声音。”她道。 身后的人沙哑地笑了两声。 “那你怎么知道我有妹妹?” “拨浪鼓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腰上那一个,我小时候也玩过一样的。”她说道。 “那一年,京城很流行这样的花鼓,男娃娃是光头笑脸,女娃娃则是花朵笑脸。” “我记得你鼓坠上有个泥捏的花朵,虽然你脸上有伤,但其实你年纪不大,鼓面的花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你还挂在腰上,说明是你心心念念的之物,心心念念之人,若不是你的女儿,就只能是你的妹妹了。” 后面的人大概没想到,她会只凭一只玩鼓猜出他有妹妹。 好久都没作声。 阙清月笑了一下,道:“你还真是沉默寡言啊。” 她在甬道里拐了个弯,“真好奇。”她道:“你以前也是这样的性格吗?” 走出暗道,眼前一亮,里面果然有个房间。 除了没有门窗外,与普通房间没什么不同,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看样子张仰青应该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好了,你就站在这里……” 对方话未落,阙清月伸手,将颈后的刀柄推离自己:“已经走到这里,你就不要再拿刀抵着我了。” 她走向房间桌子处,敷衍他道:“你是高手,可我只是一介弱女子而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想拿捏我,岂不是很轻松?” 说着,她在那张手工木色凳子上,坐了下来看向他:“杀鸡焉用牛刀?” 然后看了眼他的刀。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4节 桌面收拾的很干净,只有茶壶,以及喝水的碗,她抬袖将碗轻扫至一边。 张仰青愣在了那,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明明长着一张狰狞带着刀疤的脸,手里还握着利刃,她竟然不怕? 一咬牙,他提刀走了过去。 “你姓阙?你是阙氏的人?你有起死回骸的能力?今日你若帮我救活一个人,我可以不杀你,放你离开,否则……”他用唯的一只手,握紧刀在空中一挥,那柄刀如影随形,带起了烈烈风声。 “我手里的无影刀,可是专门砍人脑袋的。” 此时阙清坐着,张仰青站着。 她将手臂放在桌上,再度看了眼他的三千功德值。 很好。 “阙门的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你难道想每个人都抓到这里来,让他们复活你妹妹?” 阙清月进来时,就见到门口西侧有个很小的木色棺材。 张仰青不擅言辞,一时被阙清月问住。 他胸口起伏,急得握紧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阙门传言的那位转世的祖宗。” 阙清月看着他,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 如果是旁人,她或许还会虚与委蛇地与其周转一些时间,等着元樱她们来救自己。 但眼前这个人…… 望着那口一看便知,是张仰青自己用木板做的小棺材。 阙清月将手臂从桌上放下来,理了理衣摆,叹了口气,带着三分真诚地对他说道:“实不相瞒,你妹妹如今只剩一副骸骨,想要她起死回生,不要说阙门的人,就是神仙……恐怕也办不到。” 张仰青眼睛开始发红,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 “你是传承数百年太悟阙门老祖转世,别人不可能,你一定有办法,你不是以起死回骸的神通闻名玄门吗?不要跟我说废话,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没用的,我今天就没打算从这里活着出去,你今日若救不了我妹妹,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的刀刷地一下,又抵在了阙清月脖颈处。 而这一次,他显然用了力道,刀锋划过,雪白衣领上柔软的丝线,瞬间被斩断,只要他再稍微用力,就会划破她的皮肤。 阙清月坐在那儿,低头看向刀。 雪亮如电,削铁如泥,刀柄上还刻有官印,乃一把朝廷赐下的军中战刀。 是一把好刀。 阙清月视线从刀刃移到他脸上,看着那道同样被利刀划过的伤疤,几乎横过他半张脸。 “你会吗?” 她望着他的功德值,问道:“你会杀我吗?” “你的这把刀,曾杀过凶名赫赫的敌军将领,也曾用它殄灭狂徒,扫荡妖魔,护国佑民。” “它之所以锋利,削铁如泥,你用来有如臂使,是因为,它不仅是一把刀,更是你心中之道。” 她淡然道:“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为了拯救别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哪怕面对不如你的弱小,也会伸出援手,你可能曾经拼死保护过一群,一庄,甚至一城的人,积累了许多功德,面虽凶些,但心存善意。” “像你这样的人,会用这样一把守护天下人的武器,来杀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吗?” “你若想杀我,那就动手吧。” 说着,阙清月看向他。 张仰青已是双目赤红。 嘶哑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可手中的刀刃,已经开始微颤。 她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击中他的心。 目光落在肩膀的刀刃上,阙清月叹了口气,不再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 话已说尽,只看他如何决择。 果然,这个人最后还是将刀拿开了。 他举着手中的刀,无影,这确实是他曾经纵马杀敌的伙伴,陪他经历无数生死。 “是,你说的不错,可那又如何?” 他道:“我十五岁参军,十年间,多少次死里逃生,我曾立过赫赫战功,曾为守一城百姓,经历守城之战,活下来不过百人,脸上的刀疤,就是那场守城战留下的。” “可我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唯一的妹妹,却被区区一群马贼杀死,她才七岁,就死在我参军那年,我本就为了守护她,守护这个村子,带着满腔热血投入军中,我拼了命立功,想在乱世建功立业,更好的守护他们,可他们却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里……” 他赤红的眼晴,热泪滚落下来。 “我回来,杀了那群山贼,也永远失去了左臂。” “我已是废人,你说对了,我本就不打算杀你,既然救不了小紫,你走吧……” 他转身看向那具棺材,伸出手,将腰间的小鼓取了出来,放到棺材里骸骨的手边:“我不该参军的,这天下兴亡,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小紫,哥哥错了,哥哥这就去陪你……” 说完,他将那把跟随他纵马十年的伙伴,架在了自己脖颈上。 阙清月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急忙伸手:“等等,张仰青!” “不要!” 不要冲动! 可出声时,已经晚了。 他狰狞的脸迸发出笑,亲手割断了自己的颈脉,整个人坐倒在那副小小棺材旁边。 血从他脖子上流了下来。 直到他慢慢低下头。 彻底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阙清月面露震惊。 她坐在那,看着这一幕。 何等的悲凉。 她缓缓起身,站在失去一臂,头低垂的张仰青面前。 连死,他都仿佛是个罪人一样,垂着头,似乎在忏悔。 他不该如此。 她将手揣在袖里。 他的命运,绝不应该如此! 阙清月闭上眼睛,识海里的月轮欢快地闪烁,开始吞噬她的功德海,第一圈月盘缓缓转动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张仰青的未来,那是一幅晦暗的画面。 他没有如她所想,以三千功德开局,出生名门,为官为将,一路青云直上,享受人间荣华富贵。 她看到的,是他带着不甘的怨气,一直徘徊在铜庐村不肯离去,无数人会因他死去,最终化为一片怨煞…… 被三位镇守史围攻斩杀,其中一位,正是东方青枫。 以那一刀闻名天下的玄龙斩,送了这道无尽凄恨的怨魂最后一程,永远消失在天地间。 他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阙清月面色苍白地走回桌前,回头看着他。 他原本,前半生命运诡谲,亲人死绝,但他积下累累功德,功德即在,祸已远离,他会在日后遇到一个不错的女子,后半生有妻陪伴,有子有孙,成家立业,寿七十三,后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这才是他该有的命运。 怎会如此? 阙清月目光闪游,想到什么,是自己! 呵! 她不由苦笑一声,看向那个断了气的人,“张仰青啊张仰青,不知今日的我,是否也是你命运中的一环?” “刚才你苦苦问我,是否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有。” “可我救不了你妹妹,它只对刚死的人有用。” “就像,现在的你。” “你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 她慢慢坐回到了凳子上。 闭上眼睛,第二次,转动了月轮中,第二轮月盘。 功德海疯狂地被抽取。 她全身的感受也是一样,腹中一口血,当即涌了上来。 …… 元樱就去前院炉子烧了点热水,装进桶里,拎回房间的工夫,祖宗就不见了! 她找遍了房间,甚至前后院,都不见人影,急得她将所有人的门都擂破了。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跨进房间的时候,快过去半个时辰了。 房里东西一览无遗。 “你们也知道,她那个人,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她累了一天了,脚都不想挪一下,她不可能走出房间,我肯定,她就在这间房间里不见的!” “可这里没有藏人的地方……”刘司晨在墙壁上,用剑柄四处敲,可传来的都是夯实声。 东方青枫蹙眉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然后手撑地蹲下身。 伸手在床底摸了一下,手上没有一点灰尘。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5节 他剑眉一挑,抬头问元樱:“你进来时,没有察觉到床下有人?” “床下?不可能,如果有人,呼吸声我一定能听见!”元樱是习武中人,耳聪目明,房间藏了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听不到。 “因为,他是个高手。” 说完,他一用力,单手将床掀了起来。 石板下,露出了通道。 …… 几人找到阙清月时。 阙清月坐在那儿,她低着头,嘴里慢慢流出血,马上就要滴在衣服上,她看着,硬用手接住。 可人已经坐不住了,手一动,身体软下来,就要跪在地上。 先一步的东方青枫,伸出手托扶了一下,元樱则飞快冲过来抱住她。 “祖宗!你……” 阙清月看到她,才放心了,眼睛合上,昏过去前还不忘虚声道:“别,弄脏了衣服……” “很贵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衣服脏不脏,真服了你了!” 第10章 拨浪鼓 再不喝就凉了 元樱急忙弯腰将自家祖宗背了出去,刘司晨在后面接应。 甬道内,重新归于平静。 张仰青仍倚在那口小棺材旁,头低到胸口,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咽气。 血染红了他半边身体。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刀。 仿佛还有满腔的恨意。 东方青枫迈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他身后的那口棺材里,是具骸骨,看着身形不足十岁。 看了一会儿,他半蹲下身,伸出两指放至他鼻下。 果真没有气息。 刚要收回手,低着头的张仰青突然像被什么呛到了一样,全身一动,咳出了血。 东方青枫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滞,但仅仅一瞬就恢复正常。 他打量着他,缓缓站起身,将手反握住刀柄。 坐在地上的人,似乎将口中堵着的一口血吐出来后,整个人活了过来。 睁开眼,就见到有个人影,正站在他面前。 他满脸污血地仰起头。 看清来人,张仰青狼狈地笑了笑,从地上挣扎了下,坐靠在棺材边,右面的肩膀已经被血浸湿了。 他喘着气,死亡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恐惧。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他伸出手摸了摸颈处。 那里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呵呵,太悟阙门,果然有点东西。 东方青枫观察过后,将手背至身后道:“可你刚才已经没气了。” 他目光再次上下打量着他。 张仰青放下了摸着脖子的手,拿起那只鼓,没有说话。 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东方青枫目光虽不算犀利,却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看着张仰青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本名并不是张仰青,你曾是我麾下百人将之一,张青吧?” 张仰青拿着鼓的手一顿。 “你化名张仰青,就以为我认不出你了吗?” 张仰青声音嘶哑,沉默片刻才道:“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你手下将领无数,我张青当时不过是你麾下一个小小的百人将罢了,何德何能。” “何况现在我毁了容,又断了一臂,与以前大不一样,你怎么认出我的?”他问。 东方青枫淡淡道:“我虽没有认出你的脸,但我认得你的刀。” 他看向那柄躺在血泊中的战刀:“百人将无影刀,当年在军中赫赫有名,若你没有提早受伤退役,我会升你为副将。” “呵呵。”张仰青听罢仰头笑了,如果说以前他还有诸多雄心豪志,可如今随着他面容被毁,家破人亡,身体残缺,内心早已不为所动。 “张青,你又是怎么知晓,她的身份?”张仰青在饭桌上询问过阙氏老祖起死回生之事,之后种种,皆有所预谋。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从一开始仙女庙,刀疤脸张仰青坐在离他们不远处时起,他就已经知道了阙清月的真实身份。 现在见到这口棺材,以及张青籍贯铜庐村,不难猜出他想要干什么。 张青抬头,望着面前这位仅用三年,就已名扬天下的玄龙斩东方青枫。 年少有为,天选之人。 他仍记得初见时,这位将军才十九岁,三年过去,他如今身长九尺,比自己还要高半头,宽肩腿长,当年英隽俊俏的青涩感已褪去,初具肃肃如松,龙章凤姿之风采。 还真是风华正茂年少时,以及他这日暮残年的狼狈。 他移开视线,望着窑洞道:“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我刚入军中时,做的乃是斥候,只因我胆大心细,屡立奇功,才升了伍长,否则百人将又怎么会轮到我这等平民呢?”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谁让守在她身边的人,是大聂鼎鼎有名的镇守史将军你,你不但是镇守史,还是大聂的九皇子殿下……试问这天下,谁能请得动殿下你呢?谁能请动皇帝的圣旨,她又姓阙,这种事,不难猜想。” 张青伸手抹去嘴边的血。 东方青枫心知张青是个人才,他早就在自己培养心腹精兵的名单里,若当年不出事,现在恐怕又是另一番境遇。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今日的事,不可说出去。”东方青枫道。 “还有,若你没有地方可去,就去朝歌城加入天察卫,那边需要一名暗哨潜伏。” 张青呵地了一声,自嘲道:“我都断了一臂,还不放过我。”他看向这位曾经的上峰:“你要我去做什么暗哨?” “朝歌城还需要一名铁匠,我会送你一间铁匠铺,不需要打打杀杀,做些后勤事务,安稳地在朝歌城待下来,再找个不错的女人,早些成家立业吧,你的年纪也不小,须知自刎割颈此等懦夫之举,不是大丈夫所为,如今铜庐张家,可只剩你一人了。” 说完东方青枫转身。 “言已尽,你好自为之。” 张青捂着右臂,面白如纸,他在将军身后问:“……你为何要帮我?” 东方青枫没有回头。 只在窖室里留下一句:“你是我的部下,我的人,我关照你,有何不可?” …… 阙清月醒来的时候。 忍不住咳了一声。 转头看向旁边,她正躺在床上。 身下是一块深色的罩单,身上盖着蓝色薄被。 她的手正放在被子上。 另一只手…… 有人在给她把脉?她看向坐在床边的郎中。 只见他摇头晃脑地道:“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这位小姐,盖血气虚啊!需要荣养,我且开个方子……” “醒了!她醒了。” 元樱一个窜动,窜到床边来,挤开了郎中:“祖宗,你总算醒了!都睡两天了,三个大夫开了三副药,都在炉子上煮着呢……” 阙清月被她声音震得脑袋疼:“小点声,大呼小叫。”她看向周围,“这是哪儿?” “我们在客栈,四方镇的归巢客栈。” “客栈?”阙清月记得她在铜庐。 “你吐血之后,昏迷不醒,把我们急坏了,天一亮我们就直奔四方镇,找到这家归巢客栈,你都睡两日了……” “好了,别重复了,知道了。”阙清月动了下就要起来,元樱赶紧弯腰上前扶她坐起来,将软枕垫在她身后。 吐血之后,那是真虚啊! 阙清月明显感觉到全身无力,手有千金重。 识海里她近九千功德海,几乎被抢掠一空,上空那轮明月,哪里是明月?那简直是只吞金兽。 说它是吞金兽,它还在识海里闪耀了两下,似乎以为她在夸它,阙清月嫌弃的要死。 黄金易攒,功德难存。 看不见的东西,永远比能看见的更难获取。 但令阙清月没想到的是,虽然她失去了八千八功德,可救回张仰青后,两日内竟然又反哺回来九千三功德。 不但没有失去,还多了五百。 这口血吐的,算起来,一时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竟成了平局。 只是,现在任谁见到她,都能看出她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是真的虚啊! 坐起来后,她有气无力地看了眼房间摆置,的确是间客栈。 中间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有茶果盘,床边有张椅子,四盏木制灯架立在四方位。 他们几个人都在,包括那位老郎中,也在捻着胡子看着她。 本是虚弱美人,一醒来偏多了几分倔强,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6节 她道:“我好多了,元樱,你送郎中回去吧。” 阙清月说话的声音都是气音,但说出的话,一锤定音。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每次转动月盘都会这样,月轮内有九个轮,她现在只能转动前两轮。 第一轮先知,第二轮再生,转第一轮月盘,她只会难受两三天,转动第二轮就会吐血,就算看大夫也看不出什么,都是开些补气虚血弱的药。 “我来吧。”站在床边的刘司晨伸出手:“朗中,这边请。”他先跟着郎中拿了药方,周到地将这位年纪大的郎中送下楼。 “祖宗,人参汤我一直备着呢,还是热的。”元樱知道阙清月气血这回亏大了,每一个来看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就是因为她气血虚,才会天天坐着不爱动,有地方能坐,她绝不站着。 出门到现在,元樱箱子里一直备了一棵人参,专门给她熬汤用,百年的,很补。 元樱从八仙桌上取过碗,碗里是人参红枣花生枸杞,皆是滋补之物。 汤汁透着金黄色,闻起来虽然有股药味,但喝起来是甜的。 她两步迈到阙清月床边坐下,试了试汤的温度,然后舀了一勺人参汤喂阙清月。 东方青枫就倚在床东处的高脚柜上,看着元樱喂她。 喝个汤还要被人喂…… 这让阙清月不舒服,好像不能自理似的。 “给我吧。”一勺勺喂,太慢了,她伸手要接碗。 结果手碰到碗,别说拿碗了,勺子都拿不稳。 “你就别逞强了。”元樱道。 “躺了两天,又吐了血,现在两天没吃东西了,哪有力气?没饿晕就不错了。” 阙清月叹气,罢了,只能将手放回到被子上。 元樱将勺子伸过来,她低头喝了一口。 刚喂了两勺,楼下的伙计抻着脖子喊道:“地号六号房的,你炉子上熬的药快糊了!再不看着,药炉就要炸了啊。” “六号房!”元樱唬地一下站了起来,吓了阙清月一跳。 “坏了!药!对啊,煮的药我给忘了。”说完将碗放到床边四脚柜上。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她一溜烟冲到了楼下。 阙清月看着她背影,忍不住骂道:“这傻妞,天天丢三落地。” 她低头,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正着了一件深蓝色单衣。 都没说给她披一件外衣…… 她抬头,就见倚在柜前的东方青枫迈着长腿走过来。 看了看她现在的样子,他顿了下,在六尺宽的木床边坐了下来。 大概她躺了两天,这张客栈的床沾到了她些许体温,床间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闻起来柔美如花,清新回甘。 “你为什么会吐血?”他坐床边回头看向她,不动声色地问。 阙清月见他问起,目光移至别处,“这我怎么知道?你问郎中啊。” 转眼她又看向他道:“或许是被那个长得要银子不要命的张仰青吓着了吧。” 东方青枫不露声色地看着她,“行。” 他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只拨浪鼓,递给阙清月。 “这是张仰青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大恩不言谢,日后你若有事,他愿性命相付,为你千里赴死。” 阙清月见着他手里那只破旧小鼓,鼓下吊坠上有一只花形笑脸,都掉色了。 她泛白的嘴唇微微一笑,伸手接了过来:“这个人,真有意思,把妹妹的遗物交给我,还动不动性命相付,呵,他到底有几条命,够他这么用啊?” 见她低头把玩那只鼓。 东方青枫随手取过元樱放在柜边的碗,拿在手里。 无比自然地拿着勺子,在人参汤里舀了一勺,“喝汤吧。” 然后像元樱一样,将勺送到她嘴边。 阙清月望着面前的勺子。 “你这是……” “再不喝就凉了。” 阙清月看了一眼他,既然已经递到她面前。 她犹豫了下,唇轻碰勺子,喝了一口。 瘦削的肩膀,长发披在身后,低头喝汤的时候,那一背的发丝与肩形成一道柔美的弧度。 柔软的额前发更是掩住她上半边脸,只余精致的下侧脸。 可即便这样,巴掌大精致的鹅蛋脸,无论正视,俯视,侧脸,还是仰视,经得住任何角度的观摩,哪怕现在看起来脸上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可当五官轮廓足够出色时。 就连憔悴,也是另一种美。 “咳!”阙清月呛了一下。 东方青枫将勺子放回碗中,望着面前这位面色苍白的阙家娇气老祖宗。 看来这一次,是真的受伤不轻,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一脸大病初愈,十分孱弱的模样。 没有了之前半分清傲,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难得耐心地放低声音问:“怎么了?” 阙清月有气无力地低头看被子。 见他问起来,才抬眼用气音道:“你和元樱……汤都滴到被子上了,你们就不会,找个东西垫一下?” 东方青枫:…… 他听罢,看着她,冷着俊脸从旁边柜子上扯过来一块布巾。 收回刚才的话算了,这阙氏祖宗真是不可理喻。 第11章 天人之姿 得,又傻了一个 客栈床周围挂着几片白色隔断风帘。 薄薄的一层,半透半遮,也不知是营造什么氛围感?根本不挡风。 元樱早上将窗户打开没有关上。 此时风吹帘动。 阙清月薄被上面铺了干净的布巾,她身着蓝色单衣,倚着枕头坐在那儿。 头发披在身后,额角两侧的刘海,呈弧度一边掖在耳后,一边散落着,倚在那儿微曲颈,半遮半露地露出一张小且精致异常的鹅蛋脸。 因为吐过血,身体虚,此时看来有些憔悴,嘴唇泛白。 东方青枫一坐下,二人的体型差有些大。 他几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他的角度,这位阙氏千金祖宗,只需要微微一低头,原本的鹅蛋脸,立即变成了线条流畅的瓜子脸。 低头的她五官分布,三庭位置恰到好处,几乎可说惊艳。 东方青枫看了一会,才移开视线。 她抬起头的时候,又是巴掌大的鹅蛋脸,精致到,光是看着这样脸型,都能看半天,有种说不出的美,这种美几乎没死角,且每个角度都不同。 难怪刘司晨将初次见她,眼珠子拔不出来。 他将勺子放入汤碗里,舀了一勺手顿了下,放到她唇边,勺子不小心碰到了,通过勺子感受到像雪花一样柔软…… 阙清月看着递到自己唇边的汤勺,她垂眸慢慢喝了一口,觉得哪里怪怪的。 犹豫一下,目光一动,看向对面。 东方青枫目光正停留在她那双细长,弧度完美的丹凤眼上。 低头的时候,这双丹凤眼,内收外扬,形状美极,正眼时,又是狭长内双的扇形。 如同真正的凤羽。 他无声打量着她。 察觉她看过来时,目光收回,将勺子放回碗中。 勺子轻撞碗底,发出清脆声。 …… 元樱手忙脚乱将糊了的药倒掉,又煎了一副。 三两步跑上楼,就看到祖宗坐在床上,柜子上放着空碗。 她惊讶道:“呀,你自己把汤喝了?行啊你。” 阙清月虽无力,但还没到让元樱欺上来的地步,她斜瞥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 元樱表情立即怂下来冲她笑:“呵呵,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 她走到床塌前,弯腰给祖宗整理床铺。 阙清月视线一转,见元樱肩膀处有些灰和污渍。 随口问道:“刚才去做什么了?” “煎药啊。”元樱扯着被子。 “煎药之前呢?”阙清月看了她衣服,又看向她脸,满头大汗:“你肩膀衣服怎么破了?” 元樱听罢,“哦。”她站直了身体。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7节 然后伸手摸了下肩,就知道瞒不过祖宗:“我这不是看你两日没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去码头扛了两日麻袋……” 讲到这个元樱兴奋了,她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子,在阙清月巴掌大的脸面前摇了摇:“祖宗,你说的真对,码头扛麻袋还真的赚钱,而且日结,我两天就赚了五百文呢!” “五百文?两天?”阙清月望着她手里的钱袋,里面的铜板被她摇的哗啦啦响。 再看她兴奋的样子。 她不由地低头叹了口气。 “明天早上去退房吧,我们去醉龙城。” 元樱高兴的表情愣住:“为什么啊?”她道:“大夫说你要静养,至少要躺在床上休息七日才行。” 阙清月虚着声音道:“我在马车里休息也一样。” 见元樱还要说,她不得不跟她算:“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吃点补药就行了,这家客栈就算价钱再便宜。” “这样的地字号房,一天也要一百五十文,你手里的钱,还能撑几日?” “我们先去醉龙城,到那边再做打算。”她倚在床头道。 “哦。”元樱看着祖宗苍白的脸,将钱袋默默又放回袖子里。 其实她去码头,除了想赚点吃饭钱之外,权当作练功了,对她来说,扛米袋可比练功轻松多了,她一人可抵十人,她其实还想多做两天,毕竟干一天二百五十文,交了房租还剩一百文呢…… 买馒头能买五十个,是赚了的。 如果阙清月知道她的心声,大概只能送她三个字。 这二百五…… 见元樱拿着碗出去。 阙清月才闭目进入识海中。 海上明月图,依然挂在她的识海上空。 那轮“明月”似乎又银亮了许多。 这吞金兽,功德吞的越多,越如一轮皎洁玉盘,再这样亮下去,倒真像一轮明月了。 旁边还有些闪烁的星星,数量不多,阙清月以前无聊的时候数过,一共一百二十颗。 现在看着,好似少了几颗,不过也许她记错了。 进入识海后,月轮就开始一闪一闪的。 十分热情,就像一个见到亲人的婴儿,虽然她没有腿,但莫名给阙清月一种,它在冲自己蹬腿的感觉。 她估且认为,这是它看到了冤大头的表现。 虽然,这东西吞功德吞得实在太凶了,但她并不讨厌它。 反而见到它会有些愉悦放松。 “行了,别打招呼,每次进来,眼睛都要被你闪瞎了。”她随意一想。 月轮立即不再闪,安静地挂在上空,照亮她的识海。 不吞功德的时候,还真听话呢。 阙清月随手朝天一挥袖,看向月轮今日吐出的东西。 她知道,这盘子需要功德。 可是再需要,也不能这么坑人呢! 今天它竟然吐出一堆元宝。 金灿灿的黄金,个个十两重。 它好会啊! 竟然知道她缺钱?还知道吐出钱来引诱她! 十两黄金可换百两银。 但现在要换这些黄金,则需要五千功德。 疯了。 真是疯了! 这泼天的富贵,可惜她要不起,阙清月一挥袖,离开了识海。 …… 天地一大窖,阳炭烹人间。 前几日山中还阴天夜雨,湿冷寒凉,今日又恢复了盛夏的炎热。 不说背汗湿如泼,阙清月在马车里,也热得手撑着额头,第三次叹气。 “祖宗,怎么样,我这赶车技艺还可以吧?”元樱车夫当得有些上瘾,刘司晨过来说他来赶车,让元樱在车里陪她主子,她还不干,非要自己赶。 好,她爱赶就赶吧。 不过出乎意料,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原来赶马车也有诀窍,我可是跟马夫请教过,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再让你嗑着了。”她这回小心翼翼地轻甩马鞭,控制力道。 自从上次祖宗嗑破额头后,她还真找了马夫请教,用心学了两日。 主要是现在的祖宗,经不起任何冲撞了。 前两日吐血后。 这身体,更脆了。 才几日工夫,眼看着脸又小了一圈,本来鹅蛋脸,都快瘦成瓜子脸了。 真巴掌大…… 元樱看看自己的手,就快像她手这么大了。 之前祖宗动不动就爱说自己是风一吹就倒,手一碾就碎的人,但那时候,只是半开玩笑说的。 现在一语成谶。 好了,这下真成风一吹就倒,手一碾就碎的样子。 憔悴的老太太见了都要扶一把。 阙清月在车里坐了会,又侧身躺下,热得只好闭目养神。 元樱却精力充沛,一直在车外说话。 阙清月睡不着,也就听着罢。 “……醉龙城我还是第一次去,不知道什么样子,祖宗,你去过没有?” 阙清月倒也理她。 “没去过,但听说过。” 她在晃悠悠的车里道:“据说醉龙城是座海城,繁华程度仅次于丰阳,驿道四通,海商辐辏,夷夏杂处,权豪比居……” “……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元樱用马鞭挠头。 “总结就是四个字:人多,有钱。” “哦,那倒是要去见识一下。”元樱高兴地说:“我打听过,有人说醉龙城原来是一处海峡,后来建了城,取名醉龙,是因为那边的地脉形状远远看去,弯弯绕绕就像条卧龙。” “是吗?那它为何不叫卧龙城?” 阙清月随口逗她道。 “额,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城里有一种酒,特别好喝,就叫卧龙酒,还有种酒名唤凤雏,这两种酒都是醉龙城的特产,当地人叫它们卧龙凤雏……” 阙清月轻笑一声,“卧龙凤雏?” “是啊,祖宗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你明明笑了。” “呵,得卧龙凤雏其一,可得天下,看来醉龙城这酒,很烈啊。”胆子也很大,只是不知道此城身后的靠山又是哪一位。 “是吧,我觉得也不错,名字霸气,那到时候我一定买来尝尝。” 阙清月摇了摇,轻声道:“真是傻子……” 刘司晨与东方青枫坐于马上,为了照顾后面车里那位,两人皆放慢了速度。 今日早上本来卯时出发,午时应该就能到达醉龙城。 结果现在下午申时还没到,眼看着午后过半。 估计这么走下去,要天黑之后才能入城了。 要换作以前,殿下的脾气,早就忍不了了,天之骄子当惯了,骨子里自有傲气,怎么可能顶着太阳白白走一天? 但今日殿下倒是挺平静。 后面赶车的元樱嘴巴说个不停,见到什么,都要问问她家祖宗。 马车里的人不常搭理她,偶尔才会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应付她一二。 刘司晨有时听到二人对话,听得也是一乐,这主仆两个,一个是真傻,一个真的精,反而是绝配,像元樱那么傻愣的人,经常被她祖宗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也不知道真相,但她还挺高兴的,她祖宗拿她解闷,也挺放松的。 一个字,绝。 他转而看向自家殿下,他自小是东方青枫的伴读,殿下出事后,又随他纵马战场,如今是副将,他们可以说,既是年少玩伴,又是最好的朋友,是能为之生死的朋友,他可以说是最了解东方青枫的人。 花中看美人,马上看将军。 东方青枫本就有几分凌人气势,如今骑在马上,宽肩窄腰,个子又高,大长腿随性地踩着马镫,说不出的恣意潇洒,现在却只牵着马僵,慢吞吞前行。 刘司晨跟在后面看着,随后策马靠近道:“殿下,天都要黑了,我们要不要加快些速度?” “马上到醉龙城,不急。”东方青枫漫不经心地道。 刘司晨笑:“将军,你现在不烦她了?” “烦谁?”东方青枫侧目乜了他一眼。 刘司晨望了眼后面的马车。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8节 不言而喻。 东方青枫也回头看去,然后抬起眸扫了眼他,上下打量:“你今日话挺多啊,刘副将?很闲?那不如你先行一步,去醉龙城打探下最近三个月的情报。” “呵呵……”刘司晨装作没听到,立即指着前方道:“我看到有家茶棚,殿下,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口干舌燥,不如去喝碗凉茶,休息一下再赶路?我看阙姑娘也累了。” “哼,随你。” …… 下午天气炎热。 官道旁的茶棚可以停靠马车,路过的人大多会在这里休整一番,喝点凉茶消解暑气,还可以食些茶点果腹。 阙清月自马车走下来,正好有风吹过,她用手遮了下额头。 脸颊发丝随风飘动,覆在脸上的时候,看起来,莫名的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元樱扶着她的手,都有些小心翼翼。 阙清月用手拨开脸上的发丝,整了整袖子:“走吧。” 她身着草绿色素纹衣,肩上叠两层精致的云纹刺绣,别人穿或许有些素了,但她穿。 极尽风雅,天质自然。 衣抬人,人抬衣,她自然是后者。 草绿色穿在她身上,都变得清新脱俗了。 元樱对于同样的衣服,祖宗怎么穿都好看这件事,早已经麻木, 毕竟,虽然人都长得一个脑袋两胳膊两条腿,看着像哪也不少,差不多。 可是,细看差别太大了。 试问一个人,从头到脚,每一处的骨骼是否漂亮,是否精致,是否完美?皮肉是否漂亮,是否精致,是否完美?气质是否漂亮,是否精致,是否完美? 三者搭配在一起,是否和谐,是否对称,是否完美? 差一点,差一寸,都不是那个味道。 或许有人能达到这三者和谐,极近完美! 但没用的。 她的祖宗,那是仙品。 天人之姿。 比不了。 东方青枫四人栓好马,在茶棚左面空着的位置坐下。 棚子里摆了五张桌子,只有两张桌子坐了人。 露天茶棚简陋,只搭了个草棚遮阳,不过在这里吹着风,看着风景倒是舒畅。 东方青枫坐在了阙清月左边,坐下后,随手取了桌上空碗,放到阙清月面前,元樱也想要拿碗给祖宗,见状愣了下。 不过,一旁的刘司晨,见机也取了一碗放到她面前,元樱这才看向伙计,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伙计见有贵客上门,立即拎着壶过来了,糙米茶价格便宜,清凉解暑。 一碗只要一个铜板。 茶早就凉好了。 只是给阙清月倒茶的时候,手脚利落的伙计差点没把茶给抖洒了,幸好东方青枫伸手,将茶壶嘴反手一抬,没有洒出来。 元樱在旁边嘀咕:“这伙计可真有趣,倒茶不看着茶,看哪儿呢?”说着瞧了瞧祖宗衣服,幸好没沾到茶水。 阙清月拿起茶碗。 此时微风徐徐,风景独好,鼻间全是草木香和米香味。 她见其它三人都端碗喝了,她也低头喝了一口。 一入口,就停住了。 她目光往桌上三人间看了看。 元樱不挑食,一口气喝了半碗,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喝起来也泰然自若,仿佛已经习惯了。 只有她,实在难以下咽。 可能平时喝多了培元茶,习惯培元茶滑爽柔美的口感。 这糙米茶,太涩口,她含了一下后,才咽了。 刘司晨见她神色不对,问道:“这茶阙姑娘可喝过?是不是有点难以下咽?” 阙清月客套地笑了下:“……还行。” 这时,官道一群年轻人路过,进入茶棚,在刘司晨四人相邻的桌子坐下。 几人腰间挂着牌子,上面都有一阙字。 阙清月原本背对着他们。 五人坐下后,边喝茶边聊天,有人眼尖,见到旁边那桌坐着一人。 长发披至身后,阳光下,头发丝根根泛着光泽。 不过,她腰间竟然也挂着阙氏天师牌。 “咦,有人挂了木牌?” 因为离得近,那人直接开口问道:“你是阙门哪一脉的弟子?我怎没见过你?” 元樱侧头看了那人一眼,估计是哪个世家子弟,穿得还挺体面。 见祖宗没回答,她凑近道:“……是阙门的人,我看他好像在跟你说话。”祖宗。 阙清月手里还拿着茶碗,连头都没有回。 她瞥了元樱一眼,“我耳朵不聋,一边去。” “他跟我说话,我就要回他吗?”阙清月漫不经心地将茶碗放回桌上,淡淡道。 后面那人听到了。 好嚣张! 他当即站起来,“不懂规矩挂着木牌就敢出师?你是哪个天师院的?” “难不成,你是在假扮阙门弟子?” 他两步走到对面桌子,他倒要看看,是谁敢…… 阙清月一只手臂放在桌上,一只手臂放在身侧,那人走过来时被刘司晨拦在桌前。 她随意看了眼,直接无视地略过。 懒洋洋地又看向面前的茶碗,研究起碗上的花纹。 而刚才还要理论的人,在见到挂木牌的人后,竟愣在了那儿…… 刘司晨只觉似曾相识。 好像当初的自己。 得,又傻了一个! 第12章 当铺 远看像只上窜下跳的猴子 邻桌坐着的二人,见同伴走过去,以为他会兴师问罪,怎么也没想到。 人是站在那里了,鸦雀无声。 只知一个劲儿地盯着人看。 刚才的气焰呢?声埶呢?无所畏惧呢? 刘司晨将剑横在来人身前:“小子,你想干什么?” 本来元樱也想拍案而起,她刚抬起手,就见自家祖宗突然扭头看向她。 “五两。” 简单两个字,她就,将手尴尬地放下来。 “嘿嘿”一声,在桌子上蹭蹭,五两让她一下子想起望江楼,上次在望江楼拍案而起,还是上一次的事,她将桌面拍出个手印,爽是爽了,可气怒一时爽,赔钱火葬场。 足足赔了掌柜五两银子。 眼前的桌子虽看着简陋,不值什么钱,但她现在是真没钱。 当然,一文钱一碗的茶水,她还是喝得起的。 邻桌几个同伴眼神频频望去。 就见到替师门兴师问罪的伙伴,回过神来,竟一本正经地对那桌人弯下腰,行了个正宗儒生书生礼。 “在下天师府,阙门韩舒言,乃正四品府丞之子,如今在醉龙城天师府就读。”说完,他站起身,望着桌前坐着的人,道:“不知这位天师,出身哪里?我见姑娘腰间挂了阙门天师牌,在下还未在醉龙城天师府见到过姑娘……” 那几个同伴听罢,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刚还如火般冲过去,现在却如风般温柔,前后反差为何如此之大? 萍水相逢,阙清月本没兴趣回答他人任何问题。 她想回便回,不想回就不回,一向如此。 不过听闻他在醉龙城天师府就读,倒是有了一丝兴趣,正眼看向他:“哦?那你对醉龙城很熟悉了?城里可有什么游玩之处?说来听听。” “当然有,醉龙城据说建在龙骨之上,峰多水旺。” 韩舒言娓娓而谈。 “城中有一处风月湖,夜里张灯结彩,坊船夜游,风景极好。还有一棵千年情人树,每到十五月圆,无数有情男女,会在树上绑上同心结,现在正是情人树开花时节,红丝飘如云海,实为奇景。若要喝茶听戏,还得去白鹇茶楼,百年茶楼,说书戏法,应有尽有。若姑娘想买些胭脂水粉,可以去天香街的雨花斋……” 阙清月瞧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府丞之子,在那里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眼睛发亮,还真有一股莫名的中二之气。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9节 他对醉龙城玩乐之所,了如指掌,介绍的声色并茂,意气风发。 她双臂交叠,放至桌前,看着他笑了笑。 东方青枫放下茶碗,目光看向那个天师府的人,看了会,目光一转,望向旁边,只见阙清月坐在那儿,嘴角上弯。 他颇有几分嫌弃,这阙氏的祖宗,竟青睐傻子。 东方青枫收回视线,低头拿起桌边的刀:“茶喝过了,时间不早,该出发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拦着人的刘司晨见状,便收回了剑,他站起身,对那府丞之子道:“小子,你小日子过得挺雅致啊?连风月湖都知道,呵呵。” 说完,跟在殿下身后离开。 阙清月也展了下衣袖,就要站起来,元樱在旁边掏出了四枚铜板放到桌上,对着走在前面的刘司晨喊道:“喂,茶钱!我先替你们付了,你欠我两枚铜板。”记得还! 阙清月看了眼元樱,脸扭到一旁摇了摇头。 “走吧。”她率先离开茶棚。 韩舒言见人要走,急忙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是否要去醉龙城?在下对那边熟,可以带路。” 阙清月回过身余光上下看他,一侧嘴角微勾,收回了视线:“有机会再说吧。”转身离去。 后面的元樱嫌他碍事。 这厮凑到祖宗身边干什么,没见过女人啊?伸手就隔开了他,“醉龙城我们自己逛,用不着公子,走开一点。”说完跟在阙清月身后,上了马车。 韩舒言远远地望着,见那美人胚一只手在下面握着衣摆,慢步走上马车,另一手却抓着弯腰时肩上滑落而下的柔亮长发,低头进入车厢内。 无意间的风景,便美出天际。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同行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喂,韩舒言,你怎么了?发怔呢?” 他们的桌子在刘司言几人身后,自然一直没看清前面人的长相,此时见韩舒言神魂颠倒的样子,大概也知道,对方应是容貌出色之人。 看身形便知,与普通人有壁,几人倒是想围过去观上一观。 奈何那桌的人看起来都不好惹,一人带刀,一人拨剑,还有一个长得比他们还高,拳头比他们还硬的女子。 文弱书生伤不起啊。 “到底长什么样子,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这阙门弟子,鬼上身了……” “就是,以你的身份,四品府丞之子,又是独子,什么美人没见过?” 韩舒言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 “你们不懂,若不懂她的美,是真不懂美……” “那是种美中含娇,从容含嗔,嗔还本真,真存不屑,周身又飘有正清之气的美貌,极品……” “目眩神迷,迷人至极啊!” “我看他是又疯了……” …… 刘司晨二人上了马,东方青枫前行时,回头问他:“你说他雅致?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这不看他年纪不大,也就跟殿下相仿,年轻人嘛,多少会有些烟花风月之雅事,在醉龙城,实属常见,常见……”刘司晨解释道。 东方青枫淡淡的瞥了刘司晨一眼:“雅事?你倒是会粉饰,那分明是风流事。”说完上上下下将刘司晨看了一遍,然后收回视线,策马先行。 落在后面的刘司晨:…… …… 几人酉时才到达醉龙城。 醉龙城,城如其名。 整座城池,有如一条游龙,远远看去,气势磅礴,色彩斑斓。 随着人群一同进入城内。 入目便是青白红相间的色彩,青砖黑瓦马头墙,砖雕门楼小天井。 房屋上高高翘起的红蓝燕尾脊,整齐有序的街道,尤其夜晚,人潮涌动,满城灯笼的映射下,充满了欢快热情的韵律气氛。 “哇,这就是海城!真是阔气啊!”元樱驾着马车,眼睛都不够用。 “呦!这儿还有个夜市呢,周桥夜市,旁边真的有河道啊!河上有船,还是双层阁楼画舫!” “你小声点。”阙清月在车里提醒元樱:“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元樱闭上嘴,心里嘀咕:“那我本来也没见过……” 醉龙城乃海上贸易之地,极为繁华,街边酒坊饭铺一字儿排开,各种好酒佳酿,香味扑鼻。 车马路过夜市,街边货物之齐全,各种摊位比店铺还要多。 最重要的是,现在正值夏季炎热时,街边有许多挑担卖吃的商贩,元樱就见到有叫卖砂糖冰雪冷元子,荔枝膏和生淹水木瓜。 她口水都快下来了。 忍不住回头:“祖宗,你渴不渴?有卖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看着就解渴,要不要喝点?” 阙清月手撑着额头,抬眼问她:“你有钱吗?” 元樱:“……没。” “那还不快走。” “哦。” 很快一行人找到落脚客栈,停放马车时,阙清月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一旁等元樱,她四处看了看,瞥见对面街道有家当铺。 元樱栓好马哒哒跑过来,一路跑到她身边站定。 阙清月问她:“箱子里不是有块羊脂玉?你拿出来。”然后她冲街对面的当铺点点下巴。 元樱一看不得了:“你要当了它啊?那不行!” “巴掌大的一块羊脂玉,值老鼻子钱了,当了就亏大了。”那玉就算元樱不懂,但也会看啊,白如截肪,上手如摸一手油,脂白脂白的,让人爱不释手,她怀疑那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一看就很贵重,她家这位祖宗,用的东西一向都是最好的,衣服玉佩皆是上品,非名家定制不穿 ,就连头上随便绑的一根发带,都是请人用天蚕丝织成的。 阙清月斜了她一眼:“那你有钱吗?” “我可以去码头赚钱,这边码头挺多的……” “嘁!”阙清月白了她一眼:“你是外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把码头的活儿全抢了,等于抢人家本地人的饭碗,早晚被人打出去。” 武功再高,也怕流氓啊。 否则她也不至于第二天就离开归巢客栈,这傻妞再干下去就要出事了,别看现在站在她面前,长得人高马大,但她脑子不好使,就是个傻子。 “赶紧拿去当了。” 被阙清月催促,元樱只好将背后的箱子取下来,“这上面还有个阙字呢?真要当啊?”元樱蹲在地上问。 “财是养命之源,也是身外之物,无需看得太重,快去。”阙清月直接踢了她一脚。 元樱拗不过阙清月,她一个眼神,元樱就灰溜溜地背着箱子跑进当铺里去了。 阙清月在客栈门口,亲眼看着元樱走进去。 不一会儿,元樱跳着跑出来,因为个子高,远远看着,就像只上窜下跳的猴子。 她一路冲到祖宗身边,还知道看看周围的人,小声说:“当了二百两银子,我放到箱子里了。”这下不用饿肚子,干啃馒头了。 虽然一路上住宿请大夫的钱,刘司晨一起付了,可总不能连平日吃饭买东西都要跟人家要钱吧? 祖宗虽然平时吃的少,可架不住她吃得多啊,没有钱,饿肚子可真难受。 阙清月听罢,颌首点头:“行,走吧。”说着转身进了客栈。 元樱在后面跟着时,心里还嘀咕:“二百两?”那玉佩原来得值多少钱啊?一毛不拔的当铺,竟然舍得出二百两的价钱,她还以为最多只有二十两呢。 东方青枫坐在前堂,几人走了一天,如今既打尖又住店,刘司晨在掌柜那算帐,小二在忙活酒菜,他坐前堂喝着茶。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手拿幢幡的人走到桌边。 “咦,这位公子,我见你天庭丰满,鼻若悬胆,头生九龙骨,乃大贵之相!日后必登高处,可喜可贺!如今逢你红鸾星动,桃花旺盛,此桃花不沾世俗之气,品自高洁,乃姻缘上上品,很可能是你此生挚爱,命定之人,要不要老朽为你算上一卦?” 东方青枫听到头生九龙骨时,他抬眼看向对方,见此人倒是一脸仙风道骨之相,但眼神躲闪,四处游看,腰间又未佩戴天师牌,乃是神棍之流,他嘴边的话顿住,瞥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呀,将军!这人算你红鸾星动啊?你这红鸾星也该动一动了。”刘司晨付完房钱走过来,坐到堂凳上,笑看那位拿幡的人:“那你就给算算,他何时会遇到这个人?” 算卦之人闻言,立即捻着胡子,望着面前天生一副骄子模样的人。 “嗯。”故作玄虚道:“这个人嘛,不凡,不似凡品啊……” 东方青枫瞪着刘司晨这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那自然是,心动时,便能遇到,要再细说,就需要给老朽些润口金……” 话还未说完,伙计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一把拽住这个拿幡的:“你这厮,又跑进来招摇撞骗,连个天师牌都没有,也敢称天师,给我出去!” 胡子男一路被伙计抓着衣领丢出门口。 伙计冲他呸了一声,“再让我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说完回身进了店里。 刘司晨看着笑道:“原来是个神棍。” 阙清月和元樱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被丢。 “真是有辱斯文!岂有此理!”胡子男子捡起幡,拍了拍衣服,一抬头,见到一人迎面走来,一时间惊为天人。 不凡,不似凡品啊…… 阙清月见有人站在门口,她余光扫了他一眼,目光还未落下,便与元樱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胡子男在门口愣了半天,直到一男子要进客栈中,他清醒过来,立即拿着幡追上去。 “咦,这位公子,等等,我见你天庭丰满,鼻若悬胆,乃大富大贵之相,且近日红鸾星动,桃花旺极,很可能遇到了你此生挚爱,命定之人,要不要老朽给你算上一卦?” 那人犹豫道:“家中倒是有人介绍,那你看我应该何时遇到命定之人?” 胡子男立即捻须忽悠道:“那自然是你心动之时,来来,我们去那边细说……” “那何为心动?”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1节 元樱还是第一次见到阙门的紫牌长老,正缩在阙清月身后站着,听到这话,她连忙伸手:“别别别,我们祖宗……身子弱着呢,可经不得打……” 别说长老打了,就是她平时都小心冀冀,就怕把祖宗挤坏了。 “这是你新收的侍女?”李洵逸生完气,终于注意到元樱,凝目观她一眼,摸着美须问道。 阙清月也奇怪地回头看了眼不知为何,今日有些畏首畏尾的元樱,她放下茶杯,为李洵逸介绍。 “她叫元樱,罗煞城人。”两人虽是主仆,亦是朋友。 元樱知道自己长得不是普通侍女的样子,和阙清月原来带到罗刹城那四大丫鬟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她……粗手粗脚,人高马大的,于是缩着脖子,等着李洵逸指责一通,类似什么那么多会照顾人你挨个挑,怎么会收这样的侍女云云。 没想到,李洵逸看过她后,竟然久久不语,最后道了句:“不错。” 元樱听罢,立即肩膀伸展开,站直了点。 阙清月也跟着扭头上下看她一会儿,夸道:“是很不错。” “呵呵……”元樱傻笑。 “但是你也不能将祖宗令牌给当了!”李洵逸继续吹胡子瞪眼。 阙清月知道这事不承认是过不去了,她道:“主要是当时没钱……” 这确实是事实,没钱,元樱吃饭都成问题,不当了它,难道要抱着美玉饿死吗? “没钱?”李洵逸更不理解:“每年阙氏都要往罗煞城送一批金银物资,这些东西经各地天师府阙门弟子之手周转,后又经我的手,送到罗煞城太守府上,你现在跟我说,你没钱?” 知不知道阙门一年要送过来多少钱? 阙清月左右看了看,无人能帮,最后只能展了下衣袖:“不就是花了嘛。” 李洵逸恨铁不成钢,这要不是老祖转世,金身娇贵,他非拿着尺板,像打学生手板一样,先给她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没钱,哼!”李洵逸将怀里那块羊脂玉取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一枚年代久远的椭圆随形状玉佩,整颗随着玉石原形打磨而成,未多做加工,色白呈凝脂状光泽,表面油润沉稳,白如截脂,上面只龙飞凤舞刻有一字,阙。 乃是当年阙门老祖宗留下的贴身之物。 整颗玉石,手感一流,有着岁月流转的痕迹,古朴大气,一见便知这绝不是凡品之流。 “这次可别再当了,再当可没人替你赎,白衣!这可是阙门五百年传下来的东西!” 又拍了一顿桌子,苦口婆心一番,李洵逸最终罢了。 天色不早,他起身,想到什么嘱咐她:“我在醉龙城有间小宅院,这客栈里人多眼杂,闹闹哄哄的,不是荣养之地,你既身子不好,就搬去那边住些日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的。” 说完看着坐在那儿,哪怕不开口,也是一身清雅高洁的祖宗,虽然是转世之身,可见到她,便可以想象,当年的老祖宗是何等的风采。 李洵逸心里有了几分安慰,应该就是这等气质与模样。 “我走了。” 阙清月起身:“那就多谢六长老……” “哼。”话未说完,李洵逸挥了挥衣袖,走人了。 出门后,见到门外二人。 李洵逸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握刀倚着栅栏的东方青枫身上。 只见他一身玄色劲装,以金丝滚边的玄色腰带,紧紧箍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 原本身高就要高出李洵逸半头,腰一束,更衬得整个人宽肩窄腰,气势非凡。 哪怕倚在那里,哪怕赶路风尘仆仆,哪怕不动分毫,也掩不了那张俊颜下,曾经历过千百次战场洗礼过的肃杀之气。 李洵逸观其面相暗叹一声,走上前,郑重向他行了一礼,“太悟阙门李洵逸,多谢殿下一路护送吾祖,还请殿心费心,务必将她安全带回太悟阙门,李洵逸及阙氏上下感激不尽。” 东方青枫本不欲动,不过是阙氏的长老罢了,但见他行了大礼,这才站起身,一手将他虚托而起。 “那是自然。” …… 李洵逸走后,元樱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了杯茶一口喝了。 “你怕他?”阙清月喝着茶,看着她。 “呵呵,我这不是怕他不让我跟着你吗……”否则像李洵逸那样的,元樱一拳一个,怎会怕他? “对了,祖宗,他为什么叫你阙白衣啊?你本名不是阙清月吗?” 阙清月放下茶杯,低眸看向杯子把手,“小时多灾,取个贱名好养。” “哦?”阙门的人竟然也讲究这个? “哦对了,我刚才看李长老出去时,他好像对着东方将军行弯腰礼!这可是大礼啊,为什么啊?” 就算东方青枫是将军,可李长老是阙氏紫牌天师,见到将军也不必这般郑重客气啊。 阙清月手里把玩着茶杯,一顿:“是身份,也是请求。”有求于人,礼下于人罢了。 “身份?”元樱不解:“除了将军和镇守史,他还有什么身份?” 阙清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的身份,其实就在他名字当中。” “名字?”元樱疑惑念了下:“东方青枫……” 她凑近:“这个名字,能看出什么来?” 阙清月仰头笑了笑,“谁又能在阙门天师眼里藏有秘密呢?” “你看。”阙清月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东方青枫四个字。 “估且不看他的长相,只测这字,这四字,你看出什么?” “东方青枫……祖宗,我看不出来……” 阙清月点着桌子上的东方二字,道:“东方乃龙位,而青色掌管春季,又主东方,前三个字就是东方青龙位,青龙位,乃是真龙之位,位列东方,你明白了吗?” 元樱趴在桌子上看着。 “嗯,然后呢?” “最后一个字,是枫。” “枫?枫怎么了?” 阙清月收回了手,拿起茶壶斜目看她,真想敲她脑壳,恨铁不成钢:“难道真龙之位这四字,还不能让你联想到什么?” 聪明人早就猜到了。 她边斟茶边开口:“我记得,当朝圣帝众皇子中,有一皇子,十二岁出宫,多年未在朝中出现,既未亡故,也无后续,甚是神秘,他的名字中,就有一枫字。” “哪个皇子?” “当朝九皇子,聂裴枫。” 这次元樱听明白了,她从桌上坐了起来,震惊道:“祖宗,你是说。”她一脸不敢置信地指着门外道:“那个东方青枫,就是当朝九皇子?” 阙清月拿着茶杯看她:“你小声点,那么惊讶干什么?” “怎么能不惊讶!九皇子啊!他是皇子!天呐,我还得罪过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差点打起来。 “看你那怂样,你怕什么?皇子又如何?还能杀了我们不成?”阙清月瞥了她一眼,看向茶汤,拿在手里晃了晃,真没出息。 “若他真怪罪我们,要杀我们……”他是皇子,他若杀人,估计也没人敢抓他吧?难道还能诛他九族? 阙清月低头喝了一口,胸有成足道:“放心吧,不会的,至少到京城这一路不会,你想,若我死了,他去哪找三千两黄金赔给阙氏呢?他虽不是皇帝,也需一诺千金,对吧。” 这一番话。 门外习武,耳清目明的刘司晨二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殿下的老底都被人家掀个精光。 而且还只凭一个名字。 阙氏的天师,果然可怕啊! 刘司晨不由看向殿下,他记得,东方青枫是殿下出宫后,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名字。 真的是随口一说,刘司晨当时就在身边。 这冥冥之中,难道真有天机? 东方青枫低头“咳”了一声,黑着脸转身下楼去了。 刘司晨望着烛光下,阙家祖宗那迷人的侧颜。 不好惹。 连殿下都败下阵来。 真惹不起啊! 第14章 聂裴枫 配吗? 第二日,暖阳覆盖大地,晴空万里。 客栈上房已退。 因李洵逸在天师府任职,所以一早便让他府里的管家到客栈接人。 醉龙城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东城权贵西城黄白,南城茶叶北城的水。 李洵逸的宅子在西城。 小厮殷勤地打开宅子大门,元樱先一步跳上台阶,几步来到院子里。 阙清月双手放在袖子里,低头看向台阶,慢悠悠跟随其后,迈步时,腰背曲线曼妙柔美,但又有几分风致风度,闲雅超逸的气质。 她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最后是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将马交给小厮后,进入宅院中。 李长老虽口里说这是间小宅院。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2节 其实并不小,院子很大,中间有棵青色柚子树,树冠浓密舒展,树下放着一套乘凉的木石桌椅。 宅院墙角、门墙、瓦上,都有刻意的栽植一些绿植花草,打理的花团锦簇,右侧院角建有一处鱼池,养了一群青鱼,正在水池里游来游去。 让人一进来,心情舒畅。 有一种可以想象的,白日迷蒙春晓,黄昏倦鸟归巢,入夏满天星空,深秋清浑洒地,冬日白雪皑皑之美。 看样子,李洵逸是个有品位的人。 可以说,阙氏的天师,皆品位不俗,容貌不凡,李洵逸年轻时,生得也是仪表堂堂,智者之相。 宅院平日由两个小厮打理。 带路的管家面白无须,态度和煦,因为早知道这几位是主子口里的“贵人”,所以恭敬异常,尤其对这四人中的一男一女,那是处处小心对待,察颜观色,人精翘楚。 宅子一大早他就让人打扫过,里外该换的都换了一遍,又找了两个手艺不错的做饭厨子,专门在厨房里置办贵人的一日三餐。 管官进来后,就让小厮取来两只匣子,放到石桌上,笑着对那个进来后,就没怎么动,直奔树下桌椅,在凳子上捏袖子的那一位。 “这是李天师交给您的,让您收好了,李天师还说,以后莫要再为些黄白之物进出当铺了……”后面的话,管家说不出口,什么丢人丢祖宗脸之类的,他也不好说,意思带到即可。 他不说,阙清月也猜到了,她将袖子一放,手点了点桌子,看了会桌子上的匣子。 这必然就是李长老说的黄白之物。 如今日子艰难,李长老此举,可谓雪中送炭,罢了。 “行,我知道了。”她对管家道:“辛苦你了,你有事先去忙吧。” 声音可真好听啊,管家带来的小厮忍不住瞧上一眼,额的乖乖,只一眼就再不敢多看了。 “那小人退下了,若有什么需要,阙小姐差小厮传个话。” 阙清月坐在那儿,望着他“嗯”了一声。 管家匆匆离去,两个小厮各去忙碌,宅子里还有个打扫的婆子,泡了壶桂花茶送过来。 人一走,只剩下几人在院中。 元樱在鱼池那边逗完了鱼,背着箱子跑过来,站在桌前。 “祖宗,匣子里面是什么?” 桂花茶香味浓郁,阙清月倒了一杯。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身上,一头长发微蓬,但发丝打理的根根弧度完美顺滑,清透白肤,配上精心打理根根精致的黑发,每一根阳光下都泛着自然的光泽,一身白领蓝衣,坐在那儿。 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还来问我? 阙清月喝了口茶,然后看向那两只匣子。 “应该是盘缠吧。”刘司晨坐下道。 元樱把盖子一掀。 里面果然摆了几锭银子,还有一叠数额不小的银票,方便她们取用。 “这李天师,出手好阔气。”刘司晨侧头对殿下道。 东方青枫看了眼那些银两:“李天师是阙门紫牌天师,身价不菲,若想请他出山一次,恐怕这些银子还不够。” 待另一只匣子打开。 竟然是各式天师的发冠,金银冠,五色玉冠,珠宝镶嵌的各种黄红白蓝绿发髻簪。 其中五色玉中,还有一只羊脂玉簪,价值不菲。 估计是见阙清月只系发带,太过寒酸了,毕竟是一门老祖,怎可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像样的配饰,这才送了这么一匣适合天师佩戴,贵重且不张扬的头饰。 李长老真是有心了。 阙清月拿着茶杯,她并不是没有这些物件,只不过为了功德海,值钱的卖掉了,毕竟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刘司晨见了都摇头,低声道:“亲爹也不过如此。” 东方青枫抬头看院落:“这阙氏,连三千两黄金都肯出,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三千两黄金换成白银,那是整整三万两白银。 “也是。”天师这门职业,不差钱。 两只匣子很快被元樱收了起来,阙清月的钱财一向是她看管,全部收进了她背的那个箱子里。 然后几人坐在树下,吹着风,品着桂花饮,小厮又拿来些瓜果点心。 可能桂花糕太香甜,又或者阙清月身上看着香,一只蜂虫飞了过来,直奔她而来,阙清月吓了一跳,她来回躲了两下,可蜂虫似乎极喜欢她,不断绕着她,竟然要停在她头发上? 她抓着袖子,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元樱!” 正在往嘴里塞糕点的元樱,一听喊她,立马站了起来,“啊?”然后见有虫子追着祖宗落脚,她急忙伸手驱赶,她手这么一挥,就抓住了。 “啊,祖宗,不是蜂儿,是花姐!”元樱徒手抓住后,还仔细看,壳上的花纹还挺好看。 “什么?”花姐? “祖宗,你看,它背后的花纹,像不像一个个眼睛。”元樱觉得稀罕,说着就要拿给她祖宗看一看。 阙清月紧盯着她,一见她手要伸过来,二话没说,捏着袖子转身就跑。 “哎别跑啊,祖宗,你别跑,我不骗你,你看看,它真的好看。”元樱捏着花大姐,张牙舞爪地就追上去了。 “你滚开!别拿过来!”阙清月挥舞着长袖,头也不回跑得飞快,身上的衣服跑得翩飞。 “你看看啊,我没骗你!真的……”元樱将虫子举过头顶,边跑边喊。 “……” 树下东方青枫与刘司晨眼见着两人从宅东跑到了宅西,跑出了大门。 刘司晨不由摇了摇头:“郎中说了,阙姑娘需要多活动活动身体,能这般活络气血也是好的。” 东方青枫闻言将目光收回来,刀放桌上,拿起怀子喝了口水:“醉龙城背后是朝中哪一方势力?” 刘司晨道:“之前查过,但自三年前换了一任城主后,一直不清楚背后是谁,对方隐藏如此用心,很可能就是朝中几位皇子之一。” 东方青枫嗤笑一声:“如今皇帝年迈,太子今年身体抱恙又近花甲之年,我那几位好兄弟,看样子又要蠢蠢欲动了。” “殿下,那我们……” “你打听下,半月后,醉龙城这边有没有去风都城的船只,尽早离开醉龙城。” “是,殿下。”刘司晨道:“从地图上看,确实走水路要近一些,有些船开拔时间不定,我马上去。” 阙清月被追得一身汗,从大门台阶上走下来。 “这傻妞,非要让我看虫子,不看还不行,真是越来越傻了。”为了只虫子,追了她快半条街,幸好马车轮子坏了,遇到可以修理的店铺,找个借口让她修去了。 否则那虫子,自己若不看,她是准备捏一下午不成?真是个傻子。 阙清月甩了下衣袖,走进院子里。 见院子其它人都不在,只有东方青枫坐在树下。 她走过去,整理了下头发,坐下来:“其它人呢?” 东方青枫见她发丝微乱,脸颊绯红,颇有几分被欺负之后的氛围感,偏偏她此时举止不急迫,不急促,不慌不忙。 看起来矛盾又和谐,凌乱又正经。 “出去了。”他抬眼打量她。 “哦。”阙清月坐下,伸手拿起茶壶,从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平复了呼吸。 可这院子里,草木太多,太茂盛,头顶还有棵树。 加上她的体质,偏招虫鸟喜欢。 竟然又一只东西朝她飞过来,吓得她立即用袖子挡住脸。 虫子落到了桌子上。 是一只绿色的小螳螂,长得十分纯净可爱。 但它再可爱,也是只虫子,阙清月最怕这个,否则也不会被元樱拿只花姐,吓得满院子跑。 她如临大敌,一下子又站起来。 东方清枫看向桌面的小东西。 不过虫子罢了,竟能吓得她一惊一乍。 他想到什么,突然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将那只小螳螂拿在手里。 “你怕它?” 他起身,竟学了元樱一样,拿着它问阙清月,“它有什么可怕?你说来听听。”说着走向她。 阙清月刚被元樱追过,跑的已经没力气了,她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下,难道还要再被追一次不成? “东方青枫,你把它拿走。”她看了一眼,立即用袖子挡住。 可对方不退,反而作势要将其递到她手上,似乎要放在她手背上。 吓得她赶紧转身一躲,结果她转身,这个人也跟着她转身。 她想隔开他的手,但他手臂微拢,这厮本就长得高,又肩宽腿长,臂长更不必说,她根本走不脱。 “你!” “你走开!” 她用袖子挡不住他,最后只能用手抓住他手腕,不让他将虫子凑近自己,她则一个劲儿地侧过脸远离他的手。 东方青枫根本就没用力,虚拢而已,不过是一时兴起逗她罢了。 但是看着面前一向清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也会怕,也会气到面红,尤其生气的时候,眼睛特别的亮,气得莹亮,又惊又怒又亮,惊人的好看。 他虽拿着虫子逗她,可视线都一直盯着她,从表情到反应,从脸颊到眉眼,看得他嘴角不知何时微翘。 直到阙清月实在拉不开他的手,忍无可忍。 “聂裴枫!” 东方青枫这才回神来,不知何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扶在她肩膀上,瞬间,他松开了手,放开她,退了一步,将手里的小螳螂随手扔进草丛,放它一命去。 刚过来收拾房间的婆子,拿着扫灰的掸子扫窗户的时候,正好从开着窗户,看到树下因为虫子,两人一揽一挡追着给人看虫子的那一幕。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3节 这二人男俊女美,皆是风流人物,又是空无一人的院子,一举一动让人心惊胆颤,知道的是在躲虫子,不知道的,远看着好似男子将女子搂怀里了。 那婆子看得直拍了拍胸口,赶紧关上了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作孽啊…… 真俊啊! 这时,大门突然传来声音。 李洵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修完马车的元樱,及一年轻男子。 这男子一进入院子,就见到站在树下的阙清月。 愣住后,不由大喜过望。 阙清月脸上怒后的红意还未彻底消退,面红眼睛亮,五官生动不已,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茶棚吃茶时,那位叫韩舒言的阙门弟子。 “怎么样,我这宅子你们住着如何?”李洵逸走近二人问道。 东方青枫见到来人,规整一番正色笑道:“风景极佳,还不错。” “呵呵,我来介绍一下。”李洵逸指向身后的韩舒言道:“这一位,韩舒言韩公子,是我学院的学生,在天师府就读。” “这位是东方公子,舒言你可以叫东方兄,来自朝歌城。” 李洵逸看向阙清月,阙清月正低头整理袖子,根本就没看过来。 而且她身份,不太好介绍,李洵逸想了想便道:“这是我远房……侄女,白衣。” 韩舒言一听到阙清月是老师李洵逸的侄女,并不是名门之后。 更是面露喜色,立即激动地与其行了一礼。 行罢礼,便忍不住问:“老师,白衣姑娘她,婚配否?”下一句话差点写在了他脸上,你觉得配我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东方青枫侧目看他。 跟在后面的元樱,也在翻白眼。 她瞅了瞅自家还在那儿整理衣服的祖宗,从头到脚,那是天人之姿,天仙之貌,连头发丝都有氛围感。 再看看韩舒言的样子…… 心道:“我祖宗和你,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配吗? 第15章 情人树 你看我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李洵逸也大为震惊,看向韩舒言。 这位学生平日倒也乖巧,今日怎会如此失礼…… 不过,他又看向容貌出众的阙清月。 这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年轻人啊…… 阙清月刚才被气红的脸色已消褪,衣服也已整理好,但却没什么好脸色,直接转了个身,背对某人,仰头欣赏起院中那棵树去了。 仿佛说的不是她。 此时一阵风吹过,树叶响动,微风吹着她的刘海,发丝在她脸颊旁随风而动。 仿佛是一幅画一般。 所有人目光看向她,绝美的侧颜,以及脸颊旁微散开的发丝,朦胧遮掩着眉眼,发丝再一动,若隐若现,仿佛有人在头上为她吹风,有人在地面为她打光。 一眼望去,就是直击心脏般的惊人貌美。 清纯,又世故。懵懂,又智慧。淡然,又不屑。脆弱,又有一点平等地瞧不上任何人的清傲气质,复杂地糅合在一起,动人的让人心发颤。 难道韩舒言会在她面前失礼,年轻人见了,谁也遭不住啊。 阙清月听到院子里只剩下风声了,她一回头,看向李洵逸。 侧脸就够惊艳了,一转过来。 众人沉默。 李洵逸咳了一声。 “外面风大,我们去堂厅说吧。” 至于韩家独子韩舒言失言所说婚配一事,李洵逸毕竟是长辈,怎么能揪着这种小事不放呢,耳朵不好使也是常有之事。 再说,他听到也得装没听到,阙氏的老祖怎么可能嫁给这小子? 若老祖日后成为阙氏族长,婚配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小厮很快将茶水奉上,几人在中堂随意坐下。 元樱顺手拿起一只雪梨,椅子一拉,坐在了阙清月旁边,然后大口地咬了一口梨子,因为秋梨汁水颇多,一口下去,居然飞溅出了梨汁。 梨汁竟然还溅到了阙清月袖子上。 阙清月望了望袖子,目光不敢置信看向她。 元樱也看到了,当即被看怂了,将梨子从嘴里拿出来,老实坐着,没敢再吃。 阙清月看着她,手没好气地弹了弹袖子。 李洵逸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开口道:“你们几个来得正好,醉龙城每年会有一次百茶会,在城郊大乐山举行,那边风景不错,果子也好吃,我手里正好有四个名额,今年我就不去了,给你们四个吧。” “李长老,何为百茶会?可有什么讲究?怎么还有名额一说?”刘司晨问道。 旁边的韩舒言接过话头。 “这就要从大乐山说起……” 坐在他对面的东方青枫,抬手拿起茶碗,上下打量他片刻,不屑地掀开茶碗,看向里面的茶汤。 韩舒言起身侃侃而谈道: “……大乐山有棵情人树,这棵情人树据说已有千年树龄,几十年没开花了,这两天竟然开出了满树的红花,堪称奇景。” 说罢看向阙清月,对着她儒雅一礼,道:“我之前在茶铺时,也跟白衣姑娘说起过……” 东方青枫睨他一眼,喝着茶忍不住“嗤”了一声。 众人也不忍直视。 阙清月手臂放在扶手上,手撑着脸颊,无聊地望向门口。 “那情人树,每年都有无数有情男女前去系同心红绳,据说只要系了同心结,两人就会彼此相爱,这也是醉龙城有名的求姻缘之地,不但风景好,满树的红绳红花飘起来,更是一大盛景,颇为壮观,是前来醉龙城的客人,必游玩的名景之一。” 东方青枫将茶碗放到桌上,目光盯着他,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别废话了,说重点,百茶会。” 这话不甚客气,韩舒言很是不悦,刚要开口,但是奈何对方气势太强,虽然年纪不大,但只是一个简单的面部挑眉动作,就让韩舒言脊背有点发凉。 加上李师也在这里,又是李师的客人,他也不敢造次。 “说起百茶会,其实也叫茶果会,有人也叫它三亩果会,品茶是其次,主要是醉龙城大乐山有一处三亩田的果树,很有名。” “有人传言,那里同情人树一样,都是大乐山灵气汇聚之地。 因为三亩之地,产出的果子与旁的果子不同,入品绵甜,滋味无穷,据说那三亩田下有地脉灵气滋养,果子吸收了灵脉,又受日月精华洗礼,食之能够延年益寿,祛病强身……” “只不过大会一年只有一次,果子数量有限,所以各门各派只有一到两个名额,大门派会有三到四个……” 李洵逸道:“宴席上会有一道美人汤,是以五种果再以大乐山泉水熬制,确实对身体虚弱者有奇效,白衣,你到时可以多饮一些。” 阙清月听罢,坐在那儿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又道:“舒言他也有一名额,到时我让他带你们去大乐山,趁机游玩一番,放松一下。那边风景,嗯,往年去看,确实不错,今年应该更胜一筹。” “好哎,千年古树,我还没见过。”元樱在旁边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自家祖宗,小心冀冀拿着梨子想往嘴里咬。 “一边吃去。”阙清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元樱只得拉开了椅子,躲到旁边吃梨去了。 “好了,今天的事就到这儿。”李洵逸站了起来,对一旁喝茶的东方青枫,点头和煦一笑。 然后板着脸对着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袖子里,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阙清月道:“白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阙清月倚在椅子上看了眼他,垂下眼睑。 院外的树冠上,满是郁郁葱葱的叶子,遮挡着天上烈阳。 李洵逸与阙清月二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小厮换了新的茶饮与点心。 “……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哪怕现在,对自己是不是阙氏祖宗转世这件事,心中存疑,所以当掉玉佩,你是故意的。”李洵逸道。 阙清月双手插在衣袖里,见李洵逸问起。 她想了想叹气,“我也不是不信。”她下一句没说出来。 李洵逸替她说了:“你是觉得,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只是阙清月?” 他道:“其实,你这么想,也可以。” 李洵逸说完,低头抿了口茶。 树下一时无人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阙清月迟疑了一下,看向李洵逸,最终问出口:“我真是阙朝歌的转世?如何证明?就只凭出生时的一道月光吗?” 阙朝歌正是太悟阙门第一任老祖,太悟阙门的开创者,她的出生地,就在朝歌城,那时的朝歌城还不叫朝歌,五百年前还只是个村庄罢了,因阙朝歌而闻名,之后改成了朝歌村,以及后来的朝歌镇,直至现在闻名大聂的朝歌城。 李洵逸呵呵道:“你以为,随便什么人,出生时显化一下,便能做太悟阙门的老祖?”他哼了一声,“那你未免把太悟阙门的人,想得过于愚钝了。” “若是其它玄门中人投胎到我太悟阙门,我们个个认他做老祖,你看我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阙清月看向他,她其实知道阙氏有些秘法,但她十岁离开阙门,算一算,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李洵逸道:“当年门内留有祖宗一块随身玉佩,与一缕头发,至今保存完好,你出生时,也剪下过胎发,门内人早就以秘法追溯本源。” 他对阙清月道:“追溯本源之法,本是禁术,不得随意施展,因施法者会折损十年寿元,但也就此确定,你,就是老祖的转世,这一点,阙门上下毋庸置疑。” 又一阵风吹过。 李洵逸望着面前这个懒洋洋不说话的人。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4节 哪怕她没什么精神,但他还是能够从阙清月身上窥探出老祖当年之风采一二。 试想了下老祖宗当年是否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这般懒洋洋地看风景。 当然,阙朝歌是阙氏的开山鼻祖,整个人意气风发,锐利奋进,并不似眼前这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模样。 但哪怕只是这般,也能初见一丝丝天人风姿,气质这一块,阙清月她其实是能将人拿捏的死死的。 拿捏,且出色至极。 不辱先祖。 …… 刘司晨与东方青枫出来的时候,看到阙清月远远在树下站着。 刘司晨打了声招呼,“阙姑娘,李老长走了?” 阙清月顿了下,回头,见到二人,目光移至刘司晨旁边东方青枫身上,后又转至正脸,上下看了东方青枫一眼,然后手插在袖里“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刘司晨望着她的背影,有点疑惑道:“阙姑娘她,这是怎么了?殿下你惹她了?” 东方青枫一滞,“我惹她?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了。” 说完握着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刘司晨:……不对劲。 随后他摇了摇头,两王打架,小鬼遭殃,惹不起。 很快他追了上去。 …… 李府确实比客栈住着方便多了。 不但有人收拾房间,还有专门的厨子,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一声即可,元樱一天跑八遍厨房,晚上光鸡腿就啃了三个。 不过虽然有人伺候,但祖宗洗漱的时候,还得她亲手来,不能假手小厮,她轻松提了几桶温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看水差不多了,转身来到屏风外。 就见祖宗只着里面一层白色绸缎单衣,坐在书案前,李长老下午让人搬了一些书籍过来,说是作为天师,需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各类玄门典籍都要懂,元樱好奇翻了下,都是些天师府教导天师的书,只瞧一眼,她脑仁儿都疼那种。 阙清月正撑着额头在看,一晚上可谓是闻之颦蹙,卒无一言。 元樱走过去:“白衣,该洗漱了,再不洗水就凉了。” 阙清月眼睛没离开书面,声音倒是轻扬了下,应道:“嗯。” 随即看向她:“你叫什么呢?”没大没小。 元樱:“嘿嘿……” 待到从书上移开视线,她撑着桌子起身。 元樱以前在太守府,并不贴身伺候这些,只是外出时跟在阙清月身边打打杂,她属于夜里看门侍女。 不过祖宗平日洗漱之类,也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都是她自己来。 但她现在身子虚。 元樱怕她洗澡摔到,就上前学其他府里的丫鬟那样,准备帮她更衣,手刚伸到祖宗叠得整齐的衣领处。 刚一翻开,就被祖宗将衣领从她手里拽了回去。 “干什么?” 元樱道:“不是要更衣吗?” 阙清月白了她一眼:“去拿件换洗衣服来,还敢动手动脚……”说着边走边扯开衣带,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元樱:…… 待元樱将衣服准备好,送到屏风后的时候。 祖宗已经在浴桶里了,水没过她肩膀,正背对着她,那一头黑色长发,滑丢丢,亮滋滋,每一根发丝,根根分明,如泡过蜂蜜一样,表面冒着诱人的光泽。 大概听到了身后动静,她回头。 阙清月本就随意看一眼,见到是元樱,就转回去了,可刚要转回来,她发觉不对, 她蹙了下眉,开始上下打量站在屏风那边的元樱。 “元樱。” “嗯?”元樱看着被水气蒸着的祖宗的脸。 “你流鼻血了。” “什么?” 阙清月皱着眉转回身,想想不对,又回头,看到元樱正用手摸鼻子,果然鼻孔处有点血。 “嘶,你!”阙清月看她一眼又一眼:“你怎么回事?还不出去擦一擦?” “哦哦。”元樱转身出了屏风。 阙清月见她走了,才回过头,真是个傻妞。 难道今天厨房有什么大补的羹汤? 这气血真是足的让人羡慕。 她用手抚了下水面,荡起一层水花。 …… 大乐山百茶会虽然名额有限,但当天依然人山人海,只因情人树突然开花,香飘十里,景观之美,美不盛收。 有人来这里烧香礼拜,也有成双结对未婚男女前来祈愿。 到处都是卖同心结的小摊,上面摆着各种编织的红绳花样手环与配饰。 韩舒言带着一行人登上大乐山,顺便去情人树那边看一看。 远远望去,确实是一棵三人环抱的古树,树冠巨大,可能生得年代久远,经历了无数沧桑岁月,逃过数道人灾雷劫,三灾九难。 长得冠状天成,古朴大气。 像这种千年古木,是极少见的,如草木这样的生命,想活得久些也是非常难的事,生在有人烟的地方,担心被采摘砍伐,死得早。 生在深山中无人问津虽很好,可依然胆颤心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雷火降下,且专门有一种雷针对着这些古木,一旦到了一个年限,定会遭遇它,它不劈别处,专劈活得久的花花草草,扛下来了就要等下轮天灾地难的到来,扛不下来,当场灰飞烟灭。 像这一株,能在人海茫茫中活上千年,顶着数万人视线,躲过上天各种灾劫,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算是草木中,顶尖的存在。 确实如韩舒言所说,树上开满了红花,配上满树红丝带,远远望去,红丝飞扬,如同一片起舞的红海。 这风不但吹着满树红花,也吹乱了阙清月额发,挡着她眼睛,她不得不扭头伸手撩开。 第16章 樱桃毕罗 美人汤 大乐山看似不高,风景很好。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因这一棵情人树,城主将大乐山建得极致风雅,各种香火鼎盛的许愿庙、香火观,皆围绕着这棵情人树而建,打理的美不盛收,把交钱才灵的那一套,玩得明明白白。 今日人头涌动,客源爆满,两侧紧挨的商铺,一眼望不到头。 看着游走在人群间卖吃食果子的挑担小贩,与大批过来维持秩序的衙役。 “这城主,是个人才啊,果真得有点经商的脑子,才能将醉龙城建得软红十丈,富丽堂皇。”刘司晨见到此景,不由感慨道。 要知他家殿下,可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愁到接了私活呢,可惜啊,此城身后必有倚靠,至今也未查出是谁…… 韩舒言见状更是摇头晃脑:“欲识金银气,须从黄白游……” “少拽字儿了,书呆子,永乐山庄怎么走,快点。”刘司晨打断了他。 几人离开情人树,很快到达百茶会的设宴地点,永乐山庄。 递上请贴,来人将韩舒言几人引入庄中。 永乐山庄,坐落大乐山,映在一片青松翠柏之中。 庄外绿树成荫,庄内亭台楼阁。 几人路过两处偏殿,进入正殿中,殿内不但有假山流水,还有百余种茶树盆景,高矮错落,点缀其中,布置的花团锦簇。 正中间摆了十几条长桌案,此时有人坐着,有人围在一起,还有的吃吃喝喝。 桌上有各种瓜果甜茶,香醇的美酒,及各色糕点供人享用。 “哇,这就是百茶会啊。”元樱边走边四处张望。 带路的人介绍道:“这里百余棵茶树,皆是山庄从各地收集来的名品茶树,每一株都小有名气,各位贵客可以品鉴欣赏。”他客气地将几人引到其中一排桌案的位置,很快离开了。 因是长案,足有几米长,位置上坐了不少人,阙清月目光一扫,寻了中间位置,拨开披风,坐下来。 元樱与东方青枫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 这边没有位置了,韩舒言与刘司晨只能在对面寻一处坐下。 今日风大,阙清月穿了件孔雀蓝对襟衣衫,身上披了黛青色缎面披风,披风后面还有防风帽。 防风帽已放下来,搭在肩后,头发只简单的将上面一部分拢起缠了几圈,用一支镶嵌蓝色玉的树叶簪子固定好,剩下的披在身后。 因发髻位置靠下,看着与平时清冷相比,多了几分温婉。 她摘下风帽后,四处望了看,虽然进来时吵闹,但除了人的说话声,还有乐声。 大殿四角之处,或站或坐着几位乐侍,有吹埙,弹琵琶,抚琴弄萧,弹奏的是一曲霓裳。 就在阙清月不作声打量大殿时。 对面一胖乎乎穿着道士袍子的少年郎,也在偷瞄她,瞄了一会。 忍不住开口问几人:“哎,我是三清观的,许三精,你们是哪一门哪一派?我瞧着你们个个长得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不如结识一下啊!” “额。”刘司晨看了眼殿下,才回他道:“我们是阙门李长老推荐来的。” “你们是太悟阙门的?呵呵,那你们是第一次来?”他上次来没见过他们。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5节 “是。” 许三精热情道:“我已经来过两次了,今年百茶会与往日不同,师父辈的来得少些,大多是门内弟子首徒,不过,你们也别拘束,聊起来,虽然吵了点,不过百茶会历来如此,就是在一起聚一聚,聊聊天,结识一下,然后吃个果子,互通有无,呵呵……” 接着,他看向对面穿着披风的那位,一进来就吸引他的视线的人。 “这位姑娘……”他小眼晴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口中道:“我一见你,便觉得你骨相奇佳,清秀雅致……” 阙清月目光从对面的一棵茶树上收回,望向他,然后笑了下,伸手取了茶杯,并不看他道:“入门观来意,出言莫踌躇。” 说完,她低头喝了口茶。 “我看你有……” 元樱直接道:“你是不是想说有天人之姿?”省省吧,她都听腻了。 三清观外门弟子居多,多出神棍,忽悠人一套一套,今日竟然还忽悠到太悟阙门的人头上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啊……”元樱小声嘀咕了一声。 阙清月喝茶的手一顿,扭头看向她。 元樱立即闭上嘴:“……我没说你,说他呢。”说他呢,他是狐狸。 少年郎也不觉尴尬:“我们三清观近年人才辈出,比如我,许三精,你们可以打听打听,三清观许三精,长老首徒,门内的人都知道我……” 阙清月将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指碰了碰眉毛,无聊地开始看向不远的茶树与花草。 “其实……”少年看着对面的人并不搭理他,毕竟少年心性,忍不住就想说些吸引人的话。 他道:“其实,三清观与太悟阙门早年还是有些渊源呢,据说,两家老祖……关系匪浅。” 果然,一出此言,对面的人立即将目光转回来,再次看向他。 刘司晨也看向阙清月,犹豫道:“怎么……匪浅?”的关系?这是他能问的吗? 少年没说话,而是将两个大拇指放在一起,对着几人扭了扭。 态度之委婉,一脸懂得都懂的样子。 “你胡说八道!就你家老祖的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谁家没老祖画像似的,我们太悟阙门的老祖,那是朝歌城第一美人!”韩舒言在旁边坐不住了,直接拍案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家老祖,除了矮点,胖点,哪一点配不上你家老祖?他们就是在一起过,怎么了?” “谁和谁在一起?你说清楚?” “野史上就这么说的,他俩就是有一腿,你想打架,我可不怕你。” “你们三清观,欺人太甚!” “太悟阙门,也就那样,瞧不起谁呢?” “……” 东方青枫听着嘴角一侧挑起,似笑未笑地看向阙清月,这两人可能不知道,他们对面坐着的这位,就是阙朝歌的转世。 他用手点了下阙清月旁边的桌子,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你跟三清观还颇有渊源。” 阙清月放下支着额头无聊的手,也看向他,漫不经心地道:“是吗?可我记得,九殿下幼时也曾有过婚约,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东方青枫脸色当即变幻了下,胸腔里的郁气一时搅动,憋气地转回头,退婚之耻,多年无人提及。 随即,他又咬牙切齿看向她:“阙白衣!”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么久远的事。 阙清月云淡风轻地起拿起桌上倒好的云雾松针茶,轻叹一声,并不怕得罪他,反而告诫他:“是啊,那么久的事,阙朝歌做的,与我阙清月有什么关系?对吧?”九皇子聂裴枫。 东方青枫收回手,目光看向别处,攥拳放在桌上。 阙清月也转过身,目光看向另一边开得正盛的茉莉海棠。 很快,庄里的侍女陆续端着盘子走进来,大殿鼎沸的声音总算降下来。 端上来的都是以果子果仁为主的各样点心。 其中一道樱桃毕罗,卖相极好,樱桃果馅料,紫红如鲜,薄薄的粉皮之内朦影玲珑,装在碟里,煞是惊艳,未曾损坏半点樱桃颜色。 实在难得。 以及用七色花做成的七彩米锦,虹桥花糕,看起来也如玉般精致。 最后是一道清风饭,以琼脂龙脑细末与牛奶一起拌匀,再垂到冰井深处,取出来后,就是一道清爽可口的冰凉点心,祛暑生津。 此次百茶大会是永乐山庄卢玉章主持,他也不多赘述,进来先转上一圈,与各门各派打过招呼,再一抱拳:“各位英雄,大侠,各大门派的大师兄,小师兄,美人师妹,大家吃好喝好,卢某在此就不打扰各位雅兴,随意闲聊,呵呵自在些,大家随意。” 一时间,大殿中恭维声不断。 “来人,上最后一道美人汤。”卢玉章边走边与人打招呼。 “美人汤是何物?”刘司晨问道。 “就是我们这次来这里,要品尝的三亩果。”韩舒言在对面解惑道。 “此果在大乐山极为有名,人人都想尝一尝,可惜只有三亩田,数量有限,所以才被这里的人称为三亩果,很稀罕,只有一年一度的百茶会上才能吃到,三亩果用大乐山的山泉熬制出来,就叫美人汤。” “哦,原来如此。” 美人汤端上来时,约杯盏大小的那么一杯,里面只有三五块果肉,像熬制的一种粘稠果饮。 卖相看着倒是不错,晶莹剔透,其中有黄红青三色肉,汤汁是淡橙色。 端来时,汤汁散发出一种沁人肺腑的果香气。 这时大殿基本没有声音了,都被这杯果茶吸引,或细品,或狼咽,更有的直接拿瓷瓶玉器装好要带走。 旁边的元樱早就迫不及待地端了起来,刚要喝。 “慢着!” 阙清月伸手盖住了她的杯口。 元樱望着祖宗雪白的手背不解。 阙清月收回手,她单手拿起面前这杯美人汤,放在鼻子,细闻,眼神从右慢慢移到左,最后将杯子放下,回味了一瞬才道。 “这汤,有问题。” 第17章 妙极 握住她的手,我们走 “这汤, 有问题?” 东方青枫神情一凝,剑眉微挑看向旁边的人。 随即眸光射向对面的刘司晨。 刘司晨马上摇了摇头,殿下这些年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 入口食物, 必要以特殊银针验之,刚才他帮忙分汤时,已经快速验过,没有毒,没有问题。 他们几人,元樱吃的动作最快,但被阙清月伸手挡住了,刘司晨见殿下没有用,他也不着急, 殿下自然不可能像旁人一样,狼吞虎咽喝一碗水果汤。 尤其阙清月那一声“慢着。” 声音不大,但至今他们还记得仙女庙的事, 逃难之路, 可谓记忆犹新。 但一旁的韩舒言不知道, 美人汤已入口,还连连称其美味,“这汤口感丝滑, 齿颊留香,好汤……咦?你们,怎么不喝?” 他抬头也想看看几人惊叹神情,结果, 四人或拿或放, 都没有喝。 此时, 整个大殿,除了四角乐师弹拉吹唱外,就只剩勺子碰碗的声音。 其中一人喝完,大概第一次来,高声赞了声:“果然神仙滋味,永乐庄,美人汤,名不虚传!” “说的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此果当得美人二字!不知这果子永乐山庄可卖?” “说笑呢,一共三亩田,贵人都分不过来,还卖你?我们能在此尝上一碗,已是托城主和庄主的福。” “这就是三亩果,当真是妙啊!” “妙极。” 三人目光在喝过汤的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无事发生,然后皆看向阙清月。 阙清月一抚袖,放下汤杯。 “有一丝腥气。” “腥气?”刘司晨看向东方青枫?然后问:“什么腥气?” “血腥气。” “你们在说什么?”韩舒言见几人一直不动,还有些懵,“我去年来过,此美人汤,与以前喝的,一模一样,就是这个味道,让人魂牵梦绕,如见美人念念不忘,所以才被称为美人汤,血腥气?我怎么闻不出来?” “你能闻出来才怪了!”元樱道:“我祖宗她不食血腥三味,自小便养一身清气,菜里有一丝血腥,她都能尝出来,岂是你那日日荤腥不断,麻木不仁的鼻舌能品出来的?” “你!”简直荒唐! 韩舒言气极,什么日日荤腥不断,麻木不仁?那在场的人岂不人人都麻木不仁?这人是不是傻子?傻到连自己都骂的?居然还只指着他骂,岂有此理! 旁边少年郎许三清,因为对面坐了一位比美人汤还要让人念念不忘的美人,一时不知是看面前的美人,还是去喝美人汤才好。 所以,他也慢了一步,此时见几人低声言语,似乎汤不对。 他也凑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阙清月低头整理了下披风,“我只是说它不对劲,没有说它有毒,但是一道果子汁,怎么会有血腥味呢?”她看向几人询问道。 “难道,是用杀过牲畜的锅煮的?”所以才沾了血腥气?刘司晨想了想道。 “你傻啊,这是什么?这是三亩果,听说每年城主都要悄悄往宫里送,不知送给哪位贵人,如今一人碗里不过三瓣肉,如此珍奇,你会用杀猪锅来煮?”韩舒言道。 就在几人望着汤,惊疑不定时。 身后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呵呵笑道:“几位小友,可是这美人汤不合口味?” 几人回头。 身后是一驻拐老农,身着普通布衣,头发须白,他笑眯眯看着三人,最后目光落在阙清月身上:“为何不喝呢?” 阙清月看著老者,审视一番道:“美味的东西,自然要放在最后品尝,才美味。” 老农看着她,眯眼笑了:“妙极。” 他似乎极为欣赏地伸手,想拍一下这位后辈的肩。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6节 阙清月侧目随着他的手,看向自己的肩。 但手没有落下来。 因为一柄刀横在他与阙清月之间。 东方青枫以刀柄隔开老者的手:“你要做什么?” 老农弯着腰,他浑浊的眼看着面前正揣着袖子,纹丝不动,不躲不闪,从容看着他的人。 语气诡异地轻柔,“好久不见,我与你真是有缘,阙朝歌……” 听到阙朝歌三个字,阙清月面色才微微一变。 “呵呵。”老农收回手,拄着拐向宴席前面的假山流水走去,边走边道:“你说的对,美味的东西,自然放在最后品尝,才美味……” “将军!”刘司晨察觉到不对。 东方青枫凝眉看向此人,他身上并无煞气,只是一个普通人。 若他身上有煞气,又怎么能瞒过在场一百多位各门派的精英翘楚。 他们对面就是三清观的弟子,不就擅长制煞吗? 他看向对面三清观许三精。 许三精一脸无所觉。 如果他真有问题,除非他是…… “这人是谁啊?”周围有人问起。 “大乐山的三亩果,一直只由一人打理,就是他,已经打理三十年了,每年百茶会,他都会出现,没想到今年也出现了。”有人回道。 “各位!”老农走到假山处,突然出声。 长案之下或品茗,或回味,或说笑的人,一时静了下来,但因为大多数人,见过此人,知道他是永乐山庄三亩田的务农者,都并未在意,只想看看这老农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啊,年年开宴,年年来,吃了我的美人宴三十年,今日,怎么也要轮到我老农尝一尝,这高朋满座的血煞宴,是个什么滋味……” 什么? 血煞宴?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坐在刘司旁边的韩舒言突然脸涨红起来。 “噗”一口血吐了出来,喷到了桌子上。 旁边的刘司晨看到此景,顷刻间站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满殿的人的叫骂声。 “不好!这美人汤,有毒!”有人满头大汗,掏出一颗牛眼丸药,吞入口中。 有擅毒者,取出毒物划开手臂以毒攻毒,希望能延缓毒性。 还有人瞬间一道剑气射向老者,“看我封刀一剑!” 老者一瞪眼,将拐杖一挥,无形剑气被打在假山上,留下一道剑痕。 “你名封刀,却用剑,省省力气吧,你们今日,都要死。” “狂妄!你到底是何人!” “为何要毒害我们!” “哈哈哈,我是何人,我是——要杀你们的人。”说完,老农突然仰天一吼,他体内一道血雾,仿佛终于被解除了封印一样,喷涌出来…… 瞬间大殿弥漫出一片血红之色。 “是血煞!该死。” “我们中了血煞咒,怪不得无色无味无毒,是咒!” “我命休矣,欲煞,神煞,血煞统称三煞,这是三煞中的枯骨血煞!要死了!” “大乐山怎么会有此等邪煞?” “中圈套了!快走!” “血煞之下,百里枯骨,逃不了的……” “谁会解咒!” “怕什么,我们一起上!不信打不过这邪贼!” 哪怕中了血煞咒,一时间,血雾弥漫的大殿,各大门派弟子还是手段频出,或闪烁的镇邪符,或甩出祛煞鞭,甚至以法衣罩头,没有中血咒的人,早已脚底抹油,冲向大殿门口。 对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可惜,大殿的门,轰然关闭,堵住了众人最后的生路。 “桀桀桀,等了三十年的血宴,你们所有人,今日,谁也走不了!”空中传来震荡神魂的狂啸声。 声音如巨浪,爆裂地掀起一片墙壁沙石。 一切变故说时慢,不过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石沙涌来时,元樱本能将面前的百斤桌子,一只手狂掀而起。 挡住了这片砂石袭击,可惹来的,却是对面刘司晨的怒骂。 眼见长桌朝他砸来,无处可躲,腹背受敌,他只能长剑刷地一声,一道白光出鞘。 对着大力轰向自己的长桌一剑挥去,桌子在半空裂成两半,也不知砸到了哪个门派的倒霉蛋,发出数声惨叫。 三清观的许三清此刻早就滚到了地上,“额滴祖师爷呀!我们老许家三代单传,我死了,可就绝后,我还有个老子娘要养,我可不能死……”说着,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镇煞符,不要钱一样张张往身上贴,边贴边掉,边掉边拣,边拣边贴。 东方青枫冷眼观察这一切。 在碎沙走石飞溅而来时,他动作极快地扳着阙清月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护在了身后,阙清月没有防备,突然被转动,长发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全部垂在右肩膀上。 待沙石过去,低头看 大殿地面已面目全非,只有她这边还完好,周围百余棵珍贵的茶树,全部夭折。 韩舒言远远翻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其它门派子弟中了血咒煞,自顾不暇,被吹得打滚吐血,有的吞药打坐,有的满地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三瞬,有人就抗不住血煞咒,一身血肉,彭地化为了血雾。 这就是血煞咒的厉害,所谓血煞宴,也就是食人宴。 “该死的畜生。” “今日你食我,明日我食你,畜生好啊,你们在我眼里,每一个都是上好的畜生,上好的血肉,还有,更好的,极品血肉,嘎嘎嘎,血煞之下,百里枯骨! 我血煞今日就要开上一场羡煞人间的血煞美人宴,就如美人所说,好东西嘛,要留着最后吃,才会香,咦,我的美人呢,呵呵,找到了。” “给我留下!” 之前长桌上,摆着各种瓶盘碟碗,这些东西在血煞手中,瞬间要命,所有瓷器四面八方爆开来。 如万雨利箭。 根本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大殿里雾蒙蒙,视线受阻,阙清月握着衣袖,只感觉到身边一把刀,砰然出鞘,刀光飞速闪烁间,不断有火花在她面前炸开,她的周围一阵“叮叮叮叮”的声响,所有弹向她的碎片,都反弹出去。 “跟我走!”东方青枫此时眼睛与平日不同,幽沉中泛着金属的冷光,他目光在周围闪动,伸手放在她披风背后,将她护住,并将她背后的风帽伸手扣在了她头上,“走!” 血煞的难缠在于,它会化为血雾,你根本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找不到他的位置所在。 “想走!死了这条心吧!今日所有人都可以走,唯有你,必须留下来!阙朝歌!” 大殿一阵风起云涌,血雾退散,阙清月仰头,透过风帽看到了无比壮观的一幕,原本地上几百根筷子全部浮在大殿上空,几百根瞬间分裂几千根,几千再度分裂几万,密密麻麻地全部朝向她的方向。 全方位无死角指向她。 凝在空中,仿佛瞬间就会落下。 她仰头看着这些指向自己千万支筷著,不,已经不能叫它筷箸,它已经变成无穷无尽的利刃。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血煞之下,百里枯骨,原来如此。 待到满天利刃轰然而下。 “龙斩!” …… 大乐山情人树,树下依然人潮涌动。 突然“箜”的一声震荡。 有人感觉到什么,疑惑看了看周围,问同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 “好像佟的一声。” “有一点,还震了一下,不会地龙刚才翻身了吧?” “咦,我手里的水怎么洒了……” …… 大殿整个地面随着那道光,猛得一颤,有什么东西碎裂,掉落一地。 伴随而来的,是如浓雾般的灰落下。 “咳咳。”有人被灰呛出声。 房顶的沙土震的像下雨一样。 阙清月早以袖遮面,挡去了尘土,此时挥开衣袖,四下一看,头上万支飞箭,已经不见了。 整个殿内仿佛飓风扫过,满目苍夷,一片狼藉。 元樱从石堆里爬了出来,大殿毁成这样,其实也有她的一份功劳,赤手空拳时,任何东西都是她的武器,桌子都被她抡碎了。 刘司晨一身尘土,脸都是黄的。 “呸呸!”他正面衣服还好,后背的衣服被沙石砸得破破烂烂。 两人找到阙清月时,她站在大殿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方,而东方青枫就在她不远外,半跪在地,手里一柄刀正插在地面上。 刀的旁边有一人,正是那个驻拐老农,但已经软倒在地,没有了呼吸。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7节 东方青枫面无表情俯视此人,以刀挑开他后颈衣服,只见其背颈处,有一块血形刺青状痕迹。 “是人煞?”怎会这样?刘司晨震惊道。 东方青枫冷笑道:“这不是意外,是个圈套。”他看向刘司晨:“有人,设了局。” 刘司晨迟疑道:“是针对殿下,你的局?” 东方青枫将刀收了回来。 回身看了眼身后,那个低头,抚开风帽,整理披风灰尘的人。 “……或许,也是她的局,毕竟阙氏祖宗若没了,他们的目的,也许也达到了。” 说完他走过去,将她背后的风帽又扣回她头上。 “这里不安全,我们走!”他伸出手,隔着袖子,握住阙清月的手腕。 后面刘司晨,元樱跟随其后,一行人快速离开了大殿。 至于其余门派百余人等,在那一声龙斩过去的震荡中,已无声息,不知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但即便能活下来,也重伤无疑。 殿门打开,几人走出去时,刘司晨回头看了一眼,此时方有几分后怕。 若没有阙家这位娇气老祖闻到了血煞咒的腥气,她若不提醒,若将军没有及时找到血煞所在将它一刀斩之,面对刚才密密麻麻的箭雨…… 他呼出一口气。 好歹毒的计谋! 以咒废之,以煞杀之。 殿外有一人,见殿门打开,居然走出活人来,他大惊失色,躲了起来,待人走后,才慌忙放出了一只信鸽。 城主府内,有人将鸟腿上的信纸展开。 “废物!一群废物!” “大人,难道……失败了!” 被叫大人的男人,手攥紧密信纸,在殿内走来走去,“怎么可能?血煞咒都下了,居然还留不住人?人煞也废了!你让我这次怎么跟上头交待?我这顶官帽要不保啊!” 他难以冷静地走来走去,攥着手心想着办法。 “大人,看来,那一位,比想象中要厉害,他能一刀斩三煞,那他的实力,岂不是……超过三煞了?难道他达到了,黄泉级?” 大人脚步一停,最后冷哼一声:“对啊,他实力越强,就会死得越快,他每多用一次人煞的能力,就会离变成煞物更近一步。” 说完,他想到什么,急忙走至书桌,拿起笔蘸了墨汁,飞快写完后,交给下人:“务必送到京城,现在只希望,我能保住目前的位置。” 否则他的下场,不会比那些大殿的人好上多少…… 第18章 保重 你也可以不是任何人,你是白衣 李府宅院。 元樱手臂受伤了, 刚涂了药包扎好。 阙清月换了一身浅色衫服,外带蓝色搭肩,她神情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一言不发。 刘司晨一进中堂, 见到元樱,就气得说不出话,手指点着她道: “好你个元樱!你是不管我死活啊!我没被血煞给吞了,差点被你来个盖头杀。”他开始事后算帐。 要不是阙清月就在旁边,他非得跟这丫头掰扯掰扯。 别以为力气大,就可以为所欲为,有本事,跟他比剑啊! 元樱摸了摸包好的手臂,自知理亏, 嘿嘿道:“抱歉哥,我初涉战场,没有经验, 要不下次吧, 下次我一定注意!不砸到你。” “什么?你还想有下次?”刘司晨指着她, 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怪不得你主子老伸手打你呢,我看你就是欠打!” “你才欠打!”元樱偷偷在他后面举了下手,嘴里嘀咕了声, 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阙清月,没说话。 刘司晨气呼呼地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进去, 真是够刺激。 几人回来后, 都各自去房间内洗漱换衣了, 脏得实在没法说,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钻了狗洞,头发里都是沙子,连里衣都是泥灰。 只有阙氏祖宗干净着,一直有披风罩着。 谁能想到,去参加个什么百茶会,明明说好去放松一下,还遇到这种事。 阙清月在椅子上动了下,微起身,手臂放在扶手上,她问刘司晨:“东方青枫怎么样了?” 刘司晨没想到她会问起殿下来。 “他?没什么事吧。” “你确定?”阙清月平静地看着他。 刘司晨不知为什么,面前这个人身体不好,就元樱的话说,就是一碰就倒,一捻就碎的人,但你没办法忽悠她,哪怕她随便说一句,哪怕她什么也不说,只看着你。 你就有一种,什么东西被反复碾压的感觉,这和他面对殿下的时候还不一样,如果东方青枫的目光是冷峻刺骨。 那这位阙门老祖,认真看你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被看透人心的慌。 当然,她大多时候,是不会正眼看你一眼的。 刘司晨最后模棱两可,模糊道:“可能,是有些不舒服,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阙清月得到了答案,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三角搭肩垂落的缨穗上。 手指轻轻地点着扶手。 守在宅子外的小厮,打招呼道:“李长老来了。” 话音一落,李洵逸撩起衣袍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阙清月,一头乌发间那张偏小又精致异常的鹅蛋脸,完好无损,衣服也干净,没有一丝脏污,看样子,哪里也没受伤。 他松了口气。 见东方青枫不在,人老成精的李洵逸耳聋眼花,什么也不问,跟刘司晨客套了几句。 百茶会这事儿传得有多快,阙清月几人刚回来,他就已经知道大致始末了,醉龙城三十几个门派,去了一百多人,折损了近一半的人,就连四品府丞独子韩舒言,也差点没命。 这件事,大乐山如果不给个交待,城主若不给个交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元樱近日长了眼色,站起来道:“我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 刘司晨废话不多说,一个欠身告辞动作,一起离开了。 阙清月看向李洵逸。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走吧,去院子里转转。”李洵逸道。 她垂下眼睑,叹气一声,按着扶手站了起来。 “你就不能在屋子里谈?非要拉我去你的院子里转,不就是些花花草草和虫子吗,有什么可看的。”她站起来时,眼神还往后边看了眼,留恋着那把没坐热的椅子。 抬手抻了下肩上的直角搭肩,才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鱼塘边。 望着树下小小鱼塘,看着十几条青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水面上还有几片落叶,被鱼儿小嘴顶了下,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时间过得快,深秋了,叶子都落了。”李洵逸背着手,望着风景道。 “听说,这次在百茶会,你们遇到麻烦了?” “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往这些事,都只出现在说书人的嘴里。”阙清月边道,边伸出手指,从旁边罐子里捏了点鱼食,随手撒进鱼塘里,引得青鱼原地转圈圈。 “三煞里,欲煞,神煞,血煞,都极难对付,不过有东方青枫在,我并没有太担心,你性命无虞。”只是怕受伤罢了。 这祖宗转世了,与上辈子不同。 用四个字形容转世前的老祖,那是意气风发。 转世之后,不提也罢。 阙清月手捻着鱼食,回头问李洵逸:“你知道人煞吗?永乐山庄的那只煞,是人煞……” 李洵逸叹气道:“对,是人煞,关于这件事,极少人知道,其实在朝廷中,这也是个秘密,民间更少人提及。” “你也大概知道,这些所谓的煞气,是怎么形成的,大聂王朝存在九百年了,现在是大聂的末法时代,也是这个朝代的末日,人式微,煞气横行。” 李洵逸道:“大聂十九位君主长年征战四野,虽创下累累战功,夺周边上百城池,前后吞并十三国,但国之气运,已然走到尽头,九百年昌盛国运一旦衰落,君主气运无法镇压国运,那数百年战争累积下来的无数怨魂枯骨,则会化为煞,开始为祸人间,这是大聂灭亡的前兆……” “可就算要亡国,也不能亡在当今圣上的手里。”阙清月讽刺地笑了下,将手里的鱼饵撒了出去,“他不愿做这罪人。” “所以,才有了所谓的人煞。”李洵逸道。 “普通人无法对抗这些煞气凝聚的煞物,五黄小煞各大门派尚有应对的法门,但若遇到三煞,以及黄泉级别的煞物,只有死路一条。” 他道:“据说,在黄泉煞之上,还有天灾级的煞物现世,如今大聂危机迫在眉睫,如果不能将这些煞物清除,百姓亡矣,官员亡矣,大聂,亡矣。” “当今圣皇在十年前,下令召集民间大量奇门异士,研究出了所谓的人煞。人煞者,以人制煞,就是将那些煞物捉住,用秘法将其封印在人的体内,让其人煞争斗,如养蛊一般,若是成功了,这个人便可控制体内煞物,不但能保持理智,还能拥有煞物的能力。” “若是失败……就会像永乐山庄这只血煞一样,身体由煞物主宰,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如果被煞物占据,除了看到他身上的煞纹,谁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人是煞。” 阙清月暗道,难怪她看老农的功德海,所剩寥寥无几,本以为他寿命将近,没想到他已被煞物控制。 “至今大聂也只成功了十人,数百人才能成功封印一人,而这十人,便是十大镇守史的由来。” “何为镇守?镇守煞物者,为镇守史。所以他们,都是人煞。”李洵逸道。 阙清月抬起袖子,手又伸进罐子中,捻了点鱼饵渣渣,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世人只知镇守史风光一面,却不知,十名镇守史背后,藏得是数千人的性命……” 为了保护人,而去杀人。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越挽救,越加快王朝末日的行为呢。 “这也没办法,单人之力,无法与国之力抗衡,国之力无法与天对抗,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在那里,过程不过是徒劳挣扎罢了。” “那东方青枫呢?他是九皇子,为什么也……”阙清月看向李洵逸。 “九皇子,他是个意外。”李洵逸摸了下美须回忆道。 “嗯,如果说,其它九个镇守史是被迫成为人煞,那九皇子则是天赋异禀,他本就应该死去,在他十二岁那年,随母妃去了蟠龙山庄避暑,谁知那一日蟠龙山庄竟然出了一条蛟龙煞,煞物有人,也有兽,蛟龙乃是极其少见的一种兽种类的黄泉煞,到目前为止,大聂也只出了那一只龙形煞。”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8节 “就碰巧被九皇子遇到,随行的人,包括他的母妃,全都死绝,他本也该命丧蟠龙山庄。” “可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竟然凭一己之力,没有任何外力,将那条蛟龙收入体内,但从此,他也就成为了人煞之一,同样的,也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十二岁那年出事后,他就离开了皇宫,再没有回过宫里,如今,已经九年过去了。” “人煞者,虽成功后拥有煞物的能力,但也只有一时之风光,因为每一次动用煞物的能力,都会让他们离死亡更近一步……” “我明白了。”阙清月微抬头,看向鱼塘上面出墙的一支树枝。 “人与煞同在一个容器里,如果容器出现问题,比如生病,受伤,衰弱,就关不住里面的煞气,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关系,而人有寿命,身体终会老去,它一直在消散,可煞物却能比人存活更久。” “没错。”李洵逸道:“人本就脆弱得多,数百人难以成功一人,可见其中凶险。” “之所以能有成功者,不过是经过大量筛选后,将所有人中,最顶尖天赋最高,资质乃人中龙凤的那些人,挑了出来,他们的身体根骨天生异于常人,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血脉,所以才能凭本能天赋,成功压制住煞物。” “但十位镇守史里,九位压制的都是三煞,只有九皇子,他体内压制的,乃是一个真正黄泉级别的煞物,蛟龙也,是一步就可化真龙的存在,且不是人为干喻,是命运使然,也是十大镇守史里,唯一的一个能与黄泉煞正面对抗的人。” “那岂不就是说……”阙清月看向李洵逸,“他比蛟龙还凶?” 李洵逸听罢笑了,摸着胡须道:“这种说法,也有道理,能压制煞物者,只有煞物也。” “能够与黄泉煞对抗,那他至少拥有同等级的天赋根骨,甚至他能压制这么多年,毫无变煞的迹象,他的天赋根骨,还有可能超过黄泉级。” “黄泉之上,还有天灾级,但这只是猜测,还未见过。” 他长叹一声道:“我们这位九皇子,若没有十二岁的那场天灾人祸,他必是如今太子的热门人选,不必观他根骨,若他没有真龙之相,又如何能压制住蛟龙这么多年?” “唉,可惜了。” 阙清月将手揣进袖里,暼了他一眼,看向鱼池:“你就别在这装可怜了,我又不是元樱,没她那么傻,阙氏确实有钱,但也没有把钱白送给人的道理,明明已经拿到圣旨,你们为什么非要给他三千两呢?还是黄金。” 她看向李洵逸,将眉毛一展,抬高些声音道:“你们想干什么?嗯?” “呵呵。”李洵逸摆了摆手:“你只需要知道,这一次护送你回京,阙氏可是下了血本,不容有失,我们阙氏的老祖宗,肯定要找个万全可靠的人护佑,什么人最可靠?给了黄金,他就能保证,一定会护送你回京吗?遇到危险,他敢肯定不将你扔半路上,自己逃命?” “只有利益绑定在一起的人,有所图谋的人,才最可靠,只要他有所图,必会尽心尽力,护你周全。族长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选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必然是族长能选择的范围内,最有能力,最好的那一个。” “这次百茶会的事,城主现在正被十几个门派讨伐,他自顾不暇,你们现在应该不会有事,但最好商量一下,早些离开醉龙城,要早做准备啊……” 阙清月:“行吧。”她一抖袖子,“就这样吧。” 想到什么,她回身道:“对了,今日血煞见到我,叫我阙朝歌,它见过阙朝歌?” 李洵逸想了想:“或许吧,有些煞魂是些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老魂儿,见过也有可能,毕竟……” “你跟老祖宗的画相,还真有几分像,如果能再意气风发一些……” 阙清月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手一揣,转身离开鱼塘:“走了,我累了。你年纪也大了,早些回去吧,瞧着腿脚都不好使了……”说完后,从容走开。 李洵逸在后面抬手指着她,半天后,才吹胡子瞪眼,“……你天天的跟个老头子一样喊累,说我腿脚不好使,我还没累呢。” …… 十五。 圆月悬空而挂,洒落无数清辉。 东方青枫背衬一轮孤月,双手负于身后,素月的银辉尽数洒在他身上。 显得孤寂空茫。 晚风微凉,徐徐吹过他的衣袂发梢,有种惆怅难言的失落感。 阙清月远远看了眼,然后缓步走到他旁边站定。 “身体好些了吗?”她问。 东方青枫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一个皇子,瞬间从高处跌落下来,失去亲人,变成凡人,甚至连凡人也不如,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没有希望的人,阙清月能够想象他这种落差与心情。 阙明月看向月亮,“小时候,我也喜欢站在院中,看着京城的月亮,可惜,十岁的时候离开了,离开亲人,来罗煞城的路上,两个月的时间,我看了一路的月亮,看腻了,虽然都是同一颗,但总觉得哪里的月亮,都没有京城的温暖,明亮。” “可那月亮,在我看来,不再温暖明亮了。”他望着月淡淡道。 月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如青峰般凛冽。 阙清月视线从月色移向他:“我刚才说的是这天上的明月,你在说什么?” 东方青枫闻言也看向她:“就只是月亮?”他转回去:“我说的也是月亮。” 阙清月收回视线,望月道:“你若觉得它不再温暖明亮,那你也可以做它,让它温暖明亮。” 东方青枫这次忍不住回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不是还说,你只说月亮吗? “我指的是,存在你心里的月亮,你若觉得它温暖,它就温暖,你觉得它明亮,它便明亮。”阙清月也回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交错,东方青枫一身黑红玄衣,玄金色腰带箍在身上,阙清月一身白蓝素衣,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一宽肩窄腰,一袅娜身段。 月色下,竟谁也不逊谁半分。 东方青枫望着面前这位越夜越美的阙氏祖宗,额发下的一张脸,再配上这如霜的无边月色。 有人常以明珠美玉称赞美人,可眼前人,她生得像明月,月光之辉,之幽美,高高在上,岂是明珠美玉此等能媲美,更不可随意把玩亵渎。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那你呢,是不是真要回去做下一任的阙门族长?我还真想不出,你做族长,太悟阙门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哦?你想知道这个。”阙明月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无边天际道:“谁又知道呢,也许你做了明月,就能知道了。” 东方青枫沉默片刻,他抬头,却低声道:“我没有想过,我只是,不服罢了。”失去了资格?没有明天?谁决定的? 刀山剑雨,哪怕会死,他也要试试。 他怀疑,当年蟠龙山庄的事,有人暗中操作,谁也不知道蟠龙山庄会有蛟龙煞,但原本去避暑的人,并不是他的母妃,而是另有其人。 阙清月站在那儿,将手放入袖里,观着那轮冷月,吐出口气。 当年二人离开京城时,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皆是披着月色前行。 同样的,这么多年,再也没回去过。 她望着月下满院的花,轻语一句。 “夜开的花,总是格外的美啊。” 之后二人站在那儿,光看着月,看了半个时辰。 …… 最终几人商议决定,为防夜长梦多,三天后的早上登船离开醉龙城。 三日后。 晨光熹微,天气微凉。 李洵逸带着人前来送行。 阙清月一身孔雀蓝衣,系了浅蓝披风,她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向李洵逸郑重行了一礼:“李长老,多谢这几日收留照顾,白衣铭记在心,后会有期。” 李洵逸摸着胡须,笑看着她。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此生虽短,但你也可以不是任何人,只是白衣,保重。” “保重!”阙清月看了他一眼。 然后在晨风中转身。 她身后不远,元樱,刘司晨,东方青枫,都站在那里等着她。 海边风大,不断吹动阙清月身后的披风,也吹乱了她一头发丝,虽凌乱,但她没有整理它,只是向他们走去。 三人等她走近,直到走到他们中间,才一同回身。 一起走向将要出航的海船…… 第19章 表哥 殿下到底怎么惹到她了? 海港一艘商船, 很快驶离码头。 醉龙城到风都城,中间需要转航线,虽然这一段运河畅通无阻, 但等这艘商船, 还是等了三日才到。 船上的人,鱼龙混杂,除了像元樱四人这样远行去京城的客人,还有一看就是书生的读书人,以及满头金玉宝钗,绫罗绸缎的商人与家属,更多的是走亲坊友的布衣百姓。 商船底舱房间狭小,但上面的客舱布置还算舒适。 二层舱房,阙清月站在门口, 她还未进,就见东方青枫伸手拦住她,“先等等。” 他身形高大, 腿又长, 很轻松便越过阙清月, 与刘司晨先走了进去。 元樱在旁边背着箱子,探头朝船舱里望了望,“祖宗, 他们要干嘛?” 阙清月站在门口,手往袖子里一揣,瞥了两人一眼,无聊地侧过身, 看向二层舱房的廊道处。 “大概是看看有没有暗道吧。” 与底舱相比, 二层舱房的人不多。 每间舱房虽然不算宽敞, 但比起底舱那边的拥挤,好太多了,一分价钱一分货。 客舱内不但收拾的干净整洁,视野也好,可以打开窗眺望海上风景,房间内桌椅床铺一应俱全,还有一张可以放笔墨纸砚的书桌,以供书生商人看书写帐。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在房间内看了看。 舱房不大,一眼尽收。 刘司晨用手敲了敲壁板,墙壁四周连床板都仔细扫过后,两人这才站起身。 没办法,之前铜庐村的房间内,竟然有条暗道,当时谁又能想到是个陷阱呢。 如今出门,哪怕住在客栈,他们住之前都要仔细检查一番,生怕再发生此类事件。 刘司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呸,床下没扫干净。”然后看向站在门口处,一身孔雀蓝衣衫戴披风的人。 他忍不住低头小声地对东方青枫道:“殿下,说实话,我见过伺候玉华公主的人,他们都没这么费劲过。” 他和殿下都快拱床底下找了,但是想想,这船舱哪来的暗门?薄薄一层木板,恨不得多挤出几间房,生怕浪费了一点,哪里会有暗门这东西,真是多虑了。 他们就是被阙门那娇贵的祖宗,上次在房间里凭空消失给吓到了,走哪里,除非荒郊野岭,但凡有个屋檐都想仔细瞧瞧。 东方青枫朝门口睐了一眼,然后轻哼一声,对刘司晨道:“难道不是吗?你看她,可不就是个公主?太悟阙门的小公主……” “哦!”刘司晨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明明不是公主,却有一身公主气质,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29节 殿下一语道破天机,这可不就是太悟阙门,全门都在宠着的,阙门小公主吗! 三千两黄金!只为护她一人回京。 真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东方青枫四下环顾这间舱房,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握刀走到客舱门口。 在阙清月面前站定,望着掩在蓬顺发间的那张极美且小的鹅蛋脸,“公主,请吧。” 阙清月手揣着,正望着廊道,闻言转身看向他,“公主?” 她目光移向他手里的刀,又朝向强忍的刘司晨。 “你们两个,疯了吧……”阙清月斜瞥了他一眼,走进舱房,“这么叫,我有几个脑袋够你爹砍的?” 说着,她在窗户边的书桌前,坐了下来,然后舒了口气,总算能歇一歇,已经站了一早上了。 随即低头,将衣摆仔细整理好。 东方青枫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举一动,眉眼舒展,嘴角上扬。 “殿下。”刘司晨走过来。 “殿下……” 叫了两声,东方青枫才移开视线。 “什么事?” 这一点,刘司晨能理解,他刚才也盯着那祖宗看了半天呢,没法说,就是看不够。 他摇了摇头。 “我打听过了,这次有直接到风都城的船只,只需两日路程,但那一带常有倭寇不安全,所以选了现在这条航线,但中间要经过花城。 花城有条花街,据说风景很好,还有一种玫瑰饼的点心,很受女子欢迎,我们可以带阙姑娘去尝尝,顺便逛逛,正好中途要转船,晚上还可以在那里停留一晚……”本来刘司晨以为还要他多费些口舌。 没想到东方青枫想也没想:“好。”答应了。 刘司晨:…… 这么爽快吗? 两天的路程,因为临时改了航线,这条航线比直达的那一条银子贵出两倍不止,平白还多耽误两日时间,怕殿下问起,他还想了不少说辞,没想到。 殿下如此好说话。 以前乘海船,中途只要在码头不断转船,是能够走水运到达京城,但如今不同往日,除了一些地方倭寇横行外,有些运河荒废了,只能搭几日船之后,再转回内陆。 客舱开了窗户,外面甲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长时间在海上航行,是很枯燥的事情,但若只两日的话,对于从来没有坐过船的人来说,很新鲜。 元樱屁股坐不住,放下身后的箱子,阙清月就冲她挥了挥手,让她玩去了。 她则起身,走到窗户处,海风吹面而来,她微微眯起眼睛。 宽阔无垠的海面,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甲板上有个书生,正扇着扇子大声念道:“借船消暑,发思古之幽情,寻蓬莱之古韵,于船声珍馐中尽享人间美味,嗯,其乐无穷也……” 阙清月默了一瞬,突然想起大梦轮回里,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提起那场梦,阙清月望向远处,现在想起来,虽朦胧,也很真实。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甲板上人声熙攘,到处都是饭菜香味。 二层舱有专门吃饭的阁楼。 像这种商船,因客舱收费不同,中午的伙食也不同,有供应底航的食物,也有供应贵客的饭食。 楼阁里窗明几净,屏风隔挡,桌上还有香茗水果供应。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清蒸鳊鱼、桂花鲜贝、辣椒炒茄子、凉拌藕。 以及玉丸汤,素白的汤面上,飘着青葱,很是清新宜人。 “可以啊,这顿两荤两素。”刘司晨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吃吧,听说这个船里的厨子,最擅长的是做鱼,不过也是,天天守着船,不会做也会了,来,大家尝尝玉丸汤,说是用鲜鱼肉做的,很是鲜美……” 元樱捧起了饭碗,饭是青精饭,她炫了一大口道:“我看到底舱那边,午饭只有粥和酸菜,菜酸的难以下咽,我还尝了一口,唔……要是我祖宗吃的话,保准给吐出来……” 阙清月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看向她,然后道:“是啊,底舱的客人一日只要一两银,我们呢,一人八两,只坐两日的船,我们就要付给船家六十四两,六十四两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四口,三年的嚼用,你说呢?” 元樱立即把嘴闭上了,脸埋碗里扒着饭。 怂的跟个兔子一样。 刘司晨从嗓子里噗地一声,忍住了。 这元樱,你说她没事,惹她祖宗干嘛?他家殿下跟她对上,都得忍着憋气走人。 阙清月说完低头挟了一点青精饭到嘴里。 忽而想到什么 ,她随口问:“元樱。” “啊?”元樱刚挟了块茄子。 “你怎么知道,底舱那边吃的是稀饭和酸菜?”阙清月瞥了她一眼:“你这一上午,都在底舱呆着?” 元樱知道瞒不过自家祖宗,祖宗对她那是蛛丝马迹,了如指掌,她道:“我上午在甲板遇到一个人,就去她舱房玩了,她也去风都城,和我们顺路的。” 阙清月也没在意,毕竟像元樱这样的身手,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于是随意道:“那她叫什么?哪里人?” “她叫李松英,是太平县人,去风都城找他表哥。” 阙清月又吃了口饭。 东方青枫瞥了她一眼,见她连吃了三口米饭,也没有挟菜,他看了看桌面道:“有两个素菜,你怎么不吃?这个炒茄子……”他拿起公筷要挟给她。 辣子炒茄子是西域菜,红蓝搭配,炒得油光鲜亮,香气扑鼻,卖相不错。 阙清风望了他一眼,又看向那道菜,轻声道:“太辣了。” 东方青枫立即睐向刘司晨。 刘司晨急忙解释道:“这艘货船,长年往来醉龙城,自西域那边传过来的这种辣子,很受当地百姓欢迎,这个厨师就喜欢辣子,几乎每道菜都放,我晚上给他点银子,让他给我们单独做,不放辣。” 东方青枫听罢,用公筷挟起旁边凉拌藕片,“这个不辣,你吃这个吧。”说完,将藕放到她碗里米饭上。 阙清月往他那边扫了眼,才拿起筷著,挟起来低头轻咬了一口,酸甜的。 …… 元樱一旦结识朋友,总是迫不及待地就要与阙清月分享。 非要拉过来给祖宗看看。 罗煞城时是这样,现在了是这样。 阙清月才刚睡醒,披风取下,只着了一件宽松的白衫,随意披了件外搭,微露着领口,也没有刻意收拾,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慵懒随意,坐在书桌前。 她就将人带到她面前。 阙清月意外,那个李松英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不过,来者是客。 阙清月望了眼书桌面,懒洋洋地朝她抬手道:“坐吧。” “桌上有点心,果子和茶水,随便吃。” 李松英名字听起来很是英气,但本人却是腼腆的小姑娘,她是看着阙清月的脸色,坐下的。 “没事,她人很随和的,不骂人,你不惹她,她不会理你的……”元樱在她肩膀拍了一下,安慰道。 阙清月轻嗤地白了她一眼,有外人在,不好跟她计较。 唉,好无聊啊,她将脸扭到一边,手支着头看向窗外。 独留两个小姐妹在屋子里说话。 有元樱在,李松英坐了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见看书的阙清月偶尔也会插一句,她慢慢便放松下来。 …… “你说你去风都城找表哥,你自己吗?孤身一人?太平镇离风都城可不近啊。”阙清月支着额头问道。 现在世道不太平,哪怕结伴而行也不是很安全。 李松英抠着手指低着头道:“过了年,我就要嫁人了,家里给我订好了人家,是木匠的儿子,可是,我还想再见见表哥……” 说着她眼睛红了。 阙清月见她要哭,放下了手臂,望向元樱。 怎么回事? 元樱赶紧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阙清月正眼看向李松英,微一凝神,看到了李松英的功德海,只有区区四百功德,如无意外,是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 所有人的功德海,只要她一凝神就能看到,但太无聊了,谁会没事去看别人的功德海,看多了也很累。 因李松英与元樱交好,她才会看上一眼。 阙清月轻声道:“那你表哥,可娶妻了?” 李松英也不知道为何阙清月一问,她就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明明她对元樱说的是走亲戚,绝不肯说表哥的事。 阙清月虽美,但其实她的美并不亲切,也不和煦,反而是有距离感的,是清冷的,是需要仰望的,并不容易靠近。 但她一开口,李松英这样的普通人,面对她,根本撒不了半点谎…… “表哥他还未娶妻,他家道中落,只剩他一人,一直到现在也没娶妻。” “那就奇怪了,你既然说你表哥生得好样貌,又没娶妻,那你为何不嫁给他呢?”阙清月再次支着额头,望着李松英问她。 “他和我说,他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阙清月想了想问道:“什么人?”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0节 “不知道。” “那你喜欢他,他可知道?” “他知道,我跟他说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娶妻麻烦……” “那他等得可是位女子?” “表哥说,他也不知道等的是谁,是男是女,都不知晓。” 阙清月听完,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仿佛房间里千树万树花都开了。 “你这表哥,可真有意思啊。”她道:“他宁愿不娶妻,也要等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有趣……” 李松英道:“我表哥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那你呢。”阙清月有了点兴趣,问她:“你就要嫁人了,这次去找他,你有什么打算?” 李松英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我喜欢他很多年了,可是他不会娶我,爹只能把我许配给了别人,可我还是喜欢表哥,虽然今生与他无缘,可我想再去见他最后一面,看看他就好,看完我就回去安心嫁人,嫁人后,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存了好久的路费……” 说着,她眼泪如串珠一样,落下来。 阙清月望着她,轻叹了一声。 何等的痴情啊! 人生难得真心一人,如松英这般,寥寥无几。 阙清月想到什么,自案桌前坐起身,“你我有缘,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什么,就送你一曲吧。”她看向元樱:“你去隔壁赵小姐那里,借把古筝来。” 她旁边客舱住得是一小家碧玉,最喜抚音,今日一早便听她在弹。 元樱很快就将筝借来了,往阙清月书桌上一放。 阙清月随意地单手在上面来回拨动了下音色。 然后抬头看了眼李松英。 “此情珍贵,那就送你一首……” 她在大梦轮回中,另一个世界学到的曲子。 悬溺。 说罢,她一展宽袖,仿佛带着某种韵律,手指在琴旁咚,咚,咚有节奏地敲了三下,然后又拍了一下。 接着她的指尖开始在琴弦上不断跳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几番叮咚后,便大开大合,行云流水。 拨动的每一个音符落下,又会连成一片,充斥着整个船舱。 所有人都被声音震住。 从那打拍子一般,三声连着的咚,咚,咚开始。 爱由心生,情随意动,音韵气象,变幻万千,爱或情,皆是心意。 悬溺一响,纯爱登场。 扫拨变奏,天地颠倒,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当阙清月弹到一曲终了的时候。 屋中人,无一人言语,无需多言,余韵犹新。 思尔复颤,如破如痴。 李松英听完,红着眼睛怔怔地坐在那儿,整个人失魂落魄,许久没有言语。 阙清月双手轻按住琴弦,声音嘎止。 元樱一个箭步窜到阙清月身边:“祖宗,你这曲子弹完,她哭得更凶了……” 阙清月嗯了一声,低头看琴道:“这首曲子,只有求而不得的人,才听得懂。”是一段没有结果,却执迷不悟的恋情。 “可我也听得懂啊,祖宗弹的,好听!”元樱立即道。 “你?”阙清月看向元樱,又回过头,轻喃:“你还没开窍,你懂什么叫好听?” “对了,这首曲子叫什么来着?悬……” “悬溺。”阙清月道:“永远得不到,最后不如放手,那个梦里悬溺就是……” “一份永远也得不到的情感,充满着遗憾……” 说完,她叹了一声,低头整理了下刚才弹琴时,乱了的袖子,然后有所察觉地目光一扫。 看到了倚在舱门边,不知站了多久的东方青枫。 在她懒洋洋看过来时,他已经垂眸,握着刀转身离开了客舱。 