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斑遐想》 晒斑遐想 第1节 名称: 晒斑遐想 作者: 小央 简介: 1 仲正义名字中性,性格豪放,外貌却是标准的厌世脸美女。 被问起初吻,她随口回答:“以前跳街舞的时候吧,好像还是跟帅哥,赚到了。” 青春尚未褪色的夏夜里,电闪雷鸣,惩罚游戏的酒瓶停止转动。 随机指到的男生打扮很潮,玩trap,室内戴墨镜,看起来玩得很花。 年轻人的起哄声里,她爽朗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规则吻他。 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唇环有点碍事。 2 仲正义的男友不是个好东西。她掰掉假甲片,当着众人暴打了他一顿。 旁观全过程,姜扬治有两件不理解的事。第一,明明是初吻对象,仲正义怎么还记不起他来?第二,爱得多深才会这么愤怒,她好爱他(指她前任),他好羡慕(说他自己)。 *音乐人xgodgirl *挖墙脚文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在这理发店 立意:互相帮助 第1章 · 夏季海边的别墅里,灯忽然明明灭灭。停电了。 黑暗中,仲正义被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 1 · 演出开始数小时后,仲正义在二手交易网站上找人带她入场。音乐节在市郊的户外广场举办,门票售罄,人山人海。 带入场的人是附近的住户,不是黄牛,手头没票,只是对地图了解比较清楚,半开玩笑半认真,在商品界面写了这样的注意事项:“走小路,无门票。要求:脸皮够厚,有运动细胞。遇到安保可能被骂。须知:入场失败全额退款,被抓派出所会揽责,代写检讨。” 二手交易网站的卖家本来主要还是想写段子,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找上门。 对方问:“还接?” 卖家不太确定那头是不是玩笑,但还是回复了。 他们走公园运送垃圾的侧门溜进去,中间要攀爬后围墙,要勇闯灌木丛,还要徒步行军三公里。 这位神秘买家毫无异议,全都答应,直接拍下。要知道,卖家设置的价格并不低。 他们约在户外广场外围碰头,沿河,有风,也有水的腥臭味。不是正常的入口,因此人迹罕至。 大型演出开始前,这一带进行过小型人工降雨降温。雨后的河面上漂着野草,异常的余热在肌肤表面唤起凸起。周遭并不明亮,隐约能听到响动,音乐声在很远的地方作祟。寂寞因与热闹保持距离而滋生。 卖家是个中年男性,等待良久,终于有人靠近。 买家登场后的第一句话是:“可以走了吗?” “哦哦……当然,”卖家被晃到眼睛——不是被人类的美貌,而是被人类的耳坠,“你就是……‘拳皇大光头’?” 仲正义回答说:“是的。我是‘拳皇大光头’。” 仲正义本来就是浓颜,刷着乌黑茂密的睫毛,黑色的长发披肩,齐刘海,戴摇来摇去的耳环,穿脖子上有绑带设计的衣服,贴着美甲片的手指闪闪发亮。 一见仲正义本人,卖家眼前一亮。没想到用户名叫“拳皇大光头”,头像是威尔·史密斯《绝地战警》剧照的人现实中会是混血风美女。 她无心寒暄,望着远处,很着急进现场。波光像白色鲤鱼的鳞片,照射下,瞳孔渐渐缩紧。 一路上,仲正义没少被搭讪。卖家问:“你是大学生,还是参加工作了?” “在读本科。” “难怪这么年轻漂亮。是高材生吧!” “……不是的。” “你一个人吗?没有和朋友一起来?” “我男朋友已经在里面了。我去找他。” “你是喜欢这次演出的谁?怎么没提前买票呢?” 不笑的时候,仲正义看起来总有点厌世,结了霜,不冻人,但很有距离感:“华语歌没什么可听的。我不是去看演出。”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就在这一天早晨,朋友给仲正义转发一个帖子。朋友是男性,偶尔在男性聚集的论坛找找游戏攻略,无意中被推送了一个帖子。他本来没有兴趣,但其中的图片却出现在了预览中。 帖子主题是让网友点评一下自己的女同学。主楼赫然是张仲正义的自拍。楼内跟帖来自素不相识的男性网民,每天闲得无聊,就会在网络寻求一些消遣。仲正义自己也喜欢上网,朋友发链接给她,她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 帖子让她很意外。 仲正义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理解。这是人放大自己,弱化别人,把其他活生生的人当成死物的现场。男性网友气氛盎然,对她品头论足,恶臭熏得人反胃。 不需要“无罪者方可投石”这样的格言,因为别人本来就没有恶意,只有无聊和习以为常的惯性。 楼主更是回复其中一条说“借我用用”的评论:“等我玩腻了给你,一千块一次。” 奇怪的是,这张照片是几天前仲正义私聊发给男友的。几天后,不知为何,这张图片就出现在了这个帖子里。 看到这个帖子后,仲正义联系了男朋友,想讨要个说法。 可是,今天,她的男朋友去参加音乐节了。 说是讨要说法,其实似乎也不是那么必要。翻了七八页后,她在某层楼的回复中看到楼主自称是照片主人公的男友。 楼主自称是她男友,照片她没发给过其他人,只有他有。说法?说法还可靠吗?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推理就能明白。印象中的男友模糊起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双面人并不少。 在音乐节这种人多的地方,短时间内不接电话、看不到消息都很正常。两个朋友都劝仲正义等等,等他回来再算账也不迟。但仲正义没有坐住,借口上厕所出去了。 演出已经开始,现在也买不到票了。她在万能的小红书上看到有人分享自己的非常规看live经历,从而知道了这个办法。逃票当然不值得推崇,可是,眼下绝对属于特殊情况。仲正义是不崇拜规则的人,尤其是在规则不完善的时代和社会。 仲正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要见到那小子。 因为是走违规途径入场,这条路可谓是荆棘丛生。踩进水塘,翻山越岭,连充当向导的卖家都几次险些翻车,反而是穿着短靴的女大学生全程跟紧,反侦察能力一流。避开保安巡逻,通过网上别人实拍的现场图推测方向,还拿音响车当遮蔽物。 眼看就要到,很不巧,他们最终还是在观众区外围被几个眼尖的保安盯上了。 “哎!你们!”身穿制服的保安拿起对讲机,尽职尽责,对着他们吼道,“从哪里来的?!” 旁边带人逃票的卖家手忙脚乱,支支吾吾。仲正义却镇定自若,不满地“啧”了一声。 就在保安靠近时,她猛地推了一把旁边的人。中年男人向保安摔去,两人亲密接触,仿佛阔别多年未见的老战友,紧紧拥抱在一起。千钧一发之际,趁此机会,仲正义掉头就跑。 她向舞台附近奔跑而去,被浩荡的人群包围。陌生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兴奋不已的面孔。仲正义环顾四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心里也知道,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连挤进去都很难。灯光璀璨,刺眼又讨厌。音乐嘈杂,叫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一刻,舞台上霍然传来一阵强劲有力的贝斯声,伴随着管乐器的声音狂躁。这样标新立异的前奏,这样振奋人心的音乐。 不远处,有男性观众兴奋过头,控制不住嘶吼出声,喊出演出者的名字:“‘外星蓝人’!” 也就因为这一声呐喊,仲正义成功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终于轮到自己喜欢的音乐人,男大学生兴高采烈,忍不住振臂高呼。他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人锁定目标,正朝他走过来—— 仲正义用手握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指甲,把延长的假甲片掰下来,从拇指到小指,再调换另一边,从小指再到拇指。 她一边这样做,一边走向了自己的男朋友,又或者说,已经在心里判定死刑的前男友。 男友只感觉自己被拍了一下肩。 他一回头,迎面来的是一个结实的左钩拳。 仲正义一拳挥向他,击中他的鼻梁。 男友一懵,鼻血已经淅淅沥沥流下来。他才想直起身,第二击来了。仲正义狠狠踹向他□□。 他还没搞懂为什么对音乐不感兴趣,所以拒绝他邀请的女友为何出现在这,仲正义又用力侧踢过来。 保安叔叔及时赶到,一左一右架住仲正义。其中一个义正辞严:“住手!你已经被包围了!” 另一个苦口婆心:“不要打了!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没太多人注意到这里,不少周围游客都以为是助兴的才艺表演,可能是网红在拍短视频吧。场内的自由摄像机对准这个角落。在保安的挟持下,仲正义没有太多表情,借用两边的力量腾空,继续向前踹去,正中目标。 她落地,目标达成,愤怒也到此为止。 仲正义向工作人员道歉,没让他们架着自己,配合地同其中一个一起出去。被踹的男大学生正倒在地上,捂住胸口,痛苦地发出□□:“呃……我肋骨断了……肯定骨折了!” 另一个留下的保全人员弯腰查看,小声地自言自语:“太夸张了吧。”再怎么说,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生而已。 闹剧没有打断演出,音乐还在响,乐队震耳欲聋。 在摆弄电声乐器的乐手背后,离舞台外围足够远的地方,有人戴着耳机,看电脑的同时,手上用midi键盘拼凑出独立的声音。 声音和视野、气味一样,感官常常不允许人拒绝,就已经深入神经。仲正义正往前走,背后的音乐补足了消散而去的情绪。她没来由地侧过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听了听。 “这歌还不错。”她说。 · 音乐节没有固定的主角,是由不同嘉宾的表演组成的。时间被拆成碎块,交给不同的艺术家加工,再卖给愿意消耗这些时间的人。有的人的时间不值钱,表演时也没有游客知道是谁,有的人的时间值钱,会有听众专程为此而来。 天色已晚,他们的环节结束。乐队只负责演奏,算是配角,想去跟独享“外星蓝人”这个名字的composer打个招呼,却被告知人早就坐车走了。 晒斑遐想 第2节 公路上,姜扬治连续扳动开关,保姆车后的灯从暗到亮、更亮,最后像白天一样亮。副驾驶座上的同事在看平板电脑,嘟囔着抱怨,太亮了,驾驶会很危险。 车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姜扬治才掏出手机,一个人独处,自顾自看手机。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同事也分心,说:“还好吗?今天演出很顺利。这次工作是之前接的,以后不想露面,就不安排了。你安心写歌就是……姜扬治,你在做什么?!” 同事实在受不了噪声,公事公办的安慰也中断。似乎,被抗议的那人是在反复观看刚才的演出视频。 认识的人都会认为姜扬治性情平允。但是,可能是这一刻时机不太妙,车里黑暗,手机荧幕暗暗发光,衬得气氛好诡异。他表情倒还挺平常的,甚至心情甚好地发笑:“你有没有想毁掉别人生活的时候?” “什么?”冷不丁被盘问,同事略加思索,“你是说恶作剧那种?” “差不多。” “我爸?甲方?合租的时候带对象到家打炮的室友?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姜扬治暂停视频,放大界面中拍摄观众的显示屏,缩小,又放大,端详女性的面孔。 “她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他说,“现在轮到我了。” 第2章 · 很久以前,仲正义在复读学校读了两年高三,加上在原先高中的那一次,总共三回。 复读学校在郊区,规模不大,操场、教学楼和宿舍都齐全。教学模仿衡水中学,早晨跑完步要一起喊口号,刚去的时候,仲正义每次都憋不住笑。喊口号笑,开教育活动笑,连军训都直乐。别人问她笑什么,她说“太像传销了”。 宿舍到操场的路上有条坡,坡下面连着一个居民区,都是老房子了。住户不少,公共区域有乒乓球桌和公健器材,晚饭后,微风吹过,有人会在这里打球锻炼。复读学校的学生回去洗漱,肯定都要走这里过。 在复读学校,没有什么朋友,都是“搭子”。一起读书的“搭子”,一起吃饭的“搭子”。仲正义没有固定搭子,都是要么一个人活动,要么找当时方便的人。 那段日子读书很苦,忙碌得很,挤占了感受寂寞的时间。她在坡上拿着单词卡背书,烦的时候往坡下面看,看居民区里那些娃和父母出来玩。有钱人肯定不住在这种小区,住在这里的都是普通人。那些小孩现在还不知道人生之苦,想想有点可怜。不过,长大也不全都是坏事。只要活着,能享受的事情多得很。 她复读了两年,第一次没考上,家里气压很低。没人敢说话。 家里人希望她考个警校,要么到大专读个空乘专业也行。他们没有学历崇拜,就只想她轻松些,没必要绷得太紧。但是,仲正义自有打算。 第二次复读,还是之前的学校。又一次经历倒计时一百天,没有冲刺的感觉,反倒像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味道。教室闷,书又无聊,嫌烦了,只想出去玩。 那天就是这样。 她出去了,踮起脚尖,跳起来,抓住歪脖子树的树杈。仲正义像是小学做曲臂悬垂前的预备动作一样,吊在树上,俯瞰坡下面的景象。 一个男生被一只哈士奇拽着到处冲,很难分清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当时已经过了年,天很冷。遛狗的人高高大大,小麦色皮肤,穿着篮球鞋和带潮牌logo的卫衣。一张嘴,白气就冒出来,他叫狗说:“慢点!慢点!别吓到人了!” 仲正义喜欢狗,没有被吓到。狗被树吸引了,急匆匆跑来。仲正义也松开双手,落在地上。 哈士奇左转右转,徘徊着寻找最佳位置,最后,终于满意了,开始排便。 男生和女生初次见面,一同目视狗上厕所。男生好尴尬,连忙拿出早就揣在口袋里的纸袋和铲子,自证清白:“我会收拾的。” 吃喝拉撒多正常啊。仲正义不懂他的不安,也不觉得气氛不对,就知道看着狗笑。她抬头看他一眼,问:“叫什么名字?” “季司骏。”他说。 哈士奇拉完了,重新甩着尾巴走来走去。 “哦!拉这么多,吃了多少?好恶心啊你,季司骏。”仲正义对着哈士奇兴高采烈,“你怎么起了个人一样的名字?” 男生正在捡拾狗的排泄物,此时此刻,无法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无语,抬头辩解:“‘季司骏’是我,它的名字叫‘来福’。” 叫“来福”的哈士奇是季司骏的姐夫养的。这一年他高三,爸妈去三亚度假了,他寒假在姐姐家过。 这个假期,遛狗的时候,季司骏经常遇到仲正义。仲正义比他大两岁,岁数大得不多,见识却广得多,性格也和他同龄的女生不大一样。 季司骏每天都主动遛狗,连亲姐姐都纳闷,臭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 熟了以后,他看了她的成绩条。有一次,季司骏随口说:“复读这么累,还上两年。又不是非要上清华北大。要是是我,情愿花钱去请人帮忙做个专业规划……” 仲正义直白地回答:“我又不是你。”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季司骏吓了一跳,心里也感到抱歉,回去以后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发消息给她道歉。发了的话,万一她没生气,就好像他自作多情、小题大做,不发又担心她真的不高兴了。 那之后不久就高考了,两个人始终没见面。 高考后查了分数,季司骏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借着这个机会,他重新联系了仲正义。 他们在商业街的地标旁碰头,一见面,仲正义还是一如既往,大大方方。 两个人去吃饭,等号期间到街边ktv小舱唱了歌,吃饭时聊了考试、大学和近况。之前仲正义想考的是另一所大学,后来估分,超常发挥,志愿填了和季司骏同一所学校的不同专业。她也考上了。以后就是校友,缘分真奇妙。吃完饭下雨,等网约车的时候,两个人就在楼下的奶茶店躲雨。 今天必须分开了,之后能在同一个校园里见面。种种因素使然,他们之间好像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 走之前,气氛使然,两个人不知不觉牵了手。 这天晚上,他们在聊天软件上确定了关系。 季司骏比仲正义小两岁,家境殷实,相貌堂堂,下决心做什么的话会付诸行动。高中的时候,父母嫌他成绩差,曾计划送他去新西兰留学,他愣是老老实实苦读半学期,把成绩提上去,改变了大人的主意。 季司骏不是个坏人,却是个会在外地同学面前说“考大学哪有那么难啊”的人。 而仲正义则是那个会在他这样说的时候直言不讳“你不要‘何不食肉糜’”的人。 他最敬佩她这一点,也喜欢她这一点。 他们恋爱了三年。 在音乐节和仲正义分手以后,季司骏和宿舍室友大打出手。他在宿舍看她的照片,室友从背后经过,夸了几句,他就有点找不着北了了,对方问他要那张照片,他也没多想,直接发给人家了。 帖子是他室友发的,“男友”是他室友出于虚荣心自诩的。 季司骏拎着室友到别的大学赔罪,推开门。仲正义正在和同学一起学习,三脸懵逼。 仲正义有两个好朋友。皮肤很白,总在打瞌睡,经常性贫血的女生是叶莎尔。 叶莎尔软绵绵地笑:“呵呵,季司骏是jojo吗?怎么还带了个‘替身使者’来呀。” 热爱游戏,经常穿拖鞋去上课,二愣子一样的男生是路满卓。之前也是他偶然看到那个帖子,分享给了仲正义。 路满卓睁大眼睛:“那是谁?是我叫的外卖来了吗?” 仲正义停顿数秒,把学习和前男友放在天平上衡量一下,自然是学习更重要。为了防止知识点从脑内溜走,她放下教材,走到门口,“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复习结束,他们离开建筑,季司骏好像不在了。 三个人一起走在校园里。仲正义站中间,边看提纲边走。叶莎尔挽着仲正义,像只软体动物,软趴趴地趴在她身上。路满卓在另一边,拎着刚买的小饼干,像个傻子似的,往天上一抛,仰着头用嘴接,结果被砸中眼睛,吃痛地捂住脸。 清扫这条路的校工阿姨路过,横着眉毛一瞪,还在笑的大学生连忙弯腰捡垃圾,收拾得干干净净飞快逃走。 叶莎尔说:“你定好地方了没有呀?之前说好去海边玩的嘛。” 仲正义说:“哪有那么简单啊。出去玩是要花钱的。暑假是高峰期,光是交通费就随随便便上千,还要住宿,要吃饭,要买门票……要么你们俩现在去地铁站抓人拼多多砍一刀,搞个几百块提现?” 叶莎尔装得委屈巴巴:“没钱呀,大学生生活费只有那么点。好想赚钱。” 路满卓还在嚼饼干:“我是无所谓。放了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实在不行,找个附近的地方去也行啊。” 仲正义义正辞严:“不行!说去就去!大学最后一个暑假。我早就想去海边度假了!” 到了分叉路口,叶莎尔和路满卓要去图书馆,仲正义准备去食堂吃饭,三个人分成两路。 “之后再说,交给姐姐吧。”仲正义说,“我会找到一个便宜又值得去的地方的!” 路满卓竖起大拇指:“谢谢正义!” “谢谢正义哦。”假如符合标点符号的用法,那叶莎尔的句尾绝对是波浪号。 他们大学食堂做饭很好吃,仲正义挑了半天,买了好多,找到座位坐下来吃。季司骏突然出现了。 季司骏天天来,仲正义都嫌烦了。季司骏也累。虽然是同一所学校,但得跨越大半个校区,跑来跑去很费劲。他身边好多朋友不支持。仲正义再漂亮,找麻烦时那不惜千里迢迢逃票也要来降下天罚,“虽远必诛”的劲儿,都快赶上冷锋了,谁吃得消啊? 季司骏摸着至今仍隐隐作痛的肋骨,坐到她对面。 仲正义嘴里塞满饭,抬头用冰冷的视线瞪他:“走开,罪人!” 话是这么说。现在想来,仲正义仍有些许心虚。音乐节那天,她还想好了,万一季司骏或音乐节主办方报警,到了派出所,自己该怎么声称这是感情纠纷,并让各位民警知难而退。一个闹不好,法律意义上的罪人就是她了。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知道我在家躺了几天吗?”季司骏说着,突然一转话锋,“不过,说起来,还亏得那天搞那么大。外星蓝人给我发邮件了。” “谁?” “‘外星蓝人’啊——我喜欢的那个音乐人。”发现仲正义不认识,季司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激动地说下去,“他好像是从舞台上看到了,找主办方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关心我有没有出什么意外。请我吃饭,还带我去他的工作室玩。” 距离音乐节已经好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都不知道。 仲正义漠不关心,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大口吃饭。 “我发了我的歌给他。” 听到这里,仲正义差点把饭喷出来。 季司骏有点文艺细胞,平时逛逛网络文艺社区,喜欢一些说唱音乐。他买了个beat,自己写词,还租录音室录了音,又请人混音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歌。这事儿仲正义也知道。 仲正义问:“然后呢?” 季司骏脸上有几分愉快:“他很喜欢,邀请我和他合作。我们现在成了朋友。” 第3章 · 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窗外风和日丽,内心电闪雷鸣。理由无他,仲正义听到了季司骏的音乐作品,名字叫《drop the beat》。一个说不上烂大街,但的确使用比较广泛的名字。 电子专辑封面是季司骏微信头像的黑白版。那是一张他去美国姑姑家玩的时候在街头拍的照片,鸭舌帽挡住脸,整个人因为在按快门时动了,导致照片模糊。 收到文件时,仲正义正在马桶上。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她受不了了,掏出来,直接点开。 手机跳转到了手机默认的音乐app。仲正义以为是别人的歌,封面可能是搞错了,直到似曾相识又陌生的人声出现。她纳闷地听了下去。 这是一段粗糙的录音。也是季司骏最初的尝试,一切才刚刚启程。 听到歌词的那段时间里,仲正义震惊了,狐疑了,最后冷静了下来。她捂住嘴巴,浑身颤抖,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让笑声从指缝中间传出来。 仲正义打字,发了一大串疑问号,问季司骏说:“这是你?” 晒斑遐想 第3节 季司骏说:“折腾了很久,作为礼物送给你。等放假了你生日,我们去ktv,我唱给你听。” 送给她?为什么?仲正义说:“可是歌词跟我没关系啊。‘我在黑暗的世界苦苦挣扎’是什么意思?你过得很黑暗吗?还有这句,‘我赚的钱是infinite’,‘infinite’?你没找过工作吧!” 季司骏被羞耻刺激得飞快打字:“是为了风格瞎写的啦!我知道很中二!” 仲正义憋着笑打字:“你这八小节里没把词唱完啊。” 这小小的吐槽引起了季司骏的兴趣,他发了好几个惊讶表情,新奇地问:“你还懂这个?” 她说:“一点点而已。” 仲正义挠了挠头,皱着脸打了个呵欠,不感兴趣地把手机收起来。她折腾了半天,马桶没反应,窘迫地左看右看,才发现是马桶没插电。 一个多月后,季司骏又发了一首完整的曲子给她,这次是制作过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他不在乎,仲正义也不关心,反正季司骏爸妈给的零花钱确实是“infinite”。值得一提,仲正义很喜欢季司骏的爸妈,他们人很亲切,对她非常好。 季司骏和仲正义在季司骏家见面,仲正义躺在季司骏家的沙发上。季司骏问:“你觉得怎么样?” 仲正义拿着笔记本,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然后翻过来,递给季司骏看。纸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 季司骏说:“太抽象了。这是湖南卫视的标识吗?” “是马桶。” “什么意思?我的音乐不好?” 仲正义说:“是‘不插电就冲不下去’。” 季司骏无语透顶,又无可奈何,用脚踹了踹沙发边缘:“我们之间的屎屁尿笑话能不能少点啊!不插电那还叫rap吗?我干脆去说相声好了。” 仲正义放声大笑。 