李松英弱弱地开口道:“阙姑娘,我,能再听一遍吗?” 阙清月看了眼元樱,笑了下,对李松英道:“可以,你是元樱的朋友。” “今日这曲子,与你有缘。 那就再弹一遍。 原你此后人生,所求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 第二日船工拿网捞鱼,打算晚上吃鱼。 很多人在看热闹,阙清月也被元樱强迫拉了出来。 “就捞个鱼,有什么可看的。”阙清月被她拽的衣服都皱了。“松开。” 最后,她半推半就地被推上了甲板。 甲板上鱼腥味浓重。 刚一露面,就见到刘司晨和东方青枫手里一人一条鱼。 刘司晨拿着鱼跟元樱炫耀,“看看元樱!鱼从网里蹦出来,我徒手抓的,厉害吧?” “那有什么,看我的。”元樱松开阙清月跑了过去。 阙清月远远站在那儿,根本不想靠近他们。 东方青枫却朝她迈步走了过来。 阙清月一开始只看着,眼见他过来了,手里的鱼也没有扔掉,她开始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并往后退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 “你帮我拿一下这鱼……” “我不拿!东方青枫,你有病啊!” “我警告你,这鱼很腥,你别沾在我衣服上,拿走。” “你别过来啊!” 人太多了,阙清月没地方躲,差点想将披肩取下来赶走他。 他到底记不记得他是个皇子啊? 东方青枫不过是看她船上两日吃得少,还有点晕船,让她活络活络筋骨罢了,只是逗她而已。 并不会真的弄脏她衣服。 可谁知,他不想,鱼想,只见手里的鱼炸死,一个摆尾。 泛着鱼腥味的水,淋到阙清月身上。 那水还带着鱼鳞。 阙清月不敢置信地抬起袖子,看着自己的衣衫,接着又让她看到了崩溃的一幕,鱼掉了,掉到了她衣袖上。 元樱也抢到一条鱼,刚想拿给祖宗看,就见祖宗像踢她一样,狠狠踢了九皇子一下。 她扭头,发现旁边的刘司晨也看到了。 她急忙给祖宗找补:“呵呵,我祖宗她踢我踢习惯了,她平时就是这么踢我的,习惯了……” 刘司晨眼晴也紧张地盯着,嘴里“哦”了一声。 这他倒是见过。 他没觉得阙清月踢殿下有什么不对,好像是哪里不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殿下竟然没踢回去?殿下那腿,可千万别踢回去,那祖宗是真打不得,三千两黄金呢。 还好,殿下忍住了。 可不对啊,不但没踢回去,竟然还被那祖宗追着,又挨了那祖宗一下。 我的乖乖,都上脚了!我说殿下啊,你到底怎么惹到她了? 第20章 阴阳和合 愿为一人,守护天下人 阙清月一脸薄怒, 气得脸色微红,眼晴黑瞳油墨般亮,她用这个样子瞪人, 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亮眼惊艳。 连手都不揣着了, 直接甩了下沾了鱼腥味的袖子,快步回了二层船舱。 元樱跟在她后面。 客舱楼梯处的房间,走出来一袭长袍,头戴玉冠的富家公子,手里还拿着把画扇,极致风雅地边走边扇。 见楼梯处有人上来,他风度翩翩地往下一瞧,登时扇子停住了。 “天啊,敛发绾云头, 舒霞织天面。此女多一份淡雅,减一分轻柔,叶眉含黛, 秋水芙蓉……” “这位姑娘, 在下……”他立邓上前, 握扇子风度翩翩,实际有些紧张地行书生礼,就要报上名号。 阙清月本就微恼地走上去。 见一陌生人站在楼梯旁挡着路。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1节 她只余光瞥了他一眼, 就移回视线,直接走过去了。 “哎!姑娘,你……” 元樱跟在后面,见到这人纠缠祖宗, 她哪还不知道他想干嘛, 以前经常打发这些人, 伸手直接挡开他:“你什么你,站远点,别挡着路!”她还收敛一些,以前在罗煞城,一般都是喊好狗不挡路。 阙清月一进客舱,就将身上那冒着鱼腥味的外衫,从肩上一下褪下来。 元樱在后面小跑跟进来:“等等,门还没关呢。”转身掩上了门。 阙清月利落地将外衫脱了下来,跟元樱吐槽:“这个东方青枫,你说他是不是疯了,真是惹不起他,手里拿着鱼,他竟然……”她回头望向元樱。 元樱正缩着脖子,站在一边斜眼看她。 阙清月看着她那表情,她手将外衫扔到一边,只着里面的贴身孔雀蓝斜襟长衣,腰间一侧系着带子。 她说:“你那是什么眼神,有话说。” 元樱皱着一张脸,她凑近小声道:“祖宗,那东方青枫,他毕竟……是个皇子,你说,怎么也不能,踢,踢……”他啊。 “你踢了他,他要事后翻脸怎么办?” “这皇子的脸,听说那是三月的天,说翻脸就翻脸的,不都说,伴君如伴虎吗?” 阙清月深吸一口气,在桌前缓缓坐下。 然后抬头望她:“哟,你还知道伴君如伴虎呢?谁教你的?”这话是这么用的? “那,那我还不是天天在你身边,跟你学的……”元樱赶紧到书桌前,给她倒了杯茶,让她赶紧消消气。 阙清月看着元樱将茶杯放到她面前,总算静了下来,她道:“他现在只是皇子,还不是皇帝呢,我踢他,那是有原因的,皇子也得讲道理。” “不过你说的也对,鸡蛋焉能碰石头,我不该跟他动手……”阙清月拿起茶。 虽然平时说元樱傻,但她也不是真傻,她是单纯,刚才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哎,她真是气晕头了。 说完见元樱还站在她书桌前,瞪大了眼睛,担心地看着她,她才轻声道:“你放心,就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翻脸。”若皇子就这点肚量与城府,早几百年骨灰渣都不剩了。 见祖宗气定神闲了,元樱才舒了口气。 阙清月眼神左右看了看,然后望向箱子道:“你去拿件外衫,浅蓝的那件,我要穿。” “好咧。”元樱立即转身去拿。 …… 刘司晨瞧着殿下被踢了两次,殿下也只是本能地躲了两下,没有丝毫反击,好似让着她,就让她打两下出出气罢了的意思。 待人气走了,刘司晨才走过去,问道:“殿下,你怎么又惹到她了?”那阙家祖宗,虽然嘴巴厉害了些,但也讲理,殿下若不是真做了什么,她也不至于打殿下…… 毕竟她家那个元樱傻,元樱这个主子可不傻,而且精着呢,要不是真气着了,以软碰硬这种事,她估计懒得做。 毕竟两个人的体型差…… 殿下虽瘦,但那宽肩都快抵那祖宗一个半了,更不要说身高,东方青枫这身高,普通男子都只到他的下巴。 就算让那个祖宗打,她大概也不想,那得跳着高去打,怪不得她用踢的…… 东方青枫闻言,横了他一眼,低头咳了一声道:“那是鱼甩尾,水溅到她身上,后来那鱼,又落到她衣袖上了……”他说完,一甩袖子,仿佛与他无关,从头到尾是那鱼干的,关他什么事。 刘司晨:…… 东方青枫看了眼四周,没什么人,他转身正色地站在甲板上。 手握住船栏,望着无边海域,偶尔海面上有几艘船舰驶过。 船上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其它九位镇守史,联系上了?”他问道。 刘司晨跟过来:“只有伏晓镇守史与商酌镇守史两人没有回应。” 东方青枫道:“查到他们是谁的人?” “好像是五皇子和八皇子……” “哼,手都伸到镇守史这里了,我那五哥和八哥,到底许诺了他们什么好处?对镇守史而言,黄白之物还不至于让他们与我对上,他们明知道我的实力,遇到我,他们必输无疑,难道是登基后,许诺给他们封侯进爵?可笑!这等空头承诺,难道我不可以?” 东方青枫面对海面,冷哼一声。 “殿下,这两位虽然投靠其它皇子,但其它六位镇守史自然站在你这边,再加上阙氏,此次回京,您就有了与其它皇子抗衡的能力。”毕竟七大镇守史手下的关系网,天察卫,都能为东方青枫所用,再加上阙氏在朝中相助,可以说,朝野内外都有殿下的人。 “所以他们才会想尽办法要杀了我,阻止我回京,我倒偏要回去看看……” “殿下,若这么看,阙姑娘也很危险,如果他们杀不了殿下,会不会对阙姑娘动手,毕竟她如果出事 ,殿下与阙氏也就无从说起。”兴许还可能结下仇怨。 “嗯,她身边要随时有人,绝不能让她落单。” “还有殿下,当年的蟠龙山庄的事,很可能是宫里那几个高位嫔妃……” “嘘。”有人来了。 东方青枫突然一个眼色,刘司晨立即闭嘴禁言。 果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嘿,个高那小子,我观你气机,杀机密布,乃晦肃之气,故杀机一发,剥极而复,以此往复,你的未来,必有死劫啊。” 人未道,声先至。 东方青枫转身看去,后面走过来的是一敞杯的红衣老者,头上梳着乱糟糟道髻,腰上别着一串青葫芦,走路时还会发出响声,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这老道,说什么呢?什么死劫,会不会说话?”哪来的神棍…… “欸,我可没有胡说,虽是死劫,但有一人可解你的劫。”老者道。 东方青枫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落在他腰间青葫芦上:“不知这位道长,你说的是何人?” 红衣老者道:“呵呵,是何人我待会再告诉你,我问你,刚才与你在那边打闹的阙家女娃娃呢,带我去见她,多年前,在阙氏我还见过她一面……” 刘司晨见他不回殿下的话,反而要见阙清月,立即开口拒绝道:“你想见谁就见谁?你哪位啊,连名号都不报?” 东方青枫伸手拦住他:“他是隐仙谷的人。” …… 阙清月套上白色外衫,将腰间的带子系好,带子上栓着一颗青玉环,很是温润好看,自然垂在身侧。 内衫的衣领是孔雀蓝,外衫覆白衣,元樱在她身后,帮她整理衣服与头发。 她熟练地拿着玉梳,将祖宗的一头亮润润的头发,在后背梳理整齐,一直垂到腰间,几乎能遮住腰,长发摸起来,油亮润滑又软,使人爱不释手,然后她转到前面,给低着头整理袖子衣带的祖宗,梳理刘海,每一根都梳理整齐,顺在她脸颊两侧。 她刚打理好,船舱门被敲响。 阙清月抖了抖宽袖,头也不抬道:“元樱,开门。” “谁这是?”元樱放下梳子跑过去。 一开门就见东方青枫立在门边,旁边还站着一个矮个子,穿着有点邋遢,是个敞着怀的一个红衣老道。 那老道,一见到舱房内的阙清月,就眼冒精光,一双小眼睛,晶亮灼灼地望着里面的人。 阙清月正抬手理好发坠,门打开了,她顺势瞥了门口一眼,见到东方青枫时,将发坠没好气地扔到背后,接着看向旁边的老道。 目光落在他垂在腰上的一串青葫上。 七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隐仙谷的人。 她微怔后,走上前,双手交叠行了一礼:“白衣见过燕前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岁那年,她第一使用月轮后吐血病倒,阙氏为她请来的那位隐仙谷高人,燕荔阳。 也正是此人,说她转世之身命有三灾,需要离开京城,去北刹七海之境,以七海天水镇其灾邪,镇上七年,方可回归,但也只能化去前两灾,最后一灾乃是天命,他化解不了。 “呵呵,七年不见了,你这女娃娃长得,越发有天人之姿了,呵呵,怎么就入了阙氏那等荣华世俗之地,当入我隐仙谷做个神仙才是……”红衣老道说着,走进舱房,寻了凳子坐了下来。 “前辈说笑了,我看燕前辈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陆地神仙,您早已到达返璞归真,大隐隐于市的境界,若前辈没有挂那串隐仙谷的青葫芦,恐怕我都认不出前辈了。” “呵呵,好说好说。” 阙清月抚开宽袖也一起坐下来,东方青枫撩开衣摆在对面坐下。 “前辈这次过来找我,可有什么事?”阙清月问向老道。 “说来惭愧,我去西域半年,寻了些功效特殊的药草搓丸子,把身上银子都花光了。如今身无分文,最后一点钱,也交了房钱了,刚刚恰好在甲板见到你,就过来厚着脸皮想跟贤侄你讨点路费……呵呵。” 阙清月听罢并无异色,只是询问道:“那前辈接下来要去哪里?” “老道打算去灵猴城一趟,听说那边的猴儿酒美味,可入药。” 阙清月微一思索,回头对元樱道:“元樱,取五百两。” 元樱一听,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什么?五百两?”她还以为五十两就能打发走的,要五百两?灵猴城那是什么地方,光路费就要五百两?抢钱啊! 阙清月一个眼神看过去,严厉道:“还不快去。” 元樱憋气地转身去箱子里拿钱了。 五百两五张银票,阙清月还让元樱拿了些碎银,方便燕荔阳取用。 “前辈,这些可够用了?” “够了够了,多谢贤侄。”红衣老道满面笑容地将银票银子收了起来,“说起来,这次出门,实在窘迫,多亏许多旧友侄孙接济,才不至于一路讨饭回京,见笑了。” 阙清月扯了扯腿上衣摆,道:“燕前辈也曾助我,无需客气。” 老道呵呵一笑,看了眼阙清月身后嘴撅的都能挂酒葫芦的元樱。 他笑眯眯道:“老道虽穷,也不能白拿贤侄的银子,贤侄也知道,我是隐仙谷的人,最擅长搓药丸子,我见贤侄这身体有些抱恙,正好我手里有一葫才制成的千草大乌丸,可调养身体,补虚盈血,效果极好,正与你对症,就送你了。”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只小葫芦,扔给阙清月身后的元樱。 元樱一愣,伸手接住打开一看,什么大乌丸,里面就是十余颗红色的小药丸子。 不过五百两总算没白扔,还能见到点回头钱,有药也行啊,祖宗说他是什么隐仙谷,听着这名字,应该也不是什么神棍吧?至少也是个医仙之流。 她将塞子塞上,拿在手里。 “多谢前辈了。”阙清月作揖。 东方青枫坐在那里,二人的话,他并未插言。 燕荔阳送了药后,观了眼他,又看了眼阙清月。 在这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今日与你们相见,也是老天的意思,我与你们有缘。”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2节 “你们也知,隐仙谷的人,求得是长生,平日除了会搓药丸,就是穷得叮当响,赚点银子全拿来买药吃了,这么多年,长生没求得,老道倒也修成个神通,可观一人周身之气,天气,人气,鬼气,煞气,我皆可观,这也是我老道走南闯北的看家本领。” “我老道今日就观你们一观,嗯,我看你们……” 燕荔阳指着阙清月道:“你,看着虽弱,但身蕴宝光,此光,明亮耀目,夺天地之造化,你很强,强到可改天换地。”虽然看着像一捻就没的样子,但正是如此,才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弱便是强,强便是弱。 阙清月:“……”就差没说她有至宝在身了,可这怎么理解呢?虽弱但强?她大概知道燕荔阳指着宝光是什么,应该就是她识海中的海上明月图吧。 燕荔阳又转向东方青枫:“而你,与她恰恰相反,你看着很强大,有本事,可无敌天下,但是,你可知,你的强随时会失去,你的本气,已被煞气压制,如果有一天,你这身本命根骨出了事,你会命悬一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东方青枫所隐藏的一切,在他仙女庙,百茶会上两次出手,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那前辈可有办法解决?” 燕荔阳摸着葫芦“嗯”了一声,然后眼神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最后眯着眼道:“你们两个,就像这八卦图。”说着,他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圈,中间一条纹,两边一点。 “一个阳极阴生,一个阴极阳生。” “阴阳调合,可解此劫。” 两人望着他手指下那个八卦图。 阙清月身后的元樱也探头去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老道指点完,就从凳子上起身,“那老道的钱,就算还清了啊,阙贤侄以后可莫要再去隐仙谷讨要,老道穷得很,可没钱还你。”说完呵呵一笑,摸着葫芦大步出了房门。 …… 阙清月将人送走,坐在桌前思索了会,阴阳和合? 东方青枫坐在旁边,顺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彻好,此时微温,他将茶递给阙清月。 阙清月扫了他一眼,抬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他刚才说的阴阳调合。”阙清月道:“是什么意思?”她看向他。 东方青枫咳了一声,手点了点额,目光看向别处:“……你不是阙门的天师吗,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 …… 待到燕荔阳回到底舱时,突然想起什么。 “哎呀,忘记说了,这阴阳调合,并不指男女阴阳合,是指气的阴阳调合,是己见上的阴阳和合,忘记告诉那两个小娃娃了,应该多多交流,互相支撑,规劝彼此,开解心声。 ……不过,这蛟龙煞可是个至阳之煞,头生九龙骨的皇子再加上这蛟龙,一旦没有牵制,失去人性,那就变成人间一杀神,一刀下去血流万里。但若能有人陪在他身边,保有一丝理智与情感,阴阳调剂,就尚可保他一丝人性在身。 蛟龙也,性偏执,若是为情?那也可以,它可为一人,守护天下人,亦可为一人,杀尽天下人,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这么说来,呵呵,无论好友,还是情谊,一样,一样的,只要这二人一起,皆可……” 说着他拿起一边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啧,好酒哇!” 第21章 花城 这两人,有点般配 阙清月喝着茶, 淡淡一瞥,余光看向坐在她旁边的人。 沉默了会,目光凝落在他的功德海上。 他的功德海是血红色, 异于常人。 她见过有红色功德海的人, 无一不是放下屠刀之辈。罗煞城内曾有一屠户,祖上三辈杀猪,一把用了上百年的杀猪刀,是他们家的镇宅之宝,只要亮出来,满屋的猪哼都不敢哼,只能任其宰杀,罗煞城人无一不知这把刀,还曾遭过小偷, 也未能偷走。 哪怕说书的,只要在茶楼说上一说,吸引听客无数。 他在五十六时, 身体依然硬朗, 过寿时, 还亲手杀了一头猪,血肉分与来为他贺寿的人,谁也没想到, 他当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他今日所杀的猪,竟是他死去三年的老母投胎转生。 这是一个非常荒诞的梦,哪怕他第二日与人提起, 分食老母之肉的罪过使他老泪纵横, 大家也只规劝他, 不过梦而已,哪有真的。 阙清月自然也这么觉得,人生百年,夜夜入梦,场场荒诞,难道都是真的?无稽之谈。 直到她见到这位老屠夫,他的功德海,变成了血红色。 没过多久,他就办了场封刀会,将那把他炫耀一生祖传的屠刀,彻底封刀了。 封刀半月后,本来身体硬朗的老屠夫,很快去世了。 血色功德海倒底是什么,阙清月到现在也不清楚,但以此屠夫的经历,放下屠刀后,并不会立地成佛,一旦醒悟,反而开始提早清点起昔日罪孽了。 红色功德海,应该是与功德相反的罪孽值。 可这又有何意义呢? 仙女庙那一次,遇到的煞魂,应该是三煞中的神煞。 阙清月不过是提醒了商队天师,商队及时回转,事后,她便收到了三百左右的功德值。 那道神煞,最后是东方青枫一人所杀,商队无一人伤亡。 她注意过,东方青枫的血海,与她相反,她的功德海在增加,他反而在减少,红色血海少了一千罪孽值。 虽然至今她不清楚红海到底因何存在,但这应该是一种针对冤孽缠身却醒悟的人,一个机会,一种天道的缓刑,老屠夫虽身死,但他下一世应该还是人,那一世,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后的机会。 她猜想,东方青枫也应是如此。 毕竟那老屠夫的红海,也不过是一千三。 东方青枫这赤红的血海,负值十三万。 能达到这个数值,真不知道他前世是做什么的,难道真的屠尽了千万人? 如果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所谓的天命,都有要在人间完成的任务,那么,东方青枫这一世,身为镇守史也好,做为人煞也罢,他的任务,可能就是洗去他那十三万的血海,大概,这就是老天给醒悟的人,唯一的一世反转机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阙清月的猜测,她收回余光,低头慢慢喝茶。 据说大聂至今煞物出现过五黄,三煞,黄泉,还未出现过天灾。 阙清月见到东方青枫的血海值,想到张青有三千功德,死后都能化为黄泉级。 东方青枫一旦身死,老天清算开始,他必立刻化为那毁天灭地,血流千万里的天灾级血煞。 难道大聂的天灾,是他吗? 若是他,阙清月余光上下打量他。 东方青枫,不能死。 …… 申时,船终于靠岸,这艘船往返于醉龙城与花城之间,若到风都城,还需要换船,需要等上两日。 元樱背着箱子,跟在阙清月身后,几人在花城码头停留了一会。 李松英带着包袱也下了船,她一直跟在几人身后,既然与元樱交好,阙清月看到她时,没说什么,默许元樱带着她,毕竟一个女孩,和他们一起安全一些,船到了,再一同搭船去风都,顺路而已,不费什么事。 刘司晨在前面打听马车的事,元樱在后面与李松月一起,东方青枫放慢脚步走到阙清月身边。 “花城是十三古城之一。”他开口跟阙清月介绍道。 阙清月下了船心情颇好,她看了眼旁边的人,语调轻扬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日光逆着他们的身影,东方青枫侧头专注地看了她两瞬,才道。 “你也知道,十大镇守史镇守之地,都是曾伤亡最多的古城,比如,朝歌城……”东方青枫说的时候,又看向她。 她今日一身优雅的浅青色外衣,修身剪裁,里衣是保守的琉璃青色,外衣领口与袖口都是繁复的刺绣,近看远看,很有质感。 因为青色,显得她整个人更雅致,头上还戴了只青簪,整个人说不出的精致,这种精致不流于表面,一举一动是带着灵魂的,让人看一眼就停不下来,东方清枫停顿了下。 “朝歌城?又如何。”那是阙朝歌的出生地,又不是她的,她看着码头周围忙碌,来去匆匆的人,随意道。 “然后。”他看了看周围 ,“那你可知花城原来是何处?” 阙清月低头看了看脚下,才道:“花城?我曾见过一份地图,花城与醉龙城是后来加入地图中,它们原来应该是一个叫扶花国的小国。” “没错。”他道:“这里原来就是扶花城的国都,醉龙城以前只是扶花国的边关,在两国交界处,是战略要地。” “原来如此。” 刘司晨正要雇佣马车,将他送到花城客栈。 他们一露面,不远走过来几名守城武将。 他们走到东方青枫面前,一拱手:“东方将军,镇守史请您到镇守府里一聚。” 东方青枫见到来人,倒是出乎意料地挑起一边眉毛,看了刘司晨一眼,他微眯着眼打量了下这几位低着头的武将:“哪个镇守史。” “是商酌镇守史大人。” 东方青枫冷哼一声:“花城的天察卫能力不错,我才刚下码头,你们就知道了?” 武将不敢多言,只道:“大人已恭候您多时了。” 刘司晨走过来,低语道:“小心有诈啊殿下。” 东方青枫眼皮也不抬道:“呵,就他?我认识商酌,他若要搞这种小动作,断不会请我过府的,他还怕我一刀砍了他脑袋。” 几名武将互相看了看,都没敢说话。 他对武将道:“带路。” 然后对旁边的人道:“走吧。” …… 镇守府门前,两头石狮子处,商酌正走来走去,焦急地攥拳擦掌。 直到武将将人带到,他才呼口气,迎了上去。 “东方兄弟,殿下,你可算来了,快进府。” 东方青枫伸手阻止他的热络,眼风凉嗖嗖的盯着商酌:“商镇守史,我们两年未见,你竟然还认我这个兄弟?我还以为你如今有了靠山,已经不把昔日的好友放在眼里了。” 商酌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他满头大汗道:“殿下啊,你就别打趣我了,我不是故意不回信,我那是被人监视了。” “监视?”东方青枫一脸“那又如何”的神情,镇守史,有哪一个不被朝廷监视着? “是花城天察卫里有个奸细,和八皇子有暗信往来,我给挖了出来,如今才能与你见上一面,请进,殿下,进去说……” 说着,商酌镇守史伸手将几人引入镇守府。 在见到其中一人时,她正提着衣摆,延着台阶走上来,商酌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3节 镇守府内,垂花门楼,青瓦碧墙,绿柳周垂。 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 看着不像镇守府,倒像是个富门大户,这位镇守史,与他所驻守的城池名字一样,花城,喜欢提雅致风月,钟鼓馔玉的格调。 “这位商酌镇守史与你们殿下认识?”阙清月跟在后面,见到府内的垂花门楼,与院中的一些花花草草,随意问道。 见她有兴趣问起,刘司晨也不隐瞒:“二人是老相识了,这位商酌镇守史,是十位镇守史里,年纪最大的,成为镇守史时间也最短,别看殿下年纪最小,他成为镇守史的时间较长,商酌最早是殿下带出来了,大概带了半年,他们其实很熟。” 十大镇守史,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相处过,但是彼此境遇相同,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也都隐隐归拢在九皇子这边,在朝中自成一派,外人别想融进来,但这次竟然有两位策反了,其中居然有商酌,也是刘司晨没想到的。 阙清月点了点头:“这位镇守史,可有娶妻?” “据说娶过,但后来病逝,至今没有续弦,阙姑娘为何这么问?” “你看,这棵树上的丝帕,应该是从那边阁楼吹过来的,那座精致的小阁楼里,是女子住的地方,窗处挂着香囊,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这帕子上绣的是芍药,难道是她的花名?” 阙清月抬头看着那条帕子,随口一说。 “年轻女子,那可能是商酌镇守史的女儿吧,据说今年刚满十四岁。” 阙清月颔首,没再开口,元樱与李松英跟在她身后,四顾张望。 几人走过庭院深深的鹅卵石路面,进入正厅,东方青枫坐于上首,商酌在左边坐下来,其它几人正在旁边的偏殿用茶。 东方青枫透过半圆门廊,看了眼偏殿内坐在太师椅上,正与元樱说话的人。 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看向商酌,慢条斯理道:“怎么,被八哥招揽了?”他拿起桌上的茶,但没喝,只是晃了晃:“他许诺你什么好处,我也可以给你。” “哎呀,我的九殿下,你就不要再埋怨我了,我们几个镇守史,难道不知道跟着你才有前途吗?你做了皇帝,那我们就是从龙之功,你怎么也不可能亏待我们。” “呵。”东方青枫微抬眼睫,看着他:“你既然都知道,还投诚老八?”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道:“你们几个镇守史,也可以选择其它人,但是,有一点你们不要忘记,我们都是什么人,即便我是皇子,因为这个身份,也被剔除在皇位之外,不能幸免,那么你们呢,一旦投靠他们,就要做好立下从龙之功之后,被一脚踢开的准备,甚至于背刺,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东方青枫垂下眼眸,一字一字说得很慢。 商酌听到这里时,也有片刻的沉默。 是啊,哪怕皇子也不能幸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难道他们几个镇守史不懂吗,他们是被朝廷控制的人,因他们被秘法制成人煞后,每一年都需要从朝廷拿到秘药,来压制体内的煞,防止它反噬,他们只能被这个药牢牢控制,除了东方青枫,其它人无一幸免。 九皇子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却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有着身份上的天然归属感,也信任他,而且九皇子来信上,已经答应他们,若助他日后必将药方给他们。 可是,有些事,身不由已。 “……我女儿落在了八皇子手中。”商酌颓唐地瘫在椅子上:“我妻早逝,只留下一女,芳龄十四岁,半年前失踪了,后来被八皇子在通州救下,带到了京城……” 他望着花廊:“我这逆女,天天追猫逗狗,她若不偷偷跑出去玩,又怎么会被人掳走,还那么巧落在了八皇子手里,呵呵,他们是欺我商酌傻子不成?” 东方青枫看了商酌一眼,靠在了椅背上:“你是想要我帮你?” “是。”商酌道:“八皇子欺人太甚,我商酌虽命贱如泥,但也不是待宰的羊羔,九殿下如果帮我,我商酌日后定肝脑涂地相护,报答这份恩情!” 东方青枫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手指摩挲了下嘴唇,看着他:“可以,回京城时,我会让人暗中打听你女儿的下落,老八既然想控制你,你女儿应该不会有事……” “谢九殿下,若八皇子有什么举动,我会飞鸽传书,通知朝歌城。”朝歌城的天察卫自然会想办法告知东方青枫。 “嗯。”东方青枫应声后,此事已了,他目光又看了眼偏殿那边,什么时候,那边多了一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袅袅婷婷走过来。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百褶裙,眉如柳,眸似水,妆粉透红,举止端庄,她走近道:“见过表哥。”说完,她看向坐在表哥旁边的人:“这位是……” 表哥商酌旁边坐着一男子,长相俊朗,剑眉、星目、薄唇、长腿。 发冠高绾,眼神有几分锐利,神态还有几分倨傲。 当初表哥说起这位十大镇守史之首,千人斩东方青枫时,他回忆片刻后才形容说,战场上的东方青枫,所向披靡。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可以说,似神魔般的人物。 当时她以为如此有气势,长相会有所欠缺。 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气势惊人,竟然还如此清朗俊俏。 “这位是东方将军,也是镇守史。”商酌起身介绍道:“将军,这是我的表妹,花辞。” 花辞顿时粉荷垂露,新芙带羞地低下头,冲东方青枫做了个揖。 东方青枫一见她走向自己,不由地目光往偏殿那边看了一眼。 见到偏殿的人看过来了,他咳了一声,就要站起来。 “若没什么事……” “花辞,见过将军。”花城的女子,落落大方,做为花城十美之一,她说完又紧接着道:“将军可曾用过晚饭?喜欢吃些什么菜色,我就让厨方准备,今日我还做了些花式点心,刚好做了蜂糖蜜糕,将军可要尝一尝?” 东方青枫“额”了一声,本意拒绝,毕竟府里有女眷…… 他还未说完,刘司晨走了过来:“尝尝就尝尝,那边元樱吵着要吃呢,麻烦花辞姑娘了。” 东方青枫注目看向刘司晨。 商酌见此情,立即道:“好好好,那就留下来吃饭,晚上就住在府里,我都让人收拾好了。” 他在表妹与东方青枫两人之间看了看,又道:“呵呵,今晚正好是乞花节,每年花城都会有一次乞花节,祈求花神庇护,祈求美满姻缘,也是花城男女互通心意的日子,你们可以去乞花街那里逛一逛,挺热闹的。” “东方兄,我这最小的表妹只比我女儿大两岁,呵呵,今年刚满十六,我看东方兄也才二十一,嗯,年轻人,可以多认识认识……” 待商酌与花辞离开中厅。 东方青枫眸子锁住刘司晨:“谁给你的胆子?” 刘司晨忍不住道:“殿下,那是元樱想吃,那边都应下了,不关我事啊。” 东方青枫稍顿,脸色稍霁,看了偏殿一眼。 “不过,殿下,我看商酌这小表妹,真不错,知情小意,还会做点心,还关心殿下晚上是否用饭,啧,是不是看上殿下你了?阙家那祖宗就不要想了,她连厨房都不进,要是他有这表小姐一半……” 也能迷倒一半众生,至于另一半……早就倒下了。 东方青枫立即“咳”了一声,看了眼偏殿,“你瞎说什么?”然后又道:“别再说了,若让她听到,你信不信,她会说外面扫院子的小厮长得比你俊俏……” 刘司晨瞧了眼那小厮,他立马把嘴闭上了。 殿下怕,他也怕啊。 …… 阙清月低头喝茶,镇守府的茶,是一种百花茶,入口清香,还挺不错,她多尝了几口。 “祖宗,你看那边。”元樱道。 “什么?”阙清月目光从茶上移到元樱指的方向,就见正厅,一男一女站着说话,隐隐约约听着好似做什么蜂糕点心尝尝之类。 “你别说,这两人,还有点般配呢?”元樱回头对李松英道:“是吧?” 李松英坐在另一边,一时不好说什么,“是挺……般配的”吧? 可是,那个东方公子和这个阙姑娘,两个人难道不是一对吗?她有些疑惑。 她明明瞧着,东方公子经常看阙姑娘,看的时候眼睛黑的像深不见底的水井,一动不动地看她,那不是看喜欢的人的眼神吗?难道她看错了? 元樱道:“你看,镇守府的表小姐,长得像朵花一样,听说她还有个外名,叫芍药,真贴切,站在九皇子殿下面前,两人还真像一对儿……” 然后一扭头,就看到祖宗拿着茶杯,正端详她。 她笑容收敛了点:“怎,怎么了?”元樱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现在胆子挺大啊,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说,行,你看那边。”祖宗用下巴轻点院子方向。 院子那里正有个小厮,在扫树叶。 “你觉得,你和他挺般配吗。” 元樱立即叫道:“怎么可能,他瘦得像个鸡崽一样,我一拳一个……” “他不行,那你想和谁一对儿?”阙清月低笑地喝了口茶逗她。 “我当然是……”元樱望着祖宗,嘿笑道:“那我当然是,想和祖宗你一对了。” 李松月听到在旁边掩住嘴。 “嘁,滚,一边去。” …… 商酌带着花辞走出来:“表妹,你也是花城十美之一,昔日上台献技大方无比,今日怎么这么拘谨了?你的大方呢?九皇子才二十一,没有女子这方面的经验,你没见他,一看你靠近,赶紧站起来,他不是宫里其它的皇子,那方面有专门的人教导,他未成年就出宫,你若是能……跟了九皇子,好处还用我跟你说吗?” 花辞挺委屈:“表哥,你还说呢,昔日上台,是因其它九美皆不如我。可今日不同,你是没见着偏殿坐着的那个人……”昔日是因为自信,今日亦是因为不自信。 商酌:…… 他叹了口气,他又不瞎,初时他还多看了两眼,就多看了两眼,九皇子那眼神看他时都凉嗖嗖的,他哪敢再看。 “你自己看着办吧,机会是给你了。”商酌转身走了。 …… 夜幕降临,花城一年一度的乞花节开始了。 花街两旁全是鲜花,不但有河,远远望去,还有座石桥,仿佛像一条白玉腰带,上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河里有水,水上有船,到处摆满鲜花。 几人在海上闷了两天一夜,难得出来放松,李松月也跟来了。 阙清月手揣在袖子里,站着板正,看着旁边元樱与李松英在挑胭脂水粉。 就听元樱道:“买这个,买这个,这个看着盒子大,装得多……” 阙清月立即扭开脸,身体直接转向一旁,免得自己忍不住出声,打扰了元樱这傻子她们的雅兴。 她一转身,见到香草铺旁边有一花神庙,不少女子进去拜花神,她慢步往前走了两步,隔着门望向里面。 “阙清月。” 听到声音,她手揣着袖,原地转身看向来人。 这阙门小公主,越夜越美这话,绝无虚言。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4节 向她走过来的东方青枫,见了脚步一顿。 她回身一瞬,夜幕中,花灯在她身后朦胧映影,映得她乌眉朱唇,丹凤内藏,华光如云遮雾掩,清新脱俗,见之难忘。阴影下,脸颊的线条似书生笔下的神来一笔。 流畅到仿佛此生的巅峰之作,无法再达到第二次的境界。 他站了足足三瞬,才走向她。 轻声道:“花城人多,站到我这里,别挤散了。” 大概花城太美,周围的花束太香,花灯又太柔美,阙清月此时的神情看起来迷惑众生。 她望向东方青枫,低头笑了下:“好。” 然后迈步向他走了两步。 刚走到身边,花神庙旁边的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极有眼色地跑了过来。 “二位,要买花吗?上好的红色蔷薇花,很香很美,可以送给心上人,红色蔷薇花代表喜欢你,公子,要买一朵吗?” 小女孩眼睛晶亮地看着两个人。 第22章 扶风簪花 做得好! “东方公子!”来人声音吐语如珠, 清脆悦耳,拿捏得恰到好处。 阙清月与东方青枫回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人,正站在他们身后。 芙蓉不及美人妆, 香殿风来珠翠香。 淡淡衫儿薄薄纱, 轻颦双黛螺。 花辞穿着一身五色绫罗衣衫,占尽这花城里最美的颜色,画了城内最流行的芙蓉妆,额头贴了五色花子,用尽了全身力气,呈现出自己最美的样子。 她笑语盈盈,带着丫鬟,莲步轻移向二人走去。 “姑娘,你要买花吗?” 阙清月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小女孩的声音, 而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刚才卖花的不是一个小女孩吗?她诧异地回头,不知何时,那个女孩不见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 满脸皱纹的老妪, 她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花篮。 花篮里的花, 依然是红色蔷薇。 她将干枯的手指伸进篮子里,取出一支带着露水的蔷薇花,面容慈祥道:“姑娘, 买一朵吧,送给你喜欢的人。” 阙清月目光从妖艳的花,移到对方脸上,看着对方的眼睛, 她缓缓摇头:“不买。” 说时, 她的余光看向旁边, 原本站在她旁边的东方青枫,此时竟然不见了。 她又向右面扫了一眼,原本在旁边买胭脂的元樱和李松英也不见了。 难道?她又看向这个老妪。 老妪嘴里“呵呵呵”一笑:“不买?这可由不得你。”说着一只手闪电般放在了她肩上。 周围花街依然热闹,旁边的花神庙人来人往,摊位前人声鼎沸,阙清月与老妪从原地消失不见,没有一人注意到。 东方青枫见来人是商酌的表妹,花辞。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东方将军,正好偶遇,不如我们一起逛逛花街吧。”花辞走到他面前,轻轻一笑,粉荷垂露,新芙带羞,不是勾引,胜似勾引。 东方青枫眉毛丝都没有动上一下,一丝犹豫都没有,道:“我还要其它事,恕在下不能答允,花辞姑娘请便。” 说完他回身,欲看向身边的人,结果,刚刚一瞬还在身边的阙家小公主,一回头,不见了? 她人呢? 他于千盏花灯下,环视一圈,目光所及,都没有阙清月的身影,他立即转身,利目横扫满城烟火,人来人往中,无一人是她。 “刘司晨!元樱!”他吼道,“你们给我滚过来!” …… 阙清月身体一晃,手扶到了一个东西上,似乎是张桌子,她站稳,第一件事是拂开遮目的额发,向周围看了一眼。 是一个庙。 观供奉之物,应该是花神,因为供奉的神,满头的鲜花,与香水铺旁边的花神庙有几分相似。 两边是香堂,上面放着几本香火册子,以及发出光亮的烛台。 但哪里有些不对劲,阙清月站稳后,收回手,看了眼香火案,上面放着一个箱子,写着一字,神。 应该是香客捐钱的箱子,但这种印着神字的捐箱早就不流行了,那是几百年前庙里用的东西。 现在谁会在信徒献钱的捐箱上印神字?太土,也太生硬,现在印得都是功德二字。 “来了是客,坐吧。”老妪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年轻时个子应该很高,现在即便弯着腰,依然不矮小,手里拿着一柱香。 这家花神庙并不大,窗户也小,光线暗沉,椅子也只有两把。 阙清月端望着这个老妪,将手揣在衣袖里,回身在那张椅子上,慢慢坐下。 “你是什么人?”她问道。 能在东方青枫的眼皮子底下将她劫走,普通人恐怕是办不到的。 她微微凝神,并没有从这老妪身上看到功德海。 这不是人,是一只煞。 一个穿着人衣服的煞物。 这还是阙清月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观一只煞,当它伪装成人的时候,还真的毫无破绽。 她看着老妪将香,插在了香炉中间,香炉之上安坐着一尊没有面目的花神像。 年代久远,竟然连神像的脸都看不清了。 “没想到,已经过去八百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妪上完香,开口悠悠道。 “想我当年还是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的美人,如今却垂垂老矣,终日藏在这神庙里,不见天日,我老去的容颜,如此丑陋,世人再不会为我的容颜所倾倒,他们遗忘了我……”她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自怜与遗憾。 阙清月没接话。 她坐在那儿,看着周围墙壁,与粗糙的地面,最后落在侧案桌上的一个旧罐子上,上面画了一幅山水,并提了字,天生一副花神貌,无数风光在今朝。 何等的骄傲自信。 落款竟然是扶花国的簪花公主。 扶风簪花? 她记得野史里,扶风簪花是扶花国出了名的美人,至今还为人所传颂。 难道她…… 阙清月看向那老妪。 野史有传言,当年扶花国的簪花公主,容颜绝世,乃花神转世,扶花灭国后,她下落不明。 阙清月手指点着扶手,上下打量着老妪,最后慵懒闲散地靠在了椅背上。 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簪花公主。 她为何会变成一只煞。 她竟然变成了一只煞。 可惜啊,再绝世的容颜,再美的花朵,也会有凋谢的那天,花神公主?也不例外。 当她再不复昔日美貌的时候,也就是她人生最遗憾的时刻。 这就是执念。 阙清月不由地伸手撑着额头,真累啊。 这一路上,仙女庙遇到了千年神煞,百茶会上又出现人为血煞,眼前这个,若真如她所想,应该就是三煞中的欲煞吧。 三煞在她面前,齐全了。 老妪转过身,一双苍老的眼睛,灼灼地望着阙清月。 可以想象,她年轻时,眼睛应该很漂亮。 老妪见她不但不害怕,反而自在地倚在椅背上,还懒洋洋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自带一股不屑的风流韵气,但这种风流又被她自身的一股清气压制住,这是自身矛盾气质不断撞击出来的美,它变换莫测,十足的惊艳,不流于表面,自存于她灵魂之中。 老妪是越看越喜欢,觉得此人定是人中龙凤,龙凤中的佼佼者。 所以哪怕身边有厉害的人煞护持,她也敢冒着巨大风险将其掳走。 “我不知你是何人,但你是我八百年以来见过的,最满意的一个。”老妪难得称赞道。 “哦?哪里让你满意啊。”阙清月微微歪了下头,问道。 老妪盯着她,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从头到脚,从左到右,仿佛见到了最上好,最完美的貂皮一般,眼珠子都跟着阙清月的动作打转。 含饥若渴,欲念横生。 满脸都写着满意至极,她想要三个字。 “不得不说,你这身根骨皮囊,远超我的预期,皮囊与我当年不相上下,根骨却比我更胜一筹。你这小娃娃肯定不知我是谁。”老妪背过手,仰头看向神像,带着三分自傲的语气道。 “你是,扶花国,扶风簪花。”阙清月懒洋洋地说。 老妪立刻惊讶地回头:“你是如何知晓?我就是扶风簪花?” 阙清月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微曲眉毛,不屑地看了眼庙门。 这簪花公主怎么也是个傻的,技能都点在了美貌上吗?就不能把脑子也升升级。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5节 都八百岁了,还那么天真。 她看向她:“扶花国、花城、花神庙,倾国倾城惊为天下人,这些都是你说的。” “你啊,就差把自己名字说出来了,稍微长点脑子的,都知道了……”阙清月看完了大门,看地面。 老妪仿佛卡顿似的,有些气噎。 “是,不错,我就是八百年前扶花国的簪花公主,我乃花神转世,容貌绝世……” 阙清月抬头观了她一眼,忍不住坐直身道:“簪花公主,你都已经死去八百年,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花神吗?” “花神转世?难道花神死后,都长你现在这个样子?” “你住口!” 老妪双目瞪大,怒瞪她,还带着一丝昔日公主之威。 阙清月看着她,又将手放回到扶手上。 “本宫不跟你逞口舌之争,我既然能存在八百年,自然有神力护佑,否则早就飞灰烟灭了,扶花国所有的花神雕像,都是以我的形貌雕刻,我有花神的能力,我就是花神!” “呵,本宫……”阙清月看着她,无语偏开脸,再辩解下去也无意义,浪费口舌而已。 “你有花神的能力?花神有什么能力。”阙清月问道。 “那自然是……”老妪看着她的脸,转怒为喜,呵呵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八百年,我只遇到了两个皮囊不错的人,可惜,五百年前那个,是个短命鬼。” “五百年前……”阙清月想了想,余光一挑:“你说的人不会是阙朝歌吧?” 老妪:…… “你又是从何处知晓?她确实姓阙,你与她长得还有三分相似。” 阙清月低头叹气,随口一猜而已,五百年前的风流人物,短命鬼,不就那几个吗?竟然猜中了。 没想到,都八百年了,这老妪前后看中的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眼光还挺高,审美也一致。 可笑。 “行吧,你把我掳过来,想要什么?我的脸?还是我这身皮囊?”阙清月收起神情,理了下袖子,看向她。 “呵呵呵,你很聪明,你比本尊当年要聪明得多,那你应该能猜到,本簪花公主,无论脸还是皮囊,都想要。”老妪此时激动的已维持不住人形,声音一会年轻,一会年老,有时双重音叠在一起,刺耳至极。 声音回荡在这间庙里,格外渗人。 阙清月看着她,然后低头笑了下。 “你笑什么?” 阙清月道:“你若想杀我,确实有几分可能,但你想要我这身皮囊……” 她看向老妪道:“你得不到的。” “不信你试试。” 老妪惊疑的眼神,上下瞟阙清月:“你还有什么指望?死心吧,你的朋友找不到这里,为免夜长梦多,好!我现在就夺你之身,毁你之魂。” “就让我扶风簪花,以你的皮囊于这世间再行走一回,又如何?” “我定要做那祸国妖妃,让大聂给我扶花国陪葬!”说着她举起了双手。 阙清月:…… 她手支着额头,嫌弃地扭开脸,唇未动,气声道:“都八百年了,还想男人呢,老不羞……” 老妪听到了,被她气得逐渐发疯。 “……我要杀了你,本公主要杀了你!” 一道粉红煞气,毫无预兆地冲向了阙清月的灵台。 何为灵台,观想之地便是灵台。 当扶风簪花亲眼见到那幅海上明月图时,亦是她葬身之地。 果然,一道月辉绞杀。 那粉红欲煞,被荡得连灰都没有,只剩下了落在地上的几件衣服。 阙清月双手一拍扶手,自椅子上优雅起身。 望着这间花神庙,早已空空荡荡,不见簪花身影。 “唉,万族皆凋枯,旷野多白骨。遂无少可乐,幽魂共销铄……” 阙清月对着识海明月,微微一笑,夸道:“做得好!”不但危机解除,还不用花功德。 月轮兴奋地闪着光。 很快,眼前的花神庙景色变了。 簪花公主已死,欲煞已除,它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它八百年后的样子。 一处荒废已久的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房顶露出一个破洞,映下一道月光。 沧桑陵谷,白云苍狗,这间花神庙早就没有了,被人改成了屋子,后来也荒废了,怪不得扶风簪花说没人能找到这里。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破烂屋门一下子被踹开。 “祖……”元樱终于见到了她那迷人貌美的老祖宗。 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间破屋中间,还能优雅地转过身,看向他们,元樱简直喜极而泣,直接跳过门槛,冲了过去。 “祖宗啊,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 阙清月侧身嫌弃地躲开她:“你瞧我这样子,像是能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的人吗?”她斜了元樱一眼,“说话动点脑子……” 找到了人,哪怕阙清月说教她,元樱也嘿嘿一笑,放心地将身后的箱子紧了紧,跟在她身边。 刘司晨进来,看了眼周遭,说道:“幸好殿下说你在花神庙前失踪的,肯定与花神庙有关,有个年长的老汉,说这里就有个以前的花神古庙,后来建宅闹鬼荒废了,没想到,真的就在这里找到阙姑娘了。” 商酌也带了人进来,见到人没事,松了口气。 “白衣姑娘,东方兄竟然怀疑我给他下套子,你说,这不是冤枉吗?你快帮我解释解释,我跟那煞没关系,我都没法说话了。” 东方青枫眼皮也不抬,打量一番阙清月后,伸出刀,将旁边一堆衣服挑了起来。 是花城常见老妪穿的衣物,稀松平常。 “是三煞之一?”他问向阙清月。 阙清月看向月光下,那堆衣物,走过去两步,衣服的腰带上有一只古老簪花,做工精致的一朵小小的红色蔷薇。 “她说,她是簪花公主。” “簪花公主?”几人围上来。 “不会是那个八百年前扶花国的扶风簪花吧?”刘司晨道。 “抚风簪花是谁?”元樱问。 “她是扶花国第一美人。”刘司晨道:“这你都不知道?” 元樱呛声道:“我该知道吗?我又不看美女。” 刘司晨被噎得,就差翻白眼了,“真是不可理喻。” 阙清月将手揣入袖子中:“就是她。” “她竟然还活着?不,她居然是个八百年的煞物。”商酌看向仍从容优雅地站在那的人。 “这么厉害的煞物,白衣姑娘你是怎么逃脱的?扶风簪花呢?”他看向四周。 元樱与刘司晨也一同看向周围。 东方青枫将剑上的衣物扔掉,也看向她。 阙清月肯定不能说自己的海上明月图。 她低头想了下道:“可能是见你们这么快找到她,所以跑了吧。” “跑了?”商酌头疼。 煞一旦躲起来,再找可就难了。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阙清月走向元樱。 解释道:“扶风簪花对皮囊有执念,生前死后都想做第一美人,在没有找到她满意的皮囊前,她会隐藏起来,她原本的脸已经老去了,羞于见人。” 商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感受到煞气。 确实如阙清月所说,已经走了。 但他还是有所怀疑,那可是一只三煞,三煞各有手段,神煞吊魂,血煞噬人,欲煞颠魄,皆不容小觑。 阙清月弱不经风,是如何从三煞手里活下来,这不是一般的手段,就算是商酌对上,也很棘手。 至于扔下她逃了,三煞又怎会扔下猎物逃跑? 毕竟若扶风簪花对皮囊真有执念,眼前这个人,又如此完美,她怎会轻易放过? 他观视阙清月,这通身气度,头顶破洞落下的那束月光再一照,不怪扶风簪花拼了命在东方青枫眼皮子底下将她掳走。 实乃五百年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幸好这女子通身一股清气,看人目光虽有些媚意,但更多的是文雅之气,正清之风,毫无妖孽之感,乃清新脱俗之流,并无煞气,但就算这样,看上一眼,也是不得了。 若她真被扶风簪花换了皮囊,那就要坏事了,日后必定又是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姬。 当他还要再问时。 东方青枫收了刀,打断了他的询问,手臂一揽阙清月肩上的坎肩披风,护着她向门外走去:“好了,回去再说。” 路过商酌时,他手指着商酌。 “花城里竟然有妖煞,此事朝廷若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商酌快哭了,他可是比窦娥还冤。 “我抓,我抓还不行吗?”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6节 一行人走出废置多年的花神庙。 外面传来花街热闹的欢呼声,开始放花灯了。 商酌跟在几人后面解释:“东方兄,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朝廷那边还要东方兄得替我瞒着……”若传到宫里可不得了,派人来花城,又要大肆折腾一番。 “明日再找你算帐!” “唉哟!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商酌已打算今夜全城搜索,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只煞给找出来。 造孽啊! 镇守史府里雨竹院。 阙清月洗漱完,穿着孔雀绿单色缎交领中单,左侧腰间衣带随意系好,坐在大红酸枝月洞床上,床上摆了张小桌子,她侧身,手里拿了卷书在看。 元樱坐在床边,给她梳理长发。 阙清月低头看书,刘海蓬松的发丝,带着弧度散落在阙清月脸颊,半遮着面,显得她墨发白肤脸又小,五官若隐若现。 元樱边小心梳头,边跟祖宗说着话。 “……你不知道,当时你不见了,九皇子当场吼我和刘司晨,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吼我名字呢,声音带着杀气!我脖子后的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她拿着梳子,学着东方青枫当时的声音:“刘司晨!元樱!你们给我滚过来!” “光听着就要疯了!祖宗啊,这可是你第二次不见了,虽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是,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都恨不得丢的人是我。” 想想满城找不到人的滋味,她想发疯! 正说着。 内门半挂的帘子被人挑开,东方青枫一身玄衣,走了进来。 第23章 查房 我不辛苦,我命苦 元樱见东方青枫走进来。 一双目孤傲凌厉。 她立即站起来, 回头看向祖宗。 阙清月见她站得如此之快,瞥了她一眼:“你慌什么?” “我没慌……” 说着元樱便伸手怼了下祖宗,让祖宗别说话, 可她每每心虚力道就大, 阙清月坐在那儿被她怼得趔趄了下,差点没怼地上。 这还没慌呢? 阙清月瞧着站在她身前的元樱,这傻子,别是被东方青枫的淫威给吓到了吧? 元樱硬着头皮,看向来人。 “东方将军,你,你有什么事啊?我们,这是内宅,祖宗准备睡觉了……” 下句话她没说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他就算是皇子,也是男子, 怎么能随便说进就进来。 门口的丫鬟也没人通知一声。 主要是祖宗外衫都脱了, 只着单层薄缎里衣, 虽然哪也没露,领口斜襟也很高,但到底是贴身衣物, 身形一览无遗。 祖宗平时衣服穿的层件多,一般不露身形,经常三四层,看起来颇有气质, 一身优雅二字。 可现在只着里衣, 那就不一样了, 薄肩瘦背,颈如天鹅,低头时身形可美了,就像现在看书这样。 亏他还是个皇子…… 这点规距都不懂。 还要她提醒吗? 但是,祖宗没开口前,元樱也不好说。 毕竟他们现在也不是深宅里的闺阁少女,如今是一起赶路的江湖儿女,有些时候各种原因条件不便,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非要把这讲究的话放台面上,挺没意思的,以后还要一路同行,做同伴的。 于是元樱只能含含糊糊点到为止。 阙清月坐在那里,瞥了床边这个怂包一眼,手捏着书册,回头看向来人。 正好掀开帘布,走进来的东方青枫也抬头,不经意地看过去,两人视线碰到了一起。 可能视线太热,像烫到一样。 东方青枫率先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低咳地道了声:“我过来检查一下。” 不知是对元樱说,还是对祖宗说。 “检查什么?”元樱还没明白。 看到东方青枫在房子里走动,她才明白了。 之后,元樱就见到自家祖宗坐在床上看书不作声,东方青枫在屋子里几乎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 床下,外屋的轩窗,阁楼墙壁,字画后面,连花瓶都敲了敲,一些不知名的线香都被他随手丢了,甚至屏风后,浴桶都检查了一遍。 连桌子上的茶杯点心,路过都会扫一眼。 事无巨细,必躬必亲。 整个过程,祖宗没有说话,东方青枫也没言语,东方青枫也未再看祖宗一眼。 元樱全程盯着。 检查完才他道了一声:“没什么问题,睡吧。”然后直接大步离开了。 待人一走。 元樱伸头往外瞧了瞧,将门关上了。 这才转身跟阙清月道:“祖宗,九皇子现在都这么重视你了!睡觉前都要亲自过来检查你的房间。” 她坐过来道:“你现在,在他眼里,估计就是那三千两金子,金灿灿的值老鼻子钱。” 阙清月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道:“你哪那么多废话?” “这怎么能叫废话呢?我看他。”元樱手指着门外:“多不放心你,恨不得我出去,他在外间守着……” “胡说八道。”阙清月拿着书轻拍了下元樱脑袋。 “行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睡吧。” “哦,我不累。”元樱站起身,将桌子拿下去,“是祖宗你辛苦。”这一天,不但跟人打交道,还得跟煞打交道,担惊受怕免不了。 阙清月捏起被子一角,抖落了下,斜看了眼元樱道:“你还知道啊,知道还气我?” “我不辛苦,我是命苦。” 说完白了她一眼,躺了下来,盖好薄被。 元樱嘿嘿一声,放下幔帐。 她好奇地问:“祖宗,那个簪花公主,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美吗?” 阙清月:“她?嗯,是吧。” “到底有多美?” “听说她最美的时候,扶花国所有的花神像,都是按她的画像雕刻的。” “啊!牛啊。” …… 清晨佳景,红云淡雾。 元樱早早洗漱完,见祖宗还在睡,她跑出去将洗漱之物备好,还泡了壶香茶提了进来。 祖宗这才在被子里舒腰,翻了个身,又磨蹭了一会儿,坐起来。 半小时梳洗上妆。 元樱给她梳理着身后长发,见祖宗拿起眉笔,在眉上画了画。 “你不上妆都美得让人眼睛不知道放哪了,你再上妆,祖宗你是想要谁的命吗?” 美貌杀人啊! 阙清月回头望她,审视道:“元樱,我发现你现在,爱说得很,以前你在罗煞城的时候,不是都言听计从吗?我说东,你不往西,现在怎么?是离家太远,我太久没打你,你皮痒了是吗?” 元樱看着祖宗,嘿嘿一笑:“我那就随口一说,再说了,你平时不是不画的吗,那你画 ,你画吧,我不说了……” 阙清月对她勾了勾左唇角,冷哼一声,回过头,拿起了胭脂。 对于上妆这门技术,她在大梦轮回里早就无师自通了,画妆的最高境界,就是看起来,没有画妆。 相比之下,元樱那手艺就是个渣渣。 阙清月梳理好头发,起身,里衣穿得是波纹青蓝锦缎,看起来粼光暗涌,外面套了浅色银丝刺绣外衫,同样腰带,头上是玉色珊瑚鹿角发簪。 额前发与披肩长发梳理整齐,元樱看了眼。 暗自嘀咕:“美死个人,不知道又想迷死谁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有小厮打招呼,说今日在雨花亭那边用早饭,我们过去吧,我看厨房早上做了不少好吃的。”一提吃的,她眼晴一亮。 阙清月在旁看着她,然后学她声音:“我看厨房早上做了不少好吃的!天天就知道吃吃吃。”阙清月向后扔过肩上的一缕长发,瞥了她一眼:“走吧。” 说完低头理了下袖子,走了出去。 元樱在后面嘀咕了声:“吃怎么了,民以食为天……” 阙清月回头盯她。 她闭上嘴巴,上前跟在她后面。 …… 朝旭渐高,雨花亭四周被绿荫围绕,满院的花朵,露水未消。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7节 春烟杳霭,院中的花木时有翠羽鸟儿沐着朝阳,在枝头飞鸣跳踯,嘤鸣不已。 十分悦耳。 亭子里,东方青枫几人也刚到。 众人见到阙清月走上雨花亭。 亭子四面有竹帘半垂遮阳,阙清月担心挡着她发簪,微低头,随手将竹帘撩开,走了进来。 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今天的阙家祖宗,好像少了几分昔日的清冷,多了些明媚,尤其她低头笑了下。 手捏着衣摆,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桌前三人还在直勾勾看着。 东方青枫挪开视线,低头咳了一声。 “坐吧。” 其它几人这才围桌而坐。 清晨偶尔有微风吹来,连空气都是清甜的,小院里弥漫着肉粥的香气,镇守史府里有几个丫鬟,将菜色汤粥,一一摆在了雨花石桌上。 元樱看着这一桌丰盛的早餐,惊呆了,这镇守史一年得多少两俸银,才够天天这么吃啊? 旁边的李松英有些局促,都是很贵的样子。 “商酌镇守史真有心,还知道殿下你爱吃鱼,你看这道蒸鲥鱼。”刘司晨用筷子点了点那道菜。 又瞧了瞧桌子上其它菜色。 冰糖燕窝每人一盏,这种品质的燕窝,宫里五两银子一盏,嫔妃每日要吃的。 “猪肉鹿尾攒盘,竹节卷小馒头,鸡圆松菌羹,鱼头豆腐汤,松鼠桂鱼,笋鲜淹。 可以啊,商酌镇守史,这是把殿下您在宫里的食谱给偷出来了吧?” “还有鸭油酥烧饼,都是殿下小时喜欢吃的。” 这鸭油烧饼金黄香酥,咬一口皮脆喷香,每一个都是规整巴掌大小的圆形小酥饼,三口一个。 这商酌,做镇守史可惜了,做宫里的统领大太监,最为合适,马屁拍的贼溜,he tui 旁边还有竹篾,将盖掀开,里面是一屉小笼包,掺着一股竹子的清香。 东方青枫将里面的小笼包挟了两个,放进阙清月的盘子里。 “素馅的,刚出锅,香菇豆腐。” 阙清月手里拿着筷子,举在半空,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那拇指大小一口一个的油旺旺小包子,像好吃的样子。 她挟起了一个,然后,低头放进嘴里,慢慢地嚼了嚼。 整个过程,旁边的东方青枫都在看她。 直到阙清月吃完一个,优雅地放下筷子,看向他时,他才移开目光,看向桌子。 一伸手,将一道镇守府里腌的白玉萝卜,放到她面前,块块切得玉白方正,叠在盘子里,不像是腌萝卜,倒像晶莹剔透的美玉一般,上面还滴了一点紫红色酸甜果酱。 阙清月一侧嘴角笑了下,又看了他一眼,这才伸手抬袖又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白玉萝卜,反手,放进了东方青枫的碗里。 “你也多吃一点,东方……公子。” 什么叫杀人不用刀?刀人不见血,便是如此。 一提东方公子,东方青枫就想起昨晚的事。 他表情凝滞。 偏偏元樱这时开口,她向站在亭子外的丫鬟问道:“哎,你们那个花辞小姐呢?” 昨天晚上那个蜂糖蜜糕,做得可真好吃啊,她家祖宗爱吃,吃了两块呢,她也爱吃,那个蜜糕特别香甜。 那丫鬟显然有些为难,低声行礼回道:“花辞姑娘……她病了,怕冲撞了各位贵客,今日没有过来。” 说是病了。 还不如说是吓坏了,昨天那场景,东方镇守史刀都拔了出来,花辞姑娘差点被诬陷成煞物,当场被除魔卫道了,若不是商酌府主拦着……她能不怕吗,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死活都不肯来。 刘司晨在旁边给元樱使眼色,快闭嘴吧你! 元樱察觉到不对劲,她说错话了? “你说说你,大清早的,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也不怕吃坏肚子。”刘司晨转移话题道。 “我,我力大无穷,什么都克化得动。” 元樱挟了一块鹿肉,小心地看了祖宗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沾了蘸料,放进嘴里,香! 李松英在几人对面,端着碗,小心地挟菜。 这桌子上的菜色丰盛的超出她想象,她知道眼前这几人可能是有身份的人,但是昨日见镇守史大人全程陪同他们,点头作揖的样子。 恐怕这几人比她想象的身份,还要更贵重些,所以她越发小心冀冀。 她挟了离自己最近的鱼头豆腐汤,只挟了块豆腐,结果入口又鲜又美,听说这汤还是用奶熬制的,真的好吃到能咬掉舌头。 真的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她边吃,边看向桌上几人,察言观色。 元樱只顾着吃,喜欢吃肉。那位李公子,一直边吃边说话,看着很爱出风头的样子。 坐在她对面的阙姑娘,正慢条斯理地挟着一根白玉萝卜,吃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漫不经心的,浅尝辄止,与旁边的元樱胡吃海喝大相径庭。 元樱甚至连她主子盘子里不吃的食物,都拿过来吃掉,免得浪费粮食。 而另一边的东方公子…… 他自从刚才看到阙姑娘走上雨花亭,眼睛就像长在阙姑娘身上似的。 坐下吃饭时,已经看了阙姑娘十几次了,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甚至阙姑娘吃东西的时候,他侧过身看了许久,但这个许久,也许只是几瞬之间,但是在她眼里,总感觉不对劲。 李松英挟一口鱼头上面的嫩肉,然后目光在二人间扫了一眼,再挟一块豆腐,再扫一眼。 总觉得东方公子的眼神,就没从阙姑娘身上移开过。 他俩,真的不是一对儿吗? 而且,她发现,阙姑娘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似的,一次也没有看回去。 偶尔有一次,两人对视,但很快又分开了。 李松英只觉得,两人对视那一刹那,那个氛围感…… 看得她眼睛发直,心里头小鹿乱撞,搞不懂为何人家看一眼,她倒是害羞了。 ……应该不会吧。 虽说李松英也喜欢过人,桌子上其它两人元樱和李公子不懂,可她…… 她忍住好似发现什么秘密的嘴角,低头猛喝燕窝。 “将军,我打听过,今日有一艘到风都城的货船,早上会经过花城码头,午时离开,若错过这艘货船,就要再等两日,两日后还有一艘客船经过花城。” 东方青枫闻言,放下筷子,道:“花城不易久留,商酌仍在朝廷监视之中,还是早点离开吧。” 刘司晨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吃过早饭,我让大家收拾一下早些过去”。 东方青枫目光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想到什么,低声对刘司晨道:“走的时候,记得跟府里厨子拿些点心,花城这边的特产,像她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蜂糖蜜糕,白玉蜂糕,玫瑰饼,还有……樱桃酥,这些多带些。” 刘司晨正有此意,据说这货船不像之前他们坐的客船,有专门请的厨师,货船伙食大体是不太好的,毕竟人家主业运货,不是拉人,拉人是顺带着。 所以,什么鸡腿烧鸭,鹿肉猪脚,点心当然也行,多多益善。 “到时候我再要些干粮,牛肉干什么的。” 东方青枫无声给了个眼神,然后笑了下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口,手指轻点着桌面,然后看向她,唇角微微上扬。 正好被对面低头喝汤的李松英看到,整得她这顿饭吃得,心七上八下的,怦怦直跳。 要说不说,阙姑娘今日格外的美,之前的唇色看着还有些没有血色的样子,有点憔悴虚弱,现在瞧着就像装点盘子里的那颗水透樱桃。 吃东西的时候,每一次抿嘴尤其优雅好看,是真的美啊,难怪东方公子爱看,她也爱看,有时候看入迷,还忘记吃饭。 真正的秀色可餐。 阙清月喝了点粥,一双形状完美,狭且长的丹凤眼,轻轻一抬,瞥向了对面。 与对面那个喝粥都不忘瞪大眼睛盯着两人看了一早上的李松英,两人对上了眼。 你看什么呢? 阙清月是懂得眼神艺术的。 她不必说话,一个眼神,李松英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她赶紧低下头。 “松英。”阙清月抚开宽袖,放下碗,看着她。 李松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望着阙清月。 阙清月低头拿起勺子,像闲聊般问道:“你到了风都城,亲戚可会来接你?” 她说的亲戚,自然是指她的表哥。 李松英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他,他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找他,表哥是开绸缎铺的,还做成衣,也是成衣铺。” “哦,那到了风都城,我们就先将你送到亲戚那里。” 李松英忙摆手,“不用了阙姑娘,我认识路,去过两次了,不会迷路的。” 阙清月边搅着粥,边看她,眯眸轻笑道:“那怎么行?”她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送佛送到西。” “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码头上。” 元樱也在旁边说:“是啊!你就听我主子的,她说的话,没错的。” 李松英为难地笑了一下,只好点点头,再不太敢看对面了,感觉好像自己观察她和东方公子,被她发现了,虽然没有直说,但是…… 她之前觉得阙姑娘看起来又美又文雅,一动一举精致又有气质,虽然人看起来有些清冷,但是又很照顾她。 现在却觉得,阙姑娘不理你的时候,那才是平安无事,她一旦理你,不是你要冒犯了,就是正在冒犯的路上。 ……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8节 东方青枫五人与商酌告辞,快马加鞭离开了镇守府。 赶往码头。 港口景色依旧,海天一线,流波汹涌。 遥遥望去,海面各种船只如倦鸟归巢般,不断向码头这边靠拢,甚是壮观。 不少打渔的渔船,也满载而归,空气中迷漫着鱼腥味,与海的气息。 他们要搭乘的这艘货船,比之前醉龙城坐的客船要大得多。 下舱较高,全是货舱,客舱只有货舱上面那一层。 几人上船之后,看到客舱的情况。 东方青枫扭头对刘司晨道:“这就是你找来的船?没有单厢?” 刘司晨也是第一次坐货船,没想到上船之后,是这情况,没有单厢,客舱这一层隔开了十几间,每间舱房大小还可以,但是一个舱房至少有八个人左右,就是俗称的大通铺。 “殿下。”刘司晨小声道:“如果等客船,我们还要再等两天,这艘船中午就开拔了,两天一夜就能到风都,且忍一忍。”出门在外,总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 他家殿下战场露营帐篷都住过,何况区区船舱呢。 “我能忍。”东方青枫抱胸看向不远在站甲板上看海的阙清月:“你看那阙氏小公主,她能忍吗?你让她住通铺?” 刘司晨拉了下殿下:“通铺我问过了,男女分开,不会有事的,还有元樱在呢,我们千里迢迢赶路,连破庙都待过,船舱怎样也比破庙好多了,要是殿下你有八百私兵在,我们就不走水路。 现在走水路,还不是因为水路近一些,那祖宗能少受半个月的颠簸之苦,再说了,都上了船,现在也下不去了……” 难道还能游回去吗? 东方青枫倚在舱门一角,玄色革带紧束在他精瘦的腰腹处,他手里握着刀,望着甲板的方向,瞥了刘司晨一眼,转身走了。 阙清月与元樱进入她们拿到的船厢号。 元樱背上背着箱子,手里紧紧提着糕点鸡腿等吃食包袱。 离得近些,都能闻到那股食物的香味。 她明显感觉到自家祖宗进去后,船厢里的人都静默了,视线齐刷刷地盯过来。 就像是一只干净雪白美丽的丹顶鹤,突然掉进了水鸭窝里。 那种居高临下给人的震憾感。 使得阙清月犹豫地站在门口。 船厢里的人也犹豫着要不要让地方给她。 都没有动。 货船平时拉载的大多是平民,有银子的都去坐客船了,不会贪便宜在这船厢里挤。 东方青枫他们是例外,他们赶时间。 元樱见状,只好用手摆了摆:“让一让,给我们让个地方,我们也是这个厢号的。”她将手里的厢号牌亮了亮。 一群静默的人,终于骚动了下,给她们让出了一角。 船厢看着大,但坐下八个人就有点小了。 八号厢里基本都是女子,三个年长的,两个三十多岁,还有一个带着个娃娃,妇人正抱在怀里。 穿着都是布衣,要么灰色,灰蓝,最多有一位穿了件碎花布裙,拿了个碎花包袱。 见到阙清月时,还将包袱掩了掩。 阙清月走过去,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平时还看不出来,现在一对比,身上明明很低调的衣料,泛着一层真丝的莹光,贵得很的样子。 她看着元樱将柔软的棉垫铺在地板上,让她坐。 于是,阙清月在众人目光下,低头,单手提着衣摆,靠着木板船壁,坐下了,一腿盘着,一腿支起,手放在膝上。 厢里的人都盯着她一举一动,眼球随着她的动作转动。 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又娇又美,腿长腰细,还带着丝清冷之气。 坐在那也不看别人,只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元樱将箱子和包袱放到里边。 阙清月看了眼。 “祖宗,你就忍一忍,先挤着,熬过今晚,估计明天晚上就到了。” 阙清月“嗯”了一声。 她看了下船厢,空荡荡,地板上只有两张桌子,两只碗,一个水壶,其它空无一物。 李松英也在不远处坐下来。 船舱无人敢跟阙清月说话,毕竟鹤立鸡群,实在有距离感。 但是和元樱没有。 一会儿的工夫,元樱就将这几人是哪里人,去往何处,家里几口都搞清楚了。 有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望着倚在木板墙无聊地手指玩额发的人,小声地道:“……和你一起的那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元樱立即骄傲地跟着她们一起看向自家祖宗:“是啊,她就是长得好看,只是不爱笑,她要笑起来,更好看,能一下子迷倒一大片人……” 第24章 风都城 美人动人 客厢男女厢虽分开, 但是房间没门。 因每个厢的人太多,多的时候,一间客厢要挤十几人。 门很麻烦, 也没必要, 女厢晚上睡觉的时候只会挂个帘子遮挡,男厢连帘子都不挂。 所以导致,谁路过门口,都能往舱厢里面望一眼。 尤其现在的八号客厢门口。 上船一会工夫,已经达到狗路过八号厢,都要驻步看一眼的程度。 就好像男学院来了女学生,一群男学生堵着窗口去看女学生一样。 那个新鲜感。 跟水沸腾了似的。 有男子,甚至在门口徘徊几十回,走来走去, 眼珠子看得都差点掉下来。 元樱出去赶了好几波,没用,挂帘子, 都能给你扯下来。 阙清月瞥了眼门口, 唉地叹气, 手支在膝上脸扭向一旁。 一时间,厢门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直到东方青枫和刘司晨过来, 刘司晨拔剑一挥,才将那些窥视的男子吓走了。 但阙门小公主情绪不高,他们过来后,她连个正脸都没露, 门都没有出。 二人在门外。 东方青枫看向刘司晨:“这就是你找的船!”他瞥了刘司晨一眼, 抱着剑斜倚在门口。 刘司晨也无语。 “这些乘船客, 是八辈子没见过美人吗?” “看什么看?”回头,他又吼走一个贼头贼脑的。 还扎堆看? 给他们能的。 得亏这阙氏祖宗见过世面,沉得住气,坐在那里,愣是动都没动,换一般未出闺女子,早就羞愧难当,找个地缝钻了。 不过这么看起来,刘司晨也往舱厢里望了一眼。 确实有些委屈了阙家这老祖哈,平日和殿下在一起时,还未感觉出太大差距,现在让她窝在满是乘客的大通舱里,看着真是格格不入。 从长相到气质,突出的特别明显,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没有区别,有时候,有如天地之别。 但这也没办法,他看倚在门旁的殿下。 他看出殿下有些担心。 “元樱在里面,不会有事的殿下,以元樱的身手,虽然她没我厉害,但这屋子里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东方青枫冷着一张脸,将肩往后面一靠,冲他摆了下手:“把行李拿过来,晚上你就在这守着。” “啊?”刘司晨眼睛直了。 “我,我守着?” “不是,殿下,这……我一男人,守在女船厢门口,不太好吧?” 东方青枫眼看向他,眉一挑,压低声音道:“那谁让你订下这条船?你不守着,出事怎么办?就算元樱能应付,这船厢连门都没有……” 他看了看这没门的船舱,简直离谱。 “一群人在这里来来回回,白天好说,晚上呢。” 刘司晨:…… “那晚上……不是有帘子吗?” 东方青枫:“你去不去?” 刘司晨:“……我去,得,我守。” 于是两人倚在门边一左一右站着。 刘司晨腹绯:这船老大也是的,就不能建几个单厢,多少银子他都给那祖宗砸上一间。 不过。 他看向旁边倚着门,一双大长腿斜放支地,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九殿下。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39节 按理说,这事儿殿下应该最不耐烦,以前的他未必会管,甚至直接丢给他自行处理。 但是现在…… 他自己站在这儿,还亲自守着。 但刘司晨到底是个黄花大闺男。 想想也是,阙姑娘消失两次,阙氏祖宗若真出了什么事,殿下他不但不好跟阙氏交待,还会坏了殿下大事。 重视也是理所应当。 午后,货船如时开拔起航。 有人在门外看着守门,一下午来骚扰的人少了许多。 甚至到了乘客见着人,绕着走的地步。 毕竟这二人那身高,傲视群雄,手中有武器,人长得有气势,一看就不好惹,也没人敢上来招惹,八号厢安静了。 船厢里一位五十岁的大娘,相处一下午,觉得彼此熟悉了些,她一双小眼睛在门外瞧了半天。 然后问坐在那儿的阙清月:“欸,姑娘,门外那个高个子,是你男人啊?” 阙清月:…… “长得可俊,一直门口守着呢,都一下午了,要不你让他进来歇会儿?没事,我们都是成过亲的,不会和你争……” 阙清月:…… 她都不知如何表情才好,有话说不出,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元樱。” 阙清月叹气手撑着额头,看向元樱,使了个眼色。 元樱望着祖宗: “哦,大娘,你说错了,外面那是我们朋友,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元樱看着这大娘。 心想,这婆娘真有意思,说什么成过亲,不跟祖宗争,那你就是没成亲,也争不过我们祖宗啊。 到底有谱没谱啊,敢这么说话。 “朋友啊?那你这个朋友,多大了?娶妻了没有?打算找什么样的?我这有不少好姑娘,你们是去风都的吧,我就是风都人,我给你们介绍啊。” 然后她又转向阙清月:“这个姑娘,我看你长得如花似玉,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吧,我手里有不少小哥,长得也俊的很,个子都高高滴……”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的声音。 元樱望了眼门外道:“大娘,不用了,真不用你……”你一边待着去吧,你那些男子什么歪瓜裂枣的,估计连刘司晨都比不了。 阙清月回过头看了眼窗外,都听笑了,她起身拍了拍衣服褶皱,站了起来,打算到甲板上吹吹风。 一路离开船厢,顺着楼梯,来到了甲板上。 元樱背着箱子要跟着,刚出门口,就被刘司晨拦住:“你不用去,殿下跟去了。” “哦。”元樱吐槽:“和这几个大娘待着,真比练功还累,她们非要给我们祖宗介绍适龄男子,你瞧我祖宗那样子,像是缺男人的吗?” 刘司晨摇了摇头:“不像。” “你祖宗是不缺,我看你倒有点缺……” “找死!”元樱二话不说,一拳砸了过去。 …… 夕阳西落,天色昏沉,海鸟寻岛栖息,已无踪影。 海面铺满了波光粼粼的粉红霞光。 日出之时的晨曦,落日之后的晚霞。 人间至美。 甲板的人不多,阙清月一路走到甲板船栏边,站着望海, 东方青枫手拿刀,抱着胸,抬眼看了下她,接着才迈步走过去。 和她同样望着这片海域,宽广辽阔。 海面波光粼粼,映在人的眼睛里,也粼粼反光。 阙清月看着海面,心中感叹。 行路千万里,风尘路迢迢。 天远海阔,到底何时才是归途。 人生又何时才是归途呢? 东方青枫余光看了她一眼,微收颌,又挺肩,他问道:“商酌昨夜全城寻了一遍,早上也未在府中,他并未找到簪花公主。” 阙清月知道他会问。 不知何时,海面起风了,她抬起衣袖,风吹着她的宽袖,袖口有风在鼓动,飘飘欲仙。 “昨日在花神庙,你说它不会再回来了,是何意?”东方青枫当时阻止了商酌审问阙清月,但他却不能不问,毕竟他现在是大聂镇守史,这次花城出现三煞之事,全城搜捕事情闹得有些大,无论邪煞是死是活,商酌都要跟朝廷交待,若找不到,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阙清月瞥了他一眼,放下衣袖,整理衣袖,低头道:“意思就是,她真不在了。” 东方青枫看着她,轻且有力地声音问:“三煞中,只有欲煞可以挑动人的七情六欲,吸魂夺魄,她既然在乎皮囊,那你……” 阙清月转头不可思议地开口:“东方青枫,你不会以为,我已经被簪花公主夺魂了吧?” 她将袖子一甩。 东方青枫:“那倒也没有。” 她回头望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被夺魂,当时,她将我掳走,她若想要我的性命,轻而易举,可她偏偏想要的是我的皮囊,不肯伤害这副身体半分,只想夺魂。” “但我是谁?” 阙清月吹着海风,遥看海面:“我可是阙氏老祖的转世,阙门的转世祖宗,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我的魂魄,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夺走的?” 她道:“她失败了,煞魂已经消失了,你放心,这世上,再无扶风簪花。” 海风渐大,风吹着她面颊,额发几乎散开,横在了她面颊上,她捏着衣袖,微微抬手撩开,然后看向旁边不说话的人。 只见东方青枫正盯着她,眼神的打量着她,深瞳且深,细看好似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一般,不发一言,阙清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回头又撩了下额前发。 “怎么,你不信吗?” 东方青枫嘴边无意识地露出一抹笑:“我信。” 她将手放在船栏上,余光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才道:“你知道天命吗?” 东方青枫侧身看她:“天命?那是什么?” “就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做的事。”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降生在这个世界,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剧本,有悲有痛,有喜有债,为自己,为他人,为众生,经历人生百态,这一世做不完,下一世要继续做,这就是天命。 “你知道?”东方青枫看着她。 “我或许能猜到别人的天命,但我不知道自己的天命。”阙清月看向东方青枫,“比如,我知道你的。” “那我的天命是什么?” 阙清月望向大海:“你的天命,就是你现在要做的事,回到宫中,做这乱世之君,以你之力保大聂百年安宁,清除邪煞,守护大聂,守护天下人。” 只有这样,只有做了皇帝,他才有机会积累千万人功德,消去他红色的功德海,这是上天对他的厚爱,是他最佳的翻身机会,也就是他这一世必须要做的天命。 “呵呵。”东方青枫笑了,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向海面,阙清月或许不知,他要回皇宫,并不是真要做皇帝,非要坐上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他不过想要看那昔日的兄弟心惊肉跳的模样,他想要掌控那个位置,却不一定坐上去,而是他说让谁做,谁才能做。 至于天下人。 这天下,与他有什么关系,又有何人值得他守? 这时,天黑了,海面猛地刮来一阵风。 风太大,自背后将没有防备的阙清月推得往前趔趄了一下,没有站稳。 东方青枫立即伸手,一下子将她肩膀握住,然后小心地向后移了移。 阙清月感觉自己被一股炙热之气包裹,她回头看了下放在她肩膀的手。 “小心。” 东方青枫见阙清月站稳了,这才慢慢松开手。 夜色中,宽肩窄腰的他,站在阙清月身后没有动,而是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像元樱一样,由她耳边拢向身后,顺理整齐。 夜幕下,光线朦胧,拢发的时候,他常年练刀的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耳朵轮廓,仿佛一道电流一样。 阙清月低了下头,偏头躲开了他的手,东方青枫手一顿,将长发,放回到她后背,然后看她一会儿,低声道:“……起风了,先回去吧,好吗?” 回船厢要爬楼梯,楼梯较窄。 阙清月手在身前拎着蓝白色衣摆,长发再次被风吹动,有些凌乱的披在肩头,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东方青枫在她身后,伸手扶在楼梯一侧,防止她摔倒。 船舱里有人提着油灯出来,见有人走上来,她借着灯光一瞧,呦,这两人,前面那个长得迷人得很,单手提着衣摆,墨色长发垂到胸前,唇樱红齿玉白,虽低头,动作间竟然有股说不出来的美。 动人得很。 后面那个,一身黑红玄衣,宽肩蜂腰个子高,列松如翠,矫若惊龙,几次伸手想虚扶前面的人,差一点手就要放在其腰封上,见没事又收回去了。 一举一动看得人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上个楼梯而已,却仿佛看到一出情人戏码,她看得眼睛不眨,提着灯,连下楼都忘了,一路目送二人离去。 前面那女子走上来后,还诧异地瞧了她一眼。 这一眼,终于看到了她正脸。 提灯的人:我的妈呀,大晚上的,这是见到仙女了吗? 阙清月回到船厢,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厢里其它几人吃过干粮,有的躺下睡觉,有在聊天,年轻妇人在轻轻晃着,哄孩子。 元樱一见到她,赶紧挤过来:“祖宗,怎么回来了?”这么快。 阙清月手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回她道:“外面起风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0节 “起风?”元樱望了眼窗外,然后看她。 看着看着。 “祖宗。” “嗯?” “你耳朵怎么红了啊?” “是吗?”阙清月伸手碰了下。 “哦。”她别开脸:“可能是,风吹的吧。” 元樱还想问。 “风吹它能……”能把耳朵吹热?这得多大的风啊。 阙清月却一双丹凤斜目看她,“废话少说。” 元樱:“……” “行。” 晚上船厢中,李松英靠着板壁,抱着包袱在睡,元樱倚着木壁仰头大睡,阙清月是枕在元樱腿上睡着的。 刘司晨和东方青枫在外面守了一宿。 待得第二日,船到达风都码头的时候,又是落日时分。 阙清月几人未食言,下了船,在码头雇了辆质量好又宽敞的马车,几人坐在车内,按李松英给的地址,送她入城,一路走大街拐小巷。 如果说,花城是江南的小曲儿,烟雨绵绵,花团锦簇。 那风都,就像风吹过的古老雕塑,干燥且紧固,城池建得有几分傲骨,千年亦不倒的模样。 但是,这个城里的小巷怎么会这么多?哪怕城内的人,不住上几年,也很容易迷路,更何况外来人。 马车七扭八拐,终于将李松英送到她心心念念的表哥住处。 是一条昏暗潮湿的小巷,风都城昨日刚下过雨,地面还有小水洼,车轮碾过,溅起一片水花。 到了地方。 几人下了马车,阙清月被元樱扶下来。 她躲避着地上的水渍,站在干净的地方。 然后几人就看向这巷子,以及李松月指的住处。 上面有个牌匾,风花月坊? 门口站着一女子二十出头,半露着肩膀,满面红妆,嘴角勾笑,长相虽中等,但纤细的腰肢扭动着,颇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风情。 几人一下马车,她就盯上了马车上那个又高又俊帅的年轻男子,她目光对着那男子上下一寻梭,鼻高腰窄,宽肩腿长,一看就知是勇猛的大好男儿,关键是长得还帅。 她眼睛像带了勾子一样,冲着他捂着嘴笑。 但是在见到最后一个人走下来后,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 几人个站在这地方,望着那牌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一下马车,立即转过身,一个负手而立,一个去摸马头,分别看向其它地方。 并未看那名衣着暴露的女子。 阙清月低头,将手揣进衣袖里。 笑了下,真是超乎想象啊。 元樱在旁边也忍不住道:“松英,这不会就是你说那个,英俊潇洒的表哥住的地方吧?” 是勾栏啊? 你可真行! 第25章 天命 呵呵,是在下唐突了 阙清月将手揣在袖中, 也转身看向李松英,上下打量着李松英道:“你说,你表哥经营绸缎铺, 也接成衣生意?” 她看着李松英:“他的生意, 不会是这些风花月坊的人吧?”说着她抬手指向面前风花月坊的牌匾。 李松英在阙清月与元樱的目光下,抱着包袱。 她东方公子和刘公子,他们竟然分别都走开了些,一人负手,一个摸马毛。 估计也忌讳这里是风月场所,姑娘太浪荡了吧。 她搂着包袱道:“我表哥真的是正经开绸缎铺的,只是他手艺好,风花月坊的姑娘会找上门让他做衣衫,街坊的生意他偶尔也接的, 而且……” 李松英道:“他住的也不是这里,是旁边……” 她伸手往旁边指了指。 只见风花月坊旁,还有个很不起眼的小门。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闻言, 这才看这去, 也是一户商铺, 但却是后门。 几人又看向风花月坊。 “为何只有它挂了牌匾?” “应该只有风花月坊的牌子挂在后巷。”阙清月也原地打量了周围,然后回身看向风花月坊,门口风情万种的姑娘已经进去了:“这里只有它挂牌子, 挂在后门,寓意夜半生意,互不打扰,不走前门, 各做各的。” 元樱看向阙清月:“祖宗, 你怎么知道的?你好懂啊……” “我……”阙清月左右看了眼。 抬脚就踢了下元樱, 压低声音骂道:“……你这傻妞,你那些话本都白看了?” “那本书生夜遇青楼,与姑娘共度一宵,不就是你从罗煞城书摊买回来的?”看过就忘,朽木不可雕也。 元樱被祖宗踢了一脚,还拼命在回忆:“有,有吗……” “你说有没有?” 阙清月踢完她,转过身,理了理衣摆:“搞得好像就我明白似的。”她回头瞧了瞧懵懂的元樱和胆小的李松英。 解释道:“我也是在话本上看到的。” 其实她确实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月场所,以前只匆匆一眼扫过,她也不懂这些好吧。 “元樱你去,敲门。”阙清月没好气地冲那后门,点了点下巴。 刘司晨摸着马头,往回看,见月风花坊门口没人了,才松了口气。 看向和他同样尴尬的殿下。 天还没黑呢,这晚上生意就做上了,他家殿下,走下马车,当即就转过身,看天,看地,看花草。 避嫌的不得了。 所以他也就跟着避嫌了,但是,为什么要避嫌啊? 无视她就好了啊。 不过,这李松英的表哥,可厉害,这生意都做在勾栏院的旁边了。 牛! 元樱直接去那小门处狂敲一通。 阙清月揣着手在后面看着。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谁啊,你们这么敲,门都敲坏了。” 是个小厮模样的人。 李松英赶紧抱着包袱上前:“二宝,是我,表哥他在吗?” 那个叫二宝的小厮一见是她:“啊?表小姐,你怎么又来了。”一望后面,还带了不少人。 “少爷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二宝一见到她,就头疼,少爷这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一年跑来三次了,真让人没法说。 李松英怯声道:“我来看看表哥。” 见李松英如此卑微。 她身后站着的四人,都有些尴尬,元樱挠了挠头,东方青枫直接看向别处,刘司晨继续摸马头。 阙清月干脆转了个身,面向街道,看路上行人。 打算李松英一进门,他们就告辞罢。 叫二宝的小厮,看向李松英后面的人,有些诧异,这些人看起来非富即贵,气质非凡,关键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光看侧脸,就美得惊人。 “那……行,你们进来吧。”二宝立即将后门打开了。 阙清月向后方使了个眼色,元樱接收到,她对李松英说:“松英,你既然到了,我们就走了,还得找客栈,就不打扰你了啊。” 李松英见几人要走,急忙邀请:“你们不进来喝杯茶吗?我表哥很好的……” 阙清月伸手摸了下眉,看了眼那小厮。 这也叫好?连门都快不让你进了,要换作她,早就扭头走了。 她瞥了李松英一眼。 李松英低着头,前面小厮见她不动,还催道:“快点啊!” 他还要关门呢。 “罢了。”阙清月倒是要看看这表哥是个什么人,若真是个风月场玩弄少女感情,戏弄人间之辈,还是劝李松英早早坐船回去,回家嫁人去吧,不必留恋。 她率先跟着李松英走进去。 元樱见状跟在她身后,好奇地望着后门的院子。 刘司晨放开被她揉了许久,直打喷嚏的马头:“殿下……” 东方青枫望了眼后门处挂的牌子:“风都鹿家?”他对刘司晨道:“你找这边的暗线查下,风都鹿家住的是什么人。” “是。”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1节 每个镇守史都会在其它城市安插眼线,殿下在风都城有眼线,这不奇怪,就像其它人也在殿下的朝歌城安插诸多眼线一样。 随后二人也进入鹿宅。 “……表哥家以前在风都城很出名,现在问也有人知晓那个做绸缎生意起家的风都鹿家,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如今就剩表哥一人,这里是鹿家老宅,是个二层的铺面。” 李松英进去后,与阙清月与元樱说道。 院子很大,收拾的很雅致。 “你与你表哥是亲戚?是本家还是远房?”阙清月一开始忘记问了,刚才小厮说她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妹。 李松英这才道:“我娘是表哥母亲的远房表妹,表哥以前到我们那里游玩,才认识的。” 阙清月立即扭头抚额,还真是一表三千里的妹妹。 这事不好整啊,她回头望了眼东方青枫与刘司晨。 要不。 还是撤了吧? 她又看了眼元樱。 罢了,喝口茶再走人吧。 小厮二宝将人延着院中小路,带到前面铺面。 一楼铺面很大,摆挂了许多绸缎真丝,各种颜色的暗花布料,或厚稠或薄纱,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另一边还有各种男女成衣。 这铺子排面看着就是富户人家的底子。 一个头顶发髻上插了七八根银针,一身白袍的男子,手里正拿着一把银扇子。 腰间挂了一个黄老符牌。 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东方青枫见到黄老符牌,看向刘司晨:“他是黄老门的人?” 刘司晨也愣了下。 没想到,随便遇到的一人,以为是普通人,竟还是个人物。 阙清月看向他的符牌。 能被一姑娘心心念念之人,不是一个玩弄感情的骗子,就是一个人品尚不错的男子,但出乎意料。 李松英的表哥,竟然是个颇有来头之人。 刘司晨轻声道:“没想到,黄老门的掌门牌,竟然在他手中,他手里的那把银扇,是否就是多年前以浪里千针暗器出名的暗器高手,鹿菖黎的扇子?” “他是鹿菖黎?” 阙清月也打量了他一番,看向这间隐在民间小巷里的绸缎铺子,平凡又接地气,不时还有客人进店,看了看布又走了。 “这民间,真是卧虎藏龙啊……” 在拨动算盘的鹿菖黎,似乎感觉到有人从后门进来了。 他念念有词,算帐算得摇头晃脑的一抬头。 就见到站在店铺里的三五人,其它人好说,他一眼就见到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 他明显愣了下。 拿着银扇子的手都停住了。 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拨算盘的动作。 阙清月见他盯着自己,她也手揣袖中,看向他。 这个人微敞着的领口,在脖子靠下的位置,有一个月牙形痕迹。 好似戴了一件银色饰品一样,泛着白色。 这印迹有些眼熟啊。 鹿菖黎突然站了起来。 看向几人。 小厮二宝走过来:“少爷,他们是表小姐带过来的,听说一路护送表小姐坐船来风都……” “倒茶,倒好茶!”鹿菖黎打断了他。 然后绕过柜台,亲自走了过去。 小厮二宝:…… 平时不是一听说表小姐来了,就不耐烦了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表哥……”见鹿菖黎走过来,李松英立即上前一步。 鹿菖黎被挡着了,只得道:“你怎么来了,这些是你朋友?” “是我在船上认识的,他们送我过来……” “好好好,各位,上坐,请上坐。”他一把将表妹拨开。 然后躬身:“多谢各位,送在下表妹过来,进来喝杯茶吧,解解渴,来,我们去偏厅说话。” 说着,他便带热情地引着几位,到隔壁谈生意的偏厅。 众人看着被拨开的表妹。 尴尬,两边都尴尬。 很快小厮就将热茶送过来。 “上好的雪山仙松茶,风都城的特产,你们尝尝。” 东方青枫与阙清月先坐下,其它几人围着他们而坐。 茶闻起来确实很香。 “这是风都城百里外的一座山,名雪松山,山尖常年白如积雪,上面没有别的草木,只有一种白松,你们知道,风都城就是风多,此松长年受烈风摧残,却屹立不倒,风都城叫它仙松,整株仿佛落了雪一般,只有尖处是白色,每一株仙松,都只取白色的松针,炒制成茶,喝起来,有雪山的清洌味道,非常香。” “只可惜,那山上只有百来株仙松,茶也很难得,别处没有,算是风都城的特色。” 刘司晨在袖中以银针试过后,点点头。 众人这才端起茶碗喝了口。 阙清月抿了一口后,看向几人,将茶杯放下。 旁边刘司晨道了句:“好茶!真有一种雪山青松的味道,不浓,但清洌。” 鹿菖黎揽了揽袖子,拿起银扇子,扇了扇,然后看向几人:“在下鹿菖黎,想必以几位的眼力,也猜出在下身份了,我虽然是黄老门的门主,但诸位也知道,黄老门自从云阳山出现黄泉级邪煞后,唉,伤亡惨重,人才凋零,门主重伤后,将这牌子传给了我。 师父说我符术天赋了得,但其实,我最喜爱的乃是暗器,我自创的浪里千针,那也是小有名气,比我的符术高明得多。” “而且,鹿家祖上还是成衣铺起家,后来经营绸缎生意,我这制衣制符的手艺也是高明,都道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厨艺也是一绝,各位晚上可以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让我为几位贵客制上一桌如何。”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这鹿菖黎唱的是哪一出? 哪有人这么拼命夸奖自己的? “呵呵,是在下唐突了?”鹿菖黎摇着扇子道:“对了,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刘司晨看向东方青枫,元婴看向阙清月。 东方青枫没有开口。 鹿菖黎则摇扇望向阙清月。 阙清月见几人都不作声,她低头拿起茶杯。 “阙白衣,来自罗煞城。” 鹿菖黎摇着扇子打量着她。 接着他又看向东方青枫。 “这位是?” “聂青枫。”东方青枫这名字,半个世道的人都知道。 李松英立即看向东方青枫,咦?他不是叫东方公子吗? “在下刘司晨。”刘司晨拱了拱手。 “元樱。” “哦,各位,相见是缘,幸会幸会。”鹿菖黎呵呵一笑,视线在东方青枫与阙清月身上扫了扫。 “听说你们此行要去京城?” “在下在这风都城隐居了三年,也想去京城见见世面,不知可否带上我一个,一同作伴进京?” 此言一出,桌上几人一愣。 东方青枫看向阙清月,阙清月看向元樱,元樱看向李松英。 刘司晨道:“这……”他看向了殿下。 “在下的武功,绝不会拖各位后腿,或许路上还能帮点小忙。”鹿菖黎一脸期待道。 东方青枫放下茶杯,面有不虞之色,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前襟,试图掩盖情绪。 他手捏紧茶杯。 最急的竟然是李松英,她出声道:“表哥,你怎么要去京城呢?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如果人不来,你就一直等下去吗?那你离开了,那人怎么办?” 离开了,京城那么远,她岂不是再也见不着表哥了? 鹿菖黎今年已二十有五了,李松英才刚满十七岁,还正年轻,可一旦离京,再见到,恐怕也要几年或十几年了,更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鹿菖黎不由地将银扇一收,无奈道:“松英,你也知道我是黄老门的门主,黄老门乃道门,我此生乃修行中人,我都答应我师父,要将黄老门发扬光大,至少传承下去,对世间那些情情爱爱没有兴趣……” 东方青枫手握拳,放在颌边,眯眼辨别他话中意是真是假。 不过黄老门历代门主,确实未有娶妻迹象。 “所以,表妹啊,你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赶紧回老家成亲去吧?”他将银扇又一展,猛扇风。 都说到家了,口都渴了,这姑娘就是不听。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2节 李松英眼睛红了。 阙清月见此情景,不由也撑着额头摸了摸额角,甚至还挠了挠额角的绒毛。 她一开始以为,这是话本里,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暗恋之情。 如今发现,竟然是灰姑娘与少爷的桥段。 强扭的瓜不甜,这份情,实在无从劝起。 元樱伸手拍了拍李松英肩膀。 “让各位见笑了,我这表妹,家里已经给她订亲了,她非要见我一面,正好,我会给她赔一副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差,呵呵……”鹿菖黎道。 阙清月拿起桌上的茶,瞥了眼元樱,她问道:“鹿公子,你说要在这里等的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又放弃了?难道只是因为待得寂寞了?想去京城逛逛?” 鹿菖黎摇着扇子,他道:“这个嘛……”他看向阙清月。 “是这么回事,我师父,就是上一任黄老门的门主,他有一道符,名曰黄泉一梦,他在化古之前用了,然后就将门主传给我了,还说,让我回老家风都城,等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这个人与我有莫大的渊源,此生我来这世间,就是为她而来。” “那你不知他是男是女,怎知他来没来?”阙清月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目光看向鹿菖黎。 鹿菖黎看向她道:“他说,见到我自然便知,因为那是我的天命。” “天命。”阙清月注视着他,然后视线一移,看向元樱。 元樱在一边听着云里雾里,不由摸了摸脖子。 “你既然打算离开京城,那这个人,你找到了吗?” 鹿菖黎边扇着扇子边笑,“算是吧。” “表哥,你真的要走?”这太突然了。 鹿菖黎拿扇子敲手掌:“表妹,我的表妹妹,明天我就让小宝送你去码头,赶紧回家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我以后有时间,会去看你的。” 李松英低下头。 “听说黄老门的符术,乃道门三甲之流,不知你符术如何,可否绘出煞物无法近身的那种避煞符?”东方青枫出声道。 鹿菖黎嗯了一声:“我虽在符术上有天赋,但我更喜欢暗器之流,真刀真枪快意恩仇,所以符术比不得我师父,以我现在之力,只能制出三煞级别的避煞符,黄泉之上我也无能为力。” “三煞级吗?”东方青枫看向阙清月,应该够用了,有了此符就不必担心三煞近身将人掳走。 鹿菖黎道:“我不但能绘此符,还可以用天蚕丝制符后,缝于斗篷或外套之内,若穿在身上,三煞之流,也得退避三尺,不过这符是一次性的,用过一次,就要更换,要想一直保持符效,那只能我在旁边随时缝制了。” 说着,他自头上取下一根手长银针,吹了一下。 元樱斜眼看他:“这人怎么越看,越娘娘腔……” 东方青枫垂眸,捻着手指道:“可以,你可能跟我们一同进京,但你要随时保证,她身上有避煞符。” “没问题!”鹿菖黎露出了笑容,“我不但保证她的避煞符,我还可为她定制衣装,像这种文雅风格的衣饰,我可是最拿手了。” 元樱嫌弃道:“你算了吧,风花月坊那些人穿的衣服,还想给我们祖宗穿……” “那怎么能一样,她们那是生意,我随便做做,这位阙姑娘,便不同了,在下定十二份用心。”鹿菖黎摇着扇子示好道。 阙清月看着二人,微颌首笑了下,低头喝茶吧。 刘司晨见自家殿下虽应下,但不高兴的神情,拿起茶杯一口喝了。 再看了眼阙氏祖宗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以及头上插了十几根银针摇扇子的鹿菖黎,于是伸手与元樱抢了茶壶,给殿下又倒了一杯。 席间只能听到李松英不时抽一下鼻子。 …… 自绸缎铺去客栈还要半个时辰的路程,鹿菖黎这铺子二楼房间多,无人住,平时他和小厮二宝住在楼下。 于是几人暂时在鹿家落脚。 东方青枫快速下楼时,刘司晨跟在身边,他道:“殿下,我查过了,风都城的郡守明面上是皇上的人,但他最小的女儿,选秀时入了八皇子府里,年前,刚诞下男婴,虽然不是嫡子,但也属八皇子一党,此人,颇为狠辣,我们不易久留。” “八皇子的母妃,便是当年原本要去蟠龙山庄的妃子。”东方青枫想了下,“通知其它人,明日一早离开风都城,你尽快采买些食物和药物。” “放心,殿下,我已经买好了。” 阙清月进了房间后,将腰上的宽腰封,取下来,扔到一边,又将身上的直角坎肩卸到臂弯,露出了形状优美的薄肩,然后回头看正弯腰整理床铺的元樱,她后颈那个胎迹,与鹿菖黎相似。 她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回过头道:“元樱,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没听说啊,我很小父母就不在了。”元樱铺好了床,看向四周,虽简陋些,但好歹比船舱强些,不用跟人挤了。 “那你,对鹿菖黎感觉如何?是否一见到他,就觉得亲切?”阙清月问。 “他?亲切?我一看到他那插满银针的头,就想揍他。” 阙清月:…… “唉,行吧。”她将臂弯的白色坎肩卸了下来,低头开始拉开身上的好几层衣衫。 第26章 且听风岭 我背你 “这天儿不会要下雨吧?”刘司晨腰上挂剑, 边走边望着上空。 大风刮起,乌云涌现,来势汹汹。 风都城外的一条野路上, 几人前后徒步走着。 “没想到你们风都城买匹马这么难?”刘司晨问向后面的鹿菖黎。 跟在几人身后, 肩上背着一包袱,手里还摇着扇子的鹿菖黎道:“风都城凡买卖马匹都要记录在册,马管所管理严得很,你们又是外地人,更不好买,马匹可是战争时的战略物资,尤其风都城这地方,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加上你们又走得急, 若是能等上两天,我能想办法能从黑市弄到一辆马车,再多, 可就难了。” 说着他指向前面:“马上就到且听风岭了, 我记得过了且听风岭, 有个廖家坞的地方,在那里能买到马,还能休息一晚。” “廖家坞?听说以前是些山匪头子聚众之地。” “以前的事了, 现在从良了,不是归顺朝廷了吗?” “鹿菖黎,你就这么把铺子关了?你老家的产业,说扔就扔了?”刘司晨退两步, 走到他旁边问道。 “我让二宝将铺子里的货物处理了, 卖的钱留着他以后娶妻生子, 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时归来,也许一辈子也不回来了,还惦记那些身外之物干嘛。”说着,他扇着扇子,往前面望了一眼。 “你倒是想得开。” “心胸开阔,才能容天下万物,我黄老门的长生秘法,便只有两个字。” “哪两个字?” “心大。” 元樱回头道:“我看你那不是心大,你那是没心没肺。” “咦,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这里面数我最大,你得叫我一声鹿兄。”鹿菖黎拿扇子指着元樱。 阙清月听着也笑了,回头看了鹿菖黎一眼。 鹿菖黎一见她,便抖了抖扇子又收了回来。 “你们看,前面有个凉亭。”元樱望着那亭子:“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你们饿吗?我们祖宗饿了。” “你这傻妞。” 阙清月听罢,抬脚就要踹她:“是你饿,还是我饿了?” 元樱嘿嘿:“我饿,我饿了,休息一下,填填五脏庙。” 凉亭建在这里专给路人乘凉用的,元樱将桌凳擦干净,让祖宗坐下。 阙清月撩开下摆,动作雅致坐下,将衣摆平整地铺在腿上,这才望向四周风景。 其它几人也跟着坐下来。 鹿菖黎摇着扇子,站在凉亭圆柱旁,向几人指了指一处,“你们看,前面那里,就是且听风岭,那地方是个风口,平时有风流吹过,听起来,就像有人在唱歌。” “有人在唱歌?说的怪渗人,咦!”元樱摸了下自己胳膊。 “准确地说,不是一个人在唱歌,听起来像很多人在唱歌,呵呵,那地方以前叫鬼岭,后来路过的人觉得不吉利,改成了且听风岭。” 他回身,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且听风岭好听多了,来,大家吃点东西,这地方风景还不错,正适合吃吃喝喝。”刘司晨招呼大家,然后将包袱里准备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 每样都用油纸包着。 “这是香酥花生米。” 他又打开一只油纸包:“烧鸡,我已经让店家切成块了,方便大家拿。” “还有牛肉烧饼,葱花饼。” “这还有个份凉拌菜,来,这是筷子。” “还有些糕点,糯米桂花糕,绿豆糕还有凤梨酥,阙姑娘,你也吃点。” 其它几人也不客气,纷纷动手了。 东方青枫将糕点那油纸包,推到阙清月面前,随手将筷子递给她。 阙清月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最后挟了一小块桂花糕,低头轻咬了一口。 细腻软糯,桂花的清香很浓郁,入口微凉。 “好吃吗?”东方青枫也低头看着她神情问。 阙清月点头:“嗯,还可以。” 鹿菖黎在对面瞧着这两人,将扇子一收,笑了一声,也伸手捻起一颗香酥花生扔进口中。 “这鸡肉真香。”元樱吃得满嘴流油。 “主子,还有份烤鱼。” 五人很快将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 阙清月朝元樱摆了摆手:“水。” 元樱立即从箱子里取了水壶出来,打开塞子递给她。 阙清月接过来,漱口后,喝了两口。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3节 这点心,真噎。 “你们一路进京,打算走官道?”鹿菖黎问道。 “虽说官道路确实好走一些,但也很绕,需要经过风都城,过且听风岭,下个地点,你们是打算去开源府吧?”鹿菖黎问。 “地图上看,开源是去京城必经之路。”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后,刘司晨拿出图纸道。 众人围过来看向地图。 鹿菖黎拿扇子指向一处:“这里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且听风岭,其实且听风岭另一边是一条山脉,如果从丰原山脉穿过,路要更近一些,能节省一半的时候,走官道的话,还要经过不少地方,才能到开源,这一路也不好走。” “横穿丰原山脉虽近,但都是山路,我们这有男有女,还是走官道舒服些。”其实当初刘司晨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只有他和东方青枫,那肯定是要横穿丰原山脉,这条山脉大多是岭,没什么问题。 但他们可不是自己回京,还带着一人,就是懒洋洋坐在那里,正低头理着额前头发,娇气爱美的阙清小公主,让她挤船舱都是委屈她了,怎么可能让她跟着走山路? 鹿菖黎也看向坐在一边,随便他们说什么的阙清月。 “也是。” 他发现这几人,看似都以聂青枫为主,他来做决定,但实际上,又全部以阙白衣为中心。 一切都看她,她舒不舒服最重要。 “休息差不多了,走吧,早些到廖家堡,先将马车买了。”东方青枫站了起来。 “行,天儿不好,估计晚上会下雨,还是早点赶路。”刘司晨也站了起来。 若真下雨,也没事,他们几个大男人淋点雨不算什么,但这阙姑娘不行,她身子还虚着,这一路也没好好休息过,好在有了燕荔阳的那瓶千草大乌丸,现在看着,脸色好多了。 所以,他和殿下都时刻关照着,若她病倒了,这路也白赶了。 东方青枫率先走出了凉亭。 此凉亭本就建在高处,下面有着一层石梯,一行人,从石梯上走下来,看着周遭风景,颇有种山高水长,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这里山势不错,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连鸟儿的叫声,都比别的地方好听得多。”阙清月回头望了眼,对元樱说道。 “鸟儿叫声?不都那个声音吗?我怎么听不出来?”元樱背着木箱子,走在祖宗身后。 一行五人,走的不快,从石梯上下来,结伴行至官道。 很快就又拐入了一条野路。 “路没错吧?” “这就是且听风岭?树长得也太密了,真高啊。” 几人走着走着,鹿菖黎回头望了望,猛扇扇子。 “怎么了?”东方青枫见他频频回头,注目问道。 “今日且听风岭怎么没有人呐?”鹿菖黎纳闷。 刘司晨向他看过来:“平时这边人多吗?” “虽然也不算多,但总归有路人经过,我们走了这么一会,竟然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他边走边疑惑地扇着扇子。 东方青枫站住,抬头观察四周。 此地树高,且密,几乎半包住天空。 且听风岭其实只有一个山道,两边都是树木杂草。 因为入秋了,叶子有些枯黄,风吹过,确实有些声音,像呜呜嘤嘤的声音。 细听还真有几分渗人。 阙清月揣着手,她走了一天,累了,于是站在了一棵一人环抱的树下,倚在上面,她望了望树冠。 然后看向他们,随口问了句:“这里没有鸟叫声,是风太大了吗?” 此话一落,鹿菖黎,刘司晨与东方青枫,脸色一变。 鹿菖黎道:“坏了,这是千鸟大阵!我们落入陷阱了。” 刘司晨手立即握住剑柄,看向四周:“该死,恐怕我们还未到风都城,他们就知道了。”这种大阵围杀,绝对不是一夜能布置好的。 东方青枫面色裹着冷意,看向四周,手中的刀已经被他用拇指弹开缝隙。 “哈哈哈……”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回荡在这片树林里。 “你们已被困在我的千鸟大阵之下,死在此阵中,尔等也该感到荣幸!” “呸,你个天道门的老不休,我们不会死,你倒是赶来送死,既然来了,今日,且听风岭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刘司晨拔剑,指向上空。 纵横杀场多年,刘司晨手里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上空除了几片枯叶落下,空无一人。 “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老朽说话,九皇子殿下,你就好好享受这场为你精心准备的大餐吧,我们早为你备下一百零八名死士,又有千鸟大阵相助,纵然你有通天之能,今日也插翅难飞!” 话音一落,一道气突然自上空荡开。 冲击着下方几人。 其它人或刀剑抵挡,或肉身抵抗。 站在树下的阙清月,没有防备,整个人后背撞到了树上,树干的撞击之力,把她弹的差点往前扑去,她忙低下头稳住身形,身后的整齐的头发,全顺着肩膀落在了胸前。 元樱在对方出声时,就已经跑到阙清月旁边,伸手挡在她面前。 离得最近的鹿菖黎也缓缓退后一步,站在了元樱另一边。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阙清月身边。 “祖宗没事吧?”元樱赶紧问道。 阙清月摆了摆手,站直了,捂住胸口,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一撞,还真撞得胸口翻江倒海。 她抬起头,看向上空。 “受死吧!” 且听风岭中,不断回荡着这三个字。 接着,无数蒙面黑衣死士,从天而降,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剑,全部剑指下方的东方青枫。 向着他呼啸而去。 东方青枫一身黑红玄衣,站在那儿,看都未看冷笑一声:“只有百人,也敢冒犯?” 一百零八死士,手中握剑,在空中不断变幻身姿,双腿不停地在树梢轻点,在空中跳跃,灵活无比,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围绕着东方青枫转动,如同一场死亡之舞。 “九皇子不好对付,但这边三个,看着弱鸡,兄弟们,我们先去把他们给杀了,领赏。” “呦,这女子,长得甚是凄美啊,杀了可惜了!” “动手,别坏了上面的大事,赶紧的。” 几十人围住了树下的元樱、鹿菖黎与阙清月三人。 阙清月倚在树上,她的脚刚才被震荡了一下,没踩稳,踩到了一截树根上,崴了一下,一时走不了,现在只能靠着树。 元樱与鹿菖黎一左一右将她护在身后。 刘司晨早已拔剑冲向了那群死士。 围过来的这几十人,衣着打扮应该是廖家坞的人。 “上啊,杀了他们!” 一个偌大拳头,轰向树前三人。 鹿菖黎倏然展开手中扇子,看着拳头,道了一声:“哪来的一些三脚毛贼,找死!” 他刚要出手。 旁边的元樱一拳迎了上去。 她天生神力,这一拳对上,对方当即翻身退去。 “小丫头,好大的力气!” “你们还等什么,全都给我上!” 鹿菖黎道:“元樱,你别抢我风头啊。”我兵器都亮出来了。 元樱脸憋红,齿间挤出一句:“你能打,你上啊,管我做什么?” 阙清月还不忘整理下凌乱的头发,看向元樱,元樱虽练拳,没练武器,是因为对她的神力而言,万物皆是她的武器。 她此时正抓住旁边的一棵碗粗的树干,涨红了脸用力一拔。 便把那树,连根拔起,拧断,然后冲过去抡起树干,将这些最先冲过来的人,轰出去一片。 树根带出来的泥土一时间,散落得到处都是。 挥得所有人灰头土脸。 阙清月不得不抬袖挡在身前。 元樱仍在挥舞树干。 “大家散开,她挡得一人,挡得十人,挡得住四面八方吗?” 几十人闻言,也对,立即散开,围绕着树,将三人围在中间。 “兄弟们,给我上!”四面八方武器,向三人袭来。 “呵呵,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鹿菖黎反手银扇在阙清月身前“叮叮叮”连挡三下。 将偷袭而来的三柄飞刀暗器,全部拍了回去。 “他挡得了我的三花刃?他是谁?” “银扇?” “他是浪里千针鹿菖黎!不好,快躲,躲树后面!”浪里千针此暗器,可是群杀技。 “躲?晚了!”鹿菖黎一个转身,手中衣袖里挥出无数道银色光影。 覆盖一片。 接着周围传来一声声惨叫。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4节 “啊!” “该死,我的眼……” “鹿菖黎!” 连波杀机涌动,阙清月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息,抬眼看向这些围杀他们的人。 然后视线一转,鹿菖黎用银扇挡在她前面,笑吟吟地回头看她:“你还好吧?” 只见靠着树,一直被他们保护的人,此时头发凌乱,一只手捂胸前,一手按着身后的树,正低头,却又非要抬眼看那些人,怎么看着都有种又美又惨又倔强,一眼惊为天人的感觉。 “我没事,你打你的。” 实际上阙清月的头发为什么会这么凌乱,有一半是被元樱舞树带起的风给刮的,风太大。 还有那个泥,阙清月躲都来不及,弄得她惨兮兮,简直伤敌一千,伤队友八百那种惨。 但现在也顾不上,危机根本没解除。 “鹿公子,小心树后的人。”阙清月提醒他。 “放心,剩下的那些,精着呢,不会轻易出手,因为一出手,我就知道他们的位置了。”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但这些只是他们目前能应付的,不能应付的,压力全都给到了另一边。 目前最强的敌人,都被东方青枫吸引过去。 元樱见人都躲了起来,于是将树往地上一放,挡在三人身前,她已经满头大汗。 重重喘息,天生神力带来的是巨大的体力消耗。 “这些人都是廖家坞的,他们被收买了。”鹿菖黎眼观八方,不忘解释一句。 “卑鄙!”元樱弯腰,手支着腿,喘息道,“累死我了,东方青枫到底行不行啊!他不是千人斩,一刀斩千人,怎么还没有结束!”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把东方青枫的名字说了出来。 阙清月扔过肩上的头发,看了她一眼,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鹿菖黎丝毫不惊奇,他道:“哪有那么容易,这可是千鸟大阵,乃十大绝阵之一,有此阵在,十人可抵千人,百人可抵万人,你看那些死士从天而降,好像在天空跳舞,实际上,他们在不停的变换位置,发出不同角度的攻击,他们可在阵中精准袭击东方青枫,而东方青枫的刀落在他们身上,看着砍到了,却未必真的砍到他们,全是幻影。” “你们看,东方青枫挥出千人斩十次,却只杀掉了不足二十名死士,千人斩乃是绝技,极耗体力,他还能坚持多久?他还有一招玄龙斩吧?可玄龙斩只斩地魂,却无法对抗空中的人,这些人早就针对他,制定了严密计划,除非,他有更厉害的绝技,可以破局,否则……” 绝阵,便是灭绝之阵。 东方青枫今日活不了,他们这些人,也必死无疑。 果然头顶上方传来了声音:“哈哈哈,东方青枫,你还能挥几次千人斩?你要杀掉所有死士,至少还要挥出五十次,你的煞气用到极限了吧?待你煞气用尽,体力耗完,我要杀你,不过是须臾之间……” “你闭嘴。”东方青枫以刀支地,看向空中这些猴子般,左扭右跳的黑衣人。 “你以为今日杀得了我吗?你别忘了,我还没死,你针对得了玄龙千人斩,但你,还能对付我的第三招吗?” 天、地、人三式刀法。 玄龙乃地,千人乃人,但他还有第三式,从没未使用过。 “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的第三式,天龙斩!” 只见东方青枫脚下一点,整个人如一道白光般,快得惊人,瞬间来到了那群一直在他头上飞舞的猴子面前。 “玄龙在天,斗转星移!通杀!” 上万片银白刀光交织。 上空瞬间激荡出一片尘雾。 周围的树叶如雨落般刷刷地掉下来,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片片割断。 鹿菖黎见此景,终于舒了口气,有一种大局落定之感。 “活下来了,那千阵老儿吓得逃了,这绝阵,算是破了。” 他用扇子闲适地扇了扇,赞赏道:“……不愧是大聂十大镇守史之首,东方青枫!有他在,以一抵万都不是问题,靠谱啊!” 刘司晨在阻挡几名死士后,又杀了十来名廖家堡的小贼,小腿皮肉受伤,一瘸一拐地喊了声:“殿下!” 空中,终于出现一道身影,下落之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东方青枫半跪在地,手握刀柄,刀身直插地下一半,他脸微扭曲,一张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接着上百具死尸,掉落下来。 有一具,差点没迎面砸到刘司晨头上。 几人立即围过去。 刘司晨连滚带爬地躲开了。 “殿下,你……”他一边说着你没事吗?一边心道,好险,差点被砸死,吓死他了都。 元樱也一瘸一拐,边走边骂:“鹿三七,你扔个暗器,敌我不分,你的银针都扎我腿上了!还好没伤到骨头,否则跟你没完,我非拿棍子,打死你!” 虽是皮肉之伤,但也痛啊。 “抱歉抱歉,百来根银针扔出去,难免误伤,不稀奇。” 鹿菖黎聊天时说起,他在门内排行三十七,所以黄老门人都叫他鹿三七。 “不稀奇你祖宗。” “呵呵,你祖宗……”他刚要骂回去,就见到阙清月回头看他,他硬生生半路把话又咽了回去,啧,惹不起,抬脚转到一边扇扇子去了。 阙清月走到东方青枫面前,见他嘴角有血,就从袖中取出了千草大乌丸,递给刘司晨,“这个有用。”让他给东方青枫服用。 千草大乌丸,一共才十几颗,这可不是街边卖的那些普通补血的药,这是隐仙谷燕荔阳亲手做的大补药,可温养根基,吃一颗少一颗,没了可就买不到了。 东方青枫摆了摆手:“我没事,一口血罢了。”他擦去嘴角的血,站了起来,将刀从土里一拔而出。 “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若再被他们用千鸟大阵围住,这次想逃脱,就难了。 于是几人收拾了下,匆匆离开了这片且听风岭的树林。 但他们现在不能走官道了。 这几个人,累得累,伤得伤,唯一还算完好的是鹿三七,但他暗器也用了一半。 既然八皇子的麾下接到围杀命令,还出动了千鸟大阵以及这么多死士,恐怕此举志在必得,失败了,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再走官道,后面他们要面对的,必定是重重围杀。 若不走官道,就只能从丰原山脉穿过去,好处是就算后面有人追上来,丰原山脉地势复杂,想第二次围杀他们,更难。 坏处也依然明显,路很难走。 没有办法,目前只能先进山脉再说。 “没想到廖家坞也归于八皇子麾下了,他们不是归顺朝廷吗?以前就是一群山贼土匪之流,现在竟然还敢……”还敢刺杀皇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刘司晨在东方青枫身旁道。 “这有何稀奇,风都太守都是他的人,策反一个小小廖家坞,有什么难的?” “殿下,你的身体真没事?那煞气……” “没事,但之后两日不能用刀,你注意下周围,尽量找处隐蔽安全的地方,我们先落脚,养好伤再说。” “是,殿下。” 阙清月勉强走了一会,但脚崴了,越走越疼,最后实在不行,她找了块石头,坐了上去。 “怎么了?”东方青枫回头最先注意到她。 “脚崴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向自己脚。 每次遇到危险,哪怕她被保护的再好,还是会受伤,上次车厢里竟然撞破了额头,现在又崴了脚。 东方青枫犹豫了下,直接撩开衣摆,在她身边蹲了下去,伸手隔着靴子,捏了下她疼的地方。 “不严重,休息两天就好了。”说完他背对着她蹲下,“我背你,上来。” 周围休息的几人,都看过来。 元樱马上站起来,“我背。”说着她就将身后的箱子解下来,打算挂前面。 阙清月看着元樱衣服上还有血迹。 刘司晨伤得更重。 鹿三七倒是完好,但他很识趣,没过来。 “上来,再等下去,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说完,他回身望了阙清月一眼。 阙清月坐在那儿,看了眼他的背,只好从石头上起身,将头发放到身后,俯下身,一下子趴在了东方青枫背上。 东方青枫轻松起身,将她背起来。 大概是觉得姿势不对,他还想调整下,然后将她往上颠了下。 东方青枫确实肩宽,但是他瘦了一些。 这一颠,把阙清月颠得忍不住出声。 “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东方青枫听到后,嘴角一挑,然后又颠了下。 “别别别……啊!” 第27章 黄九 行行行,是我说错了,我改 “别别别, 别颠,啊……”她一说完,东方青枫又颠了一下。 阙清月不得不将手臂环在他胸前。 她的脸色倾刻间变红了, 东方青枫的背很咯人, 这么颠她很痛。 阙清月低头看着他,有些恼意,环在他胸前的手,用力抓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再次提醒他:“很痛!”她冲他道。 三下颠簸,她的头发直接从肩膀处滑了下来,一直滑落到东方青枫的脸颊边。 发丝软滑,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闻起来很迷人,很香。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5节 东方青枫不由颌首深吸了口气, 才哄道:“好好好,我调整好了,我们走。”说完, 一侧嘴角挑起。 这才迈步, 顺着远处的青山, 野路方向走去。 其它三人围着他们在旁边,或蹲,或站, 或摇着扇子,各自分开,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俩一个蹲一个趴,一个颠一个恼。 说亲密吧, 受伤了背一下还好吧, 说不对劲吧, 但好像两人也很收着,很收敛,说不上什么感觉。 三人看着他们,一时无人说话。 倒是元樱听到祖宗喊痛,背着箱子跑了过去,跑到两人身边。 “你轻些,要不我来?” 祖宗脸都憋红了,她水光盈盈的眼睛还看向自己呢。 就东方青枫那精瘦的腰身,背着祖宗,他就像个木头柱子,还颠了三下?能不痛吗? 鹿三七站在远处,摇着银扇子,看了一眼,笑了笑。 他虽入道门,但奈何老家旁边就是勾栏院,男女之事早早就开了窍。 如今望着二人。 不由轻叹一声,这九皇子啊,到底是少年心性,感情上放任又天真。 想当年他也还是个清纯少年郎时,也是这般,在喜欢的人面前,爱吸引她的注意力,爱看她的喜怒哀乐,虽每每不敢有逾矩,却又忍不住,哪怕不知道最后结果,也要想办法靠近。 悬而悬,溺未决。 他又摇了摇头,可一个皇子,一个阙氏未来的宗主。 ……难了啊! 说罢,他看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 就算是他,民间一介富户公子,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难上加难。 昔日花楼佳人,洗尽铅华,从良为妾。自己家道中落,散尽千财,美人尽失。 最后心灰意冷入了道门,再回首,过去一切如梦幻泡影,如今想来,也只剩些片刻美好的时光。 他尚且如此,何况龙子龙孙呢。 一转身,鹿三七又露出笑容,摇着扇子,跟着众人向郁郁葱葱的山脉走去。 刘司晨小腿皮肉伤,好在已撒过药粉,缠了布带,砍了根拐杖,速度倒也不慢。 一行人路上没有耽搁,直接调转方向,迅速离开且听风岭,进入了丰原。 未受伤的鹿三七在前面带路,他看过地图后,朝着其中一个方向穿行而去,地图标示,那一处应该有一条溪流。 天色越来越暗。 刘司晨驻着拐,望了眼:“传说乌云压顶,必倒大霉,啊呸!” 可不是吗?看看他们一行人,伤的伤,吐得吐,他自己腿都瘸了,真一路奔波,死里逃生。 这老天,可真能憋啊。 天色阴沉,鸟兽寂静,只有蟋蟀偶尔敢叫上两声,大雨看样子,就要落下了。 他们运气不错。 找到了那条溪流,因这边有水,山脉附近打猎的人,经常在此地落脚。 有一处平日猎人落脚的山洞。 洞内地上还铺着可以休息的干草,以及墙角一堆干柴。 鹿三七等人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淋雨了。 在溪水简单洗漱后,趁着雨未落下,没受伤的鹿三七负责猎物,他去周围溪边林中转了一圈。 很快找到了晚饭食物,秋天,正是万物皆肥美的时候,尤其这种林子多的山脉里,不但草木肥茂,兔子也肥,野鸡也肥,身上一捏全是肉,就连溪里的鲫鱼,也肥得很。 他随手几根银针,就将兔子野鸡三条肥鱼串一串,砍了些枝条,一起拎回洞内。 刘司晨刚把柴火升起来,见他带了一大串食物回来,乐道:“行啊,你这手暗器本事,天生是把捕猎的好手。” “错!”他将食物扔到洞口,一展扇子:“是暗杀的好手。” “呵,都一样……” “那可不同。”他边说边看向洞内,竟然只有刘司晨在:“他们人呢?” “哦,出去了。” 他腿受伤,以前探路这事都是他干的,这次只能殿下去了,周围是否有人迹,一行人有没有尾巴跟着,都需要查探清楚,若再次被人包了饺子,那可就麻烦了。 阙清月安静地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木上,一只手臂放在树干上,斜倚着望着四周。 元樱就在她旁边,对着一堆拔出来的木头,拿刀左劈右劈,不一会,就用搓好的草绳,与一些臂粗的木头段绑出了一张单人床,她手脚麻利得很。 剩下的木头,她还顺手绑出两只木凳,虽看着粗糙,但不妨碍坐着。 周围起风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阙清月无聊地伸手撩开被风吹起的刘海。 绑绳子的元樱立马接道:“漫天瑞雪兆丰年。” 阙清月笑了下,看向她:“谁教你的?” “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的。” 阙清月笑罢,望向四周。 然后又看向卖力的元樱:“你还受着伤呢,差不多行了。”哪有在野外,还要打张床睡觉的。 “不行,山洞常年不见阳光,地上石头寒凉,你睡那么凉的地方,肯定会生病。”祖宗不像她,她气血旺盛,能吃能喝,百病不侵。 祖宗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住在太守府里,有时天突然凉了热了,就容易病倒。 现在出门在外,她更得注意些。 绑个木头床不费什么事。 到时候,在上面铺上一层溪边割好的柔软干草,再铺上锦缎,给祖宗睡觉用。 “元樱。” “嗯?” 阙清月望了望天,提醒道:“再不回去,就要下雨了。” “啊。”元樱一时忙忘了,抬头发现,雨点已经开始落了。 “那走。”她一把将床拎起来,扛在肩上,提着两只凳子。 顺手拉着坐在那里,侧倚着树干的祖宗。 阙清月起身时,手拎着衣摆,刚把另一只手抬起,元樱立马将肩膀凑了过来,阙清月看着她,笑了下,将手轻放在她肩膀上,靠着她慢慢往回走。 老天憋了一天,终于哭了。 好似有人用盆往下泼水般,倾刻间,瓢泼大雨哗哗落下。 洞口像个水帘洞,还好这处猎洞地势较高,不用担心雨水倒灌。 洞内很黑,只有火堆的光亮发散四周,将周围石壁映得影影绰绰,视物没有问题。 有这堆火,几人烤得全身暖洋洋。 深秋的雨又凉又寒,阴冷潮湿,野外只有火才能解这饥寒。 五人围在旁边,元樱做的床被她放在洞里面,靠墙一侧。 两个小凳子,她和祖宗一人一个。 其它人没那么多讲究,抓了把干草,便能席地而坐。 火上支着木架,正烤着鱼。 传来阵阵香气。 鹿三七忙得不亦乐乎,拿着他头上的银针,串着已经在小溪边处理好,切成块,用大叶子包好的兔肉。 “三七,你这什么吃法?”刘司晨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鹿三七道:“平常烤兔,整只烤,得等到什么时候,这样串起来,稍微烤一烤就能吃了。” “你也来帮忙,用那些木枝将这些肉串起来,像我这样,要轻些烤,莫烤糊了。” 鹿三七说着,将头发上的另一根银针取下来,飞快地穿好肉串,两串放到火上,给他们演示,并来回转着,不一会,兔肉上就开始炙得冒油泡,阵阵肉香气传出来,见火候差不多了,他再捏点盐撒在上面,趁热咬了一口。 “啧,香啊,虽然香料不够,但这么吃,原汁原味,也不错。”鹿三七边吃边道。 刘司晨见状,舔了下嘴唇,也取了一根削尖的木枝,串了一串,放到火上面,直到烤到肉焦黄冒油,撒上盐,递给了旁边的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靠在墙侧,睨了他一眼,“给我?” 伸手接过来,将肉串左右看看,然后放在嘴边尝了一下,看着肉,缓缓点头道:“还行。” “是吧?这兔肉呢,有三种好吃的做法,分别是炮、燔、炙,这在民间叫一兔三吃。” 鹿三七说着,吃完了手里的,又串了一串:“你们看,裹著充竹丳上,小串用竹签,大串用铁签,最早这是西域传过来的吃法,传到我们大聂也挺久了,但我们中原人,还是比较喜欢煮炖煎炒蒸,偶尔会炸一炸,这种吃法在北地较常见,其实要说这烤肉,兔肉其次,最好吃的那得是羊肉。” 他边说边吃,手里动作不停,游刃有余。 鹿三七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二十五了,别的事就算了,但吃上面,还算有点学问,也算见多识广,毕竟早年出生在富户人家,是个正宗城里富少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歪门邪道早年时也一个不落。 从怎么吃肉才香,到调料怎么调才鲜,最后聊到山里的野货要怎么吃才美味,他说他曾经吃过火烤乌鸦、烫鹌鹑、清蒸野鸭、炸鲫鱼、炖山雀儿,烤乳鸽,炸蝉蛹,抓鸣蝉…… “你这上天入地,风里水里,海里河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树上叫的,连哑巴蚕都不放过,鹿三七,你吃的路子挺野啊?” 刘司晨咬着兔肉串,听得眼花缭乱的,尤其说到抓蚯蚓蚂蚱炸的时候,他听得还想干呕几下,什么叫烤乌鸦,炸蚂蚱啊,那东西能吃? 他和殿下听都没听说过。 “野是野了点,我小时候比较调皮,都是以前的事了。”鹿三七挥了挥手。 元樱也参于其中,她见鹿三七用银针,盯了半天道:“你用银针烤,你不嫌烫吗?” “这你不知道了吧?银针烤肉,肉熟得格外快,而且别有一番风味……”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6节 “我看,是你自己的肉熟得快吧?” “嘶,还真有点烫!” 阙清月在火堆边烤着火,听他们说着,她看向开口鹿三七,望着火光道。 “三七,你本看起来世俗中人,怎会入道门?既然现在是道门中人,那这些东西,你还能吃吗?”阙清月看了看他手里的兔肉,又看向他。 如果没记错,黄老门乃道家七十二门中的一门,也要守戒,无论玄门道门哪一行,想要有些本事,不戒不行,戒是第一位,也可称为节制。 若只想懂点皮毛,还可以浪荡人间,但如果做到门主这一层次,守得戒就多了。 戒食欲,也只是其中之一。 说到此事,鹿三七长叹了一声:“失策啊,一入道门深似海,阙姑娘,我说的这些,都是我未进黄老门前,年少时的荒唐事,自从入了道后,三天一戒,五天一禁,七天一净身自省,最后算算,一个月只有区区五天可以食荤腥,还不能食大荤,像牛啊,驴啊,狗啊…… 何等的凄凉啊!不过,放心,我今日刚好能食荤腥,没有破戒。” 说着他袍子一撩,又串了一串,蹲在火堆旁,双手纷飞地烤着。 阙清月摇头,本不是道门中人,却入了道,她伸手摸了摸额角,没再说什么,低头整理了下腿上的衣物,将腿并在一起,继续坐在火堆旁暖洋洋地烤着火。 元樱在旁边吃的满嘴流油,吃这东西她一学就会,三两下串好,一串三口。 三只兔子,两只野鸡,三条鱼,看样子不够这几个人吃的。 东方青枫看向阙清月,想到什么,他放下肉串,从怀里取出一纸包随手递给她。 阙清月已喝过培元茶了,食过一块点心,不吃东西也可以。 见到纸包,“这是什么?”她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来,打开竟然是两串山葡萄。 颗颗紫得发黑,表皮却白如霜,一看就很甜,像这种山葡萄,酸得多,但若熟透的很好吃,越黑越甜。 “已经在溪边洗过了,吃吧。”东方青枫将葡萄放她手中,又拿起肉串。 阙清月捧着纸包看了看,伸出手指,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果然酸中带甜,并不难吃,而且葡萄味很浓郁,入口有股葡萄清香。 她吃完,又摘了一颗。 对面刘司晨见到了:“呀,殿下,哪来的葡萄啊?” “既然有葡萄,你怎么不多摘点,只摘了两串?我们也想吃啊!”他起哄。 东方青枫本来正看着她吃东西。 听到刘司晨的话,笑意凝在脸上,他盯向刘司晨,随手拿了根枝条,就朝他打过去。 “就这两串熟了,其它的都是生的,生葡萄酸倒牙,你想吃,自己搞去。”酸死你拉倒。 刘司晨立即躲开。 阙清月见有人取笑,就将手里的葡萄递给元樱。 “你吃吧。” 元樱看着黑紫黑紫的野葡萄,咽了下口水。 “那,那我就吃一颗。”说着伸手小心冀冀取了一个,看了看阙清月的脸色,才扔进嘴里。 