可喜可贺,在身边人的帮助下,季司骏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这领域没什么天赋。他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爱好又广泛,很快就喜欢别的东西去了。 ·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首《drop the beat》完整版,再联想到季司骏转述的专业人士的认可,仲正义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要么是把别人的客套话当了真,要么就是遇上了杀猪盘。 季司骏浑然不觉,还以为她的黑脸是在对自己室友闯的祸耿耿于怀:“周末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好吧。” 仲正义戳穿他的最终目的:“我不会跟你复合的。” “为什么啊?!” 被杀猪盘是悲剧,不过,保护他的人那么多,不缺她一个,仲正义就不瞎操心了。 眼下,仲正义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两个,一个是六十分万岁的期末考试,另一个就是夏季的旅行。 大三年级的暑假,很多人会找个实习单位,简单工作一段时间。他们也不例外。但是,毕业以后,他们才会正式背负起职场人身份。这个夏天总比下个夏天好。 等到了下半年,毕业论文、答辩、求职,他们肯定会忙个不停,最后各奔西东。仲正义和朋友们想尽量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但是,还是学生,他们仨都是找爸爸妈妈要生活费的人,手头的钱确实不多。 仲正义个子高,年纪又比同级生大,性格豪气,一遇到跟朋友们一块儿的事,经常有种“姐姐”意识。出去旅游,她最积极,加上这种“姐姐”意识,仲正义自然而然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了看支付宝余额,还是再找点来钱的路子最好。 仲正义去找老师画重点,老师死都不答应,软磨硬泡,才肯透露几个必考范围。仲正义美滋滋地往办公室外走,刚好碰上研究生学姐在搬老师的快递。 纸箱很大,重量也不轻,学姐只有一个人,明显很吃力。仲正义快步走过去,替学姐接过了东西:“学姐,我来帮你。” 学姐气喘吁吁:“哦,是正义啊。谢谢你。” “没事没事。搬到楼上?” “对。” 两个人一路随意聊起天来。仲正义说了毕业的压力,也提到自己想找打工的事。 学姐想了想,跟她说:“我音表有个学声乐的朋友有两场演出,那天需要找个帮忙的人。只要给她搬搬东西、补下妆就行了,一次几百块钱,两天下来也有个千来块。我看你力气不小,平时也挺会化妆的,很适合干这个。要不我把你推给她看看?” 一听到令人满意的工钱,仲正义基本就丧失了拒绝的能力:“好啊。音表?是哪个大学啊?在我们区吗?” “就是我们学校呀。” 仲正义说:“我们学校不是音乐学院,竟然有音乐专业?我读到大三都不知道。” “艺术学院那边。比不上艺术类院校,但还是有的。” 艺术院那边的学姐需要的是个打杂的,难度系数不高,就是事情比较多,想找个信得过,有责任心的帮手。有认识的人介绍,仲正义很快上岗。 她和这位学姐在研究生的寝室见面。音表的学姐是个身材丰满的女生,有些胖,脑后的盘发梳得很紧,打扮精致。研究生不用查寝,学姐也没怎么收拾,加湿器吐着白色的气,穿过一两次的衣服搭在椅背上,堆成小山高,化妆品也散落一桌。 学姐上下打量她一圈,像麻辣女教官似的说:“有没有信心做好?” 仲正义有点不知所云,但还是踏踏实实地回答:“我会做好的。” “回答一个‘有’就好了!” “……”仲正义只能照办,化身麻辣女兵,“有。” 学姐很满意,给她发了演出的工作证,交代了一下工作要注意的事情。虽然演出时间是在晚上,但彩排安排很紧,白天也要待命。仲正义没有课,可以参加。 到了演出那天,一大早,仲正义就跟着学姐去了化妆店,中途给学姐买早餐。学姐化妆化到一半,空出手来吃早饭,一看仲正义不动,问:“你吃了没?” 仲正义说:“没关系,我带了点饼干。” 学姐大手一挥说:“你也去买了吃。我报销。” 仲正义非常感动,欣然领情,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在夏天,早晨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升上去了。吃起热腾腾的东西,难免还没什么胃口。仲正义买了早餐摊的凉鱼吃。 凉鱼是一颗颗的,拌了鲜红的辣油,冰冰凉凉很开胃。 她正用塑料勺拌开来,送进嘴里,学姐边看她吃边伸出手,忍不住掐了一下她手臂:“你怎么吃不胖啊?” 仲正义问:“学姐你想减肥?” “不。我不信那套,”学姐马上像贵妇一样,抖动滑落肩头的外套,很怜爱自己的样子,“我这样唱歌不费劲,再说了,有的是人喜欢我。还有人跟踪我呢,有几次我回休息室,就看到行李箱都被打开了,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我吓得要死。你也帮我注意一下。” 仲正义点点头。 “提什么减肥啊,烦死了。你别吃了。”学姐劈手夺过她的碗,一口把凉鱼全都吸进去。 他们到了场馆,学姐的休息室在二楼,因为是会议室改的,地盘还挺大,有个很大的桌子,被移到了角落。学姐直接把包和行李箱堆在上面,要用的东西也拿出来,占着位置,还有大片空间。 仲正义打开冷气,好在清理过,没有一大堆灰喷出来。可是学校的建筑有些年头了,空调也老旧,有股灰尘味不说,制冷效果也不怎么样。 仲正义是眼睛里看得到事儿的人,学姐让她拿东西出来,她顺便把桌面擦了。学姐让她搬运一下服装,搬完以后,她会直接把衣服全都挂起来,用挂烫机整理一遍。学姐让她捡垃圾,她会把整个房间都打扫一遍。 她去找了校工,校工帮她们修了空调。房间这才凉快起来。 校工大叔问仲正义:“你也有节目?” 仲正义说:“不是。来帮忙的,打打工赚点外快。” “你不读书吗?还要打工呢?” “暑假要出去玩,得要钱呀。” 校工大叔豪爽地说:“这好说。他们毕业生要走了,也在找人帮忙搬东西、搞卫生,给钱的。到时候我也叫上你?留个电话号码呗。” “好呀,谢谢你。”仲正义觉得自己运气真好,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她想挣零花钱,一下就得到了这么多帮助。 学姐翘着二郎腿,给她们俩叫了午饭当外卖。 仲正义下楼去取外卖,再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紫色西装、红色皮裤和亮片皮鞋的男人。他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在门口探头探脑,还拿着姓名牌拍照。 她本来想放了东西就去上洗手间,一时间被这人吸引了注意力。仲正义走上前去,先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对方的身份。毕竟他胸前没佩戴工作证,也不是认识的人。 结果这个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转头就走了。 仲正义觉得怪怪的,提着外卖进门,告诉师姐说:“刚才门口有个奇怪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师姐你说的跟踪狂。” 师姐抬起眼睛来,专心地问:“什么人啊?” “梳了一个牛舔头,穿得很像江南stylemv里的人,抱了一束花。好夸张。”仲正义边把外卖分开边回答。 师姐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椅子坐垫留着凹陷的痕迹,圆圆的,像一个沙坑。 学姐说:“哎呀!你这个人啊!” 仲正义停止动作,保持着弯腰放餐盒的姿势。学姐不吃饭了,解开头上的发夹,又脱掉空调房里穿的外套,急匆匆地忙碌:“那是我男朋友。我去找他。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啊?可是……” “都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知道坏我的事。”学姐开始发飙了,仲正义有点怕这种风风火火的人,即便知道她来气快消气也快。 “那饭呢?” 学姐肯定觉得烦了,摆摆手:“你提回去吃!快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在这!” 门被用力摔上,仲正义吓了一跳,低头看桌上的饭。有想要不要吃了再走,但学姐都那么凶了,她再留下,恐怕明天的活儿也得丢。仲正义加快动作,把刚拿出来的饭盒又收回去。她实在想上洗手间,所以先出去了一趟。 等仲正义上完洗手间回去,刚推开门,就发现室内有其他人在。 一个男的,穿着套头卫衣和牛仔裤,站在房间里。听到门响,他回过头来。没烫染过的黑发,单眼皮,长得白,普通的男大学生打扮,伟大的一张脸。 仲正义茫然半秒钟,忽然意识到,有人闯进了学姐的休息室。 “你在干什么?”仲正义飞快上前,像拎猎物的猎人一样,抓住他后背的衣服。这总不是学姐的男朋友了吧,“请问你哪位?不知道这里是别人的休息室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胸前和仲正义一模一样的挂牌已经澄清身份。她拿过来一看,和她的工作证不同,这张甚至是嘉宾证。被拽着证件卡卡带,陌生人只能身体前倾,微微低下头来。 “你不认识我?”他看着她的脸。 “不认识。”她什么也没想,目光向上又向下,来回对照相片和本人,念出证件上的名字,“姜扬治。” 嘉宾一般都是校领导,要么就是外面请来的人,可眼前的男生怎么看都像学生。 “看够了吧?”姜扬治把工作证抽回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学姐说话,嗓门向来跟上台唱歌没什么两样。仲正义刚才被发脾气的学姐吓到,听到响动,第一反应竟然是躲起来。 休息室那么大,家具都被清了个大半。仲正义想也不想,直接往桌子底下钻,还招呼别人:“你也快。” 姜扬治一头雾水,但看着她躲藏,就像在地铁站遇到路人奔跑,于是跟着跑一般,半信半疑,也跟着藏到桌子底下去。 “你往里面一点。” “太挤了。” 两个人低声发了一阵牢骚,门开后默契地陷入沉默。进门的情侣靠到桌边,亲亲我我。 晒斑遐想 第4节 恋爱中的人难免人格分裂。 桌子上面,学姐的语气温柔得能拧出水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嘻嘻,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好骚啊。” 桌子底下,仲正义被这反差吓得瞪大眼睛。 恋爱中的人也可能表演型人格。 桌子上面,学姐男友在用播音腔说:“宝宝,我怕丢了你的脸。” 桌子底下,姜扬治被这做作的嗓音逼得挑眉。 进门后,学姐和男友激动地吻在一起,几乎叫人怀疑,这里到底是休息室还是电影《五十度灰》的拍摄现场。 情节很劲爆,画面很动感,声音更是刺激耳膜。不过,假如桌子底下没有并排躺着两个人的话会更好。 仲正义面无表情,姜扬治无话可说。桌子底下,两个人不合时宜地对视了一眼。 第4章 桌子被压得吱吱呀呀,桌子下面的人瞳孔地震。幸亏,还没发生十八禁事件,手机铃声及时响起。 学姐猛地推开男友,掏出手机,嗓音洪亮:“喂?喂!哦,老师!啊?现在?” 演出彩排要开始了,在召唤演员们下楼。 学姐挂断电话,又变回不像自己的声音,和男友说:“我要过去了。你要么在这里等一下我?两个小时就好了!” 藏在桌底下的两个人都无声,但肯定内心都在抗议。 学姐男朋友的回答让人松了一口气:“不了,宝宝。我也陪你去。” 学姐在收拾东西,看到桌上没有带走的外卖盒,顺势想起了仲正义。她随口和男友发牢骚:“这次介绍给我帮忙的学妹还能干,就是人不太行。跟她说地上有头发,用扫把弄不就行了?她非要蹲下去拿手捏,搞得自己好像多可怜一样……” 男友说:“换个人呢?你演出要紧。” 学姐说:“还是算了吧。只有两天,忍忍就过了。” 听着外面的交谈声渐渐离远,听着门打开门关上,听着确定没有声音了,他们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骚乱和尴尬在短时间内拉近距离。从窄小的空间出来,桌子太矮,仲正义发现膝盖支不起来,没法往上挪。她顺势向斜侧边移动。桌子靠墙放,刚才为了给姜扬治腾空间,她才往里缩的。想要移出去,却又被旁边的桌脚堵住。 怎么这么麻烦?仲正义二话不说,干脆抓住已经站起来的人的脚踝。姜扬治看她一眼。她说:“帮我一下。把我拉出来。” 他在拍自己身上的灰,回过头,吊儿郎当地笑:“别装了。怎么会有人卡在里面啊?” “快点。”仲正义挥动手臂,像是即将出井的贞子,又像冰川上的海豹,“我是真的卡住了。” 姜扬治没想到她是真的出不来,只好转过身,拎着她的手臂,倒计时数三下,把她拖出来。等她出来,他还要笑。 姜扬治继续转身看自己背上的灰。仲正义很有尊严地说:“我今天拖过两次地。” 这人还挺自来熟,问她说:“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我是来帮学姐忙的,她刚才说了,要是我敢当电灯泡就开了我。” 走出休息室,仲正义定睛一看,才发现刚才门口的名牌掉在地上。又一回想,当时学姐的男友在这里拍照,被她吓到,手忙脚乱,就把名牌扯落了。 姜扬治也走出来,越过走廊,来到隔壁的房间。 上面写着“嘉宾”。他推开门,仲正义也走过来。往里看,里面比会议室小,是正常的会客室。看来,他真的只是搞错了门。 仲正义说:“我还以为你是粉丝呢。” 姜扬治说:“粉丝?仲正义你的?” 仲正义觉得好笑:“什么我的,学姐的粉丝。她抖音有很多粉丝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叫仲正义?” “你觉得呢?”他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那间空出来的休息室。 仲正义低头,看到自己登记过的工作证,又恍然大悟:“哦,我身上写了。”再抬起头,她发现他房间里竟然有饮水机,还有蓝牙音箱,空调也是新的,明显比学姐那边要好。 真不公平。仲正义在心里嘀咕。 门边摆放了真皮沙发,仲正义看到这个素不相识的男生摘下证件,让它靠在沙发靠背上,一松手,挂牌宛如坐滑梯,直接掉落到座椅上。她正盯着他这小动作看,他就突然闯入视野,坐到沙发上,问:“仲正义,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这种话,得是要多自恋、多有信念感的人才能说出口啊? 仲正义嫌弃地皱起脸:“必须知道吗?” 走廊上,校工大叔正背着东西经过,看到她时打了个招呼:“小姑娘,还在忙啊?” “嗯。”仲正义立刻换了表情,热情开朗,和刚才温差很大,“叔叔,有兼职的机会记得联系我哦。” “知道,知道!放心!”校工乐呵呵地经过了。 和人寒暄完,仲正义一回头,猝不及防吓一跳。就在她刚才扭头的空档里,姜扬治默不作声来到了她跟前。她直接撞他下颌上了。两个人一个按着额头,一个捂着下颌,各自嗷嗷叫。 仲正义说:“你想吓死谁啊。” 姜扬治说:“找兼职,你缺钱?” 仲正义莫名有点烦躁,瞪他一眼,合上眼皮,用力揉了揉脑门:“关你什么事啊?我都不认识你。你下次找对门,别进我学姐屋了。” 在她闭上眼睛的时间里,姜扬治一动不动,牢牢看着她。 他问:“她刚才那样说你,你不生气?” 说心里一点郁闷都没有是假的,但是,仲正义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她会开导自己。 仲正义垂下眼睛,爽朗地回答:“没什么好生气的,以后都不会遇到的人。” 他问:“什么意思?” 她是发自内心的无所谓。仲正义讨厌精神内耗,谢绝过度自证,坦荡而平静:“反正忙完这一次,以后就不会见到了。没必要在乎。” 说完,仲正义抬起眼睛,却对上姜扬治的关注。 她觉得困惑,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视线是看不见摸不着、无色无味的东西,可是,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灼灼的温度。有什么在空气里烧着,透明而抽象,噼里啪啦响。 姜扬治一个人在真空里,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干嘛?”仲正义感觉有点怪怪的,伸手推开他,直接往前走,“我走了。” 他朝她的方向侧过头,真空空间被注入空气,立刻活络起来了。姜扬治靠住门,语气轻松,表情悠闲,说:“拜拜,好走。下次见。仲正义。” 仲正义感觉像背后被人扔了石头,砸得有点无语。谁要跟他下次见了? · 盛夏不是不知不觉来的,而是突如其来,某一日不加预兆,骤然从天而降的。 仲正义在树荫下等人。她穿的无袖连衣裙,头发也通通盘成团聚到头顶,耳环在脸颊两侧晃来晃去。她热得不行,汗流浃背,犹豫要不要就近去图书馆吹吹空调。一踏出影子,就被太阳光蓦地烫到。 有男同学经过,想问她加个微信,才开口,仲正义就横着眼睛看过来。天热心也躁,她没有不礼貌的意思,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人家就说着“打扰了”自觉退开。 仲正义也没在意,只在想,难以想象,不撑伞、不戴遮阳帽要怎么在这种天气出门。 今天一早起来,她就肚子饿了,很想吃大餐。朋友和她臭味相投,也都是一帮爱吃的人。以前他们三个人的团建通常就是去吃自助餐。 叶莎尔很瘦,瘦过头了,但喜欢吃快餐,麦当劳和肯德基都有会员,多米诺比萨也是她的最爱。不过买了以后,她经常只吃两口就腻了。吃自助餐,她是战斗力最弱的。仲正义和路满卓就不一样了。这两个人的肚子就像无底洞,能吃很多很多。 可是最近,考虑到手头还在攒度假经费,仲正义还是跟他们相聚食堂。叶莎尔带了一杯冰柠檬茶来,跟仲正义一起喝。 他们都在网络上搜了一些旅游攻略,也问过周围人的建议,最后看好几个能去的地方。 仲正义想去海边。叶莎尔对住宿要求有点多,不喜欢脏的地方,也担心没有空调。路满卓什么都行。 他们看的几个地方里,条件好的地方比较贵,便宜的地方条件差。三个人早就做好降低要求的准备,不能十全十美也没关心,但还是尽量想好好玩。 吃饭的时候,大家各自汇报自己的财务情况。叶莎尔把饭一粒一粒送进嘴里,乐呵呵地喝冰咖啡:“我爸爸发生活费了。我还花呗花了好多钱,只剩了一点了。” 路满卓说:“我股票又全绿色无污染了。还好临时找了个家教做做,也能攒点。” 仲正义一时半会都没加入话题。叶莎尔发现不对劲,主动问说:“怎么了?听说你去艺术学院给学姐打工了。” “嗯嗯。”仲正义回过神,“挺好的。” “学姐会不会很奇葩?我听说学唱歌学表演学跳舞的经常有些奇葩人。你没被欺负吧?” “没有没有。”仲正义好笑,“学什么的没有奇葩啊。” 心血来潮,仲正义提起前一天的奇遇:“我还是第一次去艺术学院,他们的教学楼是什么设计师设计的,挺漂亮。学姐那里事情不是很多,我主要是打下手,只有两天,不过我已经找到下一份工了……哦还有,我遇到一个男的。” “男的?”叶莎尔眨巴眨巴眼睛,“什么男的?” 仲正义像驱赶苍蝇似的,用力甩手:“什么男的……呃,姜扬治?” 被问陌生人的特征,仲正义却直接说出了这个人的姓名,害得朋友们都摸不着头脑。 路满卓一脸懵,叶莎尔倒是思索一阵,默默在手机上敲了几下,调转屏幕给她看。叶莎尔说:“是不是这个人?” 路满卓坐得近,先转过头,所以叶莎尔也先转换方向,拿给他看。路满卓说了句:“谁啊?不认识。”但叶莎尔滑动了一下界面,给他看了点别的什么,他又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哦!这首女团歌是他写的!很火啊。噢噢噢——噢——当啷当啷啦——啊,这首也是他写的吗?‘咻咻咻’——” 他试图哼歌,但周围太吵,不成调子。 路满卓突然抽风,嘴里嘟囔着奇怪调子的胡言乱语,仲正义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笑着装嫌弃:“你癫痫犯了?” 叶莎尔终于把手机屏幕朝向她。 手机屏幕上不是百科界面,而是偶像文化公众号文章中的片段。比起文字,仲正义最先看到图片。 昨天见过的脸出现了,不是证件照,也不是什么商业的照片。年轻男性坐在工作室里,周围能看到电声乐器、监听控制器和midi等物。他拿着pad,抬起头看镜头,照片模糊,肯定也是手机拍的。 仲正义翻看上下文:“等下,这是姜扬治吗?这上面怎么说叫‘外星蓝人’?” 在这篇文章里,描述这个人的文字是“假如你追星,肯定对‘外星蓝人’不陌生”,下面是介绍他的履历。 外星蓝人是在偶像公司就职的音乐人,给几个偶像组合提供歌曲,其中不乏“出圈”的人气曲目。去年,他曾和公司艺人结成组合活动过一段时间,他只提供歌曲,后来又恢复单人,感觉像是上级安排的“奶”艺人任务。现在仍在从事幕后工作。 “下面写了真名。”叶莎尔给她看,角落里有标注,外星蓝人,括号,姜扬治,“我前段时间在网上刷到,艺术学院有个公开课,会外聘别人过来讲座。选题是学生会和社团定,很接地气,之前还请过香港的流行歌手。这次是外星蓝人呀……” 路满卓接过来放大看:“长成这样干嘛不出道自己当明星?啊,这个人嘴上是什么?” 叶莎尔捧着脸,不紧不慢地猫嘴笑:“唇环吧。” “搞音乐的好潮哦,也不知道戴这个喝水会不会漏。” 仲正义随口说:“昨天看他没戴,肯定是变老实了。钱难赚屎难吃,再叛逆的亚逼也要学着长大——” 她正说着话,顺手拿过桌上的柠檬茶,调整吸管,递到嘴边准备吸,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晒斑遐想 第5节 一个声音说:“仲正义!” 柠檬茶沁人心脾,仲正义差点被呛住。她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向上,就看到姜扬治。姜扬治长得好看,人也开朗。他站在她背后,笑得很轻快,轻快得有点恐怖。 第5章 仲正义的名字是妈妈起的。有人问她,家里是不是有警察或法官,要么就是军迷或者超级英雄爱好者。实际上,仲正义的爸爸是普通职员,妈妈在餐饮店工作。妈妈认为正义很重要,被别人问的时候,她也会反问“难道不重要吗”“这个名字怎么不好了”。 小学的时候,有同学说仲正义的名字难听得要死,她跟人家大打一架。后来她转学走了,也没和那个同学道歉。这不算正义,但这就是仲正义会做的事。 时间推移,到大学,朋友给仲正义的爱称是“正义”。这个名字喊起来中气十足,虽然和她外表不太相称,但的确是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食堂里,一点都不熟的男的拍拍她的肩,笑容满面,叫她的名字:“仲正义!” 仲正义转过身,就看到姜扬治。他望着她,雀跃得让仲正义匪夷所思。他是在她脸上看到下期彩票中奖号码了还是怎么的?见到她这么高兴?她抖动肩膀,想把他甩下去。姜扬治已经提前拿开手。 他说的第二句话是:“拜拜。” 姜扬治就这么走掉了。 他叫了她一声,不说自己来干嘛,也不像是打招呼,就这样走了,从头到尾,甚至没给她机会说一个字。 仲正义拿着柠檬茶站起身,很想什么都不管了,隔着一群人骂他一句。结果才起身,她就发现这个人回头率还挺高。大学食堂,在年轻人们眼里,饭很诱人,外形优越的同龄人也有吸引力。 姜扬治不是明星,认识他的人不多。隔了几桌,同一个学院不同班的同学端着餐盘就过来了,边吃边问:“哎,正义,那帅哥是哪一级的?学长吗?怎么没见过?” 仲正义心情正无语,回过头,不留情面地回答:“不认识。” 她先吃完饭,倒了餐具,直接离开食堂。 路满卓和叶莎尔从后面追出来。 叶莎尔悠哉悠哉地走到她身边,开玩笑地调侃:“哇,某些人好可怕,说是偶遇了一次,这就熟起来了呀?” 仲正义板着脸,不开心地嘟囔:“根本就不。他肯定有名人病,昨天我没认出他来,就一个劲缠着我。” 路满卓插嘴:“嗯……要是名人病,应该就不会干幕后,只写歌了吧。” 仲正义忍不住从背后横踢了他一脚:“你可以帮好朋友说话吗?” 叶莎尔是自然卷,蓬松地散下来,这种天气,仲正义看着就热,说要替她梳辫子。他们进了科学馆一楼,在捐献这栋大楼的人的雕塑旁边坐着。仲正义给叶莎尔结麻花辫,路满卓就在旁边玩游戏。 仲正义说:“发绳给我。” 叶莎尔说:“在路满卓那里。” “快给我法绳和一字卡。”仲正义叫路满卓,路满卓却像木头一样,眼睛粘在手机屏幕上。 突然间,路满卓洪亮地叫了一声,回过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们知道‘夏乡’吗?” 仲正义从他手里夺过发卡,继续帮叶莎尔完成发型:“那是什么?” “海边吗?”叶莎尔悄悄回答了,她也在摆弄手机,飞快地搜索,回头解释给仲正义听,“就是这边周围的一个地方,开车开三个钟头就能到。” 路满卓提议:“我们去那里玩怎么样?我在微信群听人说,有山又有水,自然风光还不错。” 叶莎尔的表情是微笑,行为却在泼凉水,小声地嘀咕:“但是没怎么开发,交通不方便,没有海滨浴场,也没有酒店吧?” 路满卓是在大街上和桥墩下都能倒头就睡的体质,但他显然忘了,别人不是:“有路有海滩不就够了。住民宿就行了,没有民宿就创造民宿,找人家借住呗。鲁迅先生说过,世界上本没有路——” “路满卓又开始说梦话了,哈哈哈,”叶莎尔用手堵住耳朵,不断拿开又盖上,重复同样的话来激怒他,“不听不听就不听。” 仲正义给叶莎尔编完头发,自己也查了查:“这么偏僻的地方,你在什么微信群里听说的啊?” 路满卓回答:“‘钓鱼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有人去那里度过假。” 仲正义沉默片刻,虽然很想定下来,但这地方确实不算首选。 既然是个冷门旅游地,那八成没有攻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他们又不钓鱼。 交通不便,意味着要租车。他们三个人里,她和路满卓没有驾照,叶莎尔有是有驾照,但基本没怎么开过。 另外,生活条件太差的确不合适。他们又不是去参加《变形计》忆苦思甜的。其实仲正义对环境要求也不高,主要是叶莎尔。叶莎尔很怕虫子,晚上睡觉磨牙,有一点响动都不行。朋友出去旅行,自然还是大家都开心才好。 很遗憾。 她只好把这个选项从备选里删掉。 不过不用太担心。仲正义看了眼支付宝余额,现在已经有些钱了。之后跟着校工他们,能收到不少情报,帮毕业生干干活,有偿清理一下宿舍,又能攒到不少钱。 仲正义和叶莎尔一起回宿舍。两个人从大一起就没有同寝室,也不准备住在一起。叶莎尔认为,太亲密的朋友,没有距离容易吵架。 下午仲正义要去面试,叫叶莎尔给自己挑选一下衣服。叶莎尔来她们宿舍,先笑眯眯和她的室友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进门。 仲正义在给皮肤保湿,脸上贴满浸透爽肤水的化妆棉,一边走来走去收东西,一边叫叶莎尔先坐。 叶莎尔在用平板电脑玩经营类小游戏,顺便看了眼仲正义电脑上的面试时间。 叶莎尔说:“哈哈,肯定会很累。” 仲正义好奇:“你怎么知道?” “就这面试时间,他们公司怕是午休都没有啦。”叶莎尔说。 仲正义倒没想这么多,在涂口红,一听这话,不小心涂出嘴巴,画了一条殷红的射线出去。叶莎尔笑得超小声,动作却前仰后合。 仲正义全副武装去参加实习终面。 她去的是一个视频平台,项目之前有好几季,内容是纪录片。她看过其中一季,觉得质量很高,拍摄团队也很优秀,人又亲切。后来找实习的时候刚好看到,她这才投了简历。 一开始就做了很多道题目,类似行测那种,但中间掺杂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比如问血型,比如问mbti,比如问家庭成员。仲正义不明白,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到后来群面,她稀里糊涂过了,又陆陆续续过关斩将。 终面对面人还挺多,还是头一次线下面试。仲正义很紧张。 被夸漂亮的时候,她有点不舒服。除此之外,一切顺其自然。到了快结束,其中一个人拿着纸杯,边喝茶边指着她说:“我怎么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仲正义说:“以前你们有一季来我们学校取过材。” “哦!”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大概还没想起来,“我们有做过学生的题材吗?” 仲正义还要回学校吃晚饭,结束完就走了。 隔天又是演出日,仲正义和之前一样,准时准点去接艺术学院的学姐。 她们在车上聊了几句天,学姐打着呵欠,边戴美瞳边抱怨自己昨天没睡好,落枕了,又问仲正义:“你们快放暑假了吗?” “没有那么着急,都没考试呢。”仲正义说,“不过也快了。” “你不读研吧?” “不读。” 学姐说:“那这个暑假可要好好玩玩啊。” 仲正义回答:“嗯。学姐你大三大四实习了吗?” “我?我没有去啊。”学姐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我根本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看过我直播没?有的大哥几万几万的送礼物,让我唱那些中老年金曲。直播月入这么多,我大三都在建工作室,那个暑假去见经纪公司,顺便到了迪士尼乐园。唉,那个时候,我妈妈陪我一起去的,整个夏天都在吵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夏天,也有自己的假期。 流程和上次还是一样,化了妆,吃过早餐,她们就又回学校,进了上次的休息室。 仲正义出去拿饮用水。水是学校给的,纸箱放在走廊尽头,大家都可以自己去取。她弯下腰拿了几瓶。然后回学姐的休息室了。 学姐正在同时敷脚膜和手膜,所以动不了,旁边放的综艺又很无聊,只好找她聊天。学姐说:“喂,你觉得我男朋友怎么样?” 仲正义说:“衣品很怪,但人挺有意思的。” 还知道怕丢女朋友的脸,专门换衣服。 学姐说:“你有没有找男朋友啊?” 仲正义回答:“谈过一个,分手了。” 学姐说:“哎,没事没事。才一个,多换换!男人就是要货比三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介绍?” 仲正义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回答:“要有成熟魅力,性格要斯文,对人要温柔那种。” 学姐呆呆地看着仲正义,良久,她才实事求是地说:“这有难度。男人不管多大,不管干什么的,都是小孩。小点是要奶喝的婴儿,大点最多也就是中学生。” 仲正义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个二十岁才知道泰姬陵在印度不在泰国的前男友,身边吃个脏脏包会变成煤窑矿工的男性好友,以及别人不认识他就大惊小怪的某人。 她承认:“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轮到学姐下去准备彩排了,仲正义陪她一起下楼。演出的礼服都是租的,穿过以后会送到干洗店去,洗完再交给服装店。学姐担心弄坏,仲正义就帮她牵着裙摆。演出前倒是挺无聊,仲正义坐了一会儿,又上了楼。 她走到门口,就看到校工叔叔从学姐的休息室走出来。 校工叔叔乐呵呵地说:“我给空调加了一下氟,应该凉多了。” 仲正义说:“嗯嗯,谢谢。” 她低头看手机,推开门进休息室,再抬起头,忽然愣住了。 学姐装服装和化妆品的行李箱在地上敞开,东西翻得到处都是。仲正义突然反应过来,转身追出去。她才出去,就看到刚才的校工拔腿就跑。 “抓住他!”仲正义大喊,“抓人啊!” 同一层楼,几扇门都被推开了。但大家都不明就里,只是看热闹。姜扬治不是表演者,只是来看表演,没有什么要忙的,加上离得近,很快就到了仲正义身后:“怎么了?” “他是学姐的跟踪狂!” 来不及解释了。眼看校工冲下楼梯,仲正义也追了过去。抵达一楼,外面是花池簇拥的小径。 “别跑!”仲正义向前跑。灌木繁茂,仿佛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迷宫。不过这种情况,电影《闪灵》大概更贴切。 前面的大叔气喘吁吁,她就要追上了,他居然还掀翻旁边的花盆来挡路。 又不是在拍警匪片! 枝叶砸到脸上,仲正义急刹车,着急地拨开。 二楼传来窗户被推开的响声,然后是众人细碎的惊呼。仲正义忙着挥开脸上沾到的树叶,没听到这些杂音。 他踩踏桌面,动作连贯而迅速,从窗口跳出去。衣服下摆被风鼓动,如鲸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显露脊背。 姜扬治一跃而下,挥动手里的书,击中被追逐的中年男人。加外封的《学生钢琴电子琴入门》比较厚,外壳坚硬,正中头部。 校工大叔被打中,跌倒在地。 仲正义看着姜扬治,一时间还没搞懂,这人是怎么出现的。姜扬治却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又遇到你了。第四次了吧?仲正义。” 他边说边走过来,仲正义望向他,目不转睛,不是着迷,只是被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 晒斑遐想 第6节 仲,正,义。脸上带着日光般斑驳的笑影,姜扬治几次三番念到这三个字。“仲正义”的“义”,发这个音,需要将舌头向前推。他说着话,近距离站在他身边,能看到舌中微微发亮的金属装饰品。 人总要长大,磨掉个性,融入平凡的集体。但是,也有例外。 仲正义想,打舌钉和唇钉哪个更痛? 还有,她什么时候跟他遇到过四次?一次走错休息室,一次在食堂,这算第三次。哪里来的第四次? 第6章 · 外星蓝人没接受过太多访谈。最开始,他以注册时账号时的乱码为笔名,在网上投稿,也参加一些地下的rap比赛。虽然没取得顶尖的名次,但因为年纪小,也算是未来可期。 后来,他偶尔会在网上发布自己的音乐,改名“blueman”,被人认为是致敬国外同名的试验音乐剧团。那个时候,说唱不是全部了,他的重心明显偏移,彻底转到作曲方向上。 几个月后,他将自己准备的习作投稿到国内几家娱乐公司,其中一间以偶像著称的公司问他在哪就职,他坦言自己还在读书。之后,他开始给这间公司的偶像组合创作歌曲,正式启用笔名“外星蓝人”。中间休过学,但还是撑过来了,与此同时,伴随业绩而来的是升职。 外星蓝人写了很多好歌,互联网上有人八卦。 他有一张照片流出去,是刚上大学,还没工作时拍的。他在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当工作室,同学跟着去玩,他正用pad上网,抬头就是快门声。当时他还不是名人,同学发在自己的sns上,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说到底,他拍照的次数很少,因为没有其他资料,导致这张相片成为许多人对他的既定印象。当时网上有一说他叫“姜咏志”,也有一说是“姜扬治”。 担任音乐制作人不需要费心打造个人品牌和形象,至少,公司不希望他有这样的野心。这种隐私一直维持到他被公司指派,和一名负责vocal的练习生进行音乐组合活动。这个任务是为了给练习生的组合出道造势。 歌手加作曲者的音乐组合走红了,尽管有一些天时地利,外星蓝人本人一点都不意外。不过,第一年就登上了主流电视台的晚会,电视台要面对审查制度,信息管理严格,导致他不得不曝光本名。 姜扬治不是害羞,而是有职业操守——演出习惯躲在乐队和合成器背后,保持着幕后人员的习惯,有公开的社交账号,从来不发,偶尔在盗摄或必须出现的地方看到,绝对都低着头,不说话,该干嘛干嘛。 负责vocal的练习生出道,组合顺势解散。他终于又回归更单纯的制作工作。 不过,这个间章不是用来讲外星蓝人的故事的。 · 姜扬治出生在音乐之家,爸爸是钢琴家,妈妈是歌手。姜扬治三岁的时候,全家搬去了越南。 他始终不知道原因,大概是他们喜欢田园生活。 姜扬治对童年的印象很淡,只记得坐了很久的火车,炎热的天气里,背井离乡,到了偏僻又穷困的乡下。父亲是个内敛的人,温柔得懦弱,不知道说什么就傻笑,只有碰到音乐才健谈,能滔滔不绝地畅所欲言几小时。母亲很能干,头发留得很长,从来没有剪过,爱笑,面部很刚毅,鼻梁高,家内家外都说一不二。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父母都没有成名,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他们的经济来源也都杂七杂八,只注重生活必需品和音乐,尽量自给自足。年轻时认为自己是被艺术选中的,但等老了,灵魂就渐渐被生活淹没,过往引以为豪的才华露出真实面貌,充其量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他们住在越北,是这个国家里有冬天的地方。远离城市的乡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山,是田。 受到大人的耳濡目染,姜扬治从小就喜欢音乐。 家里的破竖笛,妈妈的旧吉他,甚至是计算器,只要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姜扬治都会拿过去倒腾,直到它们能演奏出小调。 爸爸妈妈建了个农场,每天都要下地干活,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大人对他的未来发展没有任何想法,也不让他上学。再大一些,姜扬治也开始下田帮忙。他的未来似乎就会像父母一样,弹琴,种植农作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进网吧是稍大一点之后的事。 在网络的世界畅游,姜扬治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别人玩游戏,他就喜欢看视频,听音乐。那时候,他迷上了各种音乐门类,其中,嘻哈对青少年的诱惑力格外大。 某一年冬天,父母分开了。妈妈受不了爸爸的性格,每次发生矛盾,妈妈其实都给他留了余地,只需要他开口挽留,可他的态度永远很消极,以至于总是妈妈先示弱。 姜扬治跟着爸爸回了国内。爸爸回到乡下定居,照常像以前一样,对孩子的事一概不管。 这是父亲的故乡,不是他的。 刚回去的一段时间,姜扬治喜欢待在家里,不太出门。dna终究比外界影响来得更深远,他以为自己天生皮肤就黑,毕竟衣服底下的肤色也一致。可才在家窝了几个月而已,肤色就肉眼可见的发生改变,仿佛过去生活的痕迹都消失。 他爸爸也不爱出门,生活都靠亲戚帮忙。父子俩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彼此都不交流。只有偶尔从楼下传来的乐器声能证明彼此活着。 社工找过来,姜扬治户籍又不在本地,他爸爸不是不配合,但确实爱莫能助。陌生人和他说话,他就只默不作声,难为情地去端茶倒水。 为了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相关部门只能把他带到市里。姜扬治住在别人家里,去附近的中学借读。 照顾姜扬治的叔叔是党员,自己家里也有小孩,是个很好的人。带他入学的时候,这位叔叔把具体情况都告诉了学校领导和老师。姜扬治的班主任人也很好,是位亲切的女性,和他妈妈差不多年纪。 他入学的时候,老师不经意介绍了一下,说他之前都在越南生活,之后的六年里,姜扬治的外号全都围绕这一点展开。同学们叫他“猴子”和“土匪”。这些称呼谈不上亲切,却也没什么恶意,更多的就是恶作剧。可是,姜扬治是个敏感的人,他讨厌这些外号。 学校不是什么重点中学,初高中一体。他一直没甩掉相同的绰号。不单这样,环境复杂的学校里,学生会更爱打架,更崇尚武力。姜扬治小时候吃得不好,发育期的前半段都浪费了,他个子矮,也不喜欢打架。 那是学校服装改革那几年。姜扬治穿着衬衫款式的校服,第一天去时头发太长,被半混混半班干部的男生们揪住头发,拿着电推剪,说要给他剃头。 他本来很沉闷,却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激烈。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其实那不是什么羞辱,至多算比较粗暴的欢迎仪式。但姜扬治很讨厌,甩开抓他的手,对着周围□□打脚踢。他看着纤细瘦小,实际却没少干活,平时也是在田野里自由自在跑着长大的,动起手来很用力。 姜扬治抢过电推剪,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头上剃了一通。 回家的路上,他独自一个人,泪水流下来,被用手背擦掉,又再次流下。 十三岁时,姜扬治在高速公路上骑自行车,被交警逮捕。《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十四岁以下骑自行车上机动车道违法,更不用提还冲上高速。那一年还没有无人机执法,交通警察开着车去追他,等把他拦截在路上,要了姓名籍贯在系统里查了一看,才知道他才十三岁。 交警把他带回队里,专门请了面相和善点的同事去问他:“小朋友,你想干什么?” 姜扬治说:“我要去越南。” 他怎么上的高速本身就挺让人狐疑了,这么一问,交警更懵了。 姜扬治不是想念越南,而是想妈妈,想过去的爸爸,想念以前的家。要是知道外面是这样,还不如一辈子都待在那里好了。曾经觉得无聊乏味的生活竟然变得那么珍贵。 但是,骑自行车去不了那里。就算到了越南,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 交警尽量联系他的监护人,最后找到他爸爸,把他送回了老家。姜扬治回去,爸爸还是不说话,停顿了好久,用手摸摸他没剃好的头发。晚上洗漱,姜扬治悄悄坐着,爸爸突然来了,带着毛巾和剪子,帮他理成了干干净净的板寸。 初中很长一段时间,姜扬治都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 他没考虑过自己要引人注意,回头率高也不以为然。其实不只是他一个人板寸,可他那么显眼,很难说不是外貌的缘故。 为了从讨厌的现实生活中逃走,姜扬治开始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爱好。 他痴迷于嘻哈艺术,最向往的是边唱边跳的美式嘻哈。那个时候,他在饶舌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对跳舞、dj也很感兴趣。周末不能回家,在寄宿家庭也很无聊,他就去街上闲逛,看别人打架,淘二手器材放在网吧学做音乐,有时候去天桥下看一些时髦的年轻人街头涂鸦。 想搞音乐,作为学生,一切都要自给自足。他对作曲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姜扬治坐在操场旁边用mp3听歌,同学结伴靠近,手插在口袋里,晃动着身体问他:“喂,听什么呢?” 姜扬治没回答。 他们以为自讨没趣,准备转身走了,就看到他慢条斯理地摘下耳机,缠住mp3,扔给他们。“我的人生金曲五十首。借给你们听。”他说。 第二天,姜扬治就去找昨天接住的人,问他听了以后的感想。别人不说,他还逼着对方现场听,听了以后陪他聊天。 姜扬治本来就不是孤独的人,喜欢说话,乐于分享。之前的闷葫芦状态纯粹是情况特殊。 妈妈再婚以后联系了他。有几个长假,他去了妈妈那边。她的生活条件比爸爸好得多。姜扬治想出去旅行,想到处转转,妈妈会资助他去。 初三毕业他被告白,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长得还不错。 不论学校还是网上,姜扬治和男生一起玩的机会多,他们都不喜欢他这种长相,觉得不够男人。姜扬治调侃他们:“嗯嗯。懂了,嫉妒我。” 他上了高中,自己决定出国留学,就去研究了要求,又专门学了乐器。 到这个时候,他早已把生活的痛苦抛在脑后,感觉背挺得直了,头抬得起来了,走路飘了,人生又有希望了。 然后,姜扬治就做了让自己追悔一生的决定。 他的街舞是在舞蹈教室学的,也会对着网上视频扒动作。反正不太学文化课,有时间就干这些闲事。当时智能手机已经普及,他在公众号上看到了一个街舞比赛,比赛主办方是超一线城市。 比起音乐,对他来说,跳舞是个更陌生的世界。但他当时自我意识爆棚,想报名就报名了。 发送海选视频以后,姜扬治就完全忘了这件事。又过了几个月,他正常参加高考,忙留学的事。考完以后谢谢了借宿家庭的叔叔阿姨,大包小包回了老家。 漫长而炎热的假期里,他每天躺着看肥皂剧,捣鼓他的破电脑,和仍然冲着亲儿子也沉默寡言的老爸面对面捧着碗吃面条。 他收到参赛通知是在一个早晨。鸡才打鸣,姜扬治穿着宽松的衣服在门口,踩着田边的水龙头刷牙。牙膏泡沫直接吐到地上,不知道谁家的土狗在旁边跑来跑去,他正漱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姜扬治掏出来,然后就看到了提醒。 第7章 短短一个月内,仲正义去了两次派出所。第一次是因为在音乐节现场暴打男友,她的男朋友也匆匆赶到,火急火燎,心急如焚地解释说:“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没做。” 实际上,民警本来就会把这类情侣之间发生的事故归为感情纠纷,不加处理。他们更在意的还是扰乱音乐节秩序这件事。 判刑不可能,拘留都够不到,但当时,写个检讨书还是有必要的。 然而,音乐节主办方竟然都派了工作人员来,表示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充分理解歌迷朋友的热情,敬请从宽处理。 因此,最后,仲正义什么处分都没有,就平安走出了派出所。 季司骏给她求情,她能理解。音乐节为什么也来插一脚,做好人?她虽然困惑,但也没感到奇怪。有时候,为了控制舆情,节约成本,他们就是会放人一马。 这是第二次来派出所,仲正义的身份大大不同,带着新的男伴。还是上次的民警,叔叔四五十岁了,年纪靠近父亲身份,大概看他们都是孩子,寒暄得有些没分寸:“这就交新男朋友了啊?” 仲正义还没来得及出声,旁边的人开口比她快。姜扬治说:“不是,刚认识没多久。” 他反驳迅速到仿佛嫌这种误解丢脸。 仲正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然后,姜扬治又说:“那是闪电麦昆吗?” 他飞快地抬了一下手,示意警察口袋里漏出来的钥匙链。 警察把车钥匙拿出来,上面有个汽车形象的挂件,是《赛车总动员》的主角:“哦,你还知道这个?是我孙子给我挂的。” “您都有孙子了?”姜扬治说,“多大了啊?” “哎哟,才两岁,你要看照片不?” 门边探出一个头:“仲小姐,辛苦你进来一下。”另一个在工作的女警出来,叫仲正义去一趟,要谈关于校工骚扰学姐的事情。仲正义就进去了。 后来学姐忙完演出,也在学校教务处老师的陪同下赶到了。仲正义可以回家了。 仲正义走出去,就看到姜扬治已经和值班民警、来投诉邻居养蜜蜂的群众以及偷了电动车准备被讯问的嫌疑人打成一片。一片人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这人是推销保健品的吗?怎么什么人都能聊上?仲正义正观察社交达人正常发挥,就看到他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仲正义!”姜扬治笑容灿烂,亲和力全开,“完事了?” 那个笑容是砸进鸟群的石子,鸟顿时哗啦啦扇动翅膀。突然从生态缸的旁观者变成关注中心,仲正义稍显慌张,强装镇定:“唔……嗯。” 女警走出来,通知他们可以回去了。 姜扬治跟他新交的朋友道别:“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晒斑遐想 第7节 警察跟他勾肩搭背:“小伙子,谢谢你推荐的药膏。回头我多买几张贴了。” 来派出所投诉的群众问他:“你刚才说的哪几支股来着?我们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偷电动车的嫌疑人也想说什么,被女警一把钳住,像牵小猪似的拽走了。 仲正义和姜扬治离开派出所,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仲正义掏出手机,想查查交通路线,姜扬治和她打了个招呼:“我去开车。要不要载你一程?” 仲正义顺口跟他开玩笑:“不用,反正只是‘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嘛。” 姜扬治奇奇怪怪地笑起来,调侃说:“你很在意吗?” “走开啦。”仲正义不客气地说,“我是觉得我们根本不认识吧?” 手机上显示了耗时最短的交通路线,她移动到几米外的公交站前。刚开走过一辆巴士,现在没什么人,看导航软件,说是要再等六到七分钟。仲正义坐到座椅上,先发消息告诉叶莎尔自己不回学校吃晚饭,然后抬头等车。 与众不同的车引擎声呼噜呼噜响,和街上其他行人一样,仲正义也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道路另一边。 两门四座的跑车飞驰而来,停在她跟前。车顶被收起,开的人大费周章戴墨镜,又热又晒,不知道他开敞篷图的什么。姜扬治扶着方向盘,在后方的触屏上敲了两下,展示了一下遮光板,然后说:“拜拜。” 他开着那辆发出噪音的车扬长而去。 停下来道别根本多此一举。仲正义腹诽,这个人就是在挑衅吧? 仲正义不回学校吃饭,理由是有人请客。 这些日子里,她都在为假期的旅行省钱,勒紧裤腰带很烦,她吃了好长时间食堂了。