东方青枫随手将木枝扔开,拍了拍手。 刘司晨知道殿下有些不悦,也不敢再开他俩玩笑。 这阙氏祖宗,脸皮薄得很。 鹿三七坐在那儿,啃着肉串,笑而不语。 东方青枫目光看向几人,最后落在他身上。 下午上百人围杀他们,鹿三七竟然一点也不好奇,从未开口问过。 他看了眼放在旁边的剑,低声道: “鹿三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身份的?”他目光看向三七,然后又看了身边阙清月一眼。 鹿三七手拿烤串,在火中慢转炙烤着:“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可你说,你姓聂,大聂姓聂的人不少,但是她又姓阙,聂和阙这两个姓放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东方青枫脸色一滞,扭头失语,悻悻思量。 竟然又暴露了。 上次被认出,因张青是他旧部下,认得他,这次竟然是名字? 难道他取名真的没有天赋? “那她呢,如果不姓阙?你能认得出?”东方青枫指向阙清月。 “我挂着阙氏天师牌,不姓阙,姓什么?”阙清月拿着葡萄,余光看向他。 东方青枫被她看的收回手:“行行行,是我说错了,你姓阙,我改。” “呵呵,主要是这名太省事了,姓聂就罢了,连青枫两个字都不改一改?东方青枫,十大镇守史之一,茶楼说书的天天在讲,连街边的小孩都会念,你若换个其它名字,我肯定认不出你们。”鹿三七道。 阙清月见东方青枫凝眉思索的样子。 她低头笑了下,然后看向他:“名字而已,有那么难吗?” 然后优雅地抚过衣袖,伸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点了几下:“你可以叫黄九。” “黄九?”刘司晨细品了下:“殿下,这名字,妙啊!” 东方青枫抬目睨他,闭嘴,妙个屁。 他看了一眼阙清月。 黄九? 三七,黄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鹿菖黎是兄弟呢? 第28章 猎人 只是想逗她而已 山洞里原本的柴火足够用, 火中放入几块粗圆干木,可以燃许久。 阙清月坐在凳子上,手放在袖子里, 看着元樱往做好的木床上, 放了厚厚的软草,又从箱子里取出浅蓝色锦缎铺在上面。 她看了眼火边,然后摸额头,挡着脸低声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 毕竟在外面,太讲究了容易被人说……娇气。 “快了快了。” 元樱转身便将箱子里的一块薄的浅色印花缎,搭在了她扛进山洞的两根衣架上。 正好遮住那张床。 阙清月见着,不由地撑着额头,挡住脸,不再说话, 她目光只看着元樱一举一动。 心想,自己这爱娇气的名声,估计是要焊在身上了。 撕都撕不掉了。 坐在火堆旁看着火的三人, 往火堆加些柴木也准备休息。 东方青枫先看了眼印花锦缎, 没什么反应, 只将手里一块木块扔进火堆里。 刘司晨见着。 平时在一起还没觉得,现在挂着缎子…… “殿下,咱们一路都守君子之礼, 她这是不信任我们吗?”他凑东方青枫旁边,低声问。 东方青枫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支起,手臂闲适地放在膝上,坐在最坐边, 刘司晨与鹿三七在他旁边, 两人目光还互看了下。 鹿三七摇着扇子道:“可以理解。” “我们。”他用扇子指了指三人, “毕竟是三个男人……” 东方青枫睨了他那扇子一眼,表情淡淡。 刘司晨则拿根枝条在火里打了两下:“你拉倒吧,我们几个以前破庙里都睡过,现在就因为多了你一个,人家才挡上的。” “防得是你,懂不懂?” 他给了鹿三七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反正不是他们的问题,有问题就是鹿三七的问题。 鹿三七手握扇子,笑着扇了扇,“行。”说着将旁边装兔肉的叶子扔进了火里,激起了一阵烟。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洞口很快被打湿。 火堆因加了柴木,燃得更旺,火光映在锦缎面上,忽明忽暗,映出朦胧的身影。 阙清月之前已经洗漱完,现在站了起来,元樱将床铺好,她才在床边坐下。 脚伤不过是崴了下,鹿三七会一点岐黄之术,寻了一种活血的草药,元樱帮她敷上,感觉好多了。 她坐在那儿,望了眼那块缎面,又看向周围石壁,这才将手放在腰封上,她的腰带大多是腰封,较宽,睡觉带着它不舒服,必须得拿下来,于是手摸到后面,解下来。 将腰封递给了元樱。 三人本来围坐在火堆旁,都没说话,眼睛盯着火,听着锦缎后面元樱与阙门祖宗的说话声,才瞟了一眼。 这解衣的动作,虽然只是解了腰带而已,没做别的,但映在缎子上,外面三人…… 开始坐立难安。 东方青枫微收下颌,目光看向旁边的刘司晨与鹿三七。 “咳!”他压低声音提醒地咳了一声。 这明显的声音一出,二人才反应过来,刘司晨见主子看向自己,他立即道。 “呵呵,突然觉得困了,睡觉睡觉。”刘司晨挪远了一点,在干燥的草铺上,说躺下就躺下。 鹿三七见东方青枫又看向自己,他也识实务,顺着刘司晨的话道:“也是,不早了,该睡了。”说着将手中银扇合了起来,看看周围。 将自己包袱往枯草上一放,枕在头下,侧躺在火边。 东方青枫倚着石壁,刀放在一侧,这才闭上眼睛。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7节 “你们先睡,我守夜,下半夜换人来。” “刘司晨受伤了,下半夜我来守吧,你到时叫我。” 阙清月只解了腰带,听到外面的咳嗽声。 她手一顿,瞥了那锦缎一眼,没想到竟然还能透出影子。 不由地将袖子一甩。 将披风盖在身上,侧躺在木床上。 要说元樱这做床的手艺有多好,那也没有,躺下时,床还晃了晃,好在阙清月体重轻,不至于塌掉。 她问元樱:“你睡哪儿?” “我就睡你旁边,去拿点草。” 一时间,洞内无声,只有元樱抱草走进来的脚步声,以及火堆燃烧的声音。 秋雨阴寒,所有人虚惊奔波一场,如今虽身处野外荒凉之地,但有可靠同伴守夜。 伴着雨声,几人都睡得很安稳。 大雨过去,第二日,又是晴空万里。 太阳早早冒出来。 倒显得山洞里阴寒潮湿。 于是,五人早上在溪边洗漱后,随便吃点干粮,都未待在猎洞中。 四人身上有伤,商量后,他们打算先在此地休养两日。 鹿三七拎着山洞里的一个粗陶罐子,应该是以前的猎人带过来,烧水喝的罐子。 他拿到溪边用水里湿泥反复洗刷,今日茹素,大雨过后,野菜菌菇鲜美,中午打算熬个野味菌菇汤喝喝。 刘司晨跳上大石,找了处溪水深的地方,拿着剑守株待兔准备捉鱼,这里的鱼儿肥美且傻,在这山林里,自由自在,很少被人捉过,反应速度很慢,一会工夫就捉了两条。 阙清月身着银灰色内衫,外套孔雀蓝外衣,同色孔雀蓝三角披肩,搭在肩膀上,蓝色珠穗子,垂在腰间。 头发早上洗过,如今已干,又亮泽又柔软,风一吹松散又顺滑,梳理整齐后简单地绑了发髻,插了枝银辉松簪,其它长发披散在身后,她懒洋洋地倚着溪边的一棵树,乘着凉。 余光看着这几人在溪边,上窜下跳。 平时瞧着,这几人皆是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之人,到了这山野之中,不过一日,便跟那山鸟猴雀似的。 扒泥,刺鱼,爬树…… 还有在溪边来回奔跑…… 就连东方青枫。 她回头看向不远的那棵最高的树,就见他将衣摆随手一掖,蹭蹭几下爬树上了,只因树顶有个鸟窝。 阙清月上下打量他,忍不住扭开脸。 真疯啊,不愧于他名字中的那个枫字! 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皇子吗? 阙清月摇了摇头,笑了下。 看样子,不管是富家公子,剑门少侠,还是什么王权富贵,皇子龙孙。 来到野地,也不能免俗。 她的脚昨天休息了一晚,已经好了,走路没什么妨碍,就是站久了有些累,于是裹紧了外衫,走到树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望着眼前这片莺啼燕语的林间小溪。 还没坐上一会儿。 元樱就跑了过来,见到祖宗一早上在树下坐着,一动不动,要么站起来倚着树看着他们,要么坐在凳子上看水面。 “……大夫都说了,你的身体得多走动,我带你到溪边走一走。” “不去。”阙清月瞥了她一眼,一早上就见她疯了似的在溪边跑来跑去,看看这边的泥,看看那边的鱼,她不累,自己眼睛都看累了,竟然还要她去跑?想都别想。 她紧了紧衣服。 “去吧。” 元樱伸手扯着阙清月的袖子摇。 阙清月肯定不起,她拽着自己的袖子,给拽了回来:“轻点拉,这料子爱起皱。”还容易拉丝。 “那你一上午在这里坐着,气血都僵了,就走一走嘛。”元樱弯腰看着祖宗白得跟玲珑瓷一样的侧脸,玲珑剔透,晶莹雅致,她小声商量道。 阙清月怎会听她的,她望着水面道:“我都走了两日了,今日好不容易能休息,你还让我走?”她抬头看元樱,将手揣在袖子里,扭了下上身,躲开元樱的手。 “我不走。” 元樱:“别啊,早上就得活动活动,你都坐一早上,我们慢慢走,来。” 她双手扶着阙清月肩膀,就要扶她起来。 以元樱之蛮力,阙清月想抵抗她是件挺难的事。 三两下就不情不愿的被她给挟起来了,边催边拖着她走出树下,来到溪边。 两人一路推推扯扯。 “放开。”阙清月几次找到机会,回身要坐回树下。 元樱双手耍赖一样从后面拉着阙清月的臂弯,轻拉她手臂,把她往后使劲,阻止她回树下。 “走一走,走一走。”边拉边晃。 阙清月被她左右摇晃,不由地一会回头看左边,然后又回头看右边:“警告你,再不松手,我就打你了。” “嘿嘿,走嘛。” 对元樱来说,阙清月不仅是她主子,她九岁就跟在祖宗身边了,祖宗教了她很多东西,可以说手把手的将她教导长大。 阙清月对她来说,是主子,是亲人,是姐姐,有时候还像娘,经常会跟她玩笑打闹。 按说以她之神力,天下哪里都去得,阙清月也愿意放她自由,她现在,就是自由的,但她只想跟在祖宗身边,哪里也不去。 她对阙清月不怕,也怕。 怕,也不怕,是很复杂的感情。 她从身后抱住祖宗,猛男撒娇:“走嘛,走嘛……” 元樱自己不知道,她双手从后面一捆,阙清月就像一只绑住臂弯的小猪。 左右也挣脱不开。 “松开,你……” 这时东方青枫走了过来,看到两人这情行,剑眉一挑,诧异地问:“怎么了?” 元樱立即道:“我让她起来走动走动,她非要坐着,都坐一早上了。” 东方青枫上下打量她:“是吗?我帮你劝劝。”说着他便朝阙清月走过来。 阙清月被元樱从后面锁着,她动不了,就看到东方青枫也冲自己走过来,伸手似乎要和元樱一起拉她。 两人一前一后,阙清月愣了下,没有说话只看着他,见他走近,要对她伸手,便用手挡了他两下。 东方青枫本来只是想捉弄下,只想逗她,作势拉一下而已。 可他走近后,见阙清月看他的目光,目光里除了有惊讶外,还有一丝不知所措,似乎不知他要干什么,不习惯自己这样任人动手,她想往后退,但元樱还在后面,就只能用手挡他 。 那种瞬间的无措感,使东方青枫动作一下了顿住,不忍她害怕,他松开了她的袖子,往后退了两步。 移开视线,转身看向别处道:“算了,元樱你也别勉强她,她喜欢坐就坐着吧。” 元樱也只逗祖宗而已,根本没敢使力气,只在身后轻拢着她罢了,一听到话,立即松开了她。 阙清月这才明白,她是被她们合起伙来捉弄,她站在原地,抬着袖子,看看东方青枫,再回头看看元樱。“你们!” 她见元樱在笑。 “你还敢笑!” 阙清月装作咬牙,抬起手就要去拍她脑袋,“你胆肥了你,你过来……”她伸手去拍,元樱缩着脖子躲了一下,其实也没敢躲,等着她拍下来,但拍的时候,阙清月也并未拍实,只是做势地在她后脑勺虚拍了两下。 元樱被打了两下,满足了,立即跑了。 等阙清月骂了她一句,回过身,见到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正捻了下手指。 阙清月想到什么,盯向他的手。 接着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她抬头,“你刚才去树上摸什么了?” 东方青枫回头瞧了眼树:“没摸什么,哦,鹿三七说熬汤需要蛋花,我就上去看看,没摸到蛋,只摸到了……屎。” “屎?”阙清月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袖子,他刚才用摸过鸟屎的手摸了她的袖子? “鸟屎而已,就沾到一点,不过刚才正好在你袖子上擦干净了。”东方青枫指了下阙清月袖子,补充道。 “东方青枫!” 他竟然,拿她衣袖擦鸟屎! 是不是她面子给多了,他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她一伸手,就从自己脖子上扯下三角披肩,朝他抽过去。 东方青枫反应极快,在披肩抽过来的瞬间,他一拧身,躲过去了,没抽到。 “你站住!”阙清月握着披风指着他。 …… 溪边玩泥上瘾的富家少爷鹿三七,边蹲着边打量树那边。 就见阙氏那懒洋洋,能坐着不站着的祖宗,难得活动起来了?竟然在溪边追着东方青枫打,被打的人游刃有余,不时还能回过身,倒退着跟她说着什么,引得人又追上去打了两下。 每每还就能打到。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8节 鹿三七边捏着泥,边看着。 “你看什么?” 刘司晨跳下石头,提着鱼走了过来,拿剑往水里插上百次,只插到八条,主要是水太深了。 他顺着鹿三七的视线,看过去。 “殿下他们,怎么了?”阙门祖宗怎么又追着殿下在打,殿下还躲来躲去。 “怎么又惹到她了?” 鹿三七笑了,将陶罐子的泥去掉:“你们殿下,连那阙氏小祖宗都打不过。” “怎么可能,让着她罢了。”刘司晨蹲下来。 “镇守史他平时,也这么让着人?” “怎么可能啊?谁敢?动我们殿下一根毛试试……” 鹿三七嘴角伸展:“呵呵。” “你问那么多做甚,赶紧干活吧。”刘司晨望着他手里的陶罐:“洗半天了没洗干净,一早上干什么呢?我鱼都抓来了。” “行,还需要树菇野菜,也没有鸟蛋,你去溪流下游看看,说不定有野鸭子,拣几个……” 刘司晨无语凝噎,站起来,暗骂一声:“就知道支使我,山里的笋都被你夺完了,鸭子蛋都不放过,真笋!” 不过他连乌鸦都能烤着吃,这厮,笑里藏刀,恐怖如斯。 …… 阙清月停了下来,她真跑不动了,站在溪边喘气,因体力不行,脸上通红还带着汗意,再加上生气,眼睛都是怒亮的。 她看了面不改色的东方青枫一眼,又看向水面,尽量平息怒气。 伸手没好气地展开手里的披肩,又披在肩上。 然后两只手紧紧握着披肩珠穗子。 看着有几分生气,还有几分可人。 刚才跑动时,她身后长发荡起弧度,又飘又柔,阳光下真的连头发丝儿都是美的。 东方青枫见她不追了,又返身走了回来,双臂抱胸,走到她身边,侧脸看她:“生气了?我骗你的,爬上去窝里没有蛋,只有刚孵出来的几只幼鸟,你看我手。” 他伸出手,干干净净,“没有鸟屎。” 阙清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真幼稚。”转身绕过他,去树下的凳子处坐着歇会。 结果刚才跑太急,腿现在发软,脚又踩到块鹅卵石,身体歪了下。 本来抱胸的东方青枫,脸色一变,立即伸手扶住她。 “慢点走,别摔到了。”刚才跑的时候,他就时刻回过身注意着,不能让她跑太快了,说是跑,其实速度跟走没区别,只不过他步子大了些。 阙清月低头看着,眼睛瞪大了,她再次瞪向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东方青枫见状,立即松开:“真没有鸟屎。” 阙清月冲他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到树下,拢着衣摆,乖乖坐在凳子上。 东方青枫憋笑着走过去,然后蹲在她凳子旁边,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同样望着水面,问道:“你们阙门,就是这么养你的?平时不让跑,也不让跳?”还真把人当公主养了? 阙清月气还没消,瞥他一眼,同样讽道:“那你们宫里的规距呢?也是这么教导皇子的?爬到树上掏鸟蛋?都把皇子当顽劣小童教养?” 就算皇子,这么讨人嫌,屁股也得给打烂了。 她说完,回过头,继续看着水面:“你也别老拿那些规距说事。” “我不爱动,那是有原因的,是因为,我气血不足,身体不好。” “那是我不愿意动吗?是身体不愿意动。”她道。 东方青枫咬着草梗,看着她,然后笑道:“行,你这无理也能搅三分的本事啊,那千草大乌丸,三日一颗,你别忘记吃了,等到气血补上来再说。” 阙清月余光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用你提醒。 说完才放松地坐直身体,理了理衣袖,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纹。 太阳毒,东方青枫微舔了下唇,看向水面,不舍得离开。 回看,见到她肩膀上的长发,披在身后没有乱,刚才跑的时候,长发荡起来,连她转身,头发一旋,都是好看的。 此时正好有几根落在她肩膀上,他伸手帮她将发丝轻捋到后面。 阙清月感觉到有发丝拉扯,回头看了看。 刚才拉住她时,东方青枫就发现,她肩膀很薄,身子也很单薄,否则在船上时,也不会来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动了。 “以后多吃一点,你吃得太少了。”也太瘦了,明明穿了好几层衣服,竟然显胖不了一点点。 阙清月听罢低头一笑,看向他也道,“那你呢?看着那么大一坨子,以为有肉,后背骨头都咯人。”背了她一路,颠得她差点吐了。 “呵。”东方青枫咬着草梗扭头看着她:“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谢谢你。”阙清月回过头。 “阙清月,讲讲道理,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阙清月眼尾不屑地瞥过水面,她动了动肩膀。 “三千两黄金,堆都堆出个小人了,酬劳都付过了。” “再说了,感谢的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回头看向他。 “你还想要什么感谢?” 东方青枫咬着狗尾巴草,差点没咬断,一口吐掉。 真行啊!这阙氏小公主,跟她讲道理,他百战百败。 左右看看,真是憋气。 可他当初,确实收了阙氏三千两黄金,没法跟这阙氏祖宗说,如今怎么说都理亏。 阙清月见状,漫不经心地学他道:“别气了,我是逗你的,我怎么能不感谢九皇子的一路护路之恩呢,真金白银,毫不掺假。” 说完在膝上一展衣袖,动作从容优雅得很。 也气人得很。 东方青枫听着更憋气了。 可阙清月却自顾看自己脚上的鞋子,有没有脏。 他“啧”了一声,伸手就在她衣袖上又摸了一把。 阙清月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立即看向自己衣袖,睁大了丹凤眼,虽然他说手没有摸过鸟屎,但谁又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撅在地上。” 东方青枫听到她的话,不由地笑得肩膀都在抖动,“你来。” “你倒是撅啊。” …… 小溪河边,鹿三七拿着罐子在煮汤,中午打算在溪边吃饭。 山洞里光线不行。 刘司晨采了树蘑,黄焦焦的蘑菇,从腐烂的参树长出来的,民间称小灵芝,很补。 两人一边搅着汤,一边扯着蘑菇丝,眼神都望向不远的树下。 只见刚才还打着的两个人呢,打完又和好了,现在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在树下不知道说什么。 刘司晨扯着蘑菇往罐子里扔,眼睛远远瞧着。 鹿三七回过头,见蘑菇都扔罐子外面了:“你看着扔,扔准点。” “你说他们聊什么呢?”刘司晨问,怎么看着气氛怪好了。 “呵呵,你们家那个九殿下啊,啧啧。”八成是喜欢了。 说着,他拉开了扇子。 不过天天守着那么个人,用元樱的话说:我那脾气不好,但迷人又美貌的聪明祖宗! 二十一岁的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 一路护送,从一开始只护送个人,到现在,跟护着个金饽饽一样,天天围着打转,怎能无动于衷? 唉,一开始遇到的人太过惊艳,足够这位皇子记上百年。 “啧啧……” “你啧啧啥啊你,赶紧看着汤吧,都要扑出来了,野菜可以放了吧?”刘司晨抓起一把洗好的野菜。 “菜放太早会烂,煮好的时候再放。”鹿三七打开扇子,对着火扇了扇。 中午吃饭的时候。 东方青枫舀了菌菇素汤递给阙清月,让她多吃点。 阙清月理好衣袖,伸手接过,拿在手中,优雅地低头小口喝。 鹿三七的手艺是真不错,汤熬的鲜美无比。 一罐子很快就吃光了,又煮了鱼汤,东方青枫元樱他们围着锅吃了。 东西未收拾,几人吃饱喝足,在溪边或坐或倚闲聊。 倚在树边的东方青枫突然坐起来。 四人见状,“怎么了?”刘司晨也翻身而起。 “有人。” 只见溪边,远远的站着个人。 似乎是个猎人,身上背着弓箭,他大概也没想到,猎洞会有这么多人在。 对方很谨慎,只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像他们这种野外的猎手,皆是独来独往,野外遇到人,根本就没有打招呼一说,打招呼的,不是抢猎物,就是别有用心。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49节 见对方离开,刘司晨道:“瞧着像是丰原山脉附近的普通猎户。” 东方青枫拿起放在旁边的刀:“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猎户,我们的位置已暴露,此地不易久留,你们收拾一下,赶紧离开。”说着他站起身。 几人有伤在身,本想在这处猎洞多休养几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东方青枫说得对,一旦被发现,就有走漏风声的可能,现在风都城与廖家坞一定在找他们,不必想,也知必定会贴悬赏令。 再继续停留这里,很危险。 幸好阙氏祖宗的脚伤不严重,其它人都是小伤,寻常赶路不影响。 阙清月见几人起身,她也拍拍衣摆,站起来,整理着袖子,余光看到溪边剩余的柴火。 随口道:“元樱,抱些柴火到山洞里,这样下次有路人过来躲雨,就会像我们来时一样,有柴火可烧。” “好咧。” 旁边的鹿三七听罢也道:“有理。” 他收起扇子,与元樱一起抱起木柴,和几人一同返回山洞中,将东西收拾好。 待到那猎人想到什么,重新返回观望时,发现,刚才还有人的山洞,早已人去洞空。 只留下墙角一抱粗木柴火,整齐地垒在那里。 留待后来人。 第29章 画像 你与你先祖,长得可真像啊…… 夜晚静悄悄, 日出长路漫漫又迢迢。 接下来半月。 沿途大小千米山二十几座,座座野山、野径、野路子。 五人在这些山中穿行,有乱石峻峭难行的峡谷, 泥泞的山路, 骤升陡降惊涛骇浪的高峰。 还有处处荒芜险象环生的悬壁。 东方青枫,刘司晨,鹿三七,元樱他们可以。 但祖宗难带又难养。 原本七日的路程,走了半个月。 半月时间,阙家这祖宗原本鹅蛋小脸,已经瘦成了瓜子脸。 任谁看了都心疼。 林中蚊虫多,偏不爱叮旁人,只喜欢阙门祖宗那身嫩皮子, 右脸颊被叮了,有个红点,脖子也叮了一处, 红红的一个点。 露出来的手腕也是。 明明从上到下, 包得最严实, 只露了脸和手,却只有她被叮得最严重。 出行前,鹿三七在阙清月的那件厚实的孔雀蓝披风内, 缝制了天丝避煞符,并将这件披风稍微改良了一下,风帽可戴在头上遮挡风雨日光,挡风祛寒, 披风底下收拢起来, 兜住里面的衣服, 避免刮蹭。 靴子也换了黑色。 但这样防不了露出来的皮肤。 刘司晨还心想着,不就是被蚊虫叮咬一下,那有什么?他们两军对垒行军打战时,天天山里滚泥里爬,小小蚊虫而已,算得什么?蛇虫都经常遇到,遇到了扒皮取胆,上锅喝汤吃肉。 这阙氏祖宗,多少娇气了些。 直到他看到坐在石头上的阙氏小公主。 阙清月微仰着头,侧着脸,元樱正在往她脸上涂一种消肿解毒的药草汁。 其它几人不远不近地瞧着,那脸颊叮咬的红点。 在雪白皮肤上异常明显。 阙家祖宗的神情看着还算淡定,但是总给人一种可怜兮兮又美又惨的视觉。 天赐白皮,一点虫子叮咬的红,就让人觉得动心动肺。 好似水晶破碎了,美人毁容了,羊脂中间一渣黑。那种美好的东西,被打碎,被污染,被毁坏的可惜感。 油然而生。 刘司晨:“……” “这可恶的虫子。”叮谁不好,非得叮她?冲我来! 祖宗受点苦,受点伤,是真惹人心疼啊。 别说刘司晨看着不忍,另两位也不逞多让。 半月时间,其它人处处照顾她。 宁愿走的慢点,麻烦点,也求这位祖宗莫要瘦了,莫要病了,莫要凉了热了。 每次遇到不好走的路,他们四人会先走,踩出一条路来,再让阙氏祖宗跟着走过来。 阙清月看着不似世俗中人,长得一脸一身受不得苦的样子。 但路上没喊过苦,异常听劝,让她停便停,让她走便走。 她知道,这是自己回京之路,该渡的劫,该受的苦,抱怨没用。 所以她能忍则忍,尽量不给他们多添麻烦,每日手拢着她的披风,他们走,她也走,他们歇着,她也坐一会儿,但几乎走哪坐哪儿。 哪怕有虫子咬她,也只是先躲一躲,实在躲不开就跑到元樱身后,让元樱赶走,或者跑到东方青枫身后,让他赶。 只是咬完会盯着那个包看半天。 她不喊疼,可把其它几人心疼坏了。 鹿三七一路找啊,终于在座小山上,发现一株不起眼的草药,它的叶子有强烈的祛蚊虫功效,极是稀有。 于是缝个香囊,将叶子碾碎,让阙清月随身佩戴。 但一株几片叶子,不够。 东方青枫一人寻遍方圆十里山脉,找到了十余株,鹿三七摘下叶子,晒干,放进她披风兜里。 自此以后,阙氏祖宗有大量的驱蚊草在身,蚊虫总算不近身了。 可祖宗难伺候,也更难喂养。 虫子不咬了,但好不容易养出的气血,现在因为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翻山越岭。 辛苦可想而知。 元樱再多的照顾,条件有限,也只能让祖宗舒服一点,何况这祖宗,鲜美的肉她不吃,羊奶也不喝,众人只能天天四处给她找野味素菜果子。 鹿三七顿顿用陶罐煲汤给她喝。 好在正值秋季,山中处处有宝,不用担心填不满五脏庙,只要肯找,很能找到些不错的野生药食双补的植物,刚出土时效果最佳,有的年份还很好。 东方青枫处处留意,在一处山谷石壁下,采到一株人参,观其龄,应该有三十年。 鲜参,再配上竹笙蘑菇,甚是美味。 竹笙蘑菇人参汤,红枣猴头菇汤,薯仔木耳杂陈汤,鲜人参玉瓜汤,甜姜花生栗子汤,山药野菜野木耳汤。 每天换着花样,当日能采到什么野味,就会给她煲什么汤,每两日会放些人参须须,元气这东西不能补过了,也不能不补。 前几日发现,山谷里有一株野梨树,结了很小的黄梨果,吃起来酸酸甜甜,口感颇佳,可以给那挑食的祖宗当零食,还在谷中采到极为滋补的一兜野生红枸杞,与偌干野酸枣。 大清早鹿三七就生火,煲了一锅香梨枸杞酸枣汤。 生津止喝,扶虚补弱。 他每次汤煲得多,阙氏祖宗喝得少,一碗就够了,剩下的,都是众人分着喝了,直到他们都喝胖了,这娇气难养的祖宗,才终于长出了点肉。 脸颊稍微圆润了一点,嘴唇也红润许多。 不枉他们四人天天跟着补,补得身上力气都无处发泄。 于是开始改善生活,伐木盖房子。 他们已进入山腹之地,许久未发现人的迹象,前路漫漫,后无追兵,那何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些? 于是几人走到哪,先找个落脚点,有时候运气好,遇到野生山洞,或者山涧夹缝,可遮风挡雨,能睡个安稳觉还好。 运气不好,找不到这些地方,也不能幕天席地。最得上有顶,下有床,左右有壁,身边有人才好。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四人会临时搭个住处,元樱巨力砍树,刘司晨用剑修理枝丫,鹿三七做饭及割枯草藤蔓,东方青枫直接负责基建。 以粗木为根基,钉入泥土中,三角最稳固,绑搭在一起,一个简单的帐篷就有了雏形。 这个结构,无论风怎么吹,都不会倒,元樱拔的树都比较高,所以搭完里面空间挺大。 外面再以大量的滕蔓遮盖,围上厚厚一层。 就是一处简单遮挡风雨的夜宿之所,大量枯草就是床铺。 元樱开始时,还会给祖宗做床,之后每次都会有人给阙清月搭床。 只是人换了,不再是元樱,而是东方青枫,主要是元樱做的床太粗糙,扎手,有一次把祖宗手扎破了,出了一滴血。 这一滴血,可把几人心疼坏了,补都来不及,又失去了一滴,尤其鹿三七心疼地拍了下扇子,指着道:“哎呀呀,十滴血,一滴精啊!” 惹得刘司晨与东方青枫侧目。 尤其东方青枫,上下打量他,在女子面前,说什么呢? 所以之后,元樱直接失去了搭床资格,换东方青枫来,他做的确实比元樱做出来的更结实,做完还会细心的将周围毛毛刺刺砍掉,免得扎伤了她的手。 鹿三七一边煲汤,一边看着:“啧啧啧……” 见到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男子的心会比女子还细,就算野外睡一夜的床,也要细心修理,大点的毛刺都被他用刀刮平,就怕那祖宗再扎到手。 皇子竟然也如此纯情,鹿三七也第一次见,也不知那阙氏祖宗看到没有,她睡的每一张床,都是心动的证据。 所以每次离开的时候,最可惜的就是这野外的天然帐篷,还有那张床了。 鹿三七边搅动汤,盖上盖子后,展开扇子问道:“东方兄,你若回了宫,皇上是否会赐婚与你?”毕竟年纪也到了。 二十一,也该封王赐府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0节 东方青枫拿刀的手顿了下:“在新皇登基前,不会有赐婚这件事。” 他说完将手里的刀反手一下,收入刀鞘,站起身。他的那些兄弟,会极力阻止,败坏名声都是其次,哪怕真的有,除掉对方,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当然,对此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秋日夜晚寒凉,火堆在帐篷里一夜不息,保暖祛寒,也能防野兽打扰。 站在帐篷里,抬头三面绿色植物,滕蔓从上面自然垂下来,颇有几分野趣。 丰原山脉里有一种开蓝花的植物,他们见阙氏那小公主喜欢,会多割一些回来,搭在上面,特别香。 尤其夜晚睡觉的时候,花中蜜被火气一烘培,早晨醒来,整个帐篷都是此花的香味。 香气闻起来还挺文雅,阙清月让元樱寻了些,晒干做成了香囊。 几人在等饭食汤水的时候。 皆围在阙清月和元樱旁边。 看着她俩玩一种没见过的戏法。 拍手游戏。 让鹿三七三人没想到的是,元樱竟然把把输。 阙氏祖宗懒洋洋地坐在木凳上,伸出手。 元樱坐在另一凳子上,也紧张地伸出一只手。 阙清月掌心朝下,元樱掌心朝上,一二三后,元樱打阙清月的手。 只见懒洋洋坐在那里的阙氏祖宗,一只手搭放在旁边,一只手伸出来,望着元樱的神情。 她手只要轻轻一移,元樱就打了个空。 反应之快,移动的时候,每每就差一点点。 可元樱每次都打不着。 而阙清月每次都能打到她。 围看的三人,看半天没吱声,终于,刘司晨在旁边忍不住吐槽道:“阙姑娘不会武功,元樱,你一个习武之人,竟然打不过?” 竟然连你那脾气不好,弱不禁风,迷人又娇气,懒洋洋又不爱动的祖宗都打不过? 真是惊掉人的下巴。 阙清月抬眼看了刘司晨一眼,微一抬眉。 收回了指尖上翘的花指素手,低头理了下衣袖,“不玩了。” 没意思。 元樱这才回头说道:“我是打不过吗?” 三人看着她,以为她会说,我那是让着祖宗的,你们懂个屁。 结果元樱说:“我是真打不过,这个玩法不能用武功,不能用内力,还不能用神力,不能用任何气力作弊,只能靠本能和手速,像普通人一样玩,我的武功根本用不上。 祖宗她就是反应比我快,我……次次输。” 这游戏,阙清月经常将她轻松拿捏,武功不及,却处处碾压,不服不行。 “啊,这……”这么厉害吗? 刘司晨看向身后的殿下与鹿三七。 “你们不知道吧?她被外面的人夸的最多一句话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元樱说。 “什么?” “天人之姿!” “这在玄门代表什么,你们知道吗?”元樱问。 刘司晨望了阙清月一眼:“不知道。” “那是玄门最最最高的赞誉,顶级的,这么说吧,如果不是祖宗她不喜欢练武,她若习武……” 元樱指指刘司晨:“你们。”然后又指指自己:“我。” “都是菜鸡。” “天人之姿在玄门,那就是传说中的天纵奇才,就是你们门派里常说的那种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的人,甚至更厉害呢。” 所谓天才,就是没有经过任何雕琢,本能所达到的程度,它就已经在所有人努力的终点线上了。再稍微一努力,就能凌驾众人之上。 “在玄门,天人之姿指得是,很多东西,不学自会的天赋,就如天人一般,无师自通。”鹿三七随手将银扇打开,边摇边解释道。 “对,就是如此。”元樱道。 “就像琴,祖宗天生就会,甚至没有请过琴师,就已达到琴技的玄境,”这种境界,是别人一生的追求,祖宗随便挥两下,就能达到这种勾动人的喜怒哀乐的境界。 所谓的玄境琴技,战场之上,若将士情绪低迷,玄境琴师弹上一首,就能提升将士三到五分士气,有士气,便有三分胜率,但此境界玄师难得,很少见,即便如此,很多军中也会有这种琴师在。 祖宗玄境琴技的事,也很少有人知道。 能听到她琴音的人,更少之又少。 三人皆看向阙清月。 阙清月听得笑了。 她低头,理了下衣摆,正了正袖子才道:“你们别听她的,都是胡话罢了,什么天纵奇才,别人信,你们也信啊?” 说完,她眉眼一挑,看向他们。 这三人都是各门各派的佼佼者,在他们面前提天才,她摇了摇头,多此一举。 三人只觉得这祖宗脸一扬,眉一挑,他们就眼前一花。 阙氏小公主,真不得了,瘦了之后,她竟然更美了。 什么人竟然会越惨越美,越瘦越美,越夜越美,越欺越美,没法形容。 谁敢说啊?谁懂? 那次误入湿地,差点陷入沼泽,几人出来时,浑身脏兮兮,这祖宗平日爱干净,还是第一次脸都脏了,上面抹了几道泥土。 可那时候,谁也不敢说,她竟然在脸花了的情况下,美到惊人,越脏的东西,沾在她脸上,反而越显得她整个人,白如玉脂,晶莹剔透,唇红如樱,美貌杀人。 又美又惨,越惨越美,这一路光看着她。 都愿意多干点活,半点怨言也没有。 只要有她在,哪怕她坐在那儿,他们都平添三分力气。 神奇不神奇, 吃饭都能多吃一碗,秀色可餐,可多食。 这小公主,就是让人心情愉悦。 “以前一直以为,天人之姿,指的是容貌,原来是根骨。”刘司晨道。“唉三七,你是道门中人?你是什么根骨?” “我……我们道门讲究的是悟性,和玄门不同的。”鹿三七摇了摇扇子。 阙清月手放在膝上,看向三位,她道:“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赶路,还要受累照顾我,其实,你们不用太管我,我没那么脆弱,死不了。” “阙姑娘这话就客气了,我们要住,也要吃的,顺便而已,不费事。”鹿三七温和笑道。 “大家互帮互助,不必客气,到了京城还有需要仰仗阙姑娘的地方。”刘司晨道。 阙清月低头一笑:“也好,只要不违背世俗规则,不背叛师门,白衣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东方青枫看着她,并没有说这些客气的话。 而是摆摆手,让坐着的元樱离开,他坐在凳子上。 “我也来一把。” 阙清月手指点了下另一只手的手背,看向他,道:“你要试试?” 她仰首看他道:“这个玩法,我还没有输过。” “试试,来。”他看着她,伸出了手。 三人有了点兴趣,皆凑上前看。 帐篷里火堆上挂着的陶罐,正咕嘟咕嘟熬着汤,汤是奶,白色,上面还飘着几根人参须,今晚喝的是人参猴菇乳,果汤,补得很,也香得很。 但几人都顾不上了。 都在看东方青枫与阙氏祖宗的对决。 阙清月看着他伸出的手,慢慢抚过袖子,将手放在了他手上面。 打手游戏很简单,其实也很难。 因为高手过招,想赢,每分每秒都很难。 谁也不动,都在找对方的破绽。 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快速的反应能力。 用在武学上,就是既要有极好的脑子,又要拼一拼本命天赋与根骨。 缺一不可。 时间过去很快,罐子里的汤汁都熬得浓稠了,但对看热闹的几人来说,好像只过去一瞬,因为太专注了。 这么久,也只动了三轮,一人一轮,谁也没赢,谁也没打到谁。 阙清月还真的遇到对手了,又几轮后,她还是没有打到对方,当然对方也没有打到她。 第六回 合后。 她看着东方青枫的手,其它几人也紧张地在看她,这次轮到阙清月打东方青枫了。 这一轮如果输,这两人看样子还得要打下去。 阙清月手未动,东方青枫手也未动,在最紧张时,她突然开口。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1节 “三七。” 鹿三七一愣:“阙姑娘,何事?” “我闻到香味了,你再不把汤罐子拿下来,汤就要熬干了。” 鹿三七一拍扇子,“哎呀!我的汤。”他急忙转身向火堆走去。 在众人被她的话吸引的那一刻,她手突然动了。 这一招如果再不行,那就只能…… 还是没打到。 那就只能…… 算了。 她将手揣在衣袖里,因为玩许久,她有些累。 毕竟体力上,她是比不过这些练家子,他们一玩能玩一天,她玩一会就想休息。 但她又有点不甘,收回手后还是盯着东方青枫的手,想着对策。 东方青枫看着她,嘴角含笑,正要将手收回。 阙清月见周围几人都看汤去了,她又伸出手,一下子拉住他,往自己这边拽。 “再试试,这次还是我打你。” 她道,再试最后一次。 根本不容东方青枫拒绝。 她的手握上的那一刻,东方青枫一愣,那触感,软得就像天空的云朵棉花,嫩得像刚出锅水气还没散开的水豆腐。 阙清月见说完,他竟然手都伸不直,以为他不愿意,阙清月强行将他的手指捋直,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下面。 这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到了他。 “你看什么呢?”阙清月望向东方青枫,然后看向两人的手:“认真点,像刚才一样,拿出你真实的实力。”她嘱咐。 东方青枫看着她,颌首低咳了声,笑了:“好。” 但很快,他道:“我输了,不行,再打一次。”他直接将她的手拽了过来。 直到鹿三七喊吃饭了,两人才结束。 阙清月站直身,瞥了他一眼。 一回身,袖子往他身上一甩,蹭了蹭手心。 东方青枫在那坐了会儿,才起身跟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吃饭时,喝一碗热热的浓汤,刘司晨与鹿三七已经对这游戏上瘾了,边喝还不忘过手几招,一顿饭吃下来,各有胜负。 鹿三七胜率高一些,毕竟手速真的快。 无它,天赋尔。 三日后,在一座无名山峰前。 刘司晨打开了地图,要横穿丰原山脉,要穿过三道岭,每一道岭内有大大小小的山。 他们已经翻过一道岭,现在的位置,在二道岭上。 等于说,已经走了将近一半的路。 天山水渺渺,云雾纷扰扰。 这大半个月,虽然翻越山脉很辛苦,可辛苦之下,却能见到人间许多不能见的美景。 有越过一览众山小的高山,也见识过鬼斧神工的大峡谷,走过风啸如刀割的悬壁,也曾误入可怕的开着鲜花的沼泽地。 有迎过朝阳寻找食材野果,也曾伴着夕阳,围着篝火说说笑笑,见过猴子山,去过蝙蝠岭。 路过清澈的小溪,蹲在溪边整理仪容,也来到瀑布前,在下面听水声轰鸣。 五人一前一后,彼此相伴,度过每一处难过的关卡。 越过二道岭时,他们五人早已深入丰原山脉腹地。 这里几乎寥无人烟。 前面有处小溪,是山涧水,元樱走过去时,将石头垫上,后面的阙清月可以踩着石头走过来。 几人打算在此地休整一下。 阙清月蹲在溪边,对着水面理了理头发,洗干净手。 其它人在溪水上游装水,带到路上饮用。 元樱搬石头时,在石头下找到了一只指甲盖大小嫩嫩的小蟹苗。 然后拿着那只稚嫩的蟹苗给祖宗看。 “你看它多可爱。” 阙清月嫌弃地冲她挥了挥袖子,用披风挡住她。 无聊地说了她一句。“除了粪,什么都能玩。” “嘿嘿。” “放了它吧,也不能吃,人家好好在石头底下待着,非要把人家翻出来。”阙清月瞥了她一眼。 万物有灵,如果不为果腹,不图温饱,没有利害关系,还是不要随意伤害的好。 毕竟有损功德值。 时不时的看着元樱功德海多一点少一点,起起伏伏,也是心惊肉跳。 “行。”元樱听话地将小蟹子放回石头里,将石头盖上。 几人收拾好,看着日头,深秋了,太阳落山很快,得找个地方落脚了。 “我觉得这溪边就不错。”刘司晨环视一周,有水的地方,比较适合安营扎寨。 “那就这里?”鹿三七背着罐子和包裹,也不想走了,还不忘手握扇柄道。 几人询问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正抱臂,看向一棵树下的落叶。 鹿三七离得近,先走过去:“怎么了?东方兄?”熟了之后,鹿三七叫得随意得多。 东方青枫疏远地叫他鹿公子,鹿三七就亲近地叫他东方兄。 没什么,互相伤害罢了。 只见地上满是枯黄落叶,没有蛇鼠虫蚁。 根本看不出什么。 东方青枫手一挥,地上枯叶尽去。 露出了下面泥土上的脚印。 几人目光瞬间一变,刘司晨搭在鹿三七肩膀的手都拿了下来。 盯着地面。 “人的脚印?怎么可能?” 两人面面相觑,要知道,这里可是丰原山脉的腹地,老虎猛兽的栖身之地,若不是他们几个武功高强,又有东方青枫这等猛人在,孤身还真不敢闯这片山脉。 生怕崴在这里,别以为有武功就行,大自然有很多天然杀地,防不胜防。 难道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应该是猎人,你们看。”东方青枫指了周围一棵树,树上有道箭迹,“这是用箭划下的记号,防止林中迷路的。” “猎人?难道有人在丰原山脉隐居?” “我们往前走,找找看。” 几人觉得风都城的人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走的路线是不可预料的,考虑到阙氏那身体娇贵的小公主,他们并没有走最短的路线,反而绕开了许多难走的路,尽量找平坦的路,只为让这祖宗少受点罪。 这种情况下,哪怕后面有追击的人,怎么可能追踪得到? 难道风都城倾城而出了?更不可能。 走了一段后,几人发现人的脚印越来越多,而且不止一个人。 刘司晨几人脸上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隐居在了无人烟的深山中。 他们是什么人? 刘司晨立即将地图取出来查看。 “地图上没有记载,只是划分了丰原山脉的地势。” 东方青枫道:“大聂地图每二十年更新一次,至少二十年前,没人发现过这里,我们去看看,这里到底藏了什么人。” 说罢,几人继续延着脚印前行。 走着走着,一根树枝刮住阙清月头上的披风帽子,将帽子扯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下,一回身,正好与远处,藏在树后的一人对上了眼。 对方是个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背着弓箭,这么冷的天,竟然只穿了坎袖上衣,棉麻裤子,在见到阙清月时。 他眼睛瞪大了,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撒腿就跑,一会没影了。 东方青枫闻声,将阙清月护在身后,看向周围。 “看样子,我们被发现了。” “还真是土著?但穿着看起来算正常。”刘司晨道。 东方青枫:“既然已经被发现,就不必躲躲藏藏,跟着他。” 等到几人顺着那条踩出痕迹的野路,走出去的时候。 鹿三七一展扇子,望着眼前景色,笑了一声:“啊呀呀,还真的有世外桃源啊。” 这山明水秀,风景如画,花香鸟语的养人之地。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2节 竟然真有人隐居在此,人还不少。 丰原山脉腹地,竟然有移居此地的大聂百姓,看着这一片房屋田地,算算足有百来户人家。 至少三百多人。 这可是一个大庄子。 田地里还有人在收成。 见到有陌生人进来,所有种地的人,都吃惊地站起身,望着他们。 就在双方各自震惊之时。 延着一道小路。 一个须发皆白,身着对襟布衣的老者,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 很快双方面对面,他站在几人面前,老者身边站着的,就是刚才林中那个见到阙清月,惊的跑掉的男孩。 “就是她,就是她。” 阙清月见他指着自己。 微微有些诧异。 那老者见到阙清月,就开始激动,不由走上前道:“各位,老朽是这个族村的族长,鄙人姓李。” 然后她看向阙清月道:“这位姑娘,你可是姓阙?” 阙清月缓慢将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看向这位老者,她又看了眼其它人,一个眼熟的都没有,她肯定,没见过这些人。 很奇怪,相隔千里,她不认识的人,竟然认识她? 阙清月目光上下看着老者道:“我确实姓阙,你,认得我?” 老族长听到声音,更激动了:“认得认得,不不,老朽不认得。” 说着,他手里拿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画轴:“你是阙氏的后代吧?我们赵李张三氏,当年蒙你祖先相助,才能在此地躲避战乱,安稳度日,已经隐居四百多年了,你先祖是我们三氏族人的恩人啊,当初族内还留有她的画像,在这里……” “你与你先祖,长得可真像啊……” 说着,他就激动地将画像小心冀冀展开。 四百多年,画像竟然保存完好,除了微微有些褪色。 只见上面,站着一绝色女子,一身飒爽红衣,发冠高绾,背着古琴,往那一站,笑起来,如冰河破开。 的确,与阙清月面容有五分相似,重要的是,气质莫名相似。 哪怕两人,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 一个发冠高束,如马尾,更英姿勃发,开朗动人。 一个发髻稍低,披肩长发,看起来更温婉,更懒洋洋一些。 “你看,你与你先祖……”老族长和身后人还在激动地望着阙清月。 阙清月伸手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第30章 花瓣雨 祖宗在洗澡,你出去 阙清月身后四人, 看向老者手中那张阙朝歌的画像。 鹿三七看得连扇子都合上了。 东方青枫朝那张画多看了两眼。 他镇守的是上古战场之一,朝歌城,听说阙朝歌便出身此城, 但他没有见过阙朝歌的画像。 确实眉眼, 脸形很像,气质虽然一个英姿飒爽,一个玩世不恭懒洋洋,但是,也许是所谓的天人之姿,总有相似。 或者是那种玄之又玄的独特气质,看过就会觉得,她们很像。 东方青枫细看了两眼后。 这就是,阙清月转世前的样子? 他又看向身旁的阙清月, 真人就站在他面前,她的发髻,只简单以头发转圈绑好, 用了一根蓝色叶子发簪固定插在发上。 发簪上的蓝色叶子其实是一颗颗蓝水晶, 在阳光下反射着低调的光茫, 看似凡品,戴在她头上,却不似凡品。 她的发髻梳的微微靠下, 更添几分慵懒。 东方青枫又看向那幅画,原来,她将头发高绾束起,竟是那个样子。 其它二人见到画像, 也啧啧称奇, 玄门传言阙门小公主乃是阙门老祖转世, 其实大家听着觉得这不过是江湖传扬的名头罢了,就像鹿三七,江湖人称银扇公子,就是一个称谓。 谁也没真信。 几人嘴上叫她祖宗,阙氏小公主,或小祖宗什么的,但是,从不觉得她真是玄门祖宗。 但当真正的阙氏老祖画像,就在面前时,看着那画像,再看看真人,那种亲眼目睹的真实感。 仿佛隔着画作,跨越了五百年的时光。 一个人从画中,走了出来。 她与画,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不知道阙清月看着自己前世,是何感想,但他们看得目瞪口呆,全身起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刘司晨,才真的有点信了。 这阙氏小公主,难道真是五百年前阙朝歌的转世?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的玄而又玄,你信它吧? 你不信它吧? 皆无言。 “老族长,把画收起来吧。”阙清月挥了挥袖子,提醒那位族长。 别人看的津津有味,她却看向地面,指尖一直轻点着袖子,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一幕。 “好好,收起来。”族老将画交给身边的族人。 他见其它四人,皆在阙清月身边,颇为亲密,应该是同伴,便道:“四百多年前画像中的恩人救我祖辈,福荫我祖辈八代人四百余年。” “如今恩人的后人来到此地,我等族人荣幸之至,若不嫌弃,就随我入庄多休息几日,庄里虽不比世俗繁华,但也有干净的住处,丰盛的美酒和食物,让老朽与庄里的人多多款待几位一番。” 盛情难却。 四人皆看向阙清月。 入不入庄,是她一句话的事。 毕竟这是阙清月的前世之身,阙朝歌的主场。 阙清月看向身后几人,这大半月荒里来,野里去,大家看似游刃有余,其实都很疲累,荒野食物虽充足,但加工简陋,天天吃肉,再好吃也腻了,此时听到普通的美酒美食时。 刘司晨,元樱口水都要流下来。 阙清月回过头,看向面前老族长与他的几位族人,凝神之下,功德海皆正常,都是普通人。 暗叹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能受到阙朝歌此人遗留的惠恩。 罢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看了眼身后人,无论是她,还是身后四人,都需要这样一处地方可以歇息,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请几位跟我来。”族长旁边的族人伸手引路,走在前面,带着几人往庄子里走。 族长带过来的人,跟在后面,看着这五个外来人,皆瞪大了眼睛。 在这样丛山峻岭中,鲜少有人出没。 因为隐居,庄人甚至一生都未见过外面的人。 对他们来说,外面不知有多新奇。 如今能得一见,自然兴奋都在脸上。 那位最早发现阙清月的小兄弟也在其中,他走在前面,却一直频频向后望。 他从未见过外人,但只这第一次,就见到了让他难以忘记的惊艳绝伦的人物。 正如那首曲子,如果初遇的人,太过惊艳,这一记恐怕要记上好几百年。 而这句话,五百年前可以用在阙朝歌身上,五百年后,又用在了阙清月身上。 人群里年纪不大的女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中间那个穿着孔雀蓝披风的人。 她在一群人中,迈步向前走,身后披风随她的动作自然摆动,身姿美而从容,看向他们毫无怯意,发梢在身后微微轻荡,随着背的线条柔滑垂落,行走时,从头到脚都有一股独特气质在其中,让人见之难忘。 她在庄子里,从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恰如冰河破开,荡人心魂,惊心动魄。 就连她旁边的人,也皆容貌不俗,尤其那个长得很高,剑眉星目、薄唇长腿,刀悬窄腰的男子,一张帅得惊人的俊脸,还有那薄唇含着冷笑,藐视群雄的风姿。 “哥。”她问旁边的人,“是不是外面的人,长得都像他们,这么好看?” 他哥一生曾随族人出去过一次,见识过山外的繁华:“他们……的长相在外面的人里面,也是出色的……” 实际上哪怕他出过山,也未见过如此绝顶姿容的人。 如他们这般人中龙凤者,世间也寥寥无几。 微风拂过山庄林,丰田绕水细如丝。 山庄富饶。 灰瓦石墙,户户紧挨,建筑虽还停留在百年前,但看着依旧古朴大气。 进入庄子后,地面全以同山中的一种花石板铺设而成,上面星星点点的纹路,颇有几分浪漫花束的感觉。 房子皆以石头建造,哪怕年头再长,也不易损坏。 山庄内种了许多果子树,此时秋季,硕果累累,看着红黄挂果,甚是喜人,有种回到人间,接人气地气的感觉。 族长先将几人带进庄里宗祠,赵李庄三氏同住一庄,祖辈牌位都摆在宗祠里,平时有人打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3节 宗祠旁边,放置的就是阙朝歌的香火。 若外人,是不会随便带进宗祠里来,但来人毕竟是恩人的后人,与他们祖先颇有渊源。 五人随族长进门。 供桌上有只长盒,老族长将画像放进了长盒内。 桌上供奉着果子米酒,香火之类。 阙清月目光看向周围,其它地方倒是没什么特别。 倒是供奉的案桌上,放着一把古筝。 她走上前,低头看了一眼。 老族长放好画像后,见到她在看筝,便道:“这是当年恩人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她说先放置在这里,日后再来拿,但之后……” 之后地话,他没有说,既然筝还在此处,人自然没有来。 阙清月看了会,伸手,摸了下筝。 “我们赵氏,李氏,张氏三族人决定隐居在此地,带着也多是身怀手艺的族人,有的擅长盖房,有的擅读书,还有擅种田,其中就有擅画技与琴技的族子,如今这些技艺也都传下来,这一把琴族里年年都有人擦拭上油,到现在保存还很完好呢。”老族长解释道。 几百年过去,越李张三氏后人,竟还守着这规距。 刘司晨四人,在宗祠周围转了一圈,转不下去了。 因为祖祠门口人越来越多,一会儿的工夫,门前全是动来动去往门里望的脑袋,脖子抻那么长,只为见一见屋内人。 其中有孩子,有半大姑娘小伙子,以及不少下田干活回来的庄里人。 阙清月摸了下这把筝,看着上面的纹路,反手轻轻一敲,听着声音,便知,这是一把名器,用的是上好的千年古木定制,整只筝线条流畅精致,哪怕到现在,木质依然还有油润的光泽在,哪怕几百年,它依然是把好筝。 琴弦有些旧,维护多年,她随手一拨,声音有点涩,但也比想象中空灵动听得多。 声音依然灵气十足。 她的手划过琴面一角,那一角刻着两个古字。 朝歌。 是朝歌的筝。 她抚回袖子,看着筝面,收回手。 老族长道:“当年,我们祖先都是异国战场上幸存下来的百姓,为躲避战乱,朝歌大人为我们寻得这块宝地,不远千里,带我们远赴此处,她说此地可保我们四百余年安宁,但四百多年后就要迁徙,可老朽与族人,都不舍得此处,已把此处当故乡。”故乡难离,何况现在的世道,动荡且乱,并不适合出山。 他边走边道:“我们这个庄子,人不多,一切吃用不分你我,大家有力一起使,有饭一起吃,房子一起盖,田也一起播种,都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们这还有专门的饭堂,有供小孩子读书识字的学堂,比外面不差多少。” 老族长说着,还颇有几分骄傲。 说着,带着他们出了宗祠。 一走出门,外面两三百人聚在一起。 见他们出来,纷纷让开路,像拨浪一样,从中间分开了一条路。 庄里已经多少年没来过外面的人了,大家都新奇,放下手里的东西赶了过来,只为看上一眼。 外面的人,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如今看到了,个个心满意足,只觉山外之人,皆是如此,理应如此。 满足了他们的一切美好想象。 是的,单就阙清月一人,便满足了此庄所有人对未见过事物的美好幻想。 因为美是对女子的形容,而阙清月,她是美的形容。 世间再难找一人,可与她堪比,如果她不能满足众人幻想中的美好,那又有何人能满足呢。 大家挤在门口两边,甚至排着队,围观着这五个人。 就跟开欢迎会似的。 这场面,阙清月走出来时,结实地愣了下。 东方青枫与元樱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刘司晨在前面,鹿三七摇着扇子跟在后面。 齐刷刷数百双眼晴盯着他们,心里稍弱的人,路恐怕都不会走了。 这些围着她们的人,有的满脸惊讶,有的露出大大笑容,特别欢迎的拍手。 还有的人,看得眼睛都不眨,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如被点了穴道。 甚至还有的人,一直往前挤,想看清他们的模样。 “别挤!”老族长在旁边赶人:“去去去,叫你们去地里干活,怎么都回来了,站远一点,别往前挤,别冲撞了贵客!”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排好队,不许大声叫唤!”有族人赶来维护秩序。 元樱也没见这等场面,目瞪口呆。她紧张地伸手挡着周围的人,怕她们吓到祖宗。 别看祖宗平时挺从容,其实很容易受到惊吓。 东方青枫伸手放在她披风后,一路护着她往前走。 这些庄子的人,看起来并无恶意,大多友善,一路不断有人笑着问:“你们是哪里人?” “从哪里来?” “姑娘,你好漂亮。” “娘,你看,那个人手中的扇子是银色的,是银子做的。” “姑娘,可否在这里多留几日,让李某为你画一幅小像。” “生得真美啊,外面的人,皆是如此么?” “哥,你看,刀!” “刀,不要指,小心他把你手指砍下来。” “我想学武功!” “娘,抱抱,要看,爱看……” 还有几个年轻的婶娘,匆匆赶过来,手里提着篮子,几人一走过来,就在人群里,将一把把花瓣,扔过来。 一时间,花瓣雨从天而降。 阙清月惊地缩了下肩,抬头,入目全是粉色的花瓣,飘然而下。 “姑娘别怕,我们这里有用花去晦气的说法,香气沾身,晦气尽去,以后的路途,定平平安安,一片坦途。”有个婶娘高声道。 “好!” 接着头上的花瓣雨不断撒落如雨。 周围欢呼声一片。 那撒得不是花,是这个庄里人的热情。 小小的花瓣,落在几人的头上,身上。 阙清月几乎全程低着头,元樱挡着人,东方青枫伸手帮她遮着落下的花瓣,一起低头快步地走过这段四百多米的路程。 花瓣雨下,众人见他一路护着她,看得路人眼晴一亮,不由更加欢呼起来。 走完后,阙清月回头看,后面那花瓣纷飞的场景,就跟走了一次红毯似的,两边欢呼的像极了追星,没想到古人也如此,真是匪夷所思。 欢迎仪式多少有点夸张了些。 老族长见他们累了,直接将人带到住处歇息。 几人受到了庄子里最好款待,供他们休息的住处,是今年庄里才修的房子,已装置好,准备给庄里年轻人结婚用,宽敞明亮。 房子靠近路边。 在去住处的路上,东方青枫目光四处扫过,指着远处一建筑。 问老族长:“那是庙?什么庙?” 老族长见他问起,便解释说:“这个地方,我们祖先搬来时,并不是荒野,有人在此居住过,只是房屋倒塌,已经无人了。后来我们三氏推倒重建,那时就有座山神庙,神灵之物,祖先未敢挪动,偶尔逢年过年,也有人去拜祭,给些香火。” “似乎二百年前,有一年闹旱灾,小溪水都干了,大家守着山林,人没有东西吃,动物也没有,有两头虎,饿得下了山,我们祖宗几个好猎手,硬着头皮去迎那猛虎。” “没想到,那虎一接近山庙,就跑了,祖先们因此逃过一劫,后来为了感谢山神显灵,族里的人决定将山庙重建,建了座宅子,供了山神牌位,这百年来,一直香火不断,庙神也灵验,山野中总有些飞禽走兽,但这些年,庄里人从未出过事,仿佛真有神灵保佑一般……” 东方青枫听罢,边走边回头,遥遥看了那座庙一眼。 很快,五人带到住处,老族长也不多打扰,只说晚饭会让人送过来,让几人今夜好好休息。 元樱进房间看了一圈,拍了拍桌椅家具和床。 她道:“祖宗,你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这床结实,还有新浴桶,能泡个热水澡。”这些天祖宗在山里,每日也只是用点热水沾布巾擦拭,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 阙清月“嗯”了一声,回身坐在椅子上,伸手要拿桌上的杯子,茶已经泡好,是庄里人自制的果子茶。 元樱立即走过去,掀开盖子用银针拭了拭,银针是她跟鹿三七要的。 试毒是跟刘司晨学的。 然后对着光一看,银针尖没有黑,“没毒。” 阙清月展眉看了她一眼,笑了下,“出息了,看来这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她抚过袖子,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没白跟着他们。” 茶中带着微微的清甜果香,喝起来还不错。 有人抬着水桶进来,元樱跑过去,帘子后面有浴桶,两人将水倒进浴桶里。 抬水进来的是两个长得壮实的妇人,老族长没让那些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来,怕惊到了这位貌美的贵人。 二人倒完水,走的时候,皆好奇地望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阙清月。 那一举一动,低头撩发的动作,可真好看。 当她抬眼看向她们的时候,两个妇人脸上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族长说了,这是他们祖先恩人的后人,得十二分用心才行。 因太过热情,阙清月不得不应付地对着她们颌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结果两妇人见了惊呼一声。 元樱试着水的温度,将棉巾物件备好,听到那二人惊呼,心道:我就说嘛,祖宗那就是不爱笑,清冷惯了,要笑起来,能迷晕人,一点不夸张。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4节 她有时候看着都受不了。 待二人出去。 元樱过来催,“别喝了,快点洗吧,再不洗水就凉了。” 阙清月是这下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了帘子后。 刚卸下腰带,东方青枫自外面敲了下门进来了。 “检查房间。”他走进来,习惯性地眼神四下巡视。 床和椅子上都没见到阙清月的人。 她平时不是坐着,就倚着,这两处没人,她人呢? 他一回身。 此时天色已黑,就见到房间里,挂了一面薄麻色布帘,里面有烛台,上面映出朦胧的身影,里面有人正将身上的衣服,刷地一下,往后一撩,衣服落到了臂弯,露出了形状优美的肩颈弧度。 接着将长发扔至背后,荡出一片动人波韵。 动作利落,身姿诱人。 元樱在铺床,见到他,跑了过来:“祖宗在洗澡,你出去出去,等一会……”。 没等元樱说完,就见东方青枫的耳朵,连同耳后,都红了,红得滴血,他竟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阙清月在里面刚脱下外衫,余光扫了眼帘子。 “谁?东方狗儿?他出去了?” 自从东方青枫往她身上抹鸟粪,她就经常在元樱面前叫他东方狗儿。 元樱道:“对啊,我怎么看着,他像落荒而逃的样子……”怪怪的。 “不过,祖宗,你在我面前叫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他知道,若被他知晓,我真怕他会提着刀砍你……”元樱走进去道。 阙清月笑了下,低头将臂弯脱下来外衫搭在一旁,只着里面单薄的一层月白色里衣,走到浴桶边,伸手解开左侧的衣带,边解边看向元樱。 “行行行,我去门外守着,祖宗你慢慢洗。”说完元樱将帘子放下来,拿了把椅子放到门边,咬了口顺手拿的果子,悠哉地守着门。 几人确实累了,一切妥当后,吃完饭,也无心出去逛,族里那边也无人来打扰。 包括元樱,早早休息了。 如今从新睡在精美的床上,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在这之前他们还睡在一处野兽窝,野兽当然已经被赶走了。 阙清月枕着圆枕,看着屋顶,手放在胸前,然后闭上眼睛。 她们五人住的是一处大些的家宅,东边的两间,鹿三七和刘司晨一间,东方青枫一间,西厢这边她和元樱住。 元樱睡在帘子外的实木塌上。 阙清月合上眼睛,本以为会一觉到天亮。 再睁眼听到的就是清晨的鸟鸣声。 但万万没想到。 她竟然做梦了,梦里有一个模糊的声音:“离开,离开这里,离开,离开这里……” 梦中反复有人重复着这句话。 在最后一遍的时候,她突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眼前依然一片黑暗,天并没有亮,好在,能听到外间元樱睡着的呼吸声。 这声音倒是让人心安,她冷静地点了点手指。 然后扭头:“元樱。”叫了一声。 接着,她从床上坐起来,这梦不对劲。 她又抬高声音叫了声:“元樱!” 外间传来元樱起床的窸窣声。 蜡烛被点燃,元樱揉着眼睛,披着外衣走过来,见到床铺上,祖宗正坐在上面。 薄肩披发,脸雪白,眼尾一挑,看向她。 “祖宗,怎么了?你认床睡不着?还是做恶梦了?” 阙清月看了看这屋子,她本修的一口清气,就像儒家的浩然正气一样,神魂强大,一般的五鬼之物,很少能入她的梦里来。 水清无鱼,也是这个道理。 “你有没有,梦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元樱拿着烛台,看着自家祖宗,然后将烛光照向四周。 阙清月瞥了元樱一眼,没说什么。 有什么可说的? 这世上确实有种人,天天大鱼大肉吃着,百鬼依然不近身,就像元樱这种,缺心眼的。 鬼都怕。 她看向被面,这时,外面门突然被敲响。 本不就疑神疑神,突然响起敲门声,还挺吓人。 “谁?”元樱喊了一声。 “我,开门。”然后是一声刀柄碰门的声音。 元樱看向阙清月,阙清月朝她点点头。 她这才拿着烛台向门走去。 阙清月边看着元樱走,边扯过外衫披在身上,将带子系好。 东方青枫一进来,看到她正低头系衣服前襟带子,顿时移开视线,转身问元樱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啊祖宗说,她听到了,有声音。”元樱道。 阙清月坐在床上,看向东方青枫,“刚才做梦,梦里有人催我离开,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没有,鹿三七听到了,周围有煞气。” “哪来的煞气?” 东方青枫看向来时,那个山神庙的方向。 “山神庙?”阙清月望了下窗户,窗户那里能看到庙。 “你……穿好衣服,我们去看看,看到底是哪座山,哪座庙,哪个神仙在里头装神弄鬼。”然后他才看向她,烛光下的她,鹅蛋脸的弧度美得让人心颤。 他转身道:“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不得不将她叫起来,把她留在这里他不放心,只有带在身边,才最安全。 深夜,整个山庄的人都睡下了。 没有灯亮,只有几只狗儿的汪叫声。 刘司晨把衣服掖好:“以为能睡个好觉,没想到,还得干夜活。” 鹿三七穿戴整齐:“废话少说。”他刷地一声将扇子打开。 “这么晚了,天凉地寒的,你就别扇那破扇子。”刘司晨手拿剑走出来道。 “啧!你一介武夫啊,不懂,我这叫文雅,这是范儿?知我者,唯白衣也。” 鹿三七只是随口一句话。 结果门外的刘司晨和东方青枫都看向他。 尤其东方青枫,手里还拿着刀。 “呵呵,我说的不是你,东方兄你这样的,能文能武!对不对……” 东方青枫睨了他一眼,转开眼神。 山神庙离庄子远一些,建在庄子最边上,离他们的住所,有一段距离。 此时天空满月,正值十五。 万籁寂静,深秋连虫鸣声都少了。 神庙并不大,只有普通的小宅般大小,里面有个供堂,从外面看,没有火光,黑洞洞的。 有几分渗人,但几人都不是普通人。 一蛟龙煞在身,一剑道高手,道门中人,还有个天生神力,就连看起来最懒洋洋的阙清月,也是玄门老祖。 自然不怕一只区区煞气了。 三煞而已,对他们来说,这算什么?轻松拿捏。 于是刘司晨道:“鹿三七,你不是道门的吗,你进去。” 鹿三七摇扇道:“道门也不过是普通门派,又怎能与蛟龙一较高下呢,东方兄,请吧。”他扇子一指庙门。 东方青枫看向这两人,面带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们俩,不行?” 这句话一出,其杀伤力,不逊色三煞之威,刘司晨直接站直身体:“我行。” 鹿三七也道:“那我也行!” 男人,就不能说不行,连听到这两字都不行,必须行。 东方青枫看向这间小庙,他心下疑惑的是,这庙里的煞气很微弱,几乎接近没有。 若只是很小的煞,他没必要出手,毕竟千人斩也要耗损煞气。 冷风凄月下,一旁的阙清月将手揣在袖子里,跺了跺脚问了一句:“这是一只神煞,可她为什么要入梦赶我们离开?你们也都梦到了吧?” 鹿三七道:“确实如此,她竟然有入梦神通,这是香火神的神通啊,奇怪。” “她驱赶我们,这是何道理。”阙清月问向这几人。 当然,问也白问,一个也答不上来。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5节 她看向神庙。 旁边的元樱急了:“你们都不去,那我去,说那么多,不如直接找它问好了。”说着她就要冲进去。 “欸,等等!急什么?”阙清月拦住她,“此事必有蹊跷,你何时见到一只煞,不杀人,只驱赶人?”她笑了一下,“有意思。” 接着她看向四人:“刘司晨,你也知道,战场上不能冲动,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刘司晨以为她在问他,刚要回答。 阙清月又转向鹿三七:“你说是吧,三七?” 鹿三七将扇子一收,明白她的意思,他道:“我们黄老门中,确实有一神通,也不能说神通,就是一独门技法,可与香火神对话,山神恰好也是香火神之一。” “你早有此本事,还在那唧唧歪歪。”刘司晨抱胸无语。 “我这技法,也耗钱呢……”这是阙氏祖宗开口了,否则,能一掌打死的煞,何必浪费他那一叶障目通神香呢。 说完,他伸手就从怀里取出了指长一截绿色小粗香,看来用了不少,然后用火折点燃,吹了吹。 这绿香一点烟都没有,点燃后,有一股香味,不似人间之味,无法形容。 鹿三七将香捏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有双目前一划,将其夹在阳指与食指间。 “……急急如律令,山神快些来相见!”说着,指向山神庙。 几人向山神庙看去,并没有山神现身。 等了半晌:“你行不行啊?”刘司晨问。 鹿三七手中的绿香还在燃,他立即:“嘘。” 他表情很严肃,盯着那座庙,眼睛里开始冒绿光。 “遭了。” “怎么了?” “末法时代,妖魔鬼怪煞气横行,人微言轻,信仰崩塌,山神香火越来越少,神力低微,有许多山神斗不过煞气,已自绝神路,重入轮回去了。” “那就是说,这家山神庙里,没有山神?老族长说的两百年有神庇护,是假的?” “不。”鹿三七道:“恰恰是真的,但这个庇护的人,不是山神。” “不是山神?”四人看向鹿三七。 鹿三七此时眼瞳里冒着幽幽绿光,他看向山神庙门。 “那上面坐着的,不是山神,是一只煞,她竟然受了山神庙的香火,二百余年,修成了半神半煞之身。”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半神半煞?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半有神性,一半是妖煞,简单点说,就是它一个三煞,接下了山神的活儿,干得还有模有样的,入梦,就是山神的手段。” 阙清月看了半天,回头问:“所以,她驱敢我们,是为了保护这个庄子的人?” “嗯,即便如此,一只煞也不能留在人间,她的神力没有受天地封号,不受保护,她煞气也不稳定,随时可失控,我让你们也看看吧,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有些疯癫。” 说完,他挟着绿香,又念了一段咒文,“……行天地令,现身一见!” 言罢,绿香突然冒出一股烟,飘向了神庙。 本来几人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却隐隐看到神庙里,坐着一白衣女子。 她的身影,影影绰绰,口里咿咿呀呀念着:“……郎君从军十四载,要我家中等归还,我已等了五百年,为何不与妾相见……” “何人唤我?”她像是发现了拿着香火的鹿三七。 阙清月低声道:“你问她,她为何要庇佑庄里的人。” 鹿三七持香重复道:“我乃道门中人鹿三七,今与山神相见,求问山神,你为何庇护此庄中人,驱赶我等?” 白色身影摇曳,“此村凤头村,乃我夫君的族人,我护其族人,等我夫君归来,可是我已苦苦等待五百年,夫君仍不见踪影,夫君,你从军十四载,让我在家等归还,我等一年又一年,春花开了,秋叶败,你何时才能把家还……” 声音凄哀欲绝。 鹿三七把香拿开,以手罩住。 才对几人道:“这只煞,是一女人,你们也听到,她是五百年前的一只魂,在二百年前时,机缘巧合,变成煞,一直守着这个庄子的人。” 元樱道:“别说,她还挺痴情的,等了夫君十四载,又护佑庄子二百年。”还有这样的煞? 阙清月轻抚袖子,点了点袖口道:“可她并不是赵李张三氏的人,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她说五百过去了,赵李张三氏是四百多年前迁到这里来,老族长说过,迁到这里时,这里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刘司晨道:“对,就是说,她脑子不清楚,死了那么多年,两百多年前才成煞,所以把迁过来的赵李张三氏当成了原来住在这里凤头村的人,那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早已经死了,就像她已经死了一样?” 几人听完,没有作声,这实在是复杂又匪夷所思。 “此神煞浑浑噩噩,我现在能与她沟通,全凭这只阴阳绿头香。”鹿三七看了眼自己的香,说道:“东方兄,要不,你还是出门,灭了她吧,她一旦发现,自己守了二百年的人,并不是族人,发起疯,能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杀死,而且五百年了,她的夫君当年早就战死,轮回都不知道轮了几回,她还要无止境的等下去,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等不下去了会发疯,我看她现在就不妙,你们看……” 说着,他将绿头香又拿回来,对准了神庙。 几人听到她依然在唱着:“……夫君啊夫君,你从军十四载,让我在家等归还,我等一年又一年,春花开了,秋叶败,你何时才能把家还……” 唱得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这女煞,痴情到了让人灵魂震颤的地步,多少有些不忍,但她毕竟是一只煞物,一切都不过是她不甘的执念,这道执念,就像埋在地里的炸,药,不知何时会炸了。 阙清月在月光下,望着那飘乎的白色身影,想到老族长说,阙朝歌让他们在这里隐居五百年,五百年后搬走。 难道是因为,这只煞? “东方兄,你动手吧,此煞留不得。”留她,这庄必灭,不过时候长短罢了。 东方青枫看向神庙,鹿三七说得对,煞,不该在人间逗留,无论是她善是恶,他手放在刀上,准备一刀流。 阙清月伸手,拦住他刀柄,刀柄冰冰凉,她手立即收了回来,抖了抖衣袖看向他们。 她道:“你们这些人,天天总是想着打打杀杀,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动动脑子?” 她转头。 看神庙道:“我记得黄老门也有为人超度的法门吧,鹿三七,你是门主,你可会超渡之法?”这煞也是几百年的魂,超度应该有用。 鹿三七犹豫道:“有是有,但我们毕竟不是僧门,超度的办法,它……比较刚烈些,用的是升天符,虽然也能送她入轮回,但恐怕她反应强烈,失败可能极大,此符会先锁魂,后定魂,魂魄反抗越激烈,失败的可能越高。” 而且此符只针对鬼怪,对煞,他也是第一次用,不知道灵不灵验。 “那若有什么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不反抗呢,是否成功?” “嗯,道理上,应该可以。” “好。” 阙清月转头,看向旁边听得懵懂的元樱,“你快些,去宗祠,将阙朝歌的筝取来。”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元樱立即点头,转身往宗祠跑去。 “一会筝取来,我会弹一曲,吸引她的注意力,你要速战速决,我最多能吸引它三分之一刻。” 鹿三七手拿绿头香,问:“你真要这么做?”有什么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吗? 阙清月望着里面那道白影。 “她不曾作恶,兢兢业业守护庄人二百余年,哪怕她是一只煞,但也有功德在身,无论未来如何,还没有发生,那现在的她,就不该落得一剑灭魂的下场。” 鹿三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到一边,望着自己的绿头香,又要少一截。 东方青枫抱着剑,没说话,看向地面。 没多久,元樱便背着案桌凳和筝,跑了过来。 将案子一放,筝平放在上面,阙清月快步过去,一展披风,在凳子上坐下来。 望着面前这把筝,她竟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很快,她抬眼看向鹿三七。 鹿三七点点头,将绿头香对准那道煞魂:我以绿香敬神明,煞魂,希望你知道点好歹,速速投胎去吧。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道金符,上面笔走龙蛇写着三个字,升天令。 东方青枫走至她身后,将刀反插地面:“若一旦失败,我会立即杀了她。” 阙清月低下头,笑了下:“不会失败的。” 她看向那道朦胧的白色煞影。 然后低头专注凝神地看着弦,“今晚十五,就让我以一曲,送你入轮回。” 接着抬起手,手指刷地划过,在寂静的夜里,拨动了一片琴弦。 此弦音,天地颠倒,荡魂夺魄。 那道疯疯颠颠的白色身影,猛地一顿,看了过来。 要吸引一个恋爱脑的女煞,应该不难。 大梦轮回中,便有这样一首曲子。 她的故事本就凄美,若听到这样凄美地曲子,自然会代入进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就让她在这无人之地,凄美地曲调中,盛开无边的彼岸花。 分离十四载,郎君无音讯。 你的模样,是否还记得,身在何处,才能找到你。 离别太苦,不想说再见。 等我找到你,等我找到你。 我们不能在一起,就让我彻底坠落,坠落在这无边凄美的苦海里…… 这是大梦轮回时,她在梦中学到一曲,曲调非常凄美,与女子失去夫君的意境相第章 合,听得懂的人,闻之落泪,心沉悬落。 她指尖在弦上不断跳动,轻拢慢,捻,扫拨变奏,大开大合,行云流水,思尔复颤,如破如痴。 拨动的每一个音符落下,再连成一片,充斥着这凄美无比的暗夜里。 果然,那道身影开始晃动,由一开始的轻动,变成剧烈的抖动。 仿佛在哭泣。 阙清月边弹,边看向一旁持香的鹿三七。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6节 鹿三七面露震惊之色,还真的可以!他点头,手里夹起那道升天令,对准了那道白色身影,开始闭目念起升天咒。 在激烈地挑动它的情绪后,就不能继续挑动下去,会崩溃,崩溃就会有变数,这时就需要给她一颗糖,一点希望,一点柔情,一丝丝放下。 她曲调一变,另一曲充满着无怨无悔,至死不渝的琴声,流淌开来。 思念你,像风吹过的海面。 花绽开的声音。 因为你,无论分开多久,都不会停歇。 我宣你,像云,像太阳,像白雪,像春夏秋冬,像风,像野草,像朝夕。 轮回往复,永不停息…… 一道道弦音弹拨撩发,道道响彻进她心头。 它的身影剧烈的震颤,到缓缓的摆动,最后如同一个掩面哭泣的少女,伏在香案之上,一动不动。 而鹿三七的升天令终于激发了,他指尖一点,射向那道身影。 阙清月的弦音没有停下来。 她弹得越来越温柔,仿佛也在送她最后一程,她边弹边看向那道神庙。 行千万里,渡五百劫,只为来世相见一面,到那时,我能否再听到你的声音。 你是否还能认得我的容颜, 它的身影像即将熄灭的火苗一般。 升天令之下,一声声凄厉的“夫君……”哀鸣在神庙中。 “夫君……你已经不在了,可我还在等你,还在原处等你,夫君,你是否还记得五百年前的凤头村,是否还记得凤三娘,既然你不归来,我去寻你,寻你……” 那道身影,在升天令的金光中,也在阙清月的琴弦里,终化为了一道轻烟,缓缓飘向了上空。 阙清月拨完最后一根弦,她望着空中,轻叹一声,将手轻轻按在了琴上。 第31章 告辞 你家九皇子现在被阙氏小公主拿捏死死的 在这漆黑的深夜中, 仙音一曲,送煞升天。 这种事,在场的人谁也没经历过, 无论视觉、听觉, 颇为震憾,久久未能回神。 阙清月按住琴弦后,几人很长时间未开口。 许久,刘司晨才看向坐着的那位柔弱的需要他家殿下背着走的阙氏祖宗,一曲断肠送人魂,差点没把他也一块送走,绝! 这祖宗,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还稍微有那么点聪慧过人。 不服不行! 阙清月坐在那儿, 先看向自己的功德海,现在她的功德值竟然达到两万六,之前扶风簪花给了她五千功德值, 这一只香火娘子, 竟然整整入帐一万功德, 加上平时杂七杂八,就已经这么多了。 不过同样三煞,为何功德差了一半? 阙清月将手从琴弦上收回来, 难道两者若不去除,将来带来的危害不同?香火娘子未来会成长为黄泉煞吗?这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又或者,超度煞魂,远比杀掉它, 得到的功德值更多吗? 不得不说, 不是每个魂魄都会成为魂煞, 除了机缘之外,凡能成就煞魂者,在鬼魂界,也算是鬼中龙凤,天赋异禀了。 要魂魄够强,执念深重,还得有点天赋本事才行,否则成煞之路漫漫,就像这香火娘子这种,尚且用了三百年才成形。这么久时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灭了的小魂魄,根本做不到。 随后,她侧身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东方青枫。 就像她身后这位东方狗儿,咳,当初第一次见到他功德海时,那负十万值的功德让她心里颇为震惊,当时她对元樱说了一句话,说他比凶煞还凶。 因为她知道,当一个人能够承担负十万功德在身,还能活着,某种程度来说,要比普通人积累十万功德还要难。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压制体内一只黄泉蛟煞。 这个人,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东方青枫见她回头看向自己,以为她要做什么,蹲下来,瞥了下她的手和坐姿,问她:“怎么了?” 说着将手给她。 以为她要起来,现在连起身都人扶?还真是个公主! 阙清月见他朝自己伸手,于是看向他的手,一下子又想起之前鸟粪的事,她袖子抬了下,想打他一下,不过一看,几人都在,又把袖子放下去,最后,看着他,避开他的手,将手搭他护腕上。 在他力道下,站起身。 那边鹿三七吹灭了绿头香,将香收回到袖子里。 “世事殇尘嚣,星尘光苍茫。”他对着山神庙念了一句。 然后转身拱手赞美阙清月道:“白衣的琴技,空灵回绕,如听仙乐耳暂明,那煞魂本就浑浑噩噩,如今听君一首曲,如听一首曲,竟然深陷其中,玄技不愧是玄技,不费吹灰之力,便送她入了轮回,在道门,此乃喜事一桩。” 无论是煞是人,皆大欢喜。 阙清月听罢,低头看着筝面笑了一下,凝神望了眼他的功德值,只这一次,竟然涨了三千,其它人或多或少,也涨了百十功德。 她点头道:“鹿公子说的不错,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活。”全是废话。 惹得鹿三七展扇一笑:“谬赞啦。” 东方青枫看着二人,目光在二人之间寻索,然后微收下颌,背过手,看向别处。 神情明显不悦,但教养使他忍住没有翻白眼,他复转过身朝几人道:“好了,你们几个,夜黑风高天又凉,别聊了,回去吧。” 鹿三七望了眼这位皇子明显绷紧的下颌,笑而不语地将扇子扇了扇。 “说你呢,鹿三七,夜黑风高天又凉,你还扇凉风?脑门被煞鬼吸了吧你?”刘司晨路过他身边骂道,天天扇,害他每次都要选站位,要不,那小凉风在边上嗖嗖的吹。 两人熟了之后,天天斗嘴。 鹿三七听罢,将扇子敲在手中,“哎你个刘凤鸡,你们刘家是住在了八卦图上了吗?天天跟我阴阳怪气。” “你叫谁刘凤鸡?”刘司晨来气,继续嘲讽:“天凉地冻扇扇子,瞧着就缺心眼。” 鹿三七追上来,一把圈住刘司晨脖子:“你几个娘啊,敢这么说话,信不信我用针扎小人!” “娘娘腔,别忘了老子用的是剑,捅死你。” “再说我扎你个透心凉,你信不信。” “捅你个窟窿。” 两人一你拳我一掌,勾肩搭背回去了。 元樱顺路把筝和案几送回祖祠。 阙清月回到房间里,走到椅子处,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元樱拿着茶壶进来,给祖宗倒了杯水,今晚真是精彩绝伦,她在一边看得紧张又有点渴,可比罗煞城说书先生说的精彩多了。 说书先生说一万遍,不如自己亲眼见一次。 阙清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看了看杯中水,这宅子里有厨房,锅里一直热着水,方便他们早上起来,喝茶洗漱。 现在还是温的。 元樱也倒了一杯,一口喝光后,就过去帮阙清月整理床铺,晚上凉,祖宗受不得寒,她还备了个汤婆子,放在被窝里,现在摸着,也还热。 她边整理边道:“祖宗。” “嗯?” “我怎么觉得,东方青枫老抢我的活啊?” “什么意思?” “你看,遇到不好走的路,或者溪水寒凉,平时不是我来背你吗,现在都他背着你,还有床,本来是我给你做床,结果他嫌我做的床粗糙,扎破你的手,现在床都他做了,还有吃饭,应该是我舀汤添饭,现在你都让他盛饭添汤,若不是洗澡铺床这个活,只有我能干,我看他……” 阙清月见她越说越离谱:“说什么呢?” “别瞎说。” 她看向茶碗道:“我们阙氏三千两黄金请他,多做点活怎么了?” 元樱:…… 对啊,本来还有些疑惑,觉得哪里怪怪的,便说出来给祖宗听听,结果祖宗这一句话,她悟了,茅塞顿开。 “是啊!是这个道理。” 她恍然大悟,她这是被他皇子的身份给迷惑了!抛开这一点,他是阙氏真金白银请来护送祖宗的人。 多做点活怎么了? 阙清月抬眼看元樱,笑了下,放下手中茶碗,起身:“行了,再聊下去天亮了,睡吧。” 说完,迫不及待地将身上外衫腰带取下。 蓝色斜襟衣衫,被她从肩上一掀,一下子落在椅子上。 还是被子里暖和。 …… 第二日,无风,天晴朗。 整个庄子的人,个个异常兴奋,下地干活都多出三分力,个个亢奋地谈论着昨日山外来人。 从举止到衣貌,从声音到谈吐,那种神秘,明艳,惊心动魄的美丽。 清新脱俗,让人一见难忘。 还有山外面的城,外面的人,是什么样的?繁华与否?可有什么新鲜的事物玩意? 他们身上穿的衣衫款式,真好看,那个女子身上竟然是明艳的孔雀蓝颜色,漂亮极了,阳光一照,上面浮现一层真丝的莹光,是真丝! 他们庄里穿的都是自己纺的棉麻。 那几个男子身上的衣物也颇贵重的样子,腰带上还镶嵌着玉石。 其中,有几人疑惑地提起,昨天半夜好像听到山神庙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颇为怪异。 “是吗?没有吧?”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7节 “睡熟了,没听到。”很快就被众人抛之脑后。 有那么一小部分的人,她们在意的点与这些人不同,几个小姑娘拣着豆子,凑在一起,小声嘀咕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呀,昨日扔花瓣的时候,那个美人,她桃腮带诧,薄面含嗔,手里还紧紧抓着披风衣摆,那长长的衣摆,像裙子一样,真好看。” 可俏呢。 “最要紧的是,旁边的那个一身锦衣,高大挺拔五官俊美的男子,一直用手护着她,就护在她的脸颊边,帮她挡花瓣,唔……我看到的时候,心扑通扑通地跳……” “呦,李娇娇,我看你是见到个俊俏的男子,心都会扑通扑通地跳,还五官俊美!我看呐,你那是馋他的身子,起了色心。”另一个小姑娘啐她道。 “就是,心扑通扑通的,你以为你是兔子呐?” 话一出,惹来其它几个蹲着的姑娘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说真的,你们不觉得,他们……那个那个!好般配的?就像庄子里成亲,男女一对儿,一起走花瓣路。” “哪有?就你觉得。” “我看李娇娇她啊,是想成亲了吧!”几个姑娘起哄。 “哎呀,不跟你们说了,你们不懂。”谁懂啊,那个气氛…… 李娇娇捧着脸。 “不过说起来,昨日那女子,真漂亮啊,生得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 “李娇娇说的那对儿,其实我也觉得,她和旁边的那个男子,真的,真的,好配啊,他们站在一起,我也好兴奋!我当时还招手了。” “是吧?是吧是吧!”李娇娇立即道。 “咳,其实不好意思说,但,我也是……” “真的?原来你们都是装的啊,你们也觉得吧?他们俩个是一对吗?”李娇娇精神了。 “我听族长说,不是,好像是同伴,结伴一起到京城去。” “啊?不是啊,可是他们挨在一起,好甜,一个躲花瓣躲在另一个怀里,另一个伸手护着,哎呀呀!”李娇娇捂着圆脸:“好甜呀。”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点,甜。” “我看你们俩,是都想嫁人了吧?春心萌动了!” “哪有?别乱说。” “我可听说,李娇娇,你娘要给你说亲了,找的是张氏那边的人。” “啊?我娘又去找李媒婆了?张家那边几个我都认识,黑揪揪的,没几个好看的,与昨日来的人比,一点点都不比上。” “你就别挑了,这一代适龄的本来就不多,你不赶紧,就要被李家其它几个丫头挑走了,再说了,我听说,昨天那几个人的长相,在山外也不是普通人,恐怕也是少见的,我们庄子的人,怎能和他们比,你就不要心气太高了,俗话说得好,龙配龙,凤配风,王八配绿豆,小鸡炖蘑菇……” “哎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知道了?” 李娇娇蹲着,双手支着脸道,“好想到山外看一看啊,平时只在书里见过,听说可繁华了。”在看到山外来人后,她就更好奇了,甚至到了向往的地步。 用大梦轮回那个古怪世界来形容,就像一群头小脸小,五官惊艳比例完美,个子高身材好腿又长,仪态顶流的顶级时尚明星,闯进了普通人世界里,鹤立鸡群,迷晕了一群追星少女。 …… 午时,老族长与几位族人让人去请贵人入席。 庄里人忙活一早上,做了一桌饭菜,有的是山中的野味,还有庄里自己养的鸡鸭鱼肉,用自己种的稻谷小麦做出来美食。 还拿出了庄人采的野果,酿出的美酒。 阙清月坐在主位,其它人依次坐在她旁边,她看了眼倒入杯中晶莹剔透酒液,有三种酒,野葡萄酒、山樱桃酒和桃花酿。 她选了桃花酿,浅粉色,有淡淡桃花香,是今年春的新酿,她没喝过。 其它人也很新奇,东方青枫看了眼手中紫红色酒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此乃朝贡品,身价颇高,这个隐居的山庄,竟然会酿此酒? “都是庄里产的,我们族里长辈中早年有一位域外的酿酒师傅,这手艺便传下来了,逢年过节,大家会饮上一杯,不嫌弃的话,各位尝尝。”说着老族长与族人举起杯。 “客气客气了。”刘司晨端起酒,冲东方青枫他们点点头。 几人这才端起酒杯。 阙清月与老族长轻碰杯后,以袖遮面,尝了一点,微苦回甘,满口桃花香,真材实料,确实好喝。 她放下杯子。 老族长道:“阙姑娘,各位,不知山外现在是何年月,可还有战事发生?百姓日子过得如何?”这也是其它族人想知道的事,桌上几人眼睛一亮,皆看向这五人。 阙清月手放在桌上,手指摸着有些微粗的陶杯,这里的人,恐怕还不知道如今大聂正逢乱世,五黄三煞黄泉天灾,陆续出世的事。 这一路她们已经遇到三只煞物。 随即,她看向他们,开口问道:“族老与族人就从未出过山吗?没有到外面看看?” 老族长叹气:“我们每十年,就会派几个族里最好的猎手,带上我们庄里出产最美的酒,最好的粮与肉出山,换些能用的东西,但近二十年,通向山外的路越发难走了,上一次出山的五个猎手,一个也没回来,所以近十年,我们未再出山了。” “原来如此。”阙清月看着杯中酒道。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你们在此隐居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她看向老族长。 “就算泄露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横穿丰原山脉过来找你们,放心吧。” 除非有巨大的利益诱惑,比如这里出了金矿,拥有前朝末代宝藏,否则谁又会冒着生命危险,闯进这里来呢?就算偶有几人进来,这庄子里有三百多人,又有好的猎手,自保足够了,真的不必太担心。 “而且现在世道很乱,你们还是留在此地,近二十年不要贸然出山了,外面虽繁华,但也很危险。”阙清月随意道,说完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桃花酿。 然后伸手指了指刘司晨。 刘司晨愣了下,随后意会过来,这是阙氏小公主自己说累了,不想说了,让他替说呢。 啧,一口饭都不能白吃啊,还得干活。 他喝了口葡萄酒,给老族长解释一番道:“是这样的,现在山外出现一种叫煞气的东西,分为五黄三煞黄泉天灾,你们二十年前那五个猎手如果不是遇到了难缠的野兽,也可能遇煞了……” 至于五人是否贪恋山外繁华,不回来了,应该不可能吧? 他将来龙去脉为几人解释一通,还将现在的年月国号都说了一遍。 老族长及族人听完心悸不已,桌上还有两个猎手在,听着他们心头一跳一跳的。 原来世道这么乱了啊。 如果不是这几人无意来到这里,他们今天就正好满二十年,原就打算趁秋收粮多丰收,想再凑五人出山,看看能不能换些其它的粮种,再见见山外世面,回来好跟族里人说说,否则还真有些心慌。 幸亏贵人来了,否则岂不是又要白白送去五条人命,其中两条还正坐在桌上,几个族人激动起身感谢一番。 鹿三七喝了杯桃花酒后,一展扇子,笑道:“你们这里,可比山外好多了,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有山有水,有粮有酒,花魂酿造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美酒消愁愁不见,卧倒花下枕安然……”还留恋什么山外繁华,繁华岂如仙境美妙? 坐在他旁边的元樱,一直没说话,因为嘴不够用,肚子饿,先吃饭,已经吃了五个黄皮麦香馒头,啃着山鸡爪子,还不忘喝一口樱桃酒,谁叫她名字里有个樱呢。 用祖宗的话说,就是这酒,注定与她有缘,既然有缘,那就喝光它。 那老族长呵呵一笑,摸着胡子瞧着鹿三七手里的扇子,想到什么。 “我们祖辈也曾记载描述过阙恩人当年之事,你这把扇子?”老族咦了一声。 “难道你们的阙恩人前辈,也有把扇子?”鹿三七拿着银扇舞了舞,问道。 这把银扇子可是他找专人定制,贵着呢。 老族长回忆道:“据记载,当年恩人来时,身边曾有二人相伴,据说,其中一人,手拿一只银色铁扇,与你手中这把扇子,颇为相似。” “我这是银扇,里面掺了银子,不是铁扇。”鹿三七赶紧解释道。 “那另一人呢?”阙清月目光从鹿三七的扇子,移向老族长,问道。 “还有一人,乃一女子,手拿一柄铁锤,力大无穷,可开天辟地。” “开天辟地这多少有点夸张了……”鹿三七收回银扇,“不过可以理解,古人嘛,尤其几百年前的古人,最喜欢以夸大其辞的手法形容事情了。” 几人也未在意。 阙依譁清月看了眼仍埋头吃东西的元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老族长想到什么,“对了,阙姑娘,还有一事。”他询问桌前不爱开口说话的恩人后人,并站起来诚恳道:“我们庄里有名画师,不知阙姑娘可否像令祖一般,留下画像以传世?” 阙清月听罢一愣,摸着杯子,移开视线,“这个嘛……” 她为难地望向门外,留下画像?百年后,像阙朝歌一样,被人挂在墙上瞻仰遗容?再摆上香炉,插上三柱香…… 光想想,她就拒绝。 不可能,绝不可能! 老族长又道:“先祖恩人五百年前曾救下我们祖辈,五百年后,我们这一辈又遇到了令祖后人,实在缘份匪浅,昨日见过阙姑娘后,庄里人皆说令祖后人之气宇,竟不输先祖半分,也让我等心生向往,你与令祖色艺双绝,老朽斗胆,可否姑娘也留下画像?留存世间,让我等庄中未出过山,未见过世面的小辈后辈,也能一睹阙氏双绝的姿容风采?” 阙清月本来懒洋洋坐着,只等一会找个借口拒绝罢了,听到这里,她稍微坐直了身体,“是吗?阙氏双绝……行吧。” 她答应了。 其它几人,皆扭头看向阙清月,这祖宗,竟然答应了? 刘司晨摸了摸鼻子,鹿三七拿扇子咳了下。 东方青枫手环胸,倚向后面,皆笑看阙清月。 谁不知道,这阙氏的小公主,对自己的转世之身,颇有忌讳,如今,竟起了与画像一较高下之心。 自己不服自己,说来也是有意思得很。 之后几人又聊了些山外事,吃得差不多,便散场离去。 画像大概要画上三日。 元樱在宅子里,将箱子的衣物清洗晒好收拾整理。 “还别说,鹿三七的手艺,真不赖呢,祖宗你有两套衣服走山路,衣摆下面都被划烂了,我寻思这么好的料子,扔了可惜,就给那鹿三七,让他改一改。 他竟然一天做出五双鞋子出来,像新的一样,那银针在他手里,欻欻歘,穿来复去,做出来的鞋子,真好看。”玩暗器的,做起鞋来,真是妙啊。 说着就将鞋带给阙清月看。 阙清月拿着茶杯一瞧,三双银色印花靴子,两双孔雀绿半靴,皆是精美雅致,手工绝佳。鞋面亮色,丝缎有光泽,丝毫看不出,这是她曾经的两套衣服。 她看了眼元樱,这两人,真像她,节省到家了。 收回目光,她盖上茶盖:“行吧,你拿两双去穿,我也穿不了那么多。” “好咧。”元樱高兴地将新靴子微折,放回到箱子里。 阙清月现在每日都要给去那庄里的画师面前坐着,画两个时辰画像。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8节 画师是个年轻女孩子。 选的地点,是庄里才建不久,最雅致的一个桃花亭,旁边还有山流水。 她穿着一身孔雀蓝对襟衣衫,领口是一只金钱扣,罩了同款外衫,斜倚在亭子的长椅上,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手指还无聊地点着椅背,双腿交叠懒洋洋地坐在那儿。 起风的时候,还吹得她颊边的流海不断飘动。 她随时伸手抚开,烦死了。 “好了没?你画了三日了。”阙清月坐在那儿,吹着风,眯着眼睛看着那小画师,低头问她。 “好了好了,贵人莫急,马上便好。”小姑娘手里夹着三支笔,嘴里还叼着一支。 最后兴奋地加了几笔后,高兴地放下了笔与墨。 “好了好了,画像画好了。” 阙清月终于能起身了,她甩了下袖子站了起来,早就坐着不耐烦了,看着这小画师兴奋的样子,应该不会画太丑了吧。 她走过去,往画纸上看去。 在亭外守着的四人,也走进来,围在画纸前观摩。 “喔!不错啊!”刘司晨看看阙清月,再看看画纸:“至少有她五分神韵。” “这是我完成最好的一幅画了,仿佛神来之笔一般,主要是恩人你太貌美,我一开始无从下手,怕画不好你身上独特的气质与神韵,所以第一天光看,就看了两个时辰,没敢下笔。没想到第二日,就有如神助,下笔如风,仅用两日,就画好了。”小画师很是激动地看着阙清月,一双崇拜的小眼神。 这小姑娘在画技方面,很有天份。 东方青枫盯了会画,又看向阙清月,听到画师这么说,便呵了一声道:“夸张了,神韵我倒是没见到,她那身懒劲,你画得倒挺像……” 阙清月正在旁边看画,闻言倏地看向他:“……你说什么?”不但看向他,还手揣在袖里,朝他走过去。 堂堂九皇子,见她过来,竟然握着刀退了一步。 众人眼看着阙氏祖宗,走到东方青枫面前,问他:“你再说一遍。” 九皇子低头望着她,移开视线:“……我说你,懒洋洋的劲儿,行了吧?” 阙清月这才转过身,他要真敢说,她可就踢他了,这么多人在,不过给他面子罢了。 那小画师,看到这一幕,看着他俩互动,眼睛都看直了,小手捂着嘴巴,天啊,天呢,这两人,磕死她了,磕死她了,她激动的小手发抖,她就是昨日摘豆子的那个李娇娇! 鹿三七无言看向刘司晨。 刘司晨把脸扭向别处。 鹿三七:你瞧吧,你家九皇子现在被阙氏小公主拿捏的死死的。 刘司晨:你说什么废话呢,换我,我也不敢,你敢吗? 鹿三七:我好像也…… 刘司晨:出息吧你! 元樱倒觉得:本该如此,她家祖宗,走哪儿都是别人让着的存在,只见她欺负别人,还没见别人欺负她呢。 老族长拿到画像后,看着画像激动异常。 “像,像,太像了,但又不像。”他看着画,再与阙氏恩人的画像比较了下。 阙恩人一身红衣,阙姑娘一身孔雀蓝衣,一红一蓝,似乎在分庭抗争,本以为阙姑娘会落下风,毕竟阙恩人红衣醒目,气质舒朗如风,蕴含万千风韵。 可阙姑娘斜倚凉亭,极度放松懒洋洋的气质,也很独特,有三分闲适,三分从容,两分锐利,两分清媚,再加上画师超常发挥,最后神来之笔,将风吹动的发丝在阙姑娘脸颊处,曲线一勾画了出来。 绝美惊艳,一种倔强又坚韧的破碎感,破画而出。 平分秋色,平分秋色啊! 老族人抚掌而笑,满意极了,赶紧小心的让族拿去装裱。 三日过去。 又到了离别的时刻。 老族长早早将族里三十前年绘好的山路线,交给几人。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老族长,让他们别再送了。”阙清月带着身后四人,向来送行的整个山庄浩浩荡荡三百多人,点头拱手感谢。 老族长摆摆道:“他们愿意送姑娘,老朽也拦不住。姑娘,还有一事。”说着,他摆手,族里有人走出来,将一把古筝递过来。 “这筝是姑娘先祖之物,当初姑娘先祖说过,会来取,如今四百年过去,唉,老朽还是将此物,物归原主,送归阙氏一族吧。” 阙清月看了眼这把筝,并没有接,只是道:“山高路漫漫,我带着它不方便,就将它继续留在此地,日后有缘,再来取。” 老族长愣了下,“也好,也罢。” “那阙姑娘,各位,你们要回京城,路途遥远,定要注意安全啊。” 阙清月笑了下,低头道:“族长与族人三日的热情款待,白衣铭记在心,若有缘,还会前来拜见。” 说着,她向旁边元樱伸手。 元樱递过来一只香囊,香囊里装着十几颗金珠子,她将香囊放到老族长手中。 “若有朝一日,你们出山,或许能用上。”这三日中,李氏有一婴儿降生,她见到时,发现此婴出生便有三千功德海,为何会降生在这隐居之地? 她推测,此庄日后必会出山,出山的契机,也许正是因为她们的到来吧。 庄中人才辈出,各种手艺匠人甚至有出色的学堂读书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许日后会有一番不小的机遇。 希望这些金子,能派上用场。 她在将金子交出去那一刻,功德海突然涨了五百功德。 阙清月低头笑了下,看来她猜得没错,真的派上用场,还是不小的用场。 “这……”老族长一看此黄白之物,犹豫了下。 阙清月双手交叠:“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 她身侧四人也纷纷拱手,跟随在她身后。 老族长与身后族人也道:“告辞。” 还有族人冲他们喊: “一路平安。” “畅通无阻!” 山庄三百多人,黑压压一片,皆目送这远方来客的离去。 其中个子最高拿刀的那位,不知说了什么,阙姑娘踢了他一脚。 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再看不见。 山庄风景依旧,虫鸣风响。 他们就像风一样来去,可人虽走了,但在庄内年轻一辈心中,却掀起了向往山外世界的惊涛骇浪。 第32章 客栈 纯爱无敌 有了老族长交给他们的那张从丰原山脉到开源府的行走线路图。 不但有离开丰原山脉最佳路线, 还有历代山庄猎手标记的安全落脚点。 手绘图路线上,每一处溪流皆标记出来,危险地, 以及休息地皆已圈出, 这些重点圈出来的地方,附近大多有天然山洞,靠近水源,物资丰富。 前人栽树好乘凉,这比他们一开始进山时,全靠自己摸索,四处踩坑要安全得多。 所以,剩下的一半路程,比来时突然顺遂许多。 这条路大概也是山庄几百年来总结下来, 能寻找到的,最适合穿行丰原的路线,按着标记走, 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走的颇为顺利。 没了之前对未知路途的紧张赶路气氛, 大家放松了。 首先不用盖房子,住处解决,在不着急赶路的情况下, 遇到山青水秀多药草的地方,还可以多住两天,将周围值钱的草药,摘一摘, 采一采。 之前几人可没有心思搞什么药草, 也不敢乱走, 每前行一山,都需探路,哪里有野兽群,哪里有陷阱,都需探明才能前行,否则就会像鲜花沼泽那次。 那次极度凶险,若不是后面的东方青枫反应快,陷进去时,直接凌空砍断不远一棵百年枯木,几人顺着枯木翻出来,五人那一次就能全崴在里面。 可谓惊险至极。 杀人不眨眼的老天,总有办法摆弄你。 现在有了前人手绘地图,危险安全地点,标示的明明白白。 自然一路轻松。 看到些价值不菲的草药,难免心动。 是,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谁也不缺那点银子,对吧? 几人名字叫出来,哪个都响当当,镇守史不用说了,天生神力小元樱,剑道高手刘司晨,还有个银扇公子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人家还是一门之主,最弱的那个,更不必讲,三千两黄啊!差钱吗? 谁差钱了? 谁也不差钱啊! 但看到药草的时候,都在撅着屁股狂挖狂炫,百年人参!百年灵芝,眼冒金光。 差钱差钱,他们也差钱啊! 世人慌慌张张,一生不过图碎银几两,好似才碎银几两,可偏偏能解世人万种慌张。 总结就是,没钱不行。 赶路也需要银子,何况这钱就跟白拣的一样,顺路顺手的事,不干白不干,鹿三七那药袋子,都快装满了,据他说,挖了这一路,卖出去,最少也值八百两。 八百两! 挖几天就有八百两进帐,若不是心中还有那么点信仰,干脆就钻山里挖草药算了。 这一路,便宜药草鹿三七都不屑摘,专门挑贵得采,一株至少能卖十两银子,才值得一采。 元樱眼热,想赚银银,天天跟着鹿三七屁股后面晃,鹿三七不要的,五两银子一株的黄精,她通通拣了,二两的紫清花,半两的钩藤根。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59节 鹿三七瞧着她那大袋子:“你能拿得动吗?” 元樱:“拿得动,拿得动。”银子怎能拿不动呢? 鹿三七想到她那天生神力:“得,白问。” 两人竟然还在某一落脚周围,找到一处山涧,在上面采到了许多燕窝,元樱一个劲的往包袱里炫,塞。 采来给祖宗吃!以前在罗煞城太守府,祖宗也常吃的,不过野生她没见过,只听鹿三七说起,到时候卖银子换燕窝盏回来,给祖宗好好补一补。 刘司晨他自然不屑于这些,他乃堂堂皇子伴读,未来准将军,差那点小钱! 主要是,他装药草的包袱,比元樱还大,再装下去,他就拿不动了。 为了减少包裹重量,他们得学着晾晒药草。 本来一大袋子,晒干之后只有小半袋,还能塞许多。 于是阳光充足时,三人会将药草们拿到外面石头上晾着,时不时还得给它们翻个身,挑拣一番,晒得干干的,捆好,再装入包袱里,这样便轻多了。 三个忙着晒药草,翻药草。 东方青枫却手工做了一把摇椅。 他刀工很好,椅子全部用刀刮削了一遍,一点木头倒刺也没有,摸上去还很光滑,上面有千万刀削过的痕迹,看着极自然反朴归真的模样。 刘司晨知道他家殿下没事时,就会用刀刻点东西,这样能练刀,也能更熟悉刀,还曾手工刻过一座小城池,里面的小人,有手有脚,栩栩如生,后来手下部将的小儿子见了喜欢,就送给他玩去了。 这摇椅,自然不是他自己坐。 是给了五人里,最懒的那个人。 自从有了这把摇椅,阙氏小祖宗走哪都让元樱带着。 闲时往地上一放,将脸一盖,就躺上面摇啊摇,晒着太阳。 但在丰原庄时,东方青枫问过老族长,请庄里的大夫给阙氏祖宗把把脉,看看她这段时间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毕竟以前还吐过血,之后便一直懒洋洋提不起精神,是不是伤了经脉,或者本源。 丰原庄内还真有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头,跑过来给阙清月把脉。 东方青枫提出这个要求,是他发现,这庄子里的人,个个红光满面,气血丰足,哪怕有很多人又黑又瘦,但是看起来非常健康,精瘦和瘦弱是不同的,精瘦虽瘦,但全身使不完的劲儿,精气旺盛。 一个庄子三百多人,肯定是有大夫的,这个庄子的人在这里住了几百年,能子嗣繁衍延绵至今,肯定是医术不错的大夫。 那老者边把脉边摸着胡须,最后说了一番话,动了气血大脉,伤了些阴气本源,本源受伤,严重时,会伤及寿命,所以,需要平时多养着,晒晒太阳,补补阳气,晒晒月亮,再补补阴气。 也就是让她,多晒日月之光,以天地之阴阳,补自身阴阳亏缺。 这是天补之法。 也是古书上,最古老的修行之法。 就像这山中药草那样,吸日月精华,才生长茂盛。 但还有药补的法子。 平时要多食补气血之物,再适当多活动活动。 一边补,一边活动,才能将药性完全运转起来,流转全身,身体才能好得快。 所以,东方青枫才做了摇椅,专门给她晒太阳用的。 刘司晨三人,正在不远的石头上扒拉着草药。 就见到阙氏祖宗躺在摇椅上,已经躺了一早上了。 其间只有椅动,人不动。 像睡着了一样。 殿下终于看不下去,走过去扒拉她,让她起来动一动。 三人抻着脖子眺望,见东方青枫俯身手扯着摇椅,不让它动。 低头望着她,似乎在说话,让她起身走走之类。 阙氏小祖宗躺那儿,长发柔顺地带着椅子的弧度,垂压在椅边。 她手放在椅子把手两边,见是他,手抓着摇椅坚决不起来。 然后就见东方青枫拽着摇椅,打算让她起身。 小祖宗不起,两人在那拉扯椅子。 看得三人手拿药草,一愣又一愣。 摇椅被拉得一会摇一下,一会停一下。 到最后,椅子一歪,差点倒了,东方青枫见椅子要倒,怕摔到祖宗,急忙扶住摇椅,甚至还给她亲手摇了摇,哄了哄。 小祖宗又舒服地躺在那儿。 显然她胜了。 可这样不行啊,都晒两个时辰了。 最后,东方青枫使出了绝招,他四处找了找,最后在一棵树上终于找到了。 绝招一出,三人只见阙氏祖宗果然从椅子上蹭地起来了,然后两人,一个手不知沾了什么,往她面前伸,另一个花容失色,一个劲地躲。 两人在转圈圈。 隔那么远,都能听到祖宗的声音:“走开,拿走!” 元樱本来翻着草药,她听见祖宗声音,抬头一看,不得了,东方青枫竟然欺负她祖宗,她立马站起来。 鹿三七在旁边拿着扇子拦住她:“欸,别激动,没事,他们闹着玩呢,你别扫他们的兴。” 元樱:“……闹着玩?他那样欺,欺负人,是闹着玩?” “东方兄是让你祖宗起来活动活动,是为她好。” “……是吗?”可她怎么听着祖宗在叫她呢? 她犹豫地站在那儿望着。 祖宗袖子较长,她手终于从袖子里伸出来,捏住东方青枫的手腕,阻止他手里的东西靠近自己。 东方青枫手上好像拿着东西,几人看不清。 猜着好像应该是虫子之类,总之,阙家小祖宗一脸嫌弃,并且一直扭头,四处躲着他。 一个硬要往前举,一个按着他的手腕,两人在那儿,你伸我挡,闹了半天。 元樱忍不住了,她非要过去看看,鹿三七二人这才起身,晃悠悠地跟了过去。 看看他们到底怎么了? 走近后,只见阙氏那个小祖宗,脸上含嗔怒,眼中有震惊,面上有薄红,刚才被强迫活动了一番,已是有些汗意。 她一见元樱和刘司晨还有鹿三七过来,就与他们道:“你们看到了吧,你们来评评理,他堂堂一个九皇子,竟然跑到树上,去鸟窝里取鸟屎,还是湿的鸟屎!” 说着,她看向刘司晨:“刘司晨,你就不能管管你家殿下吗?” 这个东方青枫,他是疯了吗? 刘司晨见阙家祖宗满面薄怒地看着自己。 他一脸蒙圈。 什么屎?他家殿下,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他怎么不知道? 然后他震惊地看向殿下。 就看到殿下低头,拿了片叶子,擦着手指,叶子上沾的白色东西,应该就是阙氏小公主说的鸟屎吧? “……你们说说,有他这样的吗?拿鸟屎要抹我脸上,是何道理?”阙清月抬袖,指着身后的东方青枫,向他们问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阙清月看向刘司晨。 “你说。” 刘司晨支支吾吾道:“……哦,那个,午时到了,该生火做饭了,我去生火。”就完转身就跑。 这种修罗场,刘司晨,熟!一个脚底抹油,溜! 阙清月见他走了,目光看向鹿三七。 鹿三七立即以扇子遮面,瞥了二人一眼,弯腰退下:“我也去帮忙。”说完倾身离去。 阙清月再看向元樱,元樱刚要开口,就被退开的鹿三七拖走了:“你这妮子,这么闲,该做饭了,今日轮到你去劈柴。” “唉哎,祖宗……” 见人都走了,阙清月这哼了一声,甩了下袖子,一回身,就见东方青枫笑着走过来,她立马退了一步:“你手没洗,离我远一点。” 虽然鸟屎并未真的抹在她身上,但有味儿,他手上有味儿。 东方青枫满脸笑意,“好好好,我去洗,我现在就去溪边洗干净。” “你快去,去吧。”阙清月抬着袖子赶她。 虽然手沾着被人嫌弃的东西,但东方青枫整个人看起来,莫名舒展且开心,脸上还带着春风般的笑意,他看着阙氏祖宗赶他走的样子,轻笑一声,抬头看她:“你下次再如此,我还会用这招。” 说完转过身,打算去溪边洗手:“不过是点鸟屎而已,吓成这样?”真不禁吓。 “你敢,你要再敢拿来,我就踢你……”阙清月听到后,见他转身,抬脚便是一下,以前经常踢元樱,现在踢东方青枫也很习惯了。 被踢的东方青枫,回头瞥了她一眼,挑眉道:“好啊,还敢踢皇子,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我踢你了吗?”阙清月就没带怕的。 她的怒气在踢完后,也渐渐的消弭了,于是将手揣进袖子里,移开视线,懒洋洋地看向其它三人生火做饭的方向。 “况且,你刚才爬树的时候,怎么不提自己是皇子?现在说皇子,不觉得晚了吗?” 阙清月看向他,“想定我的罪?就不怕我把你这件事说出去?让你颜面尽失,天下人皆知?” 说完她揣着手手,微仰头看向远处小溪。 总之,踢他,那就是他错了。 没错也错了。 东方青枫笑了一声。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0节 “不愧是阙氏的祖宗,这道理都让你讲完了,好,你没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她听罢,扭头看向别处。 “赶紧去洗,都是屎味。” 他摇了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转身便去了溪边,将手洗干净了。 山坡无风处,鹿三七煮着粥,三人一个砍木头,一个摘野菜,一个搅着汤,眼睛都望着那边。 挺担心的,这两人,平时就不对付,竟然你一言我一语,就打起来,莫不是这次,又要打起来了吧? “看看,看看,元樱,你家祖宗,又踢我们殿下了,一天踢三回呢?真把我家殿下当你这妮子踢呢!”那是皇子,皇子懂不懂!刘司晨忍不住道。 元樱自然不服:“我家祖宗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踢别人,或欺负别人,她踢你家殿下,那定是你家殿下的错,谁让你家殿下总来逗我们祖宗的?踢他就对了!” “你!”刘司晨气得将野菜往下一扔:“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下人!” “对啊!”元樱一刀将木头劈三瓣,看向刘司晨:“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下人!” “嘁!”刘司晨不说了,说不出来,越说越没理,只能埋头摘野菜,主仆都被人家欺,还说啥啊? 鹿三七在一旁笑看个热闹,随后,他掩口悄声问刘司晨:“你们殿下,平时也爱这么逗女孩子玩?” “你放屁,我家殿下……他就没逗过女孩子。”军营重地,哪有女孩子?有也是军妓,但殿下从来不入军妓帐篷。 更别提逗了。 鹿三七一下子笑出来:“……我就知道,若有经验,怎能想出这混招?”他远远看着那边的人,不过,他也没想到,这招竟然对阙家那小祖宗还挺好使的。 这不,她就真站起来,在溪边走了走,并且看着东方青枫洗手,直到洗干净为止。 不过,这九皇子为逗心上人一笑,此举,说出去,还真是人间一大乐啊。 纯爱无敌。 结果上午还吵吵闹闹的两人,下午,就又和好了。 因为上午事件后,阙氏那小公主终于不在椅子上躺着了,戴着风帽,在溪边走了一圈,东方青枫奖励她,午后就在大树下,用树藤扭成三股,绑在树上,又用刀劈开一块木,做了长方木板,给那阙氏小公主做了个秋千。 下午树下,阙氏小公主就坐在上面慢悠悠地荡着秋千。 三人翻草药,他们荡秋千,九皇子站在她身后,小心地推着她。 阙氏小公主荡了多久,他就推了多久。 小公主看着心情不错,殿下见她不时摇腿的样子,眼底含笑,似有波光粼粼的水波在流动。 他在一旁看着她,她低头露出笑意,一下午的时间安静过去,却仿佛长到日升,月落与朝夕。 …… 长达十日,再加上路上又闲了五日,半月时间,五人终于横穿过这座山脉。 在其中一座山脉高处,遥遥望向远方最近的一座城。 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开源府了。 “妈呀,总算到了,再走下去,我们就成野人了。”刘司晨几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药材。 “今晚不行,看这距离,还得几日,先找个地方落脚吧。”东方青枫收回刀说道。 几人见到了城,终于放下心,说明丰原庄给的路线是对的。 接着一路下山,下山后,路过一片林子,在林中找到一条野路,都多久没见过野路了。 踩在脚下竟如此亲切。 看着让人热泪盈眶。 顺着这条路走,很快在一处荒凉路旁,发现一座废弃的房子。 应该是家客栈。 但很旧了。 估计煞气之事后,很多地方荒凉无人烟,有些地点偏远的客栈没有客源,只能废弃。 “殿下,我们晚上,就在这休息吧?”刘司晨拿着剑与包袱道。 “先进去看看。”东方青枫先几人一步走进大门。 客栈的门早就破烂,因为没人打理,院子里有些凌乱,有马车拆卸的轮子,地面还长了杂草,已经枯黄。 “这些桌子有打斗的痕迹。”东方青枫望向院子里角落的几张破烂桌椅,时间太久都烂掉了。 但桌子的样子,烂掉前,是被武器砸烂的。 随后东方青枫脚步不停,进入客栈中。 客栈门口有牌子。 字迹模糊。 “远来客栈?远来是客?好名字。”鹿三七扇着扇子,望着牌匾道。 “既然如此,那怎不叫金来客栈?那岂不是来者是金?”元樱道。 鹿三七想了想,用扇子一点她:“有道理,那我以后就开个客栈,就叫金来客栈。” “拉倒吧,你一个暗器高手开的客栈,谁敢住?怕不是个黑店?”刘司晨在边上讽刺道。 “哎你这刘凤鸡,天下之大,都大不过你那张嘴了!” “你才凤鸡,你全家凤鸡!” “我全家凤凰,是你祖宗……” “你祖宗!” 几人边斗嘴,边走进客栈里。 东方青枫站在门口,转身,看向后面提着衣摆走上来的阙清月。 他伸手:“公主,请进。” 阙清月走到他旁边,瞥了他一眼,然后捏着袖子,指向客栈门边:“你看那里,有支断箭。” 就在东方青枫望去时,她低头抬起脚。 东方青枫速度极快地退了下。 阙清月踩了个空。 东方青枫笑了:“呵呵,没想到吧?”没踩到。 阙清月不屑:“呵呵。”不跟你一般见识罢了。 她手揣着袖子,迈过门槛,与元樱一起走进去。 里面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多了。 这客栈建的结实,这么多年也没塌。 里面有桌子凳子,甚至还有柜台。 角落还有个算盘珠子,只是时间太久,木珠烂掉了。 平时应该也有路人在此落脚,桌子上灰不多。 阙清月手揣在袖子里,站在客栈一楼,四处看了看,然后回身,看向元樱,然后冲那边凳子点点头。 元樱立即将摇椅放下,拿出帕子将一张完好的凳子擦干净。 祖宗不必开口她就知道,毕竟祖宗的习惯就是走哪坐哪儿。 有凳子,绝不站着。 果然,擦干净后,阙清月走了过去,展开衣摆,左右看了看,优雅地坐下了。 元樱跑去外面井处打水,将帕子打湿,她进来时就见到客栈里有井还有水桶。 刘司晨将包袱放到柜台上:“晚上可以睡这里,桌子可以拼一拼,凑合一宿。”楼上是不敢住的,两边木梯都烂了,估计被在这里落脚的路人踩烂的。 他刚才踩上去,直接木板一个窟窿。 东方青枫手拿刀,背在身后,他延着客栈的布局四处走动,已经习惯走到何处,都要看有没有暗道之类。 “这里还真有箭?”刚才阙清月并未骗他,客栈门框处,有一只断箭,上半部分大概被人拗断了,箭头插在木头里三寸,力道还挺大。 “箭?”鹿三七闻言,握着扇子走过来。 东方青枫指了下门边,箭钉在木头内,只剩半截,他握住那一半箭身,用力一拔,将其拽出,然后看向箭头。 因为嵌在木中,箭头保存完好。 “上面没有官府印记,应该猎人自制的私箭。”他随手扔给鹿三七。 鹿三七一把接住,拿在手里瞧了瞧。 他对这种箭头暗器类武器,记忆深刻,看了会后:“东方兄。” 东方青枫回头。 “你还记得丰原庄的猎手使的箭吗?这只箭的箭头,我看着,像出自庄里的。”他将箭头放在面前细看形状,一般人还真看不出区别,但他经常需要打造武器的人,私造自己的暗器,所以比较懂。 东方青枫走近。 刘司晨在楼上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也走下来。 三人凑在一起。 阙清月就坐在靠门口处,她将衣摆收好,坐在那里,目光也落在那半支箭上。 元樱正在旁边呼哧擦着桌子。 “你看箭头,很粗糙,丰原的箭头,也是这种感觉,表面有颗粒感,现在山下各城打造武器的技艺,都不错,哪怕私造箭头,做工也以锋利为主,很少有这样粗糙的技艺了,除非那种很小很小的手工作坊,可这样的手艺,打个锄具都难,打出的武器卖给谁?根本卖不出去……”哪怕二十年前的打器技术,都要比这箭头工艺好得多。 这话一出,好像有几分道理。 阙清月听了一会儿,便无聊地将手放在擦干净的桌子上,看向这间客栈。 “最近见过与这箭头差不多的,只有我们之前去的丰原山庄,只有那里才可能因技艺工器落后,产出这种粗糙制箭,如果真是丰原山庄的箭,怎会出现在此?有什么联系呢……”鹿三七望着箭身道。 东方青枫伸手取过箭头看了看,工艺确实粗糙,鹿三七说的有道理,那这箭,极可能出自山庄。 阙清月通过窗户,看向客栈外的风景,可惜秋日枫叶落,一片凄凄凉,她听到鹿三七说起丰原山庄,这才看向自己腿上的衣物,随口道:“老族长不是说起过吗?二十年前,庄里曾有五名猎人带着物资下山,再也没回去。”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1节 “我们走的路线,就是那五个猎人行走的路线,这间客栈,应该也是当年,他们的必经之地。” “这就是最简单的联系。”她看向几人,“路过而已。” 刘司晨听罢,也想起来了:“对,二十年前!有五人下过山,他们五人顺利下山的话,肯定会路过这间客栈住宿,那么二十年前,这家客栈应该还在经营中。” “所以,猎手的箭,为什么会射在门上?”他疑惑地问。 三人互相看了看。 “管它射在哪里啊,你们不饿吗?天快黑了,鹿哥你做饭吧,我肚子都饿扁了。”擦完桌子,元樱摸了摸腹,在一边冲几人道。 自从鹿三七带她采草药,她就改口天天鹿哥鹿哥地叫。 “不提还好,还真有点饿了。”刘司晨附和。 “行,做饭去。”鹿三七听罢,随手把箭放到一旁,搞饭搞饭,民以食为天。 四处观望的阙清月,最后侧身看向她旁边墙壁,门口墙壁上方的木梁上,似乎有个图案,虽然年代久远,但仍能看到大概轮廓。 “是三桃?” “什么三桃?”东方青枫走到她身边。 阙清月放下交叠的腿,坐正了,仰起头凝神看了会,这才看向三人道:“三桃……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有个采花大盗案,是三个人做的,三人名曰三桃,后来被官府通缉……” 东方青枫看向她:“二十年前?你还未出生呢,再说,你怎么对这些说书野史这么清楚?”几乎无事不通,随口便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二十年前还有个三桃采花大盗?那时,他也才出生不久。 “我祖宗在罗煞城,天天看闲书听野史,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闲事。”元樱在旁边道。 阙清月回头看向她,敲了下桌子,“就你话多……” “嘿嘿。” 阙清月瞥了她一眼,这才理了理衣袖,接着道: “三桃的案子,当年也是盛极一时,他们掳走了当朝户部尚书的女儿。而且,奇怪的是,好像也是在二十年前失踪的。” 阙清月低头随意撩拨了下额发道:“到现在采花大盗案还是悬案,有些都记载在野史中,不知是真是假,总之这三人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是不是云阳三桃?”鹿三七走了过来。 他们这几人中,元樱最小,十六岁,阙清月十七,东方青枫二十一,刘司晨二十二,鹿三七年纪是最大的,二十五。 二十年前他也只是五岁罢了,但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云阳三桃,当年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我好像听说过。”年轻时的鹿三七,也是个浪荡子,有过许多狐朋狗友。 “白衣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在二十年前失踪了,当时我认识的人中有一人,就说起过云阳三桃,他曾颇为关注这两人,有一年他说过,说云阳三桃自十三年前就没有消息了,不知是生是死。那年,我刚认识他,正好十八岁,算起来,还真是二十年前就失踪了。” “是巧合吗?猎人失踪,也在二十年前。”东方青枫回身,在阙清月旁边凳子上坐下,问她:“你怎么突然提起三桃了?看到什么了?” “哎,脏。”阙清月见他要坐下,赶紧抬起袖子提醒他,这凳子元樱没擦。 “就一点灰,没事。”东方青枫笑了下。 阙清月看了他一眼,这才袖子一展,伸出手指,指向墙角的木梁:“呢,你们看那里,三桃之所以名三桃,是因为他们作案后,会留下三朵桃花,你们看,那个角落,木头上刻的,是不是三朵桃花?” 几人闻言,立即看去,鹿三七直接走过去端详。 “我的祖宗啊,你的眼睛就是尺啊,还真是三朵桃花,一朵不多,一朵不少,你不提我都看不清。”刘司晨服了。 “这件事,有点离奇,来,大家理一理。”鹿三七手握扇子,点着手心道:“二十年前,丰原庄派出五名猎人,去山下换物资,而五个猎人的箭,却留在这家客栈,其间肯定发生了冲突,当时这家客栈,还在营业,客栈里还有三个人,就是三桃,他们同样留下了三朵桃花印迹,留下桃花,说明,他们在这家客栈作案了,并成功掳走了客栈里的一名女子……” “之后,客栈荒废,若未荒废,这断箭不可能到现在还插在门框里,插了二十年,猎人也失踪,再未返回丰原庄,三桃自此也消失了……”他转身道:“你们说,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竟都是二十年前?真的是巧合吗? 他说完看向刘司晨。 刘司晨:“看我干嘛,你说,有什么问题?” 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问题所在,但确实好像,哪里有问题的样子。 “这些只是猜测罢了,只能确定,猎人,云阳三桃,在二十年前,都曾在这家客栈里出现过,但不一定是在同一天。”阙清月道。 “对啊,可能时间错开了,他们根本就没见过面,是我们多想了。”刘司晨道。 “也是,都二十年前的事了,纠结这些干嘛,还是干活吧,天快黑了。”鹿三七将扇子一收,撸起袖子,拿起罐子,为今晚伙食做准备。 就在几人将两张桌椅擦干净,用些碎裂的桌椅板凳木柴,生火做饭的时候。 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第33章 画本 等一下,别脱 有人走进院子, 脚步声传来,大约五六人。 从窗外看,其中一人肩上扛了把刀, 刀上七个孔, 传说中的七环刀。 其它几人皆是武人打扮,只有一个小个子,跟在后面,衣服到处是补丁,头发乱糟糟。 几人踏着院中的荒草,一路走进客栈。 看到客栈大堂有人时,停在了门口。 六人眼神有些凶,如狼环伺猎物一般,将客栈里的人看了一圈。 只见五人中, 一个拿扇子的小白脸,还有个腰上别着剑的瘦鸡。 刘司晨要知道他这么形容他,估计能拔剑砍死他。 还有个长得比男子还壮实的小脸女娃娃, 正蹲地上吹火, 吹一口气, 火窜老高。 至于另两个人。 一坐一站,男子手中握刀,目中精光内敛, 刀玄中带金,不似凡品,至少很值钱。 观此人,其气势, 不像善茬。 当看到他身边坐在那里, 手搭着桌子的女子时。 后面有个胖子, 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从没见过如此美妙的人儿啊! 往那一坐,一身银衣白衫,宝蓝内搭,清新脱俗。 只她一人,便把这乱糟遭的地方,彰显亮堂堂,好似有这人在,破烂客栈,都不那么阴暗破烂了。 四处是杂乱稻草的地面,也能忍受了。 美人一坐,陋室泛香啊。 见这几人面色不善,鹿三七一展扇子,从窗口处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阙清月右边。 阙清月坐在凳子上,腿交叠,手搭桌面。 她左边,东方青枫,右边,银扇公子。 刘司晨拍了拍手上的灰,也抱胸站在阙清月身后。 元樱正拿着根凳子腿生火呢,见此景,擦了把灰乎乎的脸,站起来,走到祖宗前面,一只手拿着凳腿,在另一只手心拍了下,看着腿子,自言自语:“哎呀,这火,不好生啊,看看这木头,也太粗了些,点不着,得把它劈一劈。” 说着,当着几人的面,双臂一用力,再来回一拧,那小臂粗的方凳腿就像是雨伞骨架一样,全部条状崩开,然后成了木条渣渣落在地上。 进来的几人,面露震惊之色,这女子,好大的力气! 试问,徒手断木柴还可,拧成这样,这得千斤力道吧?他们几人都办不到。 见强者怂者即怂。 其中一个身材匀称的胡子男出声道: “呵,各位,我们几人是附近小镇的人,以前做护院走镖的,这次赶路去开源府,本是打算找点活干,咱不生事,不找事,就借地休息一晚,互不打扰,互不打扰啊。” “对对对,没别的意思,你们休息你们的,我们休息我们的。” 这六人,腰别单刀,还有玩双刃短刺的。 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对这种人,就得先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你不好惹,否则,后面必生事。 刘司晨应道:“行啊,那就以门为界,这边我们休息区,那边你们的休息地,毕竟我们这边有女眷,得注意点,你们说是吧?先说好,别越界!一旦越界了,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这几人看着就是走江湖油条子,不得不防啊,刚才有两人看向这边的眼神可不对。 对方呵呵一声,算是应了。 这时,刘司晨就不得不说,若这阙氏小公主长得像元樱这样,人高马大,天塌下来,也能顶着的样子,哪还用费这劲。 在山里还好,这一入城,进了人堆里,走哪儿他们都得防着看着,她身边绝对不能离了人,生怕这阙氏祖宗被人贩子盯上,一拉就给拐了。 她就长着一张,人贩子见了都狂流口水的脸。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而祖宗本人,手放在桌子上,倚着桌子,正看着桌子上的纹路与自己的手,手指轻声哒哒哒地敲在桌面上,对这些人压根就没上心。 偶尔瞥一眼。 竟见其中一人,功德海都要见底了?普通人功德海见底,大多寿命将近。 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天上地下派下来历劫的各路神仙。 看来,此人的开源之行,必是有去无回啊。 只是让阙清月奇怪的是,这人看起来,却是六人中,体格最好的一个,红光满面,精气充足,不像是寿元将近的样子,反而正值壮年。 但她未多管闲事,扭开脸,看向别处。 划下道来之后,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禁不了别人眼神啊。 六人老往这边看过来。 阙清月坐得好好的,被东方青枫给拉了起来。 “干什么?”阙清月倚在桌子上的肩被他拉得歪了下,站起来后,看向他。 “到那边坐,还能烤火。”说着就拿起她身下的凳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到窗口那边。 “这边有烟!再说,这火不还没升起来呢,全是灰。”阙清月挥了挥袖子,青色的烟一直在冒。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2节 东方青枫将凳子放下,不说话,只看着她。 阙清月站了会,没办法,只好扯着衣摆,优雅地坐下来,道了句东方青枫平时最爱对她说的话:“真是拿你没办法。”说完,看着几人生火做饭。 从对面的角度,桌子挡住,美人不见了,看不到了。 这才失望地回过头。 “那女子,是什么人啊?看一举一动,贵气优雅得很……”比他们以前做护院时那户富人家的女子,不一样。 动作优雅,却又不扭捏,大气又重细节,与他们所有见过的富家女子,都不同。 “不止她,你看看她身边那几人,都不像普通百姓。” “真美人,也不知道是哪一户人家的女子……” “就算知晓,你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成?”看着这几人,就是高门大户出身,大概结伴出来游历吧? “长得真漂亮,真好看,醉春楼万人竟价的花魁,与她比,如何?” “那女子的气质,你也敢往花魁身上想?那醉春楼是什么地方?”岂能相提并论? “啧,说起花魁,你们听说了没有,开源府那边,又来了几个,在大殿上跳鸳鸯舞,骚首弄姿,可劲儿了,听说当天惹来满堂彩,有人砸了千两黄金,买其初夜。” “千两黄金?娘的,可真有钱,老子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么多。” “好久没去醉春楼,不知那几个抚琴的姑娘,是否记得我,那小手,抚得人,兴奋得很啊!就跟沾了蜜一样……” “嘿嘿,滋味如何?” “回味无穷。” 鹿三七这边的饭很快做好了,从庄里带出来的新米,蒸的红薯饭,阙家那小祖宗还挺喜欢吃这一口的。 米饭中有红薯颗粒,白中泛红,吃起来香甜可口,又炖了一罐山药酸枣仁人参须汤,给祖宗补身子的,还有庄里带出来的一些腊肉,咸小鱼干,酸果干,野味香肉干等,就着米饭吃,先凑合一顿,等入了开源府,不愁没吃的。 将罐子放到桌子上,加上几样小菜,几人围在桌前。 东方青枫让元樱取出桃花酒,走的时候老族长特意送给他们几瓶樱桃酒与桃花酒,补气血,几人都没舍得喝,留给阙氏这小祖宗,一天喝一杯。 之前在庄里时,还不觉得,现在,在这客栈里,一倒出酒来,满屋子的桃花香,惹来对面的人,频频回头望。 他们没有生火,都在啃干粮,如今闻到酒香,觉得手里干粮都不香了。 其中一个,啃着干饼,眯眯眼地盯着那边的人,尤其那美人,然后胆子极大地痞痞出声道:“哎,姑娘,你喝的什么酒啊?这么香?”闻起来和你人一样香。 阙清月坐在桌前,抚着袖子,刚拿起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就听到对面的人发问了,似乎在跟她说话。 她拿着酒杯,抬眼瞥了对方一眼,正是那个功德海所剩不多,但却满面精光,身体壮硕的男子。 难道,他此行去开源,会有别的危险?当然功德海见底,普通人只是寿命尽了,不分年纪,各种死法都有,未必是老死。 “你在跟我说话?”她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拿着杯子道:“此酒,名为,废话少说酒。” 旁边的刘司晨“噗”地一声,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 东方青枫几人皆看向他。 “没喷,没喷呢,没出来……”他赶紧抹了下嘴。 鹿三七道:“你小心一点,若喷祖宗碗里,她不吃了,你就得给吃了。” 刘司晨:…… 对面那小乞丐听罢,也捂着嘴偷偷乐。 那高壮男子黑着脸。 这不明摆着让他废话少说吗? 只不过人家,口口声声说的是酒名,他能怎么办? 再说,有什么酒?会叫废话少说酒? 他看了看对面那几个,再看看自己这边的。 想了想他们此行去开源的目地,忍下来算了。 到了开源,青楼里有的是美人。 “小乞丐,你过来。”他把偷笑的乞丐给叫过来。 “你说,开源府张万荣那里缺保镖护院,没说慌吧?我们可是听你这消息,大老远二百里开外赶过来的。” “真的,绝不掺假,不信你去开源打听,张老爷人可好了,开源第一富豪,张万荣,对穷人也不吝啬,经常资助我们这些乞丐啊,还给我们房子住,送吃食,送衣裳,只是我们丐帮的规矩,穿不得那么好的衣裳……”可惜了。 “他真有那么好?我可听说,这有钱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有人骂道。 这话一落,鹿三七与元樱皆看向桌上的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可没钱。”他伸手挟了块腊肉,“若说有钱,还得阙氏,出手阔绰。”说罢,他目光看向旁边阙清月:“是吧?” 三千两黄金,只为一人。 阙清月瞥他一眼,放下酒杯:“你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听说今年粮税已收,大聂国库充盈。”她拿起碗道:“贡品都快堆积如山了。” 桌上其它三人低头扒饭,确实,比有钱,谁有国库有钱,那是大聂的宝库。 两王斗嘴干架,小鬼还是吃饭闭嘴吧。 东方青枫无语,挟了块山药,放在阙清月盘子里:“赶快吃吧。” “……是真的,张老爷是开源出了名的大善人,去年上万流民堵在开源府门前,就是张老爷开了粮仓,施了半年粥,没有人不夸,是开源大大的善人,你们只要去张老爷府上,说生计困难,张老爷定会出手相助,给你们安排活计的。” “哼,若有一句假话,把你脑子打出来。”说着,那男子扔了块饼,给了乞丐,乞丐拿到,跑到一边吃去了。 “五哥,他靠谱吗?” “骗我们?他也没什么好处,谅他也不敢,若假的,就揍死他。”死一个乞丐,官府都不管,他低声道。 “待入了开源府便知道了,不过张万荣这个人,我听说,确实在开源有些名声,许多乞丐都愿意去那边讨饭,若不是城内衙役驱赶,恐怕过去的人会更多。” 他们的对话传到另一边,刘司晨道:“看来有钱人里,也有好人,施粥半年,地主家的粮仓也得空。” 阙清月倒是对个张万荣有些兴趣了,很少有人懂得,看不见的东西才最珍贵,看不见的财富,才最难积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世间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 入夜天黑得快,晚上两伙人各自打铺睡觉。 客栈地上有些稻草,估计是以前这里宿过的路人留下的。 刘司晨直接找了个柜台凑合躺平,鹿三七守上半夜,坐在火堆边看着火。 东方青枫倚着墙,先拿刀睡一会,下半夜轮到他守夜。 阙清月在躺椅上,盖着披风,元樱直接趴在桌子上。 火堆木头在燃烧,一夜无事。 离开客栈后,一行人又走了两日,才到达开源,开源府附近庄子上有集市。 他们早上路过时遇见。 很是热闹。 卖什么的都有,五人很久没接触到这样的人间烟火气了,便想去集市逛一逛,跟重回人间一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集市上各种吃食,元樱看着口水哗地下来了。 当街一大锅面片汤,再配上肚肺杂碎汤,肉香气香得路人忍不住坐下来喝一碗。 各色炸糕、蜜枣糕、煎雕花团子。 梅花包子、香肉饼、冰糖葫芦、吹糖人…… 最后几人坐在铺子中,吃云吞,阙清月点了阳春面,东方青枫买了她喜欢的蜜枣糕与煎雕花团子,只因这两种点心,样子好看,蜜枣糕松软红郁油亮,煎雕花团子绿色一小团,小巧玲珑。 花红柳绿,看着喜人。 阳春面里的葱花被东方青枫挑进自己碗里,阙清月坐着先吃枣糕,等他挑完再吃面,结果枣糕没吃完,面好了,也只吃了几口罢了。剩下的被云樱给吃了,她三碗才刚解饥。 集市上还有卖符的,什么平安符,去邪符,姻缘符,财运滚滚符,挂了一面墙,好多人在买,几文钱一张,买回家保平安。 这么便宜!元樱就要冲过去。 “欸,贪什么便宜?别买。”鹿三七一下拦住元樱。 “对啊,你鹿哥哥就在这儿,还用得着买符?”刘司晨旁边道。 鹿三七曾赠与他们每人一张祛邪符,算是见面礼。 他毕竟是黄老门这一代的门主,管他的符好不好用,大家给他面子,揣在身上,不过现在看来,这门主,还是有点本事的,符也自然是真符,好符,于是刘司晨嘴上说嫌弃,其实一直贴身放着。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中邪了。 鹿三七摇着扇子道:“我的一张祛邪符,可去三煞之邪,像平时的虫蛇蚁蚊之小邪煞,遇到我的符,皆可以避除,在我们黄老门内,一张符,二十两银子!还买不到我亲手制的。” “嘁!自吹自擂吧。” “不信?你可以去那个摊子上买一张,跟我那张做比较,他那张符,毫无功效,就是个骗子,你看我的符,笔走龙蛇,有股气韵,非有天赋者不能持画……” “真的假的?”