这种时候,季司骏提出请她去吃和牛,无异于是雪中送炭。理智克服食欲,仲正义本来坚持拒绝,但季司骏说是最后一次赔罪,她又动摇了。 仲正义想带上乡亲们,叶莎尔和路满卓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硬是让她自己去。 她坐了二十多分钟巴士,到大厦后坐电梯上楼。 仲正义提前打了个电话给季司骏,季司骏立刻出来接她。 季司骏急匆匆赶出来,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挥动:“正义,这里!” 餐厅并不大,位置也不多,巨大的吧台横在中间,同时作为料理台和客人用的餐桌存在。面积相当大的铁板是厨师的操作空间,在那上面,他们会烹饪一块块高档的肉,切块,送给食客品尝。 仲正义跟着季司骏进门,坐到吧台边。写着顾客姓名的菜单放在桌上。仲正义以为就能开始吃饭了,季司骏却说:“稍微等等。” 仲正义反问:“等什么?” 她看到姜扬治突然靠过来,手臂搭住季司骏另一侧的桌沿,笑着说:“我来晚了!刚才走错到另一边去了。” 才隔了一会儿而已,他已经换了行头。穿的没变,却多戴了耳钉和项链,搁在桌上的手也串着金属手链与戒指,整个人从清纯男大学生变成走在路上仲正义绝对不想对上目光的乐队男,太刺激,太露锋芒。假如长得普通点,也不至于这样吸睛。但他是姜扬治。 “这里有两座,这里是b座。你肯定是到a座去了。他们应该标记清楚的。”季司骏却很适应,眉开眼笑,他只有在看到代练帮打的全服第一名记录时这样笑过。 “还好没迷路。”姜扬治拉开椅子坐下,把菜单拿起来,交给吧台里的厨师,做这些的同时,他用轻松的口吻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这里是他家,“那边在办一个艺术展。我刚好想买张桌子,转了大半天……不介绍一下?” 他突兀地看向仲正义。仲正义一时掉以轻心,居然和他对上眼。好讨厌。一些潮人恐惧症要犯了。她假装没看到她。 其实,他刚进来的时候,仲正义就已经开始不爽了。既然知道他们要去同一个地方,那就早说啊。她就不用挤公交车了。 仲正义也想装不认识,刚要接话,姜扬治又故意大呼一声:“啊!这不是仲正义吗?我们认识的啊。隔壁!” 仲正义深吸一口气,把愤怒的前兆和快乐的结果拼凑成同一个表情,微笑着咬牙切齿说:“嗯。姜扬治嘛,认识。隔壁!” 仲正义告诉季司骏:“他来艺术学院搞什么讲座,我去帮学姐忙。他的休息室在学姐隔壁。” “你们认识了?!”季司骏说,“正义,他就是外星蓝人老师!想不到吧?我追星成功,和偶像做朋友了。恭喜我吧?” 看到他发自肺腑这么开心,仲正义也心软,只能说:“是是是,恭喜你。” 厨师把等会儿要烤的肉给他们看看。仲正义眼睛都挪不开了。另一边,季司骏相当大男子气概,摆出倜傥的姿态,抽动餐巾,给她铺好。 蒜片堆积到一边,仲正义又盯着。季司骏很懂她的套路,说:“要拍照给好朋友看?要拍合影是吧?” 季司骏接过仲正义的手机,调到相机。仲正义靠近吧台,闭上眼睛,摆出在闻香味的样子。季司骏拍了好几张,仲正义保持着姿势,嘴巴小幅度动弹,提醒说:“多拍几张。等会儿我来选。” 季司骏轻车熟路:“知道知道。都拍了无数次了,我懂。” 拍完以后,他把手机还给她。肉也烤好了,被切成小块,送到盘子里。仲正义在检查照片,止不住地称赞:“嗯!不错!拍得比我好。” “那可不!”季司骏很得意,夹了肉,吹得再凉一点,送到仲正义嘴边去,“来,猫舌义,张嘴。” 仲正义专心致志看照片,张嘴接了肉,接着说:“好吃。” 他们俩认识太久,也交往得太久,相处模式是不知不觉日积月累的。在一起这么久的默契不会骗人。 当他们互动,姜扬治就坐在另一边,单手撑着下颌,默不作声看了全程。季司骏喊“猫舌义”的时候,他差点没被这俩人腻到翻白眼。 挑完照片,仲正义好像也反应过来了,季司骏再喂肉过来,她就把自己的盘子一推,用筷子敲了一下:“别这么亲热。放这。” “有必要吗?”季司骏说,“我们之间的感情没那么脆弱吧!” 仲正义给他留面子:“就是没那么脆弱,我才来吃饭的。” 季司骏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肉,一回头,就看到姜扬治正用一种微妙的笑容打量他。季司骏连忙说:“蓝人,你也吃啊。” 姜扬治很平易近人地说笑:“你们小情侣约会,叫我来当观众,故意整我?” 季司骏说:“哎呀,对不起。你也吃,你也吃。” 姜扬治夹了肉,闻了闻才吃,咀嚼,咽下去,很买账地流露感动:“超好吃。” “是不是?是不是?”季司骏今天好幸福,一边是成熟的女友,一边是崇拜的大哥,又麻烦厨师多分一些给姜扬治,“我特别喜欢这家店的肉。” 姜扬治把烤好的肉放到一旁,因为喜欢把好吃的放一放再吃。他表现得很随意,问他们说:“你们认识多久了?” “也就上大学那年认识的。”季司骏说,“转眼就这么久了。当初她还把我和狗搞混了呢——” 姜扬治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追问:“什么什么?” 仲正义却伸出手,一把揪住季司骏的耳朵,拽着他说:“季司骏,你怎么这么记仇,是不是男人?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能别念叨了吗?” 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们那么亲密无间,距离感为零,分手?短暂的分手算什么?这一对看着就是迟早会复合,在碰撞中更加拉近距离,最后修成正果的类型。他们都是好孩子,又喜欢对方,非常般配。 小情侣打情骂俏,姜扬治就坐在旁边看,时不时清清爽爽笑着插一句。三个人在一起,很和谐,很圆满。 “就是啊。”他用朋友的语气调侃季司骏,“抓着那么久以前的事不放,算什么男人?” 第8章 季司骏左瞅瞅右瞧瞧,犹豫不决了好久,最后还是斗胆提问,跟姜扬治说:“说起来,蓝人,你多大啊?” 姜扬治说:“百科上没有写吗?” “是啊。相比别的人,你的百科内容挺少的。”幕后staff,神秘一点无可非议。但是,正因如此,才有一些人更为好奇。季司骏说,“呃,你要是不想回答,不说也行。” 姜扬治不抵触,更没有显得很意外:“嗯,应该是吧。我们公司有一个部门的人专门负责这种事。” 季司骏似乎对姜扬治的任何事都很感兴趣:“什么事情?编辑百科?” “不是,看网上有没有不想要公开的信息。”姜扬治回答,“我跟仲正义同一年的。” 季司骏说:“哦!那你比我大两岁啊。”只不过大两岁而已,事业线根本不是一个规格的。这世道,人不能和人比。 “对。” “那你没在读书了吧?” “我缺太多课,学分不够,毕不了业。” 姜扬治气定神闲,继续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季司骏和仲正义同时看向他。 仲正义纳闷:“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一年出生的?” 她和同级生不一样大,按理说,不能从学校年级去猜年龄。但是,姜扬治却说中了。 姜扬治假装惊讶,报出自己的出生年份,悠闲地瞎扯:“你哪一年的?不会真的同一年吧?我只知道你大三,但你看着比大三生要大一点。” “猜这么准?”仲正义心情五味杂陈,狐疑地拿起手机,对着反转的镜头左右转动脸,“有那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长得跟叶莎尔他们差不多呢。” 季司骏同时请姜扬治和仲正义,想法很单纯,就是想把自己和偶像结交成功的消息告诉仲正义,虽说是炫耀,当然也不是很邪恶的炫耀,跟分享自己的游戏战绩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理由。 私下聊天的时候,季司骏提到那一天音乐节演出,说起自己最近闹了不愉快后的初恋女友,姜扬治总是会充当听众。喝酒以后,季司骏说了好多仲正义的琐事,大学军训时因为体能好在教官中间出了名啦,漂亮到被模特队邀请啦。奇怪的是,姜扬治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即便这跟他毫无关系。他全程听下去,甚至还会搭腔,引导他继续说,仿佛很乐意听更多。 姜扬治放声大笑,说,这么特别的人,我也想认识。 季司骏脑袋里什么都没想,直接回答,好啊好啊,你们肯定合得来! 实际见面的时候,他们能聊的话题绕不过音乐节那场风波。季司骏解释:“其实吧,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要是干了没大脑的事,正义都会这样。以前非洲留学生来我们这里,我美剧看多了,说了歧视性的词汇。在操场,她声音特别亮,隔着特别特别多的人——‘季司骏’!这样大喊。所有人看着我们,她冲过来把我骂了一顿,让我道歉。” 他说的明明是糗事,是叫人害羞、尴尬、难为情的事情,可是,在第三个人听来,又不像那么一回事。 姜扬治看着季司骏,看着他模仿仲正义、回忆那一天时的表情。 “很幸福嘛,你小子。”姜扬治别过脸,慢吞吞地说,“音乐节演出也是,你们好像在拍电影一样。” 季司骏问:“是《我的野蛮女友》吗?” 姜扬治爽朗地纠正:“是成龙和洪金宝!” 季司骏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仲正义说:“正义,你到艺术学院那边去是打工?” “嗯。”仲正义被这么好吃的肉搞得晕晕乎乎的,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季司骏热心地问:“怎么了?有什么地方需要钱吗?” 一听这话,仲正义心里的防线悄无声息往上拉。她说:“呃……也不能这么说……” 季司骏是个马大哈,在不看气氛比赛中永夺魁首,没感觉到她为难,继续追问:“不能这么说?那是怎么了?” 仲正义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是,怎么说呢……” 找借口的过程中,仲正义不由得目光游离。无意中,她和前男友另一边的人四目相对。姜扬治也看着她,表情很恍惚。 他是知道的。她缺钱,在找兼职这件事。 要是他说出来,她肯定就瞒不住了。 仲正义迟疑了一下。 突然间,姜扬治说:“你不是为了实习才找她的吗?” 仲正义说:“啊?” 晒斑遐想 第8节 姜扬治平平淡淡地说:“我记得音乐专业那边有几个研究生做直播,还成立了公司。” 季司骏比仲正义反应还快,马上说:“也是。毕竟大三了。要不要我帮忙?我爸爸——” “不用了。”仲正义闷闷不乐地瞥他一眼。 她又偷偷去看姜扬治,他倒是镇定得不像话,似乎刚才撒谎的人不是他。 吃过饭以后,他们走出餐厅。仲正义感慨:“没有主食,本来还以为吃了会饿。” 季司骏笑她:“肉很饱肚子的,饱腹感很强。下次再请你吃!” 姜扬治已经看够他们的亲热互动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这就准备去坐直行电梯。他才转过身,背后传来突兀的触感。衣服被人拽住了,用力拉了两下,他被这信号驱使着回头,看到黑发齐刘海的女生就在身旁。 仲正义的食指和拇指并拢,牵着他的衣服。她说:“走。你车停在哪?” “嗯?”姜扬治不懂。她要跟他一起? 季司骏问:“正义,你接下来去哪,我送你?” “不了,我跟这个人一起。”仲正义平静地说,“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你下午还有课,快走吧。” 姜扬治想说自己不闲,但她二话不说就推着他走。 直行梯空间狭窄,姜扬治和仲正义站在两边。他准备问她想干嘛,却被她抢先。仲正义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啊?” “你不是知道吗?”仲正义说,“我在找打工。” 姜扬治回答:“我看你不想被他知道,又编不出理由来——” 仲正义怀疑地盯着他:“就因为这个?你这么好心?” 姜扬治手插在口袋里,无语地反问:“请问我哪里表现得像个坏人了?” 仲正义用“哪里都是”的眼神扫射他。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护:“钱的事最复杂,也最必须理清。大学生赚钱没那么简单。你前男友和你的经济条件明显不一样。你有想瞒着他的地方,我很理解。顺手帮你一下,又不费劲。” 这话说得很有人情味。仲正义软化了戒备,抿起嘴巴,挤出一个笑:“不管你到底什么鬼心思,谢了。” 道谢的时候,仲正义戳了一下他的背。 姜扬治按住背,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痛。” 本来陌生的人,一起吃了顿饭,隔阂也少了许多。进到停车场,再一次看到姜扬治那辆吃汽油的坐骑,仲正义也不掩饰新奇,想什么就说什么:“哇,这车花了很多钱吧?除非路过一些商圈,我都没看过这种车上路跑。” 姜扬治表面很冷静,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 车灯一连串地亮起,灯光秀中,车门缓缓向上旋。 仲正义买账地露出笑容:“哇!” “要拍照吗?”姜扬治问。 仲正义冷酷地拒绝,用实际行动让他别得意忘形:“那倒不用。” 姜扬治只能悻悻地上车。 车顶打开,风徐徐吹来。仲正义眯着眼睛,拿手当遮阳篷,挡在眼睛上面,笑着吹风。姜扬治问要不要关上,她又说没事。 姜扬治说:“上次躲你学姐,你反应都那么快,怎么这次就说不出话来了?编个理由很简单吧?” 吹着风,晒太阳也不热了。仲正义感觉很惬意,每个关节都放松,伸了个懒腰说:“其实吧,我不想骗季司骏。你说他蠢也可以,但他真的不会骗人。所以,在他面前,我也不太想说假话。可要是他知道我缺钱,肯定会没脑子地给我转账。他有我支付宝好友。” 姜扬治看了她一阵,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停顿几秒,随即才故意用讨人厌的语气问:“秀恩爱?想显摆你们感情好?” “我没有!你脑子有问题吧?”要不是他在开车,仲正义真想推他,“我们都分手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钱?生活费不够?” 她说:“不是。我暑假要用钱。” “实习要租房子?” 仲正义说:“我和朋友计划去海边玩。但是机票、酒店太贵了。都大三了,我又不想找爸妈要钱。” 姜扬治问:“有多贵?不能去便宜一点的地方?” “没有合适的呀。”她叹气,又忍不住掏出手机,看自己收藏的几个备选地点。她收藏了一些地点的百科,百科上的视频百科号很大,一不小心就点到。手机直接外放出声音,介绍的是最近一次朋友推荐的沿海小镇。 姜扬治说:“你们计划去夏乡?” 仲正义解释起来,需要说的还挺多:“算是选项之一吧。可是我们不想包车去,况且,那边的住宿条件太可怕了,酒店特别贵,便宜的又太旧,除了这些,就只有村民自营的农家乐。我们担心被宰……” “你们可以住我家。”他说,“去年才装修过,条件应该还行。” 仲正义缓冲了半秒,蓦地回过神:“你说什么?” 姜扬治在开车,心无旁骛,目视前方,使用着方向盘后的触屏。硬顶重新合上,车内又变回密闭空间,音乐和冷气缺一不可。 他说:“我家就在夏乡。” 仲正义很惊讶,被这巧合吓唬到了:“真的?” “百科上没写吗?”姜扬治说出很酷的台词,实则是胡说八道,当然没写,这是他的个人隐私,“我家能住三、四个人,帮忙干活的话,可以不收钱。暑假刚好,我也要回去。” 天上掉馅饼,很有诱惑力,仲正义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第9章 仲正义没有立刻答应:“不太好吧。” 别人的好意就像刚出炉的烤红薯,香喷喷的,甜甜的,但是烫手。 姜扬治应该不是坏人吧? 要他们帮忙的事该不会是打电信诈骗电话吧? 不会把她和朋友们骗过去就没收手机身份证,直接送到缅甸割腰子吧? 仲正义不是被害妄想,只是想象力比较丰富。剩下的路途里,她偷偷用余光打量他。姜扬治接了两个电话,全都是工作电话,然后倒腾半天,放了首欧美创作歌手的新歌。音乐节奏快,旋律轻松,听得人心情很好。 副歌部分非常强烈,仲正义听得入神,跟随街拍,小幅度地点头。不经意间,她一回头,就看到姜扬治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也在敲打。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行为,这个时候,不管心里在想什么,思绪的bgm肯定都是一样的。 红绿灯时间较长的路口,车在斑马线前。姜扬治突然开始摘饰品,刚才让她觉得惊讶的耳钉、戒指全被一一卸下,干净利落,通通扔进车子里的储物匣。 仲正义望着他,被他发觉了。“重死了,”姜扬治解释,“戴给你对象看的。” 仲正义有点犹豫:“你在泡他?” “不是!”姜扬治嫌弃她的胡说八道,优哉游哉地回答,“因为这样能吓唬住他。” 仲正义不太明白:“唬住他?你要利用他干什么吗?” “也不算是,”姜扬治笑得超爽朗,但什么都没说,“就是请他帮个小忙。” 她评价:“偶像包袱啊,媚粉嘛。”努力符合粉丝心目中的形象,怎么不算“媚粉”呢。 “差不多吧。”开车的时候,姜扬治没头没尾说了句,“肚子好饿啊。” 吃肉能产生足够的饱腹感,但也有人会觉得更容易饿。 仲正义还没想什么,肚子已经传来轻微的响声。 他看着她,试探性地问了句:“要不……我们再去吃点?” “呃,还是不了吧,”仲正义回答,“我回宿舍随便吃点零食就行了。” 在离宿舍楼近的学校门附近,姜扬治停下车。仲正义跳下车,拿出手机,发现朋友们一直没回消息。她往前走,手往背后伸,就当是挥手道别了。姜扬治倾斜身体,靠近车窗说:“仲正义!” “干嘛?”她懵懵地回头。 “我送你回来,不说谢谢了?”他说。 她被他冷到,敷衍地回答:“好的好的。谢谢您大恩大德送我了嘿!” “哎哟您客气啥呀。”他也学她的腔调,说完后道别,“下次见。” “嗯嗯,”仲正义回答。等他开着车走掉,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也开始接受跟这个人的“下次见”了。 路上经过超市,她买了一袋卷纸。生活用品,宿舍是轮着买的。 仲正义准备找班长问期末考试的事,先敲她们寝室的门,没有回音。这个时间点,宿舍里人不是很多。她回去自己宿舍,才在门口,就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仲正义顿了顿,寻思不会是哪个淫-娃趁着没人带男朋友回来了。但是,里面那个男声突然说了句“靠,我又上错色了”。而这个声音,仲正义不陌生。 她提着卷纸破门而入。 只见寝室里一片昏暗,没有开头顶的日光灯。只有一盏的小台灯在某一张床下铺的课桌上亮着。灯光幽暗昏黄,宿舍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像趁着夜里偷偷传递情报的特-务一般,两个人凿壁偷光,借这一点微弱的光线织布。 仲正义猛地打开灯,这两人都没有预料到,齐刷刷回过头。其中最笨手笨脚那个不小心撞到桌上的首饰盒,里面的东西大珠小珠落玉盘,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啊!”路满卓嚎了一嗓子,立刻趴下去捡。 叶莎尔倒是不疾不徐,慢吞吞看向仲正义,软绵绵地微笑:“正义啊,你吃完饭回来啦。” 寝室里一片明亮,仲正义说:“你们在干什么?路满卓,你怎么在女生宿舍?不怕宿管抓你吗?” 路满卓正趴在桌子底下,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听她点自己的名,下意识就是一抬头,结果撞到桌子底,“咚”的一声响。他本来要说话,现在只顾按着后脑勺喊疼了。 仲正义转移目标,看向叶莎尔。叶莎尔说:“没事的。今天休息日,大家都不在。我们寝室又没有别人。他偷偷过来的。”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仲正义压低声音,确保门关紧,反锁上往里走,“到底干什么呢?至于这么拼……” 叶莎尔一改往常的悠闲自得,站起身来,想用身体挡住桌子。仲正义纳闷地移动,她也跟着移动,继续遮掩。仲正义看着叶莎尔,叶莎尔看着仲正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仲正义已经取出了一只卷纸。 她松开手,卷纸下落,然后她飞起一脚,准确无误地踢向卷纸。 叶莎尔愣在原地,卷纸飞来,砸中她头旁边的墙壁,虽然没打到她,但吓了人一跳。叶莎尔条件反射,回过头去看它。仲正义趁此机会扑上来。 桌上是两大袋散装珠子和塑料绳,一张用图画表现步骤的说明书。 那张说明书上有张示意图,赫然显示了他们卖力想要完成的成品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塑料珠串成的手提包。 仲正义说:“你们……已经缺钱到在网上接手工活了吗?” “不是!”路满卓想爬起来,不小心又撞了一下桌角,撑着椅子回答,“你不是暑假生日吗?我们想给你送以二十六个字母开头的礼物。” 晒斑遐想 第9节 “啊……”这不一般都是情侣礼物吗?当然,仲正义还是很开心的,“这个是b,bag吗?” 叶莎尔笑着说:“不是哦,这个是u,ugly diy。” 仲正义没搞懂什么是“ugly diy”,但不可否认,她非常感动。 “生日惊喜被发现了,好伤心。一点都不惊喜了。”叶莎尔惋惜。 “你最近都在为了出去玩努力打工,我们却只想着搞生日礼物了。对不起啊,正义。”路满卓挠头,“我说真的,你要是不介意,只考虑自己就行了。我们俩不去海边也没事的。” 叶莎尔也心虚地点头:“嗯嗯。我太娇气了,对不起哦正义。” “可是……” 可是,仲正义希望的就是和朋友们一起留下记忆。 她纠结了不到一秒。 眼前是为了自己勤勤恳恳准备生日礼物的朋友,口袋里是辛辛苦苦还没攒够的旅行费用,十五分钟前,有人提出了完美的方案,而眼下,朋友们这么温柔,这么善良,这么的善解人意。 仲正义飞快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好像念绕口令似的飞快说完,生怕自己多疑的理性又占领高地:“去夏乡吗?有人免费给我们地方住,还可以开车送我们去,你们……觉得怎么样?” 叶莎尔和路满卓看向她,眼睛里几乎射出光来。 路满卓说:“那还不好?!去啊!为什么不去!” 叶莎尔也用手拍打着椅子靠背,高兴地说:“好呀,好呀,有这么好的事情。” 仲正义说:“你们都不担心太麻烦人家吗?” 路满卓只知道傻乐,好像听到外星语似的:“为啥?” 叶莎尔也好奇地望着她。 好吧。 仲正义还在心里嘟囔,门再次被破开。 她明明锁了门的。 这次打开门的是宿管老师,刚才路满卓太激动了,声音太大,还是把老师引来了。 这件事以仲正义、叶莎尔和路满卓三个人被老师批评教育一通收尾。 没正式记什么处分已经很幸运了。主要因为是休息日,也偶尔有一些学生亲属过来,宿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对他们还算宽容。 叶莎尔和路满卓一点都不难过。因为他们都在为能低成本去夏乡而高兴。 压力给到仲正义,她刚向姜扬治推辞过,现在又要反悔。 仲正义有点难为情。 又不是谈恋爱拉扯,怎么还欲擒故纵了呢……她觉得不好意思,但都和朋友们说了,朋友们也都庆祝上了。 仲正义删删改改,恨不得请论文评过优秀的学姐帮忙,最后,终于,编辑了一条得体而不失人情味的消息,大意是自己仔细思考,与朋友商量后,还是决定三个人一起去“叨扰”几日。 人说的话是组成这个人形象的一部分。“叨扰”这个词文绉绉的,用完以后,仲正义不得不伸手抚摸手臂,才能将鸡皮疙瘩平复下去。 她主动找季司骏,季司骏像过年一样喜出望外,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结果是问姜扬治的联系方式。季司骏大失所望,但也没什么意见,问了问姜扬治的意见就给了。 发消息时,仲正义正坐在寝室上铺的床上,发完叹了一口气,仰面直接躺下。她翻了个身,想好好想想,理清自己最近乱七八糟的生活,不过十几秒,手机就响了。 她惊讶地看到新消息提醒。 仲正义发了一大通,占据了小半个屏幕,姜扬治只回了一个“ok”的表情。 好随便的人。 为什么只回一个emoji表情? 她只是喃喃自语了一下,突然间,对面就又跳出一句话:“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发了表情。” 仲正义吓得握紧手机,转背看下铺,环视寝室一周。理所当然,寝室里没有其他人。叶莎尔正坐在瑜伽垫上,懵懵地抬头。她也没有开语音。 难不成这人是个神棍?!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仲正义发消息给他:“我又没说什么。” 对面回复得还是很快。 姜扬治回答:“以前被别人说过,这样很随便。” 竟然有人和她感想一致。 仲正义感到意外。她忽然又想到,自己一波人去打扰,三个人里好说歹说,还是有两个女生。也不知道姜扬治有没有女友,这样做,对方是不是会介意。 