刘司晨掏出来看了看。 “只是我的祛邪符,只限三煞,与三煞以下的小邪煞管用,若是碰到东方兄这尊大佛,呵呵,就还是弱了些,弱了些……”他边说边看向旁边的东方青枫。 他们道门中人,多少还是知道些事情的,尤其他们门主掌门级别人物,都听说过,大聂唯一的一条黄泉级蛟龙煞,就在眼前这九皇子身上呢。 祛邪符当时赠与他时,一碰到手,燃得比风吹得都快,一会就烧成灰,让众人目瞪口呆。 他的符,能镇三煞,却镇不了黄泉级以上,遇到东方兄,根本镇不了一点儿,碰到即燃。 东方青枫皱眉看向身边摇扇子的人,凉风全摇到他身上了。 他瞥了他一眼:“哼,无聊。” “哎行了,别吹了,快走吧。”刘司晨道 临近开源府,鹿三七几人打算,先去城内药铺,将他们包袱里的药草卖了,再找住处。 交了路引,进入城门,放眼一望,开源,果然一派繁华之景。 繁华到什么程度,没走两条街,竟然见到两家青楼妓馆,其中有一青楼,高达五层建筑,建得那叫一个美轮美奂,珠围翠绕,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还是在开源府最豪华的路段。 各路书生公子豪客生意人,络绎不绝,认识的人进出遇见,还能笑颜一番,打个招呼,仿佛习以为常。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3节 刘司晨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太疯了吧?青楼便罢了。 那家两层楼的妓馆,竟然白天开门做生意。 五人路过时,还能见到里面一群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许多普通男子进进出出,生意似乎好到爆满,客流之大,让人目瞪口呆。 鹿三七此等见多识广之人,都奇怪了:“原来开源是这样的风花雪月之地吗?” 风花雪月是他自己的含蓄说法,意指这种花天酒地荒,淫之事。毕竟,他老家旁边就开着一间勾栏院,平日都悄摸的做生意,没想到开源府竟如此开放,此等皮肉生意,做得跟酒楼一样,如此之豪放。 这有点奇怪,毕竟一府之地,这风气,按说不应该啊。 他本想问问东方兄,这合理不?这城中的男人是吃了龙鞭?还是凤丸了?这么龙精虎猛…… 但东方兄脸向别处,根本没看妓馆。 鹿三七再看向另一边元樱她们,尤其阙氏祖宗在旁边,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不太好说啊,不好说便罢了。 先去卖药,在熟识草药的鹿三七带领下,找了几家药铺后,终于将几人手中的药材卖了出去。 虽然要比正常收购价格低了两成,但这还是因为鹿三七此人懂行,糊弄不了太多,加上有些药草确实罕有,是药铺长期求购的几种,才会如此,否则外地散人想在开源卖药材,拦腰砍一半都是少的。 几人在那边忙着称药算银子。 阙清月揣着手,在药铺里四下打量,内堂有坐堂的大夫,外堂药店,一面墙全是药柜,来拿药的人很多,几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来得大多是男子,拿得方子都是补精益髓的方子,阙清月瞧着,什么兽骨虎鞭,硕根树结,还有些虫子,虫草,全是补药。 她在柜台看了一会,那几个伙计见她生得贵气,长得漂亮,好看,也不敢慢待,虽然忙得要死,还是能忙里偷闲看她几眼,甚至她在看方子,也没赶她,甚是宽容。 直到有一妇人来买驱虫药:“……才租的房子,有些虫蚁蛇蜈,有什么能驱赶驱赶。” 那伙计随手将柜台上面摆成一堆,用油纸包得严实的巴掌大药包,扔了一个给她:“十文,撒到屋子里就行了,虫蛇蚁包退包散,不好用退你双份钱。” “好好好,谢谢。”妇人赶紧取出铜钱,数给伙计。 阙清月这走到纸包前,这么好使?撒上就行? 想到那些虫子,她捏着袖子,指着那药包:“这个,给我来一包。” …… 几人卖了药材,收入颇丰,元樱跟在阙清月旁边道:“……卖了八十三两银子呢,第一次赚这么多钱。”她手里拿着装银子的钱袋子,乐颠颠的蹦跳。 阙清月把驱虫药包放袖子里,才看向她:“我所有家当不都在你那儿?怎跟没见过银子一样。” “那怎么一样,这是额外赚的。” “呵,呦,还知道赚钱了?行,平时花用就拿箱子里的钱,这些你自己留着吧。”我的你随便花,你的还是你的,毕竟第一次赚到这么一笔,可以理解。 元樱把钱袋往怀里一放,“嘿嘿嘿”搂着祖宗胳膊撒娇。 阙清月看了她一眼,再看向自己的袖子:“你轻点。” 她把袖子一下拽了出来,“扯得我袖子都变形了。” 就在一行人问宅子的时候。 路过开源府一酒楼前,见到客栈那几个保镖护院,还有小乞丐,正对着一个身边有护卫,坐在轿子上,长得胖乎乎,头带金冠,一身锦袍的男子,在点头弯腰说些什么。 那男子五十多岁富态模样,脸圆大无须,白白胖胖,一脸和煦。 “……好好好,你们就留下来,这家酒楼就是我名下的,你们在这里做个护院,一个月十八两,有条件,日后可帮你们在开源府落户,呵呵。” “多谢张老爷,张老爷慈悲,张老爷心善。”那小乞丐急忙弯腰一个劲的道谢。 其它人听罢,同样面露喜色,一个月十八两,对护院来说,很丰厚了,一年两百两银子,比走镖安全得多,也都跟着拱手鞠躬。 “他就是张万荣?”东方青枫问向身边的刘司晨。 刘司晨低声道:“是,开源府的首富,据刚才药铺的探子说,这里当铺、金铺、药铺、酒楼,几乎都是他的,就连那几家最大的青楼,妓馆,明面上是别人,实际都是他私下的产业,富得流油。” “但为人确实大方,收留了许多流民,乞丐投奔他也会撒些银钱,附近有什么天灾人祸,他第一个捐钱,开源府通往各大城的路,以及各乡镇的路桥,几乎都是他在出资修建……这二十年,开源之所以如此繁华,交通便利也有干系,方便了许多远道百姓来往开源府。” 东方青枫看向张万荣,正好张万荣也看了过来,像对其它人一样,冲东方青枫点头和煦一笑,又笑眯眯地看向其它人。 然后坐到轿子上带着一群护院,离开了酒楼门口。 阙清月和他对视了一眼,面相看来,确实很福相。 想必前世积下福德,这一世应该也积了不少,不知道有没有万数,若有,下辈子倒是能混个人间帝王,最差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流,毕竟功德数这东西,也不能卡那么死,也要看同期强弱,同期便是同世,一同降生的人,看里面有没有更能打的。 于是她随意凝神,好奇看了一眼。 以为能看到至少八千功德以上的数值。 但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只有区区八百功德值? 这让阙清月不得不揣着袖子,重新审视那个坐在轿子上的背影,就算他这个人,天天喝酒吃肉玩女人,以他积累功德的数量,也不至于这么快消耗完,毕竟大善人名声在外。 怎会如此? 他倒底做了什么,只剩下区区八百功德了? 若再少下去,变成八十,那下辈子,别说做不了人上人,看来只能去做个乞丐,对别人弯腰低头了。 不过,此事只是一个插曲,并不重要。 与赶路的她们,没什么关系,很快,五人就去找牙人看宅子去了。 阙氏祖宗喜欢幽静,不爱被打扰,以前住客栈,觉得方便,现在看,确实人多眼杂。 还不如租个宅子暂住两天,祖宗喜欢,他们也省麻烦。 开源府宅子好找,有公宅还有私宅,公有宅院由官府接管,按月出租,很多好宅院,就是有些贵,要五贯钱一月,要知道,一个小州县的官员,每个月的俸禄才四到九贯钱。 鹿三七赚到了钱,直接付了。 那个拿到钱的牙人,见几人出手大方,穿戴谈吐不俗,就笑道:“几位,你们是刚来开源府的吧,这处房子离书肆很近,待到巫山奇遇上货了,你们可以守在书店多买几本,到时反手一卖,赚一番……” 阙清月喜欢闲书,听到巫山奇遇,目光便好奇看过来。 五人里,经验最丰富乃是鹿三七,他听到名字,就感觉到不对:“什么奇遇?” “巫山奇遇!”那牙人笑得莫名奇妙:“就是这一本。”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是一书册,看起来很是精美:“我早上刚在书肆蹲点抢到的,现在一本难求啊。”他道:“这一本就要五百文!好看的咧!”牙人道。 “这是什么书,一本难求?”刘司晨也走过来,看着书页。 “这个,这个你们都懂的,你们三男两女……呵呵,这本书嘛,就是一书生遇到美人蛇,纠缠在一起的故事,写得老香了,你看这封面,画得就是美人。”牙人说着就将书册塞到了东方青枫手里:“你们可以看看,看看。” 东方青枫冷不丁拿了书在手里,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鹿三七与刘司晨也走过来,望向书册封面。 结果一眼过去,鹿三七与刘司晨立即以拳遮口,低头:“咳咳咳……” “快收回去,收回去。”别让那阙氏小公主看见了。 那是啥啊?封面上一女子,半人半蛇,关键是身上……不着片缕,真是有碍风化!太有碍风化了,伤风败俗!对对,伤风,败俗! 怎么想出来的,还有这人和蛇的?这开源府的人,挺会玩啊,怪不得青楼都能盖五层高,有点意思。 然而与二人不同的是,东方青枫看过去时,只觉那封面女子化为一片粉色之气,扑面而来。 他反应极快地微一仰头,躲过去,再看过去,仿佛刚才眼花一般,粉气不见了。 他却感觉到心头多了一丝躁动。 但反观体内,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的是?煞气? “你这本,多少银子。”东方青枫反手将书放进怀里,问那牙人。 牙人么,无利不起早,他既然将书拿出来,就肯定是要卖的。 果然,他搓着手道:“只要二两银子!” 旁边刘司晨道:“二两?你刚才不是说五百文?转手翻了四番?”这生意做的,还真明明白白的。 “哎呀呀,客官,我不是说了吗,一书难求,你现在去,它买不到啊,我是早上排队去等,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呢,赚个辛苦钱,呵呵,瞧几位也不差这点。” 刘司晨见殿下已经收下书了,只得掏钱赶人。 他真没想到,一向君子风范的殿下,竟然有一天,看这种书了?不过,男子嘛,可以理解。 鹿三七也瞄向东方青枫,刮目相看啊,路过妓馆都不往里看的人,竟然好这一口? 阙氏小公主她知道吗? 寻着宅院,几人打算好生歇歇,这一趟穿山之行,别说阙氏那祖宗了,他们也有点受不了,得缓缓,正好也让祖宗在这宅子里好生将养,开些滋补的药汤,补一补身体。 晚上几人去附近的醉仙肆,包张桌子放开手脚吃了一顿,还喝了开源本地的特产,蛇酒,据说乃大药,甚是补。 阙清月对这种腥味的东西,无法消受,与元樱到一边桌子吃去了。 之后收拾下,几人回了宅院,一夜好眠。 门窗关好,也不必守夜,东方青枫第一次睡了整觉。 他似乎做了梦,梦中,他走进了一间屋子。 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像柔软垂顺的发丝,蹭在他的脸颊。 好熟悉,他忍不住伸手扶了下,见到面前站着一女子。 “白衣?”见到人,他愣了下。 那熟悉的鹅蛋脸。 只见她冲自己迷人地微微一笑,他看着,也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便见她伸手,将腰封自后面解下,接着,又将外衫一掀,衣衫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东方青枫看到这里,忍不住道:“你……” 她里面穿得是一件薄薄的孔雀蓝内衫,里面似乎不着片缕,她伸手轻解左右的衣带,一边扯了一下,解开了,然后捏着衣边,就要将内衫也脱下来。 慢慢地露出了里面…… “等等,别脱!”他心中狂跳,一伸手,就要将她衣服紧紧合上。 这么一用力,东方青枫整个人从床上惊醒过来。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4节 他盯着宅子上方的木梁片刻。 接着腰一挺,坐起身,低头看向薄被。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是那杯蛇酒? 第34章 克星 也不必这么饥渴吧 第二日, 刘司晨坐在桌前翻着那本巫山奇遇。 东方青枫,手放在桌子上,看着他翻。 刘司晨没敢细看, 硬着头皮翻了两下道:“这本巫山奇遇, 是,是本艳遇小说吧?讲的是一书生路上遇到绝色美人,相淡甚欢?夜宿楼阁,缠绵悱恻,各种额……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嘶!我让你看封面,封面!”东方青枫敲了敲桌子。 刘司晨为难地又拿起来看了眼:“封面……是个美人,呵呵,画得腰还挺细的。”他定晴,这胸, 那个也挺大的,呵呵。 “谁让你说这些了?”啥也不是!东方青枫瞥了他一眼,他蹙眉看向外面, 宅子里有棵大树, 天源府这边房子是十宅九树的格局, 遮阴倒是不错。 可到了秋天,一地落叶,处处得扫, 元樱正在外面扫着呢,阙清月就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手拿着刚买的画本,边翻着, 边看着她扫。 他看着看着入了神。 仿佛面前一切都慢了下来。 阙清月低头看着画本, 边看边轻撩了下肩膀处滑下来的头发, 然后单手整理了下外衫,紧了紧衣领,她交叠着腿,手中画本又翻了一页,低头专注看着,旁边小茶几上,放着茶壶和茶杯,她伸手,摸向茶杯,顿了下,拿到唇,唇边……雪白的衣领…… 东方青枫看着看着,不由的心头又泛起一丝燥动。 “殿下,殿下!殿下……” “啊?”东方青枫突然回过头,看向刘司晨:“什么事?” “殿下,你在想什么?”叫了三声都没有回应。 “没事。”东方青枫伸手也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大杯,一口喝了下去。 “这茶凉了,我去泡一壶。”刘司晨要起身。 “不必了,凉了更好。”他看向刘司晨:“你没觉得这封面有古怪?” 刘司晨摇了摇头:“没觉得。”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不是画册的问题,是昨天那蛇酒太补了?”东方青枫自言自语道。 以前从未如此过…… “你说什么?殿下?” “没事。”东方青枫放下杯子,正色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开源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煞气方面有消息吗?” 刘司晨这才道:“我们在开源只有两个探子,一个埋在药铺里,另一个在衙门中,是个掌管地方户籍的小吏,他跟我说,他整理过近些年的户籍,发现,有许多壮年男子的家人来退丁的,大多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数量还不少,有时候义庄都搁不下了。” “死于非命?怎么死法?” “据说是病死的,而且生前经常去妓馆青楼。”刘司晨也倒了杯凉茶,喝了口。 “妓馆青楼?”东方青枫手指放在唇上抹了下,“开源府的妓馆如此发达,这些人的死,难道是跟此事有关?” “这就不知道了,还查到,这个开源府首富张万荣,他二十年前,只是一家小妓馆的老饭,后来妓馆生意好得不得了,就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再后来搭上了靠山,在开源府彻底发达起来,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做上了一府首富的位置……” “开源府的靠山,呵呵,他能成为首富,难道他的靠山。”东方青枫看向刘司晨:“是郑太守?” “对,就是郑太守,郑太守此人,没什么进取心,三十九岁才中了二甲进士末位,朝考都未试,直接选了外调,一心只想在地方做个小官,捞点钱财,当时地方缺人,正好有个位置空下来,这些年他也做出点成绩,升调过几次,之后便一直待在开源,现在也算富的流油。” “而且此人,年纪大了,再有一年,就要告老还乡,他不是朝中任何人的党羽,此人也算有点小聪明,有自知之明,从不肖想从龙之力,谁拉拢都装傻,糊涂来糊涂去,只图熬到年岁告老还乡,除了贪点财之外,倒也安份守已。” “嗯。”东方青枫手点着桌子。 “还发现什么?” “还有就是些琐事,除了开源府的妓馆异常兴旺外,就是近些年,外来人特别多,在开源落户的人不少,人比较杂乱,小史意外发现,不但本城的壮男子死的多些,连外来的青壮年,这些年也死了不少,而且观户籍年岁,竟然大多集中在几个年龄段,那小史为人细心机灵,他说,他发现一个规律……” “规律?什么规律?”东方青枫问。 “就是,好像死的壮年里面,属蛇和属龙的人居多,达到了几乎八成……”说着,刘司晨看向了殿下,因为,东方青枫……就是属龙的。 “属蛇,属龙?”他手指一停,看向桌上的那本人身蛟尾的封面。 这些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个小史,不错,想办法把他调到京城。”他就需要这种细心机灵的人才。 “是。” 东方青枫看向那只册子,想到昨日封面的粉色光,他伸手又将册子拿起来,盯着封面的女子看。 人面蛟尾? 看着看着,他目光向下,然后凑近闻了下。 有腥味? 东方青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刘司晨不知道,他看着殿下,拿起小黄书,认真地看着上面不着片缕的美人图,然后上下瞄着,接着凑近,细闻。 他越发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这…… 这是他一个属下,能看的吗? 虽然明白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当然他也是,但,也不必这么饥渴吧,毕竟以殿下的身份样貌,也不缺人相陪,何必呢,竟对着一本书的封面…… “这封面不对。”东方青枫道。 “不对?哪里不对?” “有腥气。” “腥……”刘司晨立马想差了,以为是那卖书的男子,沾了什么腥膻之气在书上。 “是水腥气,还有……蛟煞之气?”东方青枫剑眉一挑,看向刘司晨。 “但是,又很微弱。” “蛟?”刘司晨望着自家殿下,只见他闻后,看着书册封面,眉头紧锁,似乎不解,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大聂不是只出了一只蛟吗?就是蟠龙山庄那只……”难道还有另一只蛟存在?不能吧? 要知道蛟此物很少见,也难得,民间传说,蛇大走蛟,蛟渡劫化龙,这过程中需八百年至一千年,殿下身上这只,就是渡劫化龙失败后,身死道消的蛟魂,执念成煞。 蛟煞与人煞不同,兽煞通常要比人煞厉害得多,尤其蛟煞,因其世间修行的寿命,要比人多达数倍,甚至十倍之久,化煞后,其性更暴,能力更强。 再加上蛟乃渡劫之物,需要一次次蜕变,蛇大为蟒,蟒大为蚺,蚺大为蛟,蛟大化龙。 若不死才能闯下一关,所以难度限制了数量,大聂能有一只活了千年,并闯到龙关的蛟煞,就很难得了,怎么可能还有一只? “此书封面有问题,你去查一下这本巫山奇遇,封面是谁画的?颜料从何而来,还有那个卖此书给我的牙人,接触过谁,这本书是谁写的?在哪家书厮售卖,那间书肆背后的人是谁,查到告诉我。” “是,我现在就去。”刘司晨应下。 刘司晨离开房间,与看书的阙清月笑着打了声招呼,出了门。 东方青枫将书收起来,抬眼见到树下,元樱正拿着扫帚,扫了会院子,然后跑到她祖宗那边,用扫帚撩拨祖宗,惹得正看书的阙清月坐在那儿不动,只伸手去打她。 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意,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在迈步走到树下时,便见阙清月没打到元樱,又懒得站起身,不由地又摘下肩上的披肩,抽打她,让她离远点,披肩之下,是雪白的衣襟,因为动作,衣襟微微有些开合。 斜襟衣乃v形领,一般都束在颈间,很少会这样开合松散,并露出平日不多见的一抹雪肤。 东方青枫此刻见着,昨夜那一梦又上心头,那一阵陌生又熟悉的燥热感再次涌上来,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强忍地掉头便走。 如今也不知为何,竟看不了她一点儿。 阙清月与元樱正打闹,元樱站在位置,她看到东方青枫了,见他走过来,本打算收敛一些,因为东方青枫曾说她天生神力,和祖宗打闹时,莫伤了她,让她收敛力道的。 结果见他都快走过来了,突然脸色一变,又莫名其妙掉头了,其动作间的生硬感,她都看出来了。 “咦,他怎么走了?”元樱奇怪,不应该啊,平时不都在祖宗身边吗?做为护卫,祖宗边上都快没她位置了。 可今日,他不但一早上没出门,甚至走过来时,竟招呼都不打就走掉了。 谁惹到他了? 祖宗吗? 阙清月打了元樱两下后,见她看向身后,也跟着扭头看过去:“谁啊。” 然后便见到东方青枫的背影,像有人追似的,快步进了门。 她这才将手上的披风收了回来,慢慢又披到肩上,手里捏着穗子,看了眼东方青枫的东厢:“你们惹他了?” “没有啊!”元樱无辜摇头。 那他怎么不过来啊? 阙清月看了会东厢后,才放下穗子,伸手拿起旁边的书,挥开元樱:“烦死了,离远点扫,全落茶水上了。” …… 开源第一首富的府邸,与普通人想象不同,本以为亭台楼阁,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但实际,异常低调,除了占地面积多些,大多沉闷色调居多,很少花红柳绿橙黄紫,并且,府内有大量的水,前后几进院中,都修有水池,鱼塘。 张万荣一路坐着轿子回了府。 刚迈进大门,便见管家紧张地小跑过来,“老爷,赵长史来了。” 张万荣手指摸了摸羊脂玉扳指,点了点头,松了下腰上的玉带,然后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张府是五进的大宅院,依山而建,最后一排后罩房的墙就是山体,建得颇高,前面是水景池塘,两边堆积山石,路且曲折蜿蜒。 平时做为库房,这里除了管家,禁止任何人进出。 其中一间库房看似普通,只放了些玉石字画,但墙后,有暗门,打开暗门,直通山内密库。 这间密库,不为人所知,建在了山体之中。 常年阴暗潮湿,只在墙两侧,放了些夜明珠照明。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6节 那叫一个绝绝品! 要知道开源府的青楼妓馆竞争有多激烈,她这妓馆名头小,不就是没有一个能镇场子的美人吗? 凡有人气者,皆有花魁名妓镇场,大把豪客来捧。 她的小妓馆就缺这么一个镇场的美人。 这不就来了吗? 眼前就有一个!若这美人入了她的馆,那她就要发达了,可以想象有多少富人豪客,蜂拥而上,一掷万金。 那老道人正好走到她身旁,刚要开口,就见她目光直直地看着门口一个方向。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么快就中邪了? 老道人一回头,与人一照面,对方那双丹凤目漫不经心地扫向他,只一眼,他面色一震,头皮一麻。 天人之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老鸨也敢想!天人之姿啊! 她还想拉人做妓,作孽啊! 回过头就拽那老鸨:“你这老妇,看啥呢?那也是你能看的?你要敢动半点歪心思,你信不信晚上你就得横尸街头,惨死当场。我老道好心提醒你,打消那个念头吧,造孽啊,那人,拜的可不是你庙里的香,走的不是你这条道,你把她拉进来,我敢说,你和楼里的姑娘一起陪葬都不够……” 老鸨一时间想赚钱想疯了,听到老道的话,总算清醒了。 对啊,虽然她有手段,能把姑娘给弄进来,但是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小家碧玉,若惹到不该惹的人,就糟了。 “她是谁,你可认识?这姑娘,长得真绝色啊,那位名满京城的第一花魁,慕姑娘,恐怕也不如她吧?” 老道白了她一眼:“你想啥呢,老道我修行几十载,才开了天眼,这两个能比吗?那慕姑娘再美,今生为妓,行得是鬼道,鬼魅人也,乃吸魂夺魄也,这姑娘……” 他指了指天:“……上面下来的,你说呢?” “天上梯与黄泉路,贵与贱,仙与鬼,皮囊一副,骨为根基,魂似神韵,来时路不同,去时路亦不同,不可混为一谈,不是一条道上的,你不懂。”说完,他拿出了符纸铃铛:“在哪间房死的?我去超度超度,老价钱,一次五十两银子……” “呿,臭道士,死要钱!” …… 阙清月被元樱一路拉回了宅院。 “行了,都到门口了,还拉我。”阙清月拽回了袖子,三人一同走进宅子。 刘司晨一早就不知道在忙什么,人没影了。 刚才路上鹿三七与元樱在摊铺前买了些肉和菜,还有点心吃食,两人提去厨房。 阙清月在院子里转了下。 想到平时,东方青枫都是陪着她溜弯,她不走,他还各种法子逼她走,今日不知为何,一直关在屋子里。 阙清月望了会树上的鸟儿,想了想,脚跟一转,手揣在袖中,向东厢走去。 她伸手提着青色衣摆,走到门前,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应。 没人吗? 接着手轻轻一推,门开了,她站在门边左右看看,才迈进去。 一进去,有股水气,就看到东方青枫似乎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的。 手里拿着东西,坐在外间的椅子上。 她见人在,这才将手重新揣在衣袖里,晃着走过去。 走近了,见他一直闭着眼睛。 平时耳聪目明的人,怎么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她走到旁边,望着他:“你在干嘛?睡着了?” “怎么不说话?” 第35章 唇齿相依 你们若死了,我也无法独活 东方青枫无奈地吐出口气。 他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 额头还有水滴下。 睁开眼睛,眼中全是红血丝,他看向阙清月。 “白衣……”他唤, 轻声, 有些委屈道。 阙清月站在他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他,觉得他与平时不对,看起来颇为可怜?眼睛还这么红? 她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关心道:“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眼晴为何这么红? “是否晚上守夜不睡,伤了气血?我这里有枣糖,可以补气血。”说着,她就从袖中掏出了两块用纸包好的,方方正正的, 元樱让她随身带的枣糖,放在手心。 像逗孩子一般,往他面前一送。 可是没想到, 这糖一拿出, 眼前人竟然强忍地低头, 表情要多委屈就多委屈的样子。 看得阙清月一愣。 一个一米九的高大男子,竟然在她面前流露出泪意来。 这倒是稀罕。 他是怎么了?难道她今天逗一逗,竟将他逗哭了? 清月手拿着枣糖愣在那儿, 不知怎么去哄的时候。 东方青枫手动了下,抬手,握住她揣起来的手腕。 然后虚弱地低头,让头埋在她手腕上。 好似很疼的样子。 阙清月面露惊色, 低头看着这一幕, 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因为东方青枫此人, 在她面前,从未如此软弱过。 他遇到事了?很难过的事? 这让她一时不知该推开,还是安慰一下…… 只不明所以地低头,望向埋在她手臂上的人。 他的湿发,还未干,露出的耳朵与后颈,都是红通通的,像着了火。 这不正常! 这肯定不正常啊! “你是不是病了?生病要看大夫。” 她摇了摇被他握住的手:“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怎么帮忙请大夫。 东方青枫深吸一口气。 虚弱道:“白衣,我中煞了。” 说完,将手里那本巫山奇遇,放到旁边桌上,“这本书的封面颜料里,有一种煞物。” “它现在让我浑身不舒服,很难受。” 他忍不住伸手,轻揽她腰身,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阙清月微仰着身,被带过去,然后便看着埋在她腰上的人。 “你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拱在她身上,轻薄她? 不过,不知为什么,看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埋在怀里跟她求助。 实在是,让人心软得很啊。 阙清月微一思索,手从袖子里挤出来:“你别抱那么紧了,我手都伸不出来了。”说着,抽出手来,倾身将桌上那本书拿过来。 “是这一本?这不是你昨日与牙人买的书吗?还不许我看,我倒要瞧瞧,这是什么……” 东方青枫坐在椅子上,抱着她的腰,搂着人,闻到香气,才感觉全身稍微好一些,心不狂跳了,刚才跳得他额头的筋在都在蹦,终于能喘口气了。 “那煞物,就藏在这幅画里?”阙清月拿在手中看了看。 “嗯。”他的声音沉闷沙哑,想多闻些香气解饥,拱得阙清月的腰有些痒痒,她抬手便拍了下他的背。 “别动!” 她道:“一般来说,毒草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她看着这本书,又望向埋在她腰间的人:“既然封面有问题,那里面的内容或许有什么解决办法,要仔细找找,里面写了些什么……” 说着,她就要翻开,看看其中到底写了哪些风流韵事,有没有什么解煞的线索。 东方青枫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从她身上起身,伸手夺下她手中的书册。 他微微喘着气,将书拍在桌子上。 “是,毒草三步之内必有解药。”照这本书里的内容做,也确实能缓解他现在的情况。 但是,能给这小祖宗看吗?看了又能如何? 一离开阙清月,东方青枫心头燥动,额头冒汗,全身发红,如果能冒烟,头顶都能冒烟了。 他一手拍着书册,一手还拉着阙清月袖子。 “你先别走了,你先过来。” “你说的对,得缓解一下……书你别看了,我都知道。”东方青枫手抚着额头,耳后全是赤红之色。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阙清月,真是让人受不了,“你让我再贴一下,再贴一下。”闻闻。 说着,就将她拉过来。 脸贴在她身上,手臂将她小心圈在怀里。 阙清月手抬在半空,望了眼那封面,此情此景,她大概明白了,最后手臂慢慢地搭在他精瘦的肩膀上。 手指安抚地轻轻点着他的肩骨。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7节 “你是中了色煞?此煞听说是欲煞中,最厉害的一种。” 她看向那封面:“其实,不必看内容,只看封面,就能知道很多事了。” “你体内有只蛟龙,而这封面画得却是一只蛇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还有,这是一本艳书吧?你说封面的颜料有问题,一本艳书,颜料有问题,且中招之后,会欲念难挡,身不由已,双手紧抱姑娘不肯松手,怎会如此?” 抱着阙清月的东方青枫,听罢后背一僵,手微微一松。 “今日我与元樱、鹿三七一同出门,在妓馆门口,见到了远来客栈六人其中一人,他已经死了,死在妓馆里,听说是马上风,之前我还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怎么会这么巧,直到你中招了,并怀疑这画上颜料有问题后,那再将这些细节之处串联,好似能说通了,你可以查一下,若中招的都是男子的话……” 她抚着衣袖道:“那他们中招后,就只会去一个地方,就是妓馆。按照得益关系推敲,妓馆背后的人,与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干系,且天源府的青楼妓馆如此发达,居然没有任何管治约束措施,这很不正常,那此事又与开源府其它官员,有没有关联呢?你若能找到青楼背后的人,再顺藤摸瓜,应该就能知道真相了。” 东方青枫搂着怀中人,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眼睛里泛着血丝,在阙清月一番话后,他有了一丝清醒,他已经知道是谁了,不由地眼露杀意地道:“……该死的张万荣!”我不杀你,你倒舔到刀口上来了。 说罢,他将脸又埋入她腰间磨蹭,似乎痛苦难耐的样子。 阙清月被他搂着晃了两下,她看到帘后面的浴桶,溅到桶外都是水,水面还飘着冰,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冰,他这是才泡完冰水出来的吗。 身上竟不凉,反而这么滚烫。 这色煞,对他竟如此严重?能让这位君子作风的九殿下,在她面前这样失态,可真少见。 他竟然不怕自己日后拿此事嘲笑他? 这九殿下可是个极要脸面的人。 “就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冰水不行?那大夫呢?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他头上半干的毛,帮他顺了顺,然后又抚了抚,入毛绒绒,手感奇佳。 “要不找大夫,给你扎几针吧?”她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之前他就经常找来大夫给她把脉,把脉的时候,还会特意问大夫用不用给她扎几针,每次都能惹来她白眼三两颗。 现在倒是山水轮流转了,该轮到他被扎针了。 “若有大夫是能解了这该死的色煞之毒,就是给我戳成个窟窿,我都不喊一声。”东方青枫脖子上红得很,冒出滴滴汗珠。 这样子,怪可怜的,阙清月不好推开他,但一个人总扒拉她,一米九多的大个子,还特别沉,根本站不动,站不动,她就很累。 她一累,就想坐下,可左右也无坐处。 刚好看见他腿闲着,就干脆在他腿上坐下来。 然而东方青枫已经烧迷糊了,她一坐下,几乎顺滑本能地就势将人亲密地抱在怀里,弯腰,非常自然地将头埋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她的发香,清香极了。 仿佛是他瞬间的解药。 这一口香气下去,总算脑子清醒一点,但体内反而更燥热难忍。 该死! 他将人搂在怀里,睁开眼睛,还没搂上一会,就看向门口,门是开着的,他看到刘司晨回来了,正低头大步奔向东厢,马上要进门。 他顿时挺身,强忍燥气,生出一股力气,伸手便将腿上的人拉了起来,“有人,转过去。”两人刚才亲密之事,不能被刘司晨看到。 说完他便抬起手,抚向头疼欲裂的额头。 阙清月站起身,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就见刘司晨刚好走进门,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时间卡得正好,她不由回身看了眼身后坐在那儿,哪哪都不舒服的人。 刘司晨一进门,便见到殿下与阙家祖宗一站一坐,似乎在说话,倒也没意外,只是脚步慢了下来,有几分欲言又止。 阙清月只一眼,便知他何意。 她也不是讨嫌的人,抬手,理了下衣衫,将袖子一揣,这才抬眼,“你的人回来了。” 看了眼东方青枫道:“那我走了。” 说着,便向门口走去,走到刘司晨旁边时,还好心嘱咐他:“我看你家殿下情况不太妙,实在不行,你还是找个大夫,给他扎几针,或许会好一些。” 说完便留下这主仆二人在屋内说悄悄话,她回了西厢。 刘司晨听罢,望了眼那祖宗迈步离开的身影,出了门后,他赶紧走过来,“殿下,你这没什么事吧?需要看大夫吗?”还要扎针?他伸手要扶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立即挡开他:“都是爷们,我还用你来扶,我没事。” 刘司晨:…… “真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东方青枫勉强坐直了,看向刘晨:“这点煞气,它能耐我何?”额头一边冒着汗,却嘴硬如铁,就算疼死,也得像爷们一样死。 他摆手,“你快坐吧。” 刘司晨望着自家殿下又痛又难受,还不耐烦的神情,跟渡劫一样,他绕过八仙桌,坐在一旁椅子上。 刚才他进来时,还觉得自家殿下情绪低落,表情莫名有些委屈。 阙氏那小公主一走,就头一抬,一句没事,哥是爷们儿,不用他管,刘司晨还想多问几句,殿下竟然烦燥地在椅子上坐了坐,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 “张万荣,查得怎么样了?”刚才阙清月提醒了他,这确实是个产业链,此人绝对有问题。 这克制他煞气的源头,也极有可能就在青楼背后的人,张万荣身上。 若他真有这煞物,这该死的东西,东方青枫握紧手,他是真活腻了,将手握拳,一下子锤在了椅子上。 然后看向刘司晨:“你快说。” 可刘司晨看殿下的情况,真的不太好,这么燥动,一双眼睛都憋红了,脸颊处都能看到他在咬牙强忍的痕迹。 脖子前后都是红的。 “要不,殿下,实在不行,找,找个女人试试?”他知道殿下可能还是个童子之……至少能缓解下不是? “找什么?”东方青枫红着眼看他,然后低头闭上眼睛:“没用,街上有的是女人,我对她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殿下,你对谁有感觉?”说出来,他替殿下找。 “……”东方青枫深吸了口气,竖起剑眉,看向刘司晨,用力地拍了下桌子,“你问什么问!”带着一丝少年稚气般的赌气道:“我让你说张万荣!不是说这个。”他喘息一声,强忍问道:“张万荣,他到底怎么回事?” 刘司晨被那声拍桌子声,震了下,这才赶紧道:“我查到了,查到了一些张万荣当年建府邸的事,当年他建府,用了不少工匠,但其中有六人,同一时间失踪了,家人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人,且事后,张万荣他还给了这六家人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生活几十年……所以这事当年也就没闹起来。” “殿下,这种情况,我怀疑,六个工匠是不是在为张万荣府邸私建什么密库暗道之类,建完后便杀人灭口,可究竟是什么密库,里面还没装宝贝,就要杀人呢?” 这太可疑了些。 “而且这个张万荣对自己的宅子颇为看重,光护院就请了三十多个,这不像是怕死啊,倒像是宅中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刘司晨道。 “呵,他不会是将煞物藏在了自己府邸里吧?他到底怎么做到的?”张万荣不过是一普通人而已。 “此事,绝对有外人参与其中,我被算计了!”东方青枫低头讽刺地笑了下:“可别又是我那心狠手辣的七哥做的吧?”若真是他,那这一环扣一环的手段,让他做皇帝,都委屈他了。 “所以,我中的到底是什么煞?”这种煞,东方青枫也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很清楚,这煞必定针对的是自己体内的蛟龙煞,乃天克之物,必须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每件事物,无论多强,都有其弱点,蛟龙煞也不例外。 “……蛇类兽物,修行年岁久,会产生两种变化,一种蛇大走蛟,蛟渡劫化龙,再从江河入海,完成蜕变,成为一方水域的统领。” “还有一种,蛇大成精,化为人形,入人间历劫,无论化蛟或化人,都有一劫难逃,所以,我中的东西,到底是化蛟失败的色煞,还是化人失败的色煞?是蛟?还是人?” 刘司晨:“这……”他自然是回答不了的,大聂如今也只出了一只蛟龙煞,就在殿下身上,谁又知道,这蛟龙煞的弱点竟然是色煞呢?这蛟龙别是修行千年找不到伴侣,饥渴的吧? 东方青枫手扶着把手,微弓身,虚扶在扶手上,头发滑下肩,他转头看向刘司晨:“你去备点水,加冰,我再泡一会,天一黑,我们去夜探张府,我倒要看看,这张万荣他狗@%……究竟在府里藏了个什么东西!” 那两字殿下没说出来,但刘司晨秒懂,就是,他狗娘养的。 殿下说不出口,他帮着说。 刘司晨见殿下又开始喘粗气了。 也没敢耽搁,但走前还不忘提醒道:“殿下,要不,我还是去给你找个女人来吧?”还是这个更容易些。 “滚!” 一本书飞向他。 “好咧!”这就滚,刘司晨转身跑了。 夜幕很快降下,东方青枫实在等不了了,天一黑便要夜闯张府,把那折磨他该死东西给揪出来,但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很不妙。 他找个借口把元樱支走,来到西厢。 阙清月一身白青正衣,端正坐在书桌前看画本,见他过来。 便将手中的画本放下,看向他。 “你身体……可好些了?”阙清月观来人,黑红玄衣,手拿刀,与平时一样,看着也正常,只是眼睛还是红的,步履也有些凌乱,没有平时的四方步迈得稳如泰山。 她猜到,这两人恐怕要去找张万荣了。 但他现在这状态,行吗? 东方青枫一路走到她书桌前。 低头望着她。 冰水也不行,唯有她能解其一二。 他眼晴红晃晃的,说不清是憋的,还是泪意,显然在极力克制,维持正常。 阙清月坐在那里,侧身仰头看他,上下看了看,见他这状态,尤其看着自己时,颇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像跟她讨什么东西似的,像个要糖的孩子。 “你真要今晚去?” 东方青枫喉咙吞咽了几下,然后朝她伸手。 “让我握一下。” 阙清月见了,顿了顿,看着他,从容地,颇为信任地抬起袖子,将自己微翘的手指,平放到他手上,白如玉,形若仙。 想看他要做什么? 东方青枫握住她柔软的手,然后一个用力巧劲,将她拉了起来,再一下子将她旋过身来,从背后抱住她。 然后弯下腰,脸贴在她脸颊,委屈道:“就抱一下,让我抱一下。” 阙清月一惊之下,微微侧颌,这太亲密了。 她伸手抵着环着自己的坚硬手臂,耳边听着他或深或浅的喘息声。 似乎在忍耐,在忍耐,然后感觉到他抬头,在她发间嗅了一口。 阙清月被闻得也不知为何,微低了下头,耳朵也有些晕红,她朝旁边侧过脸,露出了平日不被人看见的雪色颈项。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8节 “你……若需要,我可以将我的头发,剪下一些,放进香囊,这是否能让你缓解一二?” 刚说完,她耳边传来了低哑笑声,和喘息声:“剪发丝装进香囊里,送给男子,那是告白,是喜欢。那你喜欢我吗?” 阙清月被他又搂紧了些。 突然被这样的情话包围。 阙清月有些不自在,她想动,却又被搂得无法动弹,只能左右看了看。 挣了下道:“一切都是权宜之计,我需要你平安归来,护送我回京。” 东方青枫呼出气,似乎冷静下来,半晌才低沉道:“你放心,我死不了,此诺言,我必实现。” 她听着声音不对,忍不住回头道:“东方青枫,你若是实在受不得,也可以去……”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他这状态,异常亢奋,这很容易被操控,若能暂时缓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东方青枫听罢,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阵憋闷,憋得他快要炸开,他一个用力,自身后将她一下子抱起,原地快速转了个圈。 惊得怀中人,“啊!”了一下,手紧紧抓住他手臂,捏住他的肌肉,发丝都飞扬出去,在空中划过美的弧线。 放到地上后,放稳了,这才将她松开,他退了一步:“好,我没事了。” “走了。”然后不待阙清月回身,他便掉头,头也不回地拿起桌上的刀,向门外大步走去。 阙清月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下,将手伸入袖中,身上的凌乱也来不及管。 她清楚地知道,东方青枫到京城之前,都不会死。 可为什么呢?为何感觉,这像一种决别? 难道今晚真的会出事吗? 随即,她绕开桌子,不放心地也走向门口。 刚出院子,就见到院中东方青枫,刘司晨和元樱都在站在那儿,鹿三七站在树下,正摇着扇子一言不发地望向房顶上方。 而房顶,不知何时,竟然围满了人,并拉满了弓弩,箭尖全部指向他们。 他们,被包围了? “呵呵,东方青枫,你想去哪儿啊?上次在且听风岭没有杀了你,这次,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喽,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看看吧,今夜,我为你准备了什么送行的好东西!” 开口的人一看装束,便是当初围杀他们的廖家坞人。 东方青枫握着刀,抬头盯着他们,廖家坞?真是阴魂不散!离开了风都城的势力范围,竟然又跟了上来。 只看他一旦中招,这些昔日追命的鬼,就又欺上门来,便知,这次又中计了。 果然出事了! 阙清月揣着手,望着宅子四周,慢步走到几人中间。 东方青枫见到她走过来,扭头低声道:“快回屋子里,这里没你的事。”头上全是弓弩,一不小心护不了她周围,她就要受苦了。 阙清月站在他旁边,看了他一眼,然后望向那些人,此时月色正美,悬于树梢。 为何每逢十五,多是杀人夜呢? 难道月下身死,会比较凄美? 她道:“东方青枫,你错了,唇寒齿亡,巢倾卵破,唇齿相依,休戚相关。不可能存在你死了,我还活着的事,他们既然敢第二次围杀你,必然有了万全把握,又怎么会放过我?你们若死了,我也无法独活。”说完,她看向他。 若真身死,她宁可死于箭下,也不独活于屋中,这是最后的自尊与颜面。 东方青枫于月光下,看着这阙氏祖宗的脸,清凌凌的丹凤眼,即便面对死亡,面对无数弓弩的围剿,依然无比冷静淡定,再配上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五官,在月色中,美轮美奂。 这是一轮,让人无法忘记的明月,像极了他心中的月亮。 阙清月揣着手手,望着他:“你可不要忘记了,你我的约定,你要护送我到京城,你东方青枫说的话,可要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她微点下颌。 上一次这样站在月下说话,还是在上一次,李府的小院中。 东方青枫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两人目视许久,仿佛千言万语在其中。 那时,他觉得这是他一定要倾尽所有,也要护送她到京城的女子,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她要跟自己同生共死的誓言。 你若死了,我也无法独活…… 他不由地闭上眼睛。 这该死的色煞。 “不过你放心。”阙清月转回身,四下看了看那些人,“今日,你死不了的,我们谁也死不了。” 具体为什么死不了,她也不知道。 元樱急死了,急忙跑到她旁边,挤着挡在她身前,手在后面,悄悄扯她,“祖宗,你快走。我可以死,你不能死……” “啧!”阙清月一把拨开她,挡着她视野了,瞥了她一眼,道:“谁说会死?我们谁也不会死,你憋说话,闭嘴。” 然后挺直腰背,看向前方。 人可以死,气势不能倒。 “呵,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你说谁也死不了?你要知道我们为他准备了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这次,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今日你们,都得死!” 说着,身边一胖乎乎的人出现了,手中还拿着一只惨白的匣子。 “是器门的骨匣!不好,里面是色煞!快闭息!”鹿三七立即用扇子挡住了脸,像这种骨匣,里面装的肯定是能喷射出什么东西来的阴人之物。 “欸,你错了,这东西可不是对付你们的,张万荣。”那人看向胖乎乎的人。 “对不住了各位,我也没办法。”张万荣在房顶上无奈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人骂道:“少废话!快点!” 只见张万荣往里面不知扔了什么东西,里面那煞物像发青了一样,开始鼓涨起来。 它一鼓一动。 如雾状的东西在夜里散开了,看不清,根本看不清。 但所有人都觉得全身燥热。 只有宅院中的东方青枫,脸色一变,一下子半跪在地,以刀身支撑才没有倒下去,他整张脸涨红,咬紧牙关,手死死地握着刀,抬起剑目,怒目看向房顶。 “呵呵,色煞的滋味如何?九皇子?” 第36章 远来客栈 杀了又如何?谁敢治我的罪? 东方青枫他紧握玄刀, 青筋暴凸,全身紧绷,额角全是汗。 众目睽睽之下, 他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阙清月快步走到他面前, 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头看他,“没事吧?” 转身又看向屋顶张万荣手里的匣子,匣中的东西,必然就是那个人口中说的色煞。 她明白了,这是一个针对东方青枫的局。 这匣中的东西,只对东方青枫有用,她与元樱,刘司晨和鹿三七, 虽也燥热,但仍可忍耐,只有东方青枫受不了。 刘司晨与鹿三七走过来。 “殿下, 没事吧?”刘司晨蹲下身, 急道。 这可如何是好?刘司晨见殿下颈间青筋爆出, 对男子而言,用色煞这等阴招,实在是太卑鄙, 太无耻了! 刘司晨手握剑,忍不住站起身:“你这下作小人,有本事,真刀真枪来啊!搞这些下流的手段, 呸, 打不过, 就玩阴的,真不是个男人,无耻!”刘司晨站起来一通怒骂。 周围房顶上围满弓弩,一百多人,除了这些人,房子外面还有人。 对他们而言,情形确实不妙,如今殿下又受色煞所制,他们今日,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不骂两句,刘司晨更觉得憋屈。 妈的,这一路,他们殿下受了多少次追杀围剿了,实在太过份了! “呵呵,你不必激怒我,我此番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各司其职,各为其主,谁让你这主子不好好待在朝歌城,偏要回京趟一趟那潭水的深浅,呐,现在不就知道,那潭水到底有多深了吧?” “呵,笑话,殿下不回京城,你们就会放过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人指了指张万荣手里的匣子:“都说东方青枫极难对付,看到没有?只不过一小小手段,一条化蛟失败的蛇,就能把你那主子折腾的面无人色,哈哈哈,他也不过如此!” “上次且听风岭,我廖家坞因为你们,损失了几十兄弟,今日也好把帐一并跟你们算算,不过若是你们能脆地求饶的话……除了东方青枫,其它人,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我呸!狗屁不通的东西!”刘司晨骂道。 “你骂吧,替你主子好好地骂,骂这天,骂这地,骂人都可以,但别想着逃,我们已为你们布下天罗地网,这场针对你们,与九皇子的局,已经布下,并且非常完美,你们就别白费工夫了,呵呵。” 此人是廖家坞的头头,当土匪当惯了,最喜欢口吐狂言,极度自信,觉得此行十拿九稳,所以并不急于动手。 毕竟他现在要杀的,是一皇子,大概他从未杀过此等尊贵人物。 世人最想见到的是神的堕落。 这些山贼匪徒,最想见的,就是皇室一族在他们面前,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此等平日见都见不着的人物,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跪地求饶的样子,能极度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这场好戏,怎可错过? 自然要折磨一番后,满意了,再动手。 “真是该死!”东方青枫喘着气,眼前红色一片,眼底已经充了血。 “唉!不容易啊……”一旁的阙清月见状,拍了拍他的肩,以前觉得皇族之人天天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如今看来当个皇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站了起来,将手揣进袖子里。 仰头看向月亮下廖家坞的人。 “喂,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问。 大概见阙清月一点不紧张,很从容的样子,像是不怕死般,那人竟然还觉得有趣,颇有闲致地回答她:“小姑娘,什么话?” 阙清月低头笑了下:“我以前,喜欢看画本,有本探案子的画本里,男主公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他说,世间没有完美的犯案,也没有完美的布局,看起来再精心的设计,也会在小小的纰漏中,毁于一旦。” “什么意思?”房顶上的人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的计策确实很完美,先针对我们几人里,最强的那个人,控制他后,再以多胜少,围杀我等,我们看样子,插翅难逃。”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69节 阙清月看向自己,与周围的四人。 “但是,再完美的计策,也会有小小纰漏。” 她低头道:“我本以为,你手里拿的东西,是只蛟,蛟我就没有办法了,原来,它只是条蛇啊……”说是半蛟之身,那不就是化蛟失败后的蛇吗? “所以,你的纰漏我找到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说!” “那就是。”她说着,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纸包。 “我! 手里的……” “雄黄粉!”话音未落,她袖子一荡。 纷纷扬扬的浅黄色粉末,落在了半跪在地,手撑刀的东方青枫身上。 房顶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旁边拿着匣子的张万荣便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粉末,突然道了一句:“不好!快快快,杀了他们!” 当年他遇到走蛟,能逃脱一命的关键,就在于他外地回来,一路上怕有蛇虫,买了雄黄粉在身上,他也是当时走蛟后,唯一的活人。 那蛇根本不靠近他,哪怕知晓那里藏着人。 之后,他一直控制那色煞,用的就是雄黄粉做的粉砖,他将此砖在地下室铺了一层,只要在那间暗室里,色煞就会虚弱无比,完全没有攻击力,只会不断的产出粉液来。 但这个弱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之前对赵元升的说法,也不过是说半蛟之身偷回来后,那色煞不舍肉身,也跟了过来,他借机将其关进地下室罢了。 可是他出声时,就已经晚了。 一切都结束了。 针对东方青枫体内的蛟,特意用了蛟类色煞这招确实很绝,蛟本就稀少,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因契合的伴侣很难寻,所以颇为专情,遇到一只,就上头了。 但他们忘了,化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化蛟失败也是很正常的事,失败了,就不是蛟,只是蛇。 是蛇,就有蛇的致命弱点,蛇的致命缺陷是什么,就是它生前最怕的雄黄粉。 化成了煞,雄黄粉依然克制它的煞气,虚弱它的煞气。 它能克制东方青枫体内的蛟,雄黄克制它,不过一物降一物,天克罢了。 在张万荣说出不好的那一刻,色煞之毒已经被短暂隔绝,一道身影跃身而上。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没有试探,只有最强一招。 斗转星移,飞龙在天。 不过区区一道天龙斩罢了。 站在房顶的一百多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将弓弩掉转方向,指向空中,一切便结束了。 房顶上的人,像饺子一样,倒了下去。 宅中大树上剩下的树叶,哗哗地落了下来。 纷纷扬扬,像雪花一样,落了地面一层。 刘司晨、鹿三七及元樱,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皆松了口气。 被上百人用弓弩指着头的感觉,太恐怖,只有站在被杀的位置,才知道到底要承受多大的恐惧与压力。 东方青枫一如既往,靠谱,一招天龙斩,秒杀所有人。 不过,眼前这手无寸铁之力的阙氏小祖宗,也是很强的啊! 以一包不知道哪来的雄黄粉,扭转局面,反败为胜。 关键是,她什么时候藏了一包雄黄粉了? 元樱跑过来问:“祖宗,雄黄粉是哪里来的?”她怎么没见过。 阙清月瞥了她一眼,将手揣在袖子里。 看向东方青枫一招之后,那颗光秃秃的树,有一种被打理过头发般的别样美感,她道:“……山中蛇虫那么多,我还不能买包雄黄粉熏一熏了?” “而且那药铺伙计说,配好的粉,如果不好用,可以退双份钱,看样子,确实好用。” “那祖宗,你哪来的钱啊?”钱全放在元樱的箱子里,祖宗身无分文,怎么买的雄黄粉? 阙清月看向元樱和好奇的晨鹿二人:“他们没要钱,送我的……” “呵呵,原来如此。”鹿三七闲情地展开扇子,笑着道了一句。 “呦,伙计竟然不要钱,白送?我怎么就没遇见这样的好事。”刘司晨酸溜溜来了一句,这祖宗走哪都有人送东西。 “你若像你家殿下长得那么俊美,说不定去勾栏,人家姑娘也不要钱,还白送你一曲呢。”鹿三七摇扇道。 “滚,鹿三七!” 元樱眼睛冒星星:“祖宗,你刚才真厉害,袖子一挥,就救了我们所有人!” “那是自然。”阙清月微微得意,将手揣在袖子里,侧身,看了眼从空中轻落到地面的东方青枫,看脸色,已正常,应该无碍了,煞毒估计解了。 这才放下心。 她回过头来故意道:“东方青枫又如何?关键时候,还不是得我来救?”说完一甩袖子,望向天空,月色下,迎风而立,身姿迷人。 刘司晨在旁边尴尬地咳了一声。 “殿下。” 东方青枫迈步走过来,身上沾了一层雄黄粉,是有些狼狈的,但这粉末当时隔绝了色煞对他的影响,他体内的色煞之毒总算解除了。 虽狼狈,但眉宇清绝,再加上粉末掩盖了脸上些许戾气,单看轮廓反而有些年少时的意气,他看了眼阙清月,“你先回去歇着。”这里人多,一会儿别溅了血在身上 然后瞥向刚才扔到院子里还活的人,对元樱平静道:“带你主子进屋,不要出来。” 元樱就算不懂,也知道这九皇子要干嘛。 那扔下来的几人中有三人,廖家坞的头头,开源府首富张万荣,还有他手里的东西,另外一个不认识 ,留着一撇胡子,似乎是个官员,带着兵等在院外。 九皇子这次受此奇耻大辱,岂能白受?这几人看样子要倒大霉了。 元樱赶紧上前。 阙清月看了东方青枫一眼,然后就被元樱半搂半拽着走了。 隔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你这,劲那么大,袖子都要被你扯掉了,行了,我自己能走!” 东方青枫站在没动,亲眼看着元樱与阙清月进了房间,元樱赶紧回身,望了眼外面,紧张地将门关紧了,关严实了。 东方青枫动了,在月色下,抬手就将刀扔到半空,反手握刀,走向那三人。 如同来自地狱收割生命的阴使。 他慢慢地蹲在一人身边,一刀向下,速度之快,眨眼之间,刀插在了其中一人的手背上。 那人发出难忍的惨叫声。 “说,东西是怎么弄来的,背后是谁指使你?还有谁?” 冷酷的审问手段,看得一边的鹿三七的脸一皱一皱的,拿着扇子,挡住了脸,不忍细看,这东方青枫平时看起来,年轻英俊小青年一个,靠谱年轻人。 没想到私底下,这么狠厉呢。 一刀一刀的。 仿佛扎的不是手,是团猪肉一般。 也难怪,若没有阙氏祖宗那包救命的雄黄粉,现在万箭穿心,惨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鹿三七转过身,摇着扇子,望着天空明月,身为道门中人,救死扶伤,扶贫济弱是本份。 ……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阙清月坐在房中,看着元樱飞快地将门窗都关上了,隐隐能听到外面的惨叫声。 元樱骂了句。 活该!她刚才差点被射成筛子了。 阙清月坐下来想了想,然后拿起书。 睡觉前她看了眼功德海,没有功德入帐。 那个色煞除去,应该会有功德入帐,多少而已,怎会没有动静? 东方青枫应该不会留下这么一只克制他的煞物在手里。 这一晚,东方青枫离开宅子一夜未归。 刘司晨也不在。 只留了鹿三七与元樱在宅中守着人。 二人直到天大亮才回到宅院。 张万荣手里的财产,是笔不小的数目,若东方青枫不收,这笔钱,最后也会进了老七的口袋。 给敌人送钱,便是灭自己后路。 自然是将宝库搬空,将大量银钱银票收用,交给自己人,自有办法送回京城。 无论是昨夜出动几百人马在城内大肆暗杀行动,还是之后东方青枫的人抄了张府的宅,拿走大量财物宝物之事。 开源的府主郑玉成,一直都没露面,仿佛死了一般,手下死了一个长史,他都能装聋作哑一概不理。 这人,真有意思。 二人回来后,休息了一早上,下午一行人便打算离开开源府。 刘司晨还特意去药店,多买了几包雄黄粉,以备不时之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这回有经验了。 见刘司晨在袖中炫了许多雄黄,阙清月抖抖袖子,瞥他道:“你放心,兽类煞本就稀少,蛟类更稀有,蛟化色煞的,就更加少见,而且你那主子,体内的是蛟龙,别的色煞对他没用,只有蛟类与蛇类才可。”而蛇想成煞,比蛟更难。 “总之,这种事,再遇一次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带那么多雄黄粉,也是用不上的。 “用不上,那驱赶蛇虫蚁也是好的。”刘司晨执意带上。 下午,在离开开源前,他们去了一个地方。 顺路买了些纸钱,返回到远来客栈,在周围找到了那个水潭。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0节 二十年过去,潭水幽幽,依山而傍,水色依然墨黑,深不可测。 不知偌干年后,此地会不会又出一只化蛟之蛇。 已经审过胖子张万荣,他说当年遇到的十人里,确有五个手拿弓箭,穿着很土气的猎人,他也不知道具体事情经过,只是无意间自外地回来,当时天色不好,他急着赶去客栈,路过时看到的。 有条蛇在化蛟,民间称其走蛟,那几人不知何故出现在那里,他远远看着腿发抖,跑也跑不动,一屁股坐在草丛里,那些人最后都死在那儿,被那发了狂的蛟蛇咬死了。 “真是惨啊。” 几人来到谭边,鹿三七蹲着与刘司晨一起,给那五个猎人烧了些纸钱。 他还超度了一会,扔进火中几张符。 虽然二十年过去,他们与这五个猎人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但毕竟曾受惠于丰原庄,庄里这几个猎人的家人,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平安归来。 但现在,希望恐怕要落空了,这五人,再也回不去了。 鹿三七他们,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遇上便是缘,烧点纸钱送一送,也算了去这一桩迟来的缘份。 “你们五个,事情已了,安息吧。”鹿三七扔完符嘴里念了念。 “还有其它几人,也一同烧一些。”站在旁边看着的阙清月道。 “行!反正纸钱带得多,听你的。” 一切了却后,他才站起身,望着潭边将熄的火光,扇着扇子道,“行了,算是超渡完了,咱们走吧。” 几人一前一后,自来时路返回。 路上,鹿三七问道:“东方兄,昨夜杀了这么多人,真的无事?”那些廖家坞的人就算了,据说其中还有个人,是郑玉成手下的长史。 正经的朝中官员。 “若是……治罪下来怎么办?”他问道。 “在大聂,谁敢治我的罪?”东方青枫目光一瞥,看向他道,“郑玉成吗?他没有这个资格。” 鹿三七心中一凛,确实如此。 这位的身份,除了皇帝,谁能治他的罪? “你放心,鹿三七,你没看到我们抄了张万荣的家,那郑玉成连个屁都不敢放,估计正在府里瑟瑟发抖,就这事,我家殿下不登门把他一起砍了,他就该烧香拜佛磕头了,他不敢为难我们的,至于那个长史的事,自然是病死了啊,还能怎么样?跟我们殿下有什么关系?”刘司晨道。 “呵呵,也是。” 东方青枫将注意力放在身后。 他向后看了眼,放慢脚步,待身后人慢步走过来,他嘴角才轻轻牵起,回身淡淡一笑,弯身拱手对来人道:“这次的事,在下因祸得福,还要多谢公主出手相救了,日后必当报答。” 他低头拱手,礼数周全,但又轻唤公主之名,又有些戏言之意。 阙清月丹凤一瞥。 这公主二字,都要被他叫习惯了。 她望着前方林木间的路,颇为清傲地微动了动肩膀,才道:“你也知道是我救了你?” “行,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以后就要对我好些,不得指使我,不能为难我,不可要求我,得让我开心,这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我这些要求还是少的,毕竟你的命,可值钱的很!” 此时正值午后,林间鸟儿轻轻鸣叫,风吹叶落霜枫红,前方的路面,铺了一层黄色的叶子,纷纷撒撒,映下树影,颇有几分秋日美感。 东方青枫闻言,慢慢起身,收回手,眸中多了一分笑看向她,若不是此时人都在,他还真想将她抱起来,转上一圈,惹她惊呼一番,当场满足她的要求,让她开心开心。 “好,我答应你。” 旁边的刘司晨听了,想要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欸,那个公主,不不不是,那个阙姑娘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殿下中了暗算,你救了他,那也是自救,否则殿下出事,那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活不到今天早上,要说起来,你虽救了殿下,也是救了自己嘛,毕竟你救了殿下后,殿下也救了我们,大家扯平了……” 阙清月闻言,眼神看过去,然后用眼尾上下瞥了刘司晨一眼,那眼尾如凤尾,美且不屑,“谁跟你扯平了?” 压根就不想跟他说话,直接不理人,与元樱越过他们,踩着那条满是落叶的路,向前走去。 后面摇扇子的鹿三七,也看了刘司晨一眼,呵呵一声,跟了上去,一左一右伴在阙清月身边。 刘司晨:“殿下,她,她……你看看她,她压根不理我!我说的不对吗?我没说错啊!” 这祖宗,瞧不起人的眼神,真气人呐,真是让人又气又爱,呸呸呸,又气又恨。 东方青枫拿刀,手背在身后,“她救我,是事实,我救她……” 他看向刘司晨:“你也知道,人家已经付过酬劳了,三千两黄金……”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刘司晨的肩膀:“没办法,走吧。” 说完先行一步。 刘司晨:…… 他忍不住跺了下脚,就因收了人家三千两黄金,处处落于下风,殿下在这祖宗面前,何时才能翻身?唉,他无奈地跟了上去。 阙清月刚才看东方青枫时,她凝神,发现赤色功德海,不但没有往下降,还涨了两千罪孽值。 不太对劲啊。 虽然昨天这东方狗儿杀了不少人,但是,他三煞除去了,又将经营妓馆的张万荣也除去,自此,开源少了张万荣与色煞,男子不会死于马上风,而长得漂亮的女子也不会被逼良作娼,这积累下来,皆是功德,而且是一城之数,应该是不小的一笔功德,怎会没有减少呢? 至少也该有五千功德值,但是,不但东方青枫身上没有,他们几人,包括鹿三七,都没有,这不对,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阙清月抖了抖袖子,想了想,抬头问鹿三七:“你们昨日,真的斩杀了那色煞吗?” 后边的东方青枫与刘司晨一同跟了上来。 东方青枫走到她身边。 问她:“怎么了?” 刘司晨刚才嘴里还吐槽这祖宗,祖宗一开口问,他立马飞快地接话道:“斩了啊,那张万荣手里的匣子碎掉,被殿下一刀劈碎,里面的煞物,死得不能再死了。” 阙清月回头看向刘司晨,说得不像假的。 那为何没有功德呢? 她又看向鹿三七,“你可有亲眼见到那煞物?” 鹿三七边走边摇着扇子,回忆了下:“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看到的时候,那匣子已经掉在地上,裂成两半,的确是东方兄的刀所劈,断口非常光滑,但并没有亲眼见到那煞物。” 阙清月又看向东方青枫:“昨日你真劈到那只煞物?” 东方青枫看她,回忆:“那一刀,劈了很多东西。”数不清了。 是的,不但是人,武器,就连树上的枯叶,落下来时,都是被劈成两半,所有的目标,都被劈了。 “就是说,你们谁都没有看到那只煞物死去?”阙清月问道。 “什么意思?”刘司晨道:“难不成那煞物还活着?” 几人延着这条两边都是杨树的路,配合着阙氏祖宗的步子,边聊边向前走着。 元樱则在前面蹦蹦跳跳,一路踢着落下的叶子。 此时阙清问起,几人再一细想,好像确实如此,只见到碎掉的匣子,好似谁也没真的见到里面的煞物。 “不会吧?”刘司晨看向殿下,若煞物没死?这可是大事,这东西专门克制他们殿下身上的蛟龙。 虽然现在有雄黄粉,但是这种天克之物,肯定要斩草除根,怎么能让其继续存在?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为何你觉得那只煞没有死?”东方青枫目光专注地看向她,这阙家小公主,低着头想事情,额发一挡,只露出了侧颜,丹唇与颌角,就美得如梦似幻。 当时他身上的色煞之毒瞬间消失了。 色煞一死,色毒消失,再加上匣子被他斩断,显而易见色煞已死。 毋庸置疑,又怎么会没死。 “对,死没死,我们殿下最清楚,他身上有色煞之毒!毒已解。” 阙清月手揣着衣袖,低头看着路上的红黄枫叶,是,色煞是消失了,但功德呢? 为什么会没有功德? 此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没有回答东方青枫的话,而是问几人:“那只煞,它是什么样子?” 鹿三七用扇子打了下手心:“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东方兄当时还真细审过那张万荣,问了关于那煞的具体情况。” “张万荣说,那是粉青一团,当时听着,我觉得有些耳熟,白衣你问起那只煞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我师兄曾经说起过一事,他曾见过一种煞,名叫双煞,就是成煞的时候,有两个煞互咬在一起,分不开,我师兄见过的是黑白煞,黑白一团,极其罕见,是双煞中的一种。” “你们也知道,一般的煞物只有一种颜色,张万荣说出粉青两色时,我就觉得奇怪,这种罕有的双色煞,你们说,它有没有可能,也是双煞,是两种煞物呢?” “还有这种事?”元樱回头瞪大眼睛。 “这有什么,人都能生双胎,有何奇怪?” 阙清月抬起袖子,指向东方青枫:“你有没有问张首富,当初化煞前,那条化蛟失败的蛇,是什么颜色?” 随即她想到:“巫山奇遇的封面,是青色蛇尾!那只蛇是青色的?” 鹿三七与刘司晨一听到祖宗嘴里说出的巫山奇遇四个字,他俩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立即低头以拳抵嘴“咳咳”一声,抬头四下望着,仿佛哪里有什么热闹可看。 这书的名字,从这祖宗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让人羞耻。 阙清月瞥了眼他们的心虚样子。 回头看向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点头:“是青色。” “能针对你体内蛟龙的那只煞,是化蛟失败的蛇,它是青蛇,那若如鹿三七所言,是双煞的话,粉色的那一个,又是谁?”她左右看向几人,“总不会像人的双胎一样,平空诞生吧?”她道。 四人一听,互望一眼,一时无言。 “难道,真的还有一只煞活着?可明明殿下身上的色煞之毒已解,就在那匣子碎裂之后,这殿下是有感应的。” “青色煞已死……”阙清月双手揣袖在身前,低头思索,轻声自语:“它若死了,那为什么没有功德呢?它若没死,煞毒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算了。”阙清月动了下肩膀。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开源府了……” 刘司晨跟着道:“就是,事情已了,想那么多干嘛,太累人了。” “走吧,我们先去开源郊外的小镇,车马还在那边呢。” 说着一行人踩着满是落叶的地面,在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中,看着周遭秋日风景,漫步前行,走到了当初来时,那家荒废了的远来客栈附近。 “别说,这客栈的位置,选得还挺好,如果不是这条路荒废了,来往路过的人,都可以进去打尖吃饭,”生意应该不错。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1节 “可惜现在大多数人都走官路,野路走的人少了,只有赶时间抄近路的人才会走这里。” 说着,几人绕过拐角,本与他们同行的东方青枫,却突然的,停下脚步,“等等!” 他一伸手,握着的刀,挡在了阙清月身前,刀身又挡在了其它几人面前。 “怎么了?东方兄?”鹿三七望向他。 “不对!”东方青枫看着前面道。 “什么不对?” “看前面。”东方青枫脸色微变。 四人顺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那里本应该荒废了的远来客栈。 一开始看,好像没什么不同。 但是…… 客栈门口,来来往往有人,竟然还有打尖的吆喝声。 “老板娘,有吃的没?” “有的有的,远来是客,几位客官,咱客栈内好酒好肉,还有住宿的地方,想要吃什么,里面请……” 声音传到了几人耳中。 这客栈,一夜之间,竟然开门做生意了? 或者说,仿佛穿越回了二十年前? 荒谬啊。 何等的荒谬! 荒废二十年的远来客栈,灶台都塌掉了,此时烟囱上此时竟然冒着滚滚白烟,热火朝天,客栈内的人吃吃喝喝,碰杯换盏。 “老板娘,再来一壶蛇酒!” “哎,好咧。”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从上面走下一女子,粉面樱唇,如描如画,艳如桃李。 一袭浅粉长裙,裙摆曳在地上,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及两个小厮,也不知是哪户富人家的小姐,一行人,走进客栈,似要打尖歇脚。 这是,什么情况? 鹿三七看得扇子都忘记扇了,他看向上方,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现在竟然乌云压顶,要下雨了? 这老天的脸,变得这么快吗? “不是,这……”刘司晨也愣住了。 元樱拽着自家祖宗的衣袖,靠着她,元樱什么也不怕,就怕鬼啊。 这不就是白天见鬼了吗? “祖宗,荒废的客栈,它竟然活了?” 阙清月抬手摸了摸她后脑勺,哄了哄。 “没事,别怕。” 旁边的东方青枫,眉头微蹙,又回身看了眼周围,他缓缓将握刀的手放下来。 “我们中招了。” “啊?” 东方青枫转头看向四人:“你们见过黄泉吗?” “黄泉?是五黄三煞黄泉天灾里的黄泉吗?” “黄泉煞?这是黄泉煞!” 他看向前方的远来客栈:“没错,这里,马上就有一只黄泉诞生了,这是它产生的域!” “域?” “是黄泉的能力,我们都被它拉进了它的领域里,就在我们刚才烧纸钱的时候。” 东方青枫眯着眼看向那家林中路旁的客栈。 “它的域,就是前面这家,二十年前的远来客栈……” 第37章 域 我的刀,只给你碰 “什么?” “这是二十年前的?远来客栈!” 四人皆看向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仰头望着天空与前方, “不错,我们三天前来到此地时,这里并没有煞气, 那么巧, 昨日色煞刚灭,这里便出了黄泉煞。” 他回头看向身披蓝色披风的阙清月:“你说的没错,那只色煞恐怕不是死于我手。” “那匣子中,还有另一只煞物,它吞了被消耗后虚弱的色煞,让我以为色煞已死,它却逃走了,没想到吞下色煞后,它竟然一夜之间, 成就黄泉。” “你们看到的,就是黄泉煞刚成形时,产生的域!” 为什么谈黄泉色变, 就是因为, 三煞且还是人为可以控制, 到了黄泉,煞气便会如蛇化蛟一般,产生巨大蜕变。 化蛟可翻天覆海, 而成就黄泉,便拥有了域。 一只黄泉,可令一城百姓惨死,无一生还, 城中生灵, 皆化为它域中鬼, 供它操控,十分可怖,一入黄泉,便不再是一只煞,它可以是百只,千只,万只…… 这便是黄泉的可怕之处。 但它也有弱点,当产生了域,域是不能动的,只能不断向外吞并扩张,要剿杀它很难,但找到它的域,很容易。 这只黄泉才刚成形,尚未成长起来,若成长后,开源城,将成为一座鬼城。 几人还在消化这件事情。 就连鹿三七,也在飞快地摇扇子,他在道门平时最多接触到的是三煞,三煞中的血煞,神煞和欲煞。 就已经难以应对。 如今竟然连黄泉也出山了。 这不由地让人忧心起大聂,如此下去,大聂将被煞气侵入四肢百骸,深入骨髓,到那时,大聂百姓的生活又将处于如何水深火热之中?三煞黄泉肆意,这一片大好河山转眼将赤地千里,血流成河,寸草不留,生灵涂炭啊。 现在这段时间,可能会成为道门末法时代前,最后的一抹可以喘息的时间了。 黄泉虽然恐怖,但目前看来,很少见,据说大聂现在只发现两处黄泉煞,皆在人烟稀少之地,朝廷曾经派人剿杀过,去了两拨人,无一人生还。 自此,不再派人送死。 其中内幕,黄老门出身的鹿三七,也算了解一些,就连阙清月,也都只在画本上或说书先生的只字片语中,知晓一二。 鹿三七摇着扇子看向前方那热热闹闹,很有烟火气的客栈。 与三天前破败的连门都烂掉的远来客栈相比,实在是让人有种穿越到二十年前般的奇妙之感。 “黄泉煞我听师兄提起过,最初诞生时,会选在它生前熟悉的地方,或者它生前最痛恨的地方,初时的域,可能只有几十米,但随着时间,它们的域会扩张,如同大鱼吸水般,吞并一镇,一城,我说的对吧?东方兄?”鹿三七问道。 “没错,形成领域后,领域会随它心意转变,它可以幻化成领域中任何一人,进入它域的人,很难找到它,更别提杀了它,这也是黄泉煞的另一可怕之处,绝对控制!” 东方青枫看向几人:“除非,我们能在它刚成形时,找出它,杀死它,否则,就会被耗死在它的域里,直到成为它的域中鬼,供它驱使,成年的黄泉,麾下会有许多这样的鬼,极难对付,朝廷曾派过千人进去剿杀,一个也没出来。” 这便是当年朝廷一直隐藏的真相。 目前,根本无一人能对付成长后的黄泉。 东方青枫也不过是能抗衡而已,他至今,并未遇到,也并未斩杀过黄泉。 阙清月手揣在衣袖里,披风垂在她身后,风帽也整齐叠在她背后,她手指点着衣袖,看着前方客栈。 “若黄泉煞在初期,会选择它最熟悉或最痛恨的地方,那它为什么会选择远来客栈?难道它生前,是远来客栈里的人?或在远来客栈里待过?” 阙清月边说,边慢慢地往旁边树下走了走,她一动,东方青枫也跟在她身后走到树下,她一转身,轻声念道:“远来客栈?走蛟?张万荣……” 她抬头问:“你们还记得,张万荣说的话吗?” “什么话呢?”鹿三七拿着扇子道。 几人皆看向她。 阙清月低头看着地上的枫叶,听过他们所言,她问道:“你们审问过张万荣,他说他早上赶路,从外地回来的途中,看见水潭那里走蛟,说有两伙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伙有五个拿弓的猎人,而另一边也有五人,所以,那只煞魂,会不会就是这五人之一?或是十人之一。” “有没有可能,这只煞,就是二十年前,那一天,进入这家远来客栈里的人?所以入黄泉后,它才会以远来客栈为它的域。” 几人闻言静默了下。 这么一说倒是有目标了,十选一,可除了五个猎人外,其它五人根本不知是谁,那要怎么找出这个人呢? 元樱听得脑子都炸了,她脚踢着地上的落叶,直接放弃。 鹿三七笑了:“唉,难找啊,没点脑子,还真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曲折离奇呢。” “来,我来帮大家理一理这件事的首尾,我们先猜测,昨日那团粉青煞魂,是一粉一青双生煞魂,双生煞是在煞魂诞生时,两个魂魄纠缠在一起特殊的煞,青色那只是化蛟失败的青蛇,粉色暂不知它是谁。” “昨日,东方兄一刀斩去时,双生中的粉色煞魂将虚弱的青色煞杀死,吞并,让东方兄以为,青煞已死,它却逃了,逃到了它生前最熟悉,也可以是最痛恨的地方,就是这家远来客栈。” “那它到底是谁呢?当初走蛟时,张万荣亲眼见到,有两伙人在打斗,其中有五个猎人,另外还有五人,一共十人,并且都被化蛟失败,暴怒的青蛇咬死,那与青蛇纠缠在一起的粉煞,应该就是这十人之一,既然这只煞最后选择在远来客栈入黄泉,那必定与这家客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者说,它当时,就在这家客栈里。” 元樱听着直挠头,看向祖宗。 “他说的,什么意思啊?” 阙清月伸手,拍了下她头:“让你仔细听,你东张西望。” 她收回手道:“他说,那只黄泉煞,就在这家客栈里,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哦。” 东方青枫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被它拉进领域中,在它的域里,无论走多少次,都会回到这家远来客栈,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它,杀了它,好消息是,它才刚入黄泉,手中无鬼可用,只要找到它,对付它一个应该不难,坏消息是……”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2节 东方青枫看向几人:“想找到它,很难。” 刘司晨一拳打在手掌里道:“所以,我们现在连它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个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只能先进去,看看再说!” “东方兄说得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吧大家。” 几人已在此地站了许久,东方青枫先行一步,身后四人跟随其后。 原本二十年后,远来客栈已经塌掉的一面墙,如今彻得好好的,墙上还挂着些枯色的爬山虎。 门楼也完好无损,上面题字:远来客栈。 院门向外打开,院子里还有马棚与堆放整齐的草料,供客人停放车辆喂马用。 二十年后的院中,全是杂草,现在,则干干净净,一棵杂草也无。 大门也好好的,没有烂掉。 东方青枫手拿刀,带着四人进了门楼,入了院子。 阙清月边走边看向左右。 原来二十年前的远来客栈,是这个样子。 五人刚进来,一长得丰腴年轻貌美的妇人,穿着一身白布衣,头上包着粉头巾,腰间一条粉腰带将细腰勒得紧紧的,细细的。 此妇人,胸大腰细臀翘,走起路来,一摆三晃,很是诱人。 见到第一个走进来的东方青枫,她眼睛一亮。 这年轻男人,一身英气,长相帅气,个子颇高,身材又好,肩宽腿长,迈步进来那股气势,真讨人喜欢,看着便知非普通人也。 她笑着迎了上来,顺便看了眼后面四人,在其中一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以她的眼光,只觉这几人身上的衣物,看着很高级,她至今没见过这么好的布料,又轻又软又薄,而且剪裁款式也不似现在开源富户流行的那种,反而看起来,要更精致,更精美,尤其后面那位女子,身上的披风颜色好看得紧,什么时候出过这种黛蓝色的披风了?里面的内衣外搭以及花色,样式,都是她从没见过的布料与样子。 而且颜色搭配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难道是京城那边的人? 她目光又回到东方青枫身上,笑意盈盈地开口道:“几位客官,你们这是打哪来?看着很面生啊,来这里打尖呢,还是住店?” 东方青枫望着对方一脸笑面,他回头看向阙清月,阙清月没开口,只是看向别处。 “哦,打尖。”他回过身。 “好咧,今天店里的菜色是卤肉,葱醋鸡,花毛一体的拼盘,豆面饽饽,还有馄饨和面,量大味鲜,包您满意。” “你是这里的老板娘?”东方青枫问道。 美妇人走路一扭一扭,很有韵味,她道:“是啊,这位公子看着年轻,长得又俊俏,我们这山野之地,好久没见到像你这么俊俏的郎君了,来,几位请进,这边有桌子,我给你们擦一擦。” 说着,那美妇人就扭着腰,走到西边窗口空着的桌子,用腰上的抹布,将本就干净的桌子,又擦了擦。 元樱知道这里是黄泉域,有点紧张,一路上护在阙清月左右,后面跟着刘司晨与鹿三七,几人进店后,扫了一圈。 真是不得了。 三日前他们刚在这里落脚,什么样子清楚得很,明明是家破弃了二十年的破烂客栈,算盘都烂掉了,地下全是稻草。 三天后,这客栈焕然一新。 柜台上的算盘还泛着油润的光泽,显然经常有人拨动它们。 这黄泉煞的域,还原的也太真实了吧?不但这里的桌椅凳摸起来跟真的一样,就连肉香气,闻起来都香的很。 几人在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下坐下来。 阙清月将披风撩到身后,坐在桌前。 东方青枫坐在了阙清月旁边,阙清月另一边是元樱,刘司晨和鹿三七坐在对面。 “几位,你们准备吃点什么呀?”老板娘显然极喜欢东方青枫,一见到他就眼睛发亮,连擦桌子都围着东方青枫擦。 看得刘司晨与鹿三七,面面相觑。 这老板娘是,看上他了?莫说,这女子还蛮有眼光的。 一眼看中九皇子。 “这位小公子,你想吃点啥?刚才我念的那些,随便你点。”老板娘倚在桌边,几乎要靠在他身上,略有些妖娆地望着面前这个子高,手中拿刀,鼻子挺直,英俊逼人的年轻公子。 近看,那刀削般俊俏的脸蛋,真讨人喜欢啊。 “咳。”东方青枫收回打量客栈的目光,见她离自己这么近,不动声色地起身,将凳子往阙清月那边移了移。 避嫌明显。 阙清月坐下后,元樱起身在她身后,帮她理好头发,收拢好披风,她理袖子和衣摆,这时,她才看向老板娘。 以及拉着凳子往她这边挪的东方青枫。 然后目光在他俩之间打量。 “小公子,别躲啊,要吃什么,只要你说,我有的,肯定毫无保留呢……”说着,她伸手,就要摸向东方青枫胸前玄衣的衣襟。 这宽肩窄腰的身材,男子好身段,真是馋人。 这大胆行径,惹来对面刘司晨与鹿三七的注目。 直接上手啊,这老板娘是真的牛。 还未等东方青枫伸手挡开。 雪白的手指,捏着袖子,伸出了手,挡住了她。 阙清月将目光从桌子上,抬眼移向她。 两人,一个端坐在桌前,一个倚在桌边,中间夹着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的手,还放在桌上的刀上。 两人一伸一挡。 视线交错。 阙清月从容地以长袖挡在东方青枫身前,看着对方,一侧唇角微翘,丹凤眼轻轻一瞥,她道:“老板娘,开门做生意,做得什么生意,还要不要让人误会得好。” 对面鹿三七与刘司晨听罢,一个低下了头,一个拿起扇子挡住脸。 刘司晨:瞧吧,又开始了,又要开始了。 鹿三七:话里没有一个脏字儿,却直戳人心窝子,对呀,你是开客栈的?还是做皮肉生意的?没问错。 妖娆的老板娘,看向阙清月,上下打量她,不由呵地一声,收回了手。 阙清月也看着她,微收下颌,也抖了下袖子,将手收回来。 “这姑娘瞧着倒是个少见的美人,但是吧,做为女人,总是少了那么点味道。”老板娘手撑着桌子,那身材,丰满又妖娆,透着诱人的肉香味。 “哦?”阙清月语调上扬,她低头整理了下袖子,抬头看向她,丹凤目也同样上下打量着她:“那你多了什么味道啊?” “是骚吗?” “噗”对面看热闹的鹿三七与刘司晨,顿时手捂扇挡一阵咳声。 元樱看向他们,觉得这两人有病。 受风寒了?被传染了? 美妇人果然有些挂不住脸,她道:“小姑娘,看你这穿戴便知是大户人家出身,你不了解呀,这女人啊,出来讨生活,有多不容易,赚些银子糊口罢了,很多人都不把我们当人看,觉得我们低贱,哪比得上你们高门大户的女儿家,受人尊重。” 阙清月也不看她,只看着桌上的筷筒,上面插满了木质筷子。 她抚着袖子,将手放在桌前道:“想要尊重?但你首先要自重。” 阙清月不笑地看着她。 自己不自重,却还要别人尊重你?是何道理? 还跟她谈什么味道?阙清月不屑地看向那只竹筒。 那美妇听到话,身子慢慢离开了桌子,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呵呵,好一个嘴尖牙利的小姑娘,我不过是跟各位客官开个玩笑而已,呵呵,别当真啊,我见这位小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还没成家立业吧?过来人告诉你个经验,小公子,以后找夫人啊,可别找太厉害的。” 她目光看向小公子旁边的人,“这太厉害的,晚上不愿意的时候,容易憋得你睡不着觉啊……”说完笑着擦了擦桌子。 然后手随意一放,差点碰到东方青枫的手。 东方青枫反应极快,手臂瞬间横移了下,没被她碰到。 他有些紧张地扭头看阙清月,生怕被她看到一样。 阙清月装没看见地转开脸,将手放在袖子里。 不再搭理人。 那妇人瞧了眼俊俏公子那紧张的眼神,又看向桌子上那个举手投足看起来就很贵气,懒洋洋坐在那儿,长得又极美,显然有人宠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若有的选择,谁会愿做一朵开在路边招摇的野花呢。 被人宠着的不是更好吗。 她收敛了举止,呵了一声,正色道:“行了,你们到底要吃点什么?” 刘司晨见这气氛,赶紧道:“就来五碗素面吧。” “素面?你们五个人,三个大男人,就点五碗面?”老板娘吃惊地看了看这几个人,个个穿戴不俗,手拿刀,腰佩剑,不像是付不起饭钱的人。 “我们店里有刚卤好的猪肉和牛肉,香喷喷的,不来一碗?” “呵呵,不了不了,就五碗素面!我们不饿,就是进来坐坐,顺便晚上在这里住宿。”刘司晨解释道。 美妇人这才哦了一声,“几间房?” 几人看向东方青枫。 在这黄泉域里,最好还是不要分开,东方青枫道:“两间相邻的房间。” 美妇人瞥了五人一眼,没说什么,“一晚两间房一百文,”回头对着厨房道:“当家的,五碗素面,四十文。”说完又笑着看了五人一眼。 见另一桌人叫她,便扭着腰过去了。 除了他们这一桌外,还有三桌,其中角落只有一人,是个书生,点了盘花豆拼盘,就是绿豆和花生米拼在一起,还有两盘小菜,在慢悠悠地吃。 旁边一桌,是刚才马车上的富家小姐,瓜子脸,樱桃小口,一身绸缎粉衫,头上是精致的绢花簪子,身边坐着两个丫鬟,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厮,颇有排场。 另一桌三个男子,脚下还有大包小包,两高一矮的过路商客,正在大口吃着卤肉。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3节 厨房里冒着热气,里面有个魁梧的男人在忙活,刚才那美妇叫他当家的,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远来客栈是家夫妻店。 刘司晨望了一圈,回头看向对面的阙氏小公主:“我说,阙姑娘,你刚才那么对老板娘说话,你就不怕人家往你那碗面里加料啊?不说下点蒙汗药或者毒药什么的,就说吐上两口吐沫,你说这恶不恶心。” 阙清月目光从筷筒上移开。 瞥眼看向刘司晨。 她问他:“一会的面端上来,就算里面什么也没放,你敢吃吗?”说完,眼神懒洋洋地上下瞥了他一眼,跟个傻子似的。 嫌弃的眼神,掩饰都没有掩饰一下。 噎得刘司晨,一句话没有,当即低下了头,对啊,他问的不是废话吗,那面他敢吃吗,他可不敢。 那还说什么得罪呢。 得罪就得罪了。 鹿三七扇着扇子嘲笑一声,拿扇柄轻敲刘司晨一下:“你啊,明知道山有虎,偏往虎山行,怎么样?你说你惹她干嘛?” “其实啊。”阙清月道:“这家客栈,位置偏僻,想要做点生意糊口,没有点手段怎么行?那玉娘生得几分姿色,才会这般行事,能多吸引些人来光顾,也是不易的。” 鹿三七也道:“是,如今煞气横行,百姓日子也艰难啊。” 东方青枫坐在阙氏祖宗身边,见无人看这边,他伸手轻碰了下她袖子。 刚要说话:“刚才……” 阙清月见他伸手,立即把袖子嗖地拽过去,碰都不让他碰,只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 “我其实,不喜欢她那样的,我……”东方青枫侧身小声与她解释道。 “管你喜不喜欢,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关我何事?” 东方青枫听到此话,他顿住了,微低下颌,掩盖了下情绪,这才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抬头看向周围。 刘司晨坐在那四处张望一番:“刚才忘记问老板娘了,现在是哪一年?” 旁边鹿三七:“在这黄泉域里,自然是那煞说哪一年,就是哪一年了。” 话音刚落。 老板娘的清脆的声音又响起:“五位兄官,里面请。” 远来客栈外,又迎来了新客人。 五个人。 他们一同走进来,虽有高矮,但人都长得精瘦,身上穿得是粗布制的衣服,现在这种土布衣物已经很少了,大聂的棉布早已改良的轻薄透气,还有很多好看的颜色,这种土布,只有那种山中穷苦人家,自己纺棉织布,做出的布衣穿。 他们背后皆背着弓与箭筒,有的大弓,有的小弓,每人手里都拿着包袱,是粉色的布包。 五人一出现,鹿三七扇子都忘记摇了。 竟然是……他们? 阙清月望着人,手指轻点了下桌面:“现在不用问那老板娘,你们也知道这是哪一年了吧。” 鹿三七这才扇子一动,又摇起来:“还真是二十年前。”他回头看向了阙清月与东方青枫,“走蛟的那天?你们看这天气……”他扇子一收,指向了房顶。 桌前几人,包括元樱,恍然大悟。 怪不得,天气突然间乌云压顶。 是走蛟!走蛟也称化蛟。 她们被拉进黄泉域,正是那只青蛇走蛟的那天,所以,五名猎人才会出现在这里。 看他们的包袱,应该已经去开源城将山里的物资换回了想要的东西。 这是要返回丰原山脉了,因为看到天要下雨,又近傍晚,怕山路不好走,才在这家客栈里落脚。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们五人与另五人,遭遇青蛇化蛟,死在水潭边。 所以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们离开了客栈? 难道是看到了走蛟,但普通百姓一向认为走蛟不祥,躲开都嫌来不及,根本不会靠近。 何况,他们为什么会在客栈木框上留下半支箭头。 “是丰原庄那五个二十年前下山后一去不回的猎人,真出现在这里。”刘司晨看了会,转身道:“我还以为他们下山后,进的客栈,原来在回山的途中啊,与山庄的人一样,穿得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来。” 鹿三七摇着扇子道:“不止如此,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后,门框上那支断箭吗,那矮个子男子身上背的小弓,应该就是那支断箭的主人。”小弓可以射小的猎物,且可以短时间,射箭多次,灵活无比。 这时,厨房里间,走出来一魁梧壮汉,长相平常,络腮胡,单手端着竹盘,上面放了五碗素面走了过来。 “各位,素面来了。”他过来时,那双三角目,还特意看了眼坐在那里,刀放在桌面的东方青枫。 然后又看向东方青枫旁边的人,且多看了两眼。 才将面放到桌上,道:“客官,素面五碗,四十铜板,住宿两间,一百文,一共是一百四十文。” 财务大总管刘司晨也没想到,都进了黄泉域里了,竟然吃饭还要付钱? 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得不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银子,扔给那壮汉,“拿去,不用找了。” 找回来的钱,谁敢要? 那壮汉将银子握到手里,一捏,脸上露出了笑容,“几位客官大方得很,谢了,在下以前是杀猪的,后来和妻子玉娘开了这家店,做点小生意糊口,还兼卖各种卤肉,偶尔有山中野味售卖,当天宰杀新鲜得很,各位路过,可以经常来店里看看……” “好的好的。”刘司晨摆了摆手。 壮汉拿着银子走了。 阙清月凝神看向周围,猎人,壮汉包括那位美妇人,没有功德海,再看客栈其它人,同样也是,她明白了,这些人都只是黄泉域重现的幻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到目前为止,几人得到的所有信息,也只有这些。 这里是二十年前青蛇化蛟的那天,远来客栈的内部情况重现。 远来客栈是老板和玉娘开的夫妻店,此时店内,有五张桌子,全部坐满了人,那壮汉刚才还对玉娘说了句,今天客人还挺多的。 说明,这家客栈,平时客人并不多。 只有今日大雨将近,所以不少路人在此落脚,人才多起来。 除去刘司晨他们几人,当时客栈内,其实只有四桌,富家小姐一桌,三个走商一桌,五名猎人还有一人书生。 加上老板夫妻,客栈内一共十六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黄泉煞? 刘司晨几人装作拿起筷子,或搅或挟吃面的样子,打量了一圈后,刘司晨道:“殿下,有没有可能,是这家客栈老板后院养的那些鸡鸭羊?”这些生物跟那青蛇不都是动物吗? 东方青枫睨了他一眼:“能与化蛟的二百年青蛇相争的魂煞,怎么可能是几年的牲畜?必然是有灵性的东西。”有灵性,那这家客栈里,除了人,还能是什么? “白衣,当初那煞物是粉青色,青色是青蛇,粉色,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那边穿粉衣的女子啊?”鹿三七指向他们旁边一桌,那位一身粉衫的富家女子。 阙清月正用筷子挑起一根面,又将面放下,说道:“哪有那么简单?你只看到那姑娘穿了粉衫,她旁边的丫鬟也都是粉簪,粉鞋子。” 她抬头看去,又道:“还有那位一直在吃毛豆的书生,他也有柄扇子,刚才打开摇的时候,扇面画得是一粉衣女子醉卧图,也是粉色。” “那边三个粗衣路客,他们吃饭时动作大,袖子里还露出粉色的手帕,不知才从哪个温柔乡里出来。” “至于丰原的猎人,手里拿的包袱,不也是粉色的吗?”也不知是给女儿还是妻子买了布匹,扯了一块做了包袱皮。 “就连开这家店的夫妻,玉娘包头的头巾,是粉花的,刚才那老板,抹布还是粉色的。” 个个都有粉色,到底是谁呢? “哎哟!”刘司晨不由地抹了下额头:“我们又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衙门断案的,你说,让我们找黄泉的蛛丝马迹,还不如让它直接出来,真刀真枪打一场呢,真受不了这种折磨……” 阙清月望着碗中面,挑起又放回碗中,如此玩了会,抬眼看向刘司晨,以及对面的猎人。 “你说的不错,它这么做,好似是在考验我们,这只煞,把我们拉到化蛟这一天,重现这一天所有的人与事,它一定有所图谋,如果我们能弄清楚,它为什么这么做,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也就能找到它了。” 这面还挺不错,那壮汉有力气,揉出的面团,劲道十足,面条如何拉扯也不断开,很有弹性,应该很好吃。 “那没办法,只能等着了。”鹿三七转过身。 “不过你们注意到一件事没有。”他问。 “鹿三哥,是什么事?”元樱自从面端上来,就一直看着面咽着口水,她很想吃,但是祖宗说不能吃,她倍觉折磨,五内皆空口气哗哗的,不得已,只能说话转移注意力。 “就是那个云阳三桃。”鹿三七几乎没出声,用扇子挡着,以口型对着他们。 “三桃?” “对!就是那天,白衣在梁上发现的三朵桃花,那个印迹,消失了。” “那不是消失了。”刘司晨悄声道:“那叫他们还没来,估计三桃的事,应该是这里废弃之后的事吧。” “不,恰恰相反,三桃是在客栈还开着时,在客栈里掳走了人,你们想想。”阙清月捏着衣袖道:“他们为什么留下印迹?不就是想让人知道他们名头吗?这是一种隐形的炫耀,他们把印迹刻在一家荒废的客栈里,那有什么意义?” “对啊!” “那白衣,你的意思是,三桃,现在很可能就在这家客栈里?”鹿三七惊讶过后,将扇子又摇了起来。 那这事情,可就有趣了啊! 猎人,三桃,夫妻店,走蛟,下雨,富家千金?书生,路人,小厮,丫鬟? 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刘司晨看向坐在那里的殿下,两人对视一眼。 太错综复杂了。 先是由一只克制殿下的半蛟煞引出了双煞,双煞又变异成黄泉煞,黄泉煞又重现二十年前的远来客栈事件,而这件事件,竟然还牵扯丰原山的五个猎人,这客栈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等着了,今日是化蛟最后一天,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阙清月放下筷子,扯了下腿上的衣摆,懒洋洋地坐在那里。 这祖宗,真就在那啥也不想地等着了。 坐着无聊,她看到桌上东方青枫那把刀,上面花纹颇有意趣,抚袖伸手拿起来,在手中把玩。 刘司晨眼睁睁看着殿下动也不动,任她拿着。 竟然还提醒她道:“别拔,刀刃锋利,别伤到手,” 那阙氏小祖宗听罢,瞥了殿下一眼,立马就要放下刀,不看了。 殿下还急忙把她要放刀的手重新握刀身鞘上:“你看吧,看吧,我不说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4节 啊这…… 这还是那把殿下天天握在手中,连睡觉都要放在枕下,宝贝得很,谁都不让碰的,斩龙刀吗? 要知道,这柄斩龙刀,乃是取自当年蟠龙山庄那只千年蛟龙骨,最坚硬的脊椎刃骨所制,雪亮如电,就连刀鞘,都是龙骨所制。 世间,可仅此一把,连他也碰不得。 第38章 玉娘 我好看吗? 走蛟时间较长, 大多一天一夜,在这段时间内,天气恶劣, 光线昏暗, 狂风暴雨,甚至可能山洪海啸。 客栈外面,下着大雨。 天色暗下来,客栈里视物不清。 玉娘与那壮汉将灯点着,每张桌子一盏油灯。 借着昏黄的光线,大家继续吃着东西,这气氛,真是说不上来的诡异。 “难道二十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情形?”刘司晨望着客栈内这景象。 油灯照着每个人的脸。 几桌客人, 竟然还唠起来了。 那五名猎人拍着胸脯道:“幸好咱进客栈里躲了一躲,要不,这大雨天偌进了山, 可就要淋成鸡汤了。” 旁边桌子两高一矮的行商道:“欸兄弟, 你们哪儿人?看着不像天源府的。” 猎人其中一个道:“啊哦, 我们是,山那边村庄的农家人,过来换点粮种, 呵呵。” “哦,是丰原山脉周边的猎户吧?进山打了野味来开源卖?厉害啊。”不过跑这么远,值当吗?那三人看了看这五人身上的弓,呵, 还都是硬家伙。 “是是, 是那边的。” 另一桌富户家的丫鬟正伺候小姐吃饭:“小姐, 幸好来接咱们的小六子说天气不好,要下雨了,让我们进客栈里躲一躲,否则,真要行在半路上,这天黑的,路都看不清。” “小姐,要吃馄饨吗?” 富户小姐一举一动透着闺阁少女的温婉气质,她摇了摇头,抬手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不吃了,你们用吧。” 富户小姐收起帕子,不忘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两名小厮:“王三,小六,你们食过饭了吗?”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眼:“小姐,没有呢。” “那你们也吃点吧,冬草给你们叫了两碗面。” 那两个丫鬟看向周围:“人都满了,也没空桌子。”不可能让小厮和小姐坐一张桌子。 “那你们俩,就端着面,去门口那儿吃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指向了门口的空地。 两个小厮眼神互相对视,然后笑道:“行嘞,那我们就去门口吃去了。” 玉娘从厨房里出来,手中端了两碗面。 “两碗素面,加三两卤肉,一共三十六文。”那玉娘扭着腰走到桌前,看了那两位小厮一眼。 别说,这两小厢长得还挺…… 她刚走近,将面交到二人手里,看着小厮时,微微一愣。 “老板娘,你的钱,三十六文。”桌子旁边的丫鬟低头从钱袋里取了钱出来,竟然没人接,于是喊了她一声。 玉娘这才回神,伸出手接过钱:“你家小姐,是哪家的啊?”她看着面生,没见过,说罢,她又望了眼那两小厮。 丫鬟最是看不上玉娘这种扭腰摆臀的,不耐烦地道:“管我们哪家的,给你钱得了,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玉娘见状,不由将帕子一甩,这嘴脸,本来想问问,她还不管了呢,呵呵一声,拿了钱,转身走人。 那富户人家的小姐待人走后,开口道:“草冬,不可对店家无礼。” “小姐,你看她,搔首弄姿的,刚才还去勾引隔壁桌的男人,还伸手摸人家,真不要脸……” “草冬,你怎么知道人家摸男子了?”另一丫鬟问道。 “当然是看到了啊……” 对面的丫鬟拿帕子捂嘴笑了下。 “草冬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没,你胡说,我就是,见那桌子的人长得好看,多看两眼罢了。”尤其那男子与女子容貌出众,两人互动还颇有几分打情骂俏之感,那男子竟然还会哄女子,在大聂,还真是少见,所以她便多看上两眼罢了。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我累了,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富家小姐道。 “是,小姐,我问下老板娘,我们房间在哪儿?” 随着吃饭到了尾声,客栈打尖的客人,不可能这时候出门赶路,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大雨,肯定要在客栈里住宿。 玉娘很快为几桌客人分配了房间。 东方青枫等人是两间相邻的房间。 元樱与阙清月一间,其它三个男子一间。 挤是挤了点,地板上随便打个地铺即可。 很快,楼下一空,客人酒足饭饱,都去了二楼各自房间休息。 五名猎人只要了一间房,路过阙清月那一桌时,还能听到玉娘嘀咕了声:“又是五个穷鬼……” 吃饭就是素面,酒也不喝,房间只要一间,五个大男人,挤一间房,怎么睡啊? 那玉娘吐槽,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明明另一桌看着像有钱人,结果不但酒不喝一杯,肉也不来一块,连开房间,也是三个男人挤一间房,不过还好,倒也大方,给了银子不用找。 这五个猎人是真抠,五人吃饭加住宿,只花了九十文钱。 平摊一人才十几文,在客栈吃饭,睡觉一点不耽误。 就这,还喊贵呢。 所有人都去了楼上,她甩了下抹布,擦桌子去了。 东方青枫亲自检查了阙清月与元樱的房间,确定没有暗门后,握刀走出来。 阙清月站在门外,侧倚着木头栏杆,长发披在身后,带着柔顺的垂坠感,揣着袖子望着楼下。 这家客栈自然不会像开源府客栈那般布置精美。 不过,也透着几分古朴,就像这栏杆,全是原木做的,上面还有原木的天然裂痕。 “检查再仔细,又有什么用呢,这是黄泉域。”那只黄泉煞随手就可以变化出暗门。 她手扶栏杆,懒洋洋地看着下面。 东方青枫走到她身边,站定:“它似乎并不想杀我们。” “所以,它到底想干什么呀?”她道。 “你看。”阙清月捏着袖子指着楼下的人。 东方青枫走近看过去。 以为她有什么线索。 结果,是那玉娘,正端了盆水,收拾完下面的桌椅,往回走。 “好看吗?” 东方青枫反应过来,立即回身跟她解释道:“我真的没有看她,之前在下面,我没动,是她摸得我,你……”别生气了。 结果话没说话,这小祖宗脚跟一转,转身要走了。 急得他,伸手就拉住了她背后的风帽。 “你回来!”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了。 结果这一拉,披肩带子勒到阙清月脖子,一个后仰,背后的头发轻轻一漾,东方青枫见姿势不对,立即松开手,扶着她后背。 阙清月伸手拉了下披风绳,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你还敢拽我风帽?”还勒她?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过。 “我,我没有,我那是……”他还没未说完,就见这小祖宗凝视着他,然后就拽住了他的衣衫。 “让你拽我披风,让你拽……”说着她伸手,像打元樱一样。 伸着手臂,勾着要拍他脑袋。 “阙清月!你……” 东方青枫背过身,被她拍了好几下。 一个拍,一个躲,本来轻轻一拽就能拽开,但他也没用力,任着这小祖宗拽着他的衣服,他只握着刀,背过身任她拍打。 阙清月拍了两下,刚要停下,就被东方青枫转身一个扒拉,扒拉过去,然后从后面将她抱起来,在无人的二楼客栈走道,连转了三个圈。 阙清月被他搂在怀里,转得衣摆飘飘,发丝飞扬,轻软的发丝,在空中荡着柔美的弧度。 “东方青枫!啊……” “你慢点慢点!你勒到我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我不打你了,真的,不打你了,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东方青枫在她连声讨饶中,才将她平稳放在地上。 听着她讨饶,那种愉悦感,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弯,看向她神情。 阙清月终于站回了地面上,回身看他,然后伸手,抽开颈下的披风带子,笑着道:“你还敢轻薄我!我不打你,你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一下扯下披风,就要拿披风抽他。 她身着一身青衣,内白外青,衣袖长长,动作间,哪怕打人,都带着一种美感。 让人不忍躲开,觉得让她打两下又怎么样,她打得开心就好。 东方青枫也没还手,一个佯装打他,一个伸手臂,横在身前要挡不挡。 两人你追我打正闹着。 玉娘走上楼梯,手里端着水盆,抬眼便见到这一幕。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5节 “哟,打情骂俏呐?” 她将盆掖在腰处,望着他们。 真是檀郎谢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 阙清月收回了手,回身看到玉娘,她收敛下神情,低头长袖轻抖了一下,荡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本就绝美的人,一身绝美的青衣,袖子一抬,宽袖垂坠,异常优雅。 她将手往袖中一揣。 看向对面玉娘。 披风被东方青枫夺在手里,他团了团,笑意微敛,低头咳了一声,也看向来人。 玉娘端着盆,直接朝着东方青枫走过来,但她这次没盯着东方青枫瞧,而是看向阙清月。 阙清月也上下打量着她,看她想干嘛。 之前穿着披风,包得严实,玉娘只觉得这姑娘美极,是她见到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 如今脱了披风,这风姿,美得已经不是她能评价的范畴,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哪怕一个转身,都能让人惊艳许久。 这姑娘定然是幸福的,有人疼,有人爱,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之人。 阙清月本以为这玉娘是看上东方青枫,她也客观地上下打量下东方青枫。 确实,这身高这模样这年纪,是挺受中青老年妇人的喜欢。 当然,年轻小姑娘也喜欢。 但是,她看玉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自己。 她手揣进袖中问道:“老板娘,你有什么事?” “哦。”玉娘这才想起什么,又看向了东方青枫,犹豫道:“这位公子,玉娘想……跟你说个事情。”她望了眼这公子手中的刀。 东方青枫怎么可能答应,刚挨了打,不待她说完,他立即拒绝道:“没空。” 想到什么,他又道:“你若有事,可以跟我们两个人说。” 玉娘此时少了几分刚才楼下时的戏言挑逗,她看了眼阙清月,犹豫着道:“那我们还是进屋里说吧。” 阙清月端量了一番玉娘。 东方青枫手拿着刀。 都不知道这老板娘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他们一前一后,跟着她进了房间。 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这间房,没有房客,是空的。 “是这样。”玉娘转身,便想说话:“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了……” 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玉娘,玉娘!” 是玉娘的夫君,那杀猪汉的声音。 玉娘手抖了下,然后笑着对二人道:“我夫君叫我了,这事,以后再说吧。”说完她匆匆地打开门出去了。 那壮汉站在门口,眼望着房间内二人,在东方青枫身上看了许久。 “呵呵,天色不早了,客官还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吧。”他又看了眼东方青枫旁边的人。 这才对玉娘道:“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回去收拾房间?” “急什么,还不让我跟客人说说话了。”玉娘端着盆离开了。 那壮汉跟在她后面。 “她刚才,是不是说,她看见了什么?”阙清月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声道。 随后走出房间,东方青枫在后面关上门。 “我记得刚才她一直在楼下和厨房里,收拾桌子和碗筷。”因为刚才她倚在二楼栏杆,看到那里有灯光。 “她看见什么了?”她再次走到栏杆处,往下望,漆黑一片。 玉娘跟着壮汉往楼下走,走到厨房时,她回头看向对面梁上。 之前她弯腰在地上收拾厨房柜子时,油灯也被她拿到柜子里,被柜门挡住,一楼没有亮光,有些黑。 她突然听到有人在搬桌子,借着一点光线,她抬头便见那富家女子的小厮,不知何时,正站在一张桌子上,因他个子高,举着手,手里还拿着东西,不知道在梁上干什么。 之后他悄无声息地跳下桌子。 人走后,玉娘才提着油灯走到那梁下,但梁高,灯光弱,直到外面一道闪电划过窗纸,映在梁上。 那一瞬间,她看见梁柱上多了三朵桃花。 玉娘年少时家里父亲是手艺人,会做面具,小时她跟大人常在集市上摆摊,接触过一些人。 比如,会易容的人,之前收钱时,富家小姐身后的两个小厮她便觉得不对劲,因油灯的光亮,映到他们头发边缘处,平日或许不注意,但在油灯下,头发边缘泛着一道亮色。 玉娘知道,那是易容用的一种胶的光,要比皮肤亮一些。 那两个小厮有问题,原本她想打听那位小姐是哪家的,或许可以帮忙给她家人传个信什么的。 但是被丫鬟打断了。 直到现在见到梁上的三朵桃花,她是开客栈的,之前云阳三桃案闹得沸沸扬扬,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云阳三桃这三个采花大盗,有朝一日,竟然出现在她的客栈里。 他们这一次的采花,难道是那户富家小姐?他们易容成小厮的模样,刻下三桃,是今晚要掳走她吗? 她本还犹豫,这不关她的事,但是看拿着剑的公子,看起来武艺高强,才突然生出想法,与那公子说一说。 毕竟那富家小姐若真被采花大盗掳走,只有死路一条,真是可怜。 可谁知,竟被她那壮汉酒鬼丈夫发现。 果然,一进屋子,酒鬼丈夫就摔东西大骂。 “贱人,天天在客栈勾三搭四,今日竟然还进了男人房间,你想跟那小白脸私奔啊?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说着扯下腰带。 玉娘强忍愤怒回头,朝他扔了东西打去,骂道:“郑大有,你有没有良心,这家客栈本就在郊区,客人稀少,你说让我热情点,好多些回头客,维持生计,我也照办了,现在客人多了,钱也赚到些,你就开始打我!说我下贱,如果我不张罗,又有几人知道这里有家客栈?别人瞧不起我就算了,你竟然也这样说我,呜呜……” “你这该死的娘们,我让你对人热情点,不是让你天天勾搭男人,你看你勾的那些回头客,哪一个不是馋你的身子,以为你男人死了啊,我还没死呢,天天就跟别人眉来眼去……” 一时间房间传来玉娘哭骂声。 这日子没法过了,三天两头喝点小酒就打人,玉娘忍无可忍,一时心道,不如鱼死网破算了,她狠下心:“我早就想离开你了,那富家小姐的小厮是两兄弟,他们可与我说了,要我去给他们兄弟做老婆,他俩年纪小,又是龙精虎猛的身子,比你温柔小意,比你这粗俗汉子强百倍,我明日便收拾收拾跟了他们去……” 她知道自己貌美,那壮汉最受不了这个,定是要怒火冲天找那两个小厮的麻烦。 就让他们打起来,最好都打死! 那壮汉果真气得满面通红,怒气冲天:“你这贱人,竟然敢背着我跟人私奔,我要宰了那两个畜生,再宰了你。”说着,壮汉就要拿起他的杀猪刀,要冲去楼上拼命。 玉娘说完便后悔了,她半生飘零,嫁过两夫,这是第二任,虽会打她,但平时也会护她,若他真的杀了人横死,她的名声便完了,到时无人护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生计艰难,人人都可上门欺辱她了。 她嘴角破了也不管,一下子冲上去,抱住壮汉:“你别去,别去了,我说的是气话,没有的事,他们下午才进客栈,我与他们连话都没说几句,都是气你的……”这男人,活着她还能过下去,死了,她的日子只怕更艰难,虽然活着死了她的日子都不好过,但总归能选个好一点的吧。 阙清月与东方青枫一前一后下楼。 他手里提着一盏客栈油灯,手拉着阙清月的手臂,生怕她一个不稳,跌下楼去,摔个鼻青脸肿,可就不美了。 若是阙清月知道他心中所想,定是要抬脚给他一脚的。 阙清月另一只手抓着身前的青白色衣摆,被东方青枫扶着,顺着台阶走下去。 楼下漆黑,没有人,客栈外面风雨飘摇,雨声很大。 她伸手指了指那处横梁。 东方青枫点点头,阙清月从他手里拽了下自己的手臂,都下楼了,还不放手?见他还拉着不放,她抬手又要打他手。 发现他跟元樱一样,总爱皮痒,元樱一皮痒就跑到她面前惹点祸,让她打几下就好了。 这东方狗儿竟也如此。 东方青枫见她伸手要打,才松开手。 然后护着她往前面走。 阙清月躲开他,走到横梁下,上方没有光线看不清楚。 她回身看向东方青枫。 不必开口,东方青枫秒懂,一手提油灯,另一手按在桌上,脚一蹬,一个旋身,无声地跃上了桌面,站起身,将油灯抬手举高,给她看。 个子高便是好啊,伸手就能接近横梁。 阙清月站在下方,双手插在袖里,望着上方。 油灯照映下,两人清楚地看到了。 横梁上,新刻了三朵桃花,与二十年后那三朵,一模一样。 明明他们上楼前,还没有。 东方青枫举着灯,她看着桃花,他看向她。 貌美如花。 老板娘刚才说看到了,虽然没有说看到什么,但她想到梁上桃,才拉着东方青枫下楼查看。 果然,她猜对了,云阳三桃,现在就在这家客栈里,他们得手了,或者说,马上要得手了。 那这三人是谁? 他们要掳走的人又是谁? 难道是…… 东方青枫从桌上,无声地跳下来。 “回去吧。”见她盯着桃花站了许久,他轻声跟她道。 油灯下,她微低头想事情,发丝半遮下的丹唇与颌角,及线条柔美的脸颊,在不同的光线看,都有不同的美,他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阙清月在想,那玉娘一定是看到了梁上三桃,才找东方青枫说这件事,或许她已经发现了谁是三桃?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6节 那到底谁是三桃?是不是要找玉娘问个清楚? 然后一抬头,便与东方青枫的眼神,对视上。 那眼神,看着她,像一汪深潭,能吸人魂魄的那种,专注极了。 看得人心弦狂跳。 她不由地移开视线,向左看去,垂下眼眸。 “你看什么?”眼睛都直了。 “你很美……”东方青枫道。 “……谁要你看了!”她声音里微带碰上一丝羞恼道,转过身,向楼上走去。 他倒是没笑,只是眼中仿若有月亮,亮得惊人,提着灯便跟过去,想再看一眼,但她也只羞涩了一下,就又回头看向他,问他:“美吗?是不是还缺了一点味道呢?” 东方青枫本就入迷,她一转过脸,眼睛顿觉不够用,灯光下脸颊无处不美,但一听这话,他又马上清醒过来,这味道……它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我又不喜欢她,这只是域中幻像,她与我有何干?我只……我只是……” 这小祖宗生得清纯脱俗,她哪怕只是笑一笑,谁又是她的对手。 什么味道不味道的,她收敛时就已无对手,还要如何? 她只不过不屑用那等手段,她但凡能用上一两分,别说一个,十个百个千个都不是她对手。 当然这话,东方青枫是肯定不会跟她说的。 明月清美,何曾为世人低头? 它只需高悬即可,哪管人间爱恨愁? 两人正你走我跟,你拉我躲时,便听到一楼玉娘夫妻住的房间里,传来玉娘隐隐的哭声。 同时听到玉娘哭诉,说起了那富家千金身边的两个小厮要带她私奔的事。 一会说他们要与她私奔,一会又说都是骗丈夫的。 东方青枫二人对视一眼。 事情听起来复杂,从逻辑来看,那富家千金与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客栈,这么短的时间内,玉娘是怎么勾搭上两个小厮,还到了私奔的程度,这可能性很小,那么骗丈夫的可能性大一些,但。 玉娘为何突然说起那两个小厮?在阙清月的记忆中,这二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为什么会提及他们呢? 听了一会,房间里突然又没有声音了,但转眼,又传来那玉娘的一声惊呼,然后发出另一种声音。 还伴随着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声音,玉娘竟然叫起了死鬼,轻一些,太堔了,揉一揉。 东方青枫听到时,耳朵都红了,他转过身,挡着阙清月,他们本想过去询问,玉娘晚上到底看到什么了,但这情形,怎么问?他只能拉住阙氏这小祖宗:“上楼吧,走吧。” “嗯?不去问她吗……”阙清月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他拉住。 她单手抓着衣摆,被拉上了楼。 刚来到二楼,迎面便走来一人。 是富家千金两个小厮其中一个。 那个小六子。 他见到东方青枫二人时,二人一抬眼,也见到了他。 小厮很守礼地弯了下腰,然后匆匆离开。 阙清月回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过了会才回过身。 她揣起袖子,“走吧。”挺起颈背向房间走去。 走道门口,富家小姐与丫鬟在说话,听着似乎让小厮去取什么东西。 “那个小六子今天怎么回事?以前很机灵的,现在还要吩咐才能做事,取个东西慢腾腾的。”其中一个丫鬟抱怨道。 “行了,冬草,出门在外,我们和小姐还要仰仗他们跑前跑后,你不要把人得罪了。”另一丫鬟劝道。 几人见到东方青枫与阙清月走过来。 那位富家小姐,侧身还对着阙清月行万福礼。 阙清月因出身阙氏,一直行揖礼,罗煞府时,她地位很高,多是颌首致意。 见到富家小姐对她这般行礼后,竟一时觉得有趣,也来了兴致,上下仿照着那位小姐的样子,学着双手莲花指放在左腰侧,对着她也一蹲。 昔日的清傲祖宗,行起礼来。 她自己都笑了。 那富家千金见阙清月对着她笑,愣了下。 然后也面露笑意,与丫鬟进屋去了。 关上门后,其中一个丫鬟道:“刚才那位姑娘,生得真好看,瞧着贵气十足,头上还戴着一支蓝玉松簪,小姐,开源府还未见过这种花样的簪子呢,平时小姐花簪居多,待回去后,我们也去银楼定一枝松枝簪,镶嵌上蓝玉,换着样式戴一戴。”说不定,这首饰就火了呢。 富家小姐坐到凳子上,慢声道:“首饰的样式,要与人契合,我,便是那树枝上的花,柔弱无依,戴着花簪,反而合适,而那松枝,需有一身清傲气质,有傲骨之人才戴得,哪怕同一款蓝松簪,人家戴显得那松簪熠熠生辉,相得益彰,极出彩头,我来戴,却撑不起那青松的傲骨,只会显得不伦不类罢了……” “小姐,你又在烦心自己的婚事,莫要多想了。” “老爷做主,定会给小姐订一门满意的婚事。” “唉……” 待三人回房,阙清月也转身,见到身后的东方青枫,想到什么,一时玩心而起,她将双手莲花指,放在左腰侧,微蹲,给他行了一万福,然后学着富家小姐,眼中含嗔带羞,笑望着他:“好看吗?” 东方青枫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改往日清傲之色,偶尔展露出自己的活泼俏皮,看着他时,脸上微有红晕,眸光闪闪,微微上挑的眉梢,生动含嗔的笑颜,怎么能不好看? “好看。”他心跳加速,点头道。好看得使人目眩神迷。 “好看啊。”阙清月瞧他看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地样子,她低头笑了下,双颊红晕渐深,然后抬起袖子,指向他:“那你也来一个。” 东方青枫的笑容,很快凝在了脸上。 在无人的客栈行道上,她硬逼着东方青枫,给她行了个万福礼,这东方青枫,动作僵硬得如万年枯枝,折也折不弯,一身别想让他弯下一点傲骨的样子,看得阙氏这小祖宗以袖遮面,能笑上一天。 待他们返回房间,其它几人也在。 二人回来后,五人围桌而坐,将油灯放在桌前,一起商量着。 “……据白衣所说,三桃其中二人,极有可能是富家千金身边的两个小厮,是老板娘玉娘先发现了他们?难道他们精通易容之术?否则丫鬟小姐怎会认不出人?” “这话说的,云阳三桃能从当朝三品大员家中将其女儿劫走,肯定精通此术!这贼人,着实可恶。”刘司晨道。 “三桃不是三个人吗?那个小姐身边的小厮,明明只有两人?”元樱问。 “对啊,还有一人,那人是谁?” 阙清月握着袖子道:“书生,有些可疑。” “为何?” “书生的扇子上画了一幅粉衫美人醉卧图,那粉衫美人腰上挂得坠子,我今天遇到那位小姐,她行礼时,我看到她腰上的玉坠,现在想想,与画中坠极为相似的,但也可能是巧合。”阙清月望着桌上的油灯道。 “这该死的采花大盗,一定是了,就是这三人,一人踩点选人放哨,两人行动偷人,互相配合,该死的,有这本事,去劫富济贫啊,干这等下作之事!”刘司晨骂道。 他刚说完,殿下目光就看过来。 “劫富济贫?你的意思,把我也劫了是吧?” 刘司晨:…… “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劫富济贫,是惩奸除恶,惩奸除恶!” 见殿下移开视线,他悄悄伸手往自己嘴巴上扇了下,让你瞎说,殿下刚刚才有点钱。 “所以,现在只有猎人,三桃,富家小姐,其它线索都没有,那这些人里究竟谁才是黄泉?” 毕竟成煞这种事,关乎执念,可谁也不知他们这些人死后的执念是什么,像猎人,也可能是回家,那三个行商,可能是美人,客栈老板纠结于赚钱,三桃执着于掳人,各有执念,所以到底是谁? “执念越深,才易入黄泉,从这一点推测,我觉得是粉衫富家小姐。”鹿三七摇着扇子道:“你们看,色煞青粉两色,粉色与那小姐的粉衫是一致的,她喜爱粉色,她又是云阳三桃的目标,一富家小姐被采花大盗掳走,命运何其悲惨,后又丧于蛇口,她痛恨这家客栈,痛恨客栈里的人,想让他们变成鬼,这似乎顺理成章。”鹿三七道。 几人听罢,都未作声,当时他们并未在意过远来客栈,不过是一落脚之地罢了,根本不知当年死的人是谁。 客栈里有十六个人,而当年死去的是十个人,里面还有六个活人。 这让他们更难确定,谁活着,谁死了,谁才是黄泉。 阙清月手轻点着桌面,东方青枫握着刀,几人在油灯下,思索着。 按鹿三七的说法,这位富家小姐的身世,若真如此,确实很凄惨。 难道,真是她吗? 她是黄泉? 一夜狂风疾雨,到了早上才渐歇。 玉娘身边的壮汉鼾声阵阵,她悄声起床,整理好衣衫,然后点着油灯,提在手里离开房间,向楼上走去。 她还是想找那位拿刀的公子,希望他能帮忙捉住云阳三桃,若是那富家千金真的在客栈里被掳走,富家千金的家人找不到三桃,肯定不会饶了他们夫妻,就算人家不找麻烦,这客栈被采花大盗光顾,之后也无人敢来了。 云阳三桃的悬赏据说有一大笔银,那公子或许有兴趣,否则待天亮,他们将那小姐带走,一切就晚了,至于他那丈夫,不过是一杀猪屠夫罢了,告诉他不但不能成事,恐怕还会坏事,以为她与那公子有什么首尾。 她提着油灯上楼,刚要去公子的房间,路过一间房时,突然从房内出来一人,用一根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 “呃呃……” 她想叫,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救,救命……” 第39章 引诱 困在方寸地,一晃二十载 玉娘脚拼命在蹬地的时候, 从楼梯上嗖地窜上来一人,正是玉娘的丈夫,玉娘起身时他醒来, 玉娘出门, 他一直跟在身后,手拿杀猪刀,本是来捉奸的。 却意外见到这一幕,那两人,竟然想勒死他娘子,他当场怒喝一声:“狗贼,放开玉娘!” 说罢,便拿着杀猪刀冲了上去。 两个小厮,是易容的三桃, 其中的二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发展。 本该昨晚动手, 奈何天气巨变, 下了一晚的雨, 早上雨声一停,他们便迷晕了富家千金,想要将她带走, 竟撞上玉娘提着油灯走上楼。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7节 玉娘在寂静的过道,提着油灯,一步一步的脚步声。 二人藏在门后,从门缝中盯着她, 一时间心急如焚。 待她走至门前时。 小六子想到昨晚站在桌子上留三桃花印时, 被这玉娘看到。 心念一起,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伸手就要将她勒脖拖入房间,采一朵也是采,采两朵也是采。 没想到,刚一勒上,竟被她丈夫撞见,出此变故,一时间,客栈二楼乱了套。 三人采风、易容、模仿,准备了这么久的一场采花行动,竟然就要功亏一篑。 在那壮汉的一声爆喝后。 五个猎人先走出来,他早早就醒来,准备早些赶路,听到声音直接出来了。 却没想到发生眼前这一幕。 “救我娘子!他们是贼,要掳我娘子!” 随着东方青枫五人出现。 两个小厮知道大势已去,晕在房间的富家千金,今日是带不走了。 一咬牙,干脆挟着勒得半昏的玉娘,便跳楼而逃。 书生不知何时已下楼,正帮他们探路,谁知,明明十拿九稳的行动,竟然出事了。 见到此景,他知不妙,吃惊之后迅速打开大门,方便同伴离去。 云阳三桃如今全部暴露,果真两小厮,一书生。 三桃之名,三人之恶,彻底暴露。 云阳三阳武功不弱,一脚便将壮汉踢下了楼。 五名猎人从未见过此等事,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强抢民女?怎可见死不救?最矮的那个猎人,立即取下背后小弓,对着往外逃的三人,拉弓连射三箭。 箭法之准,有两箭命中其中二人的手臂与肩膀。 但三人并未停下。 只有一箭落空,被书生躲过,射在了门框上。 那壮汉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概见这小厮书生是三个人,还掳女子,这壮汉竟突然记起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采花大盗。 “我知道了,他们是云阳三桃,官府悬赏两千两银子!谁捉到他们,赏银分你们!” “追!”五名猎人对视一眼,分别跳下楼与那壮汉向那云阳三桃追去。 客栈内,光线尚暗,客栈外,更是暗得发黑,虽然雨停了,但此时,才是走蛟最关键的时候。 就在几人冲出客栈,冲到外面黑暗中时。 “不好!”阙清月突然道:“玉娘是黄泉!”她看向东方青枫,指向门口:“绝不能让他们带玉娘离开这间客栈,客栈内尚有希望,客栈外便是绝望,一旦绝望,玉娘癫狂,这里一个人都出不去!” 虽然不明白阙清月的话,但那时那一刻,东方青枫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不能放他们出去的唯一办法,便是让他们再也出不去。 凌空一刀。 千人斩。 除了玉娘,所有人。 荡然无存。 刚才还闹哄哄的一楼,壮汉,五个猎人,看热闹的行商,甚至被迷晕的富家小姐与丫鬟。 全部像粉气一样消失了。 一楼片刻间,空荡荡一片。 只有玉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五人站在二楼,隔着栏杆遥望下方。 鹿三七手里摇着扇子,望着躺在一楼地板上的玉娘,问阙清月:“白衣,你是如何知道,她是黄泉?” 刘司晨也猜了一圈,甚至连那猎人每一个都猜了一遍,也没料到,黄泉竟是老板娘? 这如何能猜到?毫无线索。 阙清月迈步走近栏杆,也望向下方。 客栈内还是原来的样子,几盏油灯挂在一楼墙壁上。 客栈的大门敞开着,而门外,不但没有晨曦的亮光,反而像起雾了一样,将客栈包裹起来。 原来,这就是域。 如阙清月所说,客栈内是希望,是有亮光的,而且客栈外是绝望,是那种黑色不祥的雾,如进了黄泉一般,恐怕有去无回。 “一开始,我就说过,只要弄清楚这只黄泉把我们拉进来的目地,就能猜到黄泉是谁。”阙清月站在栏杆前,手指轻点原木。 她道:“玉娘重现了她死亡前那一天的场景,把我们拉进来,却又不杀我们,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若是她不想杀我们,那拉我们进来做什么?只是耗着我们?有没有可能,她想有人,能救她?” “在这段时间里,谁在求助我们,谁需要被救,那个人,就很可能是黄泉。” “现在看来,应该猜对了。” 她为什么选择这家客栈做她的域,大概是觉得这客栈是她唯一的希望吧,一旦出了这家客栈,她就会死。 若是没有在这里救下她,那么,一旦那三桃带她离开这里。 她的希望破灭,那来自黄泉的癫狂杀戮,便也马上到来了。 阙清月说完。 便见楼下昏倒的玉娘,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依然是客栈老板娘的装束,白衣,粉花头巾,她本就长得芙蓉面柳叶眉,是个长相不俗,婀娜多姿的老板娘。 如今入了黄泉,依然还留有她人间的相貌。 “困在方寸地,一晃二十载,恩人相救我,妾身心欢喜,无命以回报,只因妾身不是人,可一切都晚了,晚了……”她站在一楼,空荡荡的客栈里。 身子摇晃着如扶柳飘萍。 哭声呜呜咽咽传来,甚是凄凉,她喃喃自语。 “妾身张玉娘,一世飘零,十二岁父母惨死,卖入戏院,吃足苦头,活到十六,一嫁丧夫,二嫁恶夫,丧二子一女,嫁人十载,一无所有,生活困苦,钱无二两,好不容易有间客栈,养家糊口,却只能出卖这身戏子皮相招揽路客,生意不好,丈夫打骂,生意好些,丈夫拳脚相加……” “妾身认了,这般活着,谁人容易,可谁知,天却降下横祸,我欲救人,反被人害,命丧蛇口,是何道理,是何道理啊!” “让妾与那恶心大虫,固于暗室二十年,日日度刻如年,如坠地狱,妾身与大蛇首尾交缠,相伴相生,终日你死我亡,互相撕咬,如疯如颠,如颠如狂,妾身疯了,妾身早就疯了,早就忘记自己是个人,终有一日,妾吞了它。” “妾终于想起来,我是张玉娘,是这家远来客栈的老板娘,离开客栈会死于非命,我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是张玉娘,不,我已不是张玉娘,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我是大虫,不,我是张玉娘……” “我终于讨回人身,能幻化人形,可物是人非,我又成了张玉娘,可我已不是人,我不服,我不服啊!” “我张玉娘一生未做恶事,为何要杀我,让我受此折磨,你们救我,是妾身的恩人,现在却要杀我!那就是妾身的仇人!” “妾身已不是张玉娘,不是那个任人揉捏摆布的张玉娘,妾身是黄泉,妾身现在,无所不能!” 一入黄泉,人性尽失,初入黄泉的张玉娘,尚还有一丝人性,渴望同伴救她出泥沼浊潭,但不过两日间,便已经开始疯癫乱语,神智全失,全身如落叶抖动,癫疯发狂。 “我要吞掉大虫,我要杀了,我要杀你,杀了你们!”说着,她突地抬头,双臂一抬,口一张。 是她吞下的那只青蛇,再次出现在客栈上空。 十数米长的粗大青蛇,在空中翻滚,那青白交错的纹路,能把大人吓腿软。 妈呀! 元樱一把扶住阙清月:“祖宗,你腿别软,我扶着你,元樱不怕。” 阙清月冷不丁被她一扶,身子前倾了下,长发滑落肩膀,她回头瞥她一眼,问她:“到底是你腿软,还是我腿软?” “我我不软!”她摇头。 阙清月无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只青蛇。 东方青枫望着上空蛇身,面无惧色,他手握刀柄,出声道:“玉娘初入黄泉,她手下没有鬼,唯一的鬼,就是她吞下的那头色煞,青蛇。” “她是最弱的黄泉,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会会她。”说罢,东方青枫看向元樱与鹿晨三人:“保护好她。” 话音刚落,东方青枫已跃至客栈半空,斩龙同时出窍,上空银白一片。 迎上了半空那条巨大青蛇,但它已不是色煞,它被黄泉吸收后,成了黄泉域中鬼,变回了原身青蛇。 “无事,不过是条蛇罢了,殿下的体内可是有大聂唯一的蛟龙,蛟可是蛇的克星,尤其蛟煞对上蛇煞,对方绝不是殿下对手,这个黄泉的鬼,正好被殿下所克制,必定三招斩杀。” 话音刚落,整个客栈像爆开一样,无数木渣碎片射向几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鹿三七的浪里千针呢。 腿软的元樱,当即腿直起来,谁也不能伤害我祖宗,她抬手就将旁边的门板一把撕下,狂挡在祖宗与几人身前。 可挡得了头,挡不了尾,总有那些碎片边边角角的射过来,极度危险,一不留神,就能被穿个窟窿。 没想到蛇蛟大战,会如此激烈。 简直拆天卸地,地动山摇。 只见鹿三七与刘司晨忙个不停,刘司晨以剑“铛铛铛”连连击飞射向他们的攻击物。 鹿三七的扇子,更是舞成一朵花,不断地在周围挡来挡去,时不时还能见到扇子上刮蹭出的火光。 元樱手扛着门板,门板朝外的一面,几瞬之间,竟然扎得像刺猬一样,板上全是各种碎片,甚至还有蛇的鳞片。 “我的妈呀!刚才飞过来一块青鳞,差点没给我来个割颈之吻。” “你们倒是帮我挡一挡,我指头都快被扎断了!”元樱扛着门板吼道,幸好元樱千斤巨力,否则这块不断增加重量的木板,还真扛不动它。 “换一个换一个,你这块木板都快碎了,再挡下去我们都得玩完!” “殿下,你这是打青蛇呢,还是在给它刮鳞啊!挡不过来,真的挡不过来!”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8节 “退,退吧。” 前方浓雾中青蛇剧烈翻滚,甚至能看到翻滚间,东方青枫的斩龙刀,道道白光划过。 千人斩,玄龙斩,飞天斩,循环往复,不断变幻。 “再这样下去,殿下那边没结束,我们这边结束了!”刘司晨边舞剑,边退。 “先退进屋子里!外面待不了!”元樱顶着风扛着门板往后退,“祖宗,慢点,你躲我身后,你可别受伤了,若受伤,那九殿下又该翻白眼了。”仿佛说她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鹿三七扇子挡鳞片挡出了一片火星。 “好啊,你个元樱,背后这么编排我们殿下,我们殿下什么时候翻白眼了?他从来不翻,他都直接让人滚蛋的!” “别聊了,快进去!” 几人总算在枪林弹雨中,退到了门口,元樱负责扛最重的板子,挡住最多攻击,剩下的攻击,被刘司晨与鹿三七一一化解,最后几人冲入房间前,元樱大喝一声,将门板一拳砸向前面,然后拉着祖宗躲进房间内。 最后床板立起来,挡住门口。 元樱松了口气,一回头,就见祖宗,明明被几人保护得好好的,但是看起来,竟然又是最狼狈的。 怎么能不狼狈?元樱让她躲在身后,她便躲在身后,打架时,阙清月向来听元樱的话,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她弯腰,她便弯腰,让她躲哪儿,她就躲哪儿。 可是元樱啊,你让躲身后,那也得知道身后有人吧?