天地可鉴,她没有任何私心,是为了考虑之后的礼貌才试探的。仲正义尬笑两声,说:“哈哈,不会是女朋友吧?” 姜扬治接连发来三条消息,分开回答:“呃。不是。女的而已。” 是女的。不是女友。应该也挺重要,不然不至于一句提醒记这么深刻。仲正义不擅长尬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问:“是你妈妈?” 第10章 仲正义发消息过来时,姜扬治刚进家门没多久。之前,他去了公司一趟,先是开会,之后又跟着制作人一块儿找个wifi好的地方线上开会,直让人心中狂呼——“开会文化什么时候才灭绝?!”不过,没办法,这都是工作的必经之路。 按照他的年纪,大把大把的同龄人都才开始踏上工作之旅,但是,误打误撞,姜扬治比他们早一点。 大学没有休学,只是毕不了业,单纯是太忙了,课上得太少,学分不够。这几年网课推广,他决定好好修一修学分。 在公司开完会,出来遇到了已经拿到公司股份的总监。总监准备去帮忙面试艺人,问他要不要同行,就当看看热闹。姜扬治拒绝了。 摸着良心说,姜扬治对偶像产业不感兴趣。他对偶像没有偏见,正是创造的爆发期,不想挑剔什么,这里又是一个很好的传递音乐的平台。就这样。因为录音,也因为制作歌曲,他和公司一些艺人打过交道,私交不多,有联系方式的都少之又少。 回家路上,他收到了季司骏的消息。信息是直接播放出声的,听完以后,他给了回复。 姜扬治眼神明亮,心情愉快,照常继续驾驶。 开着开着,他突然感觉很想狂按一通车笛。 姜扬治和仲正义对话着上楼,开门回家,正看到她发来消息,认认真真问他,之前对他网聊说话方式提过指导意见的人是不是他母亲。姜扬治看得都乐了,原地大笑好几秒,坐到带滑轮的人体工学椅上,转了好几圈。 他刚一连串地按了开机键,现在两个放在主桌上的显示屏、另一台搁在副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都开了,音响因启动而嗡鸣,麦克风亮灯,连接着电脑的pad屏幕也亮起。台式电脑上有ai电子宠物,此时自动上线,哗啦啦地唱着歌,主动跟主人打招呼:“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姜扬治说:“非常好!” 桌面上的电子宠物的原型是蓝色外星人,上下跳动,挥动着触手,旁边还有彩带和彩色的爱心特效:“你开心!” 可是,这是有摩擦力的世界,惯性也会停止。转动的座椅渐渐停止,笑容凝固,他的心情也像八音盒旋止般,逐渐归于死寂。 仲正义,仲正义。他拿着手机,切到相册,又看了一次之前从网上保存的音乐节视频。人太多了,视频是其他路人拍的,人多,声音嘈杂,她出现的也只有短短那几秒。他截出来了,反复看了好几次。 姜扬治想,现在轮到他让她吃苦头了。 等着接受制裁吧。 仲正义要说的话还没说完,思来想去,干脆直接亮了牌:“我和一个朋友都是女生,住你那里,你要是有女朋友……多少注意下。” 姜扬治说:“注意什么?” 仲正义觉得这人脑袋可能少一根筋,她很怀疑,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假如是我,不会喜欢异性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借住到我对象家。” 这回姜扬治明白了,又回了一个“ok”的emoji。 都能住过去了,蹭个车也就变成了小事。姜扬治肯定是开车回去,说定时间,那天他送他们就好。他只提前打了一个招呼,他的车空间有限,建议他们轻装简行。但他们可以寄快递过去。夏乡的民居不收快递,靠近城里一些,那里有代收的地方。姜扬治发了个地址给她。 终于决定了度假的事,仲正义终于能安心准备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过后,除了仲正义家在本地,准备回去一趟,另外两人都直接在学校待着,等着出发。 仲正义在学校打包的行李,和朋友们一起寄了快递。叶莎尔简直是疯子,光泳衣就带了三件,还呵呵地笑着说:“托你的福省了一大笔钱,我就去购物了。左买一件右买一件,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路满卓也奇奇怪怪,竟然把switch都带上了,被质疑“不多体验一下户外活动吗”的时候反驳:“到时候大家伙儿一块儿玩《舞力全开》,肯定很开心!” 仲正义和叶莎尔都是《舞力全开》爱好者,每逢游戏时间,永远群魔乱舞,这个卡带完全是路满卓为了她俩买的。女性二人组想想也是,也就没意见了。 放假了,不少学生都要寄快递回家。快递小哥就在宿舍楼里,他们顺便寄了自己的东西。 考试前抱佛脚熬夜,终于考完,下午,仲正义在宿舍睡了个午觉,然后就回家了。 仲正义从小就住校,回家次数少,也不是那么恋家。就算大学和家在同一个城市,她也没有三天两头往家跑,相反,比外地同学还自由自在,大一寒假,她去西藏玩了,大二暑假,她又跑到昆明徒步远足。当然,最后还是回家待了几天,把带的礼物送给家里人。 一进家门,爸爸妈妈都在看电视。她边放东西边问:“姐姐呢?” “正义,你回来了。”妈妈还在为电视里的搞笑桥段笑呢,抽空回她,“你姐约会去了。” 仲正义正在脱裙子——她穿的是插肩袖t恤配蛋糕裙,但其实,蛋糕裙下有一条长长的安全裤,都到了家里,仲正义就直接把裙子脱了,穿着上衣和裤子活动,凉快。她很惊讶,一个箭步跳到沙发上坐下:“姐姐交男朋友了?” 她妈妈摇摇头:“没有,就是接触接触。我看这回的不行。” 她爸爸站起身:“正义,要不要吃点东西?爸爸给你做。” “哎,又不是以前了。”仲正义拉他坐下了,“吃了要发胖的。” 一家人看着电视里的情景喜剧,一起哈哈直笑。小仲家是本地人,有些积蓄,但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一家四口和和美美是终极理想。 天色更晚,仲正义洗澡回了房间。她打开了空调,下午睡过,不是那么困,索性看看网课,为之后实习做准备。中途外面门响了一下,料想是姐姐回来了。仲正义偷听好一会儿,确认姐姐洗漱完毕,她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仲正义敲了敲门,姐姐说了声“进”。仲正义的姐姐是优等生,戴黑框墨镜,头发永远全部梳到脑后,露出高高的额头。从小仲正义就会想,那额头底下是否装满了智慧呢?姐姐是无敌的,唯一的短处在运动上,八百米跑得出五分钟。亲戚里的大人最爱说,你们家两闺女,一个把智商分走了,一个把体能分走了。 但是,仲正义和姐姐身材还是很像的,都是瘦高个儿。小时候还没发育,整个人跟筷子一样,又还是两个,一双配齐了。 仲正义和姐姐打了个招呼。姐姐说:“正义,最近学校还开心吧?有没有努力啊?” 仲正义说:“开心。努力了。” 姐姐点点头:“我买了冰淇淋,在冰箱里,明天拿去吃吧。” 在姐姐心里,妹妹永远都是孩子。也只有在姐姐面前,妹妹会更坦诚自己的不确定。她又跟姐姐说:“姐姐,我和季司骏分手了。” 姐姐说:“怎么回事?为什么?” 仲正义面露难色。 姐姐说:“正义,你坐下,把心底话跟姐姐说说。是不喜欢他了么?” 仲正义说:“我喜欢季司骏,他有点笨,但不是坏人。我一直都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但是……我说不清,明年就大四,很快就毕业了,我总觉得……没法想象跟他一块儿的日子。我的第六感是这么说的。姐,我是不是太鲁莽了?” 姐姐沉思片刻,再抬起头,眼镜背后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也说不好,但是,我认为,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你想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找不到更好的对象而已。可是,也无所谓,对不对?” “嗯。”仲正义很听姐姐的。 “这种小事,不要紧的!”姐姐说,“要是等你想通了回头,他跟别人好了。不是你他也行,那这人也配不上你!再说了,没准马上,你就能谈到更好的。” 晒斑遐想 第10节 仲正义感动地说:“姐姐,每次听你开导我,我都觉得你好有智慧哦。” “傻子。快去睡觉吧。”姐姐说,“晚上不要偷吃冰淇淋哦。” 仲正义心满意足回到卧室,烦恼被清洗走了,好像充满电了似的。 想到明天就要出发,仲正义临时又给姜扬治发了条消息:“你家在哪里?”虽然他告诉了她什么时候到学校接人,但她还是想估计一下路程时间。 姜扬治发了定位,仲正义发现,比起回学校,她去这里还更近些。 这么劳烦人家,仲正义本来就抱有回报的意识,当下说:“我明天来找你,给你带早饭吧?” 但是,姜扬治就没回复了。 她着急睡觉,只当他答应。第二天早晨,仲正义早早起床。说是早,对他们家来说也不算。妈妈要开店,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她去店里,妈妈已经在店里忙活了。小仲家的妈妈做东西很好吃,就算是料理包也比不上。仲正义买了油条和豆奶,妈妈忙得不行,还挤出空闲来交待她出去玩注意安全。 时间还早。仲正义骑了一辆共享电动车,戴着头盔,拎着早餐背着随身包,就这么晃悠晃悠来到了姜扬治家附近。 她骑在车上,一只脚撑着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姜扬治。他声音低低的,相当沙哑,明显是刚醒,仲正义说:“吵醒你了?不好意思。我给你送早饭来了,现在方便吗?” “你在哪?”他问。 “我在你家楼下呢。”仲正义也有点犯难,原来他没看到消息啊。要么她现在走? 电话那头,姜扬治的确是刚醒。他工作昏了头,四点才睡,截至目前,睡眠时间远低于平均线。挂断电话后,姜扬治在原地又发了一会儿呆,迫不得已起床,套上衣服,给楼下开了门,然后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打呵欠。 仲正义上了楼,瞧瞧看看,发现这个人开的车那么豪华,住的却很平常。这里就是公寓,建成年份比较新,周围也没有楼,所以到处还算明亮。 姜扬治靠在门边,向她问好:“你好。” 仲正义也打招呼:“早上好。”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他注意到了,于是抬手遮住:“随便收拾了一下,还没完。”知道自己乱瞄被发现,仲正义也有点尴尬了。 她把油条豆奶递出去,本来是准备走的。但是,姜扬治大概没想到这个选项,很自然地说了:“随便坐会儿。” 他进去了,走进走廊,进了某个门。 她也往前迈,试探性地进了别人家。走出玄关,先看到吃饭的地方,没有客厅,客厅被改造成了类似工作室的地方,杂乱无章,东西很多,同时让人想起学校广播站、电视台和乐器店。她还没坐下, 就听到某人刚进去的房里传来哀愤的感慨:“脸丢尽了!” 下一秒,门打开,姜扬治拿了瓶饮料出来,扔给她,又关上了门。 说是可以“随便坐”,但是,其实这里根本什么坐的地方。除了电脑前的人体工学椅,就是地上的懒人沙发。沙发里面有个在充电的平板电脑,她没敢坐,最后还是选择了那张椅子。 桌子上面,参考的书扔得到处都是,专门放水的桌子上,咖啡杯留下了不少杯底印。男生本来就邋遢,宅男更邋遢。仲正义在心里嫌弃。 旁边有台电子钢琴,仲正义忍不住伸出食指,按了一下。她以为没开,但不仅琴响了,换过的琴键还突然发起光来。器材是联网连线在一起的,就好像蝴蝶效应一般,旁边的机器一连串全都亮了。 电脑屏幕亮起来,露出上面的软件界面。仲正义很惊讶,决定绝对不再动了。 可是,突然,音响里一个机械的声音:“你起来了?今天心情怎么样?” 仲正义小声“啊”了一下,环顾四周,不知道是谁在说话:“谁?” 那个声音突然又说:“嗯?请问你是谁?” 仲正义要吓死了了,这怎么大早上的还闹鬼呢?但是,电脑屏幕上的特效流光溢彩,还是吸引到了她的注意。仲正义看到一个小小的蓝虫在电脑里跳动,它能从一个屏幕瞬移到另一个屏幕,等待用户说话的时候,麦克风会发亮,而它也上下飘动,仿佛人的心跳。 桌宠?仲正义最先想到的是qicq宠物,一款已经下线的应用。 这还能语音互动吗? 仲正义先回答了试试看:“我是仲正义。” 她看到桌宠那边加载了一下。 仲正义以为,这只桌宠没准会回复“叔叔阿姨好”,也可能像siri那样,说“我没有在您的联系人中找到‘仲正义’”或者“这是我从网上找到的关于‘仲正义’的信息”。 她仰头,操纵椅子转一圈,暗自想,这种椅子还真蛮舒服的—— “你曾经给过我难忘的吻哦!” 电子宠物的声音响得不合时宜。 仲正义呆呆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电脑。音乐工程文件界面的角落,电子宠物转了一圈,像怕对方没听到一般,重复一次:“你曾经给过我一个令人耿耿于怀的吻。” 第11章 在穿着上,仲正义喜欢有亲和力的淑女装,中规中矩,不会打扮得太出挑。和那符合潮流的厌世颜不一样,她不太时髦,大多时候都套二三十岁都能穿的天然棉连衣裙,要么就是t恤牛仔裤的打扮。 此时此刻,姜扬治洗漱完毕,换了衣服,确认仪表完善,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站在走廊里,远远看到仲正义就在外面。她没有坐,站在桌子边,稍稍靠着桌面边沿,拿着手机在看。不过看了没一会儿,她又放下去了,一个人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扬治走出去,把她放在桌上的那瓶饮料拿下来,放到专门放水的桌子上。 仲正义说:“弄好了?” “嗯。” “你吃早饭吧?在这里吃?”她准备去餐厅那边把豆奶油条拿过来。 “我不在这边吃东西。”他拦住她,“到处都是线,有老鼠啃坏了就完了。” 姜扬治把包放在桌上,打开检查自己东西带齐没有。他东西比他们还少,到底是回自己家,不用拿什么东西,家里都有。 他看到自己电脑不在待机状态,也没说什么,鼠标按键就在那,碰到一个两个键就亮了。再说了,他为了防止自己干活时趴着睡着,特意都没设置什么密码关卡。反正家里也没人来。 仲正义犹豫不决,扭捏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说:“你这桌宠……是ai吗?” “什么?”姜扬治一边戴耳骨钉一边问。 啊。他平时只是不戴而已吗?没有仔细看过,她都没注意到,他是有耳洞的。仲正义说:“刚才……你的桌宠跟我说话了!” 他一次性戴了好几个耳钉,还是满脸镇定地提问:“说了什么?” “呃……你自己听吧!”仲正义不好意思说出口,干脆现场演示给他看。刚才她已经钻研清楚,关掉了麦克风,现在她又按键,凑到话筒旁边说话,“喂喂,我是仲正义,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小蓝虫转了一圈,做出捂着肚子大笑的动作,说:“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嗯?! 小面孔怎么还有两副东西呢?! 哦不对,是小东西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仲正义说:“它它它……它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姜扬治面无表情,伸出手,手指卡住麦克风的支架,干净利落地移动它,然后俯下身:“再胡说八道就灭了你。” 可能是触及了提前设定好的关键词,桌面宠物马上自动退出了。它的退出动画很有趣,是蓝色的小虫收拾铺盖,天空中降下一架ufo,它挥挥触手,直接被光束收了上去。 姜扬治跟仲正义解释:“它只是从资料库里随机roll一些台词来回答你。不用当真。” 仲正义没明白:“它刚才竟然问我是谁……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闹鬼了。” “那就奇了怪了。它还没智能到那个程度呢,”姜扬治哈哈大笑,疑问地扬起嘴角,“是不是你问它是谁了?你说什么,它只会顺着你的话说。” 仲正义努力回想,她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没准是吧。 她还在想,他就打断她:“好了,时间有点紧。我们赶紧走吧。” 他们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姜扬治背着包,走在她身边。仲正义不知道在哪边,想当然地挑了一个方向走。他高声喊:“是这边!”她又平移着走过去。 他们坐上车。姜扬治确认了汽油的情况,挑选了开车要听的歌。 仲正义带了豆奶油条来,其实自己也没吃。她问:“可以在你车上吃东西吗?” 姜扬治开着车不忘切歌,爽快地放话道:“吃!” 仲正义口干了,打开塑料袋,先把吸管插进豆奶纸盒,一口气喝了好几口。然后,她又打开了油条,正往嘴里塞,姜扬治分心凑过来说了句“给我喝口豆奶”。本来还有一盒没开的豆奶,可是,仲正义在吃油条,脑袋一下没转过来,直接把手头那盒递了过去。 姜扬治在开车,大概率也没多想,猛吸一口,咽下去,心满意足,还感慨:“好久没喝豆奶了。” 仲正义却盯着吸管,恍恍惚惚意识到,这……那什么……不卫生! 不过,既然他没发现,她就心安理得了。仲正义不再喝了,放到一边,假装只有他喝过,自己悄悄拆了另一盒。 他们到学校接猫嘴小水母叶莎尔和呆头二愣子路满卓。 一上车,姜扬治就转过头来自我介绍,伴随着社交达人信手拈来的笑话集锦:“父老乡亲好!这片就是我的地盘!本座就是这儿的山大王。请各位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路满卓擅自捧场:“山大王好!我是公主的保镖路满卓!” “嘿嘿嘿,”叶莎尔笑了几声,马上跟上,“大王,我们听了好多你的传说喔!” “不敢当不敢当,江湖上都是些虚言。” “好谦虚哦。” “不愧是一山之王!这车好牛逼啊!我们能合张影吗?” 仲正义还担心他们俩和姜扬治合不来,没想到三个人一见如故,熟得让仲正义怀疑自己才是今天新加入的新会员,总觉得一不留神,他们仨就能手牵手哈哈哈笑着转圈走远,留下她独自在原地懵逼。 车要开三个小时,上午出发,到的时候就差不多下午了。一路上,叶莎尔和路满卓轮番睡觉,仲正义倒是精神头不错,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车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醒着了。 开车无聊,闲聊起来很自然。 姜扬治问:“你为什么想去海边?” 仲正义看着窗外,笑眯眯地回答:“嗯……不知道,突然想去了。我还想问你呢,住在海边是什么感觉?”提问的时候,她回过头去了,风卷着碎发,她的神情很坦然。 姜扬治瞄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哪有什么感觉的啊。” “说起来,”她好奇心爆发,问,“你平时不挂点东西,耳洞不会封上吗?” “不会。伤口都痊愈了。” “还能这样?”仲正义说着就凑近,“我还以为会封上呢。真好,我也想穿耳骨耳洞的,但我太怕痛了。” 她支起身体,就这样拉近距离。他恰好在关车窗,狭小的空间里,风也止息,她贴上来时的呼吸像海浪,喷薄而来,又没音信地退了。仲正义在全神贯注地打量他耳廓,姜扬治却偏移身体,离她远些,再远一些。 “别弄,”他假装生气,回过头瞪她,“很痒啊。想出车祸?” “切,不弄就是了。你怎么这么敏感?”仲正义推开,想起上次伸手碰他背,他也是这样。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他说:“别怨我,痒痒肉都是妈生的。” 她被逗乐了。 车开得足够久,看手机又头晕。仲正义坐着发呆,就听到驾驶座上的人说“把他们叫起来吧”。她直起身,往外看,发现车窗外已经变了样子。 晒斑遐想 第11节 车在公路上绕来绕去,乘客支起身体一看,能看到下边的重重叠叠的屋顶。靠岸的地方,船密密麻麻,随浪细细摆动,相互挤压。绳子将他们像羊羔一样串起来,捆在岸边。 海很宽阔,看不到尽头,太阳璀璨。这副景色,在城市里可看不到。 仲正义叫醒后排的人。路满卓一个激灵,立刻打开车窗。叶莎尔困着呢,揉揉眼睛,懒散地靠到路满卓身上,也往外张望。 然而,打开车窗后,迎面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凉爽的风。风是一团团热气,像滚烫的野草,很热,蓬勃生长,迎头浇了他们一脸。 姜扬治忍不住笑,空出手去晃动短袖:“哈哈哈。” “好热!关上啦!”仲正义刘海都被吹乱了,一边压下去,一边乐呵呵地抱怨。 他们的安排是先去住的地方,然后开家里的车去快递代收点取行李。大家一起看到海,不久以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姜扬治家没有特意改造过,从外观看,依然维持着老房子的样子,修缮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缝缝补补。到处陈旧,油漆干裂,马赛克瓷砖也残留着污渍与植物。然而,他家到底是艺术家庭,氛围良好,父亲的审美相当超前,布置得颇有一番希腊乡村那风味。 楼不高,带花园。仲正义下了车,去打开外面的门,供他把车开进去。 姜扬治叫她一声,她已经下了车。坐了这么久的车,就是蜗牛也得腰酸背痛了。她正伸懒腰,听到召唤,立刻小跑过去,他摸了半天,向她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钥匙。 单个的钥匙,像硬币似的,镶嵌在手心里。她去接,没有直接从他手掌中撬,而是将手搭住了,再移动着向后退,将钥匙勾到手里。 仲正义拿到钥匙,笑着说:“你等等。” 她的手离开了,人也转身跑远了。姜扬治仍然摊开手,悬在夏日的空气里,无声无息地停留了一会儿。 门打开了。 他把车开进去。 他们下了车,路面用水泥砌过,光秃秃的,与两道篱笆围着的花园是两种不同的样子。但是,灰色的地面搭配暖洋洋的日光,没人敢说不暖和。花除了绣球,其他都是随便种的,都是野花,瞧着肯定有人收拾过。 姜扬治打开建筑的门,让大家进去休息。 屋里也很有格调,颜色都是明度高的颜色——白白的绯红色,静静的蓝色,温温吞吞的明黄色,薄荷奶似的绿色。窗户上是波浪纹的防盗栏,米色带花的纱帘蒙在窗户和门顶,桌子上都裹着桌布,柜子和梳妆盒都旧旧的。 太阳炙烤过,室内还没有风,不可能不热。 他们一进门,姜扬治就去开窗户。其他人也跟着帮忙。 “通通风再开冷气吧。”他说。 “休息的时候再开吧,白天我们要到处转的,不能老闷在屋子里呀。”叶莎尔提议,“都出来玩了,还是要多出出汗嘛。” 姜扬治又出去,问谁跟他一起去街上取行李。路满卓自告奋勇。叶莎尔问姜扬治:“山大王,我没有带牙刷,哪里可以买东西吗?” 姜扬治想了想,转身辨别东南西北:“出去往那边走,左拐,再右拐,直走十分钟,然后继续拐——” 叶莎尔没太听明白,但没关系,她带仲正义去,仲正义会帮她问路的。 四个人分成两组,分头行动。 车库是独立的。姜扬治到了后院,弯腰用钥匙打开卷闸门,抬上去后,里面是一辆喷漆成柠檬黄的轻卡。他和路满卓就这样走了。 他们还没有分配房间,只问了洗手间。该出门了,仲正义把袜子和球鞋脱掉,换成了夹板拖鞋。看她这样换,叶莎尔也想换鞋了,既看了海,又是热天,也想让脚丫吹吹风。她也换了凉拖鞋。 两个人出门去找商店。 一开始,她们还记得方向,到后来就晕乎了。仲正义走在前面,发消息给姜扬治问路线:“哔——卟!哔——卟!sos!商店在哪来着?” 但是,他应该还在开车,又不是平时那辆能自动播报消息的车,所以没读到。 叶莎尔像脱水了的海洋生物,有气无力:“好晒哦,打个电话给他吧?” “坚持一下。”仲正义想说再找找看。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们还是如愿看到了商店。 要买东西的人是叶莎尔,仲正义带的东西挺全。门口有阳伞与供小坐的塑料椅,她就在门口等着,顺便看看海。旁边的冰柜旁,有人在挑冰棍。那人直起身来时,仲正义大跌眼镜。 仲正义喊出他的名字:“季司骏?” 只见季司骏敞开短袖外套,里头是真空,下半身则是夏威夷风的短裤,彻头彻尾,一副资深度假游客的派头。 看到她,季司骏也眼前一亮,噔噔噔跑过来:“正义,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怎么在这里?”仲正义问。 季司骏兴高采烈:“我看你微博马克了几个夏乡度假的东西,就猜到了。之前你们不就说嘛?今年暑假要找个海边度假!” 仲正义只觉得头疼:“你好歹也说一声吧。” “好,”季司骏傻呵呵地挠头,“下次一定!” 叶莎尔走出来,看到季司骏,她也笑起来:“是没带替身使者的jojo呀!” 季司骏住在离这里有三公里距离的酒店,他已经来第二天了,去过海滩。但是,明显,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外星蓝人的故乡是夏乡。 黄色卡车再开回来的时候,家里等着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季司骏激动得一蹦三尺高,两眼直冒星星,恨不得抓着姜扬治来回晃:“蓝人!又见面了!没想到啊!你籍贯是这里啊!我还以为你是华裔美国籍或者韩国籍呢!” 姜扬治被晃得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你别别别别说说说出出出去去去哈哈哈。” 仲正义还在烦恼,忽然发现,回来的人似乎也增加了。 姜扬治背后,一个小个子的波波头女生正警惕地看向这边。仲正义拉过路满卓,小声地问:“那是哪位?” 路满卓还在卸行李,大剌剌地说:“姜扬治的熟人。在快递点遇到,就让她挤在轻卡前面回来了。” 仲正义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波波头女生居然先一步开了口。 “你们俩,”她说,“没人喜欢姜扬治吧?” 这毫不掩饰的杀气呀! 仲正义和叶莎尔都愣住了。 姜扬治从背后按住小个子女生的头,打断她的示威,清晰明了地介绍:“这是滕窈想,家住得很近。她小时候我还帮她换过尿布。” “骗人!”滕窈想马上反驳,“你来的时候我都上小学了!” 姜扬治笑着调侃,故意用揉乱她的头发:“哇,想不到你记性还挺好。糊弄不了了啊。” 头发都变成鸡窝了,小女生却脸红红,少女纯情清澈见底:“哼。” 卧室都在二楼,姜扬治住自己的卧室,剩下两个房间,路满卓占一间,叶莎尔和仲正义同住一间带洗手间的主卧。 季司骏说:“我呢?” 仲正义一把推开他:“你住你的酒店去。不好意思。孩子在打了,大伙儿甭理丫。” 姜扬治看着他们互动,看着仲正义明显在被刷新恶感。他扬眉,低头时,嘴角微不可查地颤抖,继而恢复原样。 “一起吃晚饭吧,我请客。”姜扬治开朗地说,“我们去吃大排档。” 仲正义又不能不让他请客。说到底,姜扬治和季司骏认识还在前头呢。 他们出去随便撮了一顿,吃了家大排档。仲正义和叶莎尔说着话,一同坐下了。她们一坐下,季司骏就想坐到仲正义另一边。仲正义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另一个人。 当时,姜扬治刚好走到她旁边。 仲正义两只手抓住他,把他拽到自己隔壁的位置。姜扬治被迫坐下。他才落座,一颗波波头也尾随而至,堵住剩下的座位。 滕窈想瞪着季司骏:“干嘛?你找你的座位去坐啊!” 季司骏一回头,路满卓已经在叶莎尔隔壁坐下了。最后,季司骏只能坐在仲正义正对面。 仲正义和季司骏目光对接。当着周围人的面,他们也不好拌嘴。 等到回家,已经是晚上了。夜晚的海边很美,可是,六个人里有四个人今天刚迁徙而来,都累坏了,吹着舒服的风回家。 本来说好晚上开冷气,可到了晚上,风竟然这么大,把窗户打开,能嗅到充沛的海风。众人聚集在二楼。 仲正义和叶莎尔在收拾行李,有人敲门,一打开,是拿着驱蚊贴的滕窈想:“姜扬治要我问你们要不要。这里风大也会有蚊子。而且飞着没声音,很大个,咬了以后的包也很大。” “谢谢。”仲正义接过去。 “我切了西瓜,下楼吃吧。”滕窈想说。 她们走出去,就看到季司骏靠在姜扬治门口罚站。问他干什么,原来是他一直在姜扬治卧室里转来转去,姜扬治嫌他烦了,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滕窈想三步并作两步,去叫姜扬治下楼吃西瓜。 他们六个人一起走下楼梯。 夏季海边的别墅里,灯忽然明明灭灭。所有人都抬起头,仰望的不是星空,而是随时会消失的灯。一瞬之间,周遭陷入漆黑。停电了。 “停电了。”有人在说。 是季司骏的声音,离仲正义不远。 什么都看不见。 仲正义想,怎么办?有发电机或者临时电源吗?漫不经心的疑问划过脑海,忽然间,来自外界的驱动力令她往前。脚下是深渊,身体失去重心,她本能地想抓住什么,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跌倒。 黑暗中,仲正义被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第12章 公众号是正经八百舞蹈协会,举办的舞蹈比赛也怪正式的。有些自持自由正宗的b-boy不会参加,这就过滤了一批。可是,但凡还想做个成熟的社会人士,走走主流路线,在这世界混的,都不会太排斥比赛。除此之外,这种申报过的主流比赛还会分级,多少岁到多少岁是一批人,多少岁到多少岁是另批人,少年组、青年组分得很清楚。 姜扬治一点都不关心这个。 他自认苦练popin,练习不比别的同龄人少。在报名去过几次的教室也和那些天天上课的学员battle过,没觉得人家有什么了不起。 报名通过,参加比赛的通知发来,他计算了一下,那段时间有空。 在家躺了这么多天,歌没写几首,天天在油管和niconico瞎逛,人都要荒废了。 姜扬治收拾行李,跟爸爸说了一声。爸爸在家门口端着碗,喂院子里养的小鸡。听他说要走,爸爸也不说话,就继续喂小鸡,然后看向他。姜扬治问明白了吗,爸爸就点点头,冲他笑一笑。 走的时候,姜扬治坐了邻居家滕大伯的车。 滕大伯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还在读初中,眼泪汪汪,却又偏要扁着嘴巴,一副严肃的样子,说:“不要走!” 滕大伯是去市里干活,正在填装货物:“啊?” 小女生尖叫:“不要姜扬治回越南!” “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姜扬治笑得不行。 滕大伯也尴尬,用力摸她的头:“你这个傻娃娃!” 离开时,姜扬治靠在车边,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转眼之间,就来了这么多年。当初刚回来,被挤压在巨大的行李中间,心里只有身为孩子的无助感。 晒斑遐想 第12节 到了市里,他和滕大伯兵分两路。大伯交代他注意安全,他则劳烦大伯帮忙照顾爸爸。他们家有亲戚帮衬,如今倒是不愁钱,就怕爸爸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滕大伯是好人,高高兴兴就答应了。 姜扬治坐高铁出门。 他的位置靠窗,旁边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乘务员专门带着上来的。乘务员和他打招呼,说是这位乘客年纪大了,万一有什么,请他多帮帮忙。举手之劳,姜扬治自然也点头。 姜扬治戴上耳机,坐着发呆。 手机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妈妈说:“儿子,吃了饭没?拍张照来看看啊。” 他不想回复。隔壁座位上,老太太慈眉善目,拆了一盒肉松小贝,问他吃不吃。她说自己此行是去看生了外孙的女儿,还拿梨子汁问他喝不喝。 姜扬治一一说谢谢,但没有领情。 想了想去,他又还是回复了妈妈的消息:“等会儿吃。”车程很短,一下就能下车了。他出站,火车站建筑上方有巨大的城市名招牌。他拿出手机,想把自己和那两个字拍到同一个镜头里。可很难,最后,他改变角度,拍了个从下往上的照片,发给了妈妈。 妈妈发来好多个可怜的表情,说:“我的宝宝最帅了!” 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了几声,他妈妈真有意思。 妈妈听说他出去玩,惊喜地提出,他继父正在那座城市外派呢。她给了他一笔零花钱,又叫继父去陪他。之后读书,苦日子还长。妈妈也只能给点零花钱。 不过他年轻,无知无畏。 那时候,便民生活项目该有的都有,姜扬治叫了个网约车,直接坐到报到的酒店。 一路上,酒店走廊上都是年轻人。他们共同点是都年轻,都穿得入流,就像从舞室视频、ootd,甚至kpop舞台视频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姜扬治看了一路。 他不是没参加过比赛,像这样来大城市倒是头一回。说唱一类,多半会在二三线的小地方举办,审查简单,消费低,各种条件都方便。 高中的时候,他接触到的人有限,不是没人耍酷,但没有那么多。有的人也穿些潮牌,可那些黑白灰的东西,隔远了和优衣库没什么不同。戴帽子的八成就是没洗头,或者干脆剃秃了,揭开就是一道光。当时他也不敏感,没怎么仔细钻研过,看到脏辫的时候觉得有点牛逼,不过自己不想要,不洗头太受罪。 然而,短短几年,日新月异,社交媒体大肆泛滥,自媒体推动人们展现自我,新的风尚从国外涌入国内。韩流文化带来的不止音乐,还有时尚。亚洲这边,审美和欧美大不同。跳舞又和唱rap的不一样,rap就录录歌,跳舞的人流行拍视频,自然要在意外表些。 再加上姜扬治刚从高三毕业,几乎相当于刚从书堆里爬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校规管着的高中生了。 光是那条走廊上,所有人都穿着光鲜——衣服下摆系成结,露出小蛮腰的啦;裤腰带上系好几根银链子的啦;留鲶鱼头、扩耳洞的啦;牛仔裤破洞大到露出渔网袜的啦。 真是对不起,姜扬治之前最赶潮流的装扮就是同时戴两顶帽子。头巾帽他都没试过! 姜扬治没有报到,转头出去了。后来他才想起来,他到的早,那天就去报到的大多是青年组,年纪都比他们大不少。都工作的人了,时尚自然彻底些。 姜扬治和继父约在有喷水池的公园碰面。他坐在花池边闷闷不乐,继父匆匆赶来。 他本来很郁闷,看到继父时,当即扑哧笑出声。 继父剃了个光头,摸着脑门说:“我嫌热。像不像皮普保罗?”继父和妈妈当然是有共同爱好的,不然不可能顺利走入婚姻。 姜扬治说:“像郭冬临。” 继父叹了一口气,面带微笑,遥望远方:“小兔崽子。” 背后喷泉突然喷水,把两个人吓得向前逃窜。继父大喊:“不要回头!”马上被喷了一嘴的水。 继父带姜扬治回了单位给他安排的酒店式公寓。家里只有一间,姜扬治可以住下,但得委屈跟后爹挤挤。他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继父在看他刚刚拿衣服时仓促抽出来的报到表。 继父说:“你到这儿是来参加街舞比赛的?” “嗯。不想去了,”姜扬治说,“丢人。” “丢什么人?”继父问。 继父爱问,也爱帮人忙,说好听点是知心哥哥,说难听点是闲人马大哥。盘问了半天,姜扬治不带任何主观想法,只是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继父沉吟片刻,洒脱地对他说:“你只是被他们的外表唬住了而已嘛。” “什么?” “什么城里乡下的,什么潮不潮土不土的,你很了不起。小治,你要记住这一点,你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爱好,在网上有那些粉丝,自己为自己做打算,给你妈妈、你爸爸省了不知道多少心。叔叔都佩服你。”继父真诚恳切,“迈克尔·杰克逊遭到种族歧视,患上皮肤病,因为他的外表受到那么多质疑和抨击,他也依然站在舞台上。你这只是一丁点小小的问题,解决它,交给叔叔。” 姜扬治歪着头问:“要怎么解决?” 继父顶着他的光头露齿一笑。 姜扬治没有过芭比娃娃,也没玩过换装小游戏,玩游戏不捏人,形象都用默认设定。虽然自知外表还行,但没有想过进娱乐圈或当模特,对被包装没兴趣。但是,高三毕业那年,他好好体会了一下。 继父自己的私服就很特别,穿着无袖衫和工装裤,带他去朋友的买手店里挑选。 打唇钉的位置痛了一个星期,很幸运,没发炎。手穿耳骨洞痛得要命,一股脑弄完。 头发从白天做到晚上,他等太久,睡了一觉,醒来没有缓过神,整个人看着特别生人勿近。外形出挑又打扮精致的人难免有种这样的气场——他的时间尤其宝贵,他们的人际关系格外高贵。店长想要加个微信留个买家秀都没开口。 项链重得要命,戴了项圈、细粗链各一根还要配土星,绳子材质有讲究。墨镜肯定是要戴的,搭配浅色头发,颜色深一点也没关系。 跳舞要穿的衣服也得搭,更简洁,但不代表简单和不费心思。 坐在店里,姜扬治几乎没了半条命,灵魂出窍,一个人发呆。继父和朋友像《穿普拉达的女王》里的角色一样,对着一堆不知道是袖套还是袜子的东西聊得热火朝天。姜扬治渐渐回过神,看着架子发呆。 继父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姜扬治拿起一顶带兽耳的针织帽:“挺好看。” “你也上道了啊。这是现在正热着的,”继父就知道,懂的人自然而然熏陶着就懂,不懂的人混搭必成灾难,不过当然,时尚因人而异,“走吧。” 姜扬治去参加比赛,穿着入时,打扮高冷。他已经违背继父的意愿强行精简过,多余的首饰是没戴了,但是,那头银白色的头发就够晃眼,墨镜论谁看都价位不低,又不是谁都在脸上穿孔,衣服袖子被卷起,露出没有任何腕表、手链的手臂,但这种扎法反而欲盖弥彰——时尚哪,时尚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办理了报到,站在走廊,交叉着手臂等安排。 这里人来人往,都是来参加同一个比赛的同龄人,愣是没一个人跟他搭话。 姜扬治想,他是隐身了还是怎么的? 但是,都打扮成这样了。他就干脆装高冷好了。 旁边有几个男生女生看来是早就认识,网友“面基”,在热火朝天聊游戏《黎明杀机》。姜扬治也玩,想插话,纠结一阵,还是忍住了。这衣服束缚了他的灵魂。听到自己玩的游戏却不能搭话,这对一个铁血e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折磨啊。 正当他迷惘,有个女生从跟前经过。 女生的上衣是大众款的条纹polo衫,下身则是有“婆婆裤”一称的薄款长裤,她还斜挎了一个包,金属细包链扣住运动包。 在这里,掌握dress code的人那么多,她明显格格不入。 女生却不以为意,随机抓住路边的人询问报名流程。 姜扬治内心没有鄙夷,反而产生了一种谜一般的怜爱,以及同伴之间才有的惺惺相惜之情。 他主动向她发起了话题:“报到在那边。你有笔吗?” 女生回过头,坦率而爽快地交流:“哦,谢谢。我没带。” 姜扬治递笔给她,推了一下墨镜:“我叫姜扬治。你是哪里人?”他想,应该和她一样来自一个乡下吧,一起来到这个大城市,他们可以相互帮助。 “北京。” 女生回答得特别利索,姜扬治感觉像迎头被抡了一闷棍。 她却浑然不知。忽然间,灯开始闪动,杯子里的水也震荡个不停。那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人在背后摇晃。姜扬治还没反应过来,女生惊呼一声:“地震!” 也不管震级如何,严不严重。这里离墙角远,也很难下楼,她抓住他就往桌底钻。这或许不是科学避震方法,却是女生的第一反应。两人缩到桌底,地面持续不断的震动中,他们面面相觑,不合时宜地对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地震,反应过于激烈的两个人反而成了笑话。一爬出去,周围人就对着他们大笑。 姜扬治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女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工作人员说:“好了好了,过来报到吧。你叫什么?” 女生走过去,留给姜扬治的只有侧脸和背影。那时候,她比后来重十公斤,还不会化妆,从来不穿裙子。“我叫仲正义。”她说,“‘仲夏’的仲,‘正义’的正义。” 第13章 对于旧房子来说,停电跳闸都算不上怪事。其他的感觉退散,身体被失重感侵占了。仲正义试图踩到地面,但无奈不是平地,周围黑漆漆的,视野等同于没有。运动神经再好,她又不是超人。 就要翻跟头了,惊慌失措中,手抓住了什么。 但这没能阻止她往下摔倒。因为还是想寻找扶手,握紧栏杆,阻止下滑,所以另一只手撞到了什么,痛得要命。 楼梯上有人在喊叫。路满卓说“我靠,谁打我”,季司骏喊的是“正义,你在哪”,叶莎尔在说“正义,你没事吧”。 与想象中不同,楼梯硬邦邦的感觉倒没连续袭来。她感到混乱。摔得这么狠,仲正义想确认自己在哪,准备支撑着起身。可是,她双手摸到的东西不对劲。 仲正义两只手来回摸索,手指碰得湿漉漉的,然后是一颗硬硬的东西,接着被咬了。她还没惊呼出声,姜扬治已经含糊地说:“停!停!别弄了!”她捧住姜扬治的脸,到处乱戳乱捏,手还直伸进他嘴里,又不是撸小猫小狗。 只听电器发出细微的声响,紧接着,灯也亮了起来。 又来电了。 仲正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疼痛没有预想中那么强烈。姜扬治被她压在身下,正挣扎着叫“救命”。他们跟演《猫和老鼠》似的,他给她当了垫子。她连忙爬下去,动弹时又踩到他手臂。他呼喊,她跟着大叫,两个人二重唱。 灯都亮了,楼梯上一行人立刻冲下来。 季司骏一蹦六七节台阶,直接跳到楼梯下,上看看仲正义,下看看姜扬治,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靠了!正义,蓝人,你们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怎么回事,不就摔了嘛!仲正义真心不想理他。 叶莎尔看仲正义没事,姜扬治躺在地上,于是先趴下去问:“你没事吧?能起来吗?” 路满卓也跟着叶莎尔俯下身,说的都是些晦气话:“山大王,你可不能死啊!” 姜扬治坐起身,盘着腿,表情很复杂。左手臂正隐隐传来疼痛感。作为手臂的主人,他隐约能觉察到,这和拉伤、擦伤一类的疼痛不一样。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情况,但是,提前说一句,他是左撇子。百科里写了的。小时候矫正了,吃饭能用右手,可没矫正完他妈就收稻子去了。 他们几个年纪大,个子也高,身强体健,下来得快。滕窈想个头瘦小,比不过他们,现在才姗姗来迟,从叶莎尔和季司骏中间的缝隙挤进去。她低下头,轻轻捏姜扬治的手臂,直到他呼痛,然后又抬起头,询问仲正义有没有哪里受伤。仲正义本来没觉得,她这么一说,才一下子,右手小指已经通红。 好疼。 滕窈想拨通电话。 对面响了好几声,她正心急如焚,阴沉着脸要啃指甲,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从直升飞机爬软梯下来的安保雇佣兵,而是身材强壮、戴着眼镜的成熟男子。他正拿着手机,刚接通来自妹妹的电话。 “哥哥!”滕窈想喜出望外。 这就是滕窈想的哥哥,邻居家的大儿子,也是平时姜扬治不在家时这间房子的管理员,滕信晖。滕信晖满脸惘然,看起来不懂他们为什么聚集在楼下,围成一团:“哦,想想,我正要来找你,你治哥哥——” 然后,他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之后就是手忙脚乱送医院。 滕信晖有自己的车,还是比较宽敞的吉普车,立刻回家开了来。大家全体出动,通通塞进车里。姜扬治没准伤得还挺严重,痛得都开始冷战了,可到了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强撑着非要坐副驾驶座。其他人都没搞懂,正着急,也就一个个上车。 滕窈想是猫着腰上去的,后面是季司骏。他一上去,就被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撞到脸上,直呼痛。一抬眼,是车顶天窗扣上挂了一个挂件。刚刚被他碰过,现在正像秋千似的,不断摇晃着。 晒斑遐想 第13节 他揉着鼻子进去坐了,下一个是叶莎尔,接着是路满卓,再加上一个负伤的仲正义,全都被砸了鼻梁。 “这是什么?”仲正义捏住那枚挂件,仔细端详。 驾驶座上,滕信晖回过头来,表情温柔,声音沉静:“是《龙与地下城》里的枭熊!” 姜扬治实在忍不住:“快开车,救命吧圣骑士!” 他们一路杀到医院。开车颠簸中,那枚挂件一直晃来晃去,来回打到后座众人。由此可见,某人为何一开始执着于坐前面。 进到医院,他们分头给两个伤者做检查。折腾下来,姜扬治的疼痛不是无缘无故,骨折了当然痛了,虽然没有发生移位,但之后,这条手臂肯定要用吊带吊起来了。 仲正义也受伤了。她稍微好点,是手指。 知道了情况,确定都是能解决的问题后,几个人都送了一口气。还要治疗,屋子里人太多,他们都先出去了。 仲正义包扎了手指,拿起来看怪怪的,有点像是那些砍小手指的□□。 夜间急诊,偏远小镇,医院里原本就冷清。她走出去,走廊上竟然没有人。亏她受了伤,心里有点脆弱呢。仲正义嘟囔,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忽然间,背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仲正义张大着嘴巴,回过头,只见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滕信晖快步过来,问她说:“你没事吧?仲……正义?” 她一时间走神了,顿了顿才回答:“啊……哦!没事。”救命,她看起来肯定很傻。 他压低了声音,好像不加太多盐或糖的食物,没有刺激性味道,温和得柔软。滕信晖说:“扬治那边还有的忙,医院有我的朋友。今晚会要到很晚。”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仲正义听完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滕信晖还要去看姜扬治,急急忙忙来,又急急忙忙走。仲正义看他走远了,于是走出去,想着找点水喝。 门是毛玻璃。她才走到跟前,就看到雾蒙蒙的影子。仲正义没多心,推开了,发现居然是叶莎尔和路满卓。他们正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好宽的距离。水房空间小,他们俩一声不吭地待在里面。 仲正义觉得好奇怪:“你们在干嘛?” 叶莎尔和路满卓面面相觑。 “……祈祷?”叶莎尔猫嘴笑。 路满卓眼睛一亮,就去捉她的手:“你治好了?” “包扎!包扎好了而已!哪有那么快,”仲正义甩开他,尽管受了伤,可这点程度,去参加个学生运动会也绰绰有余,“又不是‘大天使的祝福’。” 他们三个人一起,边说话边去姜扬治的诊室外面。滕窈想和季司骏都在那里。一看到仲正义来了,季司骏立刻站起身。 “正义,你没事吧?”季司骏说。 “嗯。”仲正义想往里张望,“他还没好?” “还要等会儿吧。”季司骏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同时说,“你今天怎么了,居然没站稳——” 他话音未落,她却觉得肩膀一僵。 第14章 季司骏撑住她的肩膀, 把她按到座位上。 危机感像心脏一般,在严严实实包扎好的右手小指里跳动。仲正义想?说什?么,但又犹豫了。 几个小时前?, 别墅里突然坠入一片黑暗。他们?什?么都?看不清, 但震惊仍多过慌张, 因为都?只以为是一场简单的停电。就在那一刻,翻天覆地, 仲正义滚下?楼梯。当时的?她只觉得疼痛,害怕, 迫切让身体自由发挥,阻止自己受伤。 可是, 现在想?起来, 失重感袭来以前?, 她不是一脚踩空,也?不是身体没站稳。她的身体倾斜很突兀,忽如其来,毫无预兆,没有任何缓冲就往下栽跟头了。 这种情况, 自己更像是遭受了外力。 仲正义是被推下?去的?。 她想?说出口, 可不知道怎么的?, 话到嘴边又停顿。她没有证据。越回想?,越确认,反而越不确定。仲正义磕磕绊绊,狐疑不决地打量一圈, 最后?还是磕磕绊绊, 奇怪地傻笑:“呃……” 滕窈想?打断他们?的?话,分明是在场人年纪最小的?, 这时候却架起手臂,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姜扬治比较倒霉吧!还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滕信晖一巴掌拍了妹妹的?背,仍然?慈眉善目,照旧笑容满面:“你再乱说话,我就和爸爸妈妈姨妈姨夫大舅妈二姑姑大伯婶婶一块儿陪你去大学报道——” 话里的?情形仿佛比什?么酷刑都?恐怖。滕窈想?内心当即电闪雷鸣,吓得一句话都?不说了,把头低下?去。 高三生毕业,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却有一大家子?观光团陪着去大学报到,帮忙布置宿舍,帮忙跟她的?同学打招呼,最后?还要像旅游团一样,在学校门口合影。简直是地狱,根本是地狱!滕窈想?才不要经历那样的?羞耻炼狱。 仲正义轻轻握住小指。 筹备在自己生日?时送丑陋diy的?好朋友。 虽然?总是好心办坏事,但从没真有过什?么坏心思?的?前?男友。 全程有条不紊,在送医路上出了不少力的?小妹妹。 仲正义还是想?说出来。 应该……是误会吧?她准备开口,突然?间?,诊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姜扬治走出来,左手臂已经被固定住了,绑带连接到脖颈和肩膀。他的?表情倒一点都?不像伤员,吊儿郎当,挺开心的?样子?,还回头和送他出来的?医生聊天:“……下?次去你家一起开黑。你要加班的?话,就我陪嫂子?