也得注意点腿脚,时不时就前踢后踹的,阙清月她光在后面躲她的脚就很狼狈,差点没摔一跤。 最后还来了一拳,一拳就一拳,非要胳膊用力往后荡一圈,这一荡,阙清月眼明手快,向后一仰,脸倒是躲开了,拳头是没砸上,但她身子撞后面的柱子上了。 撞得是衣服脏,发又乱,头上还有灰,靴子还被元樱踩了好几脚。 然后她还反过来问,祖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果然,元樱道: “祖宗,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这样?我这样了都是谁造成的?”说着伸手拍向她,“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让你往后踹!让你往后踢!你还向后打拳!你真是出息了,我看你是想把我干掉,你想当祖宗了是不是?” 阙清月追着她,元樱抱头鼠窜。 “我没有,我不是!祖宗,真不是我……” 其实阙清月就虚空拍了两下,没真的打她,追了两步就停下来,太累了,不想跑了。 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弹掉衣摆上的灰,元樱跑到一边,将身上的灰抖干净后,才到祖宗身后,帮她理头发。 不多时,外面安静下来,三人探出房间,外面一面栏杆上插满了木屑碎片。 再往下一望。 青蛇已不见,下面地板桌椅千疮百孔,石板都翘起来。 东方青枫站在不远处,手还握着刀柄,刀向下,刀尖点地。 看着对面。 对面地上有一粉色人形,奄奄一息。 “结束了,走。”阙清月也不清理衣服了,直接说了一句,然后向楼下走去。 但楼梯已没法走,全碎掉了,三人只好从二楼跃下,元樱带着阙清月,下落时,“咚”的一声落地。 三人溅起灰尘无数。 皆灰头土脸。 阙清月抖掉袖子上的一层灰,这才走到那粉色人形虚影不远处。 她问旁边的鹿三七:“升天符还有吗?” 鹿三七道:“有是有,但对三煞有用,对黄泉不一定有用。” “如果黄泉不挣扎呢” 鹿三七摇着扇子道:“大概三成吧,只要反抗,符会碎成渣。” “那试试吧。”阙清月看着那一团粉色。 她走近一些,低头看她,唤了一声:“玉娘。” 地上那团粉色人形,微微起伏,奄奄一息。 东方青枫现在只需一刀,就能将她灰飞烟灭,自此魂飞魄散,不存于世。 阙清月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 “玉娘,你如今人身不在,成了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心中有恨,可那又如何?你眼前这个拿着刀的人,还是要杀你!” 旁边的东方青枫看向她,其它三人也是。 这阙氏祖宗,这是要干嘛? “他现在只需要一刀,就能将你的魂魄,彻底粉碎,从此消失在天地间,你的不甘,无人懂,你的遗憾,无人记得,你所有的怨与恨,不值一提。” 地上那粉色的人形,在抖动。 “可你本性善良,玉娘,你不想那富户小姐被采花大盗带走,一心想帮她,你确实帮了她,她并未被采花大盗带走,她许了人家,丈夫高中,子孙满堂,活得很好,这是功德无量的事,你也不止帮过她一人,还帮过许多人,这一世积下偌干功德,虽受了折磨,但前债已了,剩下的,就全是你这一世累积的糖,待到下一世,它会很甜,你确定,也不要了吗?” 阙清月手揣在袖中,她望着不远那抖动的人影。 风雨又飘落,根株苦无依。 甚是可怜啊。 “我知道,你不愿意成为黄泉,是吞了那青蛇,被迫如此,你将我们拖进域中,也并不想杀我们,而是想要我们救你,救你出这无边苦海,你一直在等人救你,如今二十年过去,救你的人,终于被你等到了。” 然后她伸出袖子,手指向她身后的鹿三七。 “就是他,他是道门黄老门的门主,手中有一升天令,可助你魂魄重入轮回。” “你的下一世,将是一个男子,平安长大,有家人,有朋友,有人爱,有人疼,手中有花,腹中有酒,有才学,有贵人,之后一路登科,二十七岁中举,三十岁为官,然后平步青云,人人敬你重你,妻贤子孝,你想要的,下一世全都有……” “现在,到了该你选择的时候了,你是要选择在此被这个手拿刀的狠心公子,彻底了结?” “还是,进入轮回,去品尝你这一世,种下的糖,看它到底甜不甜……” “当然。”阙清月从容地道:“想入轮回,也不是简单的事,就算有升天令,你不挣扎的情况下,也只有三成机会。” “你可知,人身难得,将针尖插于地面,撒上无数粟米,直到有一粒米立在针尖上,需几千,几万,几十万次,才有那一粒米的机会,成就人身,现在有三成机会,已经不少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是要继续这无边地狱,再嘎然而止,还是带着希望入轮回,你自己选择,相信无论哪一个,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挑选的,最好的结局。” 阙清月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然后转身,看向这满目疮痍的远来客栈,真是毁得差不多了。 “……呜呜呵呵呵。”地上的粉色人影,笑了哭,笑着笑,声音颤如摇摆不定将熄灭的火光:“……有家人,有朋友,有人疼,有人爱,有花,有酒,有才学,人人敬重……我张玉娘生而为人,何曾有过这样风光的时候。”粉色人影艰难爬在地上。 “我选!我选升天令!”她声音嘶哑得仿佛维持不住人声了:“我也要尝一尝,那被人敬,被人爱的滋味,我,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要升天令,我要入轮回!” 阙清月立即看向鹿三七。 鹿三七点头,扇子一收,他指尖挟起一张金灿灿的升天符,慎重地对着地上那一团粉色人影道: “张玉娘,不要挣扎,否则符会碎,那三成机会便会无了。”言罢,他口念升天咒,三分之一刻后。 他手指如电,指向那团粉色人影,金符当即如流星般,化为一道金光,射向地上的影子。 一时间,雾气萦绕,鬼哭狼嚎,最后,在一道哭声中,化为一道粉烟,袅袅升起,消失天地间。 “竟然成了,还以为失败了。” 鹿三七抹了把汗,展开扇子,“看来,以后我要精进一下符术了,这一张升天符,差点魂没送走,符没了……” 毕竟此符,超度三煞还可以,送黄泉还是差了些,若不是那张玉娘刚入黄泉,实力不足,又还未失本性,竟然怕失败,一点也未挣扎,有几分心气,加几分运气,竟然成功了。 其实,他说三成还是过于自信,失败可能高达八成,只有区区二成机会,实在渺茫啊。 不过,能亲手送一只黄泉入轮回,也是鹿三七想都没想过的事,简直神迹,说出去,道门中人无人信,无处可吹嘘,也是种遗憾。 阙清月知道超度一只黄泉煞,得到的功德必定许多,但她看向功德海时,依然惊了一下。 超度一只神煞,她得到一万功德,而一只黄泉,竟然翻了五倍,她得到整整五万功德。 功德数通常是以超度的这只煞,未来祸害的程度来定。 超度好人,功德较少,人家身怀功德值,自有来时梯,去时路,明明白白,不超度也可,唯有恶人恶鬼,越恶,渡完的功德,才会越多。 这还是最弱的黄泉,便有五万,她余光看向身边的东方青枫,以及鹿晨元樱他们。 只要参与,皆有功德入帐,或多或少而已。 东方青枫原负十万功德海,后来又涨了些,变为十二万,现在又降到了七万。 她不得不怀疑,东方青枫原来的功德海数值并不是十万,恐怕要翻上三倍不止,负三十万?他做镇守史已有九年,从他身负蛟龙煞开始,不知斩杀过多少五黄三煞,到现在,还有负十万功德海,这债,可见一般,不简单啊。 关键是,它竟然还会上涨,这是为什么? 她又看向鹿三七,一道升天令,送走黄泉后,八千功德入帐,元樱三千,刘司晨三千。 黄泉一去。 整个黄泉域便要消失了,露出了远来客栈的本来面目。 天亮了。 他们几人,终于回到二十年后荒废已久的客栈里。 周围脏兮兮的桌椅,柜台上烂掉的算盘珠,地上杂乱的稻草。 回来了。 五人里,有三人松了口气,在黄泉域中,饭也不敢吃,话也不敢说,觉也不敢睡,现在总算雨过天晴,回到人间了。 这一只初生黄泉,也成功解决掉,保住了开源府,几人心中还是欢喜的,而且没有伤亡,真可喜可贺。 当然,也有这位阙氏祖宗的功劳,功劳大大的,这祖宗虽手无缚鸡之力,但谁还敢小瞧她?怕了都。 元樱原地转了一圈,忍不住问阙清月。 “祖宗,你说那个张玉娘,来世真的会生为男子,一路科举,中举为官,平步青云?人人敬重,妻贤子孝,应有尽有?” 阙清月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她“嗯”了一声:“这个嘛,可以期待一下。” 什么叫可以?期待?一下?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79节 四人眼晴看向她,刚才在那里,她可是对着黄泉煞从容自偌,言辞凿凿,坚定以及肯定,让人直觉地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是对的,现在竟然只是期待一下吗? “那祖宗你这……”元樱道:“你这不是给她,画大饼吗?”祖宗既然这样说,那不就是根本没有影的事儿了。 阙清月轻甩了下袖子,看向元樱:“这怎么能叫画大饼呢?” 东方青枫也回过身,看她如何解释。 阙清月将衣袖理好道:“这叫给与希望,希望对一只魂魄来说,很重要的,那是救命稻草,无论是谁,是人还是魂魄,身处任何绝境之中,心中都要有永无磨灭的希望,这样才会有之后,平步青云这样的好事。” “那张玉娘的下一世,究竟会如何呢?”刘司晨忍不住想追问个究竟。 可阙清月已经懒得说下去:“我不都说了吗?可以期待一下,别再问我了,我又不是神仙。”说完,她瞥了他们一眼,先一步走出了客栈。 其它几人:…… 竟然,又不理人了。 东方青枫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元樱了解她祖宗,这事估计祖宗自己也没谱啊,她也学东方青枫,摇了摇头,跟着走出去。 刘司晨跟鹿三七吐槽:“你瞧瞧,这个公主,哎,不是,这个阙氏祖宗啊,她现在连鬼都敢忽悠?”过不过分?就问你,过不过分? “那是煞,不是鬼。”鹿三七摇着扇子提醒。 “还不是一样,黄泉里不全是鬼吗?”刘司晨见人都出去了,也追了出去:“……等等我。” 元樱跑出去,寻到正在路边看风景的阙清月,她过去帮她理顺了长发,拍了拍祖宗屁股后面衣衫沾的灰。 然后道:“祖宗你说,那张玉娘怎么那么听话啊,让她选,她就选,让她入轮回,她就入轮回,让投胎就投胎,我还捏了把汗呢,还怕她不听你的。”反抗起来,再把黄泉域给爆了呢,谁也别想活,那就完了。 阙清月低头整理自己的披风带子。 “那有何难?”阙清月余光瞥了她一眼。 “你记住,先吓唬她,再利诱她,最后限制她,她根本没得选。”那些希望,就是她的糖,对爱糖如命的人来说,还有比它更吸引人的吗? 说着,她系好了披风带子。 元樱:…… 我祖宗,还是我祖宗。 她还能说啥呢,好好伺候吧,到时惹到了祖宗,对她还能手下留点情。 “走吧,我们先去镇上吃点东西。”东方青枫见几人无事,打算带人先去存放车马的小镇,早上,小镇集市应该有吃的。 “好啊,吃东西去!”元樱立即欢呼。 那镇上的小笼包和藕粉糖糕,真是一绝啊,她饿了一天了,背着箱子第一个冲了出去。 “走啊,祖宗,快些吃饭去!” “你慢点,你这傻子,别拽着我!” “走啊走啊,快一点。”元樱一会摘一只花,胡乱插祖宗头发上,一会拿起衣摆给祖宗扇风打气。 阙清月被她左插花,右扇风,惹得忍无可忍,抬起手就要打。 “又皮痒了是吧?你给我站住!” 东方青枫手拿剑,看着主仆一路打闹,先是一愣,随后看着二人,眉宇像春日吹开的风,惬意一笑,漫步着跟着她们身后。 鹿三七摇着扇子也笑看三人,看来,无论是阙氏祖宗,东方青枫,还是元樱…… 刘司晨从后面突然勾住他肩膀,问道:“你自己在嘀咕什么呢?鹿三七!” “我在说你们。” “我们?我们又怎么了?” “你们啊,就像公主说的那样,有家人,有朋友,有人喜欢,有人疼,手中有花,口中有酒,腹中有诗,心中有爱,我这样说,行不行?” “行,当然行,你不也是我们吗?” “呵呵,说得是。” 一行人笑笑闹闹,向小镇走去。 身后那座二十年后的远来客栈,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它依然还是几人来时的样子。 却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第40章 滇王聂昶 要你们何用!给我滚! 大聂二十三州, 其中镜州的玉霞山,高低起伏,重峦叠嶂, 绿泽一带, 盛产美玉美石。 回京之途,需经过此山。 官道上。 通体墨绿色的高轮车,哪怕颜色不鲜艳,车上的各种贵重挂件去掉,只看外观,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低调华丽 这马车,是张万荣府中的车驾。 张宅,光马车就有十几辆, 朱红,墨绿,黑灰白蓬, 甚至还有粉色, 也不知是府上哪位娘子的。这一辆最新定制, 府里人还未来得及坐过,就被抄了家。 马车里面的用具,车轮挂饰全是新的。 为出行低调, 东方青枫选了不起眼的墨绿。 可这墨绿色,虽看着不显眼,但它特别显人啊,绿叶做得十分好! 显得那小祖宗, 坐在里面, 特别的白, 尤其在车上,她每次将轩窗上的松鹤帘子往旁边一掀,露出那张偏小的鹅蛋脸,看一眼,真让人窒息。 你就说,那懒洋洋地一抬眼,惊不惊艳?坐在案前,安静低头闲适看书的清新脱俗,迷不迷惑? 她看书,别人看她。 每一眼都那么清新脱俗。 尤其刘司晨,经常怀疑自己,反复喜欢,又反复被那祖宗说话创醒,清醒了,看到又喜欢,再被创醒。 创来创去,归来仍是少年,仍然看着这小祖宗,像初见一样,会心动。 无可奈何。 最后索性黑化,干脆就把脸和人分开看,创死拉倒。 反正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谁能不爱这祖宗的呢? 若有,那他一定不懂美! 马车外观低调,里面可一点不低调。 甚至有些奢华。 车身近看,上面皆是精雕细刻的花纹。 空间也比寻常马车空间更大,也更舒适。 车顶处有天然熏香。 季节已入冬,天气寒凉,地面铺的是虎皮地毯,光脚踩上面,都是温热的。 车身用的木料皆是名贵木材,散发着一股淡雅香味,旁边还有一只供人取暖的炭火炉,火苗透着暖意,舔着壶底,上面热着一壶水。 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儿。 可躺可坐的宽长椅,用得是墨绿色花纹绸缎定制缝合而成,无论花纹还是绣工,精致细腻,包着厚棉,坐起来极为绵软,车帘也是精心绣制的双层松鹤延年图。 车壁上还挂有仕女绘图,上面镶嵌着宝石与珍珠,熠熠生辉,乃名家所制,贵气十足。 张万荣这一城首富之名,名不虚传,有钱。 元樱怕赶路的时候,阙氏祖宗在车里冷,还备了床丝绸新被,旁边桌案上,摆了一只小小的书架,上面放些新鲜出炉的画本册子,供她喝茶时,在车内打发时间用。 豪华的马车,行驶起来,的确要比普通马车更稳,也不那么颠簸。 与来时那辆车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舒适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东方青枫三人骑马前行,后面一辆墨绿色马车,正行在一条宽敞的官道上,两匹枣红马儿头上有白樱,精气十足地甩着蹄子,悠哉地拉着车,元樱坐在车前,手拿鞭子,她的车技不像开始时那么烂。 如今赶得似模似样,很是稳当。 马车的车前挂有一串细小的黄金铃,行起路来,会随车的摇晃发出细碎叮铃铃的响声,像破水声,十分悦耳。 阙清月一身浅色蓝衣,白色内衬,外面三层浅蓝衣衫,层层束在身上,广袖微曲,她正坐在缎垫上,面前一张墨色案几,上面摆有果盘,盘子里是元樱不知从哪摘来的鲜枣,圆滚滚,红绿相间,又脆又甜,说是给她补气血的。 还有一碟切成小方块的红枣蜜糕,泛着甜滋滋的香气,方便入口。 “元樱,到哪了?”她侧颜问。 “听刘司晨说,快到玉霞城了。”这一路,经过栖迟镇、铜溪村、司城府、过了玉河,总算到了一座大城,乃是一座玉城。 阙清月看了一眼桌子,伸手,取过小炭炉上温着的茶壶,里面是一壶刚泡好的培元茶。 将茶水倒入杯子里,抚过袖子,她伸手拿起天青杯,抿了一口茶水。 入口醇厚而芬芳,芳菲浓郁。 还是熟悉的味道。 接着便听到车窗外,马儿的蹄子“哒哒哒”的响音,余光扫了眼轩窗,她知道,有人正骑马行在她车窗外面。 她一听便知是谁,微微一笑,将手中茶杯放下。 赶车的元樱,也伸脖子看了眼。 心里暗自嘀咕,这九皇子当初,受了三千两黄金,要带祖宗去京城时,那时候,这人可不得了,那脸子摆得,看到祖宗,就跟没看到一样,做为护卫,可不尽责了! 但他不只是护卫,还是十大镇守史之一,又是九皇子,谁敢说他啥?他一路上恨不得离马车远一些,边都不靠,更别提守护了,估计只要祖宗没生命危险,他都不会管的。 可现在? 元樱多少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0节 以前骑马在前,东方青枫从不回头,现在偶尔还会在车后,行一段路。 这叫守尾。 要知道,坐在马车上,前后都有人的安全感,和只有前方有人,后方无人,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以前,他根本就不等马车,只管按马车一日行多少里来算,除了天气原因,道路不好,那必须要多赶路,使得她不得不快点赶车,再加上车技一般,亏得祖宗当时一句话没有,其实在车里也是受了些颠簸之苦的。 现在,他都开始为马车断后了,若前方路不好,石子多,颠簸的话,他还会让前面的人慢行,总之与刚来时比,不是一个态度了。 既不要求急行,也不催进度,有时遇到风景的好的地方,大家还可以多住上两天,到处逛一逛,毕竟路途虽遥远,但风景亦精神,像这种可以游山玩水的机会,其实对祖宗来说很少。 这一路走来,元樱都觉得舒坦多了。 这东方青枫,对她的态度都好多了,经常和颜悦色。 比如,动不动还会问她,里面的人怎么样?有什么要求?要不要歇一歇之类,对她客气得很。 真是奇怪,现在竟然还会骑马,伴在马车旁边行一段路。 车边有人护行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种被人保护的滋味。 元樱都能感觉得到,也终于有了那么点,祖宗被人护卫的样子。 这当然很好,她觉得很欣慰。 三千两黄金没有白花。 但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呢,怪怪的。 她又抻脖子向后望了眼,那东方青枫坐于马上,随着马的动作而动,一手握刀,一手握马绳,看向前面,时不时看向官路两侧,样子很正常。 元樱又回过头,赶了下马,就是担心危险吧?然后将怀疑的念头抛之脑后。 前方刘司晨见殿下驾马到车厢边,他竟然也调转马头,跑另一边,也守在车厢另一边,一左一右一同前行。 阙清月在车里端坐喝着茶,听到两边都有马蹄声。 她顿了下,倾身抬手掀开对面车帘,看过去,看看是谁。 刘司晨见她抬袖撩开帘子,向外看。 墨绿色车中露出那一抹雪白的鹅蛋脸,再加上穿了一身浅蓝,真的很衬她,有种清新脱俗无比温和的感觉,看着都跟她平时不一样了。 再配上这国内墨绿马车,就像一颗外表暗黑的荔枝,剥开皮,露出里面的晶莹剔透的果肉,这反差感,小祖宗,可比那果肉好看得多了去了。 他忍不住顶着对面殿下的冷眼,冲小祖宗笑道:“呵呵,那个,行了这么久,公主,哦不是不是,阙姑娘啊,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阙清月看着他的样子,不由低头笑了下,耳边的额发都随着动作,都飘得无比好看。 她笑完才看向刘司晨,然后伸手将案上的小块枣糕,抚着袖子,将其端出车窗外。 “我不累,刘将军才是一路辛苦了,吃点东西吧。” 刘司晨难得,能得到阙清月一个笑脸,心里高兴,她笑起来,与往日也不同,以前穿着孔雀蓝衣时,那五官叫一个惑人,笑得迷人,现在穿着清蓝色衣衫,那神情叫一个清纯,笑起来清雅,完全不同的美。 这祖宗真是,换一身衣裳,换一个风格,变一个样子,转另一种气质,明明就是那个五官,就是不一样,偏偏哪一个,都迷人啊。 他跟元樱似的嘿嘿笑了下,伸手从她手中的碟子里取了两块枣糕:“那我就,就不客气了啊,你要觉得累,就说一声,我让殿下休息一下。” 另一边的殿下:…… 这刘凤鸡是不是也跟元樱一样,皮痒痒了呢? 阙清月轻笑一声,“行。”她将碟子收回来,放下帘子。 刘司晨高兴地扔了一颗小块枣糕到嘴里,这小祖宗给的糕,都要比旁人甜上几分。 结果,一回头,就见另一边殿下,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脸转向其它地方,好似看风景,其实强掩情绪,已经面色不悦了。 正行路呢,刘司晨也不敢太放肆,又策马回到前面带路。 鹿三七看向他,又看向后面的车:“呵呵,刘司晨,我断你一言,你早晚会被你家殿下打。” “为何?”他嚼着枣糕问。 鹿三七望向他,呵呵又笑了声:“算了,你还不知道的好。”否则你家殿下会更烦。 车内阙清月坐好后,想到什么,又伸手,将旁边的车帘撩起,看向这边的人。 果然是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见她撩开帘,也不看她。 光侧颜,就能看出,他脸色是不好的,下颌微收,本来刀削般的脸颊,稍微一紧颌,皆有痕迹。 行在侧方,不发一言,手握紧僵绳,刀也垂下,见阙清月只撩帘,不说话,他心中生有郁气,一踢马腹,就要策马前行,离开车厢。 阙清月这才开口唤道:“东方青枫。” 他拉着马绳一顿,看向她,道:“什么事?” “劳烦将军一路护送,路上辛苦了。”说着她回身伸手取过三只胖胖枣儿。 将手伸出窗外:“吃点甜枣儿,甜甜嘴吧。” 跟哄孩子似的,打一巴掌,再给颗枣一样。 东方青枫看着她的手中枣子,脸上并无高兴之色。 但最后还是松开握马绳的手,伸手接着。 阙清月轻轻地将枣儿,放到他手心里,然后手指在他手心慢慢点了点。 一股酥麻麻痒在手心中,一路顺着胳膊入了心。 那浅蓝衣袖,露出的一抹素若积雪的手指,平时看不觉得,但与他这两月时间晒出来的蜜色皮肤,放在一起对比,颜色简直震撼。 白如极品玉,细若鲜脂膏。 阙清月点了两下他的手心,提醒他:“枣也给了,好好干活。”说完,便将帘子放下来。 坐回车里后,她笑着撩开衣袖,继续品茶,随手拿起案上昨日未看完的画本,另一只手放在案上,继续看了一会。 车厢内温暖如春。 车厢外其实是有些冷的。 虽不至于冬雪皑皑,但霜降地冻,只有中午温度还算适宜,早晚都很寒凉。 他们现在的落脚地,已经不能选在野外露宿了,每行一地,必要找适合住宿的地方。 所以行得是官道,宿的都是有人烟的村子小镇或城府。 鹿三七坐在马上,一边行路,还不忘扇扇子道:“这一早上,鸟儿倒是叫个不停,可这人,怎这般稀少?这里不是通往玉霞城的路吗?难道又走错路了?” “走什么错路?这地图上明明画着的,这是通往玉霞山的道,再说你大冷的天儿,天天扇扇子,你不嫌冻,你不累吗?”刘司晨嫌弃鹿三七一番,谁让他天天说他带错路。 鹿三七看着这碍眼的家伙:“你懂什么叫文雅?扇子那是我的武器,扇它是我的习惯,它已是我命中一部分,不分春夏秋冬。”拿在手中,那就得扇,不扇难受,想扇就扇。 “你在这儿跟我搁这念诗呢。”刘司晨吃完了东西,擦了擦手。 然后掏出了地图,开始四处查看,心下有点疑惑,难道路不对? 东方青枫从后方策马过来:“上次去乌镇,你带着我们去了淮邻,绕了一大圈,你确定,这路是往玉霞山的,不是又跑到哪个山里?” “对啊,这一路上,怎么没有人呢?”鹿三七也觉得奇怪。 这偌大的官道,无人,岂不是…… 话音刚落,前方便出现一身影。 是个穿着荷藕色布衣,手里提着篮子的年轻姑娘,她的脚一瘸一拐,正冲他们招手。 元樱赶车速度降下来,回头对马车内的人道:“祖宗,前面有个女子拦路。” 阙清月放下天青色茶杯,撩开另一边窗帘,向外望了一眼。 是个姑娘,一身布衣,长得清秀可爱,看着年纪不大,阙清月凝神看去,功德海六百,还是个吃穿不愁,手头还算富裕的小姑娘。 她放下帘,“没什么事,路人罢了,她若想要搭车,就让她上来吧。” 说完再度低头,望向画本,又翻了一页。 按说路上突然有个人要搭车,肯定要警惕一下,不可能让陌生人随便上车。 但马车里的人答应下来了,说可以捎一程。 几人一想,也是,这可是阙氏的祖宗,这一路,她是什么样的,大家也都知道。 精得跟……狐狸一样。 又是阙氏的,又那么精,什么时候吃过亏了? 那她说可以,就可以了,几人看了看那女子,没什么意见。 很快小姑娘高兴地单腿跳上马车,坐在了马车另一边,与元樱一起坐在车外面。 她很开朗,很健谈,见到陌生人也无怯意,一脸笑容。 边跳边道:“真的谢谢你们了,我给阿娘他们送吃的,结果崴了脚,离玉霞城还有挺远一段距离,我要走上半天呢,还好,你们马车来了,顺路稍我一程,你们也是去玉霞城的吧?我是玉霞城附近烟霭村的,我叫白嬢,你们可以叫我阿嬢。” “什,什么?阿娘?”刘司晨听着眉头一团,事情不对。 “哈哈。”小姑娘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们叫我白嬢就好。” 白嬢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衫,头上缠着同色布巾,耳上有银色耳圈,眉目生的明亮,倒是人如其名。 接着,她自来熟地跟元樱说:“本来我也不敢坐陌生人的车,但是我老远见到你赶车,就觉得亲切,才敢招手的,我还从未见过有女子,马车赶得这么好,谢谢你啊。” 元樱听到,那不得了,立即引为知已,甩着马鞭道:“还是你有眼光,你好有眼光,我这车技不错吧?” “还行,挺稳的。” “是吧?不过你能坐上马车,可不是我说得算,那得我家祖……主子答应,说你可以上来坐。” “真的吗,你主子?那我得好好谢谢她,是在车里面吗?” 说着,她转身,伸手轻掀帘子,好奇往里一瞧。 一股清香扑面来,接着便见到她此生没见过的景象。 阙清月放下茶杯,见帘子被一小姑娘掀开,看向她。 车中人,长发披在身后,手中拿着画本,宽袖垂在坐塌上,人坐在其中,头戴白玉月簪,与黑亮的发,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1节 见自己掀帘,她轻回头,丹凤眼懒洋洋瞥过来。 妈呀,只一眼,那小姑娘吸着气,小心地将帘子又放下来。 明月染青水,薄冰盛蓝云。 恐惊天上人啊。 然后她转过身,呼出一口气。 缓了一缓。 元樱本来还紧张地看着,见祖宗冲她摆了下手,便没阻止。 没想到,她自己把帘子放下了。 “怎么了?”元樱抓着鞭子问她。 这怎么见了祖宗,跟吓到魂了一样。 白嬢拍着胸前道:“哎咧,你主子……”她看了眼后面车帘,小声地问她:“你主子,是……公主吗?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好贵气啊! 她虽未见过公主,但心中想象中的公主,应该就是里面的人这样的。 元樱一听,抬起马鞭,“什么公主,你别瞎说,我们祖……” 她眨了眨眼睛,想到平时东方青枫也好似一直叫祖宗公主来着。 这算,公主吗? “唉呀,当然不是了。”她立刻否认,公主有什么好当的,公主得和亲,得下嫁,我们祖宗,以后那得是宗主,宗主,听着那多威风啊。 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都笑了。 一个笑着将脸转向一边,嗤了一声,另一个用拳头怼着嘴憋着,还有一个拿着扇子,边扇边乐,笑看山水。 几人都记起,在登上这辆新马车时,东方青枫的那句话。 “公主,请上车。” 对于耳聪目明,习武之人,白嬢这点声音,如雷过耳,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阙清月见她将帘子放下,没跟自己说话,她要拿茶壶的手不由停了下,低头想了想,自己那么可怕吗? 就算生得不那么平易近人,能吓得人连句话都说不了? 这般想着,便伸手将茶壶拿过来,又倒了杯茶。 然后就听到外面刘司晨那憋不住笑声,她抚袖将茶壶又放回炭火炉子上。 瞥了眼车前方,将袖子一抖,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三个听到公主,都在笑。 她都怀疑,是不是大聂因为没有公主,阳盛阴衰,所以见到个人,就非要叫人家公主。 大聂原本有三位公主,可惜,那文婴帝爱好美色,后宫多美人,可能是竞争手段太激烈,有的妃子孩子还未出生,便莫名流掉了,仿佛受到了诅咒,无论如何防范,即便最后能成功诞下十二位皇子,到现在能活着长大成人的,也只有区区五位,还不到半数。 看看这位东方青枫,便是后宫争斗后几乎被踢出夺嫡战局的皇子。 而那位活得最久的憋屈太子,估计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弟弟们太多了,对他而言,可不是好事。 公主,仅有三位,有一位远嫁路上病逝,共它二位未成人也都相继夭折,没有长大成人,所以大聂现在,没有公主,若有,也只是文婴帝认的义妹封号罢了。 “那你们去玉霞城,是去买玉喽?”那小姑娘望着前面三位骑马的人,又左右看了眼这马车,便知这几人,肯定是远方的贵人,是来玉霞城买玉器的。 “买玉?”元樱不解。 东方青枫开口道:“玉霞山,当年是镜州的名地,出产各色美玉,以艳若晚霞出名,说起镜州,五百年前,这里还是西丰国。” “当年天威大将,在大聂战绩所向披靡,带兵攻打西丰,整整打了六年,才将其归于大聂版图,听说当年那场大战,西丰国人视死不降,死了一大半,两方人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现如今,就是现在的镜州。” “对的。”那小姑娘坐在马车上,将饭篮子放到一边。 “我们住的这里以前就叫西丰,现在有些山中破落的屋子,还有西丰字样呢。” “听说,玉霞山盛产美玉,你家是经营玉器生意的?”东方青枫回头看向那小姑娘。 毕竟如此能言善道。 小姑娘眼睛睁大大的看着马上这位玄衣劲装,领口金丝滚边,腰腹精瘦腰带勾勒,风尘仆仆也难掩俊色的男子。 “我家……”她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其实就是摆摊做点小生意,我们玉霞山,大大小小的山峰,数不胜数,玉石还挺多的,只要辛苦些,养家糊口不难,有好多外地商人会过来收玉石,而且我们玉霞山的玉石,品质好,还是贡品呢,年年都要往皇宫里送好多玉。” 东方青枫闻言,不置可否。 刘司晨前行时,回头看了看她,也问道:“小姑娘,问你个事情,这条路我们走了一个时辰,怎么没人呢,玉霞城的人都去哪了?就碰到你一个。” “哦,因为我们这山多,所以有许多路可以走,大家走别的路了吧,哦,年前,玉霞群山中,又开出一座玉矿山,是座墨玉矿,那玉,墨中翠绿,听说当时开采出来,整座山都放出绿光,很多人看到了,很是夺目,都说是天地灵气,说那玉用了可益寿延年,当时采出的玉,最好的一块,快马送去宫里了,听说那个采出矿的玉商,现在成了皇商呢……” “墨绿色的玉?” “对啊,我们这边的人都说,九秋风露玉霞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当时正好是秋季,就是说的这座玉矿。” “现在很多人都跑去玉霞山找矿去了,若能找到一座就发了,其它人也都钻山里去了,就算找不到矿石,采出些玉石也好,我爹和我哥也去了呢,都在那座玉山呢,玉商赚大头,我们就赚点小的。” “原来如此。”人都跑去找玉矿了,这边山多路又多,所以才不见人影。 东方青枫问:“那墨玉,是送进宫里了?” “是啊,听说,还是位皇子,那玉商经常打着那位皇子的名头,但具体是哪一个,我就不知道了。”她只是家里有人摆摊做买卖,道听途说,听得多,所以才知道一些。 东方青枫手指点着刀身,皇子?熬不过父皇的大哥,老五,老七和老八,到底是这几人里的哪一个? 七王府。 滇王聂昶,接到了密报,看完后,将整个密报撕了,摔在了地上,然后原地转了一圈,抬手便将府内桌案上的小博古架给掀了,上面摆的全是些名贵的玉器瓷器,碎了一地,甚至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在地。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花了我多少人力物力,用了多少暗哨探子,从风都追杀到开源,每次都跟我说他插翅难逃,结果呢,老九竟然毫发无伤,已经到了境州!”回京之程,已过大半。 “要你们何用!给我滚!” 第41章 极品羊脂 檐上三寸雪,人间惊鸿客 聂昶身边的贴身随从, 见滇王生这么大气,一时间站在角落,走也不敢走, 大气不敢出。 直到屋子里平静下来, 地上狼藉一片,滇王累了。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阴郁,盯着地面上碎掉的瓶罐,半天未动,侍从这才敢走近些,试图说些让滇王开心的好事。 “王爷,从玉霞山运过来的极品墨绿玉石,上百名最好的工匠日夜雕刻的大聂江山图, 刚传来消息,已经雕刻好了,在做最后的打磨, 皇上寿诞前, 必能送至御前, 皇上最喜美玉,以此极品美玉雕绘的大聂江山,定龙心大悦, 众皇子中,还有谁能有王爷您这般孝心,此心日月可表,苍天可鉴, 皇上肯定会记在心里……” 滇王脸色这才缓和些:“呵, 父皇的寿诞, 大聂万里江山图,此图一出,必惊艳四座,这一次我定要独占鳌头,让父皇知我一片孝心,我可不比老七老八差。”至于老九,这些年,可一次没有回来过,他有何孝心可言?父皇又怎会心悦他? 只不过当年幼时,父皇见他根骨绝佳,乃众皇子中第一人,父皇爱才重天赋,便多宠爱了他两年,可惜,后来废了。 至于大哥,他直接略过,听说已经在太子府塌上躺了两个月了,起不来,就是起不来,搞不好要走在父皇头前,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现在最大的威胁,便是老七和老八,他们在朝中背后皆有势力相助,与他分庭抗衡,如今,老九又要回来了。 以前他本未将这老九放在眼里,没想到,两个月前,天师阙天佑竟然在父皇面前说了一句话。 五黄三煞黄泉天灾陆续出世,末法时代来临,父皇曾问国师,这乱世该当如何平定? 国师思索片刻,道了一句:“乱世,当用乱世之君,以煞治煞,方能平定江山。” 这一句话,将九年未回过宫的九弟,重现在父皇的面前。 乱世之君,以煞治煞!呵,他那身怀蛟龙煞的小九弟啊,没想到,以为你早已被踢出了这场夺嫡之争,谁知你不好好在边陲之地,做你的镇守史,偏偏与那阙氏勾缠一通。 父皇也真是偏心啊,难道他们三个皇子还不够吗?竟然还想着九弟。 将他一道圣旨,招回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大聂的江山,还能交给一只人煞不成? 哪怕他身杯的是蛟龙煞,也绝不能让他坐在那个位置上! 或许,叫九弟回来,是想要搅乱这一摊乱得不能再乱的混水吧。 那就不妨让它再乱一点,他站起身,对着身边侍从道:“你去,把九弟就要回来的消息,传到太子府,呵呵,不管大哥是真病了,还是在装病,九弟就要回来了,大哥可比谁都心慌啊。” “毕竟,当年,他可没少出手暗害这个五人中,最小的弟弟。” “是,王爷。” …… 到了玉霞城,将人安顿好。 东方青枫带着刘司晨出了客栈。 听那玉霞山小万事通白嬢所说,这玉霞城内,玉饰卖的最好的,就是翠玉楼。 一楼,琳琅满目的玉器,无论做工还是玉质,都还不错,东方青枫四处转了一圈看了看,刘司晨见殿下一直在看那些玉饰品。 以为他要买玉饰,便猜测道:“殿下,皇上的寿诞快到了,您要买玉器?”做寿礼? 东方青枫伸手摸了下挂在墙上的一只玉环,颜色虽白,但玉质不够细腻,白得也不够通透,他放回去。 “寿诞?呵!”他站起身,“待我回去,早就过了,送什么礼?我可没钱。”他又低头看向柜台上摆的玉佩物件。 刘司晨在旁边心道,也是,每年皇上的寿礼,麻烦得很,那绝对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 圣上爱美玉,投其所好,得提前去各大拍卖行拍上品美玉,或是让人去玉矿那边盯着,有好玉立即送进宫里,得美玉后,还得提前找人定制玉样,雕刻的时间也不短。 当然,也可以在这样的店铺买成品,但未必寓意合适,玉质也就那样,总之想用心,就得花钱,往年,年年皇上寿诞,寿礼都是件麻烦事,各大皇子府的人,都在绞尽脑汁想彩头。 好在殿下早早出宫,没为这事头疼过。 不过,不为寿礼,那来这玉店干什么? “殿下,你想买饰品?”殿下一般用的是金银饰品,很少用玉,因为易碎。 东方青枫随口道:“既然路过玉霞山,贡玉产地,玉较京城便宜些,你难道不想顺便买点簪子,腰带,发冠?”东方青枫看向刘司晨。 刘司晨脑子转了转,望着殿下:殿下这意思难道是?他,他也要,买点? 确实,这里的玉饰,比之京城便宜得多,百两银子饰品,在京城能翻三倍。 但他为难地笑了下,他喜欢各种颜色亮丽的宝石,比如他这剑鞘,上面就镶嵌着四色宝石,玉嘛…… “行吧?那我就,买个簪子?”刘司晨试探地说。 东方青枫这才回头。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2节 伸手,招了下站在不远处的掌柜。 那掌柜一见这两人进来,那四方步行路方式,加上这位公子招手的姿势,就知是贵客来了。 要知道,迎来送往久了,从一个人站立的气质,走路的动作,就能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他干了二十多年掌柜,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掌柜?” “小的是,贵客有何吩咐?” “店内。”东方青枫四处看了一下,看向他道:“极品白羊脂,有吗?” 那掌柜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手里还拿着只青玉手玩,听罢一顿:“极品羊脂玉?” “呵呵,客官,这极品,尤其白羊脂,比其它羊脂更难找,这玉,但凡沾上极品二字,那都有价无市,普通的羊脂玉,店内还有几件,极品的,这……” 一座玉山,开采出来,能称作极品的,也就只有几块巴掌大小的玉了,都是玉中玉的精化凝聚,每一块,几乎都价值千金……” 刘司晨听得不得劲,“我说,你这掌柜的,你就说,你们这有没有?”没有我们走人,哪儿那么多废话? 掌柜也不生气,小眼睛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见其手中刀,腰中剑都不似凡品,二人气质也颇贵气。 贵气这东西,是天生养出来的,说明出身好。 定是世家子弟,自然不差钱了,所以才张口便是极品。 “今日你们二位,真是来对了,刚从汾阳总店运过来,正好有一件,若过了今日,将这极品羊脂玉放出,撒手就没,你们跟我来吧。” “不过,这位公子,我见你是要买首饰吧?一直在看发簪与镯子?可是送与女子?我这件极品羊脂玉,可不是首饰,还未加工……” “未加工?” “是啊,你们也知道,极品白羊脂,每一块都很难得,不同于普通玉石,做成首饰,肯定有磨损,所以要等顾客看完后,想要什么样子,才会加工,公子若有意,我可以给你们看看,请上二楼,请。” 说着那掌柜出了柜台,让几个伙计招呼其它客人。 他笑呵呵带着人上楼。 二楼比一楼安静得多,八仙桌上不但有茶水,还有点心。 看样子,这里是翠玉楼专门招待贵客之所。 不远处站在八名丫鬟,随时听候吩咐。 掌柜请二人坐下,他自己亲自去库里拿。 过来时,刘司晨看到他手里多了只盒子。 掌柜坐下来:“极品羊脂,就在这了,你们看看,可否满意。” 说着伸手打开了盒子。 只见里面有一块约核桃大小的玉石,一半还带着黄灰色的石皮,另一半被开出来,露出了石皮下那一抹极致的雪白细腻。 “这么小?”刘司晨道,看到盒子就觉得不大,没想到打开,只有一个核桃大小。 “两位公子,这可是极品白羊脂,何谓极品,乃是羊脂玉中的最顶级的,最大的也只有拳头大小,价值万金,且很少见,其它矿山开采三年,只有几块而已,大多入了宫,你们也知道当今皇帝最爱美玉,去年白田那边出了一块成人拳大的极品羊脂,成交价三万两,有价无市,我手里这颗,足有核桃大小,真的不小了……” 说着,他将玉石皮下露出的那一抹厚如堆脂,莹白细腻的玉肉,递到东方青枫与刘司晨面前,给他们看了眼。 东方青枫手握刀,坐在那儿,抬眼那抹脂白之色,让人不禁地想起早上那个肤若积雪,不禁晒又不禁冷的阙氏公主。 想到她轻点自己手心的手指,食指只有他小指般粗细,精致玲珑。 如雪堆脂,莹白如玉。 似这羊脂一般。 刘司晨:“掌柜,说实话,你这玉这么小,只能镶嵌在腰带上,什么也做不了。”殿下买了能做什么呢?当坠子都嫌小。 掌柜大概看出了,这两位公子,有钱!极品羊脂玉还嫌小!不够大气。 要知道,能称顶级羊脂玉,这玉质要求非常苛刻的,尤其白羊脂,无论是色,还是肉,细腻度,油润度,一点点瑕疵都不行,而且肉必须要紧而密要细,如油脂油膏,白度还必须要白且润,不能乌,不能青,更不能黄,如雪般莹白,还要泛光度,光泽温润,色,润 ,油,白,光,五者俱全,这种顶级的玉肉,才能称得上极品白羊脂,大上一圈,价格都要翻上几番,越大越贵。 他再次劝道:“欸,公子,你们可知,顶级羊脂难出,我这块虽然不大,也真的不算小,做个小挂件还是可以的,前些年还有座玉矿,挖了半年,只抠出了葡萄大那么几小块,普通白玉倒是多些,都是论斤卖,再差,那就是白石头了,只有极品羊脂,是按寸卖,一分一寸皆是金。” “这块比葡萄可大得多了。” 刘司晨没说话,掌柜这话说得,也是哈。 一块玉佩那么大的极品羊脂,在宫里也是价值连城的。 “你们可以拿起来瞧瞧,好东西一看便知。”那掌柜将核桃大的玉石,给对面二人露了露脸。 “瞧见没,这玉皮下的一抹玉脂白肉,细得连毛孔都见不着,就跟那顶级的美人皮一样,如脂如膏,你们摸一下,粉光若腻,越带越油,还沉甸甸的,就像一块小油膏,这种极品,不但白,还有光,你们看,这玉质上面,泛着一层细腻温润的光,摸一下如摸一手的油,实际就是玉本身的肉质好,你们瞧瞧,这像不像女子细腻的皮肤,手感也是,温润得很,而且极品羊脂,戴上冬暖夏凉……” 刘司晨:“行了行了,我们懂这个。”这掌柜,嘴皮子真能忽悠。 不用猜也知道,这块小东西,肯定贵得离谱。 那掌柜道:“你们要是就想要首饰,这一块确实小了些,不过,你们要舍得的话,这个大小还可以做个扳指戴戴,做出来肯定好看,就是这……只能手细点的男子做,手指粗的恐怕,也不太行。” 剩下的话没说,而且做扳指的话,就要浪费一半的玉,实在可惜,极品羊脂每一分每一厘都是钱呐,不如做个小挂件更合适。 外形最好能不动就不动,随形随意最好,顶多打个孔,打个孔有的人都觉肉疼。 东方青枫听到扳指时,特意地看了眼那块玉,想了想,他道:“好,这块我要了。” “呵呵,就知道公子爽快,不瞒你说,还是有些贵的,三千两银子。” “什么?”刘司晨忍不住站了起来。 “三千两?” 他学元樱道:“你们干脆去抢算了,这么点点一小块,三千两?”还真是价值千金啊! 掌柜卖玉器多年,这种惊讶的客人见得多了,他也不恼,笑呵呵道:“客官别急,买卖不成仁义在,极品羊脂向来不愁卖地,这还是几位运气好,这玉今天才刚入库,否则过个两日,就没了,极品羊脂,有价无市啊公子。” 刘司晨虽然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但一个核桃大小的玉,要三千两?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 知道三千两是多少钱吗? 那可不是嘴破子一碰,三十文钱那么容易。 都说玉商生意油水大,果真不假。 一句物以稀为贵,有价无市,就能把本来卖价一千两的东西,直接翻三倍,一千变三千。 那掌柜不说话了,这事嘛,自古都是你情我愿,他也不是强买强卖,全看眼缘,说白了就是愿者上钩。 “给我吧。”东方青枫起身,伸手将盒子拿在手里。 刘司晨:…… 他这财务大总管,最终含泪肉痛又出一笔。 “这里有玉器加工的工具吗?”东方青枫手拿着盒子,问道。 “有的有的,我们旁边就有加工的铺面,里面的工具,公子随意用,还可以雇佣我们这里的工匠打磨,刻字,他们都是老手,手头熟练,保证又快又好……” 三人来到一楼,东方青枫想到什么,随意看了眼柜子,见里面有一个青玉粉盒,便道:“那玉盒,也包起来。” 旁边的伙计立即道:“好咧,精品青玉粉盒,客官,二十两。” 刘司晨:…… 他回头,厚颜地问那掌柜,“喂,我们在店里花了那么多钱,不能搭一个吗?就那粉盒吧。” 掌柜:…… …… “东方青枫呢?” 阙清月坐在客栈椅子上,喝着茶水,手缩在袖子里,指尖点着扶手,他们在玉霞城不多停留,住一晚便走,所以与其在不熟的地方找宅子,还是客栈更方便些。 她与元樱住是天字号八号房,最高层,视野好,人少,把边,无人打扰,房间干净整洁,小二服务态度不错,比较舒服。 但是,自从中午在客栈住下来,她只见元樱与鹿三七。 不见东方青枫与刘司晨。 等了一下午,还是不见人,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那本天衍十八问,又开口问道。 鹿三七坐在方桌旁的大师椅上,摇着扇子,看了那阙氏小祖宗一眼。 通过他这些时日的观察,这一路行程,再加上昨日那张玉娘的事,以及元樱与这小祖宗的相处,他得出一结论,这小祖宗看着平日对什么事都懒洋洋,什么也不上心,而且与人很有距离感,若是不熟,她不说话,你会觉得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矣。 但其实,这小祖宗是个颇重情谊之人。 她性子虽冷,但喜欢有人围着她转,喜欢能一直在她身边的人,她不轻易靠近别人,但却喜欢别人靠近她。 自小离开京城,离开生长的环境,去了陌生的地方,无长辈陪伴,又都叫她祖宗,事事又要她来拿主意,这小祖宗看似坚强,实际心里,也是缺爱的。 突然有一人,贴身护送她,早也查寝,晚也查寝,行路跟在旁边,吃饭为她备碗筷,给她找马车,她受伤,百里背送,建房造屋,修床补桌,有需求必应,叫一声必回,天天围着她转,事事以她为先,甚至任她打,任她骂,还会护她周全,救她性命,给她安全感,把她放手心里。 这样一个人,突然一天,只离开了半日。 这小祖宗,一下午就问了三遍。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能不上心呢,不知不觉间,东方青枫这个名字,已经离不开嘴边了。 “东方兄与司晨说出去办点事,让我们别乱走,在这等着。” “哦。”阙清月在椅子上又坐了坐,伸手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边喝边看向坐在那摇扇子的鹿三七。 “三七啊。” “什么?” “你。”阙清月喝完放下茶杯,晃了下袖子,“你去京城,有什么打算吗?”她看向他问。 鹿三七扇了两下,才道:“打算?倒是有,看看能不能在京城里收几个弟子,把黄老门的传承传下去,也算完成师父的心愿,之后的话,你看啊白衣,我若去了京城,也无处落脚,你是阙氏的老祖,再说,玄门与道门大理上讲,玄道一家,也是分门不分家,能不能让我在你身边,先做个门客说客什么的?也有个地方落脚。” 阙清月闻言,抬眼看向他,然后又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想了想道:“我已经七年未回阙氏,虽都说我是老祖,但你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名头罢了,都是虚的,你跟着我,倒不如跟着九皇子,更有前途些。”所以,为什么非要跟着呢? 鹿三七摇扇子的手,一顿,没想到她会拒绝,他苦笑道:“白衣,你说笑了,我乃道门中人,九皇子那条通天路,不适合我,我这人只想日子清闲些,为人做做衣衫,打打下手。” “难道白衣是嫌我嘴笨手粗,不肯收留我?”鹿三七拿扇子挡住了脸,有些伤心地抖了下肩。 阙清月手指动了动,看向他,片刻后,才笑了下:“那倒不是,你若愿意,求之不得。” 然后望向他,又道:“莫要装了,不好看,你若真无处可去,跟着我便是。” 鹿三七扇子下露出笑意,“那小生,谢过白衣姑娘了。” 待到晚间时分,大家吃过晚饭了,东方青枫与刘司晨才回客栈。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3节 一回来,就直奔阙清月的房间。 平时阙清月这个点儿都睡下了,今天没睡,她坐在方桌旁边的太师倚上,身子懒洋洋倚在上面。 然后看着东方青枫走进来,看着他进来后,手握刀,背着手,在房间四处检查,像往常一样,好似在检查暗道,墙壁有无夹层。 元樱从楼下跑上来,还奇怪,之前住进来时,不是检查过吗? 怎么还要检查。 不过想想,客栈里人多眼杂,多检查一遍也无妨。 小心无大错。 于是她走到祖宗身后,瞧着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在屋子里转,刘司晨是每个花瓶都要倒过来,看看藏没藏香料,跟宫里公公似的,防备森严。 东方青枫则转了一圈后。 回身看向坐在太师椅上,自他进来,就不跟他说话的小祖宗。 祖宗这时,整个人倚在太师椅上。 她头发披在椅背后面,发丝又长又软,柔亮自然,天气冷,身上披了件玉色披肩,她就坐在那玩着披肩。 在肩膀上,双手一会拿起,一会放下,再拿起来再放下,表情无辜得很。 不时还玩一玩披肩下面的穗子,看了看上面的珠子。 似乎在等他说话。 将穗子转个圈后,一丢。 最后玩腻了,把披肩往后一推。 仰头看东方青枫,到底检查完事了没有。 东方青枫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手一握,走向坐在中间的人。 犹豫地轻咳一声,走到两人面前,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两个古香古色的木盒。 “……下午出门办事,路过翠玉楼,玉霞山的玉器,做得挺精美,既然路过了,就,顺便,买了两件,送给你,和元樱。” 说着,就将手里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弯腰倾身,一个放到阙清月玩穗子的手里,另一个放在元樱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他抬头,佯装检查完房间,他道:“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那就,不打扰你们休息。”说着,他将手背在身后,对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刘司晨道:“走啊,别杵着了。”杵着跟着门神一样,难看死了。 刘司晨:…… 他望着那羊脂玉盒,原来这是! 我说殿下啊,你倒是明说啊,忙活了一下午,原来是送给这小祖宗的啊?竟然元樱也有?害他跑前跑后忙了一下午不说,最后买了个簪子,花了一百两,还是他自己的钱! 殿下,殿下!你倒是把簪子钱给我报了啊,她们都有,也送我一件啊,殿下! 两人身影很快离开了。 元樱奇怪地拿起桌上的盒子,“九皇子今天竟然送东西了,是什么啊?”木盒雕工很精美,上面是朵芙蓉花,打开后。 里面是一只巴掌大的精致芙蓉粉盒,通体青色,质地细腻,是青玉粉盒,很好看。 但是,元樱很少用粉盒,也不扑粉,这玩意儿送给她?那岂不浪费? 接着她抻脖子看向倚着椅子坐着的祖宗,想知道送给祖宗的又是什么。 只见祖宗放开手里的披肩穗子,低头,手里把玩着那只小木盒。 这木盒反而没什么花样,只是普通的黑木盒。 将盒盖打开。 身后的元樱“啊”的一声,只见黑色的盒子里,有一个白肉肉的玉扳指,好可爱啊。 做工不能说好,至少没有她手中这只青玉芙蓉粉盒雕工好。 这只扳指,是随意,随着玉质的形状,打磨出来的。 可看着就觉得与别的玉不同,像个小油膏子,玉肉就像剥开石皮露出的奶果肉一样,不但光泽温润,还带着油润之感,腻白油润,像极了擦了香膏后,祖宗的手。 “是羊脂玉小极品耶!”元樱当然识得,箱子里就有一块呢,摸起来油润油润的,一看就是好东西,李长老说价值连城呢,不准祖宗卖掉。 祖宗伸手,将那扳指从黑盒中取出。 借着灯光,内侧刻了一行字:福寿双全,平安喜乐 落款,阙。 一看字迹,便知是九皇子的字。 她看着扳指,低头笑了一下,真是想不到,九皇子竟然会送一女子,玉扳指? 这杀伤力,只比送金镯子这样的礼物,要好些。 然后,她将扳指轻轻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大小刚刚好。 她从未戴过扳指,有些新鲜地看着。 在大聂,女子很少戴扳指,首饰多是手镯玉佩簪子吊坠类。 没想到戴上后,竟然出人意料的合适,`还有种特别的感觉。 连元樱都走过来。 多看几眼。 “还真别说,祖宗,它戴在你手上,好合适啊!老祖,就该戴扳指才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玉肉雪白小油膏,戴在了自家祖宗手指上,不但不显男气,反而异常精致又大气,不知是手衬得玉肉细腻油润,还是玉肉衬得祖宗的手漂亮精致。 好看,顺眼,般配。 仿佛这扳指,就该在祖宗的手上,该戴在那里。 更有祖宗的那味儿了。 阙清月看着食指上那仿佛会呼吸,碰到皮肤热气,很快便温润起来的,肉肉有些可爱的随形扳指。 单手轻轻地转动着。 望着地面,她想了想,笑了下,原来一下午,是做这个事情了。 她放心了。 伸手就将披肩掀到椅子上,站起身:“好了,等到现在,我困了,睡觉吧。” 元樱将桌上盒子里的青玉粉盒收了,心道,这粉盒,不会是买扳指的搭子吧。 看过祖宗手上那一抹脱俗美丽夺人眼珠子的白玉肉扳指,再看这青玉盒子。 不香了都。 …… 东方青枫回到客栈房间,天字号的房间皆是套间,分内外屋,他在卧室休息,刘司晨睡在外间塌上。 刘司晨洗漱完后,往塌上一倒,呼呼大睡,东方青枫则坐在床边,看向手指间一细小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低头看着手,想到什么,嘴角微挑,然后回身,躺在床上,手臂放至头颈下面,望着床上方的护栏。 想着方才玩着披风,仰头看他的人,心里愉悦。 就在他要闭上眼睛时,颈后突然灼热传来。 他立即睁开眼,剑眉一紧,伸手捂住后颈。 谁都知道,人煞的颈背会有煞纹,他的后背亦有,是一条蛟龙,缠在他整个背与颈间。 所以他一向穿着高领衣服,从不坦露后背,但是最近,煞纹经常灼热,并且次数越来越频繁。 这让他心头有一丝不妙。 从他成为人煞后,这头蛟,一直被他压制,九年了,毫无反应,他也如正常人一般,从不受煞物侵扰。 可就在前些日子,黄泉之后,不,色煞之事后,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这该死的煞物,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 等了一会,灼热感才终于消失,他按下心跳。 眼神再次看向床顶的幔帐。 眉间,再无刚才的喜悦之色,他俊脸微侧,背对着月光,身上仿佛有一层阴影笼罩。 很多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是人煞这件事,也从未因此悲伤过,可现在…… 竟然会因他与人不同,心中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痛。 客栈外不知谁家男儿女郎的戏腔。 “……我是那檐上三寸雪,你乃人间惊鸿客……” “小生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又怎能误佳人……” 第42章 好暖 靠着他比较舒服 丽日当空, 苍山如海莽莽。 玉霞城外玉霞山。 若近傍晚,群山被霞光一照,如孔雀开屏般, 艳丽迷人。 山如其名, 景观绝美。 东方青枫一行车马,在一条野路避风处停下来。 此路荒废许久,行了半日无人经过。 地上的树叶厚厚一层。 元樱几人找了些树枝木头,就着路边的石头,垒了灶台,打算生火做饭。 “把锅拿下来,元樱。”鹿三七大厨道。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4节 “好咧。” 他们早上从玉霞城买了些早点,有卤汁豆腐干,酱牛肉, 糖醋花生,豆干炒鸡块,还有粢饭糕, 用油纸包好, 到时热一下便可以吃了。 阙清月也从马车上走下来。 见他们在忙, 她揣着手,挑了块遮阳干净的地方,站着看风景。 嘴巴叼着草叶, 蹲在路边的刘司晨,一眼就见到祖宗手上戴的羊脂扳指。 戴这祖宗手上,还真是好看得很呐。 他醋溜溜道:“哟,阙公主啊, 啊不对, 阙姑娘, 你这扳指谁送的啊?做工精美绝伦,真不错!怎么就没人送我呢。”可不好看呢,他可是和殿下忙了一下午,精心打磨出来的,手都磨破了。 阙清月侧首看向刘司晨。 刘司晨被她一看,心发虚,立马看向别处。 生火的鹿三七瞧了眼那祖宗手上的扳指,别说,还真别说,这扳指,看似普通,却透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有祖宗的味儿了。 元樱徒手掰断一块木柴,见刘司晨抱怨没人送他玉饰,就道:“你喜欢?我那有一个,你要不?” 刘司晨听罢,脸都抽一起了:“可拉倒吧。”谁还不知你手里有个青玉盒,那就是殿下买羊脂的搭子,还是他厚着脸皮跟掌柜要的,原价,二十两银子。 再说了,那是个粉盒,他一个男人要来干嘛?扑粉吗? 到现在他花一百两买的发簪,银子殿下也没说给付了,白忙活一场。 他将嘴里的树叶一吐,看向周围:“那什么,我去前面探探路,一会的饭给我留点,可别全吃了。”说的就是元樱,刘司晨就要起身。 可旁边的殿下,突然走过来:“我去吧,你留在这看着。” 刘司晨愣了下,平时探路可都是他的活,殿下一直在那祖宗身边守着,只有刘司晨没空的时候,才会出去转一圈,今日这是? 阙清月倚着野路边上的树,用脚踩着路边的树叶,因树叶多,脚下松软,她玩了一会,才捏着衣袖,见东方青枫朝这边走过来,刚要说话的。 就东方青枫路过她身边时,只是微微停了下,但很快加快步伐走开了。 她不由回头看向他。 这是怎么了? 然后转身看向坐在那里的鹿三七,还有站在树下的刘司晨。 “你们,惹他了?”一早上都没见他说话。 两人都耸肩摇头。 阙清月扯了下身上的披风,又倚回树上。 火升了起来,元樱帮不上什么忙了,把手里木头一扔,衣摆一掖,找了棵树爬上去,站树顶四下望着。 之前在丰原山脉时,她已经摘果子打猎玩野了,手脚那个灵活。 现在一见着林子,就想冲进去,看能不能掏个鸟蛋,摘点新鲜果子。 “祖宗!”她一溜烟从树上滑下来,“林子里有棵野橘耶,我看到上面挂满了果,小小的,红澄澄的,像一个个小灯笼,看着就很甜。”说着她口水下来了。 “这玉霞山,多出美玉,乃钟灵毓秀之地,有灵气,山中无论草木,还是兽类,都要比别的山脉,更好吃些。”鹿三七吃得野物多,看一眼就知道哪里的才好吃。 风水不好的地方,穷山恶岭,结出的果子都是苦味的,打只兔子,肉都干巴不香。 山水丰沛之地,不但果子种类多,香甜可口,就连这些吃草木果子的动物,肉质都嫩,烤起来比其它地方的香。 “一方水土,一方肉,香味年年各不同。” 元樱拽着树下的阙清月:“你都在马车上坐一早了,走一走,走一走。” “我不去,我在这等着你。” “就在前面,不远的,祖宗!走。” “好了好了。”阙清月甩不开她,只得道:“你说说你,多大了?还非得要我陪着,你是那三岁小孩吗?别抱我,走吧……”说着就被元樱半搂半抱地哄到那林子里,摘果子去了。 鹿三七在后面看着,“别说,这阙氏小祖宗,还真宠她。”元樱要干什么,阙清月嘴上说不去不去,没几下就同意了。 虽然活都是元樱干的,她最多在旁边看着,但元樱确实,走哪都想带着她祖宗一起。 这主仆感情还是很好的。 “老鹿,你在这生火做饭,我过去看着。”刘司晨眼明手快地将要起身的鹿三七摁住了。 “没事儿,这林子浅,就算来只老虎,元樱那力气,一拳就给打飞了,何况还有我呢。” 他可不想留在这里烧火做饭,还是鹿三七来吧。 说完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鹿三七这才坐下。 “行,你快去吧。” “不对,你刚才叫我什么?老鹿?刘司晨,我可就比你大三岁,你叫我老鹿?我老吗?” 鹿三七虽然是几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但不过差个三五岁而已。 打扮起来,也依旧是个翩翩少年郎好吧。 鹿三七此人也是很爱俏的公子哥。 “嘁,你老不老,你不知道啊?你这年龄,镇上的卖豆腐的小老板,跟你同龄那个,人都三个女儿了,你还是个老光棍。” “老光……” 鹿三七随手就扔了把柴火暗器,打向刘司晨,骂骂咧咧道:“……我老光棍,我看你才是个童子鸡!”不服老的鹿三七都被气着了,骂道:“估计你现在撒个尿,鬼都怕你!” 二十二年的童子尿,埋汰不死他。 阙清月半推半就地跟着元樱往林子里走了会,果真如元樱所言,这林子里还真藏了颗野橘树。 结的橘子,看着特别好吃的样子。 每一个很小,只比核头大一圈,一手能握三个,红皮的,很薄,果肉一点也不酸,吃进嘴里,橘汁香甜可口,只沾了一点汁,满手的清香果味,难得的野外美味好果子,一口一个能上瘾的那种。 元樱摘给阙清月,她尝了两瓣,点点头。 “那我多摘些留着祖宗你喝茶时配着吃。”元樱撸着袖子,开始干活了,她望着树,准备大干一场。 “你小心点。”阙清月往后退了退,离开橘树的范围。 元樱拿着根棍子,就开始往下打果枝。 阙清月站在远处,望了眼她这边,然后又看向周围。 秋日了,树叶枯黄,她站了会有点累,走到一棵树下,打算靠一会。 橘树不远有棵灰杨,她便倚在那里,等着元樱。 揣着袖子,阙清月抬头看向那颗橘子树。 看着看着,她发现有点不对。 野生树的果子,应该在树上分布的错落有致,但是这棵树,元樱那边正常,另一面,好像有被摘过的痕迹。 她不确定,再看看。 于是起身,走近了些,树背面,有一片地方,没有果子。 难道被野兽吃了? 可这颗野橘,树是老树,长得颇高,除了鸟儿,这种林子,还能有什么野兽能吃到树上果? 她回头望了眼周围,然后弯身,又走近了些,在那缺了果子的树下,看了看。 竟然有几处树叶断裂,明显是被人用利器砍掉的,而且砍的切口痕迹很新,恐怕就是早上的事。 难道这里也来过路人?也在这边摘了橘子? 她疑惑侧首,揣着手,蹲下要细看地面时。 元樱打橘子的动作一停,她直觉地竖起耳朵听向四周,她手里的动作停了,可草木动的声音却未停,片刻间,从周围的草中,钻出来二十多人,将元樱团团围住。 元樱立即手拿长杆,对着他们。 “你们是谁?围着我干什么?” 最前面那个,细瘦马脸,头梳道士发髻,一身道袍,眼睛直勾勾盯着元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这个小女娃不错啊,一身奇骨,很好,很好呀,把她给我带回去,有这奇骨在,师父这次定能炼成人煞……” 说着手一挥,就要把这天赋异禀的女娃子给抓起来。 元樱虽天生神力,但一人抵二十五人,对方不是普通人,有武力有武器的情况下,她没有胜算。 “元樱,拔树!扔出去。”树后的阙清月终于站起身,从树后走出来,提醒她道。 元樱本来就焦急地四处找祖宗,见她出来了反而更着急。 但听到阙清月的话,她明白,立即点头,飞快地将身边的一棵并不粗,但十分高的树,双手一抓,连根拔起。 那道士见了更面露惊喜,“还是天生神力!”有这等根骨的人,炼成人煞,据说乃是煞中强煞,三煞都不是其对手,极品啊!他看着元樱,仿佛见到了什么绝世良材一般,眼晴发亮。 元樱将树抛得老高,扔向了天空,直接扔出了这片空地。 那道士被树后走出来女子吸引。 此女子的根骨,竟然也是罕有…… 这好根骨的人,半夜找不到一具,如今一次找着两具。 不过这女子乃纯清之骨,天生与浊煞之气相克,两者不相溶,炼成人煞就有点难了,真是可惜了这副绝顶的正清根骨啊,倒是修道的好苗子。 阙清月见元樱将树拔起,并抛得高高的,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 这才看向那道士,她扫了眼周围二十几人,这些人不过是听命令行事的随从。 能命令他们的,就是前面这个眼睛放光看着元樱的道士,还有后面那个,个子不高很瘦的人。 虽长相普通,但他腰间挂的牌子不普通。 那应该只有宫内太监才有的东西,不知是宫里的人,还是王府的。 阙清月看向这二人。 对方也在打量她。 “还不动手?”那道士见这些人被那女子的巨力一时震到,不由开口催促:“你们怕什么?她不过一人,赶紧把她们抓起来!”另一个一看便知身子骨不好,气血亏过,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5节 “等一下。”阙清月伸手阻止了他:“你们着什么急?我有话要说,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是谁的人?” 道士身后那位看着不像太监,但一开口就很太监的人,他倒是对阙清月有了兴趣,一直上下打量着她,想着此女若能送到王府里,七皇子殿下想必会喜欢。 他抬手阻止了那些侍卫,带着略细的声音问:“那你说说,你们是谁的人?” 元樱扔完树,拿着杆子,走到阙清月身左前方,护在阙清月旁边。 阙清月揣着袖子,慢声道:“你们也知道,九皇子在两月前,被一道圣旨招回京城,算算日子,现在刚好经过玉霞山,他的人现在就在附近,我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说,我们是谁的人?你们确定,现在就要抓我们?” “若是放了我们,你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九皇子?”那太监听罢,立即望向周围,但树木丛立,并没有人影。 “呵,你少逛我们,刚才我的人已经探过了,你们马车那边只有一个做饭的,根本没有九皇子,而且九皇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到这里?”按时间算,至少半月后,旁边一个年长的侍卫说道。 阙清月笑了,她看着地上的枯叶道:“你们是七皇子的人吧?”她看着那个年长的侍卫,他或许不认得她,不过,当年在京城,她可是见过这位七皇子府上的侍卫头领。 道士与太监对视一眼,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阙清月抬头看他们:“你们竟然不知道九皇子在被你们的人追杀?不得不翻过丰原山脉,提前到了这边。” “九皇子被追杀?”道士看向太监,他们身怀重要任务,被七皇子派到这里来,躲在山里已经两年多了,只需做自己的事,其它事一概不管,定时会有人进山送物资,所以外面的情况,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能从送物资的人口中得知一二。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躲在山里,还有这么多人在,总不会,躲在玉霞山里,挖矿吧?”阙清月问。 元樱有些紧张地回头看祖宗,刚才她已经拔最高的树,扔得高高的,外面的刘司晨东方青枫他们能看到吧? 怎么还不过来?祖宗已经拖延时间很久了。 这些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侍卫,还可能有合击之术,她一人,未必能护住祖宗。 那太监刚才听到这一番话,还真懵了一下,这才一照面,竟然把他们的身份给扒了出来,连他们躲在山里都猜出来了,这女子倒底是什么人啊?若再说下去,他们做得事恐怕都要败露了,一时间惊愕住。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若她说的都是真的…… “不好,她在拖延时间,快,快把她们绑了,立即离开这里!”那个能做成人煞的女子,绝不能放弃,他们在这深山两年半,只成功炼制了一个,还有个半成品,这么久,都没法跟上面的人交待。 那些侍卫听罢,就要冲上来。 这时,刘司晨赶过来,他是没想到,在这无人的林中,竟然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他从草木中冲出,一剑击退十几人,站在了阙清月与元樱面前。 他回头震惊地问她们:“我的两个祖宗啊,就一会儿没见,你们怎么就被人围起来了”还是这么多人?刘司晨看向这些人。 荒郊野岭,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太监见到刘司晨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那女子,确实没说谎,她说的是实话,这人是九皇子麾下刘司将,他在这里,那么,九皇子很可能也在这里。 坏了!他知道不妙。 “别管了,快走!”太监叫出一声,转头就跑。 九皇子是谁啊,大聂千人斩,他们几个的小命,可不够他杀的。 但那道士却不甘心,指着元樱道:“天生神骨难寻,下次遇见还不知道多少年,先把那女子给我抓住,否则,你们现在跑了,以后在七皇子那里也交不了差,一样得死。”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知道这道士,说得也对,既然已经败露,不如抓了这女子走,至少还有收获。 二十几人,顿时跳出来,各种武器就要冲向元樱刘司晨与阙清月而去。 阙清月见势不对,早早后退,退到橘树处,免得打起来,她碍手碍脚。 元樱挥着长杆甩过去,刘司晨的剑,也用力一挡。 但那些武器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这些人在空中,像突然中了招一样,被一道无声白光,击飞出去。 远处,不断传来砸在地面上的惨叫声,之后寂静无声。 那道白光带着一股霸道的气,冲得周围的树叶,飞起两米高。 阙清月抬起袖子,遮挡着那些扑面而来的灰尘与枯叶。 身上的身衫被这股强风,吹得烈烈而动。 随着这一刀。 也不用元樱拿杆子砸橘子,野橘全掉下来了。 有一个还正好砸中了阙清月的头。 “啊。”她叫了一声。 树叶发簪都砸歪了。 她立即拿袖子在头上挥了挥。 东方青枫听到声音,落在橘树下,看向阙清月,拉开她挡着头的衣袖,问道:“没事吧?” 他本在前方探路,看看周围有什么情况,往南行时,他发现一条好似有人踩过的小路,绝不是三五人,一两天踩出来的痕迹,他怀疑山中有人,接着就见到林中有一棵树,突然腾空而已,惊起飞鸟无数。 能把树拔起来,还能抛这么高的,除了元樱还能有谁? 可她怎么会在林子里,为什么要抛树?再想到这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 他脸色腾得一变,不好,那边出事了! 身影顿时像箭一般,朝林中飞奔而去。 阙清月放下袖子,看了看一地的野橘,只得将垂落在胸前的头发,扔回肩后:“我没事。”不过区区橘子而已。 她看向他,跟他道:“我没事,但你要有事了。” “什么?”他轻声问道。 她指向林间那些人:“他们是七皇子的人,不知道在这林子里做什么,似乎与世隔绝。”听到那道士口口声声说什么根骨人煞,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又是他!” 东方青枫看向那几个活口,真是活腻歪了,还是他杀人魔王的名头不够响了,个个都想往他刀口上撞。 “殿下!那个太监跑了。”刘司晨补刀后,跑过来道。 “追!”他倒要看看,这个聂昶,到底想干什么? …… 林中深处,靠着山体有一空地,围着一个洞口,周围树木被砍伐干净,不远有几处房屋。 不时有人走动。 洞内,偶尔传来几声惨叫。 一个梳着道髻,年纪五十多岁的黑袍老道,正在洞里走来走去。 洞中石板上躺着一人,手脚被粗大的铁链锁住,铁链深深嵌在四面墙壁中。 他面朝下,后背赤无衣,露出了颈间的皮肉。 看着穿戴,应该是个挖矿的矿人,四肢粗大有力,十分壮硕。 那老道,将手里一个白森森外面刻满了符号的头骨匣子,走过去,按在了趴在那里的矿人后颈。 趴着的男子,立即发出了杀猪一般惨叫声,眼晴暴凸,接着像一尾烂鱼一样,挣动了数下,最后四肢一软,死去了。 “又失败了!” 那老道将手里的头骨匣子放到死去男子的头旁边。 然后甩着袍子,离开了山洞。 一个道士跑过来:“师兄,又失败了?这可是抓过来的旷工里,身体最健硕的一个,没想到,连一刻钟都没挨到,啧,真没用……” “还得让你五师兄去找些根骨好的来,像这种普通人骨头,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根本熬不住煞气,就跟那枯木似的一折就断,白白浪费我的精力时间。” 道士没接话,这根骨好的人,也不是地里的菜,随便一挖就有,旷工里一千人能有个根骨不错的就谢天谢地了,这还是在一群身强体壮的人中挑出来,普通人里,更是万中无一呀。 “这煞物,现在用一次萎靡一次,估计,再不出十次,就要损失一道煞魂。”那老道说道。 他手中的头骨,就是用找到的煞魂尸体的头骨所制,刻上符后,就变成困住煞物的牢宠,煞物可以反复使用,以头骨之器容纳魂体,再将其灌进人的后颈中,用来制作人煞。 消耗人,亦消耗煞物,这人难寻,煞物同样也难找,就算找到,对方不一定有尸骨,只有同只煞物的尸骨做的器物,才能盛装此煞物,做好后,煞物会乖乖自己钻入自己骨头里,天生的吸引力,可困住它。 现在已经损失三只煞物,上千个矿工,还好他们这一年做得小心冀冀,矿工多取外地人,玉霞山的人虽察觉人少了,但一查都不是本地的,倒也能糊弄过去。 “你师兄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黑袍老道问道。 “会不会遇到了有根骨的人煞种子?” “最好如此。” 话音刚落,就见小路上一人狼狈的逃了回来:“不好了,赵道长,皇子……” “皇子?”那黑袍老道不耐烦地道:“公公,这人煞的事,你去告诉七皇子,不能催,这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 “不是啊,赵道长,是九皇子来了!快点跑吧。” “九皇子!”老道对此人早有耳闻,但从未见过,听说九皇子乃大聂目前最强人煞,并且,未用过任何人为手段干预,是天然的人煞之身,有多强,只有像他这种试过几百次,失败上千次的人才知道,人为尚且困难至极,天然蛟龙人煞之身,那有多难得。 简直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早就想见一见。 可惜,这等天生人煞,不可摆布,不似人为的人煞,朝廷有控制手段,每年都要服用朝廷赐下的药物,来压制体内煞气,否则煞气反噬,就会死得很惨。 只有九皇子不受任何制衡,游离在众人煞之外。 “他在哪里?老道倒是想见一见,他找我什么事?”他甚至不知道九皇子正在被七皇子追杀的事。 “找你?当然是为杀你!” 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落下,守在这洞口周围的十几侍卫,连反应都未来得及,光过人无,全都倒下。 …… 阙清月与元樱站在洞外。 洞内的可怖之景,东方青枫三人,根本就不让她们进来,只让元樱在外面守着她祖宗,莫要浊血伤了眼。 阙清月背着手,看着山洞周围的景色,这是一处三面皆有石壁的空地。 不远石壁缝隙,有一株艰难求生的小树苗,根部只长在那石缝里,靠着石缝内风吹的一点点泥土存活,却生得翠绿一枝,在风中舒展飘摇。 很是坚强。 山洞里面不时传来嚎叫声:“……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是七皇子!” 那太监的头,被刘司晨踩在脚下,他最讨厌宫里这些娘娘腔了,阴人的本事以一敌百,坏事做绝。 “说!到底怎么回事?否则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给山里的狼当零嘴。”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6节 “是是是,是七皇子,他让我等在此地驻守,每日抓矿工,炼人煞,那老道三兄弟,就是当今圣上……请的那些民间的奇人异士,这三人,有些本领,就就被七皇子招揽门下,专门为七皇子做人煞,待事成后,七皇子答应会让那老道,做,做国师……” “嗬,七皇子好大的口气啊!还没做上皇帝呢,这国师就要封上了!”刘司晨站起身,踩着人。 东方青枫在洞内回身。 看向中间制作人煞的玉石台面,上面已被血迹涂满,血早已浸入石缝中,变成一块血纹玉台,这上面不知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人煞若失败惨死,生前会极为痛苦,死后必七窍流血,残忍至极。 为一人煞,杀千万人,真是该死! 他望着那四条铁链,与洞内各种骨头瓶瓶罐罐,每一样都让人心生寒意。 那块血纹玉台,仿佛砧板,人在上面,好似鱼驴狗般,可随意切割屠戮。 不由地让东方青枫想起了蟠龙山庄,十二岁,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何熬过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今为了区区人煞,竟然还要千万人品尝这种痛苦。 他脸色难看,浑身冒着逼人的寒气。凌利的目光,看向瘫倒在地的两个道士,那老道正在地上爬。 “九皇子,我有用,我会制人煞,这些都是七皇子让我干的,我可以给九皇子做,会制人煞这本事,大聂也没有几个,老道我恰好是其中一个,老道愿意投奔九皇子,九皇子这人煞之身,老道也是仰慕已久了。” “七皇子,呵,说,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偷炼人煞?”东方青枫冷声问。 难道宫里那些犯人炼煞还不够吗? “这,老道实话实说,九皇子可一定要留我一命,七皇子曾跟老道说过。” “他说,得人煞者,得天下……” 话音未落,一柄白刃,刺进了他的胸口,老道嘴角流出了血沫,“九,你……”他死死盯着九皇子。 未说出口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东方青枫将刀一拔,地上已是一具尸首。 另一个道士早已吓死过去。 东方青枫将刀,在他身上擦了擦,“这世间,人太多了,煞也太多了,所以你们就弄出人煞这等东西,岂不知,在人煞的眼中……”他额下剑眉,裹着冷意,看向地面的尸体:“你们,也太多余了!” 早该死一死了。 近千具累累白骨,被扔进了山谷里。 看得鹿三七沉默不语,他带得符少,这里惨死冤死的人过于多了,超度千日也度不完这些冤魂啊。 刘司晨在另一山洞找到一具活着的人,此人被铁链锁着,浑浑噩噩,口水顺嘴流下,看着他们三人,“嗬,嗬嗬,嗬……”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人煞?这样子,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刘司晨望着这个后颈有红色煞纹的人,觉得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当然失败了,这明显是被折磨疯了。”鹿三七道。 “若人疯了,那煞不就……”刘司晨疑惑道,那煞不就占上风了,那就成了煞人了,就像那具血煞一样。 人煞,还是人在主导,煞人,那就不是人了,是煞在玩人。 “这人疯了,他身体的里的煞,也死气沉沉,这根本就是人和煞物,都被折磨疯了,才会这个样子,这老道,牛啊。”把煞物都能折磨疯,真是个人才。 “东方兄,这具人煞,还是你来吧。”也不知这是人,还是煞,他们下不去手啊。 东方青枫看着被栓着的人,他回过身,不再看,“既然如此,我就送他一程。”说完反手一刀。 “解脱吧。” 只有在人的时候,将人杀死,他体内的煞才会跟着一起死亡。 很快那嗬嗬声便停下来,人煞头低了下去。 收刀,东方青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 刘司晨与鹿三七都未开口,清楚的感觉到,这位九殿下,情绪不佳。 随后一把火,三人将山洞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这一支三十多人组的林中队伍,就此消失在这无人的荒野中。 可惜,并没有马匹,三人在后山只找到两匹栓在树上吃野草的普通枣红马。 大概山里林木多,他们用马的机会少,只留了两匹备用。 刘司晨先一步翻身上马,“我得先走一步,去看着山下的马车,你们俩,呵呵,就走着下山吧,驾!”说完,就从那三十多人踩出来的一条小路,策马而去。 “这小子!”鹿三七合上了扇子,暗道手慢一步,被他抢先了。 东方青枫则将阙清月送到另一匹马上,然后看向剩下二人,最后他也翻身上马。 “我带人先走了,你们快些跟上。”说完,掉头离开。 元樱立即伸出手:“祖宗……” “别祖宗了。”鹿三七无奈道:“有东方青枫跟着,比跟着你安全。” 元樱另一只手还不忘拎着一包她拣来的橘子。 “快走吧。”鹿三七拿着扇子与元樱顺着路,下了山。 林间虽有小路,但却不能走快了,因为路不平,东方青枫在阙清月身后握着缰绳,缓速前行。 走了一会。 阙清月余光看了他一眼,知他心情不好,人煞的事,估计让他想起了以前不愿想起的事,她看了眼周围风景,挥了挥袖子,才开口道。 “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她道:“我们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当下能做的事,问心无愧就好,不必想太多,你今日做的事,就很好,玉霞山不会再有矿工失踪了,那些旷工的家人,还能安心的生活,不会有因为人煞,再出现家破人亡的惨事,他们都应该感谢你,因为你今日真的救了很多人,功德无量啊,东方青枫。” 说着,她单手转了转食指上的扳指。 她并没有忽悠他,因为他们功德值都涨了,东方青枫尤其多,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就像剜掉了一棵大树的腐烂之处,看着这棵树又能健康长大,沐浴阳光之下,这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吗。 被她这样一开解,他心中阴郁之气,顿时消散。 心绪好了些。 他与她在马上,隔着点距离,手也隔着些空隙握着马绳,在见到她手上的极品羊脂扳指时,他看向她,问:“这个,你喜欢吗?”收到会开心吗? 阙清月道:“喜欢啊,不过,你为什么要刻上福寿双全,平安喜乐?这好像是祝福小孩子的。” 东方青枫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颊,回道:“是玉店老板说,这样吉利。” 是他希望她能福寿双全,平安喜乐。 “是吗?”阙清月抬起袖子,借着林中光线看了看手。 她坐在马上,本是挺直腰身,可路有些颠簸,累得很,她受不得累,便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借他之力。 东方青枫感觉到,她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了自己身上。 身体腰腹不由地一僵。 感受到一片云朵倚着自己。 阙清月还调整了下位置,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并将手缩在袖子里,干脆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东方青枫觉得自己心速开始加快,阴郁都不见了。 只剩下林间的鸟叫声和他的心跳声,在怦怦怦。 “你倒是往前点啊,我靠不上。”阙清月抱怨道。 他手握着马绳,僵了一会,最后还是听话地往前坐了坐,让她靠得更稳一些。 “你别那么硬,放松一些。” 硬? “哦。” 东方青枫的肩膀很宽,倚起来很舒服,头无论怎么倚,都有地方靠着,绝不会滑落。 而且,他身上热乎乎的,在这样寒凉的天气里。 她不由满意道:“好暖啊。”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43章 青花镇 东方狗儿 回去的路上, 东方青枫极力克制自己。 将这片靠在自己怀里,软绵绵的云朵,小心地圈在臂弯。 他驾马一路慢行, 慢慢行。 因为身前的人太软, 太香了,低头看她一眼后,心中难掩欢喜,却又不敢多看,只能将手中马绳握紧,望向别处。 身体一时间热得像火炉。 回到野路马车处,怀里软得像棉花一样的人,已经睡着了。 东方青枫知道,这祖宗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 要在塌上休息一个时辰才行,今日因人煞的事,他们五人几乎没吃饭, 忙活许久, 早过了午时。 如今坐在马上不断晃悠着, 一向受不得累的人,懒洋洋的很快睡着了。 刘司晨先一步回来,将早就灭掉的火升了起来, 还好这条路人烟稀少,马车栓在这里,一下午没有丢。 否则,他们全部家当可全在马背上, 真要被人偷走了。 还有他那一百两买的男款玉簪子…… 正挑着火堆, 就见殿下与那小祖宗共骑, 殿下翻身下马时,双手小心冀冀地将人扶着,横抱下来。 “她她,睡着了?”刘司晨蹲在那问。 东方青枫走过来,见他说话嘘了一声,抱着人直接去了马车那边。 刘司晨抻着脖子望了眼。 睡着的阙氏祖氏,少了醒着时,斜目看你的神情,他竟然觉得,这祖宗,其实很乖的。 有时候他确实觉得,元樱祖宗是很乖的一个人,生火做饭时,怕她呛到烟,刘司晨让她躲一下,她就躲一下,让她站哪里,她就站在哪里。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7节 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很听元樱的话。 而且站在那里还不挪窝,不乱跑,一动不动,给她凳子,她便坐下,真的挺可爱的,乖乖的,惹人喜欢。 但是,你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那眼神,看着你,你完了,她一个字不用说,光看着你,你就无地自容,尴尬要死。 这个人,没法说,不好说,不好评价。 但就是让人又爱又恨。 当然,她也不是只对你一人这样,她一视同仁,平等地瞧不上他们每个人罢了。 虽怂但强,虽强但弱,虽弱但傲,虽傲又娇,虽娇又刚,虽刚又乖,虽乖,但时不时还是瞧不上你,不给你什么好脸色。 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 刘司晨对这阙氏祖宗,那心情,复杂至极,他拿着棍子低头挑着火苗。 就跟这火似的,看着暖和,靠近,它烫嘴。 东方青枫走至马车前,两匹马见着他,甩了下尾巴,他轻轻一跃,弯身跃至车上,平稳地站在上面。 然后用靴子撩开车帘,抱着人弯腰进入厢内。 一掀开帘子,扑面而来一股很清新的香气,是这祖宗的体香,她在哪里,哪里就会有这种香气。 东方青枫抱着她,小心放在塌上,犹豫了下,将她脚上手长的靴子,摘了下来,露出雪白的罗袜,不敢多看,伸手直接将塌上叠好的锦被,扯过来,盖在她身上。 又将一只圆枕放在她颈下。 大概扯到她头发了,她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 “别扯我……” 看到面前的人,她眯着眼轻声呢喃:“东方青枫……” “哎,我在呢。”他伸手将她柔软黑色滑顺的长发,轻轻顺到她背后,“我不扯你,睡吧。”。 “嗯”她应了一声,放心地闭上眼睛。 东方青枫蹲在她面前,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睡着的时候,真的很乖。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长至脸颊的额发,轻轻地撩到耳后。 将掌心放在她头上,如云般蓬松的长发,拢在手中,又柔又滑,他忍不住轻轻地抓了两下。 手感真的好极了。 又摸了两下,才强迫自己松开手,看向车厢四周。 炭炉没有炭已经熄灭了,放在上面的茶水却还温着,桌的碟中,放了几块方正枣糖,案上有一本画册,与一本天衍一百零八问。 他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画本是本游记,这阙氏祖宗爱看游记,天衍一百零八问应该是玄门书籍,翻开后,他是页页看不懂。 不过有一页纸上,她用笔写了一句话。 世人心中明晦难断,不堪一测,倒不如顺应天时,莫管前生,不理后事,只做当下的自己,无愧于天地,不愧于心,时时当下,一生足矣。 东方青枫看着,心头最后那点阴郁,也消散了,他倚在塌旁。 莫管前生,不理后事,时时处于当下,如此一生,足矣。 他闭目片刻,又低头翻了翻。 直到翻到一百零八问,最后一问,又有她留下的笔迹: 一百零八百问,问问皆要缘,何来善缘处?吾来答世人:尔需功德。 心存恶念,任你烧香万株无点益,持身光明,见佛不拜也无妨。 功德无量,善缘自来。 后面还圈了个东方狗儿? 功德值?负八六零零零? 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的零零零,他不太懂,他的目光移到中间圈得那东方狗儿四字? 东方…… 狗儿? 东方青枫的神情慢慢凝固了…… 元樱与鹿三七下山时,刘司晨已经将饭菜热好了。 鹿三七以扇点他,“算你还有点良心。” 几人饿极,随便在火旁搭了个桌子,大家或坐或站或蹲,匆匆吃完这顿迟来的午餐。 “我们已经耽误两个时辰了,离下一个落脚点……”刘司晨边吃,边掏出怀里的地图,匆忙看了眼,握着丝绢道:“下个落脚点,青花镇,是玉霞山的边界之地,听说那里出产青花玉,小镇便以青花为名。” “哦对了,白嬢说的,年前出了大块极品墨绿玉石,送进宫里那件事,说的就是这个青花镇,是离青花镇不远的一座小山,村民觉得山小难出美玉,一直没有开采,最后被外来的玉商包下,玉石开出来,听说玉藏万年,一朝出世,玉质凝炼,一片绿光,全镇的人都惊呆了。” “你说这事儿吧,家门口的山,被别人给挖了,还挖出座金山,可真够郁闷的。”刘司晨扒了口饭道。 鹿三七今天可以食荤,抢了一筷炒肉,说着:“可以理解,你看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估计家门口的山也不高,大家觉得出不了什么好玉。” “这只能说明,他们那个镇子的人,不识货,没眼光,俗话说,山不在高,有灵则名,这下被人玉商教做人了吧。”刘司晨道。 “祖宗呢?”元樱炫了口馒头看向东方青枫,她是饿最惨的一个,现在饭入了腹,总算缓过来了。 东方青枫一提她祖宗,脸色就变得难看,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在车里睡着呢,你别吵她。”将最后一口粢饭糕扔进嘴里,他问元樱:“你主子,平时都叫我什么?” 元樱蹲在地上,咬着馒头,嘴巴顿了下,她当然知道主子叫他什么,可这也不能说啊,她举着筷子装作去挟牛肉:“叫,哦,叫你东方青枫啊。” 东方青枫看她这样子,心道:东方青枫?才怪了。 他睨了眼元樱,这丫头该傻的时候,倒是不傻了,还知道给她祖宗瞒着。 随手将筷子放下。 他看向周围,没什么异样:“行了,赶紧吃了,着急赶路,到青花镇,至少要走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不快一些,又要赶夜路。 “唉等等,我祖宗还没吃呢?”元樱赶紧将那剩下的三块粢饭糕,护住了。 东方青枫没好气道:“让她忍着。”说完将粢饭糕一把拿了过来。 打开油纸:“饭糕硬了,吃了伤胃。”然后就将那金黄色的三块粢饭糕,咬进口中,咬得脆响。 “给她备点枣糖吧。” 元樱:…… “哦。”看样子是有些硬了,元樱放开手,加快了速度埋头吃东西。 阙清月醒的时候,天色已暗,睡了一个时辰。 她坐起身,梳理好长发,理好衣领与袖子。 这才撩开车帘,看向外面,因为她听到马蹄声了,就在车厢旁边。 揽着披肩,探向车窗外,她先看了下前方路,已经走出野路,行在官道上,鹿三七与刘司晨骑马在前面探路。 官道两边皆是梯田,偶有人烟,应该快到镇上了,她看向腰背挺直,在马上目不斜视的人:“东方青枫……”她想问问,什么时候到,她有些饿了。 刚开口,就见对方眼神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然后策马走了。 走了? 阙清月望着那甩来甩去的马尾,她回到车厢,想了想。 “元樱。” “哎,祖宗,你醒啦?我们就快到青花镇了,你若饿了,就吃桌子上的枣糖,到了镇上再给你买吃的,东方青枫说的。” “哦。”阙清月坐正,看到桌上小碟子里有几颗包得四方的糖,伸手拿了一颗,展开纸封。 边拆边问:“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她目光瞥向帘外赶车的元樱。 “没有啊,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他怎么了?谁又惹他了?” “谁?东方青枫啊?谁敢惹他。”元樱想到什么,她回头补了一句:“对了,他之前问我,你平时叫他什么?我说叫东方青枫,他就不理我了。” “平时?叫他什么?”阙清月捏着油纸。 她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一百零八问,果然书的位置不一样了,然后伸手翻开最后一页。 看到上面被人补了几个字,东方不是狗儿,你大胆! 她忍不住笑了。 可真有意思啊。 …… 地图上看,延着这条路,一直走,直接进青花镇。 鹿三七摇着扇子,在前头骑着马,远远瞧见对面过来几个人,身上挂白。 “咦,不好。”他脸色一正,“见棺了!刘司晨!” 刘司晨赶马过来,“什么什么?见官了?哪来的官?” “是棺材的棺!”鹿三七一指前方走来的几人,“那不就是了?” 刘司晨不怕死人,他定晴一看,那些人,前头后头四人抬着一块板,板上躺着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后面也有四五个人跟着,有人身上还缠了白。 “这是要送去义庄了,怎么连棺材都没准备。” “你快让后面的元樱,将马车靠边停下,不能在遇棺时对面横冲,等他们过去我们再走,还有啊,掏点米撒地上,莫要让小鬼缠身。”鹿三七摇着扇子道。 刘司晨不理解,之前在山洞,那家伙,杀人不眨眼,山谷几百具尸骨,也没见怕的。 这遇到一个正常人,鹿三七突然讲究起来了,人山尸海都没怕过,普通人死了,怕成这样? 不过他还是调转头,跟后面赶车的元樱说了一声。 然后一行人,停在了路边,等着这些人过去。 阙清月见马车停下,掀开车帘要看一眼。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8节 元樱赶紧将帘子盖上:“别看了祖宗,就是死了的人。”尤其太阳落山了,迎面遇死人,在她以前村子里,那叫遇凶。 乃大凶,要过生死关,很不吉利的,她赶紧掏出一把米,撒在马车周围,嘴里还念念有词:“吃米吃米,别跟过来。” 抬尸体的人很快过去了,鹿三七翻身下马。 拦住跟在最后的一瘦小男子。 “兄台请问,前面是青花镇吗?” 那男子无精打采地道:“你们去青花镇?再往前走一刻,就到了。”见对面的车马豪华,他道:“你们也听到青花山出了灵泉的事,才赶过来的吧?” “青花山?出什么灵泉?”刘司晨走过来。 瘦小男子道:“你们还不知?那你们运气真好,昨日早上有人从玉矿中挖出了泉水,据说那泉是自玉石地下来,地下有灵脉,灵脉中的就是灵泉,周道长说,那泉水可益寿延年,治百病,涨根基,培元气,我们也不懂,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有不少外地人听说,赶来青花镇。” “还有这等事?” 坐在马上的东方青枫,抬头,遥望青花山,因为很好认,离得最近的山,山顶被挖的那座,就是了,抬眼就能看到。 “你们来得晚了些,镇上客栈住满了,若找不到住处,你可以去宅子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肯留宿你们。”那男子道。 “呵呵谢了,不晚,正赶巧,我们也想尝一尝那灵泉水的滋味。”益寿延年,治百病,涨根基,培元气? 这不就是为他们这身体娇弱的阙氏小公主准备的? “对了,兄台,前面的那位是你什么人啊?怎么走的?”鹿三七问。 “是我们这的矿工,和我们几个是一个矿上的,病死了,病了三个月,怎么治也治不好,我们几个关系好,人走了,所以送他一程,唉。”那个人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兄台,谢谢啊。”好人啊,鹿三七摇着扇子说了一句。 “你觉得,那具尸体,有何不对?”东方青枫见鹿三七一直盯着抬尸板,问道。 鹿三七这才回身:“那人根本不是病死的,是中五黄了。” “五黄?”元樱坐在马车上,“五黄三煞?可是五黄不是不死人吗?” “谁说不死人了。”鹿三七道:“虽然是五种小煞,像能让人生病的病煞,出意外的凶煞,哪个不死人?还有吊死煞,劫煞,衰煞,这些小煞,虽然小,但软刀子割肉,时间久了,一样会死,刚才那位,就是被病煞和衰煞生生熬死了。” “可惜啊,遇见我晚了些,若他能买到我的符,保证符到病除。”鹿三七扇着扇子,摇了摇头。 “拉倒吧,你那符,死贵死贵的,张口就要二十两银子,谁买得起?”刘司晨这财务大总管,现在一毛不拔。二十两,真黑呀。 “二十两银怎么了?一条命可不止二十两,你得算清楚这笔帐。”鹿三七反驳,他堂堂黄老门的门主,一张符还不能卖二十两了?真是的。 “我的哥,别吵了,赶紧走吧,天都黑了。”元樱拿起鞭子催促道。 车内的炭火燃着,茶水在炭上轻轻地咕嘟咕嘟地温着,马车内光线暗,阙清月揉了揉眼睛,将书下放下,靠在腰枕上,闭目不语。 一行人向着青花镇而去。 鹿三七走着走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像这种灵秀之地,又有灵脉,又出了灵泉,怎么会有五黄煞呢? 这五黄一般在坟地,或者死人极多的地方,因晦气重,才会生出来的小煞。 山青水秀之地,哪里来的五黄?还这般厉害,能把人折磨死,五黄只对身体不好虚弱的人有用,是一种趁你病要你病的小煞气,一些有道行的门派,都有办法治。 它能把采矿的壮年男子,折腾死,真是厉害。 五人车马进入青花镇。 望着眼前的景像。 鹿三七在马上摇扇子:“这是个镇?” “怎么这么多人?”刘司晨道,之前那男子说青花镇这边来了好多人,好多人什么概念?竟跟座城一样,这么热闹? 玉城山多,路也多,通往青花镇的路,有三条,他们走的是官路,还有两条通往不同大小村镇的近路。 再加上年前青花镇附近小山挖出了大块墨绿羊脂玉,消息传出来,不知多少人涌了过来。 一年的工夫,本来一个收购玉器方便歇息才有的小镇,增加了一倍建筑,小镇变大镇,人多了,房屋也多了,但人流还是多到,无法安置。 自古,利来利往,有利可图之地,向来人满为患。 客栈与吃食小生意一时间旺盛起来,他们过来时还见着一家在外面摆摊的馄饨铺子。 五人闻着食物香气,到处找客栈,得将车马先安顿好。 果真如那男子所言,青花镇连问五家客栈,全部住满。 最后刘司晨去民宅敲门问了下,那宅院冷清,住着一对夫妻,二子都是矿工,去了山里,家中无人,房间倒是有些。 妇人本想拒绝,他们家也不做留宿生意,但见几人十分客气有礼,模样也生得好,贵气十足,男的帅,女子有惊人容貌,极为不俗。 本要拒绝的妇人,想了想,总觉得贵人来了,不好推出门去,就让他们留下了,五人住一晚三间房,二两银子,不包吃食。 那妇人引他们进入院中:“不是不包你们吃用,而且我家相公,他病了,我得照顾他,实在忙不过来,这镇上有食铺面摊,吃东西也方便,你们可以去前边铺面吃饭。” “行。”有地方落脚就好,几人跟着入院,院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 可能儿子多,房间盖得多些。 妇人带他们去认了屋子,又将车马草料帮他们归置好。 元樱背着箱子吵着要吃饭。 几人先去了前面的食铺,在那家冒着诱人香气的馄饨铺子坐下来。 馄饨摊前,六张桌子,皆坐满了人。 光线暗,店家在门口,挂上了两只灯笼。 五人坐在角落桌子,四人下意识地将阙清月围在里面,免得无聊的人总往这边探首。 很快,店家便将四碗荤馅,一碗素馅馄饨端了上来。 “四碗猪肉菘菜,一碗青菜豆腐素馅馄饨,姑娘按你要求,没放葱花,单独煮的,不沾荤腥。”那伙计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见到祖宗时,仿佛遇见了心上人般,热络极了。 阙清月颌首笑了下,低头看别处,算做回应。 东方青枫见他端着五碗馄饨,看人看得半天不动弹,他臭着脸,亲手将馄饨,没好气地分到几人面前。 放到刘司晨桌上时,还溅出一颗葱花,沾在了他胸前衣服上。 刘司晨:…… 那伙计手中竹盘一空,有些失落地望向坐在那儿,捏着衣袖,无聊地看着四周,墨发白肤惊艳他的人,她却并未看他。 伙计只好道了声慢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刘司晨手速如飞,闪电般穿刺,飞快地将几人碗中馄饨验了一遍,然后收起银针:“没毒。” “那就吃吧,大家都饿一下午了,这一日,我们又爬山,又打架,还骑着马火烧山洞,来来来,都吃点热乎乎的馄饨,压压惊。”鹿三七收起扇子,招呼几人吃饭。 阙清月接过东方青枫递过来的筷子,望了眼面前的青花碗。 上面清汤,飘着紫菜,她挟起汤底软嫩的馄饨,一手扶着垂至胸前的头发,附身轻咬了一口,微微脆嫩的青菜加上白嫩豆腐,很鲜香。 还可以,然后便小口小口地优雅地吃着。 其它人一口一个,元樱更快,不一会连汤都喝了精光,然后转身:“店家,小二,再来五碗!” 周围坐的几桌人,口音各不同,看样子是外地人,一直在说玉山灵泉的事。 “我是丰田镇的,今早就来了,我听说,明日那灵泉,就要开始卖了!” “听说灵泉挖出来的时候,冒着烟,是藏在地下万年的灵烟,这下王宝库可发了,他们老王家在玉霞山就是个普通倒卖玉器的商人,到他这一辈,竟然混上了皇商,真是羡煞我等。” “人要发迹,喝口凉水都开胃,谁想到他开了座玉矿,直接混到京城去了,有上头的人罩着,以后他在玉霞城,可风光了。我听说,连汾阳那边都来人了,要大手笔买下那座山。” “王宝库肯卖才怪了,这泉水一日在他手上,就是源源不断的钱,何况他背靠大山,谁敢动他?王家算是起来了啊。” “你们说那灵水,真的有那么好的效用?” “谁知道啊,我听那几个挖出灵泉的矿工说,当时水喷涌出来,还是温热的,冒出了一股白烟,之后就觉得神清气爽,有一矿工那日身体不适,这气一冲,病立马好了。” “听说那王宝库专门请了一位有名气的道长看过,道长说是那座玉矿下面,是条灵脉,那泉是灵脉上的灵泉,能治百病,常饮用,培元气,养根基,总之说了一大堆,王宝库当时就拍腿,说了四个字。” “什么字?” “你猜啊?” “我?猜不出来。” “他说,这灵泉比玉值钱,值大钱了!” “呵,这王扒皮,也不知道明天卖的灵泉,一碗多少钱。” “会有人买吗?” 那人指了指周围:“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来干什么的?是来看风景的?你瞧着吧,明天王宝库那钱,得用箱子装。” “他是真运气好,买下了那座山,听说只用了一千五百两,你说玉霞山那么多座,他怎么就看中了青花镇旁边那座小山了呢,我来过数次,真没看出来,那山里会出极品墨玉。” “听说,是他请了道长,帮他看的,那道长指着那座山,说能发大财。” “真的假的?哪位道长?” “就是说灵泉能治百病的那位,据说是天道门的周道长……” 五人吃着馄饨,听到天道门时,筷子顿了下,互相看了眼。 “这该死的天道门!”刘司晨将筷子插了下碗,咬牙道。 五人在且听风岭时,布下千鸟大阵,围杀他们的人,就是天道门的千阵老儿。 鹿三七问东方青枫:“东方兄,这边有天道门的人,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 东方青枫手拿筷子,刀放在他左手边,想了想道:“玉霞山不是宫里人的地盘,应该不会。” “对啊。”刘司晨道:“这片儿,是我们镇守史的地盘。” “话是这么说,可七皇子不也派了人在玉霞山制人煞吗?”鹿三七道。 “那不一样,七皇子的人就算在这边,也得偷偷摸摸躲山里,几十个人像作贼一样,你看他们敢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吗?” 阙清月听到他们说起,这是镇守史的地盘,随口问了句。 “镇守史名下,那玉霞山,也是古战场之一?” 东方青枫点头:“嗯,当年出名的西丰之战,就在玉霞山。” “几百年前,大聂天威大将,就是在此地,与西丰人决一死战,当时死了很多人,听说山川都染红了……” 几人默然了一下,坐在桌前,都可以想象,那种惨烈的场面。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89节 阙清月喃喃道:“玉霞山?” 她放下手下筷子,抚过衣袖,轻声道:“难道当初玉霞山并不是指玉山被霞光笼罩的美景,而是,以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山头来命名?” “玉霞一照,血染山川,所以才称此地为,玉霞?山?” 四人听罢:…… 这神来一笔的形容,玉霞山,染血之山,照这么一想,这玉霞山,三个字,还真有点寒意在身上了。 “恐怕这地方,不是什么善地。”阙清月看着碗里剩下的馄饨,伸手将其挪开,随口一说。 鹿三七展开扇子,品了品:“有点意思。” 刘司晨听得搓了下手臂,看了眼四周。 馄饨铺从他们坐下,一直没断人。 元樱连吃了八碗馄饨,任他们如何说,她只埋头苦吃,阙清月剩下的也被她吃了,祖宗坐在凳子上,理着衣摆,一直等着她。 吃饱喝足,五人才一同回租住的宅子。 天已晚,宅子静悄悄,妇人开的门, 妇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白净,眼角微有皱纹,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秀气的容貌。 她提着灯笼,打开门让几人进来。 五人入院,便见到正房门口,坐着一瘦削的人影。 呆坐在地上。 妇人见到,忙跟几人解释道:“这位就是我家相公,他半年前病了,找大夫也查不出什么病,吃了药,也不见好,哎,家里好不容易存了点积蓄,为了买药治病,都花光了,大夫还说,他这得的是疯病,很难治愈,我现在要天天看着他,一时看不住,他就总往梁上跳……” “梁上跳?”刘司晨无言,不会吧?这随便找个住地方,这么邪门? 鹿三七倒是走近几步,望了望坐在门槛上的人。 瘦得脱了相,脸色灰暗,呆呆的,眼中无神。 “你们别怕,这病不害人,我这就让他进去。”说着,妇人提着灯笼走过去:“你在这坐着干什么,地上怪凉的,快起来,进去……”说着就推着这男子。 鹿三七目送这二人,慢慢摇着扇子。 刘司晨几人也走过去,阙清月手揣在袖中:“他喜欢往梁上跳?病又治不好,鹿三七,我记得你说过,五黄中,有一煞,名叫吊死煞?”不会就是此煞吧? 鹿三七摇扇道:“不错,这根本不是病,这是中了煞。”说着,他伸手从怀里取了一张符,点着一吹,符烟就飞过去。 不一会里面传来了一声。 “啊,慧娘,我这是怎么了?” “啊呀,相公,你认出我了?呜呜,你总算好了!你可算好了,吓死我了!” 鹿三七用符除了那只吊死煞,他心中有些奇怪:这里这么多五黄煞?才进镇子没多久,就遇到了三个。 难道跟这里是古战场有关? 鹿三七抬头望了眼这青花镇,这里是玉霞的边界,也是西丰当年与大聂的边境之地,这地恐怕也战乱过。 “哎我说鹿三七,你那符。”刘司晨撞了他肩膀一下。 “你不是说,要二十两银一张吗?刚才你怎么没跟那妇人要银子啊?” 鹿三七被撞的,拿扇子直接扇向他:“我这符?那得看人!像你这样有钱的,就得要二十银了,若急需,我还得翻上一番。” 刘司晨:我呸! 死要钱的家伙,亏还拿他当兄弟,钻钱眼里了。 之后各自打闹,各回各房。 三间房妇人已收拾过了,油灯已点着。 阙清月与元樱住一间,住在西厢。 按例,东方青枫要进入房间检查一遍。 房子简陋,没什么椅子,阙清月懒洋洋坐在床上,整理好衣摆,看着他检查。 元樱出去拿洗漱的东西。 东方青枫转了一圈后,转身,见阙清月低头,将手手缩在衣袖里,晚上冷,这屋子不是正房,没什么充足的日光晒,所以要更阴冷些。 “很冷吗?”他走近问。 “嗯。”阙清月抬头看他,想起之前骑马,他身上热呼呼的,暖极了。 见他走过来,便看向他的手,他一手握着刀,另一手空着,于是她抬起袖子,抖了下露出手来,然后伸过去拉了下。 发现,他的手真的很暖和,像个小火炉一样。 她不由地将手放在他手心里,给她暖着。 “你身上,为何这么热?”像火炉一样,她问。 东方青枫见到手被牵,愣了下,但一接触,便觉得她手冰凉。 “你怎么这么凉。”他不由握住了,给她暖了暖。 “我们男子,本就属阳,体内阳气较旺盛,会热许多。”他道:“一会我去买点炭,屋子放盆炭会暖和一些。” 阙清月把手露出袖子,将两只手都放进他手里,让他握着。 然后看了眼身后的床,“算了,太麻烦了,元樱身上也热,晚上我让她上来一起睡,挤着睡,能暖和些。” 看到床,提到挤着睡,他不由地想起她在马上时,睡在他怀里时…… 东方青枫握着那一双云朵一样的手,喉结轻微动了下。 第44章 半步天灾 我只要他们,都活着! 将两只手轻轻一握, 真软啊,他都怕自己手稍微使力,把她捏坏了。 阙清月这么举着手也累, 她手在他掌心扭了扭, 反手握住他拇指,然后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一拽。 东方青枫的拇指被人握住,仿佛被柔软的云朵包裹,好似被人捏住了命脉一样。 整个人都僵住了。 真就顺着她的力道,往她身边移去。 长腿一下碰到了坐在床上这祖宗的腿,轻轻一碰,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时外面传来元樱端着盆,跑过来的脚步声。 他立即把掌心里一双软绵小手,用她衣袖包了包, 弯腰放回她腿上,然后紧张地将手中刀又握了握,转过身, “好像元樱, 回来了。” 元樱正好迈进房门, 手里抱着盆和布巾用具,见到他,便道:“还没检查完呢?洗漱了, 祖宗。” 说着走到墙角放盆的地方。 这一转身,她觉得有点不对,于是边放盆,边回头看了看两人, 感觉, 是不是站得有点近了? 放下木盆后, 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东方青枫握着刀,又恢复了之前锋芒外露的模样,回头看向床边的人。 “那你,洗漱吧,房间检查过了,我走了。”说完,他顶着元樱的目光,快步地离开。 元樱一路看着他走出去,这才疑惑地将干净的布巾放进盆中的温水里。 “祖宗,擦擦脸吧。” 阙清月有些懒洋洋的抖了下衣摆,站起来“嗯”了一声。 睡前,阙清月身着月白内衫,一手撑着床,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放在床上的画本,身姿虽单薄,肩薄腰细,但无论怎么坐,什么动作,她做起来,极有韵味,慵懒迷人。 元樱正在身后给她梳理长发,梳得特别顺,又黑又细又滑,像缎子一样亮。 她最喜欢给祖宗梳头,摸起来爱不释手,一手的发,特别漂亮,尤其垂在祖宗颈间肩背上,那头发起伏的曲线,都迷人得很。 她一直很迷惑,为什么一样的头发,放在祖宗身上,就好么好看,连飘起来的发丝都美美的,但放在别人身上,她就没感觉。 东方青枫从房东那里借来了炭盆,拿了盆炭火过来。 他没进来,只是敲门让元樱出来端。 进屋关上门,元樱道:“祖宗,我觉得东方青枫对你还蛮好的,天黑了,还出去给你买炭,我刚还听那房东说家里没有炭,只有炭盆,才一会工夫,炭都送过来了,他怎么知道你一到冬天就怕冷啊?” 她祖宗,跟旁人不同,又怕热又怕寒,怕太阳毒,怕月亮寒,又怕虫子,又怕脏,头发丝一乱,她脾气也跟着乱,那一身的雪肤,又不耐磨,又怕碰,连洗澡的水质不好,都起疹子,真的,真的是个娇贵的人儿。 还是出门在外,她颇为忍耐。 那东方青枫一路肯这么耐心对祖宗,这三千两黄金赚的,还真有点不容易啊。 元樱数了数,又要救人,又要照顾起居,早上买饭,桌上递筷,不是给造床绑秋千,就是抄家抢马车,早晚像问安一样过来看一看,时不时还得送个小礼物扳指啥的,怕她喝茶凉,在马车里放温热茶水的小炭炉便算了,现在大半夜出去买炭,把炭盆都端过来,怕祖宗冷着。 有时候她觉得,这一路几千里的护送,这么漫长的时间,这服务,这态度,三千两,花得还挺舒心。 阙清月虽着内衫,肩上还是搭了件披肩,她瞥了元樱一眼,手里将蓝色披肩左右玩来玩去,看着床上的画本,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元樱:…… “什么意思啊?祖宗。” “画本里写着的。” “哦”她是听不懂一点儿。 弯腰将炭盆放在床尾, 这一晚,因为房间里多了盆炭,暖和多了。 阙清月身着月色单衣,长发披在身后,枕着自己的枕头,侧躺在床上,睡得沉沉,一夜安眠。 …… 第二日,天还未亮。 灵泉山腰处。 有一片采矿后,留出的空地,地上全是砸碎的小矿石。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0节 五人寻了不远的树下,阙清月身着披风,揣着袖子,倚树而站,望着围起来的灵泉。 不知谁在那洞上山壁刻着几个字:灵泉洞府,仙人饮醉 甚是引人发笑,字字都是噱头。 东方青枫握刀抱臂,冷眼看着前方吵闹的人群。 刘司晨去排队了,排队干什么?当然买灵泉了。 谁不想看看这灵泉是啥样,有什么样的效用,大家都没见过。 要不,谁会这么一大早天不亮就爬起来,一路踩着台阶,累个半互,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站着? 鹿三七摇着扇子瞧向那些买到灵泉,当场饮下的人。 似乎都说好。 “整个青花镇的人,都来了吧?”站在高处往下望,人从山顶排到山下,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像他们一样,寻处地方或站或坐。 阙清月倚着树,道:“就算这里的水,真是灵泉,那也要经常饮用,才会有扶养根基的效果,只喝一碗……好像没什么用。”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在青花镇待着。 她不想来,四个人非要她来,说那水可以补根基,培元气,怎么样她也要来喝一喝,也许身体好了呢? 尤其东方青枫,就是不肯让她多睡一会儿。 不就是水吗?它又不是仙丹! 最后生生将她从暖和的被子里扒拉出来。 她揣着手,望着不远处那闹哄哄,像集市一样的买水现场。 这就儿? “不管怎样,白衣,咱还是得试试,试试也不花多少钱。”鹿三七在旁边劝道,他还真听说不少人喝了水,病好了的,就为身体好,几人也得把这小祖宗拉来看看。 说不定是机缘呢。 阙清月叹气,目光一瞥,看向别处。 这世上啊,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就算有,怎么可能是几百上千人,眼前所有人的机缘。 所谓机缘,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可现在你看,是个人都能上去求一碗,这叫什么机缘? 人人都有的,那不叫机缘,那也许是陷阱。 如果不是这地方,泉水确实咕咚在响,真的有一处地下泉在,大家的确是在现场买水喝。 她都怀疑,这会不会是个骗局。 随后,她无聊地看向后面排队的人群。 前面泉水处传来喊声。 “哎哎,大家别挤,人人都有,十文钱一碗,童叟无欺,大家也看到了啊,刚才有个得了风寒的小孩子,喝了一碗咱们的仙泉啊,寒病立马就好,你们看看,现在能跑能跳,周道长可说了,咱这仙泉包治百病,一碗没好,再来一碗,喝它几碗,保证痊愈。没病的也常来喝一喝啊,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出声的应该是王宝库家的管家,这商人的嘴,骗人的鬼,一顿忽悠。 “没想到,才十文钱一碗。” 鹿三七站在树下,摇着扇子回头对东方青枫与阙清月道:“你们还记得昨天馄饨摊,有人说,那王宝库,死要钱,一碗二两银子的事,也能干出来,没想到,今天打脸了。”这王宝库还真要的不多。 至少,以他那死抠钱的性子,十文,白给差不多了。 元樱跑到采矿那边,寻了半天,搬来一块挺大的四方石头。 还拣了个小板凳过来,石头当桌子,凳子给祖宗坐。 阙清月这才从树上起身,撩起下摆,坐在了木凳上。 那四方石头还是浅绿色,别说,当个桌子,还挺好看。 说它不是玉吧,它带着春绿色,说它是玉,石质粗得很,桌子料。 阙清月今日一身白衣,足有四层,内衫,中衣,外衫,还有浅白色,长至底摆的挡风披肩,如坎肩一般,直接挂在肩上,然后系上宽腰封,再披上黛蓝色披风,她坐在那儿,如天空一抹云,低头理好袖子。 元樱见桌上落下一红叶,十分好看,随手就插在了祖宗的脑袋上。 惹得她祖宗,抬起手就打。 “让你再把树叶放我头上!我看你欠打,欠收拾,是不是。”元樱被阙清月狠狠拍了一顿。 她这才坐回凳子上,元樱被打了还笑嘻嘻地将石头桌子擦干净,让祖宗靠着。 阙清月懒洋洋地将手臂放在石上,支着脸颊看向那些买水的人。 哎,好无聊啊! 有两人站在地下泉水不远处,一个是玉商王宝库,另一人是天道门的周道长,周道长生得仙风道骨,一身白袍,留着美须。 王宝库望着下方人山人海来买灵泉的人,其实,心啊在滴血。 如果不是这位道长是他贵人,他绝不会将玉霞山唯一的灵泉,卖十文钱一碗。 是因为这位道长说他开了这山,必定发财,他信了,真发了,后又挖出了灵泉,也是这位道说他运气好,挖到灵脉,将灵脉里的灵泉挖了出来,必定大发,他信。 他高兴的,一夜没睡着,早上起来,本想一碗卖上二两银,这样,十人就是二十两,百人,千人,那白花花银子,岂不是像山洪一样向他涌来,做梦都是被银子淹没的欢喜。 早上是笑醒的。 可这周道长,却说,要卖十文钱一碗,他说这灵脉乃是整个玉霞山的大脉,那灵泉水取之不尽,不应该做一次性买卖,要做长久的生意。 说他若想发大财,就得要格局,有眼光,十文一碗,人人喝得起,那人人来喝,一日一碗,十日呢,百日呢,千日呢,赚一百人的钱,不如赚万万人的财。 这话,说得也在理。 王宝库也是信了这道长的邪,一向抠门的他,觉得道长说的是,毕竟他这财,也是靠周道长才发起来的,哪怕看着那十文钱,心中滴血,但是想想以后,万万人都来喝他的泉,又觉得好些。 “周道长,呵呵,你看,这人来得真不少哈,我看,整个青花镇的人都来了,还有不少外地人……” 周道长摸着胡须,望着这些人:“不够啊,不够。” “什么不够?”王宝库询问道。 周道长看着下方的人:“哦,我是说,这些人,才能赚多少,还是少了些啊……” 王宝库这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周道长昨日还说,不能要二两银一碗,要十文,这样会有更多人知道灵泉,会日日来买,怎的今日,听这话,嫌人少,赚得少了? 也是,若这灵泉赚了,他可是答应给周道长送丰厚的出山费,“那,周道长的意思是?” “罢了,这一万多人,也够了!” “什么够了?”一身绸缎,缠宝石腰带的王宝库,后拿古玩,听得云里雾里。 “一会你就知道了,呵呵。”那周道长咧嘴笑着道。 ……好好,那我就等周道长的好消息。”王宝库讨好道。 “好消息,呵呵,的确是好消息,哈哈哈……”周道长竟然仰头笑了起来。 王宝库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也在旁边跟着,“呵呵,呵呵……赔笑一通。 虽然排队的队伍很长,但是,买水的速度很快,碗自带,舀一碗,十文钱。 旁边放着五个大木箱,钱哗啦啦地往里扔。 那声音悦耳动听。 离得近了还有股味道。 喜欢的,说那叫铜钱的香味。 赚脏的,说那是铜臭味。 树下等了一会,刘司晨一手端了一碗,往树下这边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人,腰上别着一串青葫芦。 阙清月见到此人,微微一愣,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绕过石桌,走上前。 “白衣见过燕前辈,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前辈?前辈你这是……” 来人不旁人,正是那瓶千草大乌丸的主人,隐仙谷,燕荔阳。 他依旧一身破旧红衣,腰上挂了一串葫芦,手里还端着一碗水。 “哎呀,白衣别作揖,别客气啦。”他笑道。 东方青枫与鹿三七元樱也走过来,打了招呼后。 燕荔阳笑呵呵道:“又遇见你们了,有缘啊,我带了一壶猴儿酒,到时候给你们尝尝,这不,本打算回隐仙谷,谁知道,返回途中,听说这里出了灵泉,我喜出望外,以前在山脉深处采药时,我可是见过灵泉,灵脉里的泉水,搓出来的药丸子,毫不夸张,药效能翻上一番,如今,玉霞山有这样的泉水,我怎可错过。” “燕前辈,请坐。”阙清月回身,将凳子让给燕荔阳。 燕荔阳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坐吧,我看你这身子骨,养得不错,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气色可好多了。”他随后将装灵泉的碗放到树下的石台上。 他们站的地方,是梧桐树下,桌子春绿色,不时还有红叶落下来,再加上处于高地,可观玉霞山的风景,看着颇有几分意境。 刘司晨也将碗放下,拿着腰巾,擦了擦手。 “晚辈要多谢燕前辈那瓶千草大乌丸,真是帮了大忙了。”阙清月道。 “你那五百两银子,也帮了我大忙,否则,我都回不了隐仙谷了。” 阙清月看向元樱:“元樱,三七,你们去搬几块石凳来,让大家坐下来说话。”总不能都站在石台边,一个凳子来回让,怪尴尬的。 “好咧,没问题。”不一会儿,元樱和鹿三七便拣了几块废弃的四方矿石,大家在石桌前坐下。 阙清月也撩开披风,优雅坐下。 然后看向石台上,那三碗灵泉水。 这水买的人,有当场喝下,有的带回家去。 “燕前辈见多识广,你觉得这泉水,可真是灵泉?”阙清月问。 东方青枫也看向燕荔阳。 燕荔阳手指搓着眉毛,望着这桌上三碗水。 这三个碗,都是瓷碗,且都是白色。 水倒入其中,清澈无比,看不出什么异样,就跟普通的泉水差不多。 但燕荔阳是谁,他有一手观气功夫。 可在山中辨别草药,凡过二十年药草,能观出气,也可称为精气,药龄越久,气越足,一观就知道哪里有好药材。 他越看越皱起八字眉,最后嘶了一声。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1节 “这水……确实是灵泉。”但…… 阙清月目光瞥向东方青枫,东方青枫挺直腰背,坐在石凳上,也看向她。 她移开视线:“看样子,前辈还有后话吧?这水哪里有问题呢?” 燕荔阳左看右看,远看近看:“老夫,确实见过灵泉,这水跟灵泉一样,有气,但是,老朽见到的灵泉,乃是蓝色气,气较清澈,喝了之后,神清气爽,可这灵泉,为何是红色的气,且有些浑浊,但这绝不是普通的泉水,普通的水,气很微弱,是没有灵泉的气强盛。” “蓝色的气,红色气?”阙清月当然不会观气,但是她看向燕荔阳。 “前辈,你可知,玉霞山这名字的由来?”她问,“会不会因为这玉霞山的地质问题,才出了红色的灵泉?” “玉霞山?” 燕荔阳道:“隐仙谷,离玉霞山倒是不远,对于当年的玉霞山的事,多少知道一些,玉霞山,它最早在西丰时,并不叫此名,而叫西伏,因为边境,以伏字命名,图降伏之意,后来西丰败了,西丰那位战死的大统领,贺图。” “据说,手下兵被杀光,他仍不降,最后只剩下他一人,持枪站在西伏山,望着西丰群山,最后被大聂将领刺杀,饮血峰顶,当年那座峰,被血染红,又正是夕阳下落时,落下一片晚霞,将红色的山峰,映出道道霞光,后来虽纳入大聂版图,但玉霞山这名,还是在民间流传了下来。” 树下,有风吹过,阙清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所以玉霞,并不是玉霞山的山质,而是因为西丰的那场大战?” “怎么会有这么多凄凉的传说与故事。”她道:“那燕前辈,你知道,当年西丰大将,贺图,他是站在哪座山峰上殉国的?” 燕荔阳想了想,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葫芦:“这……这倒是没听说,但是,那山是不高的,你想啊,太高的山,怎么爬上去?光爬上去就累个要死了,怎么打仗,最多,就是……” 他看了看周围:“就像这座山一样,易攻,难守,将人逼到这座山上,才能逼得那贺图的人,战至一人……” 燕荔阳说着说着,脸色突地一变。 阙清月目光也看向他。 两人对视,突然燕荔阳站了起来,又看向桌上的三碗水。 “不好,是灵泉的灵气,掩盖了煞气,那污浊的红气,是血色煞气。” “这世间,唯有灵气可以遮住煞气,让人查探不出跟脚!哎呀,坏了。”燕荔阳道。 “这山中有煞气,难道,这里就是贺图当年战败的那座山?”他被阙清月一提醒,震惊道。 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巧? 这句话一出,不说,震惊地站起身的燕荔阳,就是东方青枫,也起身了。 刘司晨听得头皮都麻了,他都麻了。 怎么?又是煞气?还是几百年前的贺图? 天啊,贺图之名,可是与当年大聂的天威大将齐名。 要知道,当年天威大将奉命攻打西丰,是因西丰换了新主,不过年方十六,治国毫无经验,本以为趁其治国不力,全力攻打之下,那年轻帝王必定手足无措,出其不意拿下西丰,可是六年啊,几乎以双败之局惨胜,就是因为,西丰,有贺图这员大将。 这位大统领乃是将中霸王,手下有八百名神将,将西丰守得像铁桶一般。 还是当年大聂国力雄厚,人多钱多,耗得起,生生将西丰以人对人地耗死。 这个地方,也是当年大聂君主心中的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后二十年不敢有任何动作,西边快没兵了啊,那一战不知死了多少人,就像一块咬不碎的骨头,就算生啃下来,嘴巴也鲜血淋漓。 元樱看着他们的神色,又看向坐在那里的祖宗。 这是什么意思啊? 阙清月揣着手,望着石台,又看向那碗里的水,她道:“那这水,喝了会如何?”言罢,望向燕荔阳。 燕荔阳脸色更难看了,“不能喝,这水有煞气,不能喝!” 他话音刚落。 山上就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疼死我了。” “这水里有毒,呕……” “王宝库,你竟然害我们!” “救救我……” 山上所有当场喝过灵泉水的人,滚倒在地,全身涨痛,不久便吐起血来。 王宝库惊得手里的玉玩都掉在了地上。 “周,周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泉水,这泉水有毒?”他望向身边毫无反应的周道长。 周道长笑看着如此景象,“这水,没有毒。” “那那他们怎么会?”王宝库爱财,但也没想杀人啊,若这么多人死了,这出了事,算他头上,怎么办?他慌了。 “水没有毒,但有煞气,黄泉煞入体,就要沦为黄泉鬼!”说罢,他的手一穿。 身边的王宝库整个人身,被一只手掌穿过,他喷出了一口血,看向周道长,用力抬起手指,指着他:“你……为什……”然后软倒在地。 “你也将……” 那周道长,抖了抖手中血,咧嘴道:“成为我域中的鬼。” …… 见此景,树下六人一愣,阙清月从凳子上站起身,往后一退,凳子翻倒在地。 周围起雾了。 是血雾。 经历过远来客栈黑雾的人,神色都变了。 因为,这雾,很明显,是……域啊。 这是黄泉域! 之前张玉娘的黄泉域,不过是一家远来客栈而已。 可这里的域! “该死的,是古战场,他娘的!这是西丰之战的战场!”刘司晨忍不住破口骂道。 西丰都亡国多少年了,一个死了几百年的煞物,竟然出现了,当年大战就死了不少人,结果这魂不甘心,又活了?搞不好,整个玉霞城玉霞山,全完了。 东方青枫拉着阙清月,将她拉至身后,旁人不知道,他和刘司晨,知道古战场的可怕。 那不是单人战,而是群战。 人多不一定胜,人少,九死一生,战场之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 鹿三七扇子也不摇了。 怪不得之前他连遇到三只五黄煞,当时诸多疑惑,如今想来,原来如此,是这里的灵气遮盖了煞气,但挡得了煞气,却挡不住煞物,所以才会出现五黄煞。 他退到了阙清月旁边,展开扇子,另一只手,摸向了袖中,看向四周。 元樱直接抓着地上大块方石搬了起来,挡在前方。 刘司晨的剑在身边挽成花,防备握紧。 阙清月看向身旁,雾起后,燕前辈不知去了哪里,竟然不见了。 “小心些。”东方青枫道:“这黄泉域,不是初生的,是只成熟的黄泉,他一直藏在灵泉里,古战场上的死去的兵,全部是他的域中鬼,他可以指挥这些域鬼,源源不断地杀向我们,你们知道光是西丰那一战,死了多少人吗?” “多少?”元樱紧紧抓住大块方石,问。 “具体,我也不知道。” “什么?” “只能说,不少于十万人?” “十万人?那我们,不是完了?这怎么打得过?” “面对成熟的黄泉,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找到他的本体,最快杀死他,否则,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东方青枫的话,无一丝虚言。 成熟后期的黄泉,是无敌的,它域下会有无数鬼,供它驱使,而唯一的弱点就是它自己,一旦本体被找出,杀了,黄泉域与鬼都会散。 但要找到它,很难。 若能在最初期,它还没有召出域的时候,杀死他,才是除去黄泉,最好的时机,因为,黄泉召唤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就是它的致命弱点,但是,它没有召唤出域,也根本不会暴露自己是谁。 成熟的黄泉,几乎无解。 喝了灵泉水的人皆在哀嚎,趴在地上吐血,很快不动了。 而没喝的,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这片红色的雾。 很快,周围起风了,雾开始散去。 露出了暗红色的土地,这就是当年,西丰时期的战场,连土都红得发黑。 鲜血渗入地下,渗入灵脉,渗入灵泉中,慢慢生成了煞气,那不屈执着的灵魂,在灵气的护罩中,形成煞物,不被任何人发现,成就黄泉,直到,有一天,有人,挖开了这处灵脉…… “啊啊啊!冲刺,杀!” 古战场上,冲锋声响起,周围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鬼兵,他们手拿西丰武器,向着战场冲去。 冲向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活着的人,死去的人,无论是谁,杀死域中的一切生物。 阙清月倚到了树上,看向周围。 这可真是,平生仅见,眼前无比壮观的一幕,竟在黄泉域中,重现了几百年前,那一场,西丰之战。 阙清月站在树下,东方青枫与刘司晨挡在前面,左右是元樱与鹿三七。 紧接着就是上百鬼兵,发现他们,向他们五人冲刺而来。 “遇敌,杀!”鬼兵训练有素,长枪挥舞。 短刺,长刺,回马枪。 东方青枫回手一道千人斩,百道鬼兵消失不见。 元樱紧张地呼出口气,小声跟祖宗道:“还好有东方青枫在。”她还没见过这种鬼兵,他们还会战场合击之术,百人枪,真霸气!早知道当初她学枪了。 阙清月拢着披风,靠树站着,袖中,她的手握住一物。 这东西是之前在月轮里换来的,叫定魂的暗器,可以喷出一种定魂水的东西,人会恍惚,魂魄沾到了会消散。 只能使用三次,她还一次未用过。 战场之所以是战场,就是因为人多,有源源不断的鬼兵,一百后,还有二百,五百。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2节 除去树下的五人,依然有不少活着人在苦苦挣扎,各种叫骂。 “这是什么东西?” “滚开!” “呜呜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该死的鬼东西,老子杀了你们。” 叫骂声音最高的便是那个天道门,一身白衣的周道长。 王宝库不知去向,这周道长在人群里边挥舞手中浮尘,边骂道:“不能退,不能退,快,杀了他们,冲过去!躲没有用,冲过去,鬼兵最怕鲜肉,拿武器,沾血的武器,杀过去。” “沾血的武器?”刘司晨还真信了他的邪,将剑沾了些地上不知谁吐出来的血,然后杀向不断涌过来的鬼兵。 结果,那鬼兵不但不怕鲜血,反而像受了刺激般,发起疯来,手中长枪乱刺一气。 刘司晨挡得手忙脚乱。 “这天杀的天道门,有没有个靠谱的?这姓周的,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别他是黄泉的奸细吧!” 东方青枫随手一刀玄龙斩,刺于地面,周围五百米内,鬼兵消失不见。 总算让几人松了口气。 被人重重包围的感觉,让人窒息。 阙清月手扶着树,在听到刘司晨那句奸细时,她微一凝神,看向了那边的白袍周道长。 没有功德海。 竟然没有功德海?此人! 他不是人?也不是人煞。 没有功德海,那他,只能是只,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此黄泉煞,化为天道门的道长,引人过来挖矿,再以灵泉引大量人来此,饮下泉水,最后再打开黄泉域,使这些人皆成为他的域中鬼,来屠杀大聂百姓。 阙清月立即上前一步,对东方青枫低声,道:“我知道黄泉是谁,是周道长。” “周道长?”东方青枫侧首,看向天道门周某人。 所有人都在兵鬼中寻找黄泉,但谁又能想到,黄泉就隐藏在人群之中呢,如果不是阙清月能看到,它根本不会暴露,直到它的域鬼,杀死这里最后一个人。 “是他?”东方青枫没有丝毫迟疑,黄泉一现,只有杀了他,才是离开域的唯一办法。 “我去去就回,你们护好她。”他反手拿刀,身影一闪,来到周道长的身后。 树下三人,将阙清月紧紧护在身后,见此景,心都提了起来。 眼看着,一波流刀光切向了周道长,千人斩向来快狠准,周道长毫无防备,身体被切成两半。 几人松了口气,黄泉若死,他们就能出了这该死的,让人窒息的上古战场。 就在气还未喘匀。 只听一声“锵”有东西挡住了东方青枫的刀。 那是一柄红樱长枪。 一个上古战将,头戴红缨的影子出现在周道长身后:“末将,三丛,誓死护卫大统领!拿命来!”他的长枪挑向东方青枫。 本来切成两半的周道长,竟像影子一样,晃了下,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 是个身高九尺,身披战甲的人,站在那里,威风凛凛。 他脸上戴着铜色钢盔,眼睛望向挥刀的东方青枫。 “呵呵,我乃黄泉主,西丰国贺图大统领,你很好,你是如何认出我?” 东方青枫被一枪挑离贺图身边,他反手玄龙斩刺向地面,那名三丛的将领,顿时被震碎。 “废话少说,拿命吧。”现在哪有时间跟黄泉废话,这处上古战场,有着无穷无尽的鬼兵,多耽搁一分,就可能死人。 既然已经找出了黄泉真身,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他。 西丰贺图又如何?生时与大聂人便是你死我亡,死后亦是你死我亡,无话可说。 “好,本统领多年未有敌手,想你在大聂必不是无名之辈,今日,我便与你斩杀在此,韬光养晦三百年,你可知,吾离天灾只有一步之遥,你杀我三丛,今日,便让你尝尝我的八百神将之威,出列!” 一声令下,空中八百神兵身影浮现。 浩浩荡荡。 个个身披盔甲,手握长抢,英姿凛然。 “见过统领。” “杀了他。” “末将听令。” 空中八百神将,长枪瞬间舞中千朵红花,四面八方冲向地面东方青枫一人。 看得树下四人,脸色发紧。 “我的妈呀,那八百人,就是当年贺图对抗天威大将的八百神将啊!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如此神勇,怪不得天威大将六年才攻下西丰,殿下……”刘司晨急得一剑捅入一干鬼兵身上。 “西丰国贺图,他离天灾只有一步之遥了?”鹿三七以扇子挡开一鬼兵。 黄泉就够难缠,怎么,又出了个半步天灾?这大聂,难道真要亡了,亡国之相,已露端倪…… “坏了坏了,东方青枫若不能杀了贺图,我们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元樱在一旁拿着石头狂砸。 “若不能一刀斩杀,拖下去,真就麻烦了。”鹿三七道。 如今,那贺图身边有了八百神将护佑,东方青枫想杀他,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八百神将当年可是威名赫赫,听说有人劝降,立将军位,无一人降。 几人边挡鬼兵,边看向东方青枫那边,八百对一人,简直是史上最离谱的群殴,每一个神将,都相当于三煞之一,等于说,东方青枫一人,对上八百个三煞。 他们都不敢看了,若换了别人,恐怕直接就化为灰渣,被灭的骨头渣子都没了。 那边东方青枫被缠住,这边鬼兵又源源不断冲过来。 麻烦了,这次麻烦了。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麻烦大了。 刘司晨挥舞着手中剑,挽出一道道银色剑花,将前方的鬼兵死死抵抗住。 左边的鹿三七,暗器频出,扇子防守,上下舞得眼花缭乱。 右边元樱,用方石,或将鬼兵推出去,或扔或砸,绝不能让它们进入祖宗保护圈内。 阙清月被很好地护在中间。 他们没有一个人抛弃她,紧紧围在她身边。 她第一次站在树下,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捏紧了袖子,她望向四方。 那是无尽的鬼兵之海,影影绰绰。 元樱先支撑不住了,毕竟石头大多时候只能守,越守鬼兵越多。 没完没了,在元樱挡不住后退时,她一扬袖子,将定魂对准那些鬼兵,按了下去,上万滴定魂水,喷了出去。 凡接触到的鬼兵,皆化成一道烟。 很好用,可惜,只有三次机会。 一下子去了上千鬼兵,元樱的压力大大减少。 可鬼兵太多,不一会,又涌上来。 很快,她手中的定魂,次数用光,失去了效用。 可那边八百鬼将仍围困东方青枫,就算他现在无事,可身上的煞气,耗不起。 几人心里暗中焦急。 但却无计可施。 周围除了他们,再无其它人声,也就是说,在这个黄泉域中,只剩下了,他们几个活人。 阙清月站在树下,目光从左到右寻了一遍。 八百神将在东方青枫那边。 可还有一人,西丰贺图呢? 这才是黄泉中,最可怕的人物。 就在阙清月在找寻这个半步天灾的黄泉主时。 前方奋战的刘司晨,突然唔了一声,身形一顿,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 “司晨!” 鹿三七一扇子打过去,就要救下刘司晨。 但那只手,猛得一抽,刘司晨正面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地上全是血。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遍寻不到的西丰大统领,黄泉主,贺图,他如鬼魅一般,冲向倚在树上的阙清月,这几人守护的是此女,他就要拿住此女,逼那大聂人就范。 他的八百神将,已被他杀了三百。 “你敢!”鹿三七倏然护在她身前,将袖中的暗器,通通放出去。 却未能阻它分毫。 贺图的手毫无预兆,穿过了鹿三七的腹部。 “你……”鹿三七低头看着那只手,从不离手的扇子,从指间掉落下来。 “噗”一口鲜血喷出来。 那只手一抽,鹿三七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西丰贺图甩掉手上的血,“大聂的人,都该死!”说着,他冲向树前的人。 “狗屎!不要动我祖宗,我跟你拼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3节 元樱红着眼睛,抱着方石,就向他猛冲过去。 “不要,元樱!”阙清月颤抖着手,忍不住伸手想阻止她。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连接死亡。 “不要,元……樱。” 话音未落,她看到,那只手,穿过了方石,掏向了元樱的胸腔。 元樱身影顿在那里。 阙清月望着元樱的尸体,与方石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还停在半空。 “我乃西丰大统领,贺图,谁还不服,可前来一战!”他抖落手中的血。 然后望向阙清月。 “你,可敢一战?” 阙清月握着手中已空掉的定魂,看向他,她脸色苍白,抿唇道:“呵,有何不敢,大聂任何一个子民,都敢与你一战,而你,也不过是当年天威大将的手下败将而已,你寻我一战,有何威风?你可敢寻他一战?你敢吗?” 提到天威大将,贺图身上的盔甲响动,“天威大将!他如今何在?天威大将何在?我必杀他三百遍,为我西丰子民报仇,血债血偿,我要与他一战!” 他发疯过后:“但我,要先杀了你。”说着,贺图冲向阙清月冲去。 “不可!”东方青枫不顾身伤,他练的是锁龙煞的功法,将蛟龙锁于体内,若有朝一日,濒临死亡,才可将锁强行打开,因为那是他最后的死亡一招。 锁开蛟龙出,一声龙鸣,顿时响彻黄泉。 接着一道身影冲出八百神将的包围。 冲天一斩,斩向了西丰贺图。 