去吃烧烤。” 他一出现,滕窈想?立刻站了起来,激动?但不敢说话,只能眼睛闪闪发亮,围着他转圈:“唔唔唔唔唔!” 季司骏马上转忧为喜,冲上去想?抱他:“蓝人!” “山大王!你复活了!”路满卓好感动?,宛如看到神迹,也?扑上去拥抱。 姜扬治也?配合他们?耍宝,配合地张开手臂,一副做作的?优雅模样,左拥右抱,像搂爱妃似的?,拍拍两个男生的?肩膀。问题是他左边手不方便,石膏砸得季司骏头好痛。 仲正义站起身,本来是想?道谢的?,但疑问先漫出来:“你认识这个医生?” “没有,第一次见。”姜扬治回答得很熟络。 啊? 就这么熟了?仲正义满脸疑惑。 走出医院大门,姜扬治拿出手机,不断更换角度,拍了一张自己和医院的?合影。 啊? 这里是什?么值得大卡的?著名景点吗?仲正义不明就里。 跌打损伤而已,检查都?做足了,没必要在医院住院。他们?连夜赶回去。 心事压得人懊恼,仲正义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路。这一幕被滕信晖注意到。上车的?时候,滕信晖对仲正义说:“正义,你坐前?面吧?” 仲正义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就看到他微笑。滕信晖说:“没那么容易晕车。” 她坐到副驾驶座,姜扬治也?只能坐到后?面。后?来的?车程中,那枚枭熊的?车挂件一直来回摇晃,噼里啪啦往他脸上招呼。 回去路上,大家松了一口气,加上时间?晚,都?齐刷刷犯困,睡得东倒西歪。仲正义也?困得不行,但面前?隔着挡风玻璃能看到前?路,没那么快睡着。她只觉得迷迷糊糊,侧过头去,就看到滕信晖面带微笑,伸手在车中间?按了一下?。 下?一秒,元气女团曲在车内爆炸,充满活力的?彩色音符溅得到处都?是。 大家都?一个激灵全醒了,其中,反应最强烈的?明显是姜扬治。 他半梦半醒:“你他妈……” 这首歌结束,马上接着下?一首是城市流行风的?女团曲。大家逐个醒来,基本都?回归现实。 再下?一首是当初让男子?偶像组合人气爆发,认知度彻底铺开的?歌曲。因为这首歌太红了,节奏特别,歌词上口,当初一度响遍大街小巷,连中小学课间?操都?有人放,所以车内众人也?听过。他们?不知不觉就都?唱起来,车内变成大合唱,还跟着副歌做出枪的?手势。只有姜扬治一个人捂着耳朵,很想?跳车。 这几首全是他作为主要创作者,作曲或者参与编曲的?。 季司骏唱得最起劲,用老早就经历过变声期的?男声努力唱着女团曲中令人心动?的?歌词。 叶莎尔扒住车后?座,朝坐在前?面的?姜扬治窃笑:“你是觉得害羞吗?” “听到想?吐了而已。”姜扬治客观理性地回答。 “为什?么要害羞?”作为忠实拥护者,滕窈想?立刻凑上来,“这是他的?勋章好吧!这张光碟都?是他自己刻好送给哥哥的?!” 叶莎尔看向姜扬治,姜扬治点头,即便是她也?有点无语。好吧!好失望!还以为能见证羞耻场面呢! 不过,姜扬治还是在风中凌乱,如实告知:“但我没想?让他当着我的?面放的?……路同学,你能把车窗关上吗?风太大了。” 仲正义对偶像和流行音乐都?不感兴趣,于?她而言,这些?歌都?很陌生。动?感的?音乐过去后?,也?有一两首抒情曲穿插其间?。迥乎不同的?风格很新鲜。她从后?视镜看到姜扬治,他正百无聊赖,单手抓着车顶的?挂件,阻止它继续击中自己的?脸。 才能之神好不讲道理。 她想?,写出这旋律的?竟然?是他。 就这样,他们?一路吵吵闹闹地回了家。 在路上,他们?先把季司骏送到了酒店。这个人,在离镇子?好远的?酒店租了房。虽然?他一直说也?想?住到偶像家去,但家里实在没地方给他住了。他把期望寄托在邻居家上,滕窈想?马上冷着脸说:“我不要陌生男的?住到家里去!” 回到家后?,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大家各自洗漱,就寝休息。 一进门,叶莎尔就去开冷气了。仲正义站在门边,纠结了几秒,还是把门反锁上,又把椅子?移动?到门旁边。 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现在的?安全感不可能维持正常。仔细想?想?,这是很恐怖的?事情。有人从楼梯上推她。 仲正义在床上压腿,叶莎尔洗完澡,关上灯。 仲正义犹豫了一下?,想?聊聊今天的?事情,关于?她是怎么摔下?去的?,关于?自己的?感受。她问:“莎莎,你今天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叶莎尔说,“你摔下?去的?时候,我很担心哦。” “也?是……你和路满卓在医院里说什?么了吗?两个人神秘兮兮的?。”她其实并不在意,只是,随口就这么说了。 可是,叶莎尔嘿嘿笑了几声,只回答了两个字:“保密。” 仲正义没想?到叶莎尔会这么说。她们?从大一就认识,叶莎尔的?父母来旅游,仲正义又订票又带着玩的?,跟他们?像一家人一样。两个人始终无话不谈。 仿佛看穿了仲正义的?想?法,叶莎尔说:“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哦!” “你……”仲正义不由得坐起身,“你告诉我嘛。” 叶莎尔被她逗乐了,假装拿乔:“嗯……好吧。那我告诉你吧。正义。” “好。”仲正义在黑暗里等待。 等待…… 等待? 她左等右等,叶莎尔都?没有声音了。仲正义爬过去一看,叶莎尔竟然?睡着了。 这也?没办法。 有一瞬间?,仲正义脑内闪过把她摇醒,逼她说完的?念头,但最后?,还是被良知遏制住了。 她躺在床上,决定也?先闭眼睡觉。 晒斑遐想 第14节 然?而。 呼噜声。 磨牙声。 呼噜加磨牙声。 “你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片面包吗?” 这什?么梦话内容啊。 “diosama!” ok了解了,是动?画片的?角色。 呼噜加磨牙声。 仲正义猛地坐起,在深深的?绝望当中意识到,自己根本睡不着。又或者说,旁边这个软绵绵滑溜溜的?好朋友根本不会让她睡着。 而且,之前?吃烤肉后?肚子?饿并非意外,仲正义她原本就是消化快,容易饿的?体质。今晚大排档吃的?海鲜,当时觉得吃饱了,可过后?饿得很快。颠簸了一晚上,消耗又很大。 她记得,今天陪叶莎尔去超市,她们?买了布甸。 叶莎尔把它们?放到楼下?的?冰箱了。 她现在出去安全吗?刚产生这样的?念头,仲正义就冷静下?来。外面又没有变态杀人魔! 她实在是肚子?饿,推门出去,外面却不像以为的?那样黑。 走廊尽头的?门开着。那不是任何?人的?卧室,白天时,姜扬治没有分配过那个房间?。她没有靠近,先下?楼拿了布甸。 仲正义准备回房,可那扇门还是开着,灯光从里面泄漏。好奇害死?猫,可猫终有一死?。 不经意间?,她已经来到那个房间?外,叼着勺子?,试探性地往里看。 里面的?不是吃人不眨眼的?dr.汉尼拔,也?不是《电锯惊魂》里的?竖锯,而是外星·姜扬治·蓝人。 他坐在一张办公椅上,腿伸直,舒舒服服搁到对面椅子?上,受伤的?手抵着扶手,听到响动?,当即拿下?头戴式耳机,茫然?地看向她。 “你在干什?么?”他问。 “呃,睡不着,起来吃点东西。”既然?都?被看到了,她也?就推开门,大大方方站直身体。 这里和他在家的?工作区域如出一辙。器械、乐器、线路,一样都?不少。 仲正义切了一块布甸,送进嘴里,说:“你在这里干活?” “有些?是小时候买的?,后?来又添了一些?大件。”姜扬治说。 “嗯……”仲正义问,“你还不睡觉,是要工作吗?” “今天跳了闸,等明天来人修了电路再说。”说着,他忽然?去看自己的?手,“而且,现在这个样子?……” 忽然?间?,之前?漏掉的?记忆涌上心头。今晚太混乱,心情也?五味杂陈,她居然?忘记了,是谁的?存在让自己幸免于?难,又是谁导致姜扬治变成独臂的?。仲正义并不扭捏,只是想?组织一下?语言,可是,姜扬治突然?站起身。 他往外走,然?后?下?了楼。她只好跟上,走在他背后?。 姜扬治出了大门,然?后?就站在门槛前?不动?了。仲正义看了半天,只知道他拿着手机捣鼓来捣鼓去,等了一阵,她才发现……这个b是不是又在自拍?! 取景半天,单手不便,他怎么都?不满意,最后?干脆把手机扔给傻杵在后?头的?仲正义:“帮我拍一张呗,要把房门口拍出来。” 她嘴上不情不愿,其实很愿意帮忙,说到底,他的?手都?是她害的?:“到哪都?拍,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他不满意:“我长成这样,又不用sns,自己拍了陶醉一下?都?不行?” “行行行。来,说‘梅西’!”她一边指示别人,一边自己也?露齿笑。 姜扬治只叫她拍一张,她却拍了好几张。仲正义拿着手机抬起头,说:“今天对不起。要是我没拉你,你就不会摔了。” “你又不是故意的?。”他走过来,接过手机,确认照片,“再说了,那种时候,人哪能控制自保本能。” 姜扬治拍完了照片,却没有回去,相反往外走。嘴巴里,布甸的?甜味还未散去,仲正义也?跟在他身后?。这是夜晚,又不像夜晚。是自然?风光特别的?小镇独有的?夜景。 海一般乌黑的?天空淬着紫色,夜里散步的?人慢慢走着,斑纹形状的?白云、渲染的?星光也?悄然?浮现。风呼啸而过,看不到海,却四处都?是海。海水藏匿在空气中,引得树木如高潮般颤抖不止。可是,这并不是那样布满情-欲的?景色。快乐散去,四处寂静,唯有枝叶和地面的?细沙窃窃私语,秘密的?,快乐的?,清爽的?。 他走在前?面,她小步上前?,和他并肩行走。两人都?洗了澡,身体干爽,头发丝也?蓬松。 姜扬治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风真舒服。” 仲正义闭上眼睛,和他说一模一样的?话:“风真舒服。” “风当然?舒服了,”他看向她,突然?说,“风又不用上班。” 她回看向他,倏地听懂了这个笑话,哭笑不得道:“是哦。跑来跑去,还不会受伤,可舒服了。” “明天你们?就能去海边玩了,真好啊。哈哈哈。”最后?那几声笑干得毫无诚意。 仲正义自然?听懂了:“我……我留在家里照顾你吧。” “这不好吧?” “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好,就别笑得这么灿烂。”仲正义闷闷不乐,“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姜扬治觉得怪怪的?:“别说得好像搞大了我的?肚子?一样成吗?” 仲正义还是很有良心的?:“那有什?么办法嘛。要不是我,你也?不用打绷带吊着了。” 他们?已经围着院子?外面转了一大圈。仲正义想?了想?,自己和姜扬治都?是受害者,他的?嫌疑很小,把忧虑憋在心里又很烦,她索性说了:“其实——” 听完仲正义的?倾诉,姜扬治一脸呆滞。 “你的?意思?是……”他说,“有人要害你?” “呃,不是,那个,是。”仲正义也?脑袋宕机,被他带得结结巴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也?是!又不是恐怖电影!” 她后?悔了,不该说的?。他肯定把她当神经病了。现实世界可以撤回消息吗?仲正义觉得自己不该说的?。 只见姜扬治思?索片刻,对她说:“那就多小心一点吧。” 仲正义愣住了,太意外,于?是定定地看着他。 姜扬治说:“我们?都?是同时回去的?,停电的?时候,身边的?人就那几个。每个人都?有嫌疑。我家楼梯不高,不是折到脖子?的?话,一般也?摔不死?。但这肯定还是很危险。你可以想?想?今天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让人记恨你的?事情。” 仲正义说:“你……好可靠呀?” 姜扬治一点都?不谦虚:“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天才!” “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记恨吧。”仲正义说,“而且,今天在那的?几个人都?不像是……” “你觉得你很了解身边的?人?”姜扬治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不行吗?” “我可没这么说。”他笑一笑,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仲正义不喜欢姜扬治的?眼神。这个人个性很开朗,爱说也?爱笑,双眼明亮,可有的?时候,却又变得格外幽深,闪现出卑劣的?神采。他在想?什?么?在轻视她吗?想?侮辱她吗?要把她踩在脚底吗?她默默地盯着,骤然?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灵光一闪:“你在想?‘你肯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他震惊到无以复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够了。 假如叶莎尔在场,肯定会腹诽,这两个大笨蛋。 夜晚适宜入睡,散步也?不适合走太远。他们?开始往回走。姜扬治说:“那你准备怎么办?直接挨个告诉他们?,不说揪出来是谁,至少这次旅行让他们?下?不了手。就算黑手是你同学,等回去也?快毕业了,撑个一年,以后?江湖不见。” “我没这个打算。”她可没这么消极。 “那就逃跑怎么样?”他走在月亮的?影子?里,把一丝恶意的?笑也?藏在其中,“放弃这次假期,自保为上,赶紧回家吧。” 仲正义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仲正义看向他,月光照亮她的?面庞。她一字一顿,带着稀松平常的?坦荡说下?去:“我不会放弃我的?假日?。我要知道是谁,也?要快快乐乐地玩。我决定了要留下?美好的?回忆,谁都?不能影响我。” 说完以后?,她就先一步进了院子?,撑着门,让他也?进去。姜扬治一怔,目视她的?背影。她脊背挺拔,两侧肩膀一样高,走路时头不向上昂,也?不会总是低着脑袋。她有她的?想?法,她的?目的?地,她的?道路。这不算正义,这是仲正义会做的?事。 姜扬治推开自己的?卧室门,仲正义也?来到门前?。他们?都?暂停了一下?。他说:“晚安。” “嗯。”她回答。 谁熬夜谁起来得晚,这件事理所当然?。晚上不睡觉,只能靠白天来补。 仲正义依稀醒了一次,叶莎尔趴在她旁边,晃悠着腿说:“嘿嘿,正义,都?七点了,外面太阳都?很晒了。你是大懒虫呀。”当时的?仲正义想?,还不是因为你?!在宿舍都?没这么严重,换了个环境,老毛病又犯了。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睡意太浓厚,她就像鬼压床似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叶莎尔问了她一句“那我们?去玩了哦”,她挤出唯一一点力气,勉强点点头。 然?后?,她感觉自己只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总算有力气看手机了。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仲正义吃了一惊。 叶莎尔很贴心地拉上了窗帘,屋子?里头不晒。 仲正义躺着发呆,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能坐起身了,可坐在床上,她又发了好一会儿呆。之后?就是类似的?循环,下?床到了行李箱边,发呆,拿出衣服,发呆,换好衣服,再发一会儿呆。 洗漱完,她才精神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仲正义出了门。太阳很晒,但中央空调启动?了,所以并不热。 家里应该人都?走光了。她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在厨房看到和她同样晚睡的?姜扬治。他拿着一把刀,看到她时很惊讶。 房子?放空很久了,前?面的?人又吃过一次,厨房里食材有限。他们?翻了半天,最后?只有半个午餐肉罐头和一个鸡蛋。 仲正义下?楼时,姜扬治就在切罐头里的?午餐肉。他只有一只手能用,给罐子?里的?肉划了一刀,下?一步应该是先放下?刀,拿锅,放开锅,开火。反正,全程他只能碰一样东西。 仲正义连忙说:“我来吧。” 姜扬治说:“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客人。” 她立即听懂了这话里的?娱乐意味:“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你是主人。”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你是我的?vip。”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天才。” “不不不——” “差不多得了。”仲正义玩腻了,打断他,转身去厨房了。 姜扬治站到门边问:“你的?手不也?受伤了吗?” “别说笑话了,”仲正义背对着他,轻车熟路操作道,“我那叫受伤吗?就一个小指头而已。” 午餐肉煎了一下?,鸡蛋直接用同一只锅子?煎熟,盛在一个盘子?里,放到两个人中间?。餐桌不大,他们?面对面坐。 他用叉子?,刺了一块午餐肉,送到嘴边。她拿筷子?,夹着吃掉。好半天没人说话。 仲正义用筷子?抵住煎蛋,姜扬治也?抬起了叉子?。停顿一秒,筷子?抵住鸡蛋中间?,叉子?把它分开来。盘子?是滕大哥去市场买的?,紫颜色。他们?各吃一半,蛋黄软乎乎地流在盘子?中间?。 晒斑遐想 第15节 仲正义突然?说:“我想?好了。” 姜扬治在咀嚼,吓了一跳:“想?好什?么?” 仲正义说:“我会照顾你的?。我都?听季司骏说了,你是左撇子?对吧?之后?我会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地跟着你,成为你的?左手。” “……”叉子?上剩余的?煎蛋直接掉盘子?里了。他不敢相信。 仲正义说:“你今天要做什?么?都?告诉我吧。我帮你。” 姜扬治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啊。” “在我面前?,不用逞强的?。”仲正义用奇怪的?慈爱目光看向他。这视线直看得他毛毛的?。 姜扬治表情扭曲:“你都?看到了,我右手也?能吃饭。该干的?都?能干。还成为我的?左手,我又不是假面骑士。” 姜扬治果断起身,把餐盘往前?推,转头进了洗手间?。不过左手而已,只是骨折了一下?,他都?还是做得来。果不其然?,就算单手,私人的?事也?解决得很轻易。他收拾完准备出去。 在外面,仲正义有点不开心。他那一通话说得有些?不留情面,明明她是一片好心,那么坦诚地示好,却碰了一鼻子?灰。 她吃完东西,将盘子?拿到水槽去洗。旁边有台洗碗机,但线卷成一团,东西也?挺旧的?,她也?就没拿出来用。仲正义只冲洗了一下?,回到外面,就听到姜扬治的?声音。 他还在洗手间?里:“仲正义。” 她说:“厕所没纸了?” “不是!”他回答得好干脆,可之后?就变慢了,似乎,里面发生了什?么很艰难的?事,“呃,你能先到厨房里待一下?吗……要么打个电话给路同学。” “怎么了?你小解尿自己身上了?”她开玩笑。 本以为会立刻被反驳的?。 然?而,里面却沉默了。 身边人不危及性命的?糗事往往会有几分喜剧色彩。 仲正义差点要笑出声了:“我说中了?不是吧,真的?假的??” “假的?啊,怎么可能。”情况艰难,姜扬治站在洗手台边,孤零零一个人纠缠了太久,非惯用手都?快抽筋了,可是问题却没有丝毫解决的?迹象。穷途末路,他似乎只有寻求帮助这条路可走,“呃,那个,我的?裤拉链卡住了。” 第15章 · 这一天?, 叶莎尔和路满卓去海边玩了。季司骏从酒店坐专车来,到海边玩。虽然没见到前女友和偶像,但是, 难得见到海边。他非常激动, 转头就跟他们?一块儿玩去了, 把自己视如己出的那两?人抛在脑后。 三个人站在礁石上拍照,又一起晒日光浴, 跳到海里游泳。 中午以后,太阳太晒, 他们?就到吃饭的渔家家里打了一下午麻将。叶莎尔发消息给仲正义,说他们?三?个人晚上回?去吃饭。等他们晚上回到家, 姜扬治和仲正义在料理晚餐。仲正义用?刀撬开生蚝, 自己尝了一口, 姜扬治给她把刀接过去。 路满卓看?了半天?,说:“你们俩是不是关系变好了?” 仲正义说:“是的。我们?今天?……一起经历了生死?攸关?的险境。” · 回?到早晨。 裤拉链坏了,仲正义觉得没什么,让她来,两?手?并?用?抓着用?力?一扯坏了就完事?了。回?头换一条也是一样的。姜扬治非常排斥这么做, 觉得这是女流氓的行为, 她怎么会一点犹豫都没有?。仲正义认为自己是无可奈何, 情非得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当?两?人像色眯眯的土匪和即将被奸污的良家妇女般对峙时,门突然开了。 滕信晖站在门外,戴着顶草帽, 看?到他俩这姿态, 笑容分毫不变,干脆利落, 直接把门关?上了:“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呀继续! 仲正义连忙追出去解释。 姜扬治也想起来,但又不能拎着裤子追上去,他低头,着急拉拉链,不知道怎么的,拉链很会挑时候,这会儿又顺了。 滕信晖进来了。平时姜扬治不在这边,都是他负责管理房屋,所以也算半个家,没什么好客气的,不管坐着还是站着,都不束手?束脚。进门后,他就轻车熟路打开橱柜,从收纳盒里找出车钥匙,准备把车库里那辆轻卡开出来,拿去洗洗车。 “喝点东西再去吧。茶行吗?”姜扬治说。 仲正义以为他要现场泡,想着单手?不容易,准备去帮忙。结果他直接打开冰箱,拿出装有?褐色液体的玻璃瓶。 冷气呼呼吹,滕信晖还在说话。仲正义凑过来,姜扬治端着冰茶,回?头看?向她。他疑问她为什么过来,但他只示意她帮个小忙,把冰箱门关?上。她当?然很愿意,这说明他已经开始接受她带歉疚的好意了,单手?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装茶的玻璃壶也被冰镇了,到了常温里,外壁冒出水珠。茶叶被过滤走?了,但是,茶水应该是红茶。 剩下的事?情是仲正义做的。 她接过那杯茶,拿去倒到玻璃杯里,然后放到滕信晖面前的桌子上。 “谢谢你。”滕信晖本来坐着,她靠近时想站起身,微笑着道谢,“住在这里还舒服吗?没什么不习惯吧。有?问题尽管告诉我。今天?下午他们?就会来修电路。” “都很好。谢谢。”仲正义脸上带着圣洁的微笑,仿佛刚刚受洗的信徒。 有?成熟魅力?,性格斯文,对人很温柔。 这不就是她最近的理想型吗? 滕信晖明显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对方是笑,又不是生气,他只能也跟着笑:“这个给你。” 他拿出一枚创口贴。仲正义这才?发现,自己手?指撕破的倒刺又泛红了。他只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了。 仲正义道了谢,往后退着走?,尽量花更多的时间面对滕信晖,这样的话,她就能欣赏他壮硕的身材了。但是,正退着,突然间,手?臂后面的皮肤一凉,一样冰冰的东西接触到她。 仲正义回?过头,姜扬治站得很近,手?里拿着给她倒的冰茶。 她接过杯子,继续观赏。 滕信晖仰头喝那杯冰茶。在这小地方,他没有?去过健身房,但每天?都要健身的,皮肤颜色恰恰好,身材也很强壮。尤其是胸肌! 好大! 她说的是冰茶的杯子。 仲正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的大喊,只觉得肺里凉凉爽爽,眼睛得到了滋润,身心愉快。放假真好,冷气真好,男菩萨真好,来这里真好。 姜扬治一个降温贴拍到她脑门上。 仲正义直接给冰精神?了:“怎么了?” “看?你一副中暑了的样子。”姜扬治说。 打扰她看?帅哥还敢说。仲正义不爽,但偏偏姜扬治满脸真挚,讲不出难听?的话来。 滕信晖说:“仲正义……同学,怎么你也留下了?不会是担心姜扬治吧?” “哈哈哈,是呀!”仲正义没有?谄媚的意思,只是比较想展现自己好的一面。全天?下人类性格有?无数种,可基础的好和坏很分明,乐于助人当?然比逃避责任好,热情善良当?然比好吃懒做好,“他现在肯定不方便。我来帮他的忙。” “多谢你了。”滕信晖说。 “没有?没有?。”又想起刚才?那惹人误会的情形,仲正义澄清说,“刚才?他上洗手?间,裤子解不开,我帮他解开而已。” 姜扬治面无表情地纠正:“不是解不开,是系不上了。” 仲正义只是说实话,不过,在这种时候,姜扬治难免觉得没面子。可就凭仲正义现在的心情,没留意到姜扬治黑脸也正常。 等滕信晖走?之后,姜扬治已经盘算好了打击报复。 他说:“你想当?我的左手?是吧。” 她觉得很好笑:“干嘛用?这么奇怪的讲法。好像那些二次元社团里的肥宅。” 背叛感像三?把刀子六个洞,他说:“这不你自己说的吗?” 姜扬治撑着伞,戴着墨镜,把仲正义领到花园里,扔给她一副手?套说:“把草拔了。” 仲正义看?着他:“为什么?” “我要是左手?还行,就会自己干。”理由很正当?。 