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阙清月不懂武功,但她会看。 她看着,被激怒,冲她而来的西丰贺图。 又看向挡住了西丰贺图的东方青枫。 他阻止了西丰大统领贺图杀她。 可他自己呢。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五百神将,一柄柄长枪就要穿过他。 他挡得了贺图,却挡不了身后护主的五百神将。 阙清月低头。 看到躺在地上的三人,已无声息,倒在那里。 不该如此,不该这样的。 东方青枫不能死。 刘司晨不能死。 鹿三七,不能死。 元樱也不能死! 他们,一个都不能死! 阙清月握紧了手。 “呵呵。”她笑了。 “不是想要功德海吗,拿去吧,我只要他们都活着!” 瞬间,功德海剧烈抽取,月轮上第三道轮,终于“咔咔”地转动了。 第45章 隐仙谷 我敢吗? 东方青枫开了锁龙煞。 全身煞气喷涌。 手中白刃, 刃气化蛟,一声龙鸣,响彻黄泉域。 西丰贺图企图以手去挡, 但刃气如一条青色蛟龙, 纵穿过他的黄泉身。 他的黄泉身被一条青蛟从头穿到尾,直接穿爆,爆成了红色的雾。 “尔等贼人,拿命来!”后面五百神将,暴喝一声,将手中长枪掷向东方青枫。 长枪如龙,前后而至,穿透东方青枫的后背。 阙清月望着这一切,生怕来不及, 但很快,一股熟悉的腥甜涌了上来。 “唔”她手撑在树上,低下头, 口中的血流了下来, 滴在地上。 一切变得缓慢, 被无数长枪,刺中的东方青枫,身影突然一闪, 竟然从五百煞物的枪龙合击之术之下,逃了出来。 被蛟龙煞正面冲击的贺图,全身却像血雾一样爆开。 五百神将当即哀鸣跪地:“统领!末将该死!”随着黄泉死去,他们纷纷化为了虚影, 连同那无尽的鬼兵, 消失在天地间。 黄泉一去, 域亦消失,这片苍凉的古战场,再次化为原来的青花山,只留下贺图死前的那声,悲泣。 “主君,贺图再不能辅佐主君,祝主君灭世之行顺矣,贺图,去也……” 血暗色的黄泉域消失,眼前一亮,所有生还还是死去的人,再次回到了青花山灵泉旁。 此刻,日光当头。 东方青枫整个人自空中,落在了地上。 原本死去的元樱四人,爬了起来,刘司晨一脸懵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地上爬起,他甚至喃喃自语。 “我死了吗?我没死?可我怎么一身血,我死了?可没伤啊?难道杀鬼兵还会爆血?我,做梦了?”他摸着自己的前面,摸一遍又一遍。 鹿三七也坐起身,摇了摇头。 元樱最惨,她被石头压住了脑袋,倒下的时候,姿势没选对,方石压了前半身,她在石头下又推又拱,不断挣扎将头从里面拔了两次,才出来。 “你们身上也有血?”刘司晨见到鹿三七和元樱,指着她们道。 鹿三七低头看向腹部,那里的衣服碎了一处,衣衫都被血染红了。 元樱更是拍着胸前,似乎在找着什么。 阳光刺目,光线落下来。 照在阙清月脸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已无,侧着身,背着他们扶着树,余光见到四人都活着,才放下心。 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上。 东方青枫几乎瞬移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她是很爱干净的,喜欢穿浅色衣服,喜欢穿蓝色和白色,衣服见不得脏,可此时,她自己吐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已经顾不上,阙清月感觉自己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因为上一次,她只吐了一口。 可这次,又是一股血涌上来,她忍不住低头,吐在了东方青枫和自己的衣摆上。 “清月,你怎么了?”东方青枫手扶着她的脸,看着她嘴边的血,心头如坠冰窟,他突然记起一事,初时认识她,在铜庐被张青劫走时,在那间暗室中,她也是这样吐血,张仰青死而复活,那时候他便有几分怀疑…… 此时此刻,见到元樱四人,明明已死,却还活着。 他不由地将她搂在杯里,这是阙氏老祖的神通? 所以是她。 看着她紧闭着眼睛,不由心疼地抱紧:“你怎么……”他从来不相信人有转世一说,更不屑阙氏口口声声那套自家老祖转世投胎的说法。 更不提,那老祖阙朝歌有什么起死回生的通天神通,简直荒谬。 画本都不敢这么写。 可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或许真的有这些逆天的能力,可若有,那用此神通的人,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究竟她要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回生命,是不是跟她一直身体虚弱,吐血有关,代价是生命吗?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 整个青花山的人,死去大半,只剩几个幸运儿,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呻,吟着。 “救,救我,救救我……” 一身狼狈的燕荔阳,摇摇晃晃爬起来,身上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味道。 他当时知道这水里有煞气,心里着急,去找天道门周长风,让他阻止这些人喝这煞水,是那周长风写信要他过来,说这边有灵泉,这死道士,他找到非得破口大骂。 可没想到,走了几步就被黄泉鬼兵给拦住了,还好他游历域外,得一草,名叫臭臭草,涂身上,人憎鬼厌,也不知道能不能躲开煞物,但确实东躲西藏到现在。 若这黄泉域不破,他早晚也会死。 没想到,运气真好,域竟然被破开了。 “燕前辈!”东方青枫抱着人,一见到他,立即快步过来。 燕荔阳看向他们:“咦,几位小友也没事,可喜可贺。” 东方青枫抱着怀里的人,冲到他面前:“你看看白衣,她吐血了,她怎么样了?”东方青枫焦急地问。 元樱他们三人惊醒。 都看到躺在东方青枫的怀里,一动不动的阙清月。 “祖宗!”元樱先冲过丟,围着东方青枫转,她唤了一声又一声,祖宗毫无反应,以前祖宗也吐血,但是没有像现在这样昏得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时还能和她说说话,还和她逗趣,让她不要怕。 刘司晨看着这小祖宗面无血色,可能不行了的样子,他心中震憾。 还有一丝丝悔意,为何以前没有待她更好些,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又有何妨,他也真要想想办法,让她如愿以偿,宁愿这样上天摘月下水给她捞星星,也不愿意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真的让人心疼,哪怕她能起来,骂他,他都愿意。 这样的人,怎么能死呢? 然而,他们三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4节 明明每一次,都把她保护得很好,可是每一次,这小祖宗都会伤得比他们还要惨,这到底是为什么? 鹿三七弯腰拣起扇子,若有所思地摸着腹上的碎衣,刘司晨摸着后颈,有些不敢看,元樱飞快地将祖宗的手托起来,让燕荔阳给祖宗把脉。 燕荔阳见东方青枫怀里的人,脸白如纸,昏迷不醒,伤得不清的样子。 当即伸手摸向脉搏,望着她的脸色。 “怎么会这样?伤了根基,气血大亏!不好,你们快快与我回隐仙谷,我师兄手里有回转丹,对她这样的伤有奇效。” 鹿三七问:“隐仙谷离这会不会太远了。” 燕荔阳撸着袖子:“不远,三日就到了,她这个样子,若没有回转丹,拖时间久了,就麻烦了。” 东方青枫紧紧抱住人,毫不犹豫地道,“好,你说在哪?我们马上去。” 几人匆忙下了山。 这一次,青花镇死了许多人,玉霞城半日后,派人来此了解情况,只得知,这里曾出现黄泉煞,但是,这煞怎么来的?不知,怎么消失的?也不知。查来查去,最后,只能让人封了青花山了事。 死伤大半的青花镇,慢慢没落,剩下的人,逐渐向南边小镇迁移。 待到多年后,这里已是一座空城。 …… 什么味儿?是药味? 阙清月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四面麻色薄透垂幔,她好似平躺在塌上,看了眼旁边,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屋子。 屋子里一点也不冷,靠墙有张方桌,桌上燃着火炭炉,炉上热着一碗药,怪不得屋子里有药味。 她微微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得是件蓝色的绸缎内衫,布料光滑有光泽,斜襟整齐地叠在颈下,她平躺着,身上盖着金蓝色的丝绸锦被。 侧首看了一眼,颈下是同色的圆枕。 目光看向屋子外面,元樱在弯腰洗着什么。 她躺得全身酸痛,不由抬臂,想起身,刚一动,元樱耳朵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 眼睛一亮,扔下衣服就跑过来:“祖宗,你终于醒了,你想做什么,别起来,我帮你拿。” 阙清月还真一下子没起来,全身没力,她又躺了回去。 平躺在床上,看着四面麻色幔帐。 “这是哪儿?”她唇色发白,扭头看向蹲在床边,正望着她的元樱。 元樱今年才十六岁,竟然已经死过两次,命运多舛,当时见她死在自己面前,阙清月心都要碎了,不由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早就习惯元樱在她身边了。 元樱眼睛一红,趴在床边看着她。 “祖宗,元樱好想你。” 祖宗这次真的受了大罪了,昏迷半个月,哪怕吃下了回转丹,也只是呼吸顺畅了,哪怕现在醒过来,看着,仍然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只比最开始吐血时,好一点点。 当时那血,东方青枫背着她,她垂着头,血都从嘴里流出,全流在东方青枫衣领里了,他幸好穿得是黑红玄衣,看不出来。 但把她们三个吓坏了。 去隐仙谷这一路上,谁都不敢说话,生怕他们张嘴一说活,人就不行了。 还好,虚惊一场,没什么事,但是还要养一段时间。 “这里是隐仙谷,祖宗,原来大家都找不到的隐仙谷,是在一处山中的谷里面。” “哦。”阙清月得知此地是隐仙谷,就明白了,燕荔阳没有死,还把她带到谷中。 隐仙谷不收留外人,她能住下来,也是受了燕荔阳的人情。 “祖宗你等着,我去叫燕伯伯过来,让他再给你看看。”说完,元樱起身跑了出去。 阙清月伸手想阻止她,但没有力气,手抬了一下,就落在被子上。 她平躺着,其实心中还是高兴的,元樱没事,他们都没有事。 接着,她闭目,进入了识海中。 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功德海,惊到了。 她的功德海,扩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之前的功德,已被头顶上那个只会吞功德的神兽全部抽取,抽个精光的功德海,现在竟然入帐整整三十七万功德数。 一个初入黄泉的张玉娘,也只给了她五万功德,半步天灾竟然给了她三十七万? 难道,那贺图若还在,危害竟如此大?同是黄泉,他竟抵得上七个玉娘? 也就是说,那处古战场的贺图,他将来会吞下七座城池?甚至可进入天灾? 还有,她好似听到贺图死前口中说了句君主,君主?难道是早已死去几百年的西丰国君主? 以及他所说的,灭世,又是什么? 联想一下,五黄,三煞,黄泉,天灾。 灭?世…… 但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测,阙清月望着眼前的功德海,真的像一片海,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这些功德里,哪个是黄泉给的,哪个是救东方青枫他们,给的功德。 已经混在一起。 看罢,这才懒洋洋地看向海上明月。 烦心的时候,静思,观想,望着眼前这片美景,其实是不错的。 但这个月盘神兽,时不时跳动两下,在她面前不断提醒,刷着存在感,还动不动吐出一物,扰乱她的心绪。 比如今天,她一进来,它就飞快地吐出一样东西。 “你啊你,吞了我那么多功德,还不够?还想要掏空我的腰包啊。”她抬手一挥,“那就看看,看看你这吞金神兽,今天又吐出了什么……” 很快,她看到了一颗药丸,大还丹。 功效自不必说,补虚还阳,滋养根基,正是她现在得用之物。 估计又要倾家荡产才能买到,她看了下换取的功德数。 竟然是五千功德? 没有狮子大开口,五千对于现在她拥有的近四十万功德来说,还能承受。 她看向头顶那轮月盘,光茫闪动,只是,它周围那些一直像星星点点的光亮怎么少了几颗。 看了眼之后,也没在意,她知道,这药,是它特意给的,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月盘到底是什么。 但还是挥挥手,笑了下,“谢了。” 换出了大还丹,她从识海出来,将金色丹丸放入口中,果真不似凡品,入口即化。 不但没有丝毫苦味,反而满口清香,药液化作气,顺流而下。 片刻后,她便觉得冰冷无力的四肢百骸,有一丝暖流,全身流转。 很快身体暖和起来,苍白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嘴唇有了那么一点点血色。 也有了力气。 这时,门外有人走进来,不是别人,是东方青枫,刘司晨与鹿三七。 阙清月从平躺的姿势,手臂支床,坐了起来。 她看向这三人,三人走得飞快,直奔她床榻而来,她不由地开口道:“哎你们!你们三个人,站住!” 说着,她坐起身:“你们现在可以啊?这么肆无忌惮敢闯我的房间?”阙清月穿着蓝色内衫,严严实实,哪也没有露,但这也不妨碍她想教训他们。 三个男子的脚步犹如急煞车。 停在了离塌不远的地方,一人“咳”了一声。 “回去回去,你们回去。” 另两人也不走,一个观炭炉,一个装作倒茶水。 谁也没出去。 关键是,他们想着,现在防是不是也晚了点?毕竟她病了这么多日,躺在床上半个月,这门槛早就被他们踏平了,一天天都在这儿,这现在怎么还不让进了?呢。 元樱把还在搓药丸的燕荔阳,从药屋里给拖了过来。 “祖宗醒了,你快看看,她有没有事。” 燕荔阳扫开身上的草灰,擦了擦手,看向倚着床头的女子。 “咦?今日这脸色,气血恢复了。” 虽发黑,脸小,更显她脸色苍白,五官也素,但素中带着楚楚动人的病容,仿佛那咳两声就会死,手支着床,连坐着都没力气的病美人,更加惹人怜惜。 尤其这楚楚中带着清冷,清冷里又有丝倔强不屈,总之,看着就又让人心疼,又想骂她,但又骂不出口,那种又爱又痛惜的感觉。 燕荔阳道:“我看着,你这脸色好多了,看来师兄的回转丹还是有效果的,这丹药,用得是一颗千年以上的灵芝与百草所制,补元气,补气血的效用特别好,不过,虽如此,回转丹对根基的效用不大,以后还得找些补根基的药,我把把脉,看一下。” 说着,燕荔阳走到床边,元樱拿了凳子过去,又取了披肩给祖宗披上。 现在有披肩了,三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都走了过来。 阙清月将手放在被子上。 燕荔阳指搭手腕,然后闭目一会。 “咦,这恢复的还真不错,我前两日把脉,你这虚得还有些厉害,今日元气竟然充盈许多,待一会,我拿些千草大乌丸,配着汤药你先吃着,平时多走动走动,好得能快些。” 燕荔阳收回手:“行了,我还有活要干,这山谷现在,就我和师兄两人,其它几个师弟都在外面寻药,还有两个小药童,什么活都得我来干。” “多谢燕前辈。”阙清月道。 燕荔阳摆手道:“有什么可谢的,我这条命,还是你们救的,若不是你们破了那黄泉域,老道早就死在那贺图手里了,他奶奶的,生前死后,都不消停。”说着,转身离开了。 阙清月目送人离去,这才收回被子上的手,低头扯了下被子缎面。 余光扫了床边三人一眼,她未说话。 刘司晨先磨蹭过来,对着坐在那里的阙清月道:“那个,说起来,就像梦一样,那天,我我好像已经死了,现在,又活了,那个不管怎么样,我刘司晨,以后赴汤蹈火,只要白衣你说就行……”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5节 旁边鹿三七在后面吹风点火道:“别看他现在信誓旦旦,一点也不妨碍他背后说你坏话。” “你滚啊!”刘司晨骂了一声:“谁,谁说她坏话了?我就说过她长得好看,那也算坏话啊?”说完心虚地望着床上的人。 阙清月也微偏头,眼神看向他,仿佛问他。 你还说我坏话? 刘司晨立即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不说,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说完赶紧走开,还顺手推了鹿三七一把,恨不得再踹他一脚。 “就你话多,和元樱一样欠打的东西!”早晚挨揍! 鹿三七摇着扇子,躲开他的脚,笑道:“白衣,我与刘凤鸡不同,以后,小生有礼,给白衣当牛做马,誓死跟随……” 阙清月扭开脸,不想听这些话:“好了。”她阻止鹿三七说下去。 看着被子叹气,就知道,这几人肯定猜到了,本来死而复生的事就很玄妙,他们从未忘记当时死亡的感觉,虽然那像是一场梦,但梦中的绝望是真的,痛苦是真的,死亡,亦是真的。 阙氏祖宗当年立宗,就是以逆天改命,转死为生的通天神通扬名。 “你们别这样。”她看向自己的手,说道:“你们是为了我的身体,想上山买泉水,才卷入到黄泉域中,护我的这份情谊,我都记在心里,这件事,没有谁要谢谁,如果有,只有我谢你们……” 她本就虚弱,声音中气不足:“这一路上,你们每一个人,对我都颇多照顾,多谢了。”说完看向他们,没有这几人,她不可能活着走出丰原山脉,也根本走不到这里来。 这祖宗平时说话清凌凌的,不高兴时能噎得人上气不接下气,此时,难得有这么诚恳煽情说话的时候。 听之动容,说得刘司晨,泪花都飘出来了,“呜呜。” 阙清月瞥他一眼,“行了,你想哭,出去哭吧,哭起来怪难看的。”说完,嫌弃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手与袖子。 刘司晨:…… 上一刻还感动的要落泪,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有冰在他脸上猛拍。 八尺男人,冒着泪花,愣在当场,“这,你……” “你什么你!”鹿三七将刘司晨拽出去了,“你哭起来确实难看,她又不是第一次说了……” 两人拉拉扯扯:“我哭起来难看?你不看看你,你笑起来跟哭似的!” “我鹿三七不比你帅多了?你那张脸青白交错跟变脸似的,人家病才刚好,吓到人家,快走吧!”鹿三七一脚踹过去。 元樱趴在床边,头拱在阙清月的腿上。 阙清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躺在地上抓着她车轮不放的小孩子。 然后,她看向东方青枫。 “你不会也要跟我道谢吧?大可不必,若不是你拼死救我……” 若不是他,无人能抗半步天灾的西丰贺图,“你谢我,我怎么承担得起呢?” 她注视着眼前人,是他,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哪怕自己身死,亦记得承诺,守护她周全。 看到的那一刻,她心中动容,她觉得,三千两黄金,买不到这样的护卫。 初时觉得三千两颇多,可现在,她看向幔帐,看向周围,却觉得,那情谊,比千金重,比万金重,比命重。 她担不起。 他就没想过自己吗?他会死。 “你的身体没事吧?”阙清月问他,虽然不懂他的功法,但那蛟龙出来,蛟煞离体一击,真的会没事吗? 若这一招,能够随意使用,那他在第一次偷袭贺图时,就不会只用千人斩,直接用此招便好。 她猜测,那很可能是同归于尽的一招,但现在东方青枫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应该,没事吧?她不确定。 “我?能有什么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东方青枫背着手看着床上人,手中握着刀,他想靠近,却又见她身着薄衫。 只着一件单衣,这半月她躺上床上,孱弱的样子,如今醒来看着更瘦了,身子单薄像一片纸,就被要风吹走了。 他甚至都不敢迈大步,刚醒过来,走快了,都怕她被风带到,再倒下去,一时不敢靠近。 他道:“谷主说,你要多休息,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说罢,见她身上只披了披肩,被子盖在腿上,单衣下,腰细得如弱柳,让人心疼。 “那个,元樱,你给她多穿点衣服。”这才原地顿了顿,踌躇地一转身,头撞到了旁边的框上,他赶紧回头看了眼,然后握刀掀开挡住门框的那片麻帘,快步离开了房间。 阙清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下,手摸了摸元樱的头。 然后望向对面,隔着薄幔,房间的窗外,竟然还有盛开的花丛,隐仙谷…… “元樱,隐仙谷的谷主,现在还在谷中?”她问道。 元樱道:“在,来到隐仙谷时,谷主不但让我们进谷,还取了回转丹给祖宗,听燕伯伯说,说此丹很珍贵,是千年灵芝搓的丸子。” “哦。”阙清月想了想,“受人恩惠,我醒了,当第一时间去拜见,元樱,衣服。” …… 隐仙谷建在大聂银翼山脉,温脉之地,银翼山,故名思义,山脉的形状如一对飞翔的长翼,因群山在阳光下,银光一片,以此为名。 此地虽不若玉霞山出产玉矿,但有不少地下温脉,温脉打通,会出温泉,常年地暖,所以四季如春,这里避世,隐世,人烟少,谷又在隐蔽之地,常年无人打扰,十分清静,是处静心修身的好地方。 阙清月服下大还丹后,身体已恢复大半,虽苍白,但行动无碍,不似刚开始,连床也起不来。 她身着银色外衫,无袖白夹衫,宽封腰带玉扣,扣紧。 之前那身白衣因血迹洗不出来废弃了,这一套是鹿三七在谷中这段时日为她亲手做的。 谷中无事,鹿三七才有时间,将路上买来的好料子,给阙清月做几身衣衫,他那满头的银针,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元樱亲眼看着他十指挟针,缝衣跟甩暗器似的,唰唰唰,几下银针穿线,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就缝制好了,据说,他之所以做衣衫生意,是因他借此练暗器手法,暗器必须要手快准稳,缝衣正好可以控制手法与力道,当然,顺道再赚点小钱,做个定制衣衫什么的,也是他的乐趣。 别说,这富家少爷,品位绝佳,玩得了暗器,做得了靴子,剪得绸缎,做得衣衫,还会绣花,那种飞针刺绣,元樱见到时,目瞪口呆。 祖宗的这身银衫上,白色的云松图案,就是他绣的。 “祖宗,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又没了,穿这么多,腰封还空了二指。”元樱在封腰内量了下,比以前又瘦了半指。 哪怕穿了四五层衣,在阙清月身上,也丝毫不显半分臃肿,反而因衣多,坎肩立起,弥补了她的纤瘦,看起来反而有精神,有气势。 元樱帮她穿好衣,梳好头发,用一只银嵌蓝宝石松簪,将头顶的发绑好簪上,乌压压的长发披散而下,在身后理顺,一丝不乱。 阙清月才随元樱拜访隐仙谷谷主。 隐仙谷在俗世中,颇有地位,遗世独立,不过多参于俗世纷争,一直以神隐,神秘而闻名,江湖中人说隐仙谷出来的人,都说他们是搓药丸子的,这不假,凡是隐仙谷出世之人,皆以医立世,多有医仙,医怪之名。 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都钻在哪里寻草药去了,要见一面,非常难,全靠缘份。 但医术,是响当当世俗第一,一药难求。 难求到什么地步,世俗中人,连隐仙谷的门都不知道朝哪儿开。 隐仙谷谷主,山屹舟,山谷主,年过四旬,身着儒雅长衫,举手投足间,带着些书生意气的潇洒。 “多谢山谷主收留白衣,白衣打扰了。” “阙姑娘,不必客气,请坐。”他伸手,将来人引至上座。 山屹舟住的地方,靠近温泉,不奢华,但有几分闲情雅致,比如窗外那一枝凤兰,开得灿烂,桌椅木质并不名贵,皆山上木所制,手工意味明显,恐怕用了许多年头了,有几分古朴童真的趣味。 身后古架之上,还摆了些玉器,木雕,都是手工制物。 阙清月拢着衣摆坐下来,元樱站在她身后。 她看向山屹舟。 山屹舟也观着眼前人。 两人相视一笑。 山屹舟笑道:“阙姑娘身体可好些?” “好多了。” “西丰之事,我已听燕师弟说起,近年灾祸频出,大聂不太平,阙族长将阙姑娘此时接回京城,恐怕也有此考量。” 阙清月笑了笑,低头看向桌上的热茶。 “恐怕京城,也未必是真正的安全之所吧。”她道。 山屹舟闻言,点头道:“确是如此,这天下,又有何处是真正的安全之地呢?”若是这次西丰出事了,离西丰如此近的隐仙谷,恐怕也要受此牵连。 山屹舟看向阙清月,“说起来,你与阙氏先祖,倒是有几分相像……” 站在阙清月身后的元樱:…… 她望着屋顶,手指死死掐着右手,免得出声,回去被祖宗打。 阙清月笑了下,拿起桌上的茶碗,醒来只喝了口水,还未喝上茶。 至于茶碗中有没有毒,她在隐仙谷躺了半个月了,要杀她,还需等到现在。 她低头喝了一口,是白茶,十分的香,“好茶。”随后抚着袖子将碗放下。 “谷主也见过先祖画像?”阙清月看向他,随口问道。 山屹舟摸了下短须道:“我确实曾在阙门见过你先祖的画。”他端详她片刻道:“你身子骨要比你先祖弱一些,当年阙氏先祖曾练过剑术,虽身子骨也不太好,但剑法不俗,不过不是我亲眼所见,乃是隐仙谷祖上留下来的札记里有写。” “哦?”阙清月来了兴趣,她坐在椅子上,微侧了下身子,问道:“隐仙谷先代谷主,与阙朝歌也认识?” 山屹舟见阙清月直呼自己祖宗的名字,莞尔而笑:“欸,可不仅如此,他们还是朋友,当年我隐仙谷的初代谷主,还只是宫里的一名普通御医,向往求仙问道之路,四十五岁时,便告老还乡,带着几个徒弟,奔走于群山之中,寻那所谓的渺渺仙道,数求无果,后来遇到了你的先祖。” “她乃性情中人,向往万丈红尘,立志要在世俗中立足,建立阙门,乃当时第一代阙门门主,后与初代谷主,一见如故,她曾提出一破道之法,令初代谷主豁然开朗。” “什么方法?”阙清月端着茶怀问,元樱也看向他。 “她提出的,就是我们隐仙谷一直坚持的东西,便是培育福田,福粮,都说世俗金银是养命之源,但其实不对,它养的只是这具肉身,但肉身会死,死后身消,就只有福随身,福田,福粮才是真正的养命之源,有了它们,才能有后面的金银之事,世人若无福,任其累死半生,也存不下一子一银。” “当年,你先祖提出的,便是这功德二字,她说,功德即福田,养命之源,道之根基,只要种下此功德粮种,我先祖遍寻不到的道门,时机一到,自会向他打开。” “这也是隐仙谷的人,出了谷后,一直寻采药草,救济世人的原因,救济世人,亦是在培育自己的福田。” 阙清月明白了,难怪燕荔阳走遍域外山脉,哪怕身无分文,走到哪里也未饿死。 在他们眼中,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福田积得好,广撒善缘,就算吃不上饭,自会有人将饭送上门来,钱若没了,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贵人救济他,结下如此善缘,处处是缘,那要钱何用?缺什么,自有缘份到来。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靠天吃饭,自知福田俱足,老天饿不死他,有所倚仗,所以在这人世间,无惧无怕,无忧无虑。 那西丰之战黄泉域中,整个青花镇的人都死了,他亦没事。 “谷主,你方才说,阙朝歌身体也不好?真有此事?”她将茶碗放回到桌上,问道。 “札记上是如此说,难道你不知道?你先祖之所以认识我隐仙谷的谷主,就是因她身体需调养,经常与先代谷主买千草大乌丸。”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6节 “原来如此。”阙清月低头沉思。 “札记上面记载只有只字片语,令祖乃剑道天才,但也因身体不好,常有吐血的毛病,才会遍寻补血药丸,这千草大乌丸,还是当年先代谷主特意为令祖所制,一直流传了下来,没想到,阙姑娘你,竟也吃上了,这不可不谓,万事皆是缘也,呵呵。” “那札记还记载了什么?” “唔。”山屹舟想了想道:“关于令祖,也只有令祖曾与初代谷主说起过的天命之事。” “天命?她的天命?是什么?” “她说,她之天命,便是功德,功德,便是我刚才所说的福粮,就像我历代谷主所言,要积粮,要多多积粮,粮满仓,道门开,令祖也说过此话,她说,功德如海,万门皆开,她要的是,那万门皆开。” 阙清月沉思片刻,然后起身。 抚开衣袖,双手交叠,作揖道:“白衣明白了,多谢谷主点拨。” “无事无事,闲聊罢了。”山屹舟起身,“你身体刚恢复,还需在谷里养些时日。” “好。”她微微一笑,放下手道:“白衣就不打扰谷主了,不知回转丹的药费……” “已有人付过了。”有人送钱来,山屹舟自是如数收下,毕竟他们隐仙谷的师兄弟,都很穷,他微笑。 阙清月顿了下,看向元樱,元樱凑近她小声道:“是东方青枫。” 阙清月这才回身颌首,“告辞。” 转身与元樱离开了。 …… 室外温度适宜,元樱将门窗全部打开。 阙清月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正对着房间的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只传来鸟叫声,树还是翠绿的,仿佛时间仍在初秋,左右窗户的阳光正好斜落在桌面上。 她在那坐着,但饿啊。 人呢? 人都哪去了? “元樱!”她拍了下桌子,她说她饿了,元樱说给她拿吃的,结果等得太阳光从桌面上移到了右边花凳上,也没有把吃的拿过来。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现在病了,说话都不好使了。 她将手放在桌子上,先无聊地玩了会手指敲桌子,然后又看向窗外停在树枝上的鸟儿,一只鸟,爪子踩着树枝,正在枝上一颤一颤。 叫得声音很大,它估计也是饿了吧。 看着看着终于,见到一人自窗前走过。 手里端着一碗吃的。 阙清月望着来人,一路走进来,是东方青枫。 只不过,他脸上怎么还有一抹面粉? 随着人走进来,她闻到一股馄饨的香味,不由地坐直身,把双手乖乖地放到桌面上等着。 “现包的馄饨,刘司晨去谷里现采的新鲜蘑菇和青菜,你尝尝好不好吃。”东方青枫一手拿刀,背在身后,长腿一迈,几步便走至她面前,说着将手中的碗放到她桌前。 阙清月目光随着碗,落在桌上,低头看着,碗里有汤勺,馄饨上面,还飘着几根翠绿的菜叶,只是,这几颗馄饨怎么?大大小小,奇形怪状。 若不是饿了…… 她还真不太想试。 阙清月端坐,拿起勺子,刚要放到唇边,就觉察到东方青枫还站在面前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 以前被人看多了,阙清月已经习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但是? 她把馄饨又拿下来,如今被他这样看着,她突然有点张不开嘴:“你看着我干什么。”悄悄瞥了他一眼,说着,就手指捏着衣袖,轻抬起来,在他面前,遮住了脸。 她却不知道,不遮还好,这一遮,半遮半露,坐在那儿的动作,姿势,身段,简直能迷死人。 怎么看怎么让人神魂颠倒。 关键是,她竟然不让看。 站在对面的东方青枫,面色微僵,站在那里,最后深吸口气,侧过身,看向四周。 他不看行了吧。 阙清月低头吃了一小口,觉得馄饨样子虽丑,味道还行,很鲜美,于是饿着的她,低头又吃了一颗。 这才放下勺子。 一直没听到东方青枫的声音。 阙清月放下袖子,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啊?” 东方青枫侧身对着她,面不斜视道:“呵,说话?万一噎着了,你怪我说话干什么,我敢吗?” 阙清月:…… 第46章 骆丹城 共结连理,永浴爱河 隐仙谷虽大, 除了谷主师兄弟,只有两个小药童。 平日元樱她们想吃饭,只能去厨房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 祖宗饿了, 那是大事,病人饿了说明病情好转,身体开始恢复,所以几人都忙了起来,在青花镇时,祖宗吃的那碗青菜豆腐馄饨,多吃了几颗。 刘司晨和元樱就去摘青菜,采蘑菇,鹿三七和面, 东方青枫生火劈柴,菜拿回来,鹿三七调陷, 刘司晨擀面皮, 东方青枫与元樱包馄饨。 包好, 还特地拣了里面包的最好的几颗,先煮好一碗给祖宗送过去,等到元樱那一大碗煮好了, 要端回房间和祖宗一起吃时。 她远在窗口几米远,垫脚一瞧,祖宗正与东方青枫,坐在桌前。 祖宗抬起左手, 以袖遮面, 低头吃馄饨, 东方青枫就坐在旁边,坐得颇近,他一手握着桌上的刀,一手握住她手腕,在往上压。 祖宗往上抬,他便往下压。 元樱奇怪地站在门口看着二人。 明明祖宗的身体风一吹就倒,身上没有什么劲儿,别说东方青枫的力道,就是十几岁的小孩,估计都能把祖宗那纸老虎一样的手臂,轻轻一摁,就摁下去。 但偏偏东方青枫按在手腕上,却没按下去。 她没看懂,再看看。 东方青枫隔着衣袖,按住她手腕:“你就非要挡着吗?以前一起吃饭时,你什么时候对着元樱她们遮过袖子,偏对我这样,为何?” 阙清月哭笑不得,这要她怎么说呢?如果硬要说,元樱他们也没有像他这样,吃东西的时候,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难道,她就不能不自在吗? 还有,确实一开始,她要挡着,他伸手要按下来,她不让按,两人才这样坐在一起,拉扯来拉扯去。 可她没劲儿,拉扯一会就累了,那她就放下来,可现在,他开始倒打一耙,堂堂一个皇子,不讲理!还在她面前演戏? 请问,这里没有观众,他在演给她看!他演给她看! 她怎么可能不哭笑不得呢?简直胡搅蛮缠这个人,“东方青枫,你真疯啦。”阙清月抬着手,手是被他握着的,她这会想放,也放不下来 ,她的手还地在衣袖里上下晃了晃,晃给他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现在是我要挡着吗?是你在拉着我!别闹了,你放我下来。” “不,你喜欢挡着,那就挡着,我帮你挡,你吃吧。” 阙清月看着馄饨碗,苦笑,真是无奈了,就举了下袖子而已,望着碗直叹气,她右手拿着勺子,目光看了左边的蓝色衣袖一眼,以及他握着自已手腕不放那修长的手指。 “好啦。”她手臂无奈地晃了晃。 “怪不得你本名聂裴枫,这名字,真贴你,你是真疯啊!”她手又在他手里轻拽了下:“我不挡了,不挡行了吧?给你看,我吃给你看行不行?” 这样说之后,东方青枫松开手,“赶紧吃吧,凉了。” “你还知道凉了?”阙清月嘀咕一声,手在袖子里冲他晃了下,才放到桌子上。 东方青枫坐在她旁边,被允许了,这才看向她,只见她低头,小口吃了口馄饨,大概因为吃了东西,东西是热的,脸上有了些血气,唇色也正常多了,看着她绝美的侧颜,在他面前,轻张丹唇,如玉贝齿,轻轻咬…… 他突然觉得有些热,不由抓紧了手中刀,看向别处。 “什么声音?”阙清月动作一顿,停下勺子问。 东方青枫怕她听出自己的心跳声。 立即瞥她一眼道:“是你吃东西的声音,太响了,震耳欲聋。” 阙清月:…… 她放下手中勺子,转身,“东方青枫!你是不是和元樱一样,又欠打了?我什么时候吃东西有声音?还震耳欲聋!” 站在外面的元樱就见到祖宗,转身朝着东方青枫,抬起了手:“你说我吃东西响,你再说,你再说一遍,什么响?什么响!” 元樱就看到九皇子侧过身,躲着祖宗,祖宗伸手拽着他衣衫,不让他躲,“你说。” 东方青枫道:“行行行,我响,是我在响好吧?我发出的声音,不是你,你没声儿……” 阙清月刚把手放下,他又加了两个字:“……才怪。” 她看到祖宗咬牙,“东方青枫!我看你就跟元樱是一样的,隔段时间就皮痒。”说着就站起来,抬起手。 “好了,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打了,快吃吧,吃饭时候不能打闹。”东方青枫立即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坐下来,一本正经地道。 阙清月将手拍在桌上,“到底谁先闹的!” “好好,我先,我先闹,行了吧?” 然后元樱就看着两人,坐在那里,你拐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东方青枫哄着祖宗,他倚在桌前,看着祖宗把那一碗六个馄饨全吃了。 目光有多专注,她在窗外站了这么久,他竟然没发现。 元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想想,她和祖宗平时好像也这样吧?没什么不同。 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地端着大碗馄饨,回了厨房,可能意识里觉得那个气氛,不太好进去,还是去厨房吃吧,不够还可以再捞,她高兴地蹦跳回去了。 隐仙谷不但风景好,还有干不完的活。 阙清月养伤的这段时间,见元樱力气大,燕荔阳就让她去翻地,他说要种药草,见刘司晨剑术好,又让他去砍柴,他需要柴火熬药,看鹿三七懂些药理,说他缺人拣药,鹿三七倒是心甘情愿地帮燕荔阳拣草药去了,还能跟着燕前辈学点东西。 只剩下东方青枫,谁敢找他干活?那就只能照顾病人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7节 他是怎么照顾的?在元樱眼里,那不是照顾,那简直就是欺负,他在欺负祖宗。 有时候她翻着地,远远瞧着,气不打一处来,眼见着自家祖宗被他追着跑,她真想拿着锄具跑过去,给那东方青枫两锄头,旁边与他一样苦逼砍树的刘司晨赶紧拉住她。 “你去干什么你,你祖宗喝了药,就得走动走动,不能老躺着,我们殿下那是在帮忙!懂吗?” “帮忙?他帮忙会拿虫子故意吓唬我祖宗,明知道她胆小,还拿鸟屎去埋汰我祖宗,今天更过分,竟然还掏了黑泥出来,要抹我祖宗身上,你看看我祖宗被他撵的!头发都乱了,太过分了!” “就是,太过分了!”鹿三七也走过来,边看热闹边摇着扇子在旁边道。 刘司晨当然要为自家殿下正名,他道:“燕前辈不是说了吗,喝了补气血的大药,要活动活动,让气血运行起来,药效更好,躺在椅子不起来这怎么能气血调和呢,你忘了?之前我们殿下还给你祖宗做了把摇椅,后来被七皇子的人弄碎了,我们殿下又给她拿了一把,你看她现在,往那椅上一躺,拉也不起,扯也不起,要是你,你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呀,她病了啊。” “哎呀,殿下不是正在给她治呢吗?”刘司晨劝道,“肯定不能欺负她的,你就放心吧,我们殿下待你祖宗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那可真是,恨不得早中晚都在你祖宗屋子里呢,没事的,你快干活吧。” 元樱被他说了顿,这才虎着脸,又挖起地来,要不是这一路,东方青枫还算靠谱,对祖宗没什么非分之举,否则,高低她也不能把祖宗交给他管着! 天天被撵得鸡飞狗跳,昨晚祖宗累得洗漱完,披肩都没摘就睡着了。 唉!她一边挖地,一边叹气。 她那柔弱迷人,貌美娇气,倔强不屑,又怂又刚,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公主祖宗啊。 真是受了九皇子那厮的苦…… …… “东方青枫,你给我站住!”阙清月好好地躺在屋子里的摇椅上,刚要睡着,他就拿了个东西,黑乎乎的,还往下滴粘稠的泥,差一点就滴到她衣摆上了。 气得她,手都发抖。 “这是药泥,我拿给你看看。”东方青枫一手握刀,背在身后,一手拿着药泥:“三七说这药泥可护肤,你要不要抹一下?”他站在那儿,最后说出他的目的:“你都睡一下午了,该起来了。” 阙清月看着他,什么药泥拿给她看看?他就是想要把泥抹她脸上,还说这么好听! 她的手紧握扶手,咬牙切齿。前天,他拿了只跟树一个颜色的蚱蜢,昨天,拿了一把可以入药的屎蛋,今日,不知道又从哪捅了黑泥过来。 真是欠欠儿的。 要她运动是吧,好,她就给他活络活络筋骨,她扶着椅子站起来,抓起身上的披肩,甩了一下,就追着他,从屋子里,追到屋外。 两人一前一后,东方青枫分寸拿捏极好,只差一点点,每次只差一点点,就能让她追到,却总是追不到,直到一处地面不平的地方,阙清月身子晃了下,东方青枫见到,脸色一变,回身伸出手臂,眼明手快地将她扶住,将这个云朵一样软的人,搂在怀里。 还未等心跳加快,阙清月就抬手打他的头,堂堂一个九皇子,就像元樱说的,欠收拾,欠她祖宗收拾。 东方青枫一边怕她站不稳摔到,一边又试图挡她手,结果发现,这浑身没二两力气的小祖宗,打来打去,也不疼。 最后,只能任打任骂,还能怎样,她打几下就累了。 果然,打了几下,阙清月就累了。 她喘着气,看东方青枫连躲都不躲,好好好,她手没力气,可还有别的东西代替,拿着披肩,回身转了一圈,用披风打着面前的东方青枫,赌气道:“让你敢吓我,让你拿虫子,让你拿黑泥……” 东方青枫伸臂看向四周,要挡不挡,她左一下右一下,在那解气地抽着玩。 “让你追我,让你追我!”只抽了一会,她就累了。 这会儿,脸也红了,气也出了,气血也匀了,汗也冒出来了,药效起效了。 东方青枫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气定神闲地收回手,“好了,我带你去隐仙谷周围逛逛。”说着,低头看着她那张起了红晕的鹅蛋小脸,极温柔地对她说,“累了吧,带你去看风景。” 阙清月气得喘气:“我不去,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我不!” 但反对无效,元樱刚挖好一块地,起身就见到九皇子那厮,背着祖宗延着泉水边的石头,一窜一跳。 每窜一下,一落地,祖宗都“啊”的一声,气都被敦出来了,“慢点,你慢点!我叫你慢一点!” 她看到,祖宗咬着牙,用臂肘勒着东方青枫的脖子,往后扯。 东方青枫竟然怕痒,脖子立即夹着她手臂,两人在较劲,阙清月使出全身力气,反劲勒他。 只坚持了一小会,背上的人无力,泄气地将手放下来,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乖乖地任他带着她在隐仙谷风景美的地方,转了一圈,东方青枫还给她摘了一枝金兰,让她拿在手上。 她一边逛,看着风景,一边摇着手上的金兰花。 待到元樱终于挖完了燕荔阳的那块地,抬头再看的时候。 东方青枫那厮带着祖宗游谷回来了,他在前面慢步走,祖宗跟在后面,拿着披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他。 他回头不知说了什么,又惹到祖宗,祖宗气得推他,然后转个圈,将披风抽向他,看着比平时活泼多了,都不像祖宗了。东方青枫倒是任她打,不还手,偶尔他手一抬,抓住了披风的软穗子。 祖宗力气小,使劲抽,抽不回来。 “你放开,放开,我说你不对吗?你后背的骨头咯了我一路,我胸口现在还痛,我让你背,让你瞎背,你还反抗!你反了!”一边抽披风,一边抬脚,踢了他两下。 反正别人不知道,元樱瞧着,东方青枫那厮被打得,耳朵都红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打你打吧。”他将披风松开了,时不时缩下肩膀,装作被打很疼的样子。 演得可逼真了,祖宗那力道,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吗?根本就没打着!装可怜,装!这厮就装吧。 元樱站在那望着,直到展开扇子慢步过来的鹿三七,与砍完树的刘司晨,一同走到元樱身后,三人脑袋凑一起,看向不远处玩闹的两人。 再迟钝如刘司晨,如今也看出来了。 只有元樱这个傻妞,还不知道。 元樱仍懵懂地看着,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又觉得没地方不对,数次陷入到疑惑当中。 她旁边的鹿三七,轻笑一声,摇着扇子,看向那对着阙氏小祖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九殿下。 这份宠溺,让这位冷漠的九殿下,仿佛多了几分温情,就像世间所有普通的男子一般有了情,有了爱。 他出生在自古无情的帝王家,本就情意浅薄,后又失母佑护,十二岁离京,小小年纪看遍人情冷暖,饱经霜雪,历尽沧桑,见多了世人的负心少情,薄情寡义。他曾无数次在战场出生入死,救人火水,但他遇险无助时,恐怕无一人救他。 救世人,世人无一人相救的这份苍凉,让他看起来那般冷漠无情,铁石心肠,可有一日,他遇见一人,舍命救人,冥冥中吸引着他,直到那人同样舍命救他,无论那份情,是什么情。 朋友也好,男女也罢,对他而言,想必都是弥足珍贵的吧。 所以才会这般,任她放肆,毫不还手,只因这份情,此时必是刻骨缕心,永不能忘…… …… 阙清在隐仙谷里休养了半月,身体差不多好了。 离开隐仙谷前一日,元樱去隐仙谷里撒欢一圈,回来路上采了不少野花,打算拿给祖宗看,祖宗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回来时,路过隐仙谷的凉阁。 凉阁建在泉水之上,中间有个凉亭,长桌木凳,天气好时,可以坐在那里品茶观景。 祖宗与东方青枫就坐在那儿,他今日一身玄色劲装,身段高而修长,宽肩窄腰。 正坐在祖宗对面。 祖宗今日,穿着一身葱绿织锦的衣衫,颜色甚是鲜艳,曼妙身姿,衣摆飘飘。 寂静的亭院中,她悠然地看着手中的画本出神,头顶处发髻比平日稍低一些,随意挽绑插了根翠玉簪,有种温婉的气质流露出来,就如同画本中描述的绝色佳人一般。 桌上,还放着炭火炉,炉上热着茶,身姿迷人不自知的自家祖宗,正边看画本,边端正地坐在庭院品茶。 一阵风刚好吹过,祖宗低首,侧颜仅露丹唇与颌角,美得如梦似幻。颊边垂落的每一根发丝,都在跟着风儿轻轻舞动,有种惊艳的破碎感。 元樱看着都觉得,祖宗,她是真的美…… 东方青枫如以往一样,坐在她对面,几乎天天面对这一幕。 风一直吹,祖宗额处的发,被风吹到眼睛上,妨碍她看画本了,她捋了两下,有些不耐烦。 元樱就看到,东方青枫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拂开打扰她品茶的那一缕发丝。 祖宗没有发丝打扰,继续低头看着画本,他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祖宗。 元樱望着这一幕,看着那风一直在吹,他的手就那么一直举着,指尖小心冀冀地挟着那一缕发丝,直到风停下来,也没放开。 元樱那一瞬间,仿佛开窍了一般,她明白了,原来如此,就像那个客栈外的神棍说的一样。 那根本不是风动,是心动…… 是东方青枫的心在动。 他喜欢祖宗! 这时,祖宗看完画本,翻过一页,然后抬头看向东方青枫,然后低头抿唇一笑…… 那一笑,东方青枫不自觉地也翘起唇角,不眨眼地深情望着她,好似这样能看上一天,也不腻。 元樱:…… 啊啊啊啊祖宗啊,我那迷人又娇气的祖宗。 你就不要在东方青枫面前散发魅力了!别笑了啊!这谁受得了啊?东方青枫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好女色,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 离京城越近,路越好走,五人与燕荔阳和谷主山屹舟告别,离开了隐仙谷,一路走官道,在回到京城前,经过的最后一座城,是骆丹城。 到了骆丹,才算得见京城繁华的一丝端倪。 不提官道两旁时不时的客栈,饭馆,就说这一路上,一行人几乎没有野饮过,随便走到哪儿,几乎三里一茶铺,五里一小栈,无论打尖还是喝茶,还是点心,应有尽有。 官路上的行人也变得多起来。 五人进骆丹城前,竟然遇到三拨成亲的队伍。 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易婚配,易嫁娶。”鹿三七骑着马,摇着扇子道。 刘司晨在旁边开口:“那是因为这骆丹城内,有条特别有名的河,名叫爱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爱河?”鹿三七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那条河上,有许多画舫,有情男女,晚上会偷偷去画舫上谈情说爱,凡是在爱河里谈过情的男子女子,最后都成亲了。” “所以,那条河后来被称□□河,寓意骆丹城的有情男女,只要在爱河上游过,此生定会共结连理,永沐爱河。” “哦,原来如此。”鹿三七没来过京城,更不知骆丹,自然不知晓这些事。 “那成亲的人这么多?也与爱河有关?” “估计是吧,爱河这个传说,流传久了,骆丹城周围的村镇有人成亲,新人都会来骆丹城的爱河一游,讨个彩头,比较吉利。”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8节 “永浴爱河,有意思。”鹿三七摇着扇子,看来这自古就没有不迷信的人,民间最迷信的莫过于那句,讨个好彩头。 东方青枫坐在马上,看着走过去的三队迎喜队伍。 民间百姓的喜事,办得通常热热闹闹,随行的人皆穿红衣,连轿子都是红色的。 他目送那些轿子离去,几人才再次动身。 马车内的阙清月听到声音,也掀起轩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她手一掀,外面正好走过一支成亲队伍,这一户人家,应该是大户人家,请得人特别多,陪嫁箱子拉了很长一支队伍,那轿子里的新娘,估计也闷到了,在里面撩开盖头,也掀起帘子向外看。 正好两队交错时,二人同时掀帘,对视了一眼。 那新娘见到她时,惊讶地张开口。 虽过去七年了,但谁又能忘记那般惊才艳艳之人?哪怕七年过去,她眉眼依然。 是她?阙清月? 她回来了? 阙清月瞥了她一眼,放下帘子。 虽然对方脸上的妆很浓,但她还是认出来,这女子,是她那继母的丫鬟,至于叫什么?她记得叫念真,极为聪慧。 不过阙门中,又有几个元樱这样的傻子呢? 她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又放回到桌上。 生下她不久,阙清月的生母病逝,父亲第二年,娶了一女,此女就是她的继母,不过,那时她刚生下来,确定是阙朝歌的转世,若母亲还在,或许现在还在她膝下承欢。 父亲再娶后,阙清月就被族长抱回族里,由族里人共同抚养,她其实与父亲一家,感情淡薄。 这个继母身边的丫鬟,她还有几分印象,似乎就是她当年离开京城时,父亲来送行,继母身边的丫鬟,就是她。 没想到,她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说来也是,她走的那年,十岁,那丫鬟看起不过十二三,算算年纪,将近二十了,二十成亲,在大聂已不算早。 知道自己回到京城,肯定会遇到熟人,但没想到,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继母身边的人。 她摇了摇头,手指点了下桌子,想了想,才微一扬眉,又拿起桌上未看完的画本看起来。 每到一个地方,刘司晨他们都会收集许多经典画本给她解闷,本想着,多看几本就腻了,谁知这画本,还真不错。 “终于要到京城了,骆丹城,是入京前的最后一城。”刘司晨拿着地图,对着眼前的城门,不由心下激动,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虽也算旅途快意,长了许多见识见闻,但一想到天元城,心里还是激动的。 “这骆丹比之天元如何?”鹿三七没来过,自然要问一问。 “呵,这两城,若比较,倒是风格不一样,骆丹城更随意些,这里有各种节日,可花天酒地纵情恣意,哪怕是醉鬼,晚上在这里也能找到一处遮风挡雨之处,安心睡去,或者运气不好,遭受一顿毒打抢,但在京城,直接给你扔出城去,不过,有钱的话,到哪里都一样,在这里花天酒色,到京之后,又复花天酒地,没什么不同。”刘司晨跟鹿三七形容。 鹿三七骑在马上,摇着扇子:“那还真是,妙极!”像他这样的风流少爷来说,花天酒地的事未必做,但花天酒地的气氛,志趣相合得很,看样子,他还是与这座城,有缘。 因受到了骆丹城这满城灯光,丝竹之声盈耳,歌舞升平的气氛感染,五人随意找了家客栈,用过饭,便一同去那骆丹城夜晚最繁华的爱河,听弦歌,游花船,看夜景。 骆丹城这条河,两边宾游络绎,一眼望去,文人雅士岸上游,翩翩佳人立船头。 颇有意境,河畔两边灯光通明,河中无数轻巧的画舫,从中间穿行而过,游刃有余,有绮丽繁华的三层小楼,也有精美小巧的二人灯船,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水波间荡漾。 楼船上,舞姿曼妙的女子,也在画舫桨声灯影中,翩翩起舞。 “这就是骆丹有名的爱河,果真名不虚传啊。”后方的鹿三七,摇着扇子,观着船水间灯火通明之美,此等美景,配上今日朗月,仿若天上人间之境。 “咦?你们看,那边有个画舫,是空着的!”元樱在桥上蹦蹦跳跳,手撑着桥边石柱望去,眼尖地看到桥下空下来一座精美的灯火小舫船,正停放在河边。 他们几人也想游船,但转了半天,今日不知为何,人特别多,花船反而少了。 “我们快点过去。” “欸,元樱,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看。”鹿三七立即伸出扇子,阻止她,拦住她。 “不是游船吗,你们看,那里有空着的船,我们也上去坐坐,我还没坐花舫……”元樱伸臂就要隔开他,叫前面的祖宗。 刘司晨也挡着她,哄她道:“哎呀,你就不要捣乱了,去那边那边,我给我租个大的,让你逛个够!” “干嘛,我不去,你们,你们……”元樱最后被两人半拖半拽地走了。 东方青枫远远见到那座空画舫,他回头看了眼远离的三人,他低头咳了声,然后望向旁边的人道:“我们也去坐一下吧?” 阙清月今日一身白蓝衣束,白若天上云,蓝若天空蓝,头上是天蓝色花骨簪。 身后一件中青浅灰撞色披风,在灯光下,她丹目眼尾轻扬,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近看,这是只花船,般身鸭蛋形,最多坐四人,乃是一条情人船,船身四面雕刻着各种花与人物图。 东方青枫将银子给了那船家,船家立即弯腰:“客官请进船,里面有茶水,有休息的塌,祝二位永浴爱河。” 这话说的,东方青枫又咳了一声,看了那船家一眼,“我只是带她坐一下花船,她没坐过。” 船家立即笑道:“懂的懂的。” “走吧。”他虚扶着人,进入画舫中。 另一边,鹿三七与元樱,刘司晨还在周围闲逛,鹿三七拉住一书生模样的人,问道:“兄台,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多的人坐花船?”他们一直也没见到空船,不可能天天如此。 那书生同样摇扇,见他们是外地人,语气颇傲气道:“今日乃是定情节,孤身男女坐花船,在这这条爱河上逛上一圈,长长久久,永浴爱河,你们懂不懂?当然还有青楼画舫,你们也可以上去逛逛,都是美人。”说完,就呵地一声,摇着扇子走了。 “定情节?”三人一听,回头看向爱河那边的船只,已经离开河岸,慢慢向河中驶去。 “祖宗。”元樱不放心地望着。 鹿三七安慰元樱道:“无事,有东方兄在,无需担心。”他若不在,才需要担心。 “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刘司晨指着不远处,这河中,不但有定情画舫,还有灯船、卖唱船、木兰船、伙食船、围棋船,各种吃玩乐的船只,无论男女都可以坐上去玩玩,有的就在岸边,还有人围着。 那个拿到银子的花舫船家,将花船放开到船中后,将银子笑着放进袖里,旁边熟人凑近道:“吴船,你这条花船租出去了?” 坐山吃山,守河吃河,靠着花船,船商着实赚得不少,每人手里都有几条,忙的时候雇佣几个船夫,坐等收钱。 “对啊。” “你这一条,前两天才刚出过事吧?坐船的小情人跳河殉情,这才两日,你就把它给放出来了?” “管那么多,这爱河每年都有跳河死的,他们跳河,关我何事?我这真金白银造的船,还能放着不成?” “可我们开花船的规矩,这种白船,做法事后至少要七日后才能重开,这才过了两日……”这很不地道,要再出事,那不是害人吗? 爱河名声大,外地人多慕名而来,可有些事,只有他们本地开花船的人才知晓,其实这爱河,也是葬情之河,每年有不少男男女女坐了花船之后投河自尽。 传言说这爱河里,有水鬼,大家怕传出去不好,没人来那所有的花船就没生意做了,更有损骆丹城的名声,所以被瞒了下来。 之后也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死过人的船做法事超度,免得死后变成水鬼再害人,放上七日,去了晦气后,再开船,只希望能少些这样的事情。 “我这法事也花钱做了,定情节人多火旺,不会出事的,今日过去,我再放上七日。”谁让定情节是今日,人又这么多,船都不够用了,他一咬牙就放出来,谁会跟银子过不去,能多赚些就多赚些。 大概是为小情人谈情说爱准备的,船紧固不紧固不知道,极尽唯美。 阙清月低头进去,四面雕花木,还有船窗,可看河景,水面星星点点的灯光,与天上的星光,遥相辉映。 船舱内,放置了一套红木雕花桌椅,屏风后竟然还有张塌。 桌上配有梅花竹,一侧还有一盆小樟树,生得翠绿。 她看一眼,单手握着衣摆,在桌子两边长椅坐下。 船舱四角,挂了四个灯笼,映得船内光线充足。 桌上,竟然还备了酒,上好未开封的清酒。 这等氛围,灯影佳人,醉坐画舫中,可真是一出撩动人心弦的氛围美景。 想不到,这些船家,搞起情调来,也是有一套,船头有船夫在撑船,东方青枫看了一眼,这才在对面长椅上坐下。 妙就妙在,桌子并不大,坐下后四目相对,灯笼的浅粉光色,映在美人的脸上,分外地好看,迷人。 阙清月被他看得目光微微羞涩,低头整理好自己衣摆后,才抬眼又看向他。 见他还在看自己,不由出声道:“你看什么呢?” 东方青枫望着她,想说你很美,但又怕唐突。 刚要开口,眼前不知何时,突地一变,面前这迷人的鹅蛋小脸,那双望着他如水般动人会说话的丹凤目,这好看极了的人,一身蓝白衣衫,突然变了。 不仅衣衫变了,连周围的场景也变化,他们仍在船上,却在一艘婚船上,四面全是红色轻纱。 她着了一身红衣,头带凤冠,坐在他面前。 阙清月从来没有穿过如此艳丽的衣衫这样妩媚地看着他,那种纯真艳丽之感,撩人心弦,她素来生得肤色雪白,此时被这红纱衣一衬,红灯笼的光一映,更显她双颊红晕满布,如同描了最鲜艳的胭脂一般,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 而他身上,竟然也穿了一套民间男子的婚服,一身喜服,就连衣袖,都是喜字刺绣。 船外传来女子弹弦,咿咿呀呀的一首缠绵情曲。 东方青枫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并不是真的,这定是有煞物在搞鬼,但看着面前坐着的一身红嫁衣的人,看到同样红衣婚服的自己。 他只觉得心中涌起无边的欢喜,特别欢喜。 看着面前人,那欢喜之情不断涌动,涌动到他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心口爱意泛滥,肆意狂奔,奔腾到他只想沉浸在这场美梦之中,不想反抗。 他心中忍不住想,他不是什么大聂的九皇子,婚事不受皇族玉蝶所制,面前的人也不是什么阙氏老祖,不用理会那所谓的族长宗主之事。 他们,只是尘世间普通的一对男女,今日就是他们的大婚之礼。 拜堂之后,送入洞房。 今夜洞房花烛后,从此,她就是自己的新娘。 他可以看着她,碰触她,是他的娘子…… 阙清月感觉到东方青枫不对劲,看到他坐了会,然后长身而起,坐到她身边。 她未动,只是看向他:“你怎么了?”为何眼神这样看着自己。 阙清月见他靠近后,伸手连她的胳膊一起,将她轻搂在怀里? “娘子……” 她微微侧了下脸颊,“娘子?” 不过她并未挣扎,因不知他是何意?这两字有什么深意?他平日并不是如此孟浪之人。 正思间,他的唇就轻轻地,印在她的脸颊上。 阙清月愣了下,微侧脸颊,任他亲了一下,然后余光看向他,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东方青枫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看着面前一身红衣的佳人,他面带笑意,心潮澎湃,爱意横生,入目全是鲜艳的红,艳丽的他。 共结连理,永浴爱河。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99节 他们成亲了,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气息微喘,忍不住低头先以唇轻碰了下她的脸颊,触感幼嫩细腻,闻起来幽幽清香,他微吸气,嗅闻一下,接着顺着她的脸颊,鼻尖轻碰着,移到了她的耳畔。 嘴唇似碰未碰地轻触她的耳朵,又忍不住顺着耳下滑到颈间,又滑向她的耳旁…… 到了那里,他轻嘬了一下,她自然地“嗯”一声,一种从未有过的酥痒之感,传遍全身,使她偏头躲了下,她忍不住出声道:“东方青枫,我警……” 一开口,就感觉到下巴被柔软轻触,然后他像寻找什么一样,顺着下巴往上滑去。 第47章 噩梦 你闭嘴! 马上碰到唇时, 阙清月下巴微移了下,温热轻轻落在她的唇边。 被他这样搂着又亲又嗅,她心里怦怦地跳, 但也觉察到不对, 东方青枫不会这样,至少她唤他,他会回应,叫他,他也会回答。 并且她发现,身后披风有些发热,是鹿三七缝制的祛煞符? 难道这里有煞! 察觉那一瞬间,果真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竟然带着祛煞符?”声音在耳边响起:“怪不得本娘娘入不了你的身,可恶, 呵呵,我进不了你身,但你的小情人却不一样, 你好好看看吧, 他可是意乱情迷了……” 话音一落, 阙清月眼前变了,她发现自己坐在一艘红色的婚船上,四面红纱帐, 她身上穿着红纱喜服,头戴黄金凤冠。 而将她搂在怀里的东方青枫,亦是一身婚服,显然中招了。 这怎么可能, 他, 为何会中招? 婚船, 喜服,夫妻,爱河…… 爱河,爱……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声音,应该就是三煞中的欲煞,欲煞又分三种,色煞,贪煞,爱煞,她是三煞中的,爱煞。 想要爱,却得不到,死后生出执念,在两人最爱意泛滥的时候,杀死相爱的人,吸取爱意,这就是爱煞。 “东方青枫!你醒醒。”她的手晃了晃,但胳膊被他圈住了。 现在被他抱得紧,阙清月没什么力气挣动,平日虽打他,那是他不还手罢了,真的要比力气,她又哪里是他对手。 她坐在那儿想着办法,爱煞,船? 船夫?她看向船夫,结果船头,根本没有人。 见她不让亲唇,东方青枫顺着她微仰起的下巴,慢慢往下,到了颈,然后四处游移,阙清月不得不微微躲闪,躲闪间,他又往下。 这身红衣,开了领口,他顺着领口,延着雪肤,嗅着香气,手扶着她的腋下,继续向下。 阙清月被他亲得全身发软,她伸手挡,但本来就没力气,更使不上力。 “东方青枫!你……”怎么会这样?区区一只欲煞,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着道?上次色煞,哪怕专克制,也没有失去意识。 那声音仿佛知道她所想,又在耳边响起:“……没用的,你叫不醒。” “你以为,是我用煞气让他如此吗?呵呵呵,我只略施爱意,他就迷住了,他爱你……” “这无关他是谁,无关他能力强弱,这与爱有关,他越是爱你,就越无力自拔,越是爱你爱得心头发烫,越是爱意泛滥,情难自禁,会深深陷入到爱的欲中,他并不是被我的煞意迷住,他是被自己爱你的心迷住,情意越深,陷得越深,反而不爱你的人,就会对我爱煞毫无反应。” 阙清月坐在那里,伸手挡他,可他的吻细细密密,防不胜防,“东方青枫!”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耳朵,想摇他的头,他竟然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拿了下来,放在嘴边吻了吻,阙清月看得手抖了下。 她真的,真是麻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还真是一对爱意浓浓的小情人,他爱你爱得痴妄,你爱他爱得不舍拒绝……” “你从哪看出我爱他爱得不舍拒绝,你眼神不好使吗?”她将手往回拽,两人没有用力,但那拉扯看起来实在荒唐,好像真的是一对爱侣。 “呵呵,在河边,我一眼就相中了你们,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小情人,可是那该死的祛煞符!阻止了我!”她愤怒道。 但很快,她又语调夹音柔声道:““若我能上了你的身,与你的夫君一起颠鸾倒凤,共享极乐,在最快乐,最爱你的时候,一同死去,岂不凄美。” “你既然爱他,为何不将祛煞符拿下来呢?既然你们彼此相爱,为何不永远在一起?在这爱河里,永结同心,天长地久,永浴爱河……” 阙清月瞥了旁边人一眼,抓着他的手腕,躲着不让他过来,这烦人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旁一般,叨叨叨,但她旁边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在吹动红纱帐,船头的船夫都不见了。 “永浴爱河?我看,你是想让我们永葬爱河吧。”她回了一句。 “呀,这个形容,妙呀,呵呵呵,永葬爱河,对,永远葬在一起,葬在这片爱河里,便是永浴爱河,既然人总有一死,你为何不选择在你最美的时刻,与最爱的这个人,永远地,和他在一起呢……” “死了都要爱吗?呵。”阙清月笑了一下,“那我还是比较喜欢活着。” 那道声音又惊讶道:“呀,死了都要爱?贴切妙极,你可真是个妙人,爱河的这些小情人里,我最喜欢的就你这种,口出妙言的女子。” “口出妙言?那你不知道,我这里妙言还多着呢,比如,你可真是癞蛤蟆睡青蛙。” “这是什么意思?” “长得丑还玩得花。”她刚起范儿想怼着她,就被旁边的人在接近胸口处亲了一下,她真麻了,伸手掐他,“东方青枫,你敢!” “没用的,他出不来了,他已经沉浸在对你浓浓的爱意中。” “你闭嘴!你……” 东方青枫下个动作,就让她面色一变,看着他。 他突然起身,将她一下公主抱了起来,他眼神迷离,耳后发红,看着她时,像看着自己的新婚娘子一般,眼中仿佛有温柔的水波,一脸的浓情爱意,迈步向屏风后的塌走去。 阙清月被他这么一抱,又盯着看,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让她有些目眩。 “你……”她踢了下脚。 东方青枫轻轻地将她放至床塌上,她一身红衣,满头的黑发被她枕在身下,腿微侧,望着他。 他的一只手臂撑在塌边,附下身,将她困在塌与他的胸膛之间,望着她,口中轻声吐出一字:“娘子。”娘子,说完,便俯下身来,灼烫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 那渐渐变深的眼眸,凝视着她,深情至级。 阙清月看着他手放在自己旁边,看他俯下身,看他叫娘子。 看着他的眼睛,看得入了神。 这一声娘子,叫得她头晕目炫。 她感觉到一只手伸到她腰后,宽封腰带一下松开,她身上四层衣服,瞬间散开,露出了内衫。 他轻轻伏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候,那只爱煞终于现出真身,在空中狂魔乱舞,激动非常,好像马上好戏就要登场一般,阙清月凝望东方青枫,伸手挡着他朝自己压下来的胸膛。 目光一移,看向那个东方青枫背后悬空的爱煞。 竟然一身与她一样的喜服与发冠,只是嘴唇是乌色的。 原来这是一只,鬼新娘。 “呵呵呵,快些,快些,就像我玉郎对我一样,脱下她的披风,让我上了她的身,然后你们就能一起相爱,永远,爱河,你们就会在这条船上,永远的,在一起……”永浴爱河。 她兴奋地看着那叫东方的男子,覆在女子身上,搂着亲热,似乎马上就要脱下她的衣衫,腰带都解开了,马上就要脱下那件披风。 乌黑的眼圈,都亮了起来,“哈哈哈。”她就喜欢这样彼此相爱的人,死在最爱的时刻,喜欢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爱个不完。 因为她与她的爱郎,就在是花船上,共结连理,在这样的花船上,入了洞房,那是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们每天都要在塌上。 她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爱会消失,不过半月,他就不爱她了,也不说娶她了,他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想与别人洞房,那怎么可以?爱,真的会消失吗?不,她要找回来,她要将她的爱找回来,她要与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在这条爱河里。 就在她晃动最剧烈的时候,一柄雪白的刃,瞬间插在了她身体中。 煞刀刺煞物,一刀取煞魂。 她定在了空中,震惊地低头看向那把刀,那刀,竟然穿过了自己的虚体。 “怎会如此?” 刚才还伏在女子身上的男人,转眼间,便反握刀柄,将她定死在半空,她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为何,为何?难道你不爱她吗?”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东方青枫手握刀柄,一弹,刀尖震荡间,那道鬼新娘的魂,彭地一声爆开。 只来得及留下一个无比留恋的名字:“玉郎……”也不知在叫谁。 煞物即去,船内一切恢复正常,可叠在塌上的两人却不正常起来。 东方青枫像手被烫了一样,弓身收腹,狼狈地爬起来。 他在最后一刻,才清醒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那爱煞万万没想到,他从未碰过女人,对爱煞没有抵抗,但对这种色煞之欲,却有抗体了,起反应时,瞬间警觉。 他起身,立即背对着塌,一时不知是转过身,或走开,还是要如何。 只怕他一走,她就生气了。 “你,你没什么事吧?”他道:“刚才……”刚才差点着了那煞物的道,实在让他难以启齿,东方青枫两次失误,一个色煞,一个爱煞,都失误在眼前这一个人身上。 如果他身边有别的人,恐怕还不会中招,但偏偏是她。 阙清月听罢,支着塌坐起来,伸手甩了下衣摆。 没有声音,他忍不住回过身,看向塌上人。 只见她低头,没好气地拉着身上几层衣服,拉了里面的露出外面的,扯外面的,带出里面。 平时是一层一层穿的,现在几层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件是哪件。 东方青枫见到她左右看着衣衫,这种厚衣都是元樱帮她穿,每件穿脱都很费体力。 她便将腰带使劲地扔在床上,上面的玉扣掉到了地板上,咕噜咕噜滚到东方青枫脚下。 他看着,最后弯腰拣起来,硬着头皮走过去,腰带是他摘下来的,衣服也是他弄乱的,他总得帮她穿好,腰带再系上。 于是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我帮你,刚才,我就是,那煞物……” 阙清月偏过脸:“别说了。”还不尴尬吗? 东方青枫:…… 两人在船舱屏风后,顶着那烛光和软塌,靠在一起研究衣服。 “这是里面的,不是外面的,哎呀,这个是内衫,这个,才是外衫,这件是中衫!你怎么这么笨!”阙清月拽着衣服质问他。 “好好好,我笨,我笨蛋,你别脱下来,船上凉,会着凉,我研究研究。” 他犹豫了下,然后伸手,轻扯了扯,内衫,中衬,外衫,外衬,一件一件,总算理好,最后取过腰封,圈到她那一发遮全腰的细腰上,只乎不足他单臂一握。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0节 她垂着袖子站在那儿,总算呼出口气,看着东方青枫笨拙地在她的指导下,终于将腰带对在了一起,玉扣也箍在腰带上。 两人都松了口气,东方青枫都出汗了,他系完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抬头,两人正好对视,瞬间又都移开视线。 阙清月低头捏着袖子,东方青枫见她唇下有东西,可能是沾了红纱上的贴花,他不由地喉结一动,想起了之前的事,慌乱地用袖子给她擦了一下,哄她道:“我们回去吧,时辰到了,船夫要靠岸了。”包一艘花船一个时辰五两银子。 “好。” 然后他从她长袖中找到她的手,小心握着,拉着她走出船舱。 都怪这夜色太美,花舫太迷离,对面的人太惊艳,气氛太撩人,爱意太难熬。 待出了船舱,被冷风一吹,二人倒是冷静下来。 没想到这条看起来很美的爱河,竟然藏着一只煞物,只是这只煞比较谨慎,只挑那彼此相爱又长得好看的佳偶,虽然河中死人多,但并未有人怀疑是煞,也没人捉她。 阙清月见到那个船夫,之前在船上未见到他,现在又出现了,经过时,她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番,手拽了东方青枫,然后点了点那船夫。 为何,在煞物手下,他还能活着? 东方青枫看向那船夫,问道:“船家,怎么称呼?” “喔,大伙都叫我玉叔。” 船夫是个年纪颇大的男子,虽年老,但仍能从那面上五官的轮廓中,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俊俏郎君。 “那你刚才,可有在船上见到什么?” “我?我刚才只见你们坐着,坐着,然后你就抱起这位姑娘,进了屏风后的塌上……” “好了好了,可以了。”别再问了,再问就尴尬了,阙清月捏着袖子打断他。 东方青枫也不自在地低头咳了一声,然后抬眼看向这船夫。 可能这船夫不在那煞物攻击的范围内,所以没看到那只煞,也有可能。 之后,二人下了船,船夫很快将船驶到河对面,在路过河心时,船夫望着一处,喃喃地道:“翠娘,翠娘,当年你离开,我让人打听你的下落,再也寻不着,这些年,我经常寻你,我以为,你已经找到良人,嫁人去了,没想到……却成了这爱河的鬼,爱河的鬼新娘,竟然是你。” “你当年竟然跳进河里,我后悔,你怎么这么傻,那些都是气话,如今,你是鬼新娘,那我就做船夫,我一次次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杀我,可你却一次也不杀我,你认得我,却不理我,你只气我,却不杀我,呜呜,终是我负你啊……”说完,他扔下手中船杆,跃入河中。 周围画舫弦音,歌舞升平,有人跳进水中,无声无息,无一人发现,只余一只空画舫,随水飘走,随波逐流。 …… 骆丹城客栈内,五人行了一天路,又游玩半夜,于是早早睡下。 东方青枫闭目,沉入梦中。 还是那艘红帐婚船,船飘在在一片汪洋大海中,风吹动着红纱,也吹动着怀里人身上的红衫,他将人抱起,走入到屏风后,伏在她身上,他的腿支撑着,没有彻底压在她身上。 情热朦胧,瘖痖低语,他对她道:“今日我与你大婚,洞房花烛,你可愿意,你真的愿意?” 他听到那声梦寐以求的声音:“我愿意。” “真的?” “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如愿以偿般地笑了,他紧紧看着她:“我喜欢你,此生不渝,若有违誓,五雷轰顶,万死无生……” 眼睛黑的像墨,流露出一种深沉暗涌的光色,他灼灼地望着身下人。 然后将身体最后伏撑之处,轻贴在她身上,低下头,去吻身下人。 可在低头那一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变了,变成了青色,上面覆盖着不似人的鳞片,他感觉身体有一瞬间僵硬,不受他控制,他想拨开那只手,拨开自己的这只手。 可却做不到,他望着身下人。 心底突地涌起恐怖:“该死的蟠龙,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会伤害到他身下人,伤害到他重视的人,他的娘亲,他的朋友,他爱的人。 可那青鳞却一路向上,很快他整个人,变成了一只怪物,一条蛟龙,在床上蠕动,他吓得身下的人以袖遮面,浑身颤抖,惧怕,她低声叫喊,“走开,你走开,你不是你人,你这个怪物!” 你这个怪物。 你这个怪物! 你这个怪物…… 这个声音不断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是人。 ……是个怪物,他意识到的那一刻,周围场景变化。 他变成了十二岁时的他,站在蟠龙山庄的后山,山上石壁上刻着字,他好奇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念着那些不知什么意思的字,天空弥漫起黑雾,袭卷龙庄,周围惨叫声不绝,接着一条黑色的长雾涌进了他身体里。 他痛,痛苦,痛楚,整个人滚落山壁下,体内有东西折磨着他,撕裂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死去活来,活来死去,那时的他,尚不懂毒草之处必有解药,三天三夜,九天九夜,漫长的痛苦中,他只能盯着山壁的字。 为了转移痛楚,他躺在那儿,盯着字,一遍遍地念,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字,名曰:锁龙煞。 是一种锁住龙煞的功法,一次性的。 身体里折磨他的,是一条蛟龙,一条叫蟠龙的蛟,在几百年前,有人将它锁于此山,以它之名,为此山名,今日,便是它出山之时。 当他练会锁龙煞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他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蟠龙山庄的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活着,成了人煞,之后,活得像行尸走肉,他无数次想着在战场上死去也罢,可偏偏命运弄人,越是想死,越死不了,战场之上,无一敌手,有谁,还能杀他? “东方青枫,没想到吧?你解开了锁龙煞,那个阙家的小姑娘,虽救了你的命,但却不能收回你的锁龙煞,你还是将我放了出来,呵呵,我蟠龙竟然还有重获新生的一天……” 它开始在那禁锢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可无论怎么撞击,都无法离开这具身体。 “不可能,不可能!为何本尊无法离开你的肉身!你的身体竟然能禁锢本尊?你到底是何人?你到底是谁?”那道声音在空中怒吼,发疯,涌动。 “呵,你与我。”东方青枫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说:“早已合二为一,锁龙煞虽然解了,但如今,九年过去,它早就将我们,彻底锁在一起,现在的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这就是人煞。 “啊啊啊啊该死的天道人!我要出去,本尊要出去!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能锁住我的人!我乃九天第一神,蟠龙天尊!锁龙山都锁不住我,你一区区凡人之体,竟然想锁我在体内,做梦!” 可无论那条蛟龙如何挣扎,都无法从那具身体里出去,它自己就成为这身体的一部分,它此时此刻,无法伤害到他。 “放弃吧,你已煞入人身,我亦人煞之身,早就混为一块,分也分不开,除非,你死,或者我死,可我死,你也会死。”东方青枫垂下眼眸,慢声道。 蛟龙仰天怒吼,疯狂飞舞,卷起无尽黑雾,最后归于平静。 “不,东方青枫,你想错了,你死,我却不会死,呵呵。”它开始盘旋在空中,望着下方的人,他已经不是当年站在蟠龙山前的稚嫩少年,它仍记得,他仰头看着那锁龙煞,清脆念出来的声音,那时的它,狂喜。 蟠龙山千年,无人见得此灵字,如今竟然有人能看见它。 一旦念出锁龙煞,便是它出山之时。 “你死,我也不会死,东方青枫,你这一生,悲矣,惨矣,你可知,正是你念出石壁的字,才放出了我,整个蟠龙山的人,全在为你陪葬,而你,却是杀了他们的人,里面有你最喜欢的侍卫,最亲近的玩伴,最爱的娘亲,哈哈哈,全都是你杀的。” “你住口!”他紧扣十指,陷入肉中。 “……现在,你还有了喜欢的人,可你是个人煞,你根本不是人,你是个怪物,人煞的寿命很短,很短,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短到你今日活着,也许明日就死了,你放出了我,再念锁龙煞,就没用了,虽然我现在出不了你的身体,可我会慢慢地夺去你的魂魄,控制你,我的命可比你长,待你精神寂灭的那天,我,将彻底成为你!” “你闭嘴!” “东方青枫,你早晚会变成一只煞鬼,你爱的人,你没办法给她一切,你根本活不到终老,陪伴不了几年,你甚至,都算是你自己,你现在还能控制你的身体,可一年后,两年后,你成为人煞,也看到了许多人煞的下场吧?他们初时还是人煞,可慢慢的,他们就开始变得不像人了,他们慢慢变成了煞,这样的人煞,你又亲手杀了多少,他们的下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清楚地明白着,我会慢慢地夺走你的一切,夺走你的灵魂,夺走你的身份,我会享用你的财富,杀了你的朋友,拥抱你的爱人,享受她那……” “你这死了千年的鬼!你敢!”他心头一震,身体紧绷,手掐进了皮肉中,却毫无痛意。 “呵呵,东方青枫,我当然敢,你看,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就已经受不了,像你这样脆弱的灵魂,如何能与我对抗,本尊可是修行千年的化龙之身,我乃蟠龙,只差一步化身为龙,化龙飞天,遨游天际,到那时,这天下,又奈我何?” “而且,你们不也自称龙子龙孙?哈哈哈,我活了千年,你如何能跟我比?与其以后日日受折磨之苦,你不如早些让我接管这具身体,否则,待你娶回佳人,你恐怕分不清,和佳人亲热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哈哈哈哈……” “你给我滚,滚!” “殿下!” “殿下!”刘司晨从未见殿下睡了这么久,天早亮了,他刚从外面回来,便听见内室传来声音,殿下似乎做噩梦了。 第48章 我们走 天上雪,马上人 刘司晨急忙上前唤了一声, 刚伸手,东方青枫反射般抬手一挡,一下子睁开眼睛, 眼神中还带着怒意, 直到看向周围,看向他。 “殿下,你做噩梦了?”刘司晨捂着胳膊问,好疼。 东方青枫微喘气地看向床顶,再看向四围,这里是骆丹城的客栈,他伸手抚向额头。 刘司晨刚才被殿下挡那一下,疼得他咧了下嘴,揉着手臂, 试了试,还好,还以为断了。 他看着殿下从床上猛地起身, 身着黑色单衣坐到床边, 他低着头, 情绪似乎有很大波动,额角全是汗,估计真是做了噩梦, 不过,是什么样的噩梦,竟让殿下出汗了? 待过了会,他才平缓气息, 看向刘司晨, 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 “你出去了?有什么消息?” 刘司晨放下手臂道:“我刚听探子报, 阙家那边已经知道殿下带着人到达骆丹城,听说阙氏族长很高兴,一早传来消息,说要殿下务必将人三日后,送到京城,他们会在那里等着……” 东方青枫移开视线,看向旁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才看向地面道:“宫里呢?” “宫里暂时无事,听说这次圣上大寿,七皇子送了一幅玉雕的大聂江山图,圣上龙心大悦,当场夸赞了七皇子殿下,据说,圣上非常喜欢那副玉山,已经命人摆放到卧室,日日欣赏……” “还有呢?” “还有就是,听说镇伏司,三月前又送了一批犯人进京,镇伏司里制了一批人煞,成功了两个,不过,其中一个,上个月体内煞物不稳,竟然被煞夺了神智,成了煞人,当场发狂,将宅子里所有人,杀了个精光,尤其新娶的娘子,听说就睡在他旁边,发狂的时候,将人撕个粉碎,事后,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拼不全,听说可惨了……” 东方青枫放在床塌边的手,慢慢攥成拳。 他突然伸手取过一边的靴子穿上,然后站起来,衣服腰带,整理好后,拿起刀,看向刘司晨,“让他们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刘司晨看着殿下虽然和平时一样,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殿下脸色有些难看,难道是因为刚才他说的话?他也没说什么啊?还是因为刚才做的噩梦? 其它几人,至少鹿三七和元樱以为,好不容易来一次骆丹城,肯定要四处逛一下,玩一玩,之前路过别的城池,东方青枫也没急着赶路,有好玩的,就会住上两天,让祖宗玩尽兴再走,但突然早上让刘司晨来说,马上出发。 好容易来一次骆丹,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过来,都没玩够。 刘司晨解释道:“哎呀,别玩了,小祖宗,你们可知昨天那爱河还出了三煞呢,被我们殿下灭了,而且,阙氏那边已经知道你祖宗到骆丹了,赶紧赶路吧,三日后就得到天元。” 阙清月一身青衣,坐在太师椅上,长袖垂下,她将手里的甜品果碗放下,抚过袖子,一时没有言语,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有近乡情怯这种心境,无法言喻。 之后两日五人一直在赶路,坐在马上的鹿三七,回头看了眼两日来一直未怎么开口说话的东方青枫。 马上的背影,怎么看起来这么深重? 然后他又转回身,策马走到带路的刘司晨旁边,低声问:“这两日,你没有感觉到你家殿下不对?他们两个,吵架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1节 “你别瞎想,什么吵架?”殿下都让着她,哪能吵起来,对那祖宗,殿下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小心碰她一下,还吓得给她抚一抚,揉一揉。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我怎么觉得,这两天,气氛这么凝重呢?你家殿下怎么了?”鹿三七摇着扇子问。 “没有的事,我家殿下好着呢。” “若真好着呢,你会连边都不敢靠?声都不敢出?也不跟元樱闹了?”对他那主子察言观色的本事,刘司辰着实有一套,“……还不知道你?”鹿三七摇着扇子不信道。 刘司晨:…… 他怎么知道?自从殿下做了那场噩梦后,跟他说话都少了,谁又能真的猜到殿下心中所想呢? 天色已晚,看着路程,明日才能入京,今夜落脚地既不是客栈,也不是公租宅院,而是东方青枫在这里的一处庄园。 早年修建,占地六百亩,大多租出去,庄内建得较低调,但有院有宅,四十几人留在这边照顾庄子,留了几十亩,平日庄里的人种些粮食蔬果,殿下离开后,庄子仍在,人是他自己的,会帮着收集些京城的消息,也是他们来京城时的一处落脚点。 东方青枫入庄后,管家带着一众仆人立即小跑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他上前扶起管家,“吴叔,这些年,庄子多亏你照顾,辛苦了。”然后他回头看向身后几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带人住下来,上房安顿好。” 管家打眼这么一瞧,一眼就瞧到站在中间的那位,生得真是满京城都找不来的样子,他赶紧收回目光,“殿下,房间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安排。” 说着引着殿下几位朋友,向内院走去。 而东方青枫,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他望着几人的身影,最后握刀微低头,转身离开了庄子,不知去向。 明日便到京城,阙清月坐在椅子上,忍不住问元樱:“东方青枫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对啊,他让管家把我们安顿在这里,转身离开了,说有事,祖宗别担心,这里是东方青枫的地盘,周围我看全是护卫呢。” 阙清月捏着手里的袖子,瞥了她一眼:“谁说这些了。” 她看向桌子,“我没有担心安全。” “那担心什么?” 阙清月望着外面太阳落山后的暮色,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 元樱又怎么会知她心里的事呢?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说有事,那可有带着刘司晨?”她开口问。 “没有呢,我刚还看刘司晨跟着管家屁股后问东问西,对啊,他怎么没跟着他家殿下?”元樱奇怪。 阙清月想了想,这才抬头,望着窗外暮色,转眼行路,已三个月有余,还在路上时,她觉得时间过于漫长,如今,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了,却觉得这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一直没有坐下聊一聊,也未来得及好好道别。 “元樱。” “祖宗。” “今晚月色好,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就去亭中喝茶赏月吧。”说着,她抖了下衣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站在身后的元樱:…… 她特意探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赏月?她看这天阴得都快要下雪了,哪里有月色? “走了。” “哦哦,好。” …… 东方青枫此时,正在庄子附近一小镇的酒馆里。 桌上两只酒坛,一只碗。 小二见这公子生得好生威风,手中拿刀,长相俊色,但这也不点菜,也不吃饭,只一个人低头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喝酒,看着,也不像是酒鬼。 他赔笑地小心招待,眼看着这公子一言不发,从日头还未落,一直喝到日落,两坛子酒都空了。 小二明白,这又是一个借酒消愁的人,原来这么俊的人,也会有伤心事。 待两坛都喝光了,这公子已经微熏浅醉,因为小二路过时,听到他低声浅念着一句:“……怎料苦意情甜,酸离辣别,呵……终是无缘无份。”说着便又将酒倒了一碗,一口饮下。 哎哟,听这诗,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呐。 这个时间,酒馆打尖喝酒吃饭的客人多,小二跑去招待,忙得不可开交。 客栈外一老头,左右看看,晃了进来。 见到那桌有个醉了的,他走了过去。 “公子酒量不错呀,喝了两坛子,老朽老远瞧着,公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吧?要不要老朽给你算上一卦,一卦二百文,保证又准又便宜,嘿嘿。”他道。 东方青枫望着桌面,半晌,才抬眼看向他,随后看向他腰间,那里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字,阙。 又一个神棍,当他不知道,阙氏挂木牌子的,根本就不会出来,能挂出来的,只有她一个。 除了她,都是骗子,她虽只挂木牌,但她,比任何人都厉害。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今日,并没有将这神棍赶走,而是指了下旁边的凳子,“坐。” “哎哎好的。”生意来了,老头背着八卦包,笑容满面地坐下:“小伙子,不是,公子,你想算什么?” 东方青枫摆了摆手,他道:“我只要你说是,或不是,你懂我意思吗?” 那老头一愣,立即道:“明白明白,你心中问一个问题,一件事,一个人,我凭卦面,说是,或不是?” “其实我看公子,你这头生九龙骨,瞧着红鸾星也动了,你是要问姻缘?”像他这些惯会忽悠人的神棍,十分清楚,年纪轻的男子大多问这两样,八九不离十,他们忽悠人通常半真半假,只有真假掺半才能骗到人,他见这公子一身穿着不俗,定是有钱人,光赚二百文,实在少,便动了心思想忽悠一番,多赚一点,若不差钱不差前程,那就只有姻缘了。 东方青枫裹着冷意地眼神看向他,伸出手,将手心朝上。 老头惯会看人眼色,这公子一个眼神过来,看着就知道不好惹,也不敢多嘴了,赶紧从布兜里,掏出了三枚卦币,放在他手中。 东方青枫望着这三枚铜币,将其握在手里,然后看向桌上空盘,随手一丢。 三枚铜币,有两枚落在盘里,一枚撞到盘边,弹了出来,在桌上滚动起来,盘中的很快停下,桌上那枚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面倒在桌上。 他看向老头:“如何?” 那老头抻脖望了眼:“额,这……”他虽神棍,但也知道起一卦要扔六次,当然,扔一次也可以算…… 东方青枫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拍在桌上:“说,这就是你的。”这么简单的卜卦,随便一个卦师都会,哪怕是个神棍,多少也懂些皮毛,否则他如何忽悠人呢。 那老头瞧了眼那块银子,足有半两,他小心笑道:“这个,好的好的,实话嘛,这个。”他伸手将银子摸在手里,左右为难道:“这卦,无论小伙子问的是什么,嘶,这个,这都……” “额,其实吧,你也不必烦恼,凡事,要顺其自然,此乃天地之道……” “滚!”桌上的人将碗扔了过去。 那碗擦着老头的头,摔到对面墙上,老头吓得抖了下,弯着腰摸了银子抬腿就溜,连卦币都不要了。 …… 直到戊时二刻,东方青枫才手握刀,回了庄子。 阙清月坐在院中凉亭内,身披厚实的披风,旁边炭炉火苗晃动,上面是茶壶,元樱陪在一旁,她不断望天,今夜连个月亮也没有,天气不但不好,还冷嗖嗖的,也不是啥好天气,可祖宗为何说要赏月?从吃完饭就坐在亭子里。 一动不动,乖坐着,跟那亭外的青松一样,可真能沉得住气,是有啥深意吗?元樱不懂。 “祖宗,这都赏两个时辰了,该洗漱睡觉了。”元樱虽然不冷,但她怕祖宗冷啊,虽然披风厚实,但也不如在屋子里暖和,还有火盆。 “再等等。”她低头,手揣在袖子里,肩上的长发都被元樱拢在披风后。 “唉,这天儿还有寒风,是不是要下雪了?”明天不会赶上雪吧,元樱朝周围看了一眼。 直到东方青枫回来,元樱才明白,祖宗根本不是在赏月,而是在等人,东方青枫一进院子,就见到人,他脚步微停,便立即走过来,元樱见他来了,摸摸后脑勺,自觉地退出了凉亭,跑到一边墙角数泥巴去了。 东方青枫见她一身宝蓝色披风,见到他时,将手放在石桌上,就那么坐在凉亭里,面前那炭炉虽有火,但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最多能暖暖手。 他人未到,声先道:“你怎么……”随后顿住身形,缓步迈进亭中。 他将刀放在桌上,倾身坐下,面对她,却不看她,“明日就要进京了,你怎么还不睡?” “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病了怎么办?”他连声问。 阙清月这才抬眼看他,打量他,才开口问:“你好像很忙,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她看着他道:“你瞒不了我,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但有事你跟我说,我定然帮你,尽我所能,我们,是朋友吧?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相信我的话,你可以……” 东方青枫打断她,他道:“我只是,近乡情怯罢了,我与你一样,年少离开京城,离开实在太久了,现在回去,诸多不适。”他看向她,“这是真的,而且,天色也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风大。” “是吗?你没骗我?”她看着他,那一身酒气,是近乡情怯? “我何时骗过你?” 在她目光注视下,他道:“我晚上还有事,要出去一趟。”说完站起身,不敢看她,只看向墙角蹲着的元樱,道:“元樱,带你主子回去,她身体才刚好,怎么能让她在外面待着?” 元樱立即扔掉泥巴:“哦哦,好。”她心想说,祖宗要做的事,她怎么可能劝得了,通常都是祖宗一说,她反倒被唬住,别看祖宗事事不上心,但上心的事,谁说也不好使的,说完就跑了过去。 阙清月的目光追着他一举一动,直到他转身,像落荒而逃一样,连庄子内门都没踏入,匆匆又从大门离开,她才收回视线,看向桌面,微抿了下唇。 “祖宗啊,走吧,别冻着了,这天可不太好,明日说不定会下雪呢。”在元樱催促下,阙清月这才起身:“把炉子上的茶倒了吧。” “培元茶也要倒吗?”祖宗最爱喝了,一口还没喝呢。 阙清月捏着袖子,瞥了她一眼,看向茶壶,“你喝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亭子。 …… 没想到,第二日,进京的路上,竟真下起了雪,离京城越近,雪越大。 待到京城时,入目已是一片白茫茫。 东方青枫骑在马上,并没有找地方停下躲雪,而是就那么,在雪中,冒着风雪一路朝京而去,毫不停歇。 一行人,三匹马,一辆车,车轮在雪地上留下轮子碾压过的痕迹,很快被雪掩盖无痕。 鹿三七与刘司晨,望着前面坐在马上的东方青枫,两人没说话,只觉气氛离京城越近,越分外凝重。 鹿三七连扇子都不摇了,没法摇,一摇一嘴雪,呸呸,跟元樱一样傻。 很快便见到前方天元城的大门。 大雪中,遥遥望去能看到前方来接人的车马,几十人等在那里,都是阙氏的人。 离京城大门几十米远时,有两人跑了过来,刘司晨见到他们,立即翻身下马,这是他前几日庄子里时,安排探路的,两人过来跟刘司晨说了几句话。 刘司晨回身走过去与东方青枫道:“殿下,那边是阙氏的人,早上就在那里等着了,车马俱全,那,那祖宗,该过去了。”他们护送的任务,到这里,便算完成了。 东方青枫手握马绳,坐于马上,他回头,看向马车,没有开口。 身后墨绿色马车的厚车帘被人掀开,阙清月一身孔雀蓝衣衫,身着披风,从车上走了下来,元樱早早放好了车梯,扶着人走下车。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2节 到了这一刻,短短的几十米,阙氏的人站在那边,并没有过来,这是给几人分离,留下说话的时间。 鹿三七与刘司晨,元樱一起,默契地走至一边,他们是给九殿下与阙氏祖宗留下告别的空间。 东方青枫在雪中,翻身下马,手握刀,一身玄衣,朝她迈步走过来。 真是个堂堂九尺男儿,站在雪中,好高啊。 阙清月也低头朝着他走近两步,两人面对面站在雪中,她捏着宽袖,看向他。 朝他笑了下,她轻声问道:“东方青枫,你还会回朝歌城吗?” 东方青枫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哀伤,他握了握手中刀:“说不定。” “哦。”阙清月低头看向地上的雪,然后又抬头问他:“你近段时间,会留在京城?若有事,可以给我写书信,派人送到阙氏,交给元樱。”她在雪中道。 旁边不远处,鹿三七侧身持扇,刘司晨脚踢雪花,元樱蹲着,三人同样望着这一幕,深有感触,日日相伴,一朝分离,就连他们心中都不是滋味,有种想祈求老天,让这一对恋人,就让他们在一起吧,不要别离。 “嗯。”他应声。 阙清月看着他,笑容慢慢落下来,她问:“就要分道扬镳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东方青枫眼底发红,他深吸气,看着她道:“阙姑娘,多加保重。”然后退了一步,抬手握刀,拱手,那是江湖离别之礼。 阙清月看着,她低头笑了,然后慢慢收回了笑意,在雪中,也朝他,双手交叠,做了一个同辈揖礼,回到了她们最初的称呼,“将军,保重。” 两人都没有说后会有期。 她懂他的意思。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回身,喊道:“元樱,三七,我们走。”说完便向京城那边走去。 鹿三七与元樱站起身,跟在后面,元樱背着箱子,一路跑跳到祖宗身后,她回头望了一眼,见他们身后,九殿下仍站在那里,孤零零地在雪中,目送他们,刘司晨也缓缓起身,跟在九殿下身后,看着他们。 随着分离,二人的身影,在雪中越来越远。 元樱感觉眼睛突然有点不舒服,她低头揉了揉。 短短的几十步,从没想过会那么漫长,阙清月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着,在阙氏的人迎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心有所感,停下脚步,握着披风,回过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茫茫雪中。 她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东方青枫坐在马上,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二人遥遥相望,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肩膀上,厚厚一层。 这一幕,让她记起几个月前,得知要返回京城时,她曾给自己算过一卦,算完还吐了血,她在那卦中看到的。 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还记得那画面,自己身披裘衣,站在天元城外,天空也是这样下着大雪,前面有很多人迎接她。 她看到自己回头。 城外有一匹枣红战马,马上遥遥坐着一个人,对方一直在城外望着她,身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花。 那时,她还觉得,这样天上雪,马上人,回头的画面,甚是奇怪。 如今身临其境,原来,是如此光景,如此心境。 她一路走来,曾跟无数的人道别过,与人说过无数次告辞,终于轮到最后一次,是她和东方青枫的别离。 天上雪,马上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一幕,原来是现在这样。 她伸出手,去接那天上落下来的雪,雪花飘落在她手上,融化在她的心里。 是留恋,是决别,是永远,不再见。 第49章 月牙 嗯,回来了 元樱背着箱子走到祖宗身边。 “祖宗, 这里是不是应该,有那首曲子啊?”她问。 阙清月将手揣进袖子里,眼晴余光向右:“什么曲子?” “就是, 你曾经弹给松英的那首。”元樱努力回想着:“那首, 宣你!” 阙清月一愣,目光飘向远处,随后看向地面的雪,白色的雪,她笑了下,道:“你说的不错,是该弹那首。”她抬头,最后向雪中望了一眼。 然后转身:“没有结果,执迷不悟, 不如放手,走吧。” 元樱越听越不懂了,她挠了下头, 身后鹿三七走过来, 他用扇子拍了下她的头:“刚才说的什么曲子?什么放手?” “祖宗以前给李松英, 就是你表妹,给她弹过一首曲子,你听过没?”元樱道。 “我怎么可能听过?曲名是什么?” “宣你?” “选你?”鹿三七想了想:“什么意思?” “所以我就说了嘛, 你不懂。”元樱虽也不懂,但她很会重复祖宗的话,“宣你,就是没有结果, 执迷不悟, 不如放手!懂了吗?” 鹿三七手拿扇子, 看向元樱,扇子一收:“没有。” 元樱:…… “到底什么意思?” “快走吧。”她一扯鹿三七,两人追上去。 阙氏来了三十多人,为首的是一年长的女子,她见到阙清月,颇为激动,在雪中快步走过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阙清月见是她,微微一笑,摘下了头上的风帽,揖礼道:“文姨,别来无恙。”她自幼在族中,衣食住行都是文姨打理,文姨早年丧夫,不想改嫁,便一直在族里打理这些琐事。 “回来就好。”文姨扶起她,高兴道:“族长他啊,接到消息早就望眼欲穿,一早就让我们在城门口等你,刚才见你与朋友有话要说,就没过去,上车吧,马车里有茶水与点心,暖和些。” “谢文姨。”阙清月回头看了眼鹿三七与元樱:“她们是我的朋友,与我一起回族里,文姨可有地方安置。” “有的有的,姑娘的镜湖园一直留着呢,安排在镜湖园里?与姑娘住一起。” 阙清月点了下头,她看了眼文姨身后的人,多是女子,有许多生面孔,看向她的目光,颇为激动,都看着这位传说中,离开阙氏七年的老祖宗,从她一露面,就被深深地惊艳到了,所有人眼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收回视线:“麻烦了。”这才在阙氏的人摆好车凳后,拎着衣摆,优雅地弯腰上了马车,元樱与鹿三七也向文姨道谢后,一起跟在马车后面,离开京城门口,向西而去。 …… 刘司晨翻身上马,马儿在雪里踢着蹄子,显然雪已没过它的蹄。 “殿下,我们也该走了。”他望着人上了阙氏的马车,慢慢离开京城门口,往阙氏族地而去,风雪中,再不见踪影。 不舍,真的不舍得。 那小公主,不是,那祖宗,真的走了,就那么走了,狠心呐,多一句话也不说,刘司晨心里不适,难过,不舍,通通都有,他不敢说有多喜爱那小祖宗。 但在他的心里,是真的喜欢她。 喜欢那小祖宗平日里懒洋洋的样子,喜欢她与人斗嘴的模样,喜欢她看人时不屑的眼神,喜欢她微笑时春花乍现的惊艳,还喜欢她呵地一声地嘲笑他的样子。 连嘲笑他,他都喜欢,虽然嘴上不服,但心里真的欢喜,爱看,喜欢看,多多地看。 平时就爱看她一举一动,看她走路捏着袖子,看她坐下端正的姿势,爱看她那柔美的长发,还爱看她那张…… 再说下去,他觉得对殿下就不太礼貌了,殿下知道他所想,估计得踹他。 但他,是真的喜欢,从见第一面起,虽然很多时候在吐槽,他口不对心,可是每一句,都藏着在意,在他心里,回忆起来,那小祖宗是那么美好的人啊,他并没什么非分之想,不过就是看着她,心里高兴罢了,现在,就那么走了。 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能不难过吗,他忍着伤心,策马来到殿下身边。 “殿下,我们也走吧,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宣你入宫,那个,咱们都在京城,殿下如果想的话,见她,也不难……”当然,殿下想的话,他就能跟着了。 坐在马上的人,身下的马儿终于动了动,他拉紧绳子,终于回头,掉转马头,“那戏文,呵,唱得半点不错。” “什么戏文?” “……小生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怎能误佳人……呵呵。”他轻呵一声,咬牙,“走。” 然后狠狠一踢马腹,向着京城的方向,急驰而去,在风中道:“……进宫。” 刘司晨在后面拽着也要走的马儿,疑惑地想了想:“一身清贫?两袖清风?殿下这次回来,皇上肯定会赐宅封号,怎会清贫?喝西北风?不至于吧?”边想着,他踢了下马腹,跟在殿下身后,向宫中的方向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雪中。 …… 东方青枫带刀进下马,宫里人正在宫门口候着呢。 “九殿下。”那太监见来人,立即弯腰,目光扫了眼这位还未见过的九王爷,当真是有当今圣上的一丝风采在身上,身高是所有皇子中,最高的,也是最像圣上的皇子。 只不过圣上龙颜美须,尊贵威严,这位殿下则有些冷漠了,全身如阴影笼罩,面无表情如索命阎王,一身冰冷的戎装衬得他眉眼更有几分肃杀之意。 当真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 那太监更不敢说错话,“皇上在太情宫等您,殿下请,奴才给您带路。”说着,他领着两名小太监,弯腰在一侧引路。 东方青枫与刘司晨入了宫门,一路走过福元花园,进入后殿西次间的静憩轩。 黄琉璃瓦歇山顶,穿堂与后殿相连,殿室内有个小戏台,入静轩前,东方青枫方将手中的斩龙刀交到刘司晨手里,让他在这里候着,然后在宫人的带路下,进入西次间。 入目便是一面墙的多宝格,器具之精美、宝物之丰盈,格内玉器珍品达到百余件,皆随着器形大小,安放在红木宝格内,泛着精品的色泽。可以说,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室内摆放着紫檀山水人物挂屏,粉彩九桃天球瓶,群仙祝寿钟,文婴帝正一身常衣坐在塌上。 这里是他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文婴帝手拿着一本名册,太监先一步进入室中,文婴帝身边的大太监冲他摆了摆手,然后低声对看着名册的文婴帝道:“皇上,九殿下来了。” 东方青枫敛目看了那大太监一眼,九年了,当年就是这个太监传得旨,要他做什么北煞大将军,好大的名头,不过是保留了他皇子的名号,实则贬出京城罢了。 他迈步走进去,伸手行了一礼:“见过父皇。” 站在皇上旁边的大太监,见到九皇子回来了,没有第一时间行跪拜礼,而只是请安似地行了一礼,这有些不合规距了,可能多年没有回宫,宫里的规矩都忘了,这礼行的,半请安,半江湖,还有点草莽的味儿,真的是在外面野惯了,对着皇上,也无礼多了。 大太监看向皇上神情。 文婴帝却向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我有话与枫儿说。” 太监闻言点头,看样子,皇上对这个皇子,还是颇为看重的,他目光在父子两人间移动了一下,弯腰退了出去。 文婴帝看向眼前这个儿子,长得龙章凤姿,清俊孤傲,风采出众,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恐怕他早就立他为太子。 可惜,命运弄人,那蟠龙,为何偏偏上了他最满意,最疼爱的儿子身上。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3节 害得他父子二人分离九年,归来,全然陌生,好似已无父子之情。 “枫儿啊,免礼。”文婴帝虽是皇上,但是,他也是人,私下里面对皇族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哪会像上朝一样,还端着一身皇帝架子,都是家里人,摆出架子给谁看,不讨喜。 他放下手中册,询问:“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东方青枫收回请安的手:“辰时三刻。” 他看向这位年逾七旬,但看起来最多五十岁,保养极好的文婴帝,他的父皇。 不知是不是与名字有关,他的父皇,比同龄人年轻不易老,便是现在,脸上皮肤除了有些皱纹,脖颈竟如婴孩的皮肤一样细腻,毫不怀疑,他能活过百岁。 但那样的话,他那可怜的大哥,可谓是史上最惨的太子,斗败那么多兄弟,最后发现,父皇的命太长,也是个问题。 他那大哥,现在是与父皇比命长,谁会喜欢一个盼自己早点死的儿子呢?文婴帝早看他不顺眼,否则大哥怎么可能称病,成日窝在那太子府,不敢出来。 “坐,这次回来,你就不要回朝歌城了,留在京城,替我管着四大镇伏司,你的几个兄弟,他们镇不住那些江湖术士,还得你来。” 东方青枫转身,坐在了离文婴帝较远的椅子上。 “父皇你的旨,我记得是让我护送阙氏的人回京,并没有让我留在京城管镇伏司的事。”他言下意思很明显,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 他并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镇伏司是什么地方,是那些江湖奇门异士及人煞管理处,是各地出现煞物,派人过去的指挥所,大聂境内出了煞物,上报朝廷,就需要镇伏司来管,实际乱得很。 文婴帝看向这个儿子,知道他心中对自己有隔阂。 他道:“枫儿,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为何不查明当年蟠龙山的事,以及阿黎你母亲为何会去蟠龙山,你回来,是想查谁害了你母亲,害了你。可枫儿,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它就是一场意外。” 回忆起当年的事,文婴帝道:“当年后宫闹得厉害,你也清楚,那不是简单女子间争斗,还关系着朝中势力的角逐,我甚至每日到哪里留宿,都不能自己做决定,朝中要平衡局势,后宫亦如此。你母亲当时没背景没靠山,我怕她会被牵累,虽与她有情,却也一直不敢宠幸她,只能冷落她,暗地里再托人照顾些,好在后来有了你。” “在当时,你以为没有我暗中照顾,你能平安降生吗?到了你十二岁,争斗几大派系都已整治干净,我才敢升一升你娘亲的嫔位,让她做妃,本想让她与你去蟠龙山庄散散心,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东方青枫坐在红木椅上,当年诸多巧合,他以为,是后宫有人暗中出手,杀了她娘亲,废了他,但一直没有查出是谁,如今再听到这番话,听到他父皇当年竟与母亲情投意合? 这像个笑话,但文婴帝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难怪他一直疑惑,为何母亲只是嫔位,竟然有资格一路仪仗座驾去蟠龙山庄避暑,还能带着他。 若不是那条蟠龙前几日道出祸事的实情,现在的他,还会愤恨文婴帝,可如今,又能如何呢?他已明白,真正让他身边人陷入危难的,从来不是别人,是他,只是他而已。 文婴帝坐在塌上望着这个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是他仅存的龙子中,最小的一个皇子,九年了,他时时想起,若当年出事的不是他,若是自己没有将他安排去蟠龙山庄,一直在宫中长大,必然会在他膝下承欢,若阿黎还在…… 但如今。 他温声道:“当年朕下旨,让你去北刹,你心中可曾怨朕?你却不知,那是当时保护你最好的办法,你的身份,在当时若留在京中,会遭人垢病指责,甚至有人上奏要除去你,认为你是祸端,你当年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起这些污言?” “我不得不为保你,连夜送你去北刹,但那不是贬你,是想让你建功立业,闯下声望,希望你能凭一身本领与实力,重新拿回你九皇子的身份与荣耀,如今,枫儿,你做到了,为父,为你高兴。” 文婴帝露出笑容,“待五日后,朕要将在泰英殿,为你此次归来,举办一场宴会,要那些文武大臣前来,都见见你这位北刹大将军,当朝的九皇子,朕的好儿子。” 他道:“到时,你可邀请你的好友,朕也邀请了太悟阙门的族长,听说,你护送回来的那位太悟阙门的转世祖。”文婴帝笑了一声,“叫什么来着?” 东方青枫微抿了下嘴角,并不想在文婴帝面前提她的名字,但还是开口道:“阙姑娘。” “是了,你也可邀请来,共赴你的洗尘宴。” “朕已拟旨,为你封王赐府,西面几处空着的府邸,任你选,你字问麟,封号麟,麟王如何?” …… 房间的门是关上的,但太监在外面,大太监一直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 当他听到其中一句,眼睛转了转,摆手叫来了一旁的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太监立即点头弯腰悄声离开。 滇王府里,花瓶器具又遭了殃。 滇王正在府里发疯,拿起一只精雕玉瓶,摔在了地上,站在不远的小太监吓得一抖一抖的。 也只有滇王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侍从,才在滇王气得癫狂的时候,上前小声劝道:“王爷,你莫生气,九皇子回来,不一定是坏事,让他与太子对上,一石二鸟,岂不美哉,毕竟现在最恐惧愤怒的,恐怕是太子殿下……”还轮不到滇王呢。 滇王气得桃花眼发红,听到这里,才喘着气,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回身坐回案前。 “……我费尽千辛万苦,耗时一年半,寿诞献上的一幅万里江山图,还不如老九在他面前露一下脸!” 他道:“封王赐府就罢了,土地钱财,宅邸美人,我哪一样都不缺,可他开私库,赐下那一堆,一堆什么母方珠宝,金银玉带,宝剑美玉,绫罗绸缎,就罢了,还将他贴身最喜欢的玉佩,赐于他,说是要传于老九子孙。”滇王满面怒意。 “你说,我送父皇那样珍贵的大礼,他赏我什么?不过是些国库里登记在册的破烂,我还要担心弄丢毁坏,封在库里,可他赏老九,从府邸到玉器,衣物宝剑,连腰带玉佩这样的东西都赐下来,全是他私库的东西,这些恩宠就算了,竟然封号是麟,麟!麟王!呵呵,他不如直接称老九真龙算了!” “王爷,那九皇子的身份,叫一声麟王,倒也合适,只不过,不是真龙的麟,是他身上那条蛟龙,蛟龙虽也是龙,但到底是蛟,不过是条假龙罢了,就如鲤鱼化龙一般,还没过那道龙门,怎么能算真龙呢?不过是个相衬的称呼。” 滇王一拳砸在桌上:“都怪那群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现在他已回京,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动不了他了,父皇还将镇伏司给了他,以前那是父皇亲自管的,交给他,显然信任他。” “王爷,你不觉得,这人煞,管着人煞,还挺有意思的,镇伏司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旦出事,最先倒霉的,不是别人……” 滇王终于在侍从的劝说下,平复了怒气,理智回来:“他一回来,镇伏司就出事,容易惹父皇怀疑,先等等,我那大哥也是,他是真死了吗?” “还以为他会出手,结果人都回来了,他还在府里装聋作哑,当年老九若没出事,他这太子之位,早就换人了,还轮得到他坐这么多年。” “呵呵,我那喜欢装好人大哥啊,你都年近五十了,装死有什么用?别幼稚了,若再这样等下去,你就真该让让位置了……” 太子府。 谋士对床上咳嗽的太子道:“……九皇子回来,被圣上宣入宫,似乎颇得圣心,圣上不但开了私库,赏了一堆贵重衣食住行的物件,堆得九皇子别院都快没地方放了,件件都是圣心,恩宠,九皇子一回来就压过七皇子,七皇子在府里发了一顿脾气,摔了不少花瓶,外面打扫的小厮都听到了……” “咳咳”太子聂荣,坐在床塌上,咳了几声,他确实病了,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点风寒,可这风寒入体,久咳不好,便称病呆在太子府养着,外面传疯了,他快不行了。 也不知多少人在盼着他不行,盼着他死。 他也确实快不行了,快绝望到不行了,这时随从拿了碗熬好的药,伺候太子服下。 太子喝了几口后,将药碗递回去。 那谋士望着太子,悲哉,悲哉,其实太子聂荣,计谋是有的,头脑也有,就是这登帝之路,太过坎坷,谁都知道太子之位不好做,防得上面,又要防着下面,人人盯着他这个位置,不能轻举妄动,做好很难,做什么都不对,容易。 这位太子也真能忍,从他坐上太子之位起,忍了将近三十年,在圣上面前伏低做小,做大孝子,在兄弟皇子面前,还得明面上做好个哥哥,好长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可私下因朝局党派,不得不出手,收拾那些有可能威胁到他位置的兄弟,哪怕这个兄弟,它还没生下来。 可谓是八面玲珑,算计透顶。 却万万没想到,算人千遍,终是一败,他没想到他会败在时间上,败在皇上手里,他做了整整三十年的太子,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这笑话,足够后世,笑上百年。 “太子你看,这九皇子,要不要……” “咳咳”太子又咳了两声,用帕子捂了嘴,因为这场病,已近五十岁的太子,头发又白了几根,再白下去,就花白了,样子也更憔悴了。 看起来,比文婴帝还显老,文婴帝最爱养生,到现在,须发全黑,脸上皱纹也没有几根,看起来比太子还年轻些,说句不好听的,看这样子,太子都未必能活过文婴帝。 “呵呵,我聂荣一生,防来争去,最后才明白,这阻我挡我的,从来不是我那些兄弟。”太子笑了起来。 他眼神腥红,“阻我挡我的,一直是我那个,好父皇啊!你说,他是否还能再做三十年皇帝?” 谋士:“这……”还真说不定。 “我的好父皇,你都已经在位三十年了,你把位置传给我又能怎样,你做你的太上皇,我一样尊你敬你,你就好好养你的生,你活到两百岁,我都不拦你,但你立我为太子,又不让位于我,让我当这三十年的空太子,受天下人耻笑,被朝臣耻笑,被兄弟耻笑,我忍不下这口气……” 谋士:“……”太子字字真实,确实如此,他都有些可怜这位在位三十年的太子爷了,生生从少年郎,等到垂垂老矣,此中心酸,没法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父皇啊,你活得太久了!我斗倒那些兄弟又有什么用?我活不过你,所以啊,老七如何,老九又如何,老五老八又算得了什么?” “动他们没用,只有……”太子聂荣慢慢低下头,望着地上的火盆:“只有,父皇,他没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我要,做皇帝……” “我说了,我要做皇帝!” 谋士一听,心里一惊,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你这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一旦败露,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整个太子府的人,就都完了,“况且,皇上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太子你啊!” “呵呵,你以为就我一人想父皇死吗?想他死的人,多了,父皇死了,我还怕谁,谁怀疑我,我就杀谁,我连兄弟都能杀,我怕什么?” “这一次,我不再等,我要赌,我要拼尽全力,去赌一赌……”那真龙之位。 一旁的小侍从端着碗,吓得两条腿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太子疯了,太子这是彻底疯了。 …… 东方青枫与文婴帝用过午膳,便出了宫,他在皇城外有间别院。 留了几人打理,刘司晨望着一院子的车马箱子。 这些东西过两天都要送到新王府里。 有殿下,不,王爷的座驾,各种玉器摆件,马匹宝剑之类,都是殿下曾经喜欢的东西。 殿下的房间里,还有几大箱子贵重物品摆放在那儿。 刘司晨将箱子打开,黄金白银,玉器宝石,还有三把名剑,看得刘司晨口水直流,但殿下瞧这些无动于衷。 其实皇上待殿下还是挺好的,虽然被迫将殿下被送到了北刹,但每年宫里都会往北刹将军府里送许多东西,碧髓膏就是宫里送来的,这东西,只有皇上能用,皇上赐下,别人才能用,每年都送两瓶,可见对殿下是上心的。 还有两箱绸缎,只是这缎子颜色看着不像给殿下的,估计是赐与殿下府里的女子,这不但有粉色,还有蓝色,印花不同,色泽不同,每一匹都是精品,是外面没有的好料子,匹匹泛着光色,十分漂亮。 还有几只匣子,其中一只匣子里,全是各色宝石,一匣珍珠与一匣大大小小的美玉,浓艳绿色、青金深蓝、嫩红色、娇蓝色、葡萄紫等,皆是极品,可以找人定制,无论做成扇子坠还是头饰,都是耀目的存在。 皇帝的私库,哪里有不好的东西?件件精品,颗颗珍贵,都是市面难以得见的好物。 刘司晨打开箱子,殿下倒是走过来,站在那些绸缎布料与宝石美玉旁边,只见他专注地盯着布料里那匹娇蓝色。 若做成衣衫,穿在她身上。 后又伸手将那几匣玉石珍珠宝石拿起,若做成簪子,戴在她头上,不知有多好看…… 刘司晨见殿下看得出神。 “殿下,殿下?没事吧?” 东方青枫清醒过来,他放下手中匣子,望着匣子里的东西,低声道:“也不知道那阙氏有没有好好待她,有没有暖屋睡,有无受气……” 刘司晨心里也嘀咕,那小祖宗被他们护着几个月了,吃着也护,穿也护,走哪儿都保护着她,好东西都送她手边,到头来,人养得好好的,也送到人家家里去了,可他们这心里还是担心,不得劲儿呢,真的担心,怕她在阙氏被人欺负。 说出来笑死人,在阙氏被人欺负? “不至于,不至于吧,那小祖宗毕竟是阙氏的祖宗。”难道还能接过去虐待她?那祖宗也不是个被虐待的人啊,“这元樱也是,进去这么久,也不知道送点消息出来……”竟让人担心了。 刘司晨明白殿下这是睹物思人了,心里挂念呢,他立即狗腿地骂了一顿元樱。 然后讨好道:“殿下放心,我已经派人去阙氏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 “你把这些拣出来,还有布匹,这几个箱子东西,让人送到阙氏。” “啊?送过去?都?” “嗯。” 然后刘司晨就见到殿下背着手,犹豫了下,手拿着宝石匣,匣中是八色宝石,大小不同,成双成对,很难得很漂亮,他是想把这些东西,都给她。 但是,又不能让她知道,犹豫再三,才对他道:“你,你让人送过去时,别说是我送的,你懂吗?就说是你送的。” “什么?我,我送的?”刘司晨震惊指着自己:“我?” “嗯。”东方青枫放下匣子,回头看向刘司晨,见他张嘴震惊的面孔,颇为看不上,上下睃了一眼,越瞧越烦,也不知道是哪儿烦,就是莫名烦燥,不由地道:“你现在怎么跟元樱越来越像,她没有近朱者赤,你倒是近墨者黑。”说完睨了他一眼,转身甩开袖子,气冲冲地出去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4节 刘司晨:…… 他的妈呀,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不是,殿下啊,你怎么还拿我跟元樱那傻子比?还有,我就说这些是我送的,也得有人信呐? 他全身的身家,都不够这箱子里一个零头,没错,就是一个零头,能买几颗宝石就不错了。 那小祖宗,那么聪明一人,她可能相信吗?她就是用小手指去想,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刘司晨送的。 殿下,你这分明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啊。 刘司晨没办法地甩了下头,把箱子收拾好,迈步跟着出去了。 怎么搞得,现在送个东西还得遮遮掩掩的呢? …… 阙氏族地并不在皇城外侧的内城,而是在皇城外,西面依山而建,族人代代围着祖宅建宅。 靠山这一片,就是阙氏的族地,族里的祖宅已经翻新了,高高的院墙,建得颇为气派,乃是京城外有名的阙氏一族的族地。 阙清月一行人回到族里时,门口本来聚了许多人,被族人亲自给撵了回去。 这么大的雪,小祖宗赶路回来,一下马车,还要应付族里这一大帮人,也不怕把祖宗累死。 族长一顿撅,挨个将人骂回去。 “以后有是时间看,平时让你们干活没那么积极,不是病了就是怕冷,倒是大雪天,也不怕寒,又不怕病,回去回去!都回去!” 族长眯着小眼睛,盯着他们。 “……待明日族里安排族会,肯定会让你们见一见,回去!”说完一脚踹走一个。 族人哈哈哈的都跑开了。 赶走了人,他自己冒雪,胖胖的身体,亲自站在门口,来回地走动,待见到马车到了,乐得合不了口,像个老父亲一般,跑到了马车前。 袖子急得挥啊挥,亲眼看见那车帘,轻掀起来,露出了一张又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鹅蛋小脸。 也不笑,只眼神微微一抬,看向他。 就这么一掀一抬,马车里的人,那张脸一露出来,哎哟,美得惊天动地。 是祖宗,啊,是他那白衣小祖宗,回来了! 族长见到人,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在马车下望着她,搓着手笑呵呵道:“哎哎白衣,是白衣回来了?” 见到熟悉的族长,阙清月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还记得十岁时,自己还是个孩童,族长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她病了,族长跑前跑后,吐口血,族长吓得能跳起来。 想到这些,她低头笑了下,目光无意间,落到他搓着的手上,手腕露出的地方,有一浅浅的月牙形胎记。 阙清月微微一愣,收起笑意,她看向族长,打量一番,才轻笑道:“嗯,回来了。” 第50章 翻云覆雨 祖宗,快收了神通吧 祖宗千辛万苦接回来, 一群人围着。 阙清月走下马车,立即有人撑伞,她拽着衣摆, 低头快步走进族门, 一堆人跟在后面。 待到阙清月与族长进了客屋,几十人才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开口了。 “这就是咱祖宗?哇,花容月貌!” “那太俗了,应该是超凡脱俗。” “是的是的,真好看!” “怪不得以前族里人总说,祖宗不似人间人,真是如此,不似人间人。” “什么不似人间人,那叫天人之姿。” “对啊, 天人之姿,看她背影,就好美好美, 这就是天人之姿呜, 我想一直看着, 看不够。” “族里长老不是早说过了吗?咱们这位祖宗啊,有幸见过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呢, 我那时还不信,什么样子会让我目瞪口呆?现在我错了,我见到了人,不但目瞪口呆, 我还心跳加速, 头晕眼花, 呜呜,她好迷人……” “我想去伺候祖宗,那八个人怎么就没选上我呢,可恶,都怪我没有一技之长。” “我也想去伺候……” 族屋重建后,房间内设有暖墙,到了冬日族人生起炉子,整面墙都是暖的,屋子外,寒风飘雪,屋子里,温暖如春。 阙清月进屋随手脱去披风,与族长阙金宝坐于塌上,案桌换了新茶。 当年阙朝歌并未留下后代,但她收留了一批孤儿,有年纪稍大的,也有小的,甚至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弃婴,她为他们取名阙氏,都跟着她姓,把他们当兄弟妹姐一般照顾。 后来阙氏便一直有这样的传统,并不只培养自己的后代,每年还会收留一些品性好天赋好的孤儿,放在族里与族人一同培养长大,这些孩子长大后,或成为族里的栋梁之材,或学成出去,闯下一番事业,所以阙氏的人才,才会层出不穷。 就连族长也不是世袭,皆凭能力上位,由长老投票表决,行就上,不行就下来,这也使得阙氏的年轻一代,奋发图强,小目标是闯出一番事业,再大一点的目标是做长老。 有那雄心壮志的,也敢想一想族长之位,至于国师,年轻一辈是想都不敢想的。 阙清月一路走来,瞧着这些生面孔的族人,个个脸蛋红扑扑的,望着她,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倒是有几分可爱,只是,熟人少了。 这一任的族长,阙金宝,祖上太太太太祖父,就是几百年前跟过阙朝歌的那一批孤儿中的一个,虽然阙氏不重门第,能者上,但是权衡之下,他们还是更重视第一任老祖收留的那一批孤儿的后代。 阙清月的父亲,族谱里的先祖,就是那批后代里最年幼的那一个,他亦留下子孙。 族谱安放在阙族,那些人的后代每一代族人的名字,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平日里长老们也多关注这些后代的情况,总是尽心培养他们,希望能出一个不错的人才,族长之位,也多考虑他们。 阙金宝就是当年阙朝歌收养的孤儿中,其中一个的后代孙儿,他的能力,就是吸金,金宝金宝,此人,人如其名,是个钱串子,非常会赚钱,这二十年,阙氏到了他手里,资产翻了几番不说,产业也更多了,几乎全面开花。 不但经营玄学类的,像天师府的教材,天师府的一应用具,卦币,木鱼卦袋,小到笔墨纸砚,大到桌椅板凳,就连发放的各种腰牌,都是阙氏专人做的。 还有自己的书铺,印刷制字的作坊。 卦币也都快让这阙氏族长阙金宝玩出花了,铜币,银币,金币花样繁多,摇卦币的铜盒,由木头的变成银的,再变金的,各种款式,乌龟,宝山,玉碗…… 不但做玄门生意,连道门的生意也涉及,各种符店,道器店,还经营茶馆,专门接玄门生意,当然主要的生意还是在天师府,天师府周围皆有阙氏的店铺,不但赚钱,还是阙氏重要的连络渠道,运货渠道,是阙氏遍布大聂的院线,阙氏的各类人才,也都分散各地。 若不如此,也不可能有钱重建祖宅,他不但能赚,还能省,从不许族人铺张浪费,大概祖上都是孤儿出身,族里会经常出钱救济些城外孤寡。 吝啬归吝啬,让他花三千金请人把祖宗接回来,他眼皮都没眨一下,刷地就把钱从钱袋子里掏出来,亲自送到别人府上,让其带给东方青枫,只求把祖宗带回来。 到了客屋,两人坐下后。 富态相的阙金宝,一时忙个不停,一会给阙清月端茶水,一会拿蔗糖,一会推点心,唠叨着:“白衣,吃点,饿了吧?” 还拿她当个小孩子宠。 阙清月抚了下袖子,低头笑了下,看向阙金宝,然后意思一下,伸手取了桌上的茶杯,“有点渴,喝口茶就行。” 见白衣低头优雅地抿了口茶,阙金宝细细地看着,欢喜不知如何是好。 仔细瞧着这七年未见的宝贝祖宗,他越看越激动,他本就是第一代祖宗收留的那批孤儿的子孙后代,对祖宗自有一份骨子里的忠诚与仰望,如今祖宗转世,就坐在自己面前,这般风采,他看着比他自己祖宗坐在他面前,还激动。 可以说,遇到的人太过惊艳,真的能够记上好几百年,他那孤儿祖宗,对老祖便是如此,极为推崇,如今老祖转世投胎,他作为初代的后代,对老祖,如今亦是如此啊。 老祖若都是这般迷人,的确能让人记上几百年,忘不了。 阙清月喝完茶,抚了下袖子,眼尾一挑,又看向旁边的阙金宝。 她微压眉眼,看着他,似乎在说,为何不说话? 阙金宝这才清醒过来,“呵呵,这几年你不在,族里发生了许多事,我跟你说说……”先是唠叨了族里的发展情况,又问了阙清月在罗煞城时的事,阙清月坐在那儿,扯了下衣摆,听着。 最后道:“白衣啊,你看我这族长也做了二十年,你既然回来,这两年就多看看族里的帐本和财务,我再带你去观望下咱族里的这些产业,还有咱阙门收养的这些孩子,等熟悉的差不多了,我就把族长之位交给你,我给你打下手……” 阙清月听罢,动了下肩膀,手指在腿上点了下,转头看向他:“怎么就要换族长了呢。”她微挑眉道:“这件事,是不是太急了些?” 她慢声道:“先不说,我才刚回来,只看族长你,正值壮年,族长之职可再担个几十年,况且就算要换任,也应该找些有品行,有才能的人来接任,为何一定要让我接这个族长之位?还这么早?” 其实,她在罗煞城时,族长通过各地的天师院周转寄来的信件里,就有提到过,想让她做族长,做阙氏宗族的宗主。 她没有回应,没有确定地答应过这件事,但她想过,自己受宗门抚养,若是宗门真有一日,必须她来做这个宗主,做这个族长,那她也有这个义务,她可以做。 但是,如今看来,族里很好,人才济济,她做不做这个族长,做不做宗主,不是必要的,若是别人能做得更好,她其实乐得轻松,毕竟,她从来都是一个,能坐着,不愿意站着的人。 “哎呀!不可不可。”阙金宝立即急道:“白衣,你必须做这个族长,这个族长你定要做,你要是做上两年,觉得累了,你再传给别人,但你必须要做!” 阙清月微抬头,目光看着他,然后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她明白阙金宝的意思。 他这是要让自己在族里立威,一个转世老祖的头衔,并不牢靠,也并不能让族人信服,他要将自己送上族长的位置,无论她做几年,她都必须坐上去,这样,她以后才是名正言顺的阙氏老祖,而不是摆在那里的看的祖宗,是要向族里证明她有这个能力。 想到这儿,她摇了摇头,“真是麻烦啊。”族人多,做事是方便,但有时候人多,也是一种麻烦。 “呵呵。”族长阙金宝见阙清月只说麻烦,没说反对,知道她这算同意了,于是坐在那儿摸着肚子笑了。 随即又关心道:“白衣是累了吧?一会我让厨房给你做点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晚上好好休息,明日族里还有些人要见一见,到时你忍忍,待开完族会,我就全将他们打发走,烦人,这些人,呵呵,这次真是累到我们的小宝贝,不是,累到我们的小公主,不对不对,累到我们的小白衣了……” 阙清月忍不住笑了,这位族长,还跟以前一模一样,私下特别爱叫她小宝贝,小公主。 那时还好,她才几岁大点,经常被族长抱着逛街园子,可如今,她已长大成人。 她理好衣服,站起身,回首看向他,同样戏言了句:“金宝叔叔,那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阙金宝相送,低头笑了一下,迈步离开了屋室。 …… 第二日一早,元樱咽了口吐沫,鹿三七不好进祖宗卧室,在外头可以不讲究这些,祖宗的房间他们三人说进就进,不拿自己当外人,但现在,是阙氏族地,规距着呢,鹿三七一早去京城逛了。 元樱没去,她坐在阙清月不远,紧张地将手心往衣上蹭了蹭。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路上时,祖宗老说她糙。 看着眼前的阵仗,她这一路还真委屈祖宗了,好在伺候了祖宗三个多月,妆发上祖宗从未说过啥。 她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祖宗,八个族人围着她转啊,转了一早上。 这八人都是族里的小姑娘,都有自己擅长的绝技,要么会搭配衣衫,要么会梳头,有的会上妆,还有专门打理衣服的,还有擅厨艺茶艺的,以及打扫房间等。 元樱看着那个打理衣裳的,昨晚上用一种十分柔软的毛刷子,沾着水,轻轻地刷着祖宗今日一早要穿的一套衣衫,细细地将衣衫上所有褶皱的地方刷了一遍,然后放置离暖墙近的地方,一件件,搭在衣架上,一夜过去,那些褶皱的地方全开了,而且这样挂着衣衫自然,没有压痕。 一大早几人就服侍祖宗穿上了。 衣衫的风格与祖宗平时穿的不太一样,在路上时,祖宗多是自然穿戴,以方便为主,虽然比旁人多两件,但大多是常服。 但在族里,常服是在室内穿的,出门,祖宗有专门的装置,里面绸缎软衫,外面那件,布料会厚实一些,尤其肩膀位置,明显几层缝制,一放到肩上,肩膀立即变得板正挺直,顺着肩处带着弯曲的弧度,看着就有架势,有一丝丝老祖的风采。 更不提那腰带,袖子,极致优雅,袖子几乎长到拖地,坐在那里好看得紧,站起来也好看,当真是微微一动,衣衫层叠,优雅极了,这就是几百年的家族,流传下来的,优雅的感觉。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5节 这一套衣衫便穿了半个时辰,其间还有一个最擅长针线的女子,一边试穿一边为祖宗改衣,手脚飞快,边穿边改,据说这套早就做好了,就等祖宗回来穿,哪里不合适,当场立即改,当真是量身订做。 衣服终于穿完,就开始弄头发。 元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看着那女子在梳头,她以前给祖宗打理头发,也是很细心的,梳顺,挽起来,将发转圈绑一绑,再簪上。 祖宗知道她不会别的,也没强要什么别的发式,就让她梳她擅长的,她觉得梳了三个月,手艺越来越好了,也梳得可光滑了,技艺练成,如今再一看,妈呀。 她那手艺,得亏祖宗天生丽质,头骨长得好,皮相长得好,头发长得好,怎么梳都好看,否则,有一处缺陷,当真是灾难。 只见那女子,仔细到,每一层的头发,每一根头发,都要平空凹出一个形状来,本想梳高马尾,但那太像阙朝歌了,祖宗怎么可能像她? 她拒绝,最后还是梳以前常梳的,将头发上半部分发挽起,下半部分披在身后,然后那女子,当真巧思,用一种香喷喷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熬制出来的水,轻轻刷在发丝上,然后发丝就听她的手摆弄,想弄出什么形状,就能弄出什么形状,还不会散开。 虽是简单的挽发,但那小女子,将前面头发弄得蓬松,十分有层次感,修饰头型与脸形,然后将前面发丝一层层以旋涡状,由一点,像头后面松松地弯了过去,弯成一个弧度,特别好看,而且是一缕一缕地弯。 额前发,也是一根一根的打理,让它们在额边既有弧度,又不散乱,小梳子梳来梳去,捋着造型,飘逸蓬松,最后将发在脑后绑好,用一根白色玉簪子,簪紧。 又在后面挂上了一条长长的银坠,在黑色发间忽隐忽现,闪闪发亮。 就像祖宗身上穿的衣服,上面刺绣银线一样。 一切打理好,祖宗站起身,有个侍女将一条今年最新最好的羊羔毛围领,围在了祖宗脖子上。 那围领雪白雪白的,无一丝杂色,白毛颗颗整齐卷着,本来因衣衫,加上那硬领子和大袖,显得祖宗有八分的祖宗气质了。 但是羊毛领一围上去,衬着那张鹅蛋小脸,又显得祖宗脸小稚嫩。好在那头发蓬松整齐,有型不乱,根根分明,使祖宗整个人精神得多,也稳重一点。 不过看着有一种,稳重,但脸小又太美,冲淡了老祖的那种气质,可祖宗本来的气质,又挺刚的,可头发又是披肩的,刚中带了韧劲,这羊毛卷围脖一围,又有点可爱了。 总得说来,祖宗这百变的气质,每个角度看都不一样。 望着在这群侍女巧手下,这般尊贵模样祖宗,元樱心里很高兴,但是同时又有些失落,以前,她还能跟在祖宗身边,以侍女自居,可如今,祖宗不缺侍女,有八个侍女,每一个都比她强,她看着看着低下头,其实她一路上真的很用心地打理祖宗,但她知道,她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份,她永远也做不到像这些侍女一样那么好。 那她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跟在祖宗身边吗?是不是以后,祖宗就不会再需要她了,忘记她了。 阙清月伸手捏了捏脖子上柔软雪白暖乎乎的羊毛领子,随意看了眼旁边,今早的元樱,怎么没动静? 就见元樱坐着在那儿,像一只没人认领的流浪猫狗,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 旁边的侍女轻声道:“祖宗,该去堂屋了,族长与长老们都在那边等着了。” 阙清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身后的七名女侍,突然间明白了。 于是放开手里的毛领,低头笑了下,眼尾一挑,喊道:“元樱,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了,我现在需要你,护送我去祠堂,还不快走。” 元樱听到后,耳朵刷地立了起来,一高跳起来,高兴道:“好咧!”说着便跑过来:“我来,我来了。”挤了过来。 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族地祠堂走去。 祠堂占地大,是平时祭祖以及开族会的地方。 阙清月揣着袖子,带着元樱进入祠堂时。 就算见多识广的她,也愣了下,这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除了两边长老坐的位置,后面挤了不少年轻人,她已分不清谁是谁,七年过去,她以前认识的,都长大了,要么正在族里经营的产业里帮忙,要么自己出去闯荡,剩下的都是新面孔了。 不过,十六位长老,这里只有九位,大多数她还算认识。 族长阙金宝坐在上位,旁边还有个位置,是留给她的。 阙清月走过去,要路过两边这些人,她心中一叹,怎么又整得走红毯似的,她倒是不怯,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尴尬。 阙氏族人在她一进来,眼看着她眼尾一抬,左右看了两眼,一边一个眼神,祠堂里所有人,望着她的容颜神态,都呆住了,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到。 何等的惊艳啊,这样的人儿! 是她们的老祖宗? 只见她一步一步走过去,那几乎半陷在毛领中的小脸,美得让人窒息,一举一动,观得人目瞪口呆。 惊为天人,惊为天人啊!原来,这四个字,是如此的,在一个人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阙清月揣着袖子,加快脚步,她可不想走红毯一样,还要两边笑着摆手。 她几乎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然后转身,坐下前,将双手交叠身前,看向众人开口道:“见过族长,各位长老,还有阙氏的兄弟姐妹们,白衣有礼了。”说着,向他们揖一礼,然后起身,抚过衣摆这才坐了下来。 众人惊艳之后,纷纷还礼:“不敢不敢。” “见过祖宗。” 一番客气后,祠堂里气氛缓和些,阙清月倚在椅背上,看向这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那段路,她走得是什么刀山火海呢,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先看向几位长老,其中五人是阙朝歌那一代孤儿的后代,还有四人,是后来收养的孤儿,其中有品行出色,天赋极高的也会升为长老。 阙氏对待族人很宽和,大家愿意跟阙姓当然好,不愿意,也可以用原姓,只是族长必须姓阙,这是必须的,长老倒是没有要求,姓氏杂一些。 比如十六长老之一,李洵逸长老就姓李,但这不妨碍他对阙氏的忠诚度,姓不同,但他们亦是被阙氏族人培养长大,姓李是不愿忘记父母之恩,但对阙氏的抚养之恩,亦铭记在心,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如今十六长老,有七人在外执教,目前只有九位长老在族里,其中有五位年长的,望着她的眼神,激动的都要流泪了。 有什么好哭的?阙清月移开视线。 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看自己?还是透过自己,和他们的先祖,看阙朝歌?毕竟,族里人不都说,她是阙朝歌的转世,与阙朝歌很像吗。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停一停,今天叫你们过来,一是跟族里人说一下,咱们祖宗白衣回来了,大家认认人,别到时候出去了,见人不识,干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蠢事!” 族长阙金宝唬着脸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小崽子们,祖宗身体不好,你们要是冲撞了她,我饶不了你们,还有,都给我放尊重点,少吵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说我是元宝肚子!早晚让我抓到你们……” 人群里有人“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声。 “谁放屁?”阙金宝以为是谁放了个屁,就要瞪眼骂人,这一下,惹来哄堂大笑,就连年轻长老都开始抖肩挪屁股,几个死板的还板着脸。 阙金宝不是一个严肃的族长,是个喜欢乐呵的人,所以,族会气氛大多轻松些,哪怕他骂人,还有人嘻嘻哈哈,但是如果真犯错了,这位族长也是按规办事,族人多了,不这样管不行。 阙清月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抚额。 她身后的元樱,已经抖得像面条,如果允许她笑出来,她估计笑得比所有人都大声。 “祖宗,他说放屁。” “闭嘴,你不天天放吗?” 元樱:…… “好了,别笑了,开会,开族会!”阙金宝拍着桌子,在人安静下来后。 他开始一条条地讲族规,把人一个个讲困了,这才讲起重点:“几位长老手里的帐本,先交一部分给白衣,以后族里的财务,她会代我掌管一部分……” 这话一出,长老里面有几位愣了,面面相觑,帐目这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掌的,几位长老虽然手里有一部分,但每月要交给族长过目,现在不用交给族长了,要交给祖宗?这意思是说,以后族长之位,是祖宗阙清月的? “呃,这个嘛……” “族长,祖宗才刚才回来,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就是啊,这事我们再商量商量……” 族长阙金宝观这九位长老里,有三个不同意的样子,当即脸色一变,白衣没回来的时候,他就此事与几位通过气了,当时谁也没说反对,现在跟他来这一套。 他一拍桌子:“好啊,你们几个,是不是忘了太悟阙门的先祖是谁?没有先祖,你们算个屁!你们不同意?祖宗的事,何时轮到你们同意了,你们想干嘛,想反啊,天道在上,你们反一个我看看!” “……谁也没说要反啊。”有人小声嘀咕。 “族长,你这话也太难听了,还天道在上,你是要我们天打雷劈啊?” “就是。” 族长阙金宝骂道:“就你们这样,劈不死你们!” 这一顿怒骂,几位长老毕竟在族中还有些威信,私下就算了,如今当着小辈的面被训,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也没说什么不好,就挨一顿次。 那几位阙朝歌一代孤儿后代,与阙金宝一样同意祖宗做族长,但是,后来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对阙朝歌的印象就不那么深了,到了这一代,其实他们也尊重先祖,只是吧,这转世的祖宗,若是只在阙门供起来,那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参与到族里的事务。 这就有了利益瓜葛,先不说族长之位是需要竞选的,祖宗若做了族长,那肯定有一人做不了,阙氏族长的选拔还是公平的,先选出一些人品实力天赋上乘的,提拔起来做长老,然后再从中择优,至于选到谁,那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还是很公平,但现在祖宗占了位置,对这些长老,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然后就是财务这一块,要交权啊,那四个长老心中自然不太愿意,就想拖一下,结果被族长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连天打雷劈都出来了。 “族长,话不能这么说,族长之位,就算是祖宗,那也得,那也得……”那也得竞选不是吗?这才公平。 说话的是九位长老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他还不敢全说出来,嘴里含含糊糊,祖宗可就在上面看着他呢,他说话时,都不敢看前面,眼神一阵游移。 “混帐东西!”阙金宝气得肚子一鼓一鼓,他做了二十年的族长,又带着阙氏更上一层楼,威信自然是足的,天天骂,这些人都不敢吭声,包括长老,今日却像要反似的,个个都敢开口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还有一个人发出捏着鼻子的怪声,高喊:“听族里人说,阙氏先祖阙朝歌祖宗,有大神通,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既然这位是阙朝歌的转世,那她可有翻云覆雨的神通?没有的话,怎么证明她是先祖转世?既然转世,不可能不会先祖会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说完,整个祠堂声音停下来,没动静了。 这一声出来,在场包括长老,族长,还有一众小辈,那脸色,刷地下来了。 这个人,不是他们阙氏的人!今日竟然有外人混进来了? 祖宗管不管帐,做不做族长,这些都是他们阙氏内部的事情,是可以商量的,但是这人出来,竟然开口就怀疑祖宗身份,还暗示他们把骗子当祖宗,其心可诛,这人绝不是族人。 若是阙族的人,就会知道,辩别转生阙氏有秘术追踪之法,绝不会错,这个人这么说,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想混水摸鱼,将水搅浑。 “谁?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我看看是哪里来的奸细探子!敢混进我太悟阙门!”阙金宝一怒之下,砰地拍桌子站起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这辈子还没生过这么大的气,这话一顿说的,简直是在太悟阙门所有人的头上拉屎啊!真是好胆! 一时间,面积十分大的祠堂里,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刚才说话的人销声匿迹,仿佛只是在里面充当挑起纷争再全身而退的棋子。 年轻一辈缩着脖子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说话的人,到底是谁?用得腹语?太高级了点。 阙清月坐在椅子上,到此时,才垂下眼眸,笑了一下。 这笑在寂静的祠堂里,倒显得清晰,她揣着手,望着地面,有人混进阙氏,这很正常,大聂现在哪里又没有探子呢? 朝廷有天察卫,民间有亦有暗哨,像太悟阙门这样可威胁到皇城那几位最后登顶的势力,肯定是被人重点关注的,尤其她回来开族会这一天,就来搞事情,一句话,就是要搞事。 可惜,这些人都错了,阙清月对这个族长之位,没什么兴趣,她不过是觉得族里供养她多年,又花了三千金将她接回来,那么族长需要她做什么,她便尽自己所能地做,来偿还这份供养之恩。 但是,如果这份恩,本就不需要她还了,甚至她的存在会给别人添麻烦,那大可不必,她倒是想做个闲散的族人,没事带着元樱三七出去游玩一番。 那人想挑起争斗,不可能。 于是她理了理袖子,将衣摆往腿上一放,然后抬头看向九位长老,还有这些长老后面挤着的阙氏年轻一辈中佼佼者的小辈们。 她冲刚才声音响起位置道:“你们觉得阙氏先祖能够翻云覆雨,这我倒没试过,那我今日,也来试一试,若是这天让我做族长,那就让我翻云覆雨一个给你们看看。”说着,便抖了下手上的袖子,露出了手。 祠堂里所有人都望着她一举一动。 不知她要做什么。 “既然我们是太悟阙门的人,一切讲究天意,天道,那就将答案交给老天吧。” 旁边的阙金宝急了:“不可呀,白衣!”这是冬天,怎么可能下雨,昨天刚下的雪,白衣是以这种方式,在拒绝做族长啊,这一拒绝,以后再提族长的事,可就难了啊,他急得跺脚,“不可不可,白衣……” 阙清月看着众人,懒洋洋地捏着袖子,向天举起了手:“若我做族长,雨来!”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6节 众人一时间,觉得荒谬,祖宗这是,开玩笑吗?小辈望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长老个个心虚羞愧,祖宗这是借这个,不做族长啊,他们这是做错了吗? 结果,就在阙清月懒洋洋地一举手,雨来二字声音刚落。 本来下完雪后,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一道雷,咔嚓一声,劈下来。 坐在上面的阙金宝明显看到整个祠堂的人,都抖了一下。 然后全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头顶,因今日祠堂人多,气味浑浊,两扇窗都开着。 一声雷下,天瞬间阴下来,接着雨,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不过眨眼三瞬,雨就下得哗哗的,将纸窗都打得两面颤抖着。 冬日落雨?何等奇景,简直多年未见。 别说祠堂内的人鸦雀无声,就连雷落下时,举着手的阙清月都吓了一跳,看了下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她身后的元樱,目瞪口呆,祖宗竞还有这这本事?她她怎么不知道呢? 这这怎么做到一声令下,风雨交加的? 接着一道闪电划过,祠堂里那五个祖上是老祖第一代孤儿后代的长老,最年长的那个,腿一软,呲溜一下,就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 一声长哭,“祖宗哎,我的老祖宗!” 另四个一看他跪了,一下子全跪了,有一个吓得趴在地上:“祖宗哎,你就收了神通吧,我等同意,同意就是了,不同意的,您再劈他……” “祖宗,我我同意,您收了神通吧。” “我错了祖宗,收了神通吧!” “莫再吓我等了……” “千万别把我们天打雷劈啊,我们是好人,自己人啊祖宗!” 一看长老们都跪了,这气氛,上面天打雷劈,大雨倾盆,下面痛苦流涕,屋黑如夜,后面小辈见此景,再看长老一口一个大神通,跪趴在地上,长老们都跪了,他们怎么能站着?吓得当场也刷刷地跟着跪了。 连阙金宝都滑跪在地上。 这场面,一时间太美,坐在椅子上的阙清月都愣住,不敢看了。 站在阙清月后面的元樱一瞧,这祠堂里的人都跪下了,只有她在这儿站着,这不合适啊,好像在跪她一样,她扑通一声,也跪地上了。 阙清月一脸震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她回头看向元樱:“你……”你怎么也跪下了?真是疯了。 “你!快起来!” “族长,这是个意外。”她抖了下袖子,弯腰去扶地上的阙金宝:“你快起来,这不是我,这就是个意外,这雨……”对啊,这雨怎么这么巧呢?就下了? 这不对劲,想到什么,她意识进入识海,果然,那月盘在上面上下蹦跳,乐得嘎嘎的,是它干的好事! “要你多事!”阙清月骂了它一句,它立即停在那里,不跳了。 阙清月出了识海,将阙金宝扶起来:“意外啊,族长……” 可阙金宝哪里听这些,他站起身,对着祠堂下面的人:“呵呵,这是天意,天意啊白衣,就这么定了!”他拍着肚皮道。 天意,什么天意?这就是……人为的。 但阙清月也没法说清楚这事。 雨还在下。 那五个长老在地上哭得眼泪模糊,鼻涕横流,“先祖呜呜,先祖显灵呜呜,先祖,我们想死你了,我们祖宗死了都念着你啊,先祖……” 阙清月望着跪了一地的人,看向两边祠堂,最后转身背对他们,吐出口气,一口一个阙朝歌,这地方真没法呆了。 …… 阙清月带着元樱一行人回到镜湖园书房时,在案前坐下,族长阙金宝与长老动作飞快,帐本已经摆在她案上了。 她叹着气,拿起一本,看了眼,烦,随手扔到一边。 元樱什么也不敢说,憋着嘴悄声走到她身后,现在她是贴身侍卫,那就得贴身保护,不能像鹿三七那厮,出去逛街,还说什么要看看京城里现在男子女子的衣服款式,他要学一学,到时给祖宗做两身。 她站在祖宗身后,望着祖宗,见她扔了帐本,过了会,又端正坐好,拿起来,翻开了第一页。 祖宗这人,她确实能坐着不站着,但是吧,祖宗又是一个特别乖的人,如果她有必须要做的事,她就会做,并且认真做。 一坐能坐一天,确实挺适合看帐本这个工作。 阙清再次呼出口气,耐着性子,看那些写得麻烦至极的帐本,看得人头昏脑涨的,她不由地伸手取来纸笔,在纸上划出格子,按大梦轮回那个世界里的表格那样,将写得最乱的一本帐本,用格子列出来,到时交给族人,让他们学。 做的这帐目,确实没什么错,但狗看了都能睡着,这便是大错特错。 她低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 文姨手里捧着一本折叠册子,一进来,就见偌大的房间,阙清月坐在案前,一身清蓝色银线刺绣的服饰,端坐在那里,微低头,手持笔,凝思着在写着东西。 整个人透着那股清沌脱俗的美啊,那刘海下的小脸,那眼睛,鼻子小嘴,组合在一起,看着真水灵,一眼惊艳四座,尤其安安静静沉思时,美得人心都是柔软甘甜的。 文姨高兴地看了会,才走进来,唤了声:“白衣。” 阙清月听到声音,停下笔,抬头见是文姨,她笑了下:“文姨来了,请坐。” “我不坐,给你说个事,一会就走。”说着,文姨就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她:“你看看这个,里面有没有你满意的?” 阙清月看了眼那册子,身后的元樱也好奇。 她放下笔,拢了下袖子,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折子上,画了一排男子全身小像。 有书生气的,有强壮的,有方脸的,有长脸的,圆脸的,有高的,有矮的,还有公子哥服饰的。 “文姨,这是……”阙清月看向她。 元樱抻着脖子在后面看了眼上面的画儿,不由地咧了下嘴,当真是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啊。 “这上面,都是我这段时间寻摸到的肯入赘的花龄男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有,咱就把他给娶了……” “什,什么?”阙清月惊道。 后面元樱更是比祖宗声音还大:“什么?那怎么行?这么丑!” 阙清月立即回头看向元樱,元樱马上捂住嘴。 文姨瞧了眼阙清月,确实觉得自己之前收集这些,当时觉得还可以,但见到长大之后的白衣后,又觉得这些,都不配了,她就将阙清月手中的折子,拿了回来。 “那这些先不看了,你等着,文姨再给你找一找,肯定有更好的。”说完她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哎,哎,文姨,真,不用……了。”阙清月伸手也没叫住人。 她不由地放下手臂,又叹了口气,一天天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多!她拿起桌上的笔,将表格随手一画。 后面元樱噘嘴,眼睛一时间乱转。 阙清月画了一笔,目光看向桌旁放的铜灯罩,上面印着人影,她回头:“你在那歪嘴瞪眼,干什么呢?”看着就烦。 元樱赶紧收回嘴:“我我,没有啊?”她忍不住小声问她道:“祖宗,你真的会电闪雷鸣,呼风唤雨啊?” “滚……”阙清月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若会电闪雷鸣,呼风唤雨,第一个先收拾你,站在这里净碍眼,玩去吧。” 元樱:“哦。”走之前,她把自己的衣摆,调皮地朝祖宗扇了下,扇完就跑。 气得祖宗拿起桌上的帐本,够着她去拍她,元樱飞似地窜了出去。 “欸,打不着!你让雷来劈我呀。” “早晚劈你!”阙清月气得喘气,将帐本放回案上。 文姨出去后,想了想,肯入赘的英年才俊,现在是真不好找,实在不行,就只能将白衣的画像画出来,见到如此美人,不想入赘的恐怕也想了吧?到时还可以再挑一挑。 先祖阙朝歌生时就没留下一子半女,好不容易转世了,这一世,她得操操心,必须得让白衣留下后代,因为谁也不知道,祖宗会不会再转世了,这一世很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都得让祖宗这一世里,在阙门,留下珍贵的一脉! …… 刘司晨在新王府里忙得脚不沾地,五进的府邸,十几人进去,像掉了个枣在空缸里似的,需要搬运定制的东西太多。 他刚与人交待完送阙氏四大箱子东西的事,决定把庄子的管家换过来,他一人,真的承受不来。 一路快步进了屋,殿下刚从宫里回来,皇上昨日宣殿下进宫,今日又宣进宫,显然是喜爱这儿子。 只是吧,殿下一回来,就坐在那儿,手里拿着镇伏院的人煞名单在皱眉看。 “殿下。”刘司晨迈步走过来。 “嗯。”东方青枫仍看着名册,“什么事?”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刚让人将四箱子东西,送到阙氏去了,那人回来传回元樱的口信。” 东方青枫头也未抬:“什么消息?” “元樱说,有一堆要入赘的男的画像,她祖宗,正在相看,想招一个入赘阙氏做她夫婿。” “什么?她……”东方青枫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 结果,也不知是站得猛了,还是怒急攻心,刘司晨就见殿下一只手突然捂着心口。 整张脸都变了,额头冒汗隐有青筋浮动。 “殿下,殿下,你哪疼?你怎么了?” 第51章 阙牌 阙门老祖,神仙一般的人物 东方青枫胸口突然剧痛, 使他扶着桌子坐下来,后背先如烧灼一般,燃烧着整个五脏六腑, 接着燃烧着他的心, 他抖着手拿起桌上的茶碗,灌了口凉茶,才慢慢平息心头的痛楚。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自从回到京城,刘司晨就发现殿下不对,不,自从那一次殿下做了噩梦后,就很不对劲了。 他急忙又给殿下倒了杯茶, 眼看着几瞬的工夫,殿下疼出了一头的汗,甚至有一滴, 顺着颊侧滚落在地上,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是哪里疼? “殿下,要不要传御医进府看看……” “没事。”东方青枫呼气,他放下抓在胸口的手:“昨晚没睡好, 休息下就好了。” 刘司晨:…… 没睡好那也不可能这么疼吧?刚才他看着都觉得疼。 “那殿下,你快些休息吧,皇上也真是的,你回来还没两天, 就把镇伏司的差事交接过来, 一天都不让你休息, 害得殿下觉没睡好……” 东方青枫根本没在听刘司晨的碎碎念,他额角滴汗,后颈衣领全是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的热度慢慢降下来,他知道,是那蛟龙在折磨他,只要他心绪不宁,就给了它机会。 心绪不宁,能让他心绪不宁的事,也只能是她了。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7节 入赘?阙氏可真是迫不及待啊,难道一年都不能等,一天都不能等吗?就不能等他死后?他死了,看不到了,管它洪水滔天。 他很清楚,人煞一旦体内的煞物反噬,最多只能活一年。 一年,他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握紧了,握得紧紧的,最后,慢慢放开了,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闭上了眼睛。 …… 阙清月小时生活在族屋的镜湖园,因这处院子,有个小湖像面镜子一样,无论夏天或冬天水面平静无波,如一块碧玉,她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湖边的树下,望着湖面,看着鱼儿游,鸟儿飞。 不过现在,湖已被冻成冰,碧湖也成了银湖,元樱正在那湖上撒欢,摔了一跤又一跤,估计她还没见过湖上冰。 阙清月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内。 背后是一面暖墙,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后背温热,很舒服。 面前案子上,已经少了些帐本,有一侍女从梅花树上剪下一枝最漂亮的梅,上面还有雪,插在黛色花瓶中,悄悄地放在了阙清月案前。 阙清月闻到梅香,抬头看了她一眼,见那梅花,冲她微微一笑,那侍女捂着胸口,跑出去了。 她忘着她奔跑的背影,摇了摇头,看向桌上梅。 别说,红中带雪,颇有傲骨,在屋中只放一会,雪化了,雪水浸在花瓣上,更显花朵颜色娇艳,很美。 阙清月一身淡蓝衣衫,配着这枝艳红梅花,坐在案前,手拿毛笔低头写字。 族长阙金宝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真不知看花好,还是看这位小祖宗好了,真人比花还娇。 梅花浓艳,祖宗清雅,红与蓝相间,真是人间绝美之景,见之难忘。 阙清月听到声音,抬眼瞥了他一眼,然后不作声地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 阙金宝乐呵呵地走过来,原地坐下亲切道:“小白衣?我说小白衣啊。” “嗯。”她应了一声。 一边看眼帐本,一边写着,头也不抬地道:“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个,你在罗煞城,有个罗牌,呵呵,听说很受欢迎,它为何叫罗牌,不是阙牌?”他小心翼翼问。 阙清月手拿着笔,写了会,随口道:“因为在罗煞城,所以用罗字命名,怎么了?”她抬眼看向那张高兴地嘴咧起来的族长。 “嘿嘿。”阙金宝看了眼案子上的帐本,旁边还有一碟点心,点心是族里最拿手的师傅做的桃心酥,一层层做成桃花样子,一朵五瓣,中间还有个红点,入口有桃花香,他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又推了推。 讨好道:“吃点心,别累着了。” 哼,到底是谁让她这么累的,阙清月停住了手中笔,望着他:“到底什么事?你说。” 阙金宝搓着一双小胖手,在阙清月的目光下,这才说明来意:“那个,小白衣,你在罗煞城做的那三套牌,叔叔看了,极是精妙,非常地好!一式三份的资料,卖法也极好,你看,你是咱阙氏的人,是咱阙氏的祖宗,这做出的牌,怎么能叫罗牌呢?它应该叫阙牌啊!” “到时咱将这牌,在各大天师府一宣传,人手一副,那不就财运滚滚,金宝从天降了吗?我也不瞒你,阙氏现在的产业,看着虽然多,但也就是花架子,它少了一个东西。” “哦?什么东西啊?”阙清月看向他。 “是招牌啊!我的白衣,一个别人一见到,就知道是我们阙氏的招牌,是玄门阙氏才有的东西!我们现在就缺这个啊,我看你这套牌就不错,到时每张牌背面,都印上阙字,再写上阙祖绘制,这一拿出去,不就是活招牌吗?有了它,我们阙氏也就有了在玄门独一无二的牌面,赚不赚钱先不说,阙氏面上有光啊,就是这牌,嘿嘿,嘿嘿,白衣你看……” 一说起赚钱,一想到发财的门路。 阙金宝那小胖手搓的,就跟搓金元宝似的,一个劲儿地嘿嘿。 阙清月听明白了,她手拿着笔,低头又看向帐本,笑了一下,他是看中自己在罗城时瞎画的那套牌了。 “行吧,谁让你们叫我祖宗呢。”她道:“那些罗牌,你拿去吧。” “好好好,我的小白衣,从小就乖,嘿嘿,叔叔这就去赚钱给你买衣裳穿。” 阙清月手一顿,小时候哄她开心的那些话,现在竟然还拿出来说,她摇了摇头。 罗牌是她在罗煞城时,无事画的,灵感来源大梦轮回中的梦中世界,那个世界也有一种牌,其实在玄学上,这种牌,娱乐性质比较高,入门简单,人人都可以玩,抽出一张,就算不懂的人,光看着牌上的画,也能说对几分。 她在罗城想赚银子,就得弄点玄门新鲜的东西,于是她便自己无事时,琢磨着也自创出一套牌,以罗煞城的第一个字,命名,叫罗牌。 这个牌她是用人间的七情六欲八苦绘制,无非就是些情,爱,财,以及人物的喜怒哀乐惧,色形貌威仪姿态等,将各种人间百态,绘制在上面,有人们想要的东西,也有痛苦的东西,历练的东西,画成一副套牌。 为了卖得好,她第一副罗牌画得是美人图,阙清月琴棋书画,无师自通,一教便会,画技也极为出众,画出的第一套美人牌,就卖得好价钱。 解牌的资料,她分了三份,第一份简略版,上面有每一张牌解析,第二份进阶版,不但有每一张牌的详细解说,还有套牌组合解析,第三份终极版,将前两者放在一起,又写下了许多案例,看着更清晰明了,更通透了,只要看懂了,明白了,基本就会了。 三套三个价钱,任君选择,因为太新鲜了,价格又不贵,而且在大聂,大家有什么本领,绝不外传,都捂着,像她这种愿意把自己的绝学,详细写下来卖给别人的,简直就少见。 花点钱,就能买到,并且学到,资料还特别详细,加上她又是阙氏的人,背靠太守府,有名又可靠,所以第一版的美人图罗牌在罗煞城,还真的赚了一笔钱,否则她怎么可能在最后三年,积下了小一万的功德值。 但罗城,还是太小了。 若放在京城,放到阙族,族内不但有人在各大天师院执教,还有店铺,以及阙氏在玄门的威望与影响力,可以说,只要打上阙氏的名号,印上阙氏的标记,就单是那个阙字,这牌肯定卖疯了。 玄门谁不想看看阙氏出的新东西是什么样的?谁不想学习一下呢,大聂天师不知有多少,不说人人一副,有一半买那就要赚翻了,不止玄门,道门亦然,他们也好奇啊。 这罗牌有个特点,就是好上手,入门简单,没有门槛,普适性很强,看图说话,人人皆可,阙清月知道,这牌一出,肯定会被玄道两门的一些人士抨击,都能猜出来,他们会说什么,会说它是什么玄门耻辱,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也确实,罗牌相对玄门现在的高深玄技,它的预测性弱了些,因为玄学这门学问,是越往上走,越需要天赋的一个行业,不是人人都可以学,多少需要点天赋才能入门,但罗牌正好相反,人人都可以,它上手快。 两个人同时抽到一张元宝卡,运用在实际中,其中一人只拣到了一两银子,而另一个却赚了千两。 这就是牌卡的局限性,玄学从简单的卜卦,算字,到山河气运,观星辰日落,步步高深,从观人的命运,到一城之命运,至一国之运,到天下大运,越来越难。 难就难在,不但要会看运,还得会看气,会看运者,只是普通命师,善观气机,才是王者,会观天下之气,才是王者中的王者,但这需要更高深的命书,更强的理论,更高的天赋,更好的命格。 用牌卡算这些,无能为力,毕竟每个人命中的东西,并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给,怎么给,有的出生就有,有的中年有,有的晚年方得,运不同,所以抽到同一张牌,结果就是一两银子与千两银子一样,天差地别,无法分辨。 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牌还是有用的,它单用,一般,但结合其它玄技同时用,在得知一个人的大运走势后,再配合这套牌,就能精准算到这个人实际的情况,仿佛身临其境地看到对方所有困境与状态,十分精准。 如果非要形容,其它玄技可以看大框架,看骨肉,罗牌可看神情看细节,结合牌后,就可以画出这个人完整人物画相脉络,相似度有六七成,罗牌在玄学里虽是皮毛,但皮毛亦有大用,乃是一套人手可用的基础预测牌卡。 且这牌可以配合所有高深玄技使用, 她在罗城,不止画过一套美人卡,还有一套英雄卡,无论男子女子,喜欢美人还是英雄,皆有余地,另有一套山水牌,完全照顾带所有客户的需求。 这次回到族里,本打算闲时她再画一副,这次画个特别的,就画一套煞牌。 将她这千里之行,路上遇到的所有煞物,所有人画进去,像连环故事一样,成就一套故事牌。 无论是仙女庙那怨血千年化碧玉,难消恨。雨夜萧瑟冷秋风,吊尔魂里追人不放的神煞吊魂, 还是欲煞双生青蛇,亦或百亩果老农血煞,都会画进去,连客栈那妖娆的老板娘张玉娘,也会绘在其中,并写出他们的个人小传,放进资料里,每一个人物,都是牌中主角,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可悲可泣的故事。 或想成仙,或成魔,或成人,轮回还是寂灭,皆是它们的命运。 阙清月目前也只是有这个想法,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她确实画出了这套牌。 而这套牌,流传后世之广,名气之大,百用不绝,百看不厌,历朝几代,经久不衰,是被后来人,最为推崇,也用得最多的一套牌卡。 无论改朝换代多少年,仍然人人手持这套牌卡。 爱它,惜它,收藏它。 后世人,有人为抽到断臂张仰青而难过,预测到自己会像张仰青一样,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曙光就在前方。 有人抽到鬼新娘,会高兴地跳起来:“抽到了鬼新娘,我要有夫君了,这是永浴爱河牌!但是为什么,每张鬼新娘牌的那条船上,都有一个船夫呢?” 另一人道:“谁知道呢,当初阙牌传下来时,就是这么画的,按照这套牌的规律,里面每一个人都有故事,这个船夫一定也有自己故事呢,你看,这船夫的背影,还颇有些玉树临风呢,年轻时,定是个俊俏的公子。” “还有这里,船内的屏风后面,有两个人影?好像一男一女啊。” “原来这里还有两个人,天啊,这样一张牌,既有船夫,有鬼新娘,还有隐藏起来的一对恋人,这肯定是一个,很特别的故事。” “但是小传里,这两个人影没有写出来啊。” “可是牌卡上画出来了,它定有深意,应该是个隐藏故事,不会要我们猜吧?那我猜一下,会不会是这个绘卡的老祖和她的情人啊?” “哈哈,说什么胡话,不可能。” 也有人抽到了扶风簪花,“呵,我一大男人,抽到扶风簪花?岂能如此?” “南宫兄,你本就是玉面小生,抽到此牌,容貌日后更上层楼,愈发的英俊美貌了,这可是一张美人卡,上面画得乃是扶风国第一美人,女子抽到可要欣喜若狂,恭喜南宫兄了。” “恭喜你个头啊!我一个男人,要美貌何用,是否能求一下男子气概?” “男子气?我抽的这张卡,便是喽,西丰贺图与他的八百神将,哦哈哈。” “这牌面,你最近干劲十足嘛。” “那是,天天熬夜读圣贤书,累死我了,下次科考若再失利,我爹说,就不让我考了,让我回家继承他那三百亩土地,天天跟他收租子。” “哈,这次如果再考不上秀才,你可就要做地主公了。” “那我抽一下这次科考……完了,最可怕的灭世牌,皇城倒塌。” “没关系,这张牌看似凶,实则并不凶,它代表着旧的朝代已去,新的王朝马上展开,未来充满希望,你要中秀才了。” 几个男子站在一起感慨道。 “这牌卡,实在太经典了,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透过它,方能够领略几百年前灭亡的大聂王朝,那千年泱泱大国的绝世风采,若我能生在那个时代,目睹这样的精彩,死而无憾。” “南宫兄,说的极是,据说当年还有阙门,道门,玄佛儒以及天下三千门武学门派,各种奇人异士齐聚京城,何等的惊艳啊,神仙人物层出不穷,巅峰时甚至还有蛟龙出没,让人难以想象,那个末法时代下,唯一的一个千年王朝,日落后,最后的辉煌。” “我更想看看,能绘出这样精彩故事,画出这些悲情英雄煞物牌的阙门老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在那一代年轻人中,无比惊才艳艳之辈!我曾看过古书,这阙门老祖,乃是神仙一般人物呢,见过的人,无不惊叹。” “哇,真想目睹一番啊。” “向往之。” …… 阙金宝得了阙牌改名权后,起身时想到什么。 “那个,白衣啊,阙付生,就是你父亲来信了,说要你回家看看,你明日回去,走个过场马上回来。” 啧,大概白衣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白衣的老父亲,所以他现在一看到白衣生父,那阙付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若不是顾忌白衣的名声,这事压根不想告诉她,于理来讲,到底是生父,回来不去探望,说出去不好听啊。 阙清月抬眼看了眼梅花,想了想,“行,我明天过去。” “还有件事,三日后宫内泰和殿,皇上给要九皇子办洗尘宴,宴请文武百官前去赴宴,也邀请了我们俩,到时你随我一起进宫。” “我也要去?”阙清月笔一停,又继续写道:“我不去。” “啊?你不去?” “嗯。” “那九王爷可是一路护送你回来,不去说不过去啊。”这是恩情,先不讲银子不银子的事,听说这一路上,危险重重,那九皇子几次豁出去命保护他家的小祖宗,几千里路啊,那皇子也吃足了苦头,如今安全将人送到京城,这份情谊,族长阙金宝是记在心里的,九皇子这人,重承诺,讲信用,能处! “你就说我病了。”阙清月心烦。 “唉,你这……”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8节 族长拿着阙牌,走了,白衣死活说不通,就是不愿意进宫,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望到手里的阙牌,又乐的走路哼小调,这手里握得哪里是一副牌啊,这可是阙氏以后十年,百年的门面啊!呵呵,祖宗到底还是他们的祖宗,到最后,还不是得拿祖宗的东西撑门面?那些小崽子,一个个的,看他羞不死他们。 阙清月心烦意乱地拿起帐本,看了眼,放下了。 被她赶出去的元樱,玩够回来了。 一天了,来来回回找她的人,那么多,她一直端坐在这里就没动过,这些人便一直在她眼前转悠,开口祖宗祖宗地叫,烦死了。 “祖宗!” 果然。 “你又怎么啦?天天祖宗祖宗,我不是你祖宗,你是我祖宗!” 元樱被她骂得倒嘶了一口气,这祖宗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但她不怕,抱着匣子跑过来:“你看。”说着将两个匣子打开,里面美玉和宝石能闪瞎眼,关键颜色特别美,有妖蓝色,葡萄紫,樱桃红,都特别适合祖宗戴,她不懂宝石也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阙清月手拿着笔,瞥了一眼,又看向帐本:“哪来的?” “刘司晨送过来的,不但有这些,还有布匹,全是宫里的好料子,上面光闪闪的,摸一下那个滑啊。”如果能做成内衫给祖宗穿上,不知道能有多美。 “我不要。”阙清月写着字,听着元樱在那念匣子里的东西,念完,她才翻了一页帐本说道:“你听没听我说话,我说了,我不要,你给东方青枫退回去。” “啊,退回去,退谁啊?” 阙清月看向她:“退给东方青枫啊。”是不是傻? “可是,这些东西,是刘司晨给的呀!” “什么?”阙清月望向匣子里的物件,每一块,每一颗都是精品,虽比她手上这块白羊脂油膏子价钱低些,但也相差无几,刘司晨?他?呵。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收集到的,全是极品宝石,极品羊脂玉,还有那珍珠,一看就知道是贡品,这些东西,明明就是宫里的,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皇上赐给他儿子的,给九王爷用的。 九王爷是谁? 也只有元樱这样的傻子才信。 她看了眼东西,再看向帐本,实在看不进去,最后放下笔,“他想如何?” 想到那天,天上雪,马上人。 她目光,望向手上食指上的扳指,单手微微地转了两圈,光滑细腻,想到扳指内那八个字,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那曾经,是对她最真挚的祝福。 静默后,她才对旁边元樱道:“一会儿,你去与族长说,三日后的洗尘宴,我去。” 她倒要看看,这九皇子,变成了九王爷,是变了性格吗?昨日还对她惜字如金,今日又借属下之名送她这些,他这个九皇子,不,是九王爷,他到底要怎样? 第52章 府中无正妃 我瞧五皇子,是看上白衣了 王府内, 寝室檀木作梁,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罗帐, 帐上银线交错。 帐内, 东方青枫一身黑色常服,笔直的腰身平躺在床上,胸前盖的是银色锦被,头枕青玉枕,旁边放着斩龙刀。 他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双手微握拳,放在腹前,正在梦中, 而这个梦,似乎并不美妙。 在梦里,他看到一处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 宫殿高耸入云, 仿佛没有尽头, 上面一块块琉璃瓦,反射着光,迈步走进去, 周围有很多根金色的柱子支撑着。 抬头,那柱子直通云霄,望不见顶。 每根柱子上都雕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 这些金龙, 姿势各有不同, 但能看出是同一条,它们有趴伏睡觉的,也有戏玩金球,还有张牙舞爪,腾云驾雾。 每一只皆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能腾空而起,栩栩如生。 其中有一柱,却不同,那柱上,没有金龙,只有一只鸠占鹊巢的蛟龙。 是一条青蛟,正盘踞在金柱上。 这只青蛟,他再清楚不过,就是那只蟠龙山庄的蟠龙,它正舒服地占据着那根柱,盘卷着。 头还高高地仰起,看向大殿内的人,正俯视着他。 “东方青枫?没想到你也来到这里,你的身体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呵呵,这根柱子有龙气啊,可助我化龙,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东方青枫望着这处大殿,九根柱子,八根柱上,已有金龙,唯有青蛟这根柱子没有。 这是他体内?这些柱子是什么?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种东西,并且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梦,但很快他知道,这并不只是梦,因为那只青蛟又入了他的梦境,它开口道。 “东方青枫,在凡人中,你确实很强,你是我见过体质与精神最强的凡人,你能熬过我的蛟气入体,还能将我压制多年,还可领悟锁龙煞,看来,你根骨的确不凡,或许你命格也不凡,但是,也只能止步于此,现在你已被我知晓了最大的弱点,你可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哈哈哈,你这样的人,竟然会爱上一个女子,你爱她,爱,这是凡人多么珍贵的情感,爱是奉献,爱亦是弱点,一旦生了爱,就会心生恐惧,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怖,她不但左右着你的情绪,还左右着你这人煞的人生,你现在只要一想到她,就会痛,心痛,肝痛,五脏六腑,痛上加痛。” “东方青枫,你可知这为何?因为你动了情,凡人,一旦动了情,你的心就不稳了,你心一旦动摇,你整个人的灵魂就动了,而我,就有机会吞噬你,影响你,让你为我所用。心之所向,既是命格,你的心动了,你的命运也动了,你的命动了,我就能动了,你可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你比谁都明白,因为这一切,你都能感觉到,可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你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她,去爱她,想怜惜她,照顾她,甚至嫉妒能和她相伴终生的伴侣,你只要一想到,你就会动摇。” “你完了,东方青枫,你已经深入其中,不能自制,你会变得不再是你自己,你甚至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你想待你死后,管它洪水滔天,你也看不到哈哈哈……” “我不会让你死,我会留有一丝你的神智,让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人,活是这残酷的人世间,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子,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为你痛不欲生……东方青枫,你以为你死了一了百了,不,死了,却还活着,却什么也不能做,无能为力,那才是对你来说,最恐惧,也最可怕的事。” 东方青枫眼底红丝遍布,他抬头,怒看向那巨柱上那只张牙舞爪的蛟龙。 “你以为我死,会让你活着吗?你这只活了千里早就该死的虫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同归于尽?” “哈哈哈,东方青枫,你舍得死吗?你死了,她怎么办呢?她若遇不不淑,所嫁非人,你说,她那么聪明,丈夫在外偷腥吃嘴?她看一眼便发现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男人从不需要聪明的妻子,只需要一个装傻的妻子,那些人,能容得下你爱的人这样聪明的女子吗?” “容不下怎么办?他们会打她,骂她,甚至羞辱她,诬陷她,休弃她,你说,一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再被赶出夫门,无人依靠,孤苦伶仃,或许一生也没有一子半女,多可怜啊,这世间多少这样的女子饿死街头,她的家族可以庇护她,可她的家族亡了呢?你所谓的自己身死,不管别人洪水滔天,可这滔天的洪水下面,若有她呢?你还想死吗?你还能死吗?你还敢死吗?” “东方青枫,你承认吧,你根本放不下她,这世间,还会有一个男人像你这样爱她,护她,不计较她,不欺骗她,有能力保护他,还会一个男人,拿一颗真心待她吗?” “没有了,除了你,没有了,哪怕有,你甘心吗?甘心她嫁给别人?成了别人的娘子,与别人洞房花烛,任别的男人脱下的她的衣衫,让别的男人伏在她身上……”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蟠龙,你最好不要激怒我!”东方青风愤怒的声音,传得整个宫殿内,都是他的回音。 青蛟盘在柱上,“呵呵,无能者狂怒东方青枫,你生气,你愤怒,是因为你发现我说的都是对的,你现在没有办法,你没有任何办法,你才会被我激怒。” “东方青枫,既然如此痛苦,不如就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吧,我保证,不会动你那小情人一根头发,若是动了她,就让我蟠龙永世不得龙身,我甚至还会帮你保护她,帮助它,让她长命百岁,平安喜乐,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你做梦!你的承诺,一文不值,你以为这样蛊惑我,我就会相信吗?保护她只能是我。” “你说我无能狂怒,你又何尝不是对我无能为力,若你行,你可直接夺走我的身,何需夜夜入梦,废这么多口舌?” 青蛟甩了甩尾巴,一时没有言语,过了会才道:“东方青枫,反正本尊是不急的,我的寿命绵长,而你,只有区区一年的时候,你现在不把身体交给我,那只能等你吃足了苦头,我再夺你身体,不过一年而已,我等得起,你很清楚,一年,一年之后,我就是你,而你,不再是你……” 外面传来了长工搬东西的吆喝声。 “这个柜子,搬到这里,别嗑了,别嗑着,这可是上好的红木啊。”刘司晨指挥着几人放柜具。 东方青枫在床上睁开眼睛。 天亮了,梦中不过半时辰,竟然一夜过去。 刘司晨忙完,弹了弹衣摆,抬头见殿下一身锦袍玉带,比昨日晚了些,那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不知是不是昨夜又没做好梦,正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唇紧抿着。 “我去宫里一趟,中午回来。”说着,斜目看向也要跟着的刘司晨:“你就不用跟着了,在宅子里忙吧。”说罢,他握着刀,转身离开。 刘司晨挠了挠后颈,殿下怎么连他也不带了?哪个王爷不带几个人,这可是排场。 不会是,烦他了? 东方青枫梦醒了,可那只缠在柱上的青蛟,却还缠在那里,它自有说不出的苦,它说这根柱子有龙气,待着舒服,但实际上,它是被钉在这根柱子上,这柱子是有龙气,但却是另一股强大的龙气,压得这只青蛟瑟瑟发抖。 只有东方青枫心境动摇的时候,这根柱子才会松动,它会拿到一点身体的支配权,所以刚才,才会一个劲儿地激怒他,试图让他心境不稳,甚至利诱他,让他心甘情愿的交出身体。 但显然,东方青枫没那么蠢,不到最后一刻,他根本不会交出自己,他甚至还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该死的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他的命柱?九龙命柱?”青蛟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鱼,不断翻动无果,“这九根通天柱?难道是东方青枫此人的命柱?九龙柱?可为何有一柱无龙?” 所以它现在是鸠占鹊巢?才动弹不得? 如今看来,只有让东方青枫心境崩溃,这龙柱才能崩塌,它才能脱困,占据东方青枫身体。 呵呵,如今得知这东方青枫乃是九龙命格,它反而更高兴了,占了此身,不是龙,亦是龙。 京城的几个皇子,早上会跟百官一同上朝,之后进宫请安,东方青枫洗尘宴未开,全京城文武百官虽知道九殿下回来了,但未正式公开身份,文婴帝免他上朝,但每日还是得进宫请安。 东方青枫出宫时,在福安路,遇到了穿着一身裘衣的七王爷滇王。 无论滇王在房间里,如何摔他那些破烂瓶子,骂多少人,如今迎面见到了他那小九弟,立即变脸,变得热情无比,隔着老远就张开双臂,向东方青枫走来。 “这是谁啊?这不是我那年少有为的小九弟吗?九弟九弟,多年未见了,我是你七哥!”说着便向东方青枫走来,向他展现这轰轰烈烈火热的兄弟情。 东方青枫本就心情不好,见了他,直接将手中刀,刷地弹开,露出雪白一刃,跟在七王爷身边的束发男子,反映极大,他一挑刃,他便蹭地将剑瞬间一拔。 前面王爷热情要拥抱,后面侍卫一脸防备,见他如见猛虎。 “呵呵,九弟,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经逗。”那七皇子收回了笑脸,本来举着的手,瞬间甩了下袖子,放了下来,他也没有真想上前抱这弟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他总得做做那兄弟情深的样子,给他父皇看看。 随后他带着那侍卫,走到东方青枫身边,他道:“九弟啊,你的命,可真大啊,传说我们的父皇有九条命才能登上皇位,我看你,这命,割了一条又一条,也不少。” 东方青枫斜目望他:“不敢,我这命,哪有七哥你的财力雄厚,听说杀不了我,你气得砸了一库房的瓶子,碎片都能装满一间屋子。” 滇王:…… “你给弟弟送得那些礼,弟弟着实惶恐,七哥这份特别的兄长情谊,弟弟已笔笔记下,待日后,一件件奉还。” “呵呵,九弟说笑了,咱俩兄弟之间,那些小礼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还有更大的礼在后头,我可是拿你当我的好兄弟才告诉你,九弟莫急,莫急啊。”说着,七皇子哼了一声,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侍卫走前,回头看了眼东方青枫一眼,眼中有挑衅之意,之后收回了手中剑,跟在七皇子身后。 挑衅?东方青枫看向那名待卫,个子不高,身体倒是壮硕,滇王最爱自己的小命,出行时,身边至少要带四个侍卫,这一次,竟然只有一人,那就说明,这一人,至少可抵四人。 这是一个高手? 高手他见得多了,此人算什么,也敢挑衅他。 东方青枫压低眉,回过头,驾马而去。 出宫后,他去了镇伏司。 镇伏司的位置,设立在皇宫外白虎凶位上,以凶制凶。 离长平街不远,西北角原来那一片是胡同,后来全部推翻重建,便是现在的四大镇伏司。 镇伏司各司其职,分为天、地、玄、黄四司, 天司,培养镇守史的地方,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镇守史,百名人煞里,才能挑出十名能力出众,体内煞气稳定,确定对大聂忠诚之人,剩下的人煞,会有一个观察期,一般会留在镇伏司里,如果半年内无事,便会派到各地,斩杀新出的煞物。 地司,收集情报,整个大聂送往京城来的煞物情报,多如雪花,不但要看煞物出现的地域,还有煞物的等级,能力分析,还有周边的百姓伤亡情况,将轻重缓急挑拣好,才能派人出去,其中还包括派人出去后,整个前行的路线,长途跋涉时的路过的驿站,都要拿到最安妥的情报,并且安排好,人煞难得,每一个都很珍贵,不能因路途出现什么意外。 玄司,便是大聂招揽过来的那些奇门异士研究人煞的地方,所谓奇门异士,就是整日神神叨叨的江湖人士,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反而异路奇技者多,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这些人聚在一起,再加上朝廷大力扶持,以及大量的悬赏,这么多年,确实在人煞上有些成果,不但人煞成活高,也研究出了压制煞物的药物,此药是朝廷目前控制人煞的手段。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09节 黄司,也就是诏狱司,是镇伏司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都是大聂各地运送来的死刑犯,大约三天就会运来一批,全部关押在此处。 里面十个有九个喊冤的,若还在地方,还有一分可能翻案,一旦押往京城,关在镇伏司里,只要进来,九死一生,除了成为人煞,没有活路。 东方青枫的任命旨,已经送到镇伏司,他现在是镇伏司的指挥史,对镇伏司来说,就是最大的头,以后就是这个头,会越过他们,直接向皇上汇报工作。 哪个不害怕? 镇伏诏狱司,每一司都有一个指挥司使,从四品。 诏狱司司使,得知九皇子东方青枫来了,一路小跑从他衙门里出来。 一眼便见到东方青枫腰上挂的那块金色的镇伏史指挥史的腰牌,阳光下冒金光。 司使四十岁左右,十几年前只是京城周边掌管诏狱的一名小史,镇伏司成立后,他被调到京城来,管这诏狱司,他这官职在京城里,随便一砖头,都能砸到三个。 换别的皇子,他还不会如此狗腿,这一位,名头可大了,乃是皇子中唯一的人煞,别人恐怕不懂,但他们这些镇伏司的人,明白,眼前这位,乃是人煞中的王者,身具是大聂唯一的蛟龙煞。 他们四司制造出来的人煞算什么,那实力,都不够眼这个人,一根小手指碾压的。 这就是,人造,与天造的区别,眼前这位皇子,那是老天造就的意外,人能力有限,无法复制。 就算孤身前来,身边没带一个,也无一人敢动他,千人斩东方青枫,其名声早已传遍大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动他,找死吗? “九王爷,哦不不,指挥使大人,您大驾光临,我这诏狱司蓬荜生辉啊!” 东方青枫下马后,将马交给一旁诏狱司的人,心不在焉道:“带我去诏狱看看。” “是是是,大人这边请。” 诏狱司内部格局,与京城普通的诏狱差不多,环境要比普通诏狱好一些。 因地方的诏狱伴随的是严刑,但这里的犯人,没有刑罚了,他们已经被定罪,反而为了能成功炼成人煞,不但食物给的充足,每三日必有肉菜,每顿必饱,而且打扫的也比较干净,没有鼠虫肆虐的迹象。 “……诏狱里的犯人,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有的生病了,我还得给请大夫熬药呢,尽量让这些运到镇伏司里的犯人,活得好。”不但不能死,还得保证人强壮,病歪歪的也不行,怕熬不住煞物,都会精细养一段时间。 东方青枫手拿刀,走进去,他比旁边的诏狱司史要高大半个头,单是站在那里,便威风凛凛,低头看人的压迫力,司史不敢说错话。 他就是干诏狱这活的,不知见过多少贼凶的犯人,多少横人,人凶不凶,他闻着味儿,就能知道,九皇子现在这一身的气,那真是憋了一身的凶气啊,都隐在身体了,一句话说错了,他这口恶气,他可受不了。 他敢动吗?不敢动。还得笑脸相陪。 “大人,这边请。这是天字号牢房,关得都是身体不错的,你看一个个养得身肥体壮,已经养了一个月了,再过半月,就可以往玄司那边送了。”意思就是可以着手制煞了。 东方青枫不言,他一间间牢房看着这些人,大聂毕竟是大国,为了除去煞物,制出能斩杀煞物的人煞,虽不会对自己的百姓下手,却可以先拿这些死刑犯开刀。 “这些死刑犯本就死路一条,进了这里,对他们来说,还有一丝生机不是,至少人煞也是条活路,成功了,一步登天,没有人闹。”就算闹,也没用。 牢房常年不见阳光,每间面积不大,充斥着疠气,里面的人虽吃好喝好地住着,但死气沉沉,若是在地方,哪怕刑罚重,里面的犯人还能活蹦乱跳,大喊我是冤枉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有一丝希望能出去。 现在,一丝希望也没有。 这些人,或躺着,或坐着,都瞪着眼睛看着他,东方青枫与他们的目光对视,竟无一人躲闪,反而个个眼中充满着莫名的颓意与恨意。 看了一圈,出了天号房,他回身问司史:“这些人,确定都是死刑犯?” “确定啊,他们都是地方送过来的,个个都有卷宗,个个都该死。”司史道。 接着又去了地玄黄三处司狱,皆是如此。 到了黄字号诏狱,里面全是刚送来面黄肌瘦的犯人,还有的生着病,确实如司史所说,里面有药味,司史请了大夫来给他们看过病。 大概是刚送过来,还没有绝望,见那司史对东方青枫点头哈腰,其中一人蓬头垢面,穿着狱服,冲到牢房铁栏处:“……大人,我错了,我想回家,我家乡遭了水灾才成了流民,我只是太饿了,抢了口吃的,我不吃了,再也不吃了,放了我吧……” 东方青枫听到此言,眯了下眼睛,看向司史:“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说都是死刑犯?” 司史瞪了那人一眼,这才小声道:“大人,这边说话。”二人出了牢房。 “大人啊,现在死刑犯数量不足,这民间,有些强盗山匪,杀人抢劫,无恶不做,这些人就是大聂的毒瘤,人人恨之入骨,抓到也会送到这边来,还有就是,这些流民……” “他们是流民?”东方青枫看向他,强盗山匪就罢了,流民,那是大聂的百姓,不安置好,竟然抓到这里来? “他们是自愿的。”司史道:“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大聂现在的情况,如果再不遏制那些煞物,那百姓就遭殃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普通人根本抵抗不了煞物,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流民,本无罪,可流民一多,就成了灾,流窜的,或抢,或烧,或打劫,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只能抓起来,但衙门也养不起这些人,实在吃不上饭,他们就自愿求上衙门,给口饭吃,他们愿意做这个……都是同意了的,现在吃饱喝足保住命才来反悔,哪有这样的好事?大人你说是不是?” 东方青枫瞥了司史一眼,“这些流民,圣上知道?” “指挥史没来之前,我们四司史的情况,每月都要向圣上报的……” 东方青枫回头看了眼这座黄字号诏狱,他是在尸山人海中走过的人,这诏狱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满溢出的死气。 随后,东方青枫去了玄司。 不由于诏狱司的司史,玄司的司史,是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 见到指挥史来了,一路东方青枫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还能与上峰抱怨一小下,突出自己的管理难的委屈。 “大人,这些奇门异士,实在太不好伺候了,有的张口就要住高楼,有的喜欢水边,还有喜欢美人,这个好说,更有那古怪的,弄一堆虫子在宅子里,搂着虫子睡,最最可怕的,就有一人,他养毒蛇,我们玄司前两天,还损失了两个衙卫,就是被毒死咬死的……” “黄卫,银卫,武将不管这些?”东方青枫道。 “不可不可,管不得啊,这些异士脾气大得很,大人你是不知道,他们虽脾气古怪了些,但还是有些本领在身上,没本事的早赶出去了,前几年还赶走过一师门三兄弟,这三人虽有点制煞的手段,但霍霍了许多犯人,一个也没制成……” 东方青枫手握刀,负手在殿中,他看向玄司的殿墙,摆满了药柜,比御药房的药柜还要多,中间的几排桌子上,全是罐子,奇怪的人身骨头堆在地上,有人蹲在那里,在这些里骨头里挑挑拣拣。 他看到这些,再加司史说的一师门三兄弟,他想到了在玉霞山时那三个道士,洞里也是这些瓶瓶罐罐,顿时心头生厌,但还是强忍住。 他状似无意地问:“控制人煞的药物,也是这里做出来的?就是这个?”他指着墙上锁起的铜柜,里面一瓶瓶摆着药。 “是的大人,但这里的药,只是半成品,真正的成品,在制出后,就都被宫里的人拿走了。”这些成品药,每一颗,都控制在圣上的手里,不会流落在外头。 “就是这些腥红的粉末?”东方青枫在柜子旁边,伸手弹了下那些腥红粉末。 “只是其中一种,这药光药材就有一百多种,听那些异士说,药中各种虫子毒物相生相克,还些古怪的东西掺在其中,但具体的方子,只有圣上与制药的人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药效如何?”他不经意地问道。 “呵呵,只要人煞,服下这药,药到见效,体内的煞气立即被压制,且此药,人煞吃了,以后每年都得吃,不吃的话,体内煞物不折磨他,他自己也会痛得死去活来,只要开了头,以后就再也离不开这药了,那滋味,可够他们受的……”他可是见识过的。 毕竟总有那不听话的人煞,尝到苦头,从此老老实实,他们不明白,那些药,就算他们得到了又怎样?药的成份极其复杂,没有朝廷供养这些异士,花大精力和财力天天研制这些东西,靠他们自己,呵呵,就算拿到方子,他们能凑齐药吗?凑齐了有人做吗?有人做,他们有钱吗?待想通了,自然就听话了。 这便是朝廷控制人煞的手段。 司史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九王爷就是大聂最大的一个人煞,他顿时想打自己嘴巴子,他给忘了,立即解释道:“不过,这些人煞与指挥使不一样,他们都是异士人为制出来的,天生就有缺陷,不像九皇子,乃天造之才,专克制煞物,像蛟龙不是都被您克制住了吗,根本用不上这些药,这药,说是人煞的解药,但我听那些奇门异士说,这药,乃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吃多了,人煞就算不死于煞物,也早晚会死于药毒……” “它们是毒药,你高兴什么?”之后指挥史一言不发地走了。 司史在后面愣住:他,也没高兴啊? 回去的路上,东方青枫心情恶劣到极点,竟然是毒药,他一个人骑着马,漫无目地的在街头行走,望着周围人来人往买卖货物,眼前这人间烟火气,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失神间,他竟然一直跟着一辆马车,行了很久一段路,只因那马车是墨绿色的。 直到跟了两条街,他才回过神,见那车前,也坐着一女子,因车挡着,看不清楚,直到他听到了声音。 虽隔得远些,他本身习武,耳聪目明。 “元樱,都说多少遍了,不要总掀帘子,会有冷风吹进来,就是不听。” 那声音熟悉至极,他勒着马,一下子停下来。 “哦。”元樱本想跟祖宗说话的,但门帘太厚了,祖宗在里面说话声音又小,所以她就掀开了帘子,但祖宗又怕冷,不让她掀。 今日一早她跟着祖宗去祖宗父亲的府里拜见,现在走在回宗族的路上。 元樱放下帘后,看了眼两边,族里的人跟在左右,元樱习武,天生便有敏锐的感觉,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而且跟了不短的一段路,可能之前回京一路她赶马车,东方青枫便经常在后面压车,她也习惯了有人在后方,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待发觉后,才想到,她已经不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现在已经在京城,而且也没有东方青枫为她们押车了。 那是谁在跟着?竟然能让她失去警觉,她立即扒着车边,向后一瞧。 很意外,看到了一匹枣红马,而且马上的人…… 怪不得她一时没觉察,原来是他啊。 她立即回头一下子掀开车帘。 “祖宗!” 阙清月正一身宽袖衣衫,围着羊毛领,伸手拿着汤婆子,坐在马车里,见元樱又把帘子掀开了。 她无语地望向车顶,然后看过去:“你找打是不是?”刚说完不让她掀,转眼又掀开,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她抬起手,吓唬她,就要拍她。 就看到元樱把自己的一张大脸挤进车帘里,尽量不让帘子露风,她道:“祖宗,你猜我见到谁啦?” “谁?”阙清月没好气将手放下,抖了下袖子,将汤婆放在袖里暖着。 “我见到东方青枫了,就跟在我们车后面……” 元樱说完,就看到祖宗先是低头愣了下,然后转身,刚她还说怕风,如今竟不顾冷风,一下子将马车的车窗打开了,外面下过雪,冷冽得很,一开窗,寒风立即涌进来,车里的暖意一下子没了。 祖宗打开车窗向外看,可是当她看的时候,车子却经过一个拐角,什么也看不到了。 元樱见祖宗望了好久,才回过头,脸上有些失落地低头不语。 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那一行人,一辆车,在路上的日子。 马上的东方青枫,站在那里,目光远远看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 待他牵马回府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 中堂传来笑声,这笑声很熟悉。 鹿三七听说九皇子已经封王赐府了,特意过来瞧瞧,别说,两日不见,还挺想念东方兄与刘司晨的。 他正与刘司晨逗着趣,见到东方青枫走进来,鹿三七笑着站起身:“东方兄!” “哦不对。”他故作模样地原地施了一礼:“草民见过九王爷。” 东方青枫懒得理他的装模作样,将刀放到一旁:“来了多久了。” 鹿三七笑呵呵地摇着扇子,“没多久,也就一刻钟。” 刘司晨让下人端来热茶给殿下,然后三人一同坐下。 “我这一路找过来,见到东方兄的王府,呵,可真是气派啊。”再也不是那个在山中给小祖宗搭帐篷的九皇子了,鹿三七道。 “你今日怎会过来?”东方青枫想起那辆马车,与马车上的人,他眉间微动,伸手取过下人端过来的茶,随口问了句。 “哦,今日白衣回府看望父亲,我,元樱与阙氏族人一同跟着来了,没想到白衣的父亲竟然是京城有名的画师,据说一画难求,去的时候,赶上府里来人求画,你们猜来求画的人是谁?” “谁啊?”刘司晨问。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0节 东方青枫端着茶,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喝了一口。 “是五皇子!白衣父亲见五皇子登门,竟然让自己十六岁的二女出来坐陪五皇子,人家五皇子惜才,来买画的,又不是来娶妻的,不过,我倒是听说五皇子正妃去年生病去了,怪不得……” “好笑的是,那五皇子没看上二女,却看上了白衣,看得眼睛都直了,本来要告辞,硬是陪着白衣,在阙府吃了顿饭,我看啊,这五皇子,八成看上白衣了,想娶回府做正妃……”说着,他摇着扇子,望向东方青枫。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落,东方青枫便手一抖,茶碗滑到了地上。 第53章 家宴 倒不如,我进宫做你母后…… 鹿三七离开王府时, 他问刘司晨:“你们殿下怎么了?”连区区一杯茶都拿不住了? “殿下说胸口痛,不知是何缘故,我还想说请御医来府里看看。”刘司晨也发愁, 这偌大一王府, 连个能劝劝殿下的人都没有,他说话也不好使啊,殿下什么时候会听他的? “胸口痛?”鹿三七摇了摇扇子,东方青枫年纪轻,身体好,武功高,怎会胸口痛? “刘司晨啊。” “啊?” “你还是多注意你家殿下吧,别不是他身上的煞,要反噬了吧?”鹿三七猜测道。 “你才反噬呢, 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我们殿下天赋异禀,天生克制煞龙之体, 怎会反噬?别说反噬, 连反应都没有。” “是吗?”鹿三七摇了下扇子, “那他现在,这不就反应了吗?” “不可能!”刘司晨坚定摇头,“你别拿我们殿下与那些普通人煞比, 根本没有可比的地方,我们殿下那是真龙,真龙当然能压住煞龙,怎么可能反噬……”他冲鹿三七一摆手, 走你。 鹿三七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并未再劝, 只啧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往往最厉害的,相互冲击之下,反噬才猛烈呢,呵,我走了。” 东方青枫最好无事,否则,一旦身体有事,或心境有了弱点,他与那煞物两者之间平衡打破,立场将瞬间逆转。 他可是道门弟子,这点道理还能不懂吗?自古天地阴阳,八卦五行,世间所有的规律,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万事万物的平衡,天地日月的平衡,肉身心境的平衡,若一方势弱,必生灾祸,说完他摇着扇子出了王府的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九皇子的洗尘宴设在泰安殿,上一次泰安殿开宴,还是皇太子的寿诞。如今九皇子归来,圣上竟然在此又开了洗尘宴,这可前所未有,也表明了,圣上对九皇子的看重。 文武百官接到请贴,依次按品阶入宫。 此次洗尘宴,文婴帝要求文武大臣带子女前来参加宴会,皇恩浩荡,臣子不得不从,但其中深意,十分明了,圣上的意思是,都把待嫁的女儿带来吧,让朕瞧瞧,哪一个适合做老九的媳妇儿。 九皇子也到年纪了,圣上开始操心儿子的婚事,准备挑选一番,合情合理。 但这些文武大臣,在九皇子回来之前,能站队的都站队了,不能站队的,全都中立了,还有谁?敢趟这次浑水的?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全带了儿子,只有少部分,带了漂亮的女儿过来,都是些官位不高,想博一博的小官,博一博,兴许轿子变凤辇呢?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爱赌的人。 持请贴入宫,有宫女随侍在前引路。 皇宫果真气派,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阙清月不紧不慢地跟在阙金宝后面,元樱也跟在后面,她闲时跑去王府找刘司晨玩,知道此事,也想跟着祖宗进宫见识一番,估计刘司晨找了他主子求的,再多就没有了,宫里的请贴是有数的,阙氏多带一人已经很扎眼了。 鹿三七倒无所谓,他对这种宴会,无什么兴趣,他的原话是:“我不去,宫里的宴会有什么可看的,都太正经了,遇到个漂亮的,也不敢调戏,那有什么意思?还是带元樱去吧,带她见见世面,别成天像土包子似的。” 元樱在旁边狂翻白眼,呸! 阙清月笑了,她知道鹿三七不过是嘴巴过过瘾罢了,谁又不想进宫看看呢,看那皇帝的宴会,是个什么排场,将来好出去吹嘘,但没办法,请贴难寻。 进宫后,果真如鹿三七所言,元樱此时正在阙清月身后,猫着腰东张西望,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阙清月回头上下看着她,“元樱,你好好走路,背挺起来,别跟大猩猩似的。” “什么星星?”元樱一紧张,没听清,估计听清了也不懂,她立即将脑袋伸到祖宗旁边,嘴里问着。 阙清月抬手就拍了她后脑勺一下:“别像进了园子里的猴子一样,这次听清了?” 元樱委屈地摸了下脑袋:“听清了。” 三人跟着宫女路过一座小桥,站在桥上,能看到泰安殿仿佛水上楼阁,四面是湖,远远望去,殿内灯火辉煌,随风飘来一阵清越乐声,袅袅仙音,煞是好听。 殿前临湖处,有一平台,时不时能见着官员及家眷身上的常服,姹紫蓝红,来回走过。 “白衣,一会入殿,你就跟着我。”阙金宝不止一次代表阙氏来参加文婴帝的宴会了,毕竟,他们阙氏如今有一位国师在朝中,一般的宴会都在宴请名单上。 他今日穿着深色罗衣,富贵面料,头戴玉冠,连肚子都比平日小了些。 不会是用腰带勒的吧?阙清月看了一眼,笑着点头:“好,放心。” 很快三人随宫女,一路进入设宴的泰安殿,整个殿内入眼,满目辉煌,上下双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觥筹交错,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大殿是各方宾客百官的位置,二楼,才是皇帝与皇太子,以及各位亲王与国师重臣的位置,地位如何,一眼便知。 阙金宝三人被安排在大殿中间的位置,周围皆是文武官员。 他们在自己位置坐下,未开宴前,各位官场中人或坐,或聚在一起闲聊,殿外不时传来宣读声,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被念到。 “国师到。” 一听到国师,阙金宝激动道:“白衣,你还记得吗,国师小时候还抱过你。”说完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看向殿门口,他们阙氏虽人才济济,但目前最大的靠山,就是这位阙国师,正八经的阙族人出身。 很快一位发须皆白,看起来精神烁烁,偏瘦偏高,面容颇为慈祥,十分好相处的老者,一身浅色常服,笑呵呵地走了进来,阙清月也跟着站起身。 国师进来后,先与殿内一群熟识的故交官员打过招呼,这才看向阙金宝与他身边的人,满面笑意。 “这就是小白衣吧?”阙天佑笑眯眯地弯腰看着面前这个如坠落凡间的仙子,他们的小祖宗,阙清月。 阙清月一身青银锦缎,曳地披风,领口图案是精致刺绣,看起来华贵且稳重,减少了她身上原本的一丝稚嫩感。 “白衣见过国师。”阙清月拢过长袖,双手交叠揖礼道 “好好好,整个阙族,都在昐你归来。” 阙天佑笑呵呵地又与他们说了两句话后,便被宫女请上二楼。 阙金宝与阙清月这才坐下来,元樱也在阙清月旁边,跟着坐下。 直到快开宴了,文武百官才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二楼,圣上与几位皇子的位置空置着,不一会,五皇子,八皇子,七皇子,以及皇太子陆续都到了,皇太子是被人扶到座位上,显然大病未愈,这次竟然也来了。 在九皇子出来后,所有人都望向今日洗尘宴的主角。 连元樱都多看了两眼,总觉得他与平时的九皇子不同了。 以前看东方青枫,总是一身黑红劲装,武林中人的打扮,贵气但更有高手的傲骨之气。 如今回到京城,恢复身份,再有所谓的天潢贵胄气场加持,加上一身的锦裘金冠,他本就是所有皇子中最高的,这种锦裘金冠,穿在他身上,身段高而气势足。 加上这满殿官员的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目光齐聚,就如那腾蛟起凤般,气势不同,自然觉得一切都不同了。 殿内暖和,阙清月没有围那羊毛领,她抚了下袖子,随众人一样,也抬头看向二楼的皇子席,因位置正对,她一眼就看到这位九皇子,坐了下来。 九皇子坐下后,也一直向下望去,两人目光遥遥相对,在满殿光华中,他移开了视线。 亲王入座,文婴帝很快出现,身着玉白常服,头戴嵌玉瓜帽,坐到龙椅上,旁边的人小声问:“圣上,时辰到了,是否开宴?” “开宴吧。” 那人这才高喊:“开宴。” 接着雅乐响起,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们手捧羹汤菜肴,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在文武大臣面前的案桌上,摆上各种珍菜佳肴。 甜凛的清酒斟满金杯,桌面上全是美味的香气。 宫廷的菜肴,肉类,海鲜,蔬菜多种,皆选自水陆之珍,应有尽有。 在高烛明光的照耀之下,泰安殿此刻金玉满堂,珠光宝气,宫廷艺人进场,跳着增加宴会气氛的乐舞,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皆伺候在两旁,大殿内,处处散发着一种眼花缭乱的奢靡气息。 阙清月望着面前渐渐摆满的菜色,份量不多,但每一样都很精致。 旁边坐着的元樱,盯着面前的菜,咽着口水,什么神仙鸭子、霸王别姬、雪里闷炭、八仙过海闹罗汉…… 就在宫女为众人倒上清酒。 上首文婴帝终于开口了:“今日是朕九皇子的洗尘宴,是家宴,大家不必那么拘束,朕的九皇子,替朕镇守边境多年,如今回来,又替朕掌管镇伏司,对朕来说,是一大喜事,朕心甚悦,今日愿君臣同欢,设宴同庆。” 说完,他笑看向自己左手位的九子:“麟儿。” 其它几位皇子,包括太子,听到这一声麟儿,皆看向这位最小的弟弟,他们父皇,已多年未叫过这个名字了。 东方青枫依声站起身,面向大殿的文武百官,将手中的酒,冲他们举起,“此次回朝,聂裴枫,敬大家!” 下方文武百官,纷纷站起身,朝着楼上的九皇子,举起了手中杯。 “贺皇上,贺九王爷。” “敬九王爷!” 二楼的几位重臣包括国师,不用起身,但大殿的人,连阙金宝都站起来了,阙清月抚开衣摆,跟着众人一般举起手中的酒杯。 元樱不但举杯,还举了三次,喝了三杯。 别说,这酒,清甜可口,大概怕朝中大臣真喝醉了出洋相,大殿的酒多是清酒,甜酒,度数不高,主要维持个社交用的。 之后,皇帝拿起筷子,百官亦拿起筷子,他们可是下午天还亮着就过来了,皇上宴请百官,无论宫里还是百官,都很麻烦,每次忙到天黑才能开宴。 这一顿饭下来,靡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计算,殿楼排场,穷极奢丽,好在一年只有两三次罢了。 所以,这次九皇子回归,皇上竟开了宴席,可见对九皇子的重视。 此刻彩灯明烛,觥筹交错,歌舞乐起,宫女更是穿梭在百官中,如流水一样,来又去,去了又来,不断地上着前菜,中菜,后菜。 阙清月看着面前的点心,她捏着袖子,拿起筷子,挟起一小块酥蜜,这酥蜜用得野蜂蜜、浓稠的糖浆、新鲜的奶油与芝麻做成的,松脆爽口,但会掉渣子,她担心衣服脏了,轻咬一小口就放下了。 倒是将另一盘没动过的水晶龙凤糕,拢起袖子端给一旁吃得嘴巴流油的元樱,她知道宫宴食物种类虽多,但量小,一碟三两口罢了,元樱不够吃。 “嘿嘿祖宗。”元樱接了过来,一口炫进去两块水晶龙凤糕,这东西是用当年新产的糯米几道工序做成,切好后,像一块块长条水晶一般,其实是黏的。 “你慢点吃,若是噎到了,你是想吐在宫里大殿的地上吗?”阙清月瞥了她一眼,提醒她。 谁知一语中地,话还未落,元樱:“呕……” 阙清月:…… 她伸手急忙拍着她后背。 …… 皇太子聂荣,被人扶着站起来,端起酒杯,开口道:“儿臣,也想敬父皇……” 话还未说完,就见文婴帝一挥手:“你身子骨不好,不易饮酒,坐下吧。”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1节 太子聂荣愣在原地,最后慢慢坐下,其它几位皇子神情各有不同,但都已知道了,太子如今在父皇心中的位置,这太子之位,恐怕不保了啊。 七皇子望着桌子嘴角带了三分嘲弄,八皇子聂明,则理了理领子,五皇子面带微笑,仿若未觉般望向下面的文武百官。 而九皇子,同样望向下方,他在找人,找到后,多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 这样的宴会,通常只有皇帝不在的时候,众臣才能吃得高兴,聊得开心,彻底放松,喝得尽兴,文婴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深知这一点,于是稍坐片刻。 目光在楼下大殿文武百官带来的年轻人里面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下方大殿一位貌美出众的女子身上,然后问身旁的大太监:“那位女子,是何人?” 那大太监看了一眼,弯腰低声回道:“回圣上,是阙氏的那位转世祖。” “哦,是她?”文婴帝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 今日家宴未安排任何宫妃前来坐陪,主要是九皇子母妃早已不在,文婴帝年纪已大,皇后三年前薨逝,宫内已三年未进新人,那几个嫔妃他都不想带出来。 坐在下方的七皇子,见父皇走了,这才拿着筷子,挟了口碟子里鹿舌拌,放入口中,然后侧身对旁边的八弟聂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老八啊,你瞧瞧,自从咱这九弟回来了,这父皇啊,一颗心偏到胳肢窝去了,大哥敬酒,他连看都未看一眼……” 东方青枫目光不屑,抬眼看他:“七哥,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大哥敬父皇酒,你扯上我干什么?至于偏心……” 他摇了摇头,拿起那杯酒,看着酒杯道:“我在外面九年,你陪在父皇身边九年,日日陪伴,父皇就算偏心,也是偏心你啊,毕竟寿诞上,七哥你可是力压众兄弟,送了父皇一份大礼,大聂江山图!真是豪横,弟弟这么多年的身家,都不够买那江山一角,真想瞧一瞧啊,七哥你这胸怀大志的江山图,是个什么样子?” 这野心,也真够大的! 聂昶:…… 这老九,话噎嗓子本事见长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 “九弟,不是我说你,我记得父皇寿诞,你可什么都没送啊,这孝敬父皇,可不能只在嘴上。”就差没说他不孝了 东方青枫喝了口清酒:“七哥,你说的是,我的确不像七哥你,对父皇的孝敬,从不在嘴上,藏在心里,胸怀大志,所以才送得起那大聂江山啊……” 聂昶有点恼,有完没完了。 “哎哎七哥,喝酒吃菜,都是兄弟,九弟他初回宫,很多事情,不懂呢。”说话的是八皇子聂明,他只比东方青枫大四岁,听说去年喜得嫡子,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时。 五皇子也打圆场道:“你们俩个见面就吵嘴,吵归吵,可别殃及大哥,大哥可什么都没说啊。” 皇太子聂荣一脸病荣,他是几位皇子里,年纪最大的,近五十了,五皇子今年三十五,七皇子聂昶三十,八皇子聂明二十五。 哪一个都比他年轻,他低咳了声:“咳,无事,是我这大哥没做好,咳咳,你看我这病,养了三个月也没好利索。”说罢他起身,身边的待从扶着他:“我就不在这里影响几位皇弟的雅兴,孤先回府了,你们欢畅,畅饮。”说完就在侍从陪伴下,离去。 望着太子背景,七皇子呵了一声,也放下筷子,父皇走了,太子也走了,这宴还有什么意思,他也起身道:“那本尊,也回府了,各位皇弟,请便。”说着转身,路过五皇子时,还拍了拍五皇子肩膀:“哦,忘记五哥是除了太子,我们几人里,年纪最大的,抱歉啊五哥,呵呵。”说完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五皇子一愣,望着七弟的背影:“这个七弟,真是越加嚣张了。”五皇子放下酒杯,气得弹了弹肩膀,随后也站起身:“见到熟人,我去闲话一番,皇弟们,请便。”说着五皇子转身走了。 东方青枫目送五皇子下楼,直接去了文臣百官处。 他抬眼看向对面八皇子,八皇子也看着他,冲他露出虎牙,他道:“九弟,你现在与小时不同了,我记得你小时,可最喜欢找我玩了……” “九弟,我敬你,欢迎回宫。” 东方青枫也举起杯子,对着这位年少时,年纪相仿,也最喜爱的兄长回以一笑,道:“多谢八哥。” 皇上走后,国师阙天佑自楼上下来,先向熟悉的族人走来,阙金宝与阙清月立即起身,让开座位,扶他在中间坐下后。 阙金宝胖胖的身子,挤过来道:“姑姥爷啊,金宝可想死你了……” 旁边的阙清月,嘴角一抽,看向阙金宝。 阙天佑摸着雪白胡须笑呵呵道:“你啊不是小孩子了呀,现在是一族之长,拿出点威严来,莫叫白衣看了笑话,” “是是是,姑姥爷说的是。”阙族人之间的辈份复杂得很,叫法多样,好在阙清月辈份最高,从来只有别人叫她,她没有这个烦恼。 她在边上拢过衣袖,端起桌面的杯盏,喝了一小口,然后听他们二人说话。 “姑姥爷,你为什么让九皇子护送……”当初护送阙清月,未必只有九皇子一个选择,还有其它镇守史,其它正道人士,但现在选了九皇子,等于他们阙氏在朝中站位了,默认是九皇子的人,按说,以往国师可从来不敢轻易站位,因为这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阙金宝很不解,低声问道。 阙天佑道:“你以为此事,是我的主意?”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天。 “是皇上他……” 阙天佑道:“皇上一心要九王爷回来,但九王爷多年不归,若要他回京,就得找个由头,这个由头,皇上的意思由我来。” 阙清月捏着袖子挟了块贵妃红,放到旁边元樱的盘子里,见元樱只埋头吃着。 “你慢点。”她道,别又吐地上了。 “怪不得,原来是皇上。”阙金宝道。 “为此事,我登过摘星楼,占了半年日月星象,为我们阙氏演算数次,但你也知,所有的玄术,不过是一种能窥探一两分未来因果的技艺,高深者也不过五六分把握,无论多少遍推演,仍存在变数,无人能百分百地预测未来,当然,除了我们的小白衣……” 说着,阙天佑看向阙清月,阙清月见国师看向自己,她笑了下。 她很少会去算一件事,一个人,因为她一算,这件事,这个人的结局就定了,她若不算,事情就还有变数,充满着希望。 “这九皇子,确实对我们阙氏有利,我才答应皇上,让他护送白衣回京。”阙天佑摸着胡须道:“至少,站他,我们阙氏不会有灭顶之灾,反而勃勃生机,这生机与九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白衣……”他望向身边的白衣,白衣正在与旁边的元樱说话。 “与白衣怎样啊,姑姥爷。” “与白衣,亦是啊。”阙天佑低声道:“祖宗能第二次转世在阙氏,必有因。” “是什么因?” “祖宗降生,恐怕是为保我们这阙氏千年基业而来,不让这一代阙门毁于一旦。”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转生,祖宗转生,族内必有大事发生。 国师只坐了一会儿,很快有人前来敬酒,他起身离去。 阙金宝也起身,与周围几位四品官员寒暄。 位置上只剩阙清月与吃东西的元樱。 元樱吃完了她那桌,也只吃了个半饱,但她很满足,原来这就是御宴啊!真好吃,没见过世面的元樱舔舔嘴。 阙清月不好将自己桌的吃食都给她拿过去,便将桌上通花软牛肠,给她端过去,据说是羊羔大骨的鲜嫩骨髓,拌入其他辅料,塞进牛肠里烹熟,吃起来口感筋道,满口浓香,她见元樱挺爱吃。 元樱欣喜地接过来,若鹿三七在此,肯定会说,白衣,你也太惯着她了。 其实,元樱就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惯些又如何呢。 她看着元樱吃,元樱则嘴巴鼓鼓看着她笑。 见她这副蠢样儿,阙清月嫌弃地移开眼,随手拍了下她后脑勺,“别笑了,渣都掉出来了。” “嘿嘿。” 这时五皇子走过来,他一身杏黄直襟长袍,衣服垂感极好,祥云纹的嵌玉腰带,其上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黄玉。 “阙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五皇子坐在楼上时,就看到了阙清月,一拢蓝银色长衣,玄纹云袖,懒洋洋地席地而坐,偶尔抬起头,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啊,但很快她又转过头去,让人看不着,抓不着,抓心挠肺,想再窥视一番,不知不觉间被吸引。 不但他如此,他见到,连父皇也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一会儿,无他,亮眼尔。 哪怕在纷攘的人群里,也是众人目光的焦眼,而眼前这位阙姑娘,便是其中最亮的那一个,那种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已不能用言词形容。 阙清月见是五皇子,她低头抚过袖子。 想到两日前的事,实在有些尴尬,她母亲生她时,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便去了,父亲第二年再娶,算起来,她是父亲的大女,继母同年也生了个女儿,只比阙清月小一岁,今年十六,昨日去看望阙父,没想到,府里遇到五皇子,阙父想让二女与五皇子算作一堆,结果,这五皇子不理二女,却只与她说话。 二女掩面离去,阙父与继母脸色分外难看,闻清月识趣,立即找了借口离开了,饭都没吃完。 如今再见五皇子,她极为疏离地退了一步,袖子随手交叠道:“见过五皇子。” “阙姑娘,不必客气,这是家宴,大家闲聊即可。” 阙清月低头,暗中一脚踢向坐着的元樱。 元樱嗖地一下,嘴里嚼着东西站了起来,直接站在了阙清月前面:“元樱见过五皇子,五皇子找我们祖宗,有何事?”她嘴里还吃着鸭花汤饼。 亏得那五皇子有几分耐性,“本也无事,只想明日邀阙姑娘去冰上画舫游玩,不知阙姑娘可赏光一游?” 冰上画舫?元樱没玩过,她立即回头望向祖宗。 阙清月瞥了她一眼,看向五皇子:“五皇子客气,只是明日族里还有事,清月就不打扰五皇子的雅兴。” 五皇子没想到她会拒绝,但他很有风度,依然笑道:“既如此,那在下改日约姑娘好了,我先去寻国师说话,再来与姑娘闲聊,失陪。”说着五皇子看向低头并不看他的阙清月。 只觉得此女,哪怕垂眸的神态,都无比吸引人,让人挪不动脚啊,但他皇子的身份,也不能太过失礼,还是走开了。 心中却想,阙氏竟有如此出众的美人,他正妃病逝,如今母亲催他再立正妃,这一次,说让他立自己的喜欢的女子。 他回头看了眼那身着青银锦缎,曳地披风,回头要坐下来的人,当真一举一动皆是他年少时,曾经想象过,最美的样子。 但很快,他看到他那刚回京的九弟,竟然也走向她。 是了,九弟一路护送着阙氏此女回京,他们认识,五皇子回头望着他们,眉头铍了皱,直到旁边有人唤他,前来敬酒,他才回过头去。 阙清月应付完五皇子,拉了下站在她前面的元樱,“好了,人走了,吃你的吧。” 她转身就要坐回去,一抬眼,就见到穿着霸气粼光锦缎,暗金雕花宽边腰带,外罩着有质感的深色狐裘大敞,头戴金冠,一身的雍容华贵英气勃发的九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她后面。 看着她沉默不语。 这英俊冷心,剑眉星目的模样,估计满京城女子见了,小心脏都要颤抖。 见她看到自己了,他这才居高临下地走到她面前,目光如拨不开一般,望着面前这久久未见的心头佳人。 灯光下,光色将她的玉质肌肤,蒙了层柔和的晕光,那清冷的丹凤目,眉眼形状美极,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懒散,一头乌黑的浓发,在灯光下,衬着那张鹅蛋小脸,惹人怜爱。 他垂眸,目光看向别处道:“几日不见,你与五皇子,便相交甚笃?你可知,他宫中正妃之位虚悬,不久前已传出续弦的风声了。”他低头望向她道:“难道,你想入五皇子府?” 阙清月这个人虽懒洋洋,她的嘴可一点也不懒。 见是他,她低头笑了下,将手揣到袖子里,左右看了眼,这才在大殿众人觥筹交错间,抬头望向这位九皇子,“五皇子府里王妃之位虚悬,这事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父皇后宫的后位虚悬已久,我与其入五皇子府,倒不如,入宫算了,说不定还能做你的母……”母后两字还未说出。 东方青枫立即上前拉住她,差点要捂她的嘴,他眼睛看向四周,幸好没人听到,他一双浓眉,差点要立起来。 “大胆,这种话岂能乱说!”随后他眼睛一眯,看向阙清月,“你在占我便宜?” 阙清月低头笑了。 “皇儿啊,你聪明得很。” 不见面想,一见面气得人牙痒,东方青枫咬牙,伸手便握住她的袖子,一扯道:“跟我来。”阙清月不情不愿地被他拉着往另一边去。 “哎,你要带我祖宗去哪儿?”东方青枫这厮又要发疯了。 元樱匆忙拿了块缠花云梦肉卷,小跑跟了上去。 第54章 心悦你 他的弱点,从不是别人 泰安殿内, 文武大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若细看,便能发现各皇党之间微妙的关系。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2节 国师年纪大了, 在大殿寒暄一圈累了, 阙金宝有眼色地上前扶着他去楼上休息,楼上人少一些,阙金宝倒了杯清酒,端给这位文婴帝做了多久皇帝,他便做了多久国师的姑姥爷。 “姑姥爷啊,我,能问个事儿吗?”他小心伺候道。 阙天佑笑呵呵地听着大殿的乐声,摸了下胡须道:“你呀,说吧。” “就是白衣的事。”阙金宝立即在国师旁边坐下, 周围除了两名宫女在不远处,无什么人,他小声问:“姑姥爷, 你就没有, 没有算过白衣她的命运吗?” 阙金宝心里拿白衣当女儿一样。 这姑姥爷说过大聂的命运, 说过皇子的命运,说阙氏的命运,可就是从来不说白衣的命运, 他想知道,白衣会如何。 阙天佑摸着胡子,望着大殿,听着渺渺仙乐, 他道:“你是玄门中人, 应该知道, 贫贱富贵皆是命,生死劫难天注定,人的命可以算,但天命不可算,算了,便泄露天机,说的也是那些身怀天命的人。” “姑姥爷……” 阙金宝听得抓耳挠腮。 虽然阙氏是玄门,但玄门真正顶级天赋的种子,只有那几个,普通天赋的玄师,给普通人算算还可,根本不敢给皇族人算,只有玄门最顶级天赋的玄师,才有这个本事,敢算天地,敢测皇命,阙天佑便是其中之一,而阙清月亦是。 阙金宝乃玄门天赋里的差生,所以他早早放弃了玄师一徒,毕竟族里不可能全出玄师,有其它天赋的人才也不少,比如他玄技不行,但赚钱很厉害,于是他道:“姑姥爷,你能说明白些吗?你知道我这人不精通玄技。” 阙天佑呵呵地笑了一声:“这世间,分天,地,人三界,我们是人界,人界的玄师,只算人界的事,算不准天界的事,也算不得地界的事,我可有说清楚?” “清楚,清楚,然后呢?” “我们人界,虽称人界,却是天地人混杂的界。”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我虽是人,但人与人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来处不同,天上的,会落在人界来,地下的,也会落到我们人界来,所以我才说,我们虽说是人界,但却是三界混杂之地,既有天人,也有恶鬼,亦有凡人。” “那姑姥爷的意思?白衣她是……” 阙天佑道:“不错,唉,我不知算过白衣多少次了,她的命格次次不同,结果早已明了,我可以算人的命,算这方天地的命运,算这大聂的命运,但是我算不了白衣的命,她的命,只有天上来的人,才能算,你可懂了。”因为那差的,不是年纪,不是性别,差的是界,就像虫儿无法算人的命运一样,人同样不可算天人命运,也根本算不准。 阙金宝坐在椅子上,“我说白衣,自小就与常人不同,虽然与常人一般吃饭睡觉,但是言行举止,自有一股独特气质,至今我还未在别人身上见到过。”难道这就是天人之姿的气息? “不但白衣我算不出,还有一人,我也算不出。” “是谁。” “就是大聂的九皇子,聂裴枫,他的命,我算过三次,次次都是死,可你看他,不是活着好好的吗?”阙天佑将手放在膝上道。 阙金宝极低声道:“是了,这九皇子,看模样就不凡。”若以圣上的眼光看,他这几个儿子里面,最有真龙之相的,也就数这九皇子了。 “那姑姥爷,大聂……呢?”未来大聂的命运又会如何?不少玄师都说现在是末法时代,是大聂最后的辉煌时刻。 阙天佑未说话,只叹气。 “金宝啊。” “姑姥爷?” “大聂,危矣。” “为何会如此?”大聂危矣,天下会大乱,那乱世中,他们阙氏又该何去何从? “这是天地大劫,国之劫难,人之苦厄,皆是必经命运,你勿需再问,我是因白衣之事,方一直留在宫中,如今白衣已回族中,此事告一段落,我已向圣上告老,明年我便返回族里,到时,我还得倚仗金宝你……” “不敢不敢,姑姥爷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咱阙族的姑姥爷,是我们阙氏命运的掌舵人,你若回来,我们全族人都吃了定心丸,求之不得!”阙金宝说完,心里忧心忡忡,国师这时候告老,又暗示大聂要乱,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太快了,太快了。 真的有那么糟糕吗?现在,这不挺好的吗? 阙天佑早就想告老,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加上这两年,文婴帝迷恋长生之道,听信那些奇门异士的养生之法,不断地四处寻着极品美玉,说是配一吐息功法,将美玉中的灵气吸入体内,可延缓衰老,与天地同寿。 国师初时不觉,待觉察后,文婴帝已深信不疑,每日必会在玉室盘坐两个时辰,以此法来求得返老还童之功,他也确实一日比一日年轻,但国师觉察到,圣上不妥啊。 但屡次劝说无果,若不是为了阙族,为了白衣能有朝一日返回族里,他可能三年前就回族里了,个人之力,始终无法扭转天下大势,他保不了国之运,保不了圣上,保不住这大聂江山,但他,却还想要保一保阙氏族人的命运。 阙天佑拍了拍阙金宝的肩膀,“你要照顾好白衣,她是阙氏的祖宗,亦是我们阙族的希望。” “是,金宝记住了,姑姥爷,不过……”阙金宝终于记起来,他这会光顾着跟姑姥爷说话,白衣? “白衣呢?” …… 阙清月被东方青枫一路拉出了泰安殿,原来泰安殿是有暗门的,暗门后是一处竹园,竹园里有凉亭,东方青枫拉着她,躲过了两个宫女,快走几步,推开一处无人的屋子,拉人进去后,他还顺手取了一盏灯笼。 他将明亮的仙音烛和转鹭灯挂在一边门上,灯光照亮整个屋子。 这里是一处游园累了,供人休息的小屋,没有炭盆,屋中还是有些冷的。 阙清月被拉进来时,低了下头,因为门上不知贴了什么,一个影子晃了下,差点刮到她头上的银饰,回头看,竟然是一半竹帘,这东方青枫长这么高,不嫌它刮吗?手都没有抬一下。 她看了他一眼,估计刚才被她气得,硬是头顶着那竹帘进来了,把金冠上面的镶嵌的珍珠都刮的有些歪了。 不过就是说了句,做他母后罢了,至于生这么大气,帘子都不掀,披头盖脸就进来了。 她低头笑了下,然后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继续戏言道:“九王爷,你这大晚上的,扯着自己母后的袖子做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儿了,不认得回家的路。” 这间休整的屋子不大,东方青枫人长得又高,他低头看去,阙清月便站在那儿,灯笼就挂在旁边,花灯流光溢彩,映着她的脸颊,轮廓分明,她亭亭玉立于光影之中,只是一个侧身,却有说不出的曼妙,越夜越美,如那画中人。 东方青枫听着母后二字,又生一肚子邪火,气不过地道:“阙清月,你!你张口闭口就说要进宫,你可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父皇他……”他手指着皇宫方向,他父皇都多大年纪了?她可真不挑啊?如果哪天出事,她是想跟着殉葬吗?她怎么可以说出进宫的这样的话来刺激他? 阙清月看着面前这人气得眼晴挑起来,恶声恶气地样子。 不由地又想笑,她忍住低头看了眼他身上穿的狐裘外套,然后将手揣进子里,先忍了会。 然后才抬头看他,故意道:“那又如何?若是非要入别人的府,那我入五皇子府,不如入宫,还能混个皇后,皇太后做一做,我瞧着你父皇,嗯,好好保养,活个百岁无忧,并且,你父皇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锦袍玉带加身,身高颀长挺拔,面容还有几分年轻时的风流倜傥,举手投足全是成熟儒雅的潇洒,实在是不比年轻人差啊……” 她不过是夸了三句话罢了,东方青枫就受不了了,一手按在了门上,声音之大,震得阙清月吓一跳。 外面元樱跑了过来:“祖宗。” “祖宗啊!” 东方青枫狠狠地用手砸了下门,冲门外吼道:“说话呢,你一边守着去。” 元樱听出是东方青枫的声音。 她:…… 她凭什么听他的啊,元樱撇了下嘴,倒是放心了,祖宗跟着东方青枫?那应该没事了,于是在门边蹲着,将手里没来得及吃的肉卷给吃了,然后望着天上的月亮,守着门。 …… “好好好,你就那么想嫁给我父皇?你是不是疯了,阙清月,他七十岁了!”东方青枫握着拳,身上的狐裘微敞,一张俊脸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阙清月微微一笑,这个人,为什么就那么好逗呢,她说什么,他都信?说嫁谁,他都气。 她慢慢收起笑意,看向他:“九王爷,你生什么气呢?我刚才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她道:“你放心,我既不会入五皇子府,也不会入宫。” 她捏着袖子:“族里已经有人操心我的婚事了,快得话,明年就有消息,到时我会让鹿三七去王府上,请九皇子你来阙氏吃喜酒,王爷你可一定要赏光……你,你怎么了?” 她话未说完,就见撑着门的东方青枫,手突然捂着胸口,闷哼一声,仿佛哪里受伤了一样。 “东方青枫?” 东方青枫捂着心处,低着头看她,脸上全是汗,他虚弱地道:“白衣,你莫要再气我了,我活不了多久了。”说完他手撑着墙,咬牙忍着五脏六腑的痛感,脖子上青筋明显。 “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阙清月见他难受,伸手扶住他往案桌处轻拉:“别站着了,快到这边坐下说。” 东方青枫捂着胸,趔趄地在阙清月的搀扶下,盘腿坐在了墙边的桌前,阙清月拢着衣袖坐在他旁边,望着他,见他痛的低头手撑着桌子,手背上的筋都是迸出的。 听着他不断地喘息着,额头有汗珠划落,阙清月忙从袖中取出白帕,然后伸手给他擦着额头的汗,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的背。 “有没有好些?”擦了一会,她问道。 东方青枫喘着气,低头道:“好些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会这么疼?生病了?你说活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阙清月取下手帕便问道。 外面的元樱将手也揣进袖子里,回头望了望门,这天儿真冷啊,东方青枫和祖宗什么时候才能说完话啊,她守着门,眼睛望着远处的宫女。 屋中的灯笼,闪着光,灯光照在阙清月的侧脸上。 在她再三询问下,东方青枫终于开口了。 直到她听完东方青枫的话,将手里的帕子,放在了桌上。 “你是说,你体内的蛟龙,因那次玉霞山解了锁龙煞,它苏醒了?你疼是因它的反噬?”阙清月问道。 东方青枫取过帕子,又擦了擦额角,帕上传来一股幽幽的香气,闻着他感觉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嗯。” “煞物一旦开始反噬,你就只有一年的寿命?这是谁告诉你的?” “镇伏司里有被反噬的人煞,反噬严重时吃药也无用,最多只能活一年。”东方青枫的疼痛感总算缓和些,他见阙清月拢着身上披风,知道她冷,这屋子一点火气也没有,他伸手掀开狐裘,将阙清月包在他的宽大狐裘里。 一股暖意,包裹着她,她自然地靠在他胸前。 “但镇伏司的人煞,与你不同,你从未吃过药,如果药是专门压制煞物的,说明,人煞就算制成,但后续依然压制不住体内的煞,所以才需要吃药,辅助压制,但是,东方青枫,你不是。” 她看向他,然后将手放在案上,雪白的手指在灯光映射下,轻点在桌上。 “你可知,道家有种说法,叫做平衡,世间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白混杂,就像你与你体内的蛟龙一般,相生相克,如同道家的八卦图一般。”说着,她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个圆,中间弯了下。 “那八卦图,就是阴阳一体,黑白二鱼平衡往复,如果说,你是阳,那蛟龙属阴,你们就如同这八卦图一般,你现在只需要与它维持一种平衡,它就对你没有办法,之后再想办法将它祛除。” 东方青枫伸臂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 “那要怎么维持平衡。”看着她那鹅蛋小脸,他低声问。 阙清月一般平时都是懒洋洋地样子,但现在却很认真,她道:“那就要看,你的优势是什么。” 她手指点了点桌子,发出声音,让东方青枫不要再盯着她看了,要他仔细听她的话,她道:“就要分析你与那蛟龙,谁更胜一筹。” “显然,你的赢面大多了。” “为何?” “因为这是你的身体,你可以支配它,而蛟龙目前不可以,你有了这个,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你甚至可以将它死死压在体内动弹不得,但在这之前,你,东方青枫,你自己得有这个自信。” 阙清月看着桌子道:“不要恐惧,不要害怕,人不过一死,死都不怕,为何要怕它区区一条虫子呢,而且。”她道:“你自己,远要比那蛟龙,厉害得多。” “何以见得。”东方青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道。 “这还要我说明白?一个能困住厉害凶物的罐子,往往比凶物要更强大,否则它怎么能关住凶物呢?”说完阙清月看向他。 “现在你,就是那个远远比凶物更厉害的罐子,我说的你可明白?”她道:“那蛟龙只是只蛟,你没有靠外力,只凭着一介凡人之身,便能将它压制在身体里九年,毫发无伤,你说你,厉不厉害?” “你至少要比那蛟龙厉害得多,他是蛟龙,那你就是真龙,唯有真龙,才能压制蛟龙,你天生就能克制它,你说,它拿什么跟你比?” 东方青枫望着她,眼中都带着光。 “那我要怎么做?”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3节 阙清月将她的狐裘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拽了拽,还真挺暖和的,而且东方青枫身上热得很,她贴近了些道:“那当然立刻马上全方位碾压你体内的这只蛟龙啊,你不用去吃镇伏司的药,靠你自己就能碾压它,只是需要方法,我想想。” 阙清月手指点着桌子,她看着手指,东方青枫将手臂支在桌边,手撑着颊,看着她。 片刻间她目光看向东方青枫:“你能支配身体,根骨也能困它,你说过,你唯一的劣势,就是身心不能有大漏,有了漏,就会让它有可趁之机,那这件事就简单了,分两部分,一是锻炼身体,让身体处于气血充足的健康状态,我看道门有些老道,七八十岁仍气血充足,身强力足,你的根骨远超常人,只要你稍微花时间强身健体,你过百岁亦无忧。” “还可以食补,多吃药膳,食些含阳气的东西,阳气足了,就能天然压制体内煞物,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身体上,第二,是心境,你要时常保持内心的平静愉悦,尽量控制不要大喜大悲,要想像,心就像一碗水,水在碗中不动,这就是你最理想的静止心境,常常练习,一旦有波动,只要水溢出碗,你就会察觉,然后进行调整让它保持不动,这是我在道书中看到的修行之法,专门修心境,待我回去找出来,让鹿三七带给你,还有玄门的一些进入灵台的打坐方法,一并给你,你若再遇到那煞物,你就进入灵台,它自然对你没办法。”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身心加固,练身,静心,不能怒,不可惧,这两者是动摇心境的大忌,大漏,你可以回忆下,是不是每次它都在梦中刺激你,不断让你愤怒,让你惊惧?” 东方青枫想了想,“确实如此,它一直在梦里说,你嫁给了别人,一直受欺负,又被休弃,还说占据我身体后,不会杀我,会让我看着你吃苦头,我气得恨不得杀了它,但它根本没有身体……”东方青枫委屈地边说,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起那煞物,竟然还看着她笑。 阙清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它说的那些你也信?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东方青枫,在你眼里,我就是它说的那样的人吗?这世上有万千种活法,我为什么会选择最差的?” 她道:“你根本无需担心我,我身边有元樱,有鹿三七,有整个阙门,有无数族人,哪怕没有这些,没有人在我身边,我也绝不会落到它说的那种被,被休弃?” 她呵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被休弃,若遇到这种男子,我才不会跟他理论,让他找,找了全部娶进府,二十房的小妾,全部貌美如花,每日给他轮牌子,他坚持不了五年就不行了,到时,我自有办法打理他的府,他的人,实在不行领一个养子,细心养着,自然有我的舒服日子,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 东方青枫看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那张小脸充满着对蛟龙所言的不屑,是了,她从来不是他眼中那个柔弱需要别人保护的人,她其实就像燕荔阳所说的,很强大,她,才是那个一直保护着身边所有人的那个人。 “东方青枫,你别打岔,你听到我刚才跟你说的吗?先调阴阳,平衡后,再慢慢压制它,修理它,另外,你要经常去镇伏司,多去看看,那里死了太多人,恐怕怨气冲天,到时你带鹿三七去超度一下,莫要产生邪煞才好,否则又要死更多的人,还有那些犯人……” 东方青枫看着她捏着袖子,一句一句的嘱咐他,字字句句都藏着关心,贴心,都是为他的好。 之前那些恶劣的心情,心慌意乱的心境,绝望地底色,全都不易而飞,在她一字一句的轻语下,甚至不需要那些话,他只看着她时,那些负面的心境就都消失了,心中只有喜悦。 因为他的心境,从来就不弱,他的弱点,也从不是别人。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阙清月讲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东方青枫也不回应,也不说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忍不住转身看向他,“你怎么回……事。”两人在黑暗的屋子里,唯一的那盏灯光下,目光对视在一起。 东方青枫眉眼深邃,情热朦胧地望着她,眼含深情,他轻声说:“我都依你,我都听你的。” 不知为何,阙清月被他目光看得有些羞涩,她移开视线,低下头想躲开他炙热的目光。 “白衣,你看着我。”他追着她的视线,让她看着自己,一时间,两人视线缠绕,朦朦胧胧,情思昏昧。 他道:“我心悦你,你可知?” 外面天气越加寒意森然,大殿里祝酒声不断,甚至不远,还有宫女在路上匆匆行走。 在这月光下,皇宫中,泰安殿后面,竹林花苑中,一间小屋内,那盏花灯的光线中,映着一男一女的亲吻,透过灯光,能看到两人的嘴唇轻轻地碰在一起,然后慢慢张开。 轻触再离开,如影随形,透过灯光,两个人唇间小心翼翼轻碾的细微动作,映的清清楚楚,二人闭着眼睛,无人说话,那一刻,只有彼此的心在悸动,唇在碰触,微弱嘤咛,喉结颤动,不断探索响起的吞咽声…… 第55章 上门 你是人间肆意的风 宫宴已到尾声, 元樱扶着阙清月上马车,她总想往祖宗脸上瞧,觉得祖宗面粉如霞, 唇若樱丹, 刚才上车时,还瞥了她一眼,风情万种,虽然平时也美,但那只是单纯的美,现在,感觉不一样了。 阙清月坐上马车,将腿上的衣摆放好,拢了下身上的披风, 就见元樱仍掀着门帘看她。 “你老看我做什么?”她问。 借着皇宫门口的灯光,元樱瞧祖宗本来就红的唇,越发的惊艳了, 刚才祖宗坐下时, 无意间还轻舔了下唇, 用元樱的话来说,就好似偷吃了东西一样,甚是吸引人。 “你还看!”阙清月伸手去扯门帘, “有风,把帘放下来,一会有人送东西出来,你去宫门口拿一下。”她吩咐道。 “什么东西啊?” “拿回来你就知道了, 去门口等着吧。”阙清月拽下门帘, 低头整理了下袖子。 元樱听话地跑过去, 等了一会儿,刘司晨出来了,还有个小太监,两人手里拎着两个方正的七层大食盒,一走近,便能闻到那宫廷宴的香气啊。 “这是你祖宗跟我家王爷讨的,可不是剩饭,是殿下厚着脸皮去御膳房搜刮的,给你和鹿三七带回去吃,拿着吧!”就没见下人吃一口东西,两个主子忙断腿的,刘司晨将大食盒递给元樱。 元樱高兴地一手拎一个,像个大马猴一样,一蹦一跳跑回到马车处,阙金宝正隔着马车帘子,在那里跟阙清月说话。 “白衣啊,怎么离开也不跟叔叔说一声,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一旦出事了怎么办?”害他顶着肚子楼上楼下的找啊。 “有元樱在,能出什么事?”马车里传出阙清月懒洋洋的声音。 “你啊,是第一次进宫,这宫里的规矩,不能乱走,容易迷路不说,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你还想不想出宫了?” “哦,那不是还有熟人吗?”阙清月低头捻了下身上的披风毛。 “我告诉你啊,最危险就是熟人了,就那个九皇子,你离他远一点……”阙金宝今日找到白衣,见她与九皇在一起,他就心头铃响,他们宗族的祖宗,好不容易转生而来,可不能入了别人府邸,哪有自家祖宗去别家府里给人做妃子的。 万一有什么事,族人们鞭长莫及啊,不行,这绝对不行! 元樱跑过去的时候,听到祖宗在马车里笑了一下:“好了,别气了,这不是没事吗?你也别老站在门口,肚子都冻坏了,宫里的人走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怪冷的。” 阙金宝停住嘴:…… 低头看了眼肚子,嘀咕了声:“赶人也不找个好理由……”肚子那么多层肉,怎会冻坏?这才离开上了他的马车,两辆马车往族里赶去。 元樱将食盒放进车里,自己抱着其中一个食盒,嘿嘿笑。 阙清月将手搭在一边,手指点了下,身体随着马车摇晃而晃动,往她那儿憋了一眼:“这是给鹿三七带的,还有族里的人,回去记得分一分,天天就知道吃,真是个吃货。” 她也是厚着脸皮跟东方青枫要的,鹿三七没有来,想着带一些给他尝尝,谁知道他竟然亲自去了御膳房,皇子去了,还是皇上最重视的皇子,御膳房能不忙活起来吗? 估计食材搜刮了一遍,装了两大食盒出来,还好人走得差不多了,宫门口只有月光,无几个人,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阙氏跑宫里御膳房进货来了。 元樱见祖宗低头,她忍不住了,小声问:“祖宗,你和东方青枫,在那屋子里,干什么呀?”她在外面等了快小半个时辰,说什么要说那么久。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阙清月便想到两人在那间小屋里…… 她伸手撩了下脸颊旁边的头发,借机遮着眉眼,不自在地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当然是商量事情了,还能做什么。” “哦。”元樱眼睛上下乱转,虽然没听清里面说什么,但是有没有动静她还是知道的,一开始确实在说话,可是后来,一刻多钟,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说话,那两人在屋子里能干啥? …… 太子聂荣回府后,他坐在内室,眼神阴郁地望着对面男子。 “东西,准备好了吗?” 大聂当年应召而来的众多奇门异士,朝廷收入一批,还有一批,暗中被几大皇子收为门客,老七手里有,太子手里亦有。 面前这个人,便是太子偌干门客中的一个,名叫玉女乘龙,脸皮倒够厚的,这名号能叫出去吗?猥琐至极,也不怕惹人唾弃。 这些江湖上所谓的奇门异士,其实就是手中有一两件绝活的人,绝活虽好,但人品却不保证。 “太子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他手中捧着一只玉匣,里面有一块红色血玉。 “这玉,名叫尸玉,乃是将极品羊脂玉,放进死人身体里,包扎好,几年后再取出来,玉表面就会出现漂亮的血沁,看起来光华夺目,纹路奇特,十分华美……” 太聂荣望着匣子里那块环状尸玉,微微有些嫌恶,但看起来的确比一般极品羊脂更漂亮,颜色更鲜亮。 “这玉有毒?” “不不不,太子殿下,这玉没有毒,只不过,域外有一种毒虫,它有毒,此虫最喜阴寒的尸血,我将这尸沁上的红沁处,钻出细小的孔洞,将此毒虫放进去,它便会老实地待在其中,直到这玉佩被人握在手中把玩,体温一高,尸玉里的虫子就会钻出来,见到人肌肤便会咬……” “此虫毒来自域外,无药可解,咬一口,立即毙命!”说着他小心地看向太子聂荣。 聂荣盯着那血玉,想到自己如今白发苍苍,他那父皇却越发年轻,这三十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以及今日父皇当众对他的训斥。 现在竞连他敬父皇一杯酒,都惹他生厌,他并不想杀父皇,可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父皇他,一步一步逼他的,现在只有父皇驾崩,他身为太子,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重重有赏!此事若成功,我登上皇位,镇伏司便赏给你。” “谢太子殿下。”那人一直待在太子府里,求的便是从龙之功,登天之路,如今能帮上太子的忙,入了太子的眼,自然大喜。 说着,那男子很快出去。 太子看向室内的心腹侍从,“父皇现在视为我为眼中钉,我与父皇亦水火不容,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到了这步田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心腹道:“即如此,殿下为何还犹豫?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他道:“宫内早已安排了咱们的人,这个月又到了各地敬献美玉的时候了,到时,我们将这玉,掺在其中,让我们的人,送到皇上面前,把它摆在前面……” 头发花白的太子,狠厉地眯起眼睛,暗道:“父皇,别怪儿臣心狠,是你,做事太绝情了。” …… 宫里办宴会,文婴帝提前离场,在玉室里静坐一个时辰,玉室中彻了暖墙,并不寒凉,此间玉室建好数年,墙体并不是普通石头,而是青白两色大块羊脂玉。 博古架上还摆着各种极品美玉,显得缤纷灿烂,件件不凡。 异士说,玉乃山之精,是一座山吸收日月精华,在体内孕育出的天地灵气,形成了玉石,常年待在玉屋内,吸收宝玉灵气,可益寿延年,再配合那异士手里的吐息法,从而达到返老还童之效。 文婴帝怕老,他年轻时风流倜傥,年长后,不认老,也不服老,于是找寻各种方法养生,延缓老去,各地搜寻奇门异士,其中有一位,那异士九十多岁,看起来只有六十岁模样,向他提出的这种养生之法,他深信不疑。 近几年,每日都会在玉室中待两个时辰,倒也确见成效,文婴帝年轻了许多,几根白发亦返黑。 他坐在屋内蒲团上,背后墙上挂得是七皇子送上的寿诞礼,那幅玉雕画,大聂江山图,用大块的极品墨绿玉,一点点雕刻而成,将整个大聂版图刻在上面,以前的扶风,后来的西丰,一目了然,延绵千万里。 文婴帝对这幅江山图,十分满意,不但挂在了房间最显眼的位置,还每日坐在这幅石雕前打坐,一睁便能看见它,江山太美。 玉石颜色艳丽,墨绿色过度自然,玉质半透明,具宝石光泽,润泽细腻,有胶质,百看不腻,摸一把如油沾手。 并且,这玉石灵气极高,他每次坐在这幅江山图前吸收玉石灵气时,都会感觉到身体有丝丝凉意。 文婴帝心情极好,打坐完毕,起身站在画前,欣赏了一番,这才在外面太监的提醒下,打开石室,走了出去。 那太监关上石室的门时,瞄了眼对面墙上那巨大的大聂江山图,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这幅图,都觉得不舒服,所有人都说它好,但他却觉得,这不像是大聂江山图,倒像是一幅幽冥地府,否则怎么大聂江山一片墨黑,如人间地狱,还冒着绿油油的光,真是瘆人啊,他急忙把门关上了。 除了国师,谁敢在文婴帝面前说实话,如今就连国师也保留三分了。 太监快步跟上文婴帝。 文婴帝回寝宫的路上问道:“宴会结束了?” “皇上,半个时辰前结束了。” “嗯,太子那边呢?” “太子在您离开后,便返回太子府,一直没出来,据说,身体确实不太好,又叫了御医。” 文婴帝哼了一声,提起太子,他心有不悦,别以他不知道太子那些年在后宫搞得小动作,将手伸到了他的后宫里,文婴帝能忍受儿子间争锋,不怕皇子虎视眈眈色争皇位,就怕他是个软脚虾,但是,太子把手伸到他后宫嫔妃身上,甚至堕他龙子,以为他这个父皇是瞎子,还是聋子? 他留着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暂时让他占着位置罢了,若废了,群臣又要催他立太子。 那太监将几个皇子的行程与皇上说了一遍,最后道:“还有九皇子。”那太监道:“九皇子中途与阙氏那传世祖离开了泰安殿,去了后面的竹林小屋,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哦?”文婴帝回头道:“就是那个,他一路从罗煞城护送回来的阙氏女子?” “正是,皇下今晚宴会上还见过她,问起她。”太监道。 “朕记得,记得很清楚,是个贵气的女子。”文婴帝回想着那姿容。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4节 坐在殿下时,那女子虽面容还有些稚嫩,年纪不大,但捏着衣袖,慵懒从容,身姿迷人,抬头时,灵动明媚,蕴含着万千风韵,真是让人错不开眼啊。 …… 刘司晨发现殿下自从上次宫宴后,竟然一改往日板着脸,抿嘴,吊眼角看什么都不顺眼,想踢一脚的模样。 这些时日,殿下他,开始闻鸡起舞了?早晚锻炼,早上练力气,晚上练刀,勤奋得很! 军营时,虽然殿下也要早起巡视,没事练练刀法,但毕竟他们殿下是天才,随便练练就可以了,现在竟然刻苦起来,一大早便在院子里一人练功,练臂,练腿,院子里早就按殿下要求,靠院墙摆了一溜石锁,重量各有不同。 边境的武者,以及军兵必练的功法,就是军中七十二绝技石锁功,可练全身之力,强身健体,力大无穷,刘司晨本就起得早,他起来时,殿下练了两个时辰。 只见殿下扔下手里的石锁,穿着薄薄一层玄色衣衫,满头是汗地走进中堂。 “殿下。”刘司晨道:“早饭我特意让厨房的人做了药膳,补肾阳的……”这是殿下吩咐的,要补阳。 但这男人肾阳补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殿下他又未成婚,府里连个女子都没有,这,真的好吗?好在殿下天天早晚锻炼,倒也能泄一泄身体里的火。 并且明显感觉到,殿下再没有前些日子的阴沉,恢复了以往的挥洒自如,天生骄子的模样,自信得很。 洗漱后,东方青枫直接换上镇伏司指挥使的锦衣官服,玉带,腰挂斩龙刀。 他晚上睡得很好,果真如白衣所言,他与体内煞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他强它便弱,这几日都未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他身上的官服,是宫里越夜赶制,乃是赤金两色,腰间系麻花式的黑色官带。 衣袂金线绣有龙凤,头戴云纱冠。 东方青枫走出来时,刘司晨望了一眼,殿下本就高,帽子一戴一张俊脸帅得离谱。 东方青枫用过早饭,没急着走,而且自顾自的走到屋内椅子上坐下,手指摩挲着茶杯,凝神细想,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嘴角还带着笑。 待见到刘司晨一旁看他,他立即严肃着一张脸,道:“库房里我记得有两箱裘皮,你待会让人给阙府送去,送给白衣。”他想到什么,起身走到书房案前,持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篇字,拿起来看了看,满意翘起了嘴角,折好放入信封中,“把这封信连同东西,一起交给白衣。” “是,殿下,我这就去。”刘司晨接过信。 心里却道,那两箱裘皮昨日才进库,是皇上特意赏给殿下做裘衣的上好料子,有羊裘,珍珠毛、麦穗、黑紫羔,可贵着呢,还没捂热乎呢…… 一天未过,一进一出,送出去了,不过他没说什么,殿下一向宠阙氏那小祖宗,他是知道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人都愿意送上门被打,何况东西呢。 东方青枫将官帽绳在颈下系好,望着刘司晨出去,俊眉微扬,充满了期待。 …… 阙清月看帐本累了,休息一会儿,坐在桌前观窗外雪落,品着手中香茗。 元樱抬了两箱子东西进来。 “祖宗,刘司晨让人送来的,说是他们家殿下送给祖宗的东西。”说完,将箱子打开。 里面全是珍贵难得的裘皮,颜色丰富,无一丝杂毛。 她一看,便知道是皇上送给他这离宫多年皇子的东西,毕竟其它儿子在他膝下,平时少不了赏赐,唯有这个远在天边,什么也没有,他当然要将好东西多多赐下,父亲的良苦用心啊,怕儿子没什么裘衣可穿,特意赏的。 “还有这封信。”元樱将信放桌上,站到阙清月身后。 阙清月随手将茶杯放一旁,展开袖子,取过信,打开一看,满篇二字,想你。 她上下扫了一遍,不由低头笑了下,“幼稚。” 又看了一遍,才将信放在桌上。 站在她身后的元樱本不想看,无意中扫到。 元樱:…… 这两天,东方青枫那厮一天一封信的往这边送,一开始还好,后来逐渐离谱,什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在天愿为比翼双飞鸟,在地愿为并生连理枝。 什么只愿你的心,如我的心一般相守不移,莫要莫要辜负了我对你这一番痴恋情意…… 今天更离谱,连诗都不写了,开始复读一般,满篇想你。 元樱看得忍不住呕了一下。 阙清月放下信,回头看她:“怎么了?撑着了?” “嘿嘿。”元樱不自在地笑了下:“没呢,不,是有点撑。”被狗粮撑着了。 但还好,至少她家祖宗看完,最多一乐,一封也没回,这种信,回才怪了,她家祖宗向来不做这种又尴尬又幼稚的事。 正想着,就见祖宗取了纸,拿起了笔,犹豫了下,在那纸上写下了第一句。 你本是那人间最肆意的狂风…… 元樱又开始呕。 见祖宗看过来,她捂嘴道:“没事,我我吃撑了,祖宗你写吧,我出去。”说完就跑了。 阙清月望着她那撒欢跑走的背影,又写了几个字,询问他身体近况,才放下笔,想了想,直接进入到灵台中。 海上明月依然如故,月盘见到她,开始蹦跶,阙清月不理它,先看了眼它今日吐出的东西是什么,是一根凤凰羽,羽虽美,但要不起。 她一挥衣袖,将它退了回去。 “我需要一种可以平心静气的东西,你可有?”阙清月第一次向月盘讨东西。 她对这月盘,冥冥之中有种熟悉感,她是可以支配的,只不过,她还未达到等级? 果然,那月盘跳了两下,吐出一东西来。 是一罐茶,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几百片雪白如玉,薄若纸的茶叶,一摇清脆响,每一片只有瓜子大小,这是静心茶,常饮,百年会有一丝悟道之效。 悟道倒不必了,它自带的平心静气的功效才是重要的。 她看向需要功德数,还好,两千功德值,阙清月直接将其换了下来。 元樱再进来时,阙清月将茶叶与装好的信交给她:“东西送到九王爷府里,你可以在那边玩一会。” “好咧。”元樱转身跑没影了。 “真是个野丫头。”阙清月摇了摇头,看向桌上那张满满的想你,她又轻笑了下,望着字,眼中尽是柔和的光色。 …… 镇抚司是东方青枫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他看了天地玄黄四司送来的册、典、档案,包括天院人煞数量,身上融合的煞物等级,如今人在何处,都有详细记载。 自从做了这指挥使,这几日他故意在四司转了几圈,心中抱着杀鸡敬猴的打算,一直寻找机会,结果,竟然无一刺头出头。 他不知的是,这镇伏司确实刺头满地,不但天院那些人煞不好管理,地院那些情报人员也心眼如蜂窝,话不说满藏一半留一半是常事,糊弄这个才上任不久的指挥史也有可能,更不提玄院那群欺软怕硬,整日神神叨叨的江湖术士,还有黄院那些不好管理的狱卒犯人,哪一司都不好惹,放在哪里都出刺头。 除了皇上与他,今日换任何一位做上这指挥使位置的官员,都得被这四司的人来个下马威。 但偏偏派来的人,是东方青枫,大聂最强人煞,有蛟煞在身,千人斩阎罗的名号,那是响当当,传入京城已久,是个杀神啊,当年一刀斩千人的雄姿,震惊战场多少人,而且人家还是皇子,在他眼前耍一耍,他一刀杀了你都不犯法。 谁敢惹? 天院一百多人煞,敢动吗?不敢动。 十大镇守使之首,其它九大镇守使都怕,他们凭什么?凭长得难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地院更不提了,天院那么强,都不敢刺毛,他们有什么?要是真被九王爷发现,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这么多人是不想在人间干了?老实地将情报全部送上去。 玄院这些术士是傲了些,但人家九皇子来时,对他们客客气气,给足面子,大家也不是傻子,与九皇子对着干没好处,只要不影响供养银子,和气生财。 最后地院,没什么可说的,天克。 四司的情况,包括情报东方青枫阅毕方知,怪不得父皇着急人煞之事,大聂现在出现太多煞物,上报到镇伏司,已经是地方筛选过的,比较棘手的煞物,但人煞太少,一百多名人煞派出去,现在只回来十几人。 可他面前却摆了一百八十多起煞物出现的事件。 东方青枫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幻,忍不住长叹一记,边境有六国虎视眈眈,现在大聂又出现众多煞物,内忧外患,他倚在屋内的椅子上,看着调查卷宗。 文婴帝交给他的,是个烂摊子。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人煞数量,去解决这些煞物,这就像个死循环,为了救人而杀人,再以人煞去救人,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无解。 直到属下提醒,已经过午了,才起身离开镇抚司。 路过玄院的时候,不少具尸体被抬出去,东方青枫看着心中一凛,双目微眯起来。 镇抚司佥事为这位年轻的指挥使解释道:“今日是玄院制煞的日子,那些江湖术士认为选择吉日,可以提高人煞的数量,所以每个月会算日子,也不知道今日能成几人。” 东方青枫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种人为制煞的存在,哪怕这些人是犯人,是自愿的,但这种事,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大聂目前也确实无计可施,举国之力,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对抗邪煞,唯有以煞制煞。 他回头,目光看向玄院上方,只觉杀气极重,重得仿佛战场乌云压顶的闷感。 仿佛不祥一般。 想到白衣说过,让鹿三七过来看看。 他当即掉转马头,直接回府,刘司晨将山庄的人调到府里,王府人手充足,牌匾已经挂上了。 见殿下回来,他赶过去牵马,边走边道:“今日东西送过去,那阙氏小祖宗终于回殿下信了,还送了殿下一罐茶。” 刘司晨高兴,殿下送了那么多东西,总算见到回头礼了。 说着将怀里的信递给东方青枫,东方青枫飞快地打开,看到第一句,唇角立即上翘。 看完便将信收起来,又把马又从刘司里手里夺回来:“不回府了,我们走。” “啊?去哪?午饭还没吃呢,殿下。”刘司晨都让府里厨房做好了,上好的鳖汤,绝对补阳气。 “陪我去一趟阙氏族地,我找鹿三七有点事。” 刘司晨看着殿下那迫不及待的身影,找鹿三七?就他? 东方青枫披件黑色的裘皮大氅,乃是珍贵的黑羊皮制成,无纹饰,低调奢华,内里金红官服也未脱,就快马一路寻到了阙氏族地。 到了地方,他勒住马,刘司晨跟在身后。 阙族族长阙金宝听闻消息,诧异地迎出来,便见昨日还高高站在泰安殿楼上楼,风光无比的九殿下。 今日竟然寻到他们族地门口,九皇子身上还穿着镇伏司的官服,身披黑色的裘皮大氅,英气勃发地坐在马上。 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他们族人有犯事的? 他急忙上前:“阙金宝,见过九王爷。” “请起。”东方青枫翻身下马,单身扶起他。 然后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族门里扫了一圈。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5节 第56章 想见她 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阙金宝将这位归京不久, 不请自来的九皇子,请进了门楼。 东方青枫第一次来乐清镇第一大族,太悟阙门阙氏族地。 之前在马上时, 他远远一看, 山下成片的青灰瓦屋,建的位置虽不整齐,却暗合天地自然之道,错落有致,颇为壮观。 据说当时选址,作为玄门大族,阙氏大能一眼相中此地,虽有缺陷,后来举全族之力, 一一补足,按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风水布局,才有了这背靠乐清山, 面临月牙河的小镇, 建立阙氏族地的雏形。 如今太悟阙门祖上人才倍出, 择就的这方风水,以时间验证,的确是一块旺气所在的宝地, 毕竟几百年风雨过去,太悟阙门依然是玄门的名望大族,兴旺且福泽绵长。 除去占地面积大的祖屋外,这一片山下, 竟然容纳了百余座大院落, 千余处房屋。 “九皇子, 请。”阙金宝亲自引路。 东方青枫与阙氏族长进入门楼。 祖屋高墙深院,封闭式院落,不走奢华风格,反而一片青灰瓦色,低调得很,山墙压顶,重门深巷,迂回曲折比较古朴。 如果非要形容,处处有百年前古老情怀在其中,在时间长河中,这里如同烟雨中,温婉美人的感觉,很像白衣。 现在东方青枫,看谁都像白衣,无一是她,无一不是她。 路上见有族人,三三两两在瓦下摘豆子,还有人干活时抬首望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砖隙瓦砾间,门廊铜环下,每一格窗,每一缕光,每一处门帘虚掩处,皆有旧日时光的痕迹。 他一想到,阙清月小时候,是在这样旧宅族院中长大,也曾这般倚门回首,把手青梅嗅的模样。 再想想阙清月现在的样子,心里思念之情泛滥,念她容颜一世朦胧,慕她惊鸿一瞥匆匆。 他面色如常地随着阙金宝进入祖屋,后面是大堂楼,小堂楼,还有后厅屋,前面是茶厅,正厅。 阙金宝将东方青枫请去待客的茶厅。 族长带着人一离开,祖宅里摘豆子的几个小姑娘,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他是谁啊,族长亲自迎接,很有牌面哦。” “身上穿的是官服?是什么官?” “会不会是宫里的?” “他好高啊,长得好俊。” 几人好奇地议论,叽叽喳喳。 “哎哎,我刚去打听了,好像是,当朝九皇子。”有人一溜小跑,跑过来传递消息。 “就是那个一路从罗煞城,几千里护送祖宗回来的九皇子啊?” “对,这次听说是来找人。” “肯定是找祖宗的,想祖宗啦。” “别瞎说。” “怎么瞎说了?他和祖宗一个俊男,一个美人,两个人又日夕相处……” “不可能,祖宗回来身边五个人呢,元樱和三七也在,又不是孤男寡女。” “那你看他,这不是找上门来了?祖宗这才回来几天,就寻过来,怕是想得不得了了吧……” “前几日祖宗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些吃的,也还没堵住你的嘴,背后瞎编排啥?” “那……宫里的东西,确实好吃。” “蜜制虾子,芝麻酥麻花,贵妃红酥糕,金乳酥饼,缠花云梦肉,元樱每一样分了我一个!” “也给了我。” “不知道祖宗什么时候还能进宫……”阙族长就从来不会给她们带吃的。 “嘻嘻,我不是瞎猜,你们说,若是那九皇子,真和咱们祖宗……”说话的人两个食指轻轻一点,“若在一起,那我们岂不是天天能吃到宫里的东西啦?” “呀,你个呆子,跟元樱一样是个吃货!” “我跟你打赌,他们俩根本不可能!”族长就不可能答应,虽然嘴上信誓旦旦,但几人手上动作飞快,将豆子摘完,然后扑拉干净身上的豆渣,一个个猫着腰去了前厅,偷偷观望。 阙金宝与东方青枫在茶厅坐下,让族人上了茶。 不同于王府的精致,阙氏族内处处古朴,就连这待客的桌子,估计也有些年头了,上面包浆看起来十分润泽,墙角桌上有个不起眼的陶瓶,里面随意插着一根枯枝,上面还有一朵干了的花。 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倒是有几分意境。 只是看这屋内摆置,真不像能拿出三千金闲钱的家族。 这种低调的有钱感,也是一绝。 东方青枫看了一圈后,这才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刘司晨也在一旁,寻了张椅子上坐下来。 阙金宝见这九王爷,一路上不紧不慢,甚至四处打量,不像有急事或公事的样子,他放下心,开口询问道:“今日九王爷贵体亲临,不知有何要事?” “哦。”东方青枫笑了下,放下茶杯:“阙族长,鹿三七,不知他可在府里?” “鹿三七?”阙金宝倒是知道此人,是跟在白衣身边的人,白衣最近手头宽裕,兑了处绸缎铺子,让他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去了,顺便完成他那黄老门发扬光大的任务。 “这,据我所知,鹿门主,他最近不在族内,可能去了京城的铺子。” “哦,这样啊。”东方青枫手放在膝上,点了点,他道:“既然鹿三七不在,那不知白衣她住在哪个院落?她现在在族里吧?我去看看她。”说着,也不等阙金宝回应,就一展大氅,站起身来。 阙金宝:…… 这九皇子,过于自来熟了吧,初次登门就? “这个,白衣,她倒是……在族里。”刚想说,就是不方便见客。 东方青枫立即道:“好,正好,我去看看她,不知她在族里过得如何?” “你们不曾苛待她吧?”东方青枫看着他,眉毛一挑,理直气壮地道:“我三千里一路跋山涉水将她送到京城,中间还差点全军覆没,拼着性命送到的人,你们若不善待她,我可不答应!” 这一顶帽子戴下来,阙金宝都愣了,这,这九皇子在口吐什么狂言?他还不答应? “九皇子,你你这话说的,白衣是我们阙氏的祖宗,在族内人人敬重她,何出此言啊?” “是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得亲自去看。”说着不容拒绝地带着刘司晨走了出去。 阙族长见此,没办法,今日是拦不住了,就招手让族人带他们过去,毕竟人家确实护送祖宗三千里,今日前来探望,有理有据,他倒不好拒绝。 但总觉得不对,阙金宝在茶厅里来回走动,这九皇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亲自上门来。 一开始的架势,他还以为族人犯事了,尤其那身镇伏司的官服,真有点吓人,但后来他回过味了。 什么喝茶,路过,找三七,这都是借口,他亲自登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白衣。 这九皇子,竟然像那入室抢劫般的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要见白衣还说的理直气壮,倒打一耙,谁教的这是?跟土匪似的,他皇族的身份呢?礼数呢? 阙金宝想到什么,立即冲外面喊:“二宝,二宝,去把文姨找来,让她去镜湖院看着!” 可恶啊,这煞星有目的而来,绝不能让九皇子把白衣抢了去。 日子过得快,再过半月就到岁首。 元樱非拉着阙清月去族里看族人们拣红豆,磨糯米粉,因为岁首那天要吃年糕、饺子、鸡蛋、椒柏酒、汤饼,元樱一听,口水都流下来了,这一天把她忙的,自己到处乱窜,还要把祖宗带上一起。 “我说元樱啊,咱休息一下好不好?”元樱嫌她走的慢,一路拽着她披风,阙清月双手握着披风不让拽,商量道。 “松松手,披风皱了。”她和元樱角力,两人看似在拉着玩,其实就是元樱一松一紧,在拉着她家祖宗玩,阙清月好不容易将自己披风拽了回来。 “行了,都到镜湖院了,陪着你逛也逛了,酒窖明日再去吧。”她说着,低头弹了下自己的披风,这孩子大了,真是人嫌狗厌。 前面嘻笑的元樱突然停下来,不笑了。 “他怎么来了……”元樱嘀咕道。 “谁啊?”阙清月抬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镜湖对面站着一人,一身黑裘大氅,是东方青枫,还有刘司晨。 阙清月将手里的披风放下,手揣进袖子里,展颜一笑。 元樱就见那东方青枫远远走过来,他身后是阳光,加上身着赤金官服,帽子上又是银又是玉珠,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里,周身冒着光,他步子急迫,虽玉树临风,但这风刮得有点猛,像旋风,几大步就过来了。 “白衣。”他露出了笑脸。 元樱:…… 咦! 她真怕他会说出后面那两字,想你。 原来肉麻是要命的。 昨日刚给祖宗写了一篇想你,今日人就追过来了,以前那个不多看她祖宗一眼,正八经的东方将军,去哪儿了? 虽是如此,元樱身体还是默默地让开位置。 她看着祖宗低头一笑,没有叫他九王爷,还用原来的称呼叫他:“东方将军。” 这一声,不但唤起东方青枫的回忆,就边元樱与刘司晨,也蛮怀念的,那时候,几人初识,客气得很,天天阙姑娘,东方将军地叫,谁又能想到现在呢? 就见二人一个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脸蛋,一个被看得羞涩,低下头,刘司晨与元樱集体转身,看花看天看镜湖。 直到祖宗朝屋子走去,东方青枫跟在后面。 元樱与刘司晨很默契,都没进去,只站在门口,没打扰这对难得见面的小情侣。 元樱爱动,她无聊地一脚踢了下门口的树,“你家主子这么闲?今日怎么来了?” 刘司晨手抱胸道:“我怎么知道,大中午的,连饭都没吃,快马加鞭三十三里路啊,我还想问呢。” “估计是闲的。”元樱道。 进屋后,阙清月伸手,请他到塌上坐,塌上有张小桌子,她坐在右边,伸手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有时间过来?才接手镇伏司的差事,应该很忙啊。” 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杯子。 然后就仰头看到他不坐在桌子另一边,反而一掀大氅,挤到她身边来了,大马金刀一坐,碰了下阙清月的手臂,茶杯里的茶洒出一点,滴在阙清月衣摆上。 阙清月立即放上茶杯,低头看自己衣摆:“你怼我干什么?衣摆都湿了。” 东方青枫看着一脸懵,望着她,小声道:“我没有怼你啊。”他就是正常坐下来,坐得是有点近了,可是,他不能坐近些吗? “这是早上才换的衣服。”阙清月边说边踢了他腿一下,没事靠得那么近。 东方青枫伸手过去,将她沾湿的衣摆拿起来看了看,“只沾了一点,一会就干了。”他边说,边看她:“你看看你,真娇气。” 阙清月:……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6节 “我娇气?东方青枫!”她手指点着他,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但又不服气,她道:“我若娇气,能从三千里外的罗煞城,一路走回到京城吗?” “那还不是我带着你,你吃穿用住,哪样不是我操心,你看床,木枕,摇椅,秋千,你走不动我我还背着你,背你,你还嫌我硌人,病了给你采药,饿了找东西,你发疯打人,还任你打……” “我发疯?”阙清月一开始还能笑着忍着,到最后说她发疯? “我什么时候,发疯了?” 东方青枫见她开始拽住自己,他倒是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故意地伸手臂,给她看她拽他的手,夸张道:“你看,你看看。就是现在,阙氏老祖发疯打人了,不然你叫你族人都来评评理……” 阙清月这时候的道理,那就是没有道理,什么也不用讲,就是两个字,打他。 她手抬起来,隔空拧他一下,他学着她那娇态,也隔空一拧,气得阙清月要伸手拍他,他手握着她手腕躲,还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你还笑!”两人并排坐,你踢我一下,我挡你一下,你拉我,我扯你,挤在一起正闹着。 门口传来挺大一个声音:“咳!” 文姨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那嗓子像不舒服一样,连咳了好几声。 塌上坐着的两人,立即停下来,阙清月倒是不服气地扯回自己的披风,对文姨笑了下,低头理衣袖。 旁边的东方青枫见到这位年长的人正盯着他,一直看着她,倒是局促地犹豫了下,在文姨的目光中,他也低咳了声,站起身,坐到了桌子另一边。 文姨这才走进来。 “文清,见过九皇子殿下。”她对东方青枫行大礼。 东方青枫看对方是阙清月的长辈,他急忙起身,将人扶起道:“不必多礼,今日我过来,看望白衣,不是皇子身份,是……是朋友。”他边说边看向坐在那边的阙清月。 阙清月还在懒洋洋地扯着自己衣摆,不作声,也不看他。 东方青枫磨着牙,又看向文姨,尴尬地笑了笑。 文姨站稳后,目光像尺一样扫射着面前的人,她为阙清月的夫婿操心已久,男子她看了没有百人,也有八十了,不但没有看到满意的,反而把眼光给看高了。 如今见这九皇子,倒是让她眼前一亮,长得高啊,英俊啊,贵气啊,哪哪都满意,面相也好,这又高又挺直的鼻子,这眉眼,虽自傲了些,但也不错,但可惜啊,是个不能入赘的身份。 她心中惋惜一声,面色严肃,客气道:“既然是朋友,皇子又初来族里,坐在屋子里容易无聊,让白衣带你出去转转,白衣。”她看向旁边坐着的,事不关已装懒的人。 “什么啊?”阙清月不愿意地抬眼看向文姨。 “你看,外面这天儿多好?你带你这位朋友,出去走走。”文姨心想,在屋子两人这么眉来眼去的,这可不行,得出去,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身边,两人肯定得规规矩矩的。 阙清月:…… 天儿好?她抬头望了眼门外,这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有多好? “文姨,我刚从外面回来,已经转了一圈了。”让她歇会行不行? “快去。”文姨转过身对着她。 阙清月低头无奈叹气,她从小就是阙金宝与文姨在族里带大的,一个相当于爹,一个相当于娘,她如今都长大成人了,人人都叫她祖宗,可还得听这两人的安排。 她望了眼门外探出的两个脑袋,元樱与刘司晨,这好好的暖和屋子不待,非要把她往屋外赶。 她将手往袖子里一揣,“行吧。”走到东方青枫旁边,瞥了他一眼:“走吧,皇子殿下,请出发,我带你出去发疯。” 文姨:…… 发?发什么风? 很快文姨后悔了,她觉得这两人还不如待在屋子里,有她盯着,也不敢做什么,这出了屋子,她更不好管了。 族里其它地方倒不好让九皇子参观,但阙清月这个境湖园倒是可以逛逛。 湖不大,冰面已经冻好了,元樱天天在湖上滑着玩,摔得一跟头又一跟头,元樱憨,摔完闷头再爬起来,经常摔得屁股朝天,冰面都被她裤子蹭干净了。 阙清月就总爱在窗前看元樱摔跤的蠢样,然后一边笑一边喝茶,能闷乐半天。 但如今,终于轮到她了,那东方青枫一开始倒是规矩体会,陪着她绕着园子逛着,每到一处,阙清月会给他讲解:“这里,是花圃,有时候会种种菜。” “看到那儿了吗?以前放着木马,可以在上面摇,像摇椅似的,后来我长大了,木马就拿走了……” “以后我亲自给你做个木马,放府里,你爱怎么摇就怎么摇,永远不拿走。”东方青枫听她爱玩木马,立即道。 阙清月在他面前,像个小女孩,她尾音一抬:“嗯。”也不说不要,也不说要。 等到了镜湖,她道:“这湖本想做个莲花池,后来我不喜欢,种了莲花,就看不到水面了,我最喜欢坐在湖边树下看风景,是我小时候最爱做的事。” “行,以后王府也挖个这样的湖,移一棵大树在湖边,给你乘凉看风景。” 因为有东方青枫在身边,阙清月便往湖边走了走,她自觉有他在,自己是安全的。 其实她胆子小,从来没有冬天在冰面上玩过,元樱扯她去,她都不动,她怕掉进湖里。 可东方青枫以为她想到冰面上玩,就拉了她一下,两人一下子滑到了冰面上。 阙清月“啊”的一声,手拽住了东方青枫的衣领,稳住了自己。 “回去,回去!” “玩一会,我也好久没滑过冰了。”他们皇子小时候也看得严,但再严也总有能玩的地方。 “我不,我不滑。” “没事,你慢点,你跟着我,一步一步,习惯就好了,抓着我……” 阙清月捏着衣袖,脚下慢慢移动。 “你步子大一点,大胆一点,你这样,一步三颤的,抖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阙清月:…… “你说谁是老太太?” “我是说,你抖得像……” 湖边的刘司晨觉得,殿下每次挨那祖宗的打,都不是白挨的,就是欠儿啊,嘴欠欠儿的,你说,在人家地盘上,你惹她干什么,被人家拽着领子打,颜面尽失,还没有人帮他! 刘司晨倒是想帮,元樱在旁边看着他。 殿下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他这一百多斤,可不够元樱扔的啊。 九皇子被祖宗打,元樱和刘司晨习惯了,很淡定,以前每天他不惹祖宗打他几下,他都不舒服。 但站在一边的文姨没见过,她嘴都张开了,惊得目瞪口呆,本来那九皇子把人给带着湖面上,她就想阻止,这大白天,在湖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男女授…… 这话还没出口,又憋了回去,因为两句话不合,小祖宗开始追着九皇子打,天啊,那可是皇子龙 孙……还拽着人家衣领,这这怎么说啊,关键是那九皇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伸手护着她怕她摔着了。 文姨看着这情景,站在那里一时间嘴张了又张,半天没说出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说谁才好。 镜湖园那边偷溜过来的几个族里小姑娘,见到这打情骂俏的一幕,简直惊得跳起来,个个捂着嘴马巴,激动的要疯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瞧着那九皇子,被祖宗打,还笑得那么开心,祖宗没站稳,他挨着打还伸手去扶,不知又说了什么颤巍巍像是什么,祖宗气得扯他披风。 两人一个气一个笑,闹得几个族里小姑娘心扑通扑通地跳,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啊?真好看啊。 他们打一天,她们能看一天,这哪里是打架啊,这是……啊。 原来九皇子与祖宗是真的! 直到看到祖宗在冰上没站稳,九皇子习惯性地伸手一抱。 “抱抱上了!啊啊啊!”有个小姑娘激动地喊了出来。 一下被文姨发现了,“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回去!”几个小姑娘吓一跳,转身跑了。 见族人走了,文姨心情那个复杂啊,这哪里是朋友,这明明是…… 这明明是互相有了情愫啊,白衣有,那九皇子也有,两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肯定不行,他们祖宗,绝对不能离开宗族,除非那九皇子入赘,但皇家哪有入赘的皇子? 谁都年轻过,文姨也年轻过,知道心动是何物,知道年少时爱意汹涌,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就像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会旁若无人地打闹,想触碰对方,哪怕有人在,哪怕知道,但喜欢,是掩藏不住的。 可她们的小祖宗,小白衣,转生一次不易,不能就这么被这个入室抢劫般的九皇子,冲进来拐走了。 文姨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狠下心肠,冲湖面那一对没玩腻的小情侣喊道:“九皇子,天色不早了,晚上有雪,还是早些回府吧,路不好走,莫要赶上雪。”心一狠,饭都不留,赶人意思非常明显。 最后,在阙金宝与文姨的双面看管下,将这位不请自来的九皇子,一路给送出阙氏大门,差点以为送不走了,毕竟九皇子硬是不走,他们也没办法,但好在,年轻皇子,还是要脸的。 送走了人,阙金宝回头:“小白衣!” 阙清月被元樱和东方青枫轮留折磨,她真累了,打人也很累,她捏着袖子懒洋洋道:“族长,文姨,我累了,先走了。”说着便拢着衣袖,带着元樱悠哉地回了镜湖园。 阙金宝:…… …… 东方青枫被阙氏的人亟不可待送走,不但不觉得不开心,反而一路上嘴角含笑。 刘司晨见状不敢说,也不敢问。 他家殿下几乎被人家哄着撵出来了,竟然还这么开心。 真是迷上那祖宗了,心也迷,眼也迷,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迷,没眼看啊。 晚上练过刀后,东方青枫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回想着今日心上人的一颦一笑,急得时候,拧他的手背,想着他握着她的手阻止她,那手软绵得像雪一样。 想到她对他笑,对他怒,跟他闹的样子,甚至没站稳,如乳鸽一般投入他怀中……越想,心中越噼里啪啦放烟花。 半天后,才收敛了笑意。 阙氏好办,可父皇那边难办啊,他要如何,才能与父皇提这门婚事呢? 皇子不同于平民,哪怕平民娶妻也要父母同意才行,皇子更没有自主婚姻的权利,她又是阙氏的转世祖,今日阙氏的态度,可不想将她嫁给自己。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求父皇赐婚。 但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父皇绝不同意。 因在父皇眼中,这不是求成全,而是翅膀硬了,在挑战父威皇权。 大聂史上甚至还有皇帝当场赐死皇子心爱之人,让其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这等极端之事。 所以他绝不能在父皇面前,流露出丝毫要娶她的心思。 但这就更两难了,东方青枫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虽然还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索性把她从阙氏给抢了,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像隐仙谷一样,寻一处隐居之所,他愿为她开山凿梯,与她永远在一起。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7节 第57章 虚影 见到我不高兴吗? 夜里悄无声息, 一场大雪,覆盖天地,也掩盖了镇伏司玄院抬出城外的无数尸体。 第二日一早, 鹿三七就从京城的绸缎铺, 赶去了九王爷府,顺便还在府里蹭了一顿早饭,这才跟着九王爷与刘司晨一起,去了鼎鼎大名的镇伏司。 鹿三七一身雪青色漳缎衣袍,一派翩翩公子模样,站在玄司大门处,抬头望着四司上空,手里摇着扇子不语。 “鹿三七,你倒是说话呀, 都看半天了。”刘司晨一身黑色镇伏司的官服,抱臂站在旁边,看着鹿三七开始装杯。 东方青枫飞龙官服, 腰束黑色绣龙带, 面容冷凝, 气质冰寒,手握刀,他同样看向鹿三七。 “如何, 你可看出什么来?”他问。 另跟随在东方青枫身边处理四司事务的指挥苏佥事,也好奇地看向这位九王爷请来的人。 鹿三七虽然平日看着不靠谱,但回京的路上,众人已知晓他的本事, 虽然他总说自己的暗器本事大过道门的本事, 但是, 这个人道门天赋还是恐怖的,他天天练暗器,打磨暗器,符就随便画一画,就能与三煞相抗衡,还能超度三煞,天赋可见一斑,怪不得黄老门的门主死前非要将门主之位传给年纪轻轻的他,有点东西,他绝对有担得起一门门主的能力。 “东方兄,你可曾听过,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鹿三七摇着扇子道。 刘司晨在旁边望天直翻白眼,装什么?读个诗还硬凑。 但鹿三七这两句已经很贴切地形容了现在的四司,黑雾压顶,滚滚而来,犹如黑云翻卷,想要摧倒城墙。山雨欲来,满楼风声飒飒,便是说,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头上酝酿,很快成形,就要爆发了。 “你的意思,此地会产生煞物?”东方青枫问他道。 “不不不。”鹿三七道:“不是此地会产生煞物,而是此地会产生无数的煞物,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冤魂,纠缠在一起,凝而不散,东方兄,你想超度,恐怕我一人之力做不了啊,就算请来城外的菩提寺,三清观,这些和尚道士,在这里打坐九九八十一天,累死在这里,也超度不完这么多魂魄。”超度不了,超度不了一点啊! “这么严重?”刘司晨看向鹿三七,“我跟你说啊,你别又想抬高你那符价,二十两银子,够贵了。” “非也非也。”鹿三七正色:“我鹿三七是死要钱的人吗?我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每张符收个半价吧。”他欠欠儿地说道:“不过,怎会有如此多的冤魂,个个凝而不散,徘徊不去……” “到底有多少啊?”刘司晨道。 鹿三七道:“你查查这些年在镇伏司死了多少人,不就知道了吗?不过冤魂还是小事,你们可听说过百鬼夜行?” “到时候,这里很可能是百煞,千煞,万煞,数万煞成群,那才是真恐怖,京城到时,恐怕就要沦落为千万煞物横行之地,京城,危矣,但好在,时间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明年,也许十年,或许百年,它们成形也需要契机,到了时机,它们会瞬间变成百煞,千煞,万煞,不到时机,也就是个魂儿。 “不可能啊。”苏佥事道:“玄院有几个异士,每个月必选日子开坛做法,去邪避煞,这些年,镇伏司也未出过什么事。” 鹿三七道:“是啊,这些江湖奇门异士,多少还是会些东西,他们的确有本事将镇伏司里的煞气祛除的干干净净,却没有本事超度这些魂魄,我一会给你们抹点牛眼泪,你们就会看到,这四司的上空,一片黑茫茫,他们这是只管杀,不管埋,所以说,我们名门正派,就不屑这些江湖术士,都是一群拉屎不擦屁股的家伙,造成如此局面,以后要怎么收场,不知道又会多少人死去,谁又能为他们擦这个脏屁股呢。” “可有别的办法?”东方青枫问他道。 鹿三七摇了摇头,“保重啊,若不是小白衣在此地,这京城,我是待不下去,有多远跑多远。” “不过,要说办法也有,也不是全无希望。”鹿三七道。 “哦?还有什么办法?” “任何事,总有一丝生机,一共有三个办法。” “竟然还有三个呢?”刚才还说没办法,刘司晨怼他。 “一是,天地之威,哪天降下个百千道雷,噼里啪啦把这四司给炸了,自然这些冤魂也就被雷劫荡没了。” “不过,这等雷劫千年难遇,有得等了。”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什么百千道雷劫,我看这雷劫下来,镇伏司没炸,我们没了!第二个办法呢?”刘司晨问。 “第二个办法嘛,也是最可行的,就是赶紧将大聂的人煞招回来,再将那些正道人士聚到京城中,布下阵法,或超度或灭杀,不等它成形,将这些煞气灭除,但这是个长久的事,长则三年,多则十年,才有可能避过此劫。” “第三个办法?” “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喽,要成为煞物,也要有点机缘,机缘不到,这些魂魄就只能徘徊在这里,最多四司的人会觉得头上有点凉,没事生点小病,倒点小霉,或许它们十年后,或者百年后才成煞,到那时我们在不在还两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喽……” “说得都是屁话,呸。”刘司晨骂道。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些冤魂,又不是我造成的。”鹿三七摇着扇子,事不关已道。 “反正说好了啊,今日下雪,一会儿东方兄要请我去吃羊肉泡馍和水盆羊肉,我可是早上没吃饭,等着中午这顿呢。” “你放屁,你早上没吃?那在王府吃的皮肚面,甜沫,不是你啊?” “哎呀,你这家伙,这点东西还斤斤计较……”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王爷,宫里来人,皇上宣你进宫。”东方青枫摆了摆手,“知道了。”然后对鹿三七与刘司晨二人道:“我进宫一趟,让司晨带你去羊肉馆,随便吃。”说着,他拍了拍鹿三七的肩膀:“谢了。” 鹿三七笑呵呵地摇扇道:“谢什么,我们,那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东方青枫深深地看了鹿三七一眼,他虽是皇子,但与其它皇子不同,他经历得多,知道这人世间,情谊二字的贵重,这一生,能与他平等相待,平心而交的真心朋友不多,若有,人生足矣。 “行,那我走了。”说完,东方青枫牵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绳,翻身上马。 鹿三七在后面看着那身官服,黑色披风在身后翻飞,“唉,真是帅啊。” “走吧,带你去吃羊肉锅,你这家伙,干点活,蹭我们王爷两顿饭。”刘司晨像以前一样,一揽鹿三七肩膀,拐着他走。 “哟呵,怎么着,就算不找我帮忙,我还不能去王爷府上蹭顿饭了?王爷府还差我鹿三七一顿饭?” “啧,真是怕你了,不差你那点饭,让你天天来蹭,行了吧,快走吧。” “这还差不多,走。” 东方青枫进宫后,将手里的刀交给宫里他的人,那人小心道:“王爷,皇上正在小寝等您呢。” “何事?你可知道?”东方青枫问。 “并不知,皇上临时让人去找王爷,应该不是大事。” “嗯。” 东方青枫整理了下袖子。 小寝在石室隔壁,文婴帝平日打坐前后,喜欢在这里休息,路过石室时,门开着,东方青枫向里面瞥了一眼,有宫人在打扫玉室,自回京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间玉室,当真是美玉莹润,珠光宝气的一间玉屋。 门打开那一刻,他终于看到了挂在玉室墙上醒目的那幅老七送的巨大的大聂江山图。 挂了差不多整面墙,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确实是块完整的好玉,但那透着碧绿的光,看着有些异样,他扫了一眼后。 进了旁边的寝室,行了请安礼,“父皇安,不知唤儿臣前来有何事?” 文婴帝气色很好,脸色红润,看着倒没什么不妥,他瞧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九皇子,呵呵一笑,“来陪联说说话。” 文婴旁坐在塌上,宫女奉上茶水,他道:“别站着,坐。” 东方青枫在对面坐了下来。 “说说吧,在镇伏司待得如何?” 镇伏司什么情况,文婴帝还能不知道吗?在东方青枫接手之前,这四司是直接由皇上亲理。 他将近期各地出现煞物的事说了下,然后重点提了今日鹿三七所说的事。 “竞有此事?”文婴帝听罢,喝了口茶,倒是颇为重视,“百鬼夜行,这皇宫岂能容这等鬼物?既然如此,那便让菩提寺的僧人,每月前来超度一次,三清观亦如此,轮留超度,嗯。”文婴帝想了想。 京城安危是大事,竟然有鬼气凝聚?不可留下此等后患:“那便再发一道天下令,广招天下有能之士,前来灭除这些阴魂,谁能灭这阴魂,朕重重有赏。”说着便口谕拟旨,让太监传达下去。 之后,他笑道:“麟儿,朕见你回来许久,这王府也赐下了,婚事一直未解决,不知,你可有心仪的姑娘,朕倒是可以给你说上一说。” 东方青枫听到的那一瞬间,心动了,真的心动,话几乎涌到了嘴边,但还是被他理智地压了回去,他道:“一切由父皇做主,只是儿臣现在没有心思娶妻,公务忙,且儿臣与常人不同,乃人煞之身,实在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文婴帝听罢,不同意:“这有何耽误?我看不少人煞,也不耽误娶妻生子,怎么,你这体内有了蛟龙,不能人事?” 东方青枫:…… 不能人事?那绝不可能!他绝对是人事中的佼佼者,不,人煞中的佼佼者,怯场不了一点儿!绝对傲视群雄,雄风万里。 他是没想到文婴帝会问得这么直接,父子关系这么亲密,可以吗? “额……”东方青枫虽然心里对那方面有绝对自信,但面对父皇,不好说啊,他道:“那倒不至于……” “主要是,父皇,儿臣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才刚回京城,儿臣还未适应。” 文婴帝听罢,也未强迫他,并未赐婚,而是说:“既如此,那就再等等,朕再给你物色物色。” 东方青枫听罢,松了口气。 文婴帝说完,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飞龙服,肩宽腿长,挺拔俊气的九子,有这么出色的儿子,谁能不爱,他状似无意地道:“你一路护送那阙氏转世祖回京,她叫什么来着,阙清月,想必你对她比较熟悉,你觉得此人,如何?” 东方青枫没想到,会到从父皇口中听到了阙清月三个字,他心里一跳,不知道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皇先说他的婚事,后又提及白衣?这不得不让他产生联想,难道是要问他意见,要赐婚吗?真的可能吗?他的心开始跳得飞快,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了想,他谨慎道:“她,倒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善解人意,还颇为……颇为聪慧。” “哦,皇儿竟对她如此赞誉。” “那倒不是,主要是她,确实有几分聪明,为人也颇大气。”就是拧人疼了点,爱生气,茶水滴在她衣摆上,就要发火踢人的那种大气,气大了。 文婴帝看了略有些紧张的九子一眼,他放下茶碗,拍了拍手道:“朕这后宫也空了许久,也该进些新人了,后位空悬,时间久了,立后的折子都堆成山了,上次你的洗尘宴上,我见这名女子,气质颇为独特,阙清月,既然你说她聪慧,那朕让她进宫,执掌凤印,你觉得如何?” 那一刻,东方青枫只觉得全身像泼了盆冷水一样,从头凉到脚,没有想到,白衣的母后戏言,竟一语成谶。她进宫?执掌凤印,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忍不住站起身,揖礼道:“父皇,立后乃是大事,那阙清月今年不过十七,就算有几分小聪明,但面容稚嫩,说话意气,而且,她……为人十分娇气,被阙氏惯得不成样子,一路上儿臣当真是苦不堪言,恐怕以她的性情,不能担此后位,还需父皇三思,择人立后。” 文婴帝看着他急得从椅子上站起,一番话字字句句不同意。 “父皇。”东方青枫又道:“当年我母亲便受当时的皇后搓磨,差点落胎,父皇亦受后党牵制二十年,如今总算将后党一脉尽皆清除,若是让阙氏的女子进了后宫,那岂不是重蹈覆辙,那阙氏本就是大族,若在出一位皇后……”东方青枫突然停住了话。 文婴帝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便好。” 他看着九子,说道:“国师如今告老,纵观天下,能比得上国师玄技的人,无几人,听说,阙清月便是其中一人,据说她还有翻云覆雨之能,又是阙氏的人,那正好,国师退了,我可以不立她为后,但她,便是继国师之后,我大聂,下一任国师。” 东方青枫听到的那一刻,他的手,垂了下来。 他可以反对文婴帝立白衣为后,却没有立场反对文婴帝立她为国师。 大聂的国师,不同于阙氏族长,白衣若为族长,还可自由婚嫁,可做了国师,做了大聂的国师,一生将奉献给大聂,无一人娶亲,亦不许娶亲。 东方青枫低头,将拳手攥紧。 “好了,就这么定了,麟儿,你需知,只有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拿到你想要拿的东西,朕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东方青枫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宫。 那大太监望着九皇子落魄背影,他道:“皇上,奴家看这九皇子伤心得很,您何不成全了他。” 文婴帝喝了口茶,摆了下手:“你看看他,因为一女子,失魂落魄,成何体统,朕这儿子,哪里都好,长得仪表堂堂,少年便是英雄,武功盖世,但就是像极了阿黎,他性子比起我,更像阿黎,对至爱之人,一往深情,恨不得把命给出去,阿黎当年便是如此,我与她相识,她便为我挡了两箭,生死安危都不顾,亦不悔,入宫后,我为保护她,待她不好,她亦对我不离不弃,深情如初,唉,好不容易能待他们母子好些,阿黎又去了。” 文婴帝道:“可他不是阿黎,他是个皇子,以后这江山也要交给他,他怎能沉迷这些儿女私情,我若不如此,他与那阙氏的转世祖在一起,恐怕给他江山,他都想不要了,只想与那女子缠缠绵绵,你侬我侬,他,实在像极了阿黎,是个痴情种。” “可做了皇帝,痴情便是弱点,会放低警惕,被人利用,被兄弟迫害,被夺走一切,那是自取灭亡之道,朕只有把那女子按在了国师的位置上,朕这儿子,才能拼尽全力去争这个位置,并且一生会为了这个女子,坐稳皇位,因为,他一旦坐不稳,那女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毕竟,谁做了皇帝,会容得下一个其它党派的人在身边呢? “皇上,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希望他能懂得我这一片苦心,皇位,只有去争,方知,得来不易,才会珍惜,我不会白白给他,他只有自己争到了,才能坐得长久。”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8节 “九殿下定能理解您的苦心。”那大太监道:“皇上,这个月又送来了不少美玉,刚送进玉室,您可要看看?” 文婴帝刚睡醒,正要去玉室打坐,听到后,来了丝兴趣,“看看吧。” “您慢点。” 来到玉室,文婴帝坐在大聂江山图雕面前,先欣赏了一番这每次看见,都让他震撼激动的玉雕图。 这时小太监将一盘盘美玉,放至于文婴帝面前,文婴帝一摆手,“下去吧。” “是。”几个太监退了出去。 大太监守在门口。 文婴帝低头看着这些如玉脂玉膏般的美玉,正散发着莹莹的光,离他最近的一盘玉上,他看到一只红色的玉。 此玉不但鲜艳,且油脂丰富,清透润泽,在一众玉质中,十分出众。 文婴帝将那玉,拿在了手中,先以手摸索感觉,嗯,肉质细腻,是块好玉,他放在掌心,借着灯光细看。 不知是眼花,还是灯光闪了下,玉中竟然有一虫,一晃而过,接着文婴帝的手掌便传来尖锐的剧痛。 “啊!”他手中玉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盯着自己的右手,肉眼可见他的右手开始发乌了。 “毒,是毒,来人,来人!”他觉得自己喊出声,但剧痛让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很快,这毒便蔓延开来,从手掌,一直到手腕,到肩膀,剧痛让文婴帝一直喊着,“来人,救我,救朕。”他的手臂动不了了。 很快他一半身体坐不住了,倒在了地上,他快死了,他是不是快死了,不,不! 文婴帝头发凌乱,涣散的目光望着面前那幅大聂江山图,依然那么美,那么美,那是他的,他的江山,是他坐拥三十年的江山,是他打败无数兄弟,踏着刀山血海才得到的江山。 他还没未坐够,他还想再坐十年,二十年,他不想死,不想死…… 文婴帝伸手去抓那一片江山。 朕要活着,要活着,朕要…… 只见那幅绿油油的江山图,突然一花,竟像活了一样,好似打开了地府的大门,放出了绿光,不断地从中冒出绿气,一道朦胧的影子,出现在文婴帝面前。 “你,你……救我!”文婴帝整个人无法动弹,剧痛使他深身颤抖。 那道虚影颇有几分儒雅,还带着一丝君临天下之气:“要我救你,呵,如你所愿。”说完,便投身到文婴帝体内。 文婴帝发出一声惨叫。 身上的毒纷纷退去,但另一种剧痛,更让文婴帝痛不欲生,仿佛身体被不断撕裂,不断撕扯,五脏六腑差点被撕个粉碎。 他感觉到后颈后背如火在烧,铁烙在烤,“救救,嗬嗬嗬……”文婴帝发不出声音,全身剧烈抖动。 喊,喊不出声,动,无法动弹。 他一边嗬嗬,一边抖着手,用力地够着,够着那随着他倒下,掉下来的一样东西,那东西摔碎了,里面红色散发着腥味的丸粒,散了一地。 他抖着手,捏着往嘴里送去,连捏了数十下,才捏到一粒,吞入腹中。 文婴帝感觉到,全身的痛苦,突然如潮水退去,他的后颈一阵剧痛,昏死过去。 外面的大太监,在关着的石门外站着,文婴帝打坐早晚一个时辰。 可今日怎么过了一个时辰,皇上还未出来,难道是美玉欣赏太久了? 大太监本打算推开石门,问问皇上,是否用膳。 石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文婴帝走了出来。 大太监立即弯腰,笑着问道:“皇上,这次送上来的极品美玉,您可还满意?” …… 东方青枫出了皇宫,一拳砸在皇宫的墙壁上,那坚硬如铁的壁,留下了一个拳印,他的手,也流出血来。 进出皇宫的人看向他,他则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一转身,走到马前,翻身上马,策马狂奔,离开了皇宫。 在无数道寒风,与马匹嘶叫声中,他才回过神,竟不知不知出了城,他竟然想去阙族老宅,可理智回归,他又勒紧了马,停了下来。 父皇今日为何会问这样一番话? 父皇在试探他。 他身边有探子,他的一举一动,早已暴露在父皇的面前。 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道身为皇子,就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东方青枫赤红的眼睛,望着那片雪茫茫的远方,不知多久,才强迫自己回转。 暂时不能去,去了,有可能出现更糟糕的情况,至少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但这结果却不能再糟糕了。 白衣做国师,好,她若做国师,那他,就做皇帝,她一生不能嫁,那他就一生不娶,至少,两人都在宫里,还能常常见面。 至少,她不会嫁给别人,他强忍痛苦。 驱动身后的马匹,一路回了王府。 刚到府里,刘司晨就迎出来了,见到自家殿下,立即神秘兮兮道:“殿下,你猜谁来了?” 他这么一说,回过神的东方青枫,看向院中的马车,很熟悉,是阙氏的马车。 “是阙氏那小祖宗,她今日来府上了,正在殿下房间等殿下呢。”别说,这小祖宗还挺懂得礼尚往来,昨日他们去阙府,今日,她便来王府,还带了礼来,都是族里做的一些吃的,虽是家常,倒也新鲜得很,这还是这小祖宗第一次登门来访呢。 东方青枫听到,扔了手里的马绳,向府里大步走去。 速度之快,刘司晨想伸手接马绳都没接住。 东方青枫伸手打开房门,便见阙清月端正地坐在他房间的桌前,手里拿着她让人稍过来的道书,这几日东方青枫天天睡前会看一眼,白日便放在桌上。 元樱进了王府,如进家门,早已跑去王府厨房吃羊肉锅了。 阙清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坐下来,刚拿起书,便见东方青枫走在门槛处,痴痴地望著她。 她轻笑一声,抬头看他。 一身清蓝色衣衫,她坐在那里,如珠如露,如玉如风。 她声音有些慵懒,懒洋洋地放下手中书,开口道:“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 东方青枫带着满身的委屈,快步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 阙清月捏着袖子,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起身,她左右看看,再看向他,这是要干嘛。 他凝神她片刻,抿了抿嘴,就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白衣。” “嗯?” 第58章 碰触 太子他,薨了 皇上自玉室出来, 大太监笑着问皇上,美玉是否满意。 他听到面前的皇上,磨牙凿齿的声音, 从嗓子眼里挤出字来:“呵呵, 满意?朕满意极了!” 太监觉得不太对,小心地瞧了一眼皇上脸色。 只见站在门口的文婴帝,身上仍是进去时的衣衫,但破损褶皱,头发凌乱,手上还有玉石碎片的擦伤。 “皇上,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文婴帝,已经不是刚才进去时的他, 他的后颈,多了一道绿纹。 他建立镇伏司,制人煞, 如今, 他自己, 竟成了人煞,何等讽刺啊。 文婴帝愤怒,绝望, 怒目切齿,神情宛如恶鬼,他伸手,就将侍卫腰上的刀抽了出来, 吓得旁边的小太监赶紧低下头, 跪了一地, 以为文婴帝要杀他们。 文婴帝的确要杀他们。 “你们这一群废物!废物!” 文婴帝癫狂地抬脚,朝这些小太监踹去,一脚踹翻三个,拿着刀砍过去,“朕叫你们,你们没听见吗?耳聋了,还是眼瞎了!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皇上,皇上!”大太监吓得在旁边手麻脚麻,只知道抖手,看着文婴帝发疯,劝不了一句,他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为何突然如此。 文婴帝砍了几剑,小太监身上脸上都出了血,他眼神却像是墨汁一样阴骘,回身,几步冲进了玉室,举着剑便对着那幅大聂江山图一顿狂砍,狂劈。 像疯了一样,砍了一通,却砍不动那江山几分,他扔了刀,直接将那江山图,扯到地上,摔个粉碎,昨日还站在大聂江山图前,欣赏赞叹其玉华之美,如今见之却恨之入骨,仿佛它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不但摔碎了大聂江山图,还在玉室里,发疯一样将所有博古架上的玉石,墙上挂得所有美玉,统统摔到地上,价值连城的极品玉,像垃圾一样,砸碎一地。 外面被皇上砍伤的小太监,被砍的时候连叫都不敢叫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最后被人拉走了,便是大太监望着玉室里的皇上发怒疯癫,每摔一下,他身子也要抖上一抖,宫女更是颤如筛糠。 直到一个时辰后,文婴帝摔累了,他头发凌乱,几缕垂在脸旁,一身狼狈地晃着走了出来,最后被太监扶着,去了旁边的小寝。 文婴帝没有精神地坐在塌上,大太监站在旁边,手握在一起,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吓破胆的小太监,走路跟没声的猫似的,大气不敢喘一声,送来茶。 大太监接过来,抖着胆子问道:“皇上,喝口茶润润嗓子吧。”都骂了一个时辰了。 文婴帝盯着眼前这杯茶,终于缓过来了,他眼神阴郁,毕竟是一国之君,登基前也是在众多皇子里杀出一条血路,他知道,今日的事,定是有人搞鬼。 大聂江山图? 还有那块血色玉石,上面的虫子…… 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啊! 是谁? 文婴帝掌镇伏司十年,大聂江山图里的绿色人影,他清楚的知道,那绿影是个煞物,七子送来的江山图里,竟然藏着一个煞物! 好啊,好好好,将煞隐藏在玉石之中,真是他的好儿子! 这只煞物的出现,虽短暂地救了他,却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跟他的九子不同,他要跟那些人煞一样,每月都要吃血煞丹,文婴帝比谁都清楚,那血煞丹是个什么东西,那是控制人煞的毒药,剧毒的药。 从皇帝,沦落到这步田地,他至今都回不过神来,许久,文婴帝抬起头,露出了一个让人发毛的笑,“福公公,今日送来的玉,有谁接触过,给朕查!都给我查出来!” 吼完,他的声音又诡异轻柔,阴狠毒辣,他道:“朕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是,皇上。” 几名打扫宫女小心进入玉室中,发现里面的玉全被砸碎了,那幅皇上寿诞惊艳四座的大聂江山图,更是惨不忍睹,没有一块完整的玉,变成了一地墨绿色碎石,再不复,这幅大聂江山图,曾经辉煌的模样。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19节 …… 阙清月感受到东方青枫心情低落。 他头埋在她颈间,那么高的个子,委屈地弯着腰,像个大狗狗。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元樱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难过,都会低下头,她就会摸摸她的头,摸一会就好了。 后来元樱就有个习惯,难过的时候,就要她给她摸头,好在人现在长大了,难过的时候较少。 东方青枫的头发不同于她的柔软,又硬又刺手,不太好摸,但他好像与元樱一样,都喜欢让她摸头,不但弯下腰让她摸,还拉她到塌上,让她给他好好摸。 阙清月:…… 摸了两下,她便腻了,无聊地收回手,抚着袖子看向他,开口问道:“你进宫后,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 东方青枫可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这样,难道是被他爹给训了? 东方青枫缓缓坐直了身体,人坐在塌上,安静了片刻,本是不想将这件事说出来,惹人担忧,但在阙清月的那双丹凤目的目光下。 就像她说的,谁又能骗得了阙氏天师呢,就算瞒得过一时,也瞒不了一世。 于是便将宫里的事,说给她听。 听完,她不但没有对国师一事有什么反应,甚至连差点成为他“母后”这件事,也毫无反应。 反而对他无意中提起,在玉室看到的那幅江山玉图,倒是在意得很,连声问他:“就是七皇子送皇上的那幅大聂江山图?” “嗯。”提起老七,东方青枫目光看向别处,显然不悦,也不想听她提起。 阙清月想了下,单手转动食指上的羊脂扳指,她道:“狗儿。” 东方青枫怒目而视。 阙清月赶紧改口,像安抚元樱一样安抚他道:“哦不对,是麟儿,麟儿!” “你还记得吗?那大聂江山图的玉,是在哪里采的?” 东方青枫看向阙清月:“当然是在玉霞山。”他们是在玉霞山听说的江山图。 “对。”阙清月低头望着衣袖,“准确地说,是玉霞山,青花镇,附近的那个青花山,采到的墨绿羊脂玉,而我们回京的路上,正好路过那里。”她看向东方青枫,“你记得吧?” 东方青枫没忘,就是因为青花镇王宝库开采了那座青花山,采出了羊脂,被老七搜刮到宫里,所以青花镇短短一年,人满为患。 “这么说,大聂江山图的玉,是采自那里。”现在想来,就是那座,挖出灵脉灵泉水的青花山,“可这又如何?”他看向她。 阙清月摆弄了下袖子道:“你说,为何这么巧,青花山,墨绿玉,大聂江山图,灵脉,灵泉,还有……”她看向东方青枫:“还出了一个半步天灾,西丰贺图。” 这么连在一起,好似是有些不妥,但是,青花山是因地下有灵脉,所以才有了灵泉与玉石,至于西丰贺图,那是他们藏在地下灵脉中,以灵泉的灵气隐藏自身,才没有被发现。 这与那大聂江山图有什么关系呢? 阙清月道:“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尤记当初,那西丰贺图,他完全可以继续躲在青花山,等到自己进入天灾再出山,到那时谁还能灭杀它?可它为什么那么着急出现呢?还以灵泉引路,急迫地要杀死青花镇上所有人?”这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贺图他死前,说的那句话?他说,主君,臣不能再辅佐君左右,愿主君灭世之行顺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青枫:“灭世之行……” “我猜,除了贺图,应该还有位主君,这位主君,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贺图辅佐的那位新君吧?西丰他只在位六年,就被大聂灭国了,听说逃亡的路上病亡,这两者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东方青枫看着她坐在那里,凝思苦想,小嘴巴巴。 他叹了口气。 “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小青山的东西,连泉水都有煞气,出土的玉中不知是否也含有煞气?你有时间进宫,可以查验一番。” 东方青枫应声:“好,待有时间,我仔细看看那玉,是否真有煞气。” 说完,他终于忍不住,问她:“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记得那玉,就未听到其它的吗?” 阙清懒洋洋道:“哦,我都听到了,不就是你父皇要我做你的母后吗?” “阙清月!”东方青枫伸手要捉她。 “好了好了,别闹。”她打断他,丹凤眼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可真傻,你那父皇在套你的话都不知道,你父皇这个人,可不是你这样的性子,他是绝不会忍容另一后党出现的,就连你的母亲,若现在活着,他给不给后位还是两说呢。” 文婴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看他后位空悬这么久,只字不提皇后一事,就知他性情一二了,十分忌讳,也就他这第九个傻儿子,才会信以为真。 东方青枫被她说傻,倒是不生气,父皇为人确是如此,他心情总算好了些,这一好,便心里一动,不作声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伸出手,从背后轻揽着她肩膀。 “他还说了,要你做国师。”他看着她,声音委屈道:“你若做了国师,不能嫁娶,那我怎么办?”不能嫁人,他岂不是娶不到她? 阙清月被他伸手轻揽,便懒洋洋地顺着他的力道,倚在他胸前,手里玩着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地道:“难道这不是好事吗?我做了国师,可以继续庇护族人,国师在宫中,你也能天天见到我,也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找你,不是更好?”两人离得更近了。 好什么好!哪里好了! 东方青枫噎住,是,对她倒是挺好,能做国师,多威风,不嫁人也无所谓,他还得天天守着她,得陪着她,还得跟她说话淡心,还能让他继续护着她和她那太悟阙门的族人。 她处处好,唯一不好的,只有自己,这个小祖宗,自己满足就行,是一点也不能体谅他身为男子的苦楚。 她倒是只要每天见到他,说说话就行了,可他呢?怀抱空空,孤枕难眠,说句难听的,她这是要他一辈子只能看,不能碰,守活寡。 他忍不住深吸口气。 看向懒洋洋倚在他怀里,旁若无人地玩着自己衣袖的人,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心中有气,自然蠢蠢欲动,见她一脸不知人间险恶的样子,他抿了抿唇,决定今日便让她知道知道。 想着便伸手握住她手腕。 手腕被握住,阙清月抬头看他,两人正坐在塌上,靠在一起,他先握了一会,手感仿佛绵软无骨,都不敢握紧了,然后再轻轻将她手往自己身边轻扯了下。 “你干嘛?”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唇,然后自己也舔了下唇,像大灰狼哄小白兔一样,轻声轻唤,“白衣,再亲一次,好不好。” “我不。” 可他不听了,他低下头,靠近她。 阙清月见她凑过来,微抿了下唇,想起上次,有些羞涩,想扭开脸,可有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他虽商量的语气,但力道却不让她躲。 很快两人的唇就碰到了,轻轻碰触间,彼此只觉心头颤抖,那感觉从未有过的美妙,二人唇轻微张开,亲得特别小心,碰触间,还能看到内里水光也在轻触,反复的进出试探,与微喘轻哼。 不多时,便带着水声,东方青枫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向内滑去,滑嫩如脂,不知何时,竟是将她抱在腿上。 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皆耳朵红透,她轻嘤的声音,被东方青枫听到,如听仙乐,脑子里炸开花,将她搂得更紧,几乎进入忘我之境,不知今夕何年,只记得美妙的唇舍轻缠之间。 直到外面院子里传来元樱与刘司晨的说话声,才如梦初醒。 “元樱来了。”阙清月回过神,急忙推开他的手,情态之下,不自然地自他腿上站起身,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仿佛被孩子看到的父母一般。 东方青枫坐在那儿,还未从刚才的绞缠中,回过神来,仍沉溺在情谷里,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阙清月怕元樱突然闯进来,她走了几步,到桌前椅子上坐下,平缓心跳。 身后的东方青枫低了下头,看了下自己,然后又抬起,总算回过神,有了反应,他从塌上掩饰地站起身,但没有走过来。 阙清月坐下后,整理好,这才从容地自桌上取了药碗,倒了杯茶。 东方青枫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又坐回到塌上。 元樱在厨房吃得嘴油肚圆,看了看天色,不早了,然后在门外喊道:“祖宗,好了没,该回去了。” “这傻丫头。”阙清月骂了句,在人家府里倒跟自己家一样,喊得这么大声,她拢着袖子,站起身,看向东方青枫,“狗儿,我得走了。” 东方青枫已顾不上她又叫她狗儿,只听到她说要走,立即起身大步走过来:“天气晚了,还要回去吗?晚上就住在府里吧,房间多得很。”他们以前回京路上,都是住在一起的,现在却反而没办法像以前一样。 阙清月望着他笑了:“这边有族里的店铺,我借口出来转转,晚上还是要回去的,否则族长要担心了。” 东方青枫低头明显不太高兴。 “行了,等我改日再来看你,好不好?”阙清月哄他道。 东方青枫伸手握着她的手,两人彼此看着对方,怎么看都不厌,许久,他才道:“好,回去吧,我送你。”说着,伸手取过桌上的刀。 阙氏的马车,离开了麟王府,马车随行除了四位族人,元樱,还多了一位九王爷。 族人跟着马车,目光看向骑在马上,一路护送马车的人,他们本以为只是送祖宗到城外,想到,九王爷这是要亲自送他们祖宗归族,这路,可不近啊。 将人送到阙氏族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路上,阙清月坐在车里,锦缎被子里塞了三个王府灌好的汤婆子,她并不冷,一边听着马车前行的声音,一边听着车厢旁边有人护行的声音。 就仿佛他们仍在回京的路上,那三千里的路途中,那时只觉得路太漫长,如今想起,竟是无比的怀念。那时人东方青枫,也是这样护在车厢旁,她听着他的马蹄声,知他在侧,无比心安。 路上,阙清月她时不时推开窗户,与他说话,二人一马一车,一上一下,一仰一俯,相对而视,相视许久,大多时候都是东方青枫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阙清月则对他轻声嘱咐一番。 最后末了,她道:“我说的这些,你可曾听到啊?”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盯看她,却不知应一声,也不知听未听进去,阙清月被他目光盯得脸色微红,却又不舍得把窗关上,她忍不住问他。 “嗯,你说的,我听得一字不差,全记住了。” “那还差不多。” 一个不管寒风凌冽,一个不惧路途遥远,可无论马车行得多小心,速度多慢,最终还是到了族地。 东方青枫没进去,他勒马停在族地不远处,看着马车驶进门楼,消失在夜色里。 许久,他才离开原地,一人一骑,寒夜中离去。 …… 晚上,久违的青色蛟龙再次出现在东方青枫的梦里。 但它已经没有之前的猖狂,反而破口大骂:“东方青枫,别以为如此,我就能束手就擒,我比你命长,你一年没事,两年没事,但十年八年你能保证你永远不出事吗?一旦你不行了,快死了,我就会吞了你的魂,吃了你的命格,再代替你活着,睡你爱的人,揍你的孩子……” 东方青枫:…… 他这一生,有没有妻,有没有子,还不知道呢。 若是以前的东方青枫,定会愤怒,但他已知道该如何对付这只煞蛟,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或许让白衣做国师,不嫁给他,是件好事,至少真的有那一天,他不在了,白衣也不会忍受这煞龙的骗。 他按着白衣让人送来的玄门观想之法,进入自己的灵台。 果然进来后,暴怒的煞蛟被隔绝了,他看到了自己的观想之物,是一条沉睡的青龙,周身有风在盘旋,身躯盘在半空,细看,它的身上,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如跗骨之蛆般缠绕在龙体上,深入骨髓。 与此同时,文婴帝亦陷入梦中。 他正站在一间陌生书房里,墙上挂着的竟然是西丰地图。 “这是哪儿?”文婴帝迷茫。 “你便是大聂如今的主君?”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文婴帝转头朝声音看去。 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穿着儒衫的俊秀男子。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0节 主君?文婴帝上下打量他,这是很早之前对帝王的称呼。 “你又是谁?”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乃西丰国的主君,文竹君。” 西丰?文竹……文婴帝脸色一变,二人名号皆有一个文字,这个人是,几百年前被灭的西丰国主君,文竹君! “怎么会是你!”文婴帝知道,自己被藏在江山图中的煞物进入身体,成了人煞。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煞物,竟然是几百年前灭于大聂之手的西丰国主!他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文竹君温和道:“吾乃天生读书人,不擅争斗,只想归隐山水间,做个闲散王,本不应坐帝王之位,叹吾兄谦让,吾父信任,吾只能无奈上任,却不曾想,西丰在吾手中,不过六年,便山河破碎,百姓皆亡,我麾下大将个个战死,贺图亦离我而去,我寻到他时,他身体破碎,只余一颗头颅,吾愧对西丰国的子民,愧对吾父对吾的期望,吾愧对兄长,愧对追随吾的众位将领,吾亦无颜活在世上,自尽于贺图身旁。” “谁知,愧于所有人的吾,不愿真正西丰死去的吾,吾之执念,使吾三百余年,便步入天灾之境,如今,离灭世只有一步之遥。” 灭……世?文婴帝听罢,踉跄地退后半步,低喃道:“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 “你,你这亡国之君,你到底想做什么?”文婴帝觉得胸口突地一痛,差点没痛昏过去,他抬头望向文竹君,是他,是他搞得鬼。 只见他身上,冒着绿气,文竹君脸上的微笑竟变得狰狞起来,他道:“你我同身,但你境界不如吾,你有何资格同吾这般说话?” 但很快他又愉悦地背手道:“你我皆名文,妙极,吾上你的身,自然是因你与吾最为契合。” “吾本差一步入灭世境,却一直迈不过此境,后来,吾才得知,吾要入灭世之境,需在世夺取一国之君的命格,凡人进境需根骨,煞物破境需命格,吾方领悟,入世寻找,如今终于找到了。” “你本是大聂君王,自有国运护体,吾在那江山图中,动弹不得,吾没想到,你的太子竟然恨你入骨,给你下了北域的尸虫毒,可即便如此,吾亦上不了你身,只因你是在世君主,有龙气护体,不受邪煞玷污,若要上你的身,还需你的同意。” 文竹君转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吾还要多谢你的太子,给了吾这个机会,而你,邀请吾救你。” “吾虽已死,但吾仍活着,吾常想,像这般,到底算活着,还是死去,后来吾想通了,吾,乃西丰之主,吾想活,便活着,吾想死,亦死去,而如今,吾想借你之身,重现人间。” “吾要以自身力量,召回西丰百代亡魂,覆灭大聂,破而后立,再将这大聂建造成一个全新的世间!重现吾西丰国都的风采。” “你,你做梦!呵,你西丰当年,便是因你这主君不肯降,才落得国人死绝,大将战死,你西丰不过一弹丸之地,我大聂先祖根本没将你们放在眼里,你们若降,西丰不过是归于大聂版图,你的将领甚至会被重用,根本不用惨死,你周边投降的小国,皆是如此,只不过降了,你这个君主便再也不是君主了,你,不过是个贪图皇位不肯让位罢了……” “住嘴!”文竹君突然转过头来,脸上狰狞扭曲,原本的一身儒雅白袍,绿气弥漫,这股绿气很快弥漫到文婴帝的身上。 “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你若肯让位,你的太子,怎会恨你入骨,恨不得想杀你?” 文婴帝耳边响起了无数凄厉的哀嚎,绝望的惨叫声,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孩童,他们口中全在咒骂大聂,人人恨大聂,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发出的惨叫声,如地狱回响。 文婴帝受不了地弯腰捂住了头。 “你听到了吗?这些,都是死于你们大聂人手中,西丰百姓的声音,西丰本是一处富饶之地,盛产美玉,是你大聂先祖起了贪心,要攻打我西丰,难道你大聂想要什么,吾西丰人,就要双手奉上吗?是何道理?吾之国士,每一人,每一将士,皆视你大聂人为强盗匪徒,哪怕拼死抗争至最后一人,亦不会将吾之国士,拱手相让!” 说着,文竹君便又笑了起来:“如今,大聂气运已尽,亦沦落到当年吾西丰之境地,无数人正觊觎你的江山,你当如何?来日杀你百姓,你又当如何?日后灭你全族,尔还能如何?” “吾告诉你,你所制出的人煞,只会加速大聂的灭亡,就像如今,你亦成了人煞一样,何等的讽刺啊,大聂的君主有一日,竟被西丰国的主君合而一体,混为人煞之身,文婴君,你说吾是亡国之君,而你,又何尝不是呢?” “大聂亡吾西丰,吾亦亡大聂天下!” 这一声高喝,震得文婴帝突然惊醒,他全身发冷,手在抖动,感觉到身体又开始剧痛,那种撕裂感,他抖着手,取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吞入口中,过了一会,才终于放松下来。 从此以后,他再也离不开这该死的毒丹,还有那敌国西丰主君,文竹君…… 一想起他的话,文婴帝狠狠地将手中的瓶子摔到地上。 “皇上,太……” “给朕滚出去!” 进来的小太监后面的话,吞在嘴里,没敢吐出,悄悄退了出去。 太子他,薨了。 第59章 最后一张卡片 去了王府,说不定有烧鸡烤鸭呢 太子突然传出病死消息, 第二日便匆匆下葬,速度之快,百官都未反应过来, 倒是太子府里的人, 异常安静,无任何哭闹反对的声音。 太子已去,剩下四位皇子,身穿孝服,站在前排,与文武百官一同,送太子最后一程,灵车由四匹黑马拉着,太子聂荣的棺柩便放在车上, 黑棺封死。 前面站着的三人,要说多哀痛,那是没有多少的, 七皇子甚至还扬起脸来。 奇怪的是, 自从得知这消息, 太子遗体就被封入棺中,谁也未见到太子遗容。 当然,大家也并不想看, 但这,未免太快了。 “我们这大哥,做儿子太失败了,下葬父皇竟然连面都未露, 可怜……”七皇子瞧向身边几个兄弟, 开口道。 “七哥, 莫要胡言,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八皇子打断了七皇子狂妄的话,“福公公刚才传话,父皇得知大哥病逝,当场晕倒,如今已卧病在床……” 七皇子当着灵车的面笑了起来,“呵呵,我的八弟啊,这话你都信?”他道:“大哥明明可以三日后再下葬,七日也不是没有,待父皇病好,再安葬,可为何非要这么急着入皇陵?还不是我们父皇不愿意看到他,这大哥到底做了什么?父皇厌恶他至此?” 七皇子是个讨人厌精,但他说的话,确是如此,太子灵柩最久可放七日,如今这般匆匆下葬,东方青枫身上镇伏司的官服,都未来得及脱下来,只在外面罩了件孝衫。 几人跟着车,灵车周围有人奏乐,念诵经文,一边前行一边祭祀,最后看着太子的灵柩被放入皇陵中。 东方青枫望着那口漆黑棺材,他年幼离宫,与大哥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印象并不多,虽然大哥此人嘴甜心狠,曾经小动作不断,但他小时,大哥见面与他说笑,送他玩礼,也曾亲切地唤他九弟。 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尸体,永眠于皇陵之中。 祭祀仪式后,五皇子登上马车,八皇子招呼东方青枫同车而行,七皇子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迈进他的座驾,皇子几人很快各奔东西,互看两相厌。 东方青枫拒绝了八皇子邀请,他直接去了宫里。 白衣才与他说起那大聂江山图,他早上就得到消息,不知谁惹到父皇,父皇昨日突然大怒,不但砍伤了几名太监,连玉室里的玉都砸了,尤其那幅大聂江山图,听说掉到地上,全碎了,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 父皇震怒?大聂江山图被砸?太子突然殒殂,葬礼粗简,父皇病了…… 这其中,难道真的像白衣所说那样,有着什么必然的,巧合? 他一路畅通无阻,最后被大太监拦在文婴帝寝室外。 “九皇子,刚才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都派人来过了,皇上说了,谁也不见,您还是请回吧。”大太监愁眉苦脸道。 “福公公。”东方青枫问道:“听说昨日,大聂江山图被砸了?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监也一脸不知所措:“奴才就跟您说实话吧,奴才也不知,昨日皇上在九王爷走后,就进入玉室打坐,当时有一批美玉送入玉室,之后便关上了门,待皇上再出来时,什么也没说,拨剑便砍啊,吓得老奴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碎玉呢?”他问道。 “都扔了,皇上说是不祥之物,全扔出去了,老奴也不知扔到哪里了。” 大太监福公公费尽口舌,终于将九皇子送走了。 这才匆匆进了皇帝寝室。 文婴帝确实病了,病得不轻,他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情,那便是,他以为自己从此便是人煞,可他现在,根本稳不住体内的煞物,虽然服下清煞丹,身体疼痛没了,但是脑子里,一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就是那个西丰国的主君,文竹君。 对方旁若无人一般,想什么时候开口,便什么时候开口,他根本无法控制它,这种情况,做为亲手建起镇伏司的文婴帝,岂能不知。 他这具人煞之身,就要失败了,不,不能失败,失败就会互,失败的前提便是,无法自控,之后便是吃再多的药都不管用,到最后,他会死,他身上煞物将会彻底成为他。 文婴帝脸色铁青,躺在床上,一夜未睡。 他知道镇伏司内如今只有清煞丹这一种控制人煞的手段,其它的,那些酒囊饭袋的狗屁奇门异士,拿着朝廷大把的奉银,什么也未制出来。 若不是名门正派拒绝做这等沦丧败坏之事,他又岂会招这些江湖混子入镇伏司。 文竹君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响起。 “文婴帝君,你的四位皇子,若他们知道,太子是死在你手中,不知会怎样看待你这位慈善面目的父皇呢?” “哼,是他先要杀朕!他要杀朕,朕才杀他,有何不可!”文婴帝听到这个声音,分外暴躁,不由吼道。 文竹君笑着继续道:“文婴帝君,你可曾听过,种善因者得善果,种恶因者得恶果,你无视大聂子民的性命,建立镇伏司,枉死数万人,你可知,你的报应来了,你自己,成了人煞,呵啊,那些枉死在你手里的人,化为鬼,不知道多想食你肉,嚼尔骨,果真天理循环,因果往复,总是报应不爽。” 文婴帝听得脸上赤怒,胸膛上下起伏,他很久未受此嘲弄侮辱。 “文婴帝君,你早年为登上王位,不择手段,杀了不知多少兄弟,手上沾了无数血脉之血,如今,轮到你了,你的太子,与你一模一样,你竟然死活不肯将皇位给他,使他恨你入骨,才动手要杀你,否则,你怎可能被我上身,哈哈哈,这一切,可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你手染鲜血登上皇位,却不想让你的太子这般上位,当真可笑至极。 ” 文婴帝在床上,眼珠瞪圆,气得喘着气。 “若不是你那第九子早早被条蛟龙占了身,你这具年老破败的身体,我文竹君,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你虽为大聂国君,但与你那九子相比,人格品行,连提鞋都不配,你这皇位,当初是抢来的,并不属于你,而你的九子,他才是真正身具真龙的皇子,只有身具真龙之气,才能压制蛟龙,你?不过是一个靠着卑劣手段抢到东西的小偷,垃圾而已。” “你,你……”文婴帝气得手都在抖。 “文婴帝君,你如今尚坐在大聂的皇位上,不过有国运镇着罢了,一旦你落下龙座,交出国玺,你什么也不是,你说,你是不是个垃圾?” “你以为吃些毒药,便能压制我?若是你那九子,我或许还会头疼,但你这条假龙,根本压不住不我……” “你你,你给我!” 脑子里西丰主君的每一句,都在挑拨着文婴帝濒临崩溃的的焦燥神经,他终于受不了。 大太监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文婴帝滚落在地上,头疼般的抱着头大叫:“你给朕滚!给朕滚开!你这妖君,朕饶不了你,朕要你死!死!” 吓得大太监立即退了出去。 抖着和将门关上,然后抚了抚胸口,旁边他的心腹太监悄声过来:“公公,皇上他……” “发疯呢。”大太监抄着手,唉,这日子没法过了,这皇上,一天比一天难伺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开始发疯? “你快些,去把太医请来。” 见小太监听话地去了御医院,大太监这才呼气。 谁能想到,那太子胆大包天,竟然在玉中做手脚要杀皇子,这皇宫里,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哪还有什么父子兄弟之情,没想到未杀得了皇上,自己先命丧府中,昨夜皇上命人喂了其千虫蛊毒,太子哀嚎一夜,死状极惨,天亮才咽气。 可见文婴帝的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儿子,亦绝不手软,把儿子若仇敌般折磨致死。 大太监走到殿门外,望了眼天色,这两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 “看样子,这是要变天了。” …… 太子下葬七日,镇伏司聚了一群人。 东方青枫站在黄司外,望着三清观众人在黄司各大狱中,各种贴符灭煞。 旁边的刘司晨疑惑道:“明明前些日子什么事也没有,怎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五黄煞?”短短几日间,病倒一片。 苏佥事也在旁边道:“确实如此,尤其黄司最近,牢里的犯人听说死了不少。” 黄院的司史也急忙道:“是啊是啊,请了大夫给他们瞧病,药熬了一锅又一锅,也不见好,后来禀明指挥史后,才知原来咱镇伏司出了五黄煞,还是指挥史高明……” 呦呵,刘司晨斜眼看向这位司史,这位马屁拍的,炉火纯青,也是高明得很。 只比他差一点点。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1节 东方青枫望着狱中的犯人,病情逐渐好转,还真是五黄煞。 他皱眉,记得回京途中,路过玉霞山青花镇时,便有不少五黄作祟,随后青花山便出了半步天灾,五黄煞出没之地,好似有不祥之兆。 后面几个黄司内的千夫长,小声嘀咕:“原来是五黄煞?我说这几天赌钱老输,晦气。” “昨日喝酒,明明喝得不多,回家还摔了一跤,差点没摔死,牙嗑掉一半,定是煞气作祟。” 东方青风握刀,抱臂看了会儿,现在的镇伏司,所有千夫长侍卫,皆守在四司内,不止三清观的人进入镇伏司。 也是因为,天下令发出去了,六日时间,皇城周边的各大门派弟子,以及正道人士,皆赶往京城。 这几日,京城的街道上热闹了许多。 天下令一出,皇城直接开了登天楼,这些江湖人士,可随意进入此楼,观望镇伏司的阴煞之气,商量如何去除这些煞魂,朝廷酬劳丰厚,自然会有人拿出最好方案。 这些天已经有人出手,试图灭除那些煞气,但因煞魂多,煞气浓厚,怀水车薪,又退了回去。 三清观的人在此地作法,玄司的奇门异士,却一个也未出现,静悄悄地在里面睡大觉,毕竟他们有何脸面出现?三清观的人可是一脸怒容,这滔滔的煞气,三五成群的五黄之煞,可都是这些术士干活不擦屁股,搞出来的。 东方青枫回身,返回镇抚司,取笔纸,想了下,在纸上书写。 刘司晨进来,一看便知,他家殿下,又在给那小祖宗写信了,每天雷打不动一封信,送到三十三里外的阙氏小公主那里。 就连太子送葬那天,都没断过信,两人倒是传书信传得兴起,那传信的“鸽子”可累坏了,天天跑断腿。 果然,写完后,东方青枫折好交给刘司晨:“送到……” “送给白衣嘛,知道了,殿下,我这就去。” 看着刘司晨离开的背影,他坐在案前叹了一声,已经许久未见到白衣了。 好想她。 …… 阙清月这几日看完帐本,闲了下来,宽敞的书房,两边窗户光线充足,桌前摆了各色颜料,她坐在桌案前,懒洋洋地拿着笔,低头在一张张小卡片上随意画着。 这套煞牌的人物小传,昨日她已经全部写完,整理好放在一旁,卡片上的图案,也画得差不多了。 待画完,她看向手里这张扶风簪花,晃了晃上面未干的墨迹,其实众煞中,她还挺喜欢扶风簪花的,毕竟这么傻的美人,已经很少见了,逗起来,可真有趣啊。 她笑了下,扶风簪花,倾城倾国,是绝顶美丽的美人,当今世间,大概也只有她见过她年老的样子,她将卡片小心放到一边,只剩下最后一张。 她望着这张空白纸片,细细思索,画什么呢? 这时,鹿三七走了进来。 “这天看着又要下雪了呀,小白衣。”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过来。 阙清月头也未抬,回道:“又来干嘛啊,小三七。” “嘶!白衣啊,咱商量一下,你可以唤我三七,但能不能别在三七前面加个小字!”真男子就不能听见自己的名字前有这个字,这可关乎男子的尊严。 阙清月一身清蓝衣衫,坐在那里,看着空白卡片,她笑道:“这是什么道理?”她放下手中纸片,看向鹿三七,“你叫我小白衣,我却不能叫你小三七?” “不能叫,不能叫一点儿。”更不能小一点儿,说着鹿三七将手里的信放到她案前,就近寻了把椅子坐下,摇着扇子道:“给你的,天天的,我都快成你俩信使了。” 阙清月不理他,将信取过来,展开看了一会儿,将信放下。 她手指放在桌上敲了下,随即闭目看向自己功德海,这六日来,她的功德涨了不少。 除了在族里,天气入冬较寒冷,她出了些钱与族人一起做了些保暖的棉衣,给城中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送去,涨了些功德,但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两千。 她功德海本有四十三万多,这才几日工夫,竟然破了五十万大关,透过东方青枫的信,她大概猜到了,应该是她让鹿三七去镇伏司看看,东方青枫又将鹿三七的话说给文婴帝,文婴帝天下令一出。 这些人灭五黄煞的功德,竟然也分了她一些,可这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她看向鹿三七功德海,他亦涨了许多。 到底是灭了多少五黄煞?可狗儿这封信上所说,这些人,也不过才开始灭煞三五日罢了。 亦或是,一只五黄,如今可抵一只普通三煞?怎会如此? 涨了若干功德,阙清月却并无喜色,这世间很多东西都标着价码,功德平白涨这么多,不是她功德运好,而是这些功德的背后,是极大的危险。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的鹿三七。 想了想,问道:“三七,你是道门中人,你可知灭世此煞,有什么特点吗?”上一次五黄出现的地方,是青花镇,没过多久,青花镇就出了只半步天灾。 这次,镇伏司再次出现了大量的五黄,比上次青花镇的五黄,多得多,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鹿三七见白衣问起,他坐直身体道:“天灾,我还知道些,可这灭世,道门暂时没传出确切消息,不过,这东西倒可以猜一下。” “怎么猜,你说。”阙清月双手交叠,放至桌前,洗耳恭听。 “白衣你看。”鹿三七收起扇子道:“我发现这煞物啊,其实就跟道门修行一样,它需要机缘,需要一步步升阶,你发现没有,它是可以与道门每个境界对应上的。” “哦?详细说说。” “道门内功修行之法,分为炼胎,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对应到煞物,便是五黄,三煞,黄泉,天灾,灭世。” 阙清月细想,“你是说,五黄对应炼胎,三煞对筑基,黄泉是金丹,天灾是元婴,灭世是化……” 元樱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红豆糕,嘴边还粘着红豆,边吃边像傻子一样问道:“祖宗,你叫我啊?刚出锅的红豆糕,还热着,它没化啊?” 阙清月:…… 鹿三七看着元樱,拿扇子挡住脸,肩膀抖了几下。 这傻妞,怎么来到了阙府,看着更傻了,估计是吃傻了吧。 “行,我知道了,它没化,听文姨说,厨房刚送去一筐肉枣,新鲜可口,你去取些来我尝尝。”阙清月道。 “真的?”元樱眼睛瞪大了。 “嗯。” “我去看看。”元樱转身冲了出去。 鹿三七看了眼她,摇了摇头:“白衣,你肯留她在身边,真是元樱的幸运。” 阙清月笑了一下:“并不,我阙清月有她在身边,才是我的幸运。” 鹿三七回头,深深地看了阙清月一眼。 “好了,继续吧。”阙清月道:“你继续说。” 鹿三七展开扇子摇了摇,“这五黄还没什么,到了三煞境,便需要执念很强的煞魂,但黄泉就不同了,进阶黄泉,需要的是蜕变,你还记得远来客栈老板娘,张玉娘吗?” “记得。” “其实张玉娘她原本达不到黄泉境,但她吞噬了一只二百年化蛟失败的青蛇。” 阙清月看向桌前的笔筒。 “你是说,煞物每次进阶都需要吞噬更高境界的东西?” “应是如此。” “那黄泉进阶天灾,需要吞噬什么呢?”她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鹿三七道:“不过,我们都见过赫赫有名的西丰贺图,你还记得他身后的八百神将吗?” “他要吞噬八百神将?” “有可能啊,几百年了,他迟迟未将那誓死追随的八百神将吞掉,所以他一直处于半步天灾,而只有吞噬,他才能真正成为煞物中的大将之境,也就是天灾之境,他舍不得自己的将,所以,才选择从青花山出来,吞噬凡人升阶。”鹿三七道:“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阙清月吸气道:“我明白了,这些煞,不但对应道门,同样,他们的领域,对应的也是人间的兵,千夫长,将,与大将。” “兵卒,就是五黄,单枪匹马实力有限,千夫长便是三煞,可管千人范围,将,便是黄泉,手下千夫长众多,能力范围更大,大将,管理手下所有将领,拥有整个三军的统制权。” 鹿三七接话道:“如此说,也没错,那五黄就是一人,三煞便是千人,黄泉是将领,领域是数个小镇或一城,天灾是大将,手下有几座大城。” “所以,化为天灾的下一步,成就灭世,将需要什么呢?进阶的条件又是什么,难道需要吞噬更多的煞气?魂魄?一城,一国,天下?”阙清月不仅是问鹿三七,也是在问自己。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鹿三七摇扇子的声音,与案前静心香轻燃的声响。 过了会,他才道:“不止如此,白衣可知我们道门,若是到了元婴后,拼的是什么吗?”到了那个境界之后,苦修无用。 “是根骨和天赋?” “对,越往上修,越会发现,天赋根骨对一个人多么重要,你可懂?” 阙清月伸出手,抹了下额头,低语,“我又怎会不懂,这便是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 “你说什么,白衣?” 她松开手,“哦,没什么,我是说,若有煞物想突破天灾进入灭世之境,需要的,不止是吞噬?更是突破自己的天赋桎梏关卡?” “我认为,应是如此。”鹿三七道。 “那要怎么突破?”白衣紧接着问他。 鹿三七摇着扇子,笑了,“我说白衣啊,你今日怎么对灭世这么感兴趣?现在这些煞物,能成就黄泉,就很不易,化成天灾,那更难,西丰贺图厉害吧?它还差半步才到天灾,更别说灭世了,若那么容易出现,大聂早亡了。” 阙清月看着鹿三七用她以前忽悠元樱的话术,来忽悠她,也是有趣。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问?”她看向他。 鹿三七扇子一停,面色一僵:“什么意思?不会吧?真有灭世现身了?” 阙清月叹气。 她终于知道那张空白的卡片要画什么了,她将那张卡片放到桌前,低头看着,长发柔顺的垂在背后。 她要画的是,皇城坍塌,灭世之劫。 “希望我猜的,都不是真的。”她道。 鹿三七收起扇子。 他听到白衣又问了一遍:“所以,三七,你是否能告诉我,天灾到底如何突破灭世?这很重要。” 鹿三七沉默片刻,他道:“在道门自然不好突破,但煞物可不是道门,它们甚至可以说,偏执的就像魔一样,魔道中人倒是有些邪门歪道,有办法突破境界。” “什么办法。” “夺命。” “夺命?怎么夺?”阙清月看向他。 “夺取他们天赋命格,提高自身命格桎梏,以此突破境界,黄泉若是破一城,天灾若是破一域,那灭世便是灭一国,或数国,所以,它想要突破,就需要,真龙命格……” 鹿三七说到后面,他与白衣的目光对视,双双脸色一变。 同时出声:“真龙命格?”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2节 “文婴帝?” 鹿三七有些紧张了,他拿扇子打了下手:“若真有天灾破灭世的煞物,它要进阶,只有夺舍文婴帝的真龙命格,它就能突破桎梏,掌控一国,一步登顶,成就灭世。” “遭了!”阙清月道。 “大聂江山图……”她突然想到那出自青花山的美玉,还有西丰贺图死前的那一声,主君。 “什么大聂江山图?” “就是……来不及了,文婴帝要出事。”阙清月起身道:“三七,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将这件事告诉东方青枫,让他有所防备。” “行,我马上去。”鹿三七他被白衣这一番连敲带问的,问得心惊胆颤,竟问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虽然都是猜测,但不知为何,细想起来,着实可怕啊,若真如此,大聂灭国,就只在一瞬之间了。 鹿三七未耽搁,直接骑一匹快马,直奔皇城。 阙清月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想了下,最后端坐案前,伸手取过笔,蘸了下墨,低头专注地在那张空白卡片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直到元樱左手捧着一碟红豆蜜糕,右手拿着一碟无核蜜枣。 进来便道:“祖宗,明日便是岁首,你看,糕点和枣儿今日便做好了,刚出祸热乎乎,你快尝尝。” 阙清月头也不抬,手捏笔在卡片上画上最后一笔,然后停下来,将笔放下。 然后拢过衣袖,“元樱。” “啊?” “备马车,我们去九王府。” “现在?可是这天儿不早了,现在去,这……” “明日岁首,去了王府,说不定会有客香斋的烧鸡烤鸭呢,你不想吃吗?”阙清月哄着她,边说,边将手里的卡片,放在了画好的一叠卡片之上,她终于完成了这套煞牌的最后一张,灭世之劫。 元樱听到好吃的,转身就跑,“我去赶车!” 阙清月望着她背影,笑了下,随后扶着案桌起身,取过一旁的披风,将带子系在颈下,快步离开了书房。 而桌案上,摆放整齐的一叠卡片,最上面的那张,画得是一座墨迹未干,倒塌的皇城。 右方写着四个小字,皇城坍塌。 第60章 共白头 正文完结 阙天佑许久未回族里, 午时后,竟然意外返回到族中,阙金宝惊喜之余, 赶忙将人请到客室里, 招来族人给姑姥爷上茶。 二人坐于暖塌上,阙金宝忙问:“姑姥爷,您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毕竟国师忙得很,一年只有祭祀先祖的时候,才能回来一次,今日还没到祭祀先祖的日子。 阙天佑饮了口热茶,捏了下胡须,他道:“七日前, 太子离世,我转动玄天鉴,在摘星阁观了七日天象。” 他顿了顿:“大聂, 唉, 眼下危矣。” “什么?”阙金宝放在膝上小胖手, 听得抖了下:“不不会吧?这还没过年呢,就要危了?难道是太子?皇上?夺嫡?” 太子已经死,皇上听说伤心过度身体不好卧病在床, 半月未早朝了,其它四位皇子,难道这么快就要斗起来了? 阙天佑长叹一声,他身着金白两色的国师服, 显然是从宫里匆忙赶回来, 衣服都未来得及换。 “具体如何, 看不分明,但恐怕撑不过三日,今日尤其凶险。” “今日?那……”阙金宝想了下,若是夺嫡,也不可能这么快,难道一夜之间改朝换代?他道:“姑姥爷,这宫中出事,可是与我们阙氏有关?与你有关?” 按说夺嫡,无论谁做皇帝,姑姥爷不会这么急匆匆赶回来,唯一可能就是此事,会牵扯到阙氏一族的安危。 “这不止关乎阙氏,更关乎天下,恐怕是大聂灭国之祸啊,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此事还尚有一线生机,只不过这生机……”他算来算去,竟然落在了阙族的头上。 怎会如此,他想来想去,阙族上下能解此灾祸,逆天改命之人,恐怕都只有那一人,他才会急急地赶回来。 “我这次回来,一是让你通知族里,这些天不要随意外出了,当年此地布下过一些风水大阵,可祛除邪气,若真出事,族人待在族里更安全一些……” “这好办。”阙金宝道:“我会让他们都待在族里,那姑姥爷,另一件事是?”他小心地问。 姑姥爷自从做了国师,很少会突然返回族中,但每返回一次,必有大事,实在是让阙金宝心惊胆颤。 “你还记得,七年前,白衣为什么被送往罗煞城吗?”阙天佑问他道。 阙金宝立即道:“白衣小时难养,动不动就吐血,吓得我半夜睡不着啊,然后我便亲自去隐仙谷请回了燕荔阳燕前辈,求他来给白衣看病,是燕前辈说,白衣转世而来,会有三道劫,前两道需到七海之地,以七大天水之力,镇压三灾,直至十七岁方可回归。” “那你记得,他还说过什么?”阙天佑摸着胡子沉凝道。 “他还说,他说……”阙金宝想了下,“哦,他说,此行若顺利,便可祛除命中前两大劫数,但还有一劫,乃是白衣的天命之劫,他也没……”办法。 说完,阙金宝停住,看向阙天佑。 阙天佑什么都没有说,只叹气一声,道:“这次大聂的劫难,很可能要应在白衣身上,她现在可在府里,我要见见她,跟她说说这件事。” 阙金宝立即站起来,“我这就叫她,二宝,二宝!” “来了来了,族长什么事?”一个年纪不大的族人跑进来。 “白衣呢,白衣呢?”阙金宝急得后面那句直接用吼的。 二宝道:“小祖宗?她,她下午坐马车与元樱出去了。” “什么?谁,谁让你们,让祖宗出去的?”阙金宝一着急就结巴,“出出去,你不告诉我一声,走多久了?” “元樱说要去京城逛逛,走了,走了一个时辰了。”二宝缩着脑袋道,是祖宗嘱咐说,莫要一点小事就吵到族长,她一会就回来了。 “哎呀。”他急得原地打转,“不用想,她肯定是去九王爷府了,不行,不行。”他对二宝道:“你派人去九王爷府,现在,立即把人给我接回来,就说国师来了,要见她,快点去!” 阙天佑得知白衣不在府中,当即脸色一变,立即掐指,手指不断地在各个指段上点着,他虽无法直接算出白衣的命,但他可间接去算大聂的命运。 大聂的命运若变了,白衣便危矣。 阙金宝的目光盯看着姑姥爷,只见阙天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闭目算了半刻钟,手终于停了下来:“大聂的一线生机,就是白衣。” “白衣此行去京城,大聂在。白衣不去京城,大聂亡。” 阙金宝连声急道:“那白衣呢?白衣没事吧,她会怎么样?能渡过天劫吗?” 阙天佑眼中隐有水光,他仰头看向那虚无缥缈的天道:“这是天命,我们凡人谁也改变不了,最后这一道天劫,亦是她这一世下界的使命,此劫之后,她将归于天地。” 归于天地,那便是,那便是…… “呜,呜呜……”阙金宝一屁股坐在了塌上。 “白衣!我的小白衣啊。”他坐在塌上,嚎啕大哭。 …… 太子已薨,太子之位便空下来了,不出七日,便有人蠢蠢欲动,七皇子听说父皇砸了他的大聂江山图,他吓了一跳,好在父皇将那玉室中所有玉都砸了,并不只针对他送的江山图,他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特地又带了一件精致玉器过来,乃是一件轻巧秀丽,薄如蝉翼,亮似琉璃的薄胎玉器。 用碧玉雕的一件石中玉兰,一块墨色石中,生出了一枝碧绿兰花,浑然一体,叶片镂空最薄之处,薄如蝉翼,甚至细如头发丝,乃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立即拿来给父皇献宝,来表自己的一片孝心。 七皇子聂昶,是几位皇子中,对皇位表现得最有野心的一个,他自觉,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且剩下四位皇子,五皇子年纪大了,八皇子小时读书便平庸,乃碌碌无为之辈,老九,人煞之身,如何能掌皇位,只有他,有野心,有报负,还有孝心。 如今太子已死,这太子之位,怎么也该轮到他了吧? 文婴帝坐在书房紫檀座椅上,只七日时间,他便瘦了一大圈,脸上也生出皱纹,老了十岁的样子,他日日受那文竹君的磋磨,却拿他毫无办法,精神受侮辱,身体亦受折磨,如此这般,每日还要服用五粒清煞丸,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偏偏这时,七子聂昶带着一件玉器,来拜见他。 文婴帝往日见玉心喜,如今看着那玉兰美玉,尤其是碧玉之色,仿佛是勾魂的地使,要索他命一般,他眼睛红血丝密布,是了,就是眼前这个儿子。 送他那幅大聂江山图,让他陷入如此凄惨的境地,就是他,将那西丰的主君文竹君,千里迢迢送至他面前! 他目光阴鸷地看着他,一个儿子将毒药藏在玉中,要送他上西天,另一个儿子,将藏着天灾煞物的玉,送到他面前,使他成了人煞。 害得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七皇子聂昶,一展衣袖,对着上首的文婴帝道:“请父皇安。”说完起身:“近日,儿臣寻到一件精美玉器,乃是罕见的石中玉兰,雕工精湛,可称鬼斧神工,特意带来给父皇瞧瞧。”说着,他让人将玉器放到案上,那人退下,那人斗胆瞧了眼文婴帝,吓得浑身一抖,腿发软地退了出去。 七皇子也看向文婴帝,他愣了下,父皇难道真的病了,不是假的?这一病,可瘦多了,不但头发白了一丝,皱纹也明显得很,这般看来,倒真有些垂垂老矣的样子。 “父皇,父皇?”他见父皇只盯着他,久久不说话,他便唤了两声。 实际上,是那西丰的妖君,正在说话,那妖君道:“文婴帝君,你这儿子,可真孝顺,就是他,千里迢迢将吾从青花山,带了出来,一路带到京城,送到你面前,吾看好他,欣赏他,他可是吾的贵人,吾最应感谢的人,就是他,待吾夺了你的命格,吾就封他做太子。” 文婴帝心中恨极,望着这个平日里好争斗勇,张牙舞爪的儿子,他当太子?他也配?老大至少还有勇有谋,老七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个什么货色?外烂中干的东西。 “父皇,这盆玉兰,是否合父皇心意?”聂昶虽觉得今日父亲看起来,有些奇怪,但见父皇从桌桌前站起身,走过来,似乎要看石中玉兰,他急忙问道。 “好好好,我儿孝心一片,天地可鉴,看来,这太子之位,朕是得要传给你了。”说着文婴帝伸手拍了拍聂昶肩膀。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聂昶微微一惊,他没想到父皇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父皇要让他做太子?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刻,他想了千遍万遍的事,竟然成真了? 他听入耳中,除了欣喜若狂,便是欣喜若狂,嘴角都控制不住了,本应谦虚惶恐一番,可他向来张扬惯了,得到了父皇的肯定,他控制不住自己,立即揖礼。 当下反应,便是他真实的反应:“父皇可是说真的?父皇没有逗儿臣?儿臣多谢父皇!” 文婴帝眼底血红,他瞪着他:“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你做梦!” “太子之位,皇位,我就是给老五,给老八,给老九,我也不会给你,你这个什么也不行的废物,你以为这些年,你私下做的事,朕不知道?朕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是如何勾连江湖匪徒,追杀老九的?你私下炼人煞,竟然还将人煞带入宫中,留在身边当侍卫,你真是胆大包大啊,聂昶,朕赐你死十次八次都不足惜!” 聂昶听到此言,瞬间从狂喜跌落谷底,他站在那儿,听着父皇一件件地数落他,以及那句你这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朕皇位给别人,都不会给你。 他开始全身发冷,心底绝望,他是没想到,他做的所有事,会被父皇看在眼中,父皇,这是监视了所有皇子?可他更没想到,父皇竟然厌恶他至此,如此口吐恶言。 “你知不知道,朕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人!太子的葬礼上也能笑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聂昶脸色涨红,从父皇说他不配,说皇位给谁都不给他时,他就知道,他的希望破灭了,直到他骂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突然大吼:“我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他道:“父皇,你不看看你自己吗?你厌恶太子,厌恶我,是因为我和大哥,都想做皇帝?你认为我们是跟你抢皇位?可我们不过是想父皇你多看我们一眼,我们是想当皇帝,可有错吗?有错吗?” “父皇你说我在大哥葬礼上笑,可是父皇,我是学你的啊,你当年杀自己兄弟的时候,不也是,笑着的吗?” “我在大哥葬礼上笑,可我做为兄弟,仍去送走大哥一程,可父皇你呢?你连葬里都没去,大哥,是真的惨啊,做了三十年的太子,沦为大聂的笑柄,其实,最贪图皇位的,根本不是我和大哥,是父皇你啊。” “你霸占在那皇位上,让大哥从一清秀少年郎,苦苦等到自己垂垂老矣,想来,那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大哥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父皇,没有人傻,心如明镜啊,就像我们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杀死不愿意传位给你的……” 你的父皇一样…… 聂昶的话没有说完,他慢慢地低下头,看到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身体,接着那只手一抽,他腹部出现一个血洞,顺着那只手,他看向手的主人,是他的父皇。 聂昶瞬间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想过,反正自己皇位无望,大不了被贬出京城,甚至被贬为庶人,若没了皇位,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他却没想到,他会死在这里,死在父皇的书房里。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3节 “父皇,你……”好狠啊,他看着文婴帝,最后倒在了地上。 文婴帝愣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沾满血迹的手,沾满七子血迹的手:“不,不是我,是你,是你这妖君,你杀了朕的皇子。” “呵呵,文婴帝君,你自己动了杀心,却又怪在吾身上,呵。”文竹君一直不断地刺激着他:“文婴帝君,你可真让吾刮目相看,你这一生杀兄,杀弟,杀父,杀妻,杀子,当真精彩绝伦,甚是心狠手辣,也甚是可怜啊。”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不,我没有,我没有!”文婴帝一手的血,看着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聂昶,“不,这不是做的,这是我做的,不不不,不是我做的。” 他杀人,但他从未亲手杀过人,甚至用手伸进了儿子的身体里,那温热,烫得他失去了理智。 “不,不……” “文婴帝君,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都是你一手做的,你怕什么,你本杀人无数,杀人如麻,亲人杀绝,就连最爱你的人,最后也离你而去,这世上可有人真心对你,呵呵,难怪你的太子,恨你入骨,想要你死,你的七子心里瞧不起你,亦盼着你死,你所有儿子,虽然嘴上不说,早就想你死想很久了,就像你那七子所言,你,就是个贪心皇位之人,死死霸着那个位置,就是该死,人人都想你死,文婴帝君,你为何还不死?” “你闭嘴,你闭嘴!”文婴帝脸色一变,一口血喷了出来,又开始了,又开始全身撕裂一样痛。 他抖着手,将药瓶拿出来,一连倒入三颗腥红的药,全部吞入口中。 外面的太监听到声音,以为父子两人吵起来,一时未敢进,待里面无声了,他们才借着端药,开门进去。 “皇上,该吃药了。” 结果,一眼就见到地上满身是血的七皇子,太监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热茶落在地上,摔个粉碎,外面的侍卫与其它几个太监听到声音,冲了进来,全都吓软了脚。 大太监腿都软了,他看见什么?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皇,皇上,竟然把七皇子给杀了。 文婴帝喘息着,药效终于发作了,疼痛减去,他低着头,看着那些围在他面前的人,那妖君的声音还在脑中盘旋,“快些啊,文婴帝君,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亲手杀了皇子,传出去,你这一代明君的名声就要不保了,会被人写进史记中,流传于世,后世人会称你为千古杀子掏心之帝,呵呵,快杀了他们吧,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快杀……” 文婴帝那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晴一翻,竟变成绿色的瞳孔。 他将墙上的一柄剑拔在手中,冲了出去。 “杀,杀了他们,杀死他们,杀!” 大太监吓得趴在了地上:“皇,皇上,莫要杀我,莫要杀奴才,奴才还要侍奉皇上,皇上!”他话未说完,文婴帝那柄剑,便穿过他的胸口。 “皇……”大太监死死望着文婴帝,嘴中流出了血,倒在地上。 杀了大太监后,文婴帝短暂地又恢复神智,他看到陪了自己了三十年的福公公,哽咽一声:“阿福,阿福……” “啊!”他捂着头痛欲裂的额头,明明已经吃了三粒清煞丸,为何还会痛?为何,还会痛。 他一张口,又一口血喷出来。 文婴帝身体摇晃着,手里提着剑,在满是死人的大殿,“救我,救,救我!” …… 元樱赶着马车,一路到了九王府,阙清月掀开厚帘,拽着衣摆下了马车,元樱扶着她,随后搓了下手:“这天儿可真冷啊,是不是要下雪了。”今年,一场雪跟着一场雪,虽说瑞雪兆丰年,但也没有这么下的,路上的雪还未化呢。 阙清月身披青色披风,站在王府门前,对元樱道:“去敲门。” “好咧,管家管家,我们来了!”元樱伸手狂敲。 阙清月转身,看向皇宫的方向,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路上的行人马车依旧,她放下心。 开门的是王府里的小厮,认得元樱与阙清月,管家也跟着出来了。 “元樱来了,呵呵,快进府里。” 接着他又一脸笑容地迎出门来,“阙姑娘,累了吧?府里有热汤呢,进去喝一碗。”殿下可是嘱咐过了,阙姑娘若来,要待她比待殿下还要周到才行,这样,阙姑娘才会多来王府,这殿下喜欢人家的心思,连下人都瞒不过了,在管家眼里,这阙姑娘已经是未来王府的主子,当然得提前讨好了。 阙清月看向管家,笑了一下,然后迈上台阶,还未入门,便问道。 “吴叔,王爷人呢?”她问。 吴管家道:“刚才宫里好像传来消息,王爷急急忙忙进宫了。” “出了什么事?吴叔可知道?” “具体什么事,王爷也没有说啊,是个小太监过来通知的,那小太监我瞧着,吓得脸都白了,说话都是哆嗦的,也不知是何事,王爷连话都未留一句,就走了。” 阙清月低头想了想:“那管家可见过三七?” “见过,他与殿下一起进宫了。”管家说完搓了搓手,“阙姑娘,还是进府里说话吧,这天儿,太冷了,我看着要下雪。” 阙清月转过身,看向远方,心头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希望不是文婴帝出事吧。 …… 鹿三七与刘司晨二人在皇宫门口,走来走去,他们本想随九王爷一同入宫,却被拦在外面,如今皇宫封禁,谁也不能入宫。 “这宫里到底什么情况啊?刘司晨!”鹿三七急,虽然事情他都与东方青枫说了,但是刚说完,宫里就出事了,看样子,还是大事,莫不是,文婴帝? 鹿三七跟殿下说的事,刘司晨在旁边也都听到了,他此时,也有些忐忑不安。 其实他也不知道内幕,“那小太监,是我们殿下宫中的耳目,倒是机灵,我也只听到他说宫里出事,好似皇上杀了谁?” “皇上杀了谁?”鹿三七问。 刘司晨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听说,一个时辰前,七皇子入了宫,一直没出来。” “皇帝,杀了七皇子?”鹿三七握着扇子看向刘司晨。 “我猜的,否则,还能有什么事?让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出宫来,找我们殿下?” …… 东方青枫一人进宫,太监说文婴帝在宫里大杀四方,疯了。 他握着刀,直接朝文婴帝的书房寝室快步走去,路过文英殿时,周围竟然没有人守着,他继续向里走,拐弯,便看到地上三三两两的尸体。 有太监的,宫女的,甚至,还有侍卫的。 文婴帝虽平时爱护身体,但他不会武,怎么杀得了这么多的人,甚至侍卫也未能逃过一剑穿心。 想到鹿三七说的话,他加快了脚步,直到看到倒在父皇书房外的福公公,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早已咽了气。 怎会如此?他看着福公公,这可是陪在文婴帝身边三十年的公公,他停在了门口,最后,深吸气,伸手推开书房的门。 文婴帝全身是血,剑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他站在书桌中间,摇摇晃晃,听到有人进来,他回头看去,是九子,聂裴枫,枫儿,他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悦之色。 “枫儿,你来了……” 东方青枫目光落在书房里那具尸体上,老七聂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枫儿。”文婴帝恢复了些神智,看着这个他唯一挚爱的女人,给他生下的孩子,是他这一生,最在乎,也最得意的儿子。 东方青枫看着文婴帝,他心中有痛,他道:“父皇,为何?你为何会这样,难道你……”你真的已经是人煞了吗? 文婴帝眼中亦流出泪水:“枫儿,你杀了我吧,我快不行了,你杀了我,我身上是西丰的主君,文竹君,他藏在大聂江山图里,上了我的身,我已经控制不住他了,他现在是半步灭世,他,他……” 文婴说着,口中吐出一口血。 东方青枫虽看着冷酷,但其实,他是极其重情之人,见到父皇吐血,他将刀换手,快步上前,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父皇,你冷静些,平静下来,我给你进入灵台的方法,你打坐,不要被那妖君影响控制,父皇!” 文婴嘴边有血,他看着他的九子:“晚,晚了,枫儿,父皇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当年,保住你母亲,让她将你生下来,枫儿,父皇快不行了,他要吞了我命格,成就灭世,你快杀了我,快啊!” 文婴帝伸手拉住他,“我就算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根本控制不住煞物,枫儿,拔了你的刀,插进我的胸口,将它连同我,一起,一起死,大聂,不能毁在我的手里,我文婴君,就算有天大的错,但我不背,灭国之祸,枫儿,拔刀,拔刀!” 东方青枫握紧了拳头,看着文婴帝,这个他曾经恨过,想过,怨过,遗忘过,又爱过的父皇。 他眼中含泪,伸手握住了刀柄,但仿佛手心有汗一般,又松开,父皇不愿意背灭国之祸,他又何尝愿意背这杀父之名,就在他的手,在刀柄握了松,松了握,要拔刀之时。 文婴帝又一口血喷出,就要倒下去,东方青枫松开握刀的手,立即扶住他:“父皇!你……” “你……” 他的话顿住,他的身影顿住,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一只冒着绿光的手,插在他的腹中,而东方青枫的手,在异物入腹痛楚时,他已经反应极快地握住了那东西,那东西,不是旁物,那是文婴帝的手。 “你!” 那只手带着他的血,抽了回去,虽并未贯穿他的腹部,但足以让他重伤。 剧痛使他捂着腹部,一下子跪在地上,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来,阵阵温热。 文婴帝此时退后一步,倚在了书桌前,仿佛如一个真的疯子般,胡言乱语,两位国君,共用一个身体般,疯了般的抢夺,他忽而大笑,“哈哈哈,文婴帝君,你看看吧,你杀了你最疼爱的儿子,杀妻杀子,灭国之祸,你是千古罪人!” 又忽而吼道:“我没有,是你,是你这妖君,把身体还给朕。” 他又道:“你杀了这么多人,你如何跟天下人交待?如何祖宗交待,如何与大聂百姓交代!” 忽而又道:“不,我没有,枫儿!你相信我,不是我,是他……” 他脸色一变,不屑地道:“文婴帝君,你看看,你口口声声的枫儿,流了多少血,都要被你杀死了,你却还在推脱,他不会救你的,没有任何人会救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他会跟你其它皇子一样,恨你入骨,恨不得你死。” “不,不!”随着文婴帝的一声绝望的惨呼。 他的神魂终于在文竹君逼迫进攻之下,彻底破碎,他的命格亦被文竹君得到,文竹君贪婪地吞噬掉大聂君王命格的那一瞬间。 困住他三百年的桎梏,这一日,终于打开,在打开的那一刻。 天地变色,万物腐朽,他仰天长呼:“吾文竹君今日成就灭世,灭世一出,万煞朝拜!” 在他一声高呼后,一道绿光冲天,无尽的绿色雾气瞬间遍布皇城,向四周散去,所到之地,所有怨魂,皆瞬间入煞,天灾进灭世境,他所在领域之内的所有怨魂,将与他一起,同时升阶,这便是灭世境的威力,亦是所有煞魂的机缘。 镇伏司上空十万怨煞,在绿气冲荡之后,瞬间化为十万三煞之物,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 最先遭殃的,是镇伏司里的所有人,那些煞物带着仇恨冲向下方的镇伏司,几十个奇门异士,被煞物撕成碎片,只来得及发出死前的惨叫声,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半跪在地上的东方青枫,已身受重伤,腹部血流不止,可他看到文竹当着他的面,成就了灭世,唤醒万煞,灭世一出,大聂所有的人,都会死。 东方青枫从不在乎大聂人是死是活,他早已做自己身死的准备,可是,他爱的人,就在大聂,就在皇城不远的地方,所有人都能死,但她,不能死。 有人曾杀一人,去救一城。 但他,愿舍弃自己,只为救一人,他不顾身上的伤,拔,出天斩刀,冲向文竹君。 “蛟龙出!”那头被他锁在他体内的蛟龙,再次冲出体外。 他同归于尽之势,冲向灭世,一道绿光与一道白光,瞬间撞在了一起。 …… 管家见阙清月站在门前,望着皇城,迟迟不进府,他劝道:“阙姑娘,殿下不会有事的,你先进府吧,屋子里暖和,外面太冷了,别冻着了。” 阙清月这才“嗯”了一声,捏着披风转过身,正要随管家离开。 皇城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加杂着龙鸣声,只见皇城上空,一条青蛟在绿云中一闪而逝,接着,整个文英殿,坍塌了。 那一道剧烈的撞击,连同皇城门口的刘司晨与鹿三七,也遭了殃,光是冲击之力,便冲得他们摔出去百米远。 摔得连吐三口血。 这蛟,这气,分外的熟悉。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4节 阙清月立即转回身,急急望向皇城,那是东方青枫,白光是东方青枫的龙斩刀,那蛟龙,是他身上的那条煞龙。 他,又使出了这招同归于尽。 这道撞击的风,四处散开时,到达王府时,没有那么大的冲击,却也是一股凌冽的寒风,吹得人头发乱舞,身袂飘飘,所有人都在躲避这道寒风。 阙清月却站在风中,眼中有泪,她知道,他不在了。 因为灭世,并没有消失。 皇城之上,数之不尽的三煞,如黑雾一般,冲向皇城,冲向皇城之外,冲向四面八方。 因为数量太多,煞气充斥天地间,整片天空都不再光明,天地间所有景物,都笼罩上了一道幽冥绿气,皇城内外,开始传来惨叫声。 几瞬间,京城中,遍地残破肢体,到处都是,如同人间地狱…… 元樱飞快地跑到阙清月旁边,挡在她前面,管家和小厮见到此景,已经吓得坐倒在地。 阙清月她推开元樱,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知道,终于来了。 从她出生,十七年间,她曾无数次望着天空,想过,她是为何而生,为什么会是别人的转世,既然转生,那她第二次来到这世间,是要她做什么?别人有天命,那她的天命,又该如何呢? 在此时,她终于明白,她身具月盘,积累功德,逆天改命,这些种种,原来,皆是为了这一时,这一刻。 这,便是她这一世的天命。 灭世一出,大聂百姓,会死,她的族人,会死,她的爱人,会死,她认识的所有人,鹿三七,刘司晨,元樱,都会死。 阙清月或许会为了这天地间的生灵,牺牲自己一人,可在这时,这一刻,她不是为天地生灵,她是为她朋友,为族人,为所有她认识的人。 更是为了,她爱的人。 为他一人,她愿意救这一城,一国,一世。 她转动了月盘,到了功德五十万大关,月盘的第四轮,终于动了,这也是人间界能转动的极限,剩下的,便不是人间界凡人之身,能转动的了。 当月盘转动的那刻,功德疯狂抽取,但五十万功德,不够,阙清月满头的黑发,瞬间如雪一般,变白了。 天地颠倒,时光倒流。 这就月盘的第四轮,时间逆转。 无数的人,由死转生,血染的街道,恢复整洁,倒塌的皇城,全部复原,刘司晨与鹿三七从百米外,瞬间回到皇城门口。 天空之上,滚滚黑雾全部消失,露出了上空的光亮。 而皇城中。 原本与灭世同归于尽的东方青枫,一个恍惚间,他重新,再一次,站在了文婴帝的身边。 书房的地上,仍然躺着老七的尸体。 文婴帝嘴角有血,他苦苦哀求,“……枫儿,父皇这一生,曾做了很多错事,父皇亦悔恨过,但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当年,保住了你母亲,将你生下来,枫儿,父皇快不行了,他就要吞了我的命格,成就灭世,你快杀了我,快啊!” “我就算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根本控制不住那煞物,枫儿,拔,出你的刀,将它插进我的胸口,将它连同我,一起,杀死。大聂,不能毁在我的手里,我文婴君,就算有天大的过错,但我不背这灭国之祸,枫儿,拔刀,拔刀!” 东方青枫闭上了眼睛,手中白光一闪,一柄雪白刀刃,毫无迟疑,面对面地穿进了文婴帝的胸口。 文婴帝闷哼一声,倒在他肩上,他的下巴放在了他最爱的儿子,宽阔的肩膀上,他笑了,“枫儿,若再来一次,朕绝不会,让你和你娘,去蟠龙山……” 最后的庄字没有说出来,文婴帝便闭上了眼睛,连同他身体里灭世,一同死去,死的时候,还能听到文竹君那不甘的怒吼。 东方青枫手微抖地握着刀柄,他轻轻地松开,手环住父皇的肩,“父皇!”眼泪,落下来。 他听到了一道声音。 “哈哈哈,东方青枫,你的心境破了!我以为我要等十年八年才会有机会,没想到,才几天你就不行了,哈哈哈,你竟然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这杀父之感,滋味如何啊?你的刀,正插在父亲的胸口上,你可有一丝痛苦啊,不,东方青枫,你不必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痛苦,你若不痛苦,我又怎么会出来,哈哈哈……” 一条黑龙在东方青枫体内肆虐,仿佛出宠的鸟。 “唔”东方青枫口中,溢出血来,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将父亲放到了地上。 他知道,他其实已经死了,死在灭世的手中,可他又活了,这世间,唯一能做到死而复生,逆转生死的人,只有她一个。 只有她一人。 她来了,她就在城内。 白衣,可这不是黄泉,不是天灾,这是灭世,她用了什么代价,扭转了时空,白衣! 他将最珍惜的斩龙刀,留在了父亲的身上,转身踉跄地冲出皇宫。 …… 时光回转,元樱从王府里冲出来,她见到了祖宗,刚才还一头秀丽黑发,瞬间变白,一口血吐了出来,在倒在地上前。 被冲过来的元樱接住,“祖宗,祖宗!你怎么,头发……呜。” 阙清月靠在元樱肩上,看着她,声如蚊蚋道:“带我走,不要,不要回阙氏。”她不想族人担心。 元樱看着祖宗的样子,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她哽咽道:“好,好,元樱带你走,祖宗,要要去哪儿。” 阙清月目光涣散,她用力地看着远方:“找一处,没有人,山青水秀的地方,有河,有树。” “好,好。”元樱点头答应:“祖宗说什么,元樱就应什么。” 说着,她将祖宗背了起来,背到了车上,不理管家的呼唤,坐上马车,抹去眼泪,拿着马鞭狠狠地抽向马,“驾!” 一夜过去,天亮了。 昨日的一切,像做了一场恶梦,大聂普通百姓,将昨日那一幕,当做一场梦,不愿再想起。 毕竟,第二日太阳升起,又是忙碌的一天。 也有很多门派中人,清楚的知道,昨日,灭世降世,大聂灭亡之际,有一高人,逆转了时间,保住了大聂王朝,救了他们所有人。 这种世间传说的神通,流传下来的,寥寥无几,最有名望的,是阙氏的先祖,阙朝歌五百年前施展过,但据说,阙朝歌施展过后,便离世了,阙朝歌已死去五百年,但她有转世之身,便是阙氏如今的那位转世祖,阙清月。 一日间,无数名门正派的人登门拜访,却未见到那位转世祖,只见到了那位阙氏族长,以及全族上下的族人,他们眼睛都是肿的,怒瞪着他们。 这些人亲眼所见,无数族人,跪拜在祠堂里,整夜为祖宗祈福,磕头,只求祖宗归宗。 可是,祖宗没有回来,一直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白衣从此消失了,元樱,亦不见了。 阙世的转世祖可能凶多吉少传言,流传出去,无数道门中人,玄门中人为感谢她,向阙门送上救命礼,通通被阙金宝丢出门外。 他不要钱,他要白衣回来,白衣没有死。 郊外的一处小山,山中有一条小河。 旁边是一间空置的猎人草屋,草屋前,一棵干枯的树下,有把简陋的摇椅。 一白发女子,躺在摇椅上,身下垫着锦被,身上盖着厚厚的披风。 白樱取了火烤热的馒头,她跪在摇椅边,抖着唇道:“祖宗,你,你就吃点馒头吧,你已经一夜没吃东西了。” “祖宗,外面那么冷,这河水都冻住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不看了吧,回屋里好不好,我升火,暖和。” “呜呜,祖宗,我背你去找大夫吧,我去找东方青枫,让他找御医给你看看,好不好?”元樱几乎祈求地蹲在摇椅边小声地说。 祖宗终于动了动,她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是虚弱地开口:“元樱。” 元樱边哭边将耳凑近她,“祖宗,你想说什么,你说。” “给我梳梳头吧。” “好,好!”元樱哽咽地从怀里掏出玉梳子,像往常一样,给祖宗梳头发,可是以往一头柔软的黑发,现在却是一头银发,她握都不敢握。 握在手中,手都是抖的,元樱就算再傻,也知道,祖宗这是,这是伤了寿命,寿命将尽了。 梳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待梳好了头发。 她蹲在自己做的简陋的摇椅旁,仰着头看着祖宗。 阙清月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只有唇间有一抹红,唯有眼神还算清亮,她望着那条不会流动的小河。 是她说,要看河水,元樱才做了摇椅背她出来。 可是,没有河水,只有冰。 若是春天就好了。 “元樱。” “呜,嗯。” “原来,我能活一百二十岁呢?”到了如今,阙清月方知道,为什么月盘周围会有闪烁的星星,早年无聊得很,她还数过,是一百二十颗,现在,一颗也无了。 她寿命走到了尽头,看着灵台暴涨五百万功德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可真是,功德无量啊。 可,她就要死了,就要与这世间,缘尽于此。 她的使命,她此生的天命,已经完成。 “祖宗,一定会,会长命百岁呜。” 元樱难过地低下头,可是从今日之后,再也无人会摸她的头发,唤她元樱,莫哭。 “元樱,莫哭。” “我们,终会相见的。” 很远的地方,传来鞭炮的响声,今日,是岁首,本应该在族里吃糕饼。 不知何时,雪,从空中落下来。 下雪了。 阙清月望着天上雪,想起了,上一次大雪的情景,她的手,艰难地转了最后一次扳指,“天上雪,马上人。” 还有扳指内,他最真心的祝福:长命百命,福寿绵长 “告诉他,我走了,不后悔。”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从此再也没有声音。 “祖宗!啊!”元樱跪在地上,抱着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陪着她长大的人,教她长大的人,在无人的山中,嚎啕大哭。 这时,从山顶,下来一人,在听到元樱的嚎啕哭声时,他脚下一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5节 “哈哈,东方青枫,你爱的人,她死了,你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好可怜啊,东方青枫,最后一个爱你的人,也离你远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把命给我吧。” 东方青枫稳住自己,置若罔闻地向河边而去。 河边,他与白衣,有过许多回忆,他为她捉过虫,掏过鸟屎,赶过马蜂,她曾气不过,追着他打,二人绕着河边跑,此间种种,皆仿若昨日。 他走到元樱背后,盯着摇椅上的人看,一把推开元樱,他伸手握住白衣的手腕,许久,才放下。 他平静地道:“你哭什么?谁说她死了,她还活着,你去找鹿三七,他手中有一颗宫里的秘药,九转还魂丹,能救她,你去取来。” 元樱听到后,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真的?真的?我马上去,我去。”说着,连鹿三七在哪儿都没问,便冲了出去。 元樱一走,东方青枫才缓缓地会倒摇椅旁边,他转头看着仿佛在摇椅上睡着的人。 她还是那么迷人,白发,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容颜,只会衬得她仿佛如谪仙一般。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他靠着她,望着溪面,自言自语:“上一次下雪,我送你入京,这一次,又是这样的雪,我却要送你离开,白衣……” 他眼圈红了,“你一直在信中,劝我,将来要做个好皇帝,要保大聂江山,呵呵,我从来不想做皇帝,我也从不在意这大聂江山,但你让我做,我为你,愿意去做,尽我之力,保这大聂江山。” “可白衣,你却离我而去,你不守誓言,说要做我的国师,没了你,这皇帝,我要它何用,这天下,这江山,又与我何干?” “若可以换,我愿用这一切,换你归来。” 体内的煞龙,已从青色,变化为黑色,它马上就要再次由蛟过龙门,化龙飞天,它狂笑:“哈哈哈,东方青枫,你的心境漏了,父皇被你亲手杀死,如今,心爱的人也死在你面前,你还坚持什么呢,把命给我吧,全了,一切就都了结了,一切痛苦就都没有了……” 东方青枫仿若未闻。 他道:“白衣,你总跟我说功德,让我积累功德,我知道,你的功德比我多得多,你想让我也跟你一样多,呵呵,才会让做那大聂国君,可你不知,功德对我而言,这有何难?” 他咽下喉间一口血:“你只知,做皇帝,能积累百年功,你却不知,还有一种,更快积累功德的方法……” 青龙在他身体疯狂肆虐,它似乎终于明白东方青枫要干什么,它吼叫,它狂舞,不断地摧残着这具身体,摧残着东方青枫的意志:“东方青枫,你敢,你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东方青枫任它肆虐自己。 毫不反抗,整个人已如风中烛火。 他伸手,小心地将摇椅上的人,将那一头银发靠到自己肩膀上,让她倚着自己,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西丰主君要吞噬父皇命格,进阶灭世,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体内的蛟龙,化龙之时,又何尝不是另一灭世,呵,我若一日灭掉两灭世,白衣,你说,我这算不算功德无量啊?” “你敢,东方青枫,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有何不敢呢?父皇被我亲手杀死,白衣,也离我而去。” 他搂着人,用这双眼晴,替她看这最后一眼天地,最后一眼人间山河,最后看一眼,这场扬扬撒撒的冬雪。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可惜,无一是你。” 说完,他的手便猛地向胸口一拍,将整颗心脉震碎。 血,从他嘴角涌出来。 “呵呵,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说完,东方青枫环抱着人,无声地垂首。 雪落不断地落在两人身上,很快,便积了一层,无人抚去那雪花。 直到元樱找到一路赶来的刘司晨和鹿三七,向他讨要那九转还魂丹,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九转还魂丹。 鹿三七突地一句:糟了!快回去!” 待到三人来到茅草屋的枯树下,远远看到,二人靠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坐在河边。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 元樱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地,嚎啕哭泣。 一声“祖宗!”久久回荡在山林之中。 刘司晨亦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殿下,殿下!呜呜,殿下!” 鹿三七站在那里,扇子缓缓从他手中掉落雪中。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离开了很多人,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 七皇子惨死,九皇子疑似杀了文婴帝后失踪,最终,五皇子聂庭登上皇位,继续大量制煞,两年后,被人煞反噬,刺死宫中。 九大镇守史借此带兵谋反,各方势力趁机崛起,朝代更迭,国号轮换,战乱不断,煞物横行。 二十年后,一隐世族人出山,族人中一年轻男子,名为李元,自小胸怀大志,要带领族人下山打天下,立志当皇帝,三十年后,他以平民之身,结交天下豪杰,以仁义之心立世,无数英雄追随于他,终建立新的王朝,改国号为元清。 李元登基后,一手扶持阙氏,元清王朝出了五代国师,皆出自阙氏,元清帝常说,他的恩人,就出自阙氏,国号元清中的清,便取自恩人名字中的一字,以纪念恩人的恩情。 至于什么恩情,说起来,不过是当年恩人无意间来到他们族中,走时,留下了一袋金豆,他带着族人下山撞荡,什么也不懂,若不是那袋金豆,他们恐怕没饭吃,没地方住,要沦为乞丐,何谈天下,谈志向,这不是大恩是什么? 不过也有族里人说,元清帝自小就喜欢跑去祠堂看那位恩人画像,最喜欢族人说起恩人往事,还说,他出生时,恩人还见过他。 恩人的画像,气质迷人,容貌清美,元清帝登基后,每日都要看上一遍,喜爱异常,连后宫的嫔妃,气质上都有三分神似,皆是懒洋洋。 得李元庇护重用,太悟阙门自此绵延千年,族人福?不绝。 祖宗走后,元樱再未下过山,一直住在山上为祖宗守陵,鹿三七下山七年,收了不少徒弟,完成了黄老门掌门的遗愿,后来他将掌门之位传下去,收拾一番,也跑去山里,与元樱一同守着。 刘司晨每隔三年,会上山与二人重聚,战乱十年后,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国师阙天佑活到一百零八岁,才与世长辞,阙氏族长阙金宝,在战乱时,为保族人与产业心力交瘁,撑到二十年后,阙氏又出了一位国师,他才大笑三声,一声不负先祖,闭目离世。 东方青枫与阙清月的陵墓,并排在一起,立在溪边树下,面朝溪流,背靠青山,每年春夏秋冬,景色变换,风景独好,若祖宗还活着,看了定会喜欢。 元樱每日都会清扫陵墓,换水换吃食,五十年后,鹿三七先行离世,她又独自生活三年,一日清晨,白发苍苍的元樱,打扫完墓后,她对着祖宗石碑,跪下嗑了三个头。 “祖宗,元樱再不能陪伴你了,元樱去了。”说完,倒在了陵墓前。 十年,百年,千年过去,此地,化为尘土,再无痕迹。 也许无人再记得他们是谁,但山河依旧,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番外,he,谢谢大家。 第61章 番外一 遇见你,我从未后悔 仙魔两界, 交界之地,荒神域。 原本一片连绵不断的平原,千年过去, 整片大地, 如同烧红的铁块一般,龟裂纹路中,透发出耀红的光彩,周围寸草不生,连无所归处的孤魂野鬼,都不存一二。 这是一片死绝之地,曾被鲜血染红的荒凉平原,也是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留下的战后荒域。 一道身影, 降临在半空中。 迎风而立,风吹仙袂飘飘,她悬浮在空中, 如九天神女, 神明降世。 居高临下, 俯视这片荒野。 她不是别人,正是人间界的阙清月,历经三世劫, 终于回归天界。 归位的那一刻,一切因果,纤毫毕现。 她立于苍穹之上,记起自己是谁, 记起所有人是谁, 不由苦笑。 天帝啊, 他还是心疼儿子的,他那可怜的天帝第九子,青龙神君。 这位神君,不是陌生人,就是在凡间的那皇帝第九子,聂裴枫。 青龙神君一身神骨,又是真龙,是九子中,天帝最疼爱,也出众的一子,只是年少下界历练时,不慎被真魔之气入体,堕入魔道,此子不愧是出生时,便被她誉为天帝种子的神子。 他堕入魔道,不过五百年,便成为魔界至尊,在位时,也是魔界最强盛,最猖狂时,仙魔地域多处重合,擦碰之处数不胜数,大小战役连绵不断,仇恨不断累积,很快便迎来了一场旷古之战,万年一次的仙魔大战。 天庭与魔界,仙兵与魔族,九天之上与九天之下,帝父与龙子,这一场势均力敌,万族争锋的大战,打了三个月,打到最后,风沙四起,乾坤皆乱,天神坠落,魔将寂灭。 战到最后,魔族更胜一筹,天庭一方即将败落。 这场大劫,关乎万界生灵,若魔界胜,仙妖两界将生灵涂炭,天帝亲自去请当时游历归来的太衍神尊,因她身持太衍道经,有一护神法宝,通天盘,乃是夺天造化,以无上功德,逆转乾坤,逆天改命的功德法宝。 太衍神尊怜万界生灵,不忍被魔族灭杀,最后她以自己三万年功德之力,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在大战中三十万仙兵仙将的功德之力加持下,抽取仙界众神八万年寿命为代价,转动通天盘最后一轮,第九轮,永恒生命,瞬间逆转战局。 仙界胜,魔族败退,这一战,并没有赢家,地墟崩离,交界之地沦为火狱,而太衍神尊,在此战中亦功德耗尽,神陨虚空,消失在天地间。 大战前,她曾在采荷仙子那里,留下一缕神魂,存在仙荷之中温养。 神陨后,那一缕神魂,随之消失,太衍神尊座下四神将,其中三位前去询问采荷仙子,得知神尊神魂已入轮回,三神将毫不犹豫投身滚滚轮回之中,入了那人间道场,经百世,寻找天尊一楼神魂,将永世相伴左右,直到神尊归位为止。 而这位太衍神尊,不是别人,正是此时归位的阙清月。 她回来了。 归位之处,是当年大战时,她所在之地。 她在那场大战中身陨,天帝第九子,龙青神君,也是当年的魔尊,东方青玄,他亦陨落于此。 她因最后一式,永恒生命,不死之身,受到重创,东方青玄亦施展出七十二道真魔身,而身受重伤,同样陨落。 他亦有一缕魂魄,转生下界。 那天帝惜子,爱子,纵使他入了魔道,亦为他魂魄,祛除了魔气,但魔气易除,魔根难断,往往死而复生。 天帝便给了他三世机会,斩心魔,断魔根。 那头煞蛟,就是他的魔根,是他每一世的劫,最后一世,他终于置死地而后生,绝望之下,将那魔根连同自己,一同灭杀,如此,才是真正的除掉了他龙骨中的化形的真魔之气。 他还是近十万来,唯一被真魔入体,还能恢复仙籍的神君。 凡被真魔入体,皆忘却自己是谁,只记自己是魔,但反过来,能被真魔入体者,亦是每一代魔君的宿命,他们就像被真魔操控一般,普通的魔族,没有被真魔操控的价值。 东方青玄能从真魔手中逃脱出来,极为罕见,无论是他以仙帝九子的身份入魔,还是他以凡人的身份,灭真魔,在仙魔两界,都是能让众仙魔炸裂讨论的存在。 可谁也没想到,大战中两个敌对势力的人,双双身陨,同样一缕魂魄入轮回,竟然在最后一世,遇见了。 不但遇见,甚至…… 阙清月忍不住低头,抚了下额头,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 又应该如何处理这段,无法言说的情感。 她遥望这片大战与毁灭,死亡和枯寂充斥的荒神域。 我那迷人爱娇气的转世老祖 第126节 微微叹气,虽然有无尽的错愕与难为情,她却不后悔。 她立于半空中,静静等待着。 等待她的四神将,回到她身边,轮回中,三人之所以身上有月牙胎记,是因为,四神将的神魂里,有她的烙印,便是月牙形状,有此烙印,彼此之间可互相感应对方。 因仙凡两界,时间流速不同。 没过多久,阙金宝先出现在她身边,他恢复了本来样子,一身珠光宝气的金袍子披身,对着自家神尊,他呵呵一笑,走上前:“哎呀,来晚了,小白衣,哦不,金宝见过神尊大人。” 阙清月侧首看向他,他本是一只金宝葫芦,早年虽未化形,却生了灵智,就要被人挖了心魄做仙酒葫芦,被她救了下来,后来以金灵之气日日温养,养了六千多年,才化为人形,如今被她养成这般胖嘟嘟爱财如命的样子。 阙清月对他一笑,“不晚,她们还未到,先等着吧。” 紧接着,鹿三七一袭绿纹紫袍,十分风骚地出现了,他一见到神尊,立即拱手:“神尊,你可算重归天界了,我等在下界寻您,寻了百世,寻得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消瘦不成样子,夜不能寐啊。” 阙清月瞥了他一眼,随口道:“行了,别演了,一点不耽误你风流。”说完收回眼神,依然等在原地。 鹿三七被噎了下,啧了一声,看样子,不管是天界还是人间,这神尊怼人的本事,可从未弱过。 他本体乃是一只神鹿,在被仙人猎杀生命垂危时,被神尊所救,三七并不是排行三七,而是指他头上有三花,身上有七彩光环,所以大家叫他三七。 见到一旁拍着肚子,跟在神尊身后的笑呵呵的金宝,鹿三七走过去道:“这不是族长大人吗?你在凡间可混得比我们威风啊,别来无恙。”他拍了下金宝的肚子。 金宝笑呵呵道:“哎呀,三七,什么威不威风的,那都是凡间的称呼啦,谬赞,谬赞了。” 话音刚落,身边又多了一人,脑后两个绿色玉鬓环,身穿一领花衫,手上还拎了一柄万棱锤。 不是别人,正是元樱,在天界,她不叫元樱,而是云缨,本体乃是一棵云缨仙树,此树是最佳的炼宝材料,质地坚硬,需力大无穷的人才能挥动。 当年阙清月的院子里,被风吹进一粒云缨仙种,后来竟落地发芽,阙清月见它小小株苗,生得可爱翠绿,便也没有挖了它,只养在院中,然后它便在神尊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终于在万年后,长得遮天蔽日,最后化为人形。 当时她还记得神尊说,你啊,到了万年,若还不化形,我这东域朝歌城,就要装不下你了,只能把你砍掉。 当时还处于混沌之中的云缨,吓得立即化了形,只求眼前人莫要砍了她。 云缨一见到神尊,冲过去便哭道:“神尊,神尊!神尊,呜呜,云缨守你六十三年,呜呜,人间,不好混啊,吃不好喝不好,你种在地里那么久了,就算是一颗树苗也长大了,结果,六十三年了,啥也没长出来……” 阙清月:…… 这话说的,她又不是一颗种子。 要真长出来点什么,那才可怕。 不见云缨时,心里着实想,见了,又烦得很,阙清月伸手拍她:“好了,别老扯着我的袖子,把眼泪鼻涕都抹我身上。”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衫。 云缨抽着鼻子,哪里有眼泪鼻涕? 阙清月等到了人,这才回身看向他们,“你们三个,辛苦了,若没有你们,我恐怕还要在人间界轮回许久。” 三人立即弯身:“神尊客气了,追随天尊,亦是我等心之所向。” 云缨道:“神尊去哪儿,我去就哪儿。” 鹿三七立即道:“神尊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金宝道:“神尊花钱,我付钱,哦对了,神尊,我们四大神将,盘儿呢。” 阙清月袍裾飞扬,宽大的袖子迎风招展,她随手一挥,身后一轮明月,悬于身后。 只见那轮明月上,正有个月大,雪胖嘟嘟的婴孩,看着他们“咯咯”一笑,然后翻个身抱着脚丫啃啃。 “啊,盘儿怎么又变成婴儿了?”云缨将大捶扛在肩上,好奇地望着。 “这还不明显,盘儿乃是功德化形,神尊现在功德耗尽,人间得到的那五百万功德,只够神尊回归天界,就那么一点儿,盘儿就只能变成现在这初始样子了。”鹿三七道。 金宝道:“这次喂盘儿,不知又要耗去多少功德啊,盘儿太难了。” “哦?它难吗?”阙清月望了眼那白胖的婴孩。 “我看它一点都不难。”什么弑神钉?灭魂灯,荡平人间的铲子?拿着她的东西,在人间跟她收取功德?这小东西,还挺会给自己赚钱的:“以后,就让它自己赚功德养自己吧。” 婴孩儿立即放下手里脚丫,在月盘上开始一跳一跳,并冲祖宗露出无齿的嘴,讨好地笑。 阙清月瞥了它一眼,挥手将通天盘收回。 她回身看向三人:“你们先去魔界,寻个落脚地方,我去去便回。” “神尊,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云缨上前一步道。 阙清月望向天魔界苍穹尽头,那里繁花落尽,回眸亦空。 “不必,我,要去了解一段孽缘,等我。”说完,身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 三人见神尊离去,鹿三七手搭在金宝肩上:“族长大人,看来,收去我们的神格法力,把我们像凡人一样抹去记忆,再丢进凡人肉胎之中,我们与那些凡人,并无不同,这仙不好做,人关亦难过。” 金宝道:“呵呵,三七,所言极是,我在仙界吃的苦,在人间,又吃了一遍,可恶!”天天赚钱,累死他了。 云缨将八棱锤扛起道:“还说呢,你们俩倒是先走了,最后三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想起来,一把辛酸泪。 “好了,别哭了。”鹿三七道:“走,我们去那魔界逛逛去,去吃吃魔界的美味,听说,不输仙界。” 一听吃的,云缨眼睛大了:“好啊,吃东西去,我要吃肉,多多的肉。” “行,龙肝凤胆,随便点。” “我还要吃仙鹿肉。” “滚!” 三人呵呵笑,吵嚷着,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化为三道光,你追我赶向魔界而去。 …… 东方青玄回归神位,发现自己仿佛是个笑话,他生身仙界,却背叛仙界多年,身为魔尊,又洗去了身为魔尊的真魔之气,他亦不再是魔尊。 一时间,他无法面对自己久远以前青龙神君的身份,不想回归天庭,又无法再融入到魔族之中,此时的他,是仙族人。 好不容易在人间,有个至爱,却发现,这个至爱竟然是那场仙魔大战,扭转战局的对手,二人在那场大战中,皆身消魂陨,进入轮回。 他是仙,还是魔,他爱的人,回归后,是否怪他,怨他,是否会后悔,不再想见他,是否离开了,他不敢细想,只能寻一魔族好友,在他家里,放纵自己在房间中,喝着魔族最烈的酒,喝得醉醺醺。 然后倒在床上,双眼迷离地望着洞顶,他笑了,酒,是解愁的良药,他闭上眼睛,也许睡了,一切就忘掉了。 魔族所居之处,不像仙界,二者,一个在九天之下,一个九天之下,环境不同使魔族人多居于魔洞中。 一道白光,阙清月站在一魔洞中,这洞府布置的倒是颇为豪华,魔族的这种天然与奢侈浑然一体的住处,确实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就像这个魔洞,黑石嶙峋,却挂上人鱼族最美的鲛绡纱,薄如蝉翼,银光粼粼,风一吹动,层层叠叠,犹如银河般浪漫。 绡纱尽头,一偌大打磨光滑的黑色石,石床上躺着一身材颀长的男子。 阙清月看一眼,便知是他。 她身着白衣,腰间一条金丝腰带,走过去,此时魔洞外有魔族人在贪欢逐乐,传来阵阵靡靡之音,她在此音中,伸手掀开银色绡纱,免得头上的发冠,勾坏了如此贵的纱,她走向石床。 看向躺在石床上的人。 与人间的东方青枫有七分相似,却比东方青枫,多了三分俊美。 地上十几只酒瓶已空,他喝醉了,躺在那里,一身黑金色的衣袍,衣领半敞,露出了大半胸膛。 阙清月犹豫一下,抚过袖子,轻坐在石床边,回头看着他,然后伸手想要将他敞开的衣领,遮一遮,免得那烫人般的蜜色胸膛,着了凉。 刚将衣服往中间轻扯了一下,床上的人,感觉到身边有人,睁开了眼睛。 他仿佛仍在梦中一样,眼神迷离,伸手,便将那梦中人,拉了过来。 阙清月被他拉了下,她顺势倾身在他身前,四目相对。 东方青枫看着她,轻笑,大概喝了酒,他眼尾微红,眼中有水的光色,半露胸膛,在百年不熄的烛光中,显得异常俊美。 他望着眼前人,伸出自己的手。 阙清月倾身看他,红唇微动,却并未出声,只是看向他那朝自己张开的手心,她边看着他,边试探地将手,轻放在他掌心。 他微微一握,就与她十指交,缠在一起。 他朝梦中人笑,他目光仿佛含泪般轻唤了她一声:“白衣……” 她与他十指轻握,俯下身,看着他,轻声问:“遇见我,你后悔了吗?” 在那闪烁的烛光中,在红色绡纱颜色的映照下,山洞里,光色浪漫迷离,他微咽了下,看着梦中人的白衣,他喃喃开口:“遇见你,我从未后悔,只恨相遇太迟……” 说完他伸手,抚过她的后颈,轻轻将她压向自己。 在一片薄如蝉翼的绡纱中,两人唇轻轻碰在了一起。 他忍不住轻叹一声,“白衣……” 然后抱住她,唇间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阙清月肩上的长发,滑了下来,如纱一般,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亲吻看不真切,却彼此有轻微的呼吸,有激动的喘息,以及微微的轻叹吮声。 此时,洞外一阵风吹过,数片绡纱飞扬起来,翻飞如一只只蝴蝶般。 洞内深处的景物已看不真切,只偶尔见到女子腰间的腰带被解了下来,躺在身下的人,轻轻一个翻身,将梦中女子侧压在了身下,他目光迷离,他问:“可以吗?”在得到身下来的轻许,他再也压抑不住了,手伸入衣内游移,亲她,伏下身…… 旁边的烛光被风吹的摇晃,映出了山洞内交叠在一起的影子,狂涛许久,待一夜过去,日出后,才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