仲正义算是弄懂了,这下明白了,完全会了意。大热天?的放暑假,大家去玩了,她却要当?苦力?。但是,叹了一口气后,仲正义还是蹲下了,套上手?套,开始拔草。她一点都没有?压低音量的打算,直接发牢骚:“……幼不幼稚啊。” 姜扬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晃悠着又回?去了。 花园很宽敞,就是为了能消磨时间而设计的。他回?去,到里面搬了漆成铜色的桌子出来。因为只有?一只手?,里面地板又经不起磨,他直接把右手?伸到桌下,扛起来移动。她一抬头,差点被吓到,连忙上前帮忙。 “你干嘛呢?”仲正义问。 她帮忙扶着另一边,他才?把手?撤回?去。 他们?把桌子安置好,他折回?去,单手?把椅子也搬出来了。 姜扬治又拿了平板电脑和一块面包来,坐下边吃边用?pad。仲正义继续拔草,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不满。可惜他听?到了也只会笑,还在吃面包空不出手?来的时候说:“帮我按一下发送。” 仲正义站起身,吹掉身上沾到的草屑,不开心地走?过去。 界面是微信,他在跟一个昵称叫“美丽女人”的人聊天?。他请她发送的信息是一张院子的照片。而在聊天?记录里,前面都是照片,包括前一天?晚上医院和家门前的自拍。 她说:“面包哪里来的?” “这次带来的。”他说,“你吃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他说:“吃吧吃吧。我吃不完了。”她就不客气了,想撕一大块,可他把包装全交给了她,自己走?到草地上蹲下,用?脚踩着,一只手?蹭上手?套,接着拔草。 家里没有?食材了。他们?一起去超市。这条路仲正义之前走?过了,很熟悉。外面晒得人头晕,她戴了遮阳帽,还穿上了防晒衣。 买东西结账是姜扬治付的。毕竟一开始他也说了,他们?帮忙干活就行。陪同往返、拎东西就能相抵了。她正好得空,回?过头,忽然看?到外面有?两?个小孩在踢球。小朋友,好朋友,一起玩。 仲正义觉得很有?趣,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走?出店外,她张望一圈,发现那两?个孩子在旁边一堵围墙边,两?个小伙子正跟她们?说话。 仲正义走?过去。 离他们?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她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在对未成年人说:“你们?爸爸妈妈没给你们?零花钱吗?借点钱花花。” 未成年人们?畏畏缩缩,明显不情愿。结果,其中一个男人竟然扬起了手?。 这什么教科书里的台词啊,什么垃圾渣滓大人啊。仲正义冷冰冰地说:“你们?干什么呢?” 她的声音和飞踢同时到的。 两?个成年男子应该是本地人,和那两?个孩子一样,没准两?家人都认识。但是,坏人干坏事?可不会在意这些,反而熟人更好作案。小孩子还很弱小,假如不懂得求助的诀窍,那就活该被欺负。 被踹中的那个撞到墙壁,另一个也瞠目结舌。两?个人一回?头。 “欺负小孩,你们?还算不算人?”仲正义是美人,同时是不好惹的美人。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眼黑却死?死?盯着他们?。她今天?没有?化妆,脸颊比往常没血色。长发被风吹动,有?一缕挡住了脸。她抬起手?,让那丝头发回?归原位,白色晃眼睛,包扎得厚厚的小指那么醒目。 晒斑遐想 第16节 仲正义有?个缺点。她自己也清楚。找不到来由的愤怒像岩浆,好像总是持续不歇地在身体里流淌。偶尔冷静,并?非是她不生气,而是因为从太久太久以前就是如此,习惯了,也学会了控制情绪。 但是,哪有?人一直控制得那么好呢? 正当?她准备什么都不管,也不想对不对付得了,大不了就跑,先揍几下出气时,姜扬治已经拎着购物袋出来了。 他正在找她,一拐弯,就看?到这一幕。他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先让她分担了一个购物袋:“你拿左边这个,有?鸡蛋,小心点。” 被打破了气氛,猛然间,仲正义从暴力?至上的气氛中清醒,一下变回?文明人。她干嘛呢,怎么能胡乱动粗?硬来容易吃亏,傻子都知道。再怎么说,她也应该先语言沟通一下的。他都只剩一只手?了,还拎这么沉的东西,她干脆两?只都接了过来。 见他们?作势要走?,刚才?被踢那人立刻反应过来:“喂!小姐姐,踹了人就想跑啊?” 仲正义略微有?点心虚,睁着圆圆的眼睛看?过去。姜扬治则满脸做梦神?情,痴呆状地回?了个单音节:“啊?” 那俩小女孩倒是聪明,抱着球就跑了。仲正义在想,现在把姜扬治丢下,自己拔腿就跑会不会更好? 但很快,那种辨认局势的表情就从姜扬治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容。他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打马虎眼可没用?。仲正义的鞋印还留在其中一人的背上呢。这厮好死?不死?,穿了件白色的t恤。人证物证俱在。 仲正义躲在姜扬治背后,小声提示:“他们?打劫小孩。” 姜扬治完全没因此而振奋。他对耍帅没兴趣,也不喜欢做英雄:“给你们?赔个罪总行了吧。别耽误了,我着急回?家煮饭。” 对面被踹那人直接乐了:“大哥,你是真怂啊!你老婆都比你硬气。” “是啊。”他对贬低自己毫无意见,“我平时不抽烟,不然就散两?条烟给二位了。” 两?个小伙相视一笑,也就准备见好就收。另一个人还问他:“你们?住哪啊?本地人?怎么没见过你们??你们?就小两?口过么?” “关?你屁事?,”仲正义看?不下去,还是要警告他们?两?句,“你们?再欺负小朋友,我就对你们?不客气。我告诉你们?——” “神?经,懒得理你。”被踢的那个根本没打算听?她上教育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样子,迈开腿就要走?。 电光石火间,只听?到一声重重的闷响。他已经撞到了墙上。就在半秒前,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到墙壁上。年轻人都被撞懵了,瞪大眼睛。 这么做的人正侧过头看?他。只用?一只手?是因为只需要一只手?,也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弹。头发微微有?点遮眼睛,姜扬治笑着说:“我老婆话还没说完呢。” “你……”一个人想动弹,可才?开口就被打断。 “我左边手?开始痛了。是你们?两?位谁动的手?呀?”姜扬治维持笑容,右手?一用?力?,把被揪住衣领那人直接推出去,“这里没有?监控,太方便了。借点医药费花花吧?” 青壮年男性可受不了这委屈:“你不要脸!” 另一个同伴倒是拉住他。他们?也不是惯犯,就是今天?没带钱,顺手?抢点小孩的钱买烟,没想惹事?进局子。人家伤员磕碰一下,真要赖在他们?身上怎么办? 仲正义彻底看?呆了,还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完,拐角处出现了另一个人。 是刚才?帮他们?扫条形码的超市老板! 老板是五、六十岁左右的女性,烫着卷发,穿着超市围裙,手?持一把钢叉……哦不,是一柄扫帚。身体两?边,小朋友正在指认坏人。 “好小子,欺负我外孙,你们?俩找死?吧?!”老板一通舞动扫帚,仿佛斗战胜佛摆弄金箍棒,就这么冲了上去。 那两?人就这样逃窜了。 之后仲正义才?知道,小镇有?一个好处,大部分人都是相互认识的。即便不认识,七拐八拐,多半也能是熟人。就像姜扬治早就知道那两?个小孩是老板的外孙女,也清楚这位老板的作风一般。 回?去路上,他们?俩吃着掰成两?半的葡萄味碎冰冰。姜扬治没拎东西。仲正义单手?拎着两?个口袋,觉得一点都不沉。两?个人边吃边往家的方向走?。 “我还以为你真是个软蛋呢。”仲正义说。 “我本来就是。”姜扬治说,“你倒是很勇敢。” 仲正义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们?认识也有?一阵子了,感觉他不是什么坏人。她也就说出了口:“以前有?一次,我和季司骏坐地铁去看?电影。路上遇到一个咸猪手?,他贴着一个女生站,手?里拿着包,把手?藏在包后面,一个劲摸那个女生。那女生感觉不太舒服,又不确定,所以不停地扭身子。可那男的就是不停手?。那条线人又多,走?也走?不开。我生气了,当?场劈手?揍了那男人的后脑勺。” 他很惊讶,笑起来问:“臭吗?” “什么呀!不知道。”仲正义说,“好在那男的心虚,到站直接跑了,不然我这样是有?点鲁莽。后来那女生加了我俩的微信,说要谢谢我们?。” “挺好的人啊!” “可她老找季司骏聊天?,单独请他吃饭……”仲正义咬牙切齿,“这都算了。季司骏竟然还觉得没什么不对!” 这下连姜扬治都傻眼了:“他认真的?” “就是啊!还有?呢,季司骏参加辩论赛,他们?学长一直说我凸嘴,长得像新疆丑女……气死?我了。季司骏还觉得只是普通的评价。” “……” “我测试过很多次,他是真的听?不懂……不只是我,他身边的人都被气得不轻。我说他‘情商低’,他还傻呵呵对我说‘大家都这么说’。真是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扬治的神?色变得很冷漠,甚至到了有?些刻薄的地步。可她没看?到。没有?人看?见。 他问:“那你还喜欢他?” “我知道,有?的人可能受得了,但我自己本来也大大咧咧的,一个傻子加一个呆子,这家人就完了。”她语气很轻快,想到什么,随口提问,“问你,滕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姜扬治认真回?想了一下,客观地回?答:“就很普通的男的。” 第16章 姜扬治和?滕信晖的相识是在多年前。他和?滕家人?的?认识顺序是?, 儿子滕信晖,滕阿姨,滕叔叔, 最后女儿滕窈想。滕信晖比姜扬治大七岁, 姜扬治还是?孩子的?时候, 他早就成年了,能喝酒, 考过了驾照,会做很多大人才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 这?里的?人?以?渔业为生的?很多,赚了钱的?也不少。有钱的人更容易善良。但是?, 其实滕家并不富裕。滕叔叔受了伤, 体力活对他来说太危险。滕信晖在外地?读大学, 中途休学回?来,为了省钱,也为了已经在上小学的妹妹。 居委会的?人?认识姜扬治家的?亲戚,他们让滕信晖帮忙,请他帮一帮新搬来的男人和他的?独生子。 滕信晖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沟通, 但他会开好几种车, 会刷漆, 做过瓦匠的?学徒。他只需要帮他们的?忙。但是?很快,滕信晖发现,他也会。姜扬治的爸爸也很会干活。虽然他们没法说话?。 有过一段时间,滕信晖觉得自己比姜扬治的?亲爸更像他的?父亲。他带姜扬治一起吃饭, 送他到学校, 带他去看铁轨,还介绍这?条铁轨的?来历——尽管姜扬治很不留情面地?告诉他“我知道?, 我爷爷就是?在那里卧轨的?”,反而搞得他很尴尬。 滕叔叔长得很像土拨鼠,不会尖叫那种,头小,身子很胖。他话?很多,和?姜扬治的?爸爸是?两个极端,他也是?说“不知道?你爸在想什么”最多的?人?。滕阿姨存在感很低,她信佛。滕窈想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孩子, 可以?说,滕信晖和?姜扬治的?相?处时间确实比较长。 整体上来说,姜扬治对?这?一家人?抱有感激。但他确实不觉得滕信晖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就这?样回?答了仲正义?:“不着急讨老婆,想努力赚钱,能干活。就一普通男的?。” 仲正义?说:“按你这?个说法,谁不普通啊?” 她腹诽,那个胸肌,才不普通呢!要是?那算普通,满大街挺着大肚子的?普通男的?都该去死了。 “哪有那么多不普通的?人?。”姜扬治回?答,有点犹豫,又还是?说了,“我说你,下次注意点,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啊。你以?为你是?蜘蛛侠啊?” 仲正义?真?心实意地?道?歉:“我一下没控制住。” “不过你踹那么准,真?够厉害的?。”他大笑,拍她肩膀,像男生之间称兄道?弟似的?,热情又大力,“不愧是?搞体育的?。难怪你都被人?推下楼梯了还不怕。” “那是?。况且,我还有你这?个受害人?二号做搭档。只要多注意,多小心一点……”仲正义?对?自己的?身体能力很自信,也很相?信自己。她忽然回?过神,“你说谁是?搞体育的??” “你不是?吗?” “不是?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了数秒。仲正义?扭动?肩膀,把他的?手挤下去:“勒着你不热啊?” 姜扬治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你都说了,我们是?搭档。” “你不热我热。”她干脆也伸出手,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刚才也是?,谁是?你老婆啊?放狠话?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他说:“是?那俩人?先讲的?。跟你被说成‘小两口’,我内心可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我也没有啊。”仲正义?漫不经心地?回?答。 一时之间,气氛堪比桃园结义?。 他们回?到家,买的?食物都是?能存放的?,也没有买太多当地?特产。两个人?肚子都饿,直接蒸米饭,姜扬治吊着手还闲不下来,跟在旁边指挥她。大米淘好放锅里,然后塞点杂粮米,滴点香油。她以?为这?就完了,他让她撒点盐。仲正义?不这?么吃,却也拗不过他。 蒸饭的?时候,姜扬治准备出去。正好遇上修电路的?工人?来,大概也是?熟人?,姜扬治叫他什么叔。 他准备一个人?去找滕阿姨要点小菜吃。可路上聊的?话?题让她又想起了翻滚下楼的?感觉,仲正义?也跟着去。 身上汗才消,又开始出汗了。 滕阿姨看到他们俩,很纳闷:“怎么一个一个的?都伤着了?出车祸了么?” “没有。”仲正义?本?来手上也痒,干脆拆掉纱布,好像也没有大影响。 滕阿姨给的?小菜是?腌的?鱼生。生鱼肉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酱油和?其他调料腌了很久。味道?很辛辣,但弱化了鱼肉的?油脂感。带回?家,两个人?在厨房里,直接把冰过的?罐子打开。姜扬治拿了双筷子,夹一块放进嘴里,没有咀嚼,似乎在想是?什么味道?。她等不及了,也取了筷子,吃了一块。 仲正义?问:“你是?吃这?么好吃的?东西长大的?吗?” 姜扬治回?答:“嗯。差不多。我们这?里有个习俗,正式吃之前要谢谢做饭的?人?。” 说完以?后,他忽然闭上眼睛,用拿筷子的?手贴了一下额头,说:“谢谢滕阿姨。” 仲正义?望着他。姜扬治睁开眼睛,催促她:“做啊。”于是?,她也模仿他的?样子,用手背碰了一下额头。 仲正义?闭着眼睛,视野变成黄澄澄的?黑暗。她说:“谢谢滕阿姨。” 旁边传来声音:“是?我用面子要到的?,也要谢谢我。” “谢谢姜扬治……”说完以?后,仲正义?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睁开眼,就看到他全神贯注,忍着笑看她的?表情。仲正义?问,“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是?的?。”姜扬治超开心地?承认。 仲正义?翻了个白眼:“你是?小学生?” 小菜太好吃,他们甚至没把它端出去,就搭配着米饭吃完了。他们买的?零食里有草莓软糖,冰过以?后可以?拿来当甜点,好吃得要命。 维修电路的?叔叔下楼来,用方言告诉他:“现在你可以?开你那些?电脑干活了。”姜扬治用手机转账给他,让他走了。 叶莎尔和?路满卓玩了大半天回?来,连带着拎了外带烧烤。买单的?人?是?季司骏,理所当然,他也来了。回?酒店之前,他打定主意要和?这?群人?一块玩。 季司骏人?缘很好,今天在外面,他已经认识了同样来玩的?年轻人?。 叶莎尔告诉仲正义?:“我们约好了一起看渔船。” 路满卓兴奋地?上蹿下跳:“还可以?自己钓。” 海水的?盐度不一样,适合打鱼的?地?方不能游泳,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仲正义?惊呆了:“你……你们一点都不觉得背叛我吗?” 叶莎尔像祸国妖妃似的?,轻轻用手给她顺气:“我们玩得开心,你肯定也会开心呀。” “你也跟着去不就好了?”路满卓说。 说得也对?。仲正义?一下陷入思索中。 滕信晖正好拎着一堆生蚝过来,送给他们吃。季司骏问滕信晖:“滕大哥,你应该也出海钓过鱼吧?明天要不要去?” 晒斑遐想 第17节 一听这?话?,仲正义?顿时竖起耳朵。假如滕信晖去,她肯定会动?摇得更厉害。 可是?,滕信晖的?回?答却是?:“我就不去了。明天我要去酒庄干活。” 除了姜扬治照常喝汤以?外,另外几个人?齐齐看向?了滕信晖,都等着他解释。 滕信晖苦笑一下,介绍道?:“是?我以?前初中同学的?酒庄,叫我过去帮忙算账。我要去住几天。本?来还想问你们去不去逛逛的?。我同学开了一个西餐厅,他烧菜好吃。” 路满卓特别傻的?样子,说:“不能下次吗?” 叶莎尔揍他脑袋:“滕大哥是?去帮忙。” 吃过晚餐,姜扬治上楼进了书房。 仲正义?在楼下陪他们聊天,时不时也插一句话?,叫季司骏赶紧回?去啦,问今天海边好不好看啦。等大家没注意,她看准时机,倒了杯取代冰茶装的?柠檬水,踏上楼梯。 仲正义?敲了敲门,屏气凝神,听到里面说“进”以?后露出笑容,推门而入。 姜扬治回?过头,座椅是?随之而移动?的?。他看到她站在后面,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说了声“hi”,就继续摆弄电子琴了。 因为他说话?了,仲正义?也就放心地?靠近,放下那杯柠檬水,坐到旁边的?行军床上。她不出声,就这?么悄悄坐着。仲正义?穿的?是?热裤,房间里冷气充足,她用双手摩挲膝盖。姜扬治总算开了口:“有何贵干?” 仲正义?说:“咱们去酒庄吧!” 姜扬治说:“为什么?再歇个几天,等他们钓鱼回?来,一起去冲浪吧。” 仲正义?立刻站起身,做出捏肩的?样子,实则非常非常用力。姜扬治痛得仿佛受刑,全身都缩到椅子上。 “当然是?为了多和?滕大哥接触呀。”仲正义?一边捏一边说,“你可是?我现在唯一信任的?人?!” 姜扬治痛得嗷嗷叫,好不容易摆脱她的?魔掌,一跃而起站着说:“我说过了,他就是?个普通男的?。” “我看起来像是?对?外星人?感兴趣的?样子吗?活在这?地?球上,谁不普通了?”仲正义?说,“再说了,我又不是?这?就赶着上去。多接触接触,总要了解了才知道?。” “你自己去不行吗?干嘛叫上我?” “……”仲正义?转动?眼睛,偏移视线,刚才还真?没想到,“我一个人?害羞。” 见他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才换了个理由:“你单独在家,我都不能帮你干活。怕你照顾不好你自己。而且……我们俩不是?搭档嘛。” 姜扬治抱起手臂,盯着她思索了一会儿。他重新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示意她继续按摩:“我答应了有什么好处吗?” 好起来了! 仲正义?当然照办,用力按着他的?肩膀说:“你想要什么好处?” 姜扬治说:“让我考虑一下。” 他才这?么说,她已经把他搁在旁边的?手机拿过来了。仲正义?满脸微笑:“先发消息给滕大哥,告诉他我们要去吧。” 姜扬治看着她,用没有表情的?表情控诉,但还是?看了一眼手机。 智能手机面部解锁,她把它抽回?去。姜扬治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直接说:“‘滕哥,明天我和?仲正义?跟你一起去酒庄。几点出发?’加点爱心和?独角兽的?emoji。发吧。” 仲正义?编辑了文字,发送,然后还给姜扬治。 姜扬治义?正辞严地?强调:“表情呢?这?很重要!” 他又追加上五颜六色的?爱心和?独角兽的?emoji。 姜扬治想端过那杯柠檬水,喝一口解解暑。仲正义?直接伸手,没看到他,自顾自端过那杯饮料。她正得偿所愿,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等她咽下去,才后知后觉看到旁边姜扬治。她一个激灵,把柠檬水交到他手里,换了副面孔:“谢谢你帮忙,蓝人?老师。” 姜扬治接过杯子,调整吸管,扬眉吐气地?喝下去。 第17章 仲正义认为自?己和叶莎尔、路满卓和季司骏分头行动是好事。 她摔下楼梯才过去一天, 先不说被推是不是误会,假如是真的,那他们三个, 连带着当?时?还在的姜扬治和滕家小妹妹都?是她的怀疑对象。姜扬治也受了伤, 被从嫌疑人里剔除出去。剩下还有四个人。 仲正义表现得自信满满, 不那么害怕,也觉得他们不会干这种事, 可?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她多多少少会有点紧绷。 他们乘船去钓鱼, 不见一会儿是一会儿。仲正义也松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她又把椅子搬到了门口。 这一幕被叶莎尔看到。叶莎尔笑得好奇怪。仲正义回过头, 有点想把这件事告诉她。她问?叶莎尔:“你会不会觉得我是被害妄想?” “女孩子肯定要小心点。”叶莎尔一副没想太多的样子, “不过是的。嘿嘿。你放轻松点嘛。” 看到她的反应, 没来由的,仲正义又迟疑了。 叶莎尔根本没发觉,自?顾自?说下去:“我们跟着去钓鱼,我还以为你说什么都?会跟着去的呢……不过这样也好。” 仲正义感到好奇:“为什么这样也好?” “嗯?”叶莎尔说得头头是道?,“因为都?快毕业了, 肯定是要分开的。我们在学校三个人粘得那么紧, 天天在一起, 跟组合一样。就算是she、加油男孩、3unshine那些组合,最后?也都?是要单独活动的呀。” “这个比喻恰当?吗?”仲正义被那一连串的三人艺能组合排列逗乐。 叶莎尔才不管那些,接着小声絮絮叨叨:“这里的人都?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我们打完麻将,下午准备回来, 他们就主动过来, 问?我们是不是住在坡上的。然后?就说要不要一块儿去海上钓鱼,特?别?热情?。” 仲正义没多想, 只是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在滕信晖的车上,到加油站加油的时?候,滕信晖下去到便利店买水,就剩下他们两个坐在车上。还是之前那辆挂着枭熊挂坠的车,坐在最后?一排,不至于被打。听仲正义复述昨晚女生的睡前谈心后?,姜扬治靠在座椅靠背上,若无其事地说:“是我麻烦那些叔叔去邀他们几个的。” “为什么?”仲正义问?。 姜扬治说:“短时?间内和他们呆在一起,很?为难吧?” 她口头没有承认,但心里想的也差不多。不是为难,单纯有点紧张而已。 滕信晖买完饮料回来了,把两瓶宝矿力?水特?拿给他们俩。仲正义暂时?不想喝,把它别?在储物夹里。姜扬治拿在手里盯着看,仲正义看到了,一手接过来,轻而易举地拧开,又把瓶子交回去。 姜扬治用“你男友力?好高”的眼神看向她,她很?谦虚地捧着脸,也就笑了笑。 突然,姜扬治凑过来,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车子已经开动了,行驶在公路上,呼噜呼噜响。仲正义没听清楚,也靠近一些,让他重新说一次。姜扬治说:“把危险人士都?调走,我这个搭档是不是很?称职?” “称职,很?称职。身残志坚。”仲正义耐着性子给他口头称赞,顾及滕信晖在前面,只能也像他一样压低声音,“你要的回报想好了吗?” “没呢,别?急。”他恢复了正常音量,挪开一段距离,把手机扔给她,仗着她欠他的,肆无忌惮,“帮我玩一局游戏。我的打卡和连胜都?要过期了。” 仲正义不玩手游,可?这是无法?拒绝的要求,只好嘀咕着“会晕车吧”点开:“我对游戏没兴趣。” 姜扬治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让她玩:“你先试试看。” 然后?,直到下车之前,车后?座都?传来持续不断的大呼小叫。看的人大呼“向左向左向左”,玩的人则只顾着兴奋地尖叫。滕信晖满脸苦笑,可?靠的结论是这两位乘客都?不晕车。 下车以后?,车外的世界是户外,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葡萄林。 滕信晖说:“酒庄另一边还有另一扇门。我们今天就走这儿进。小心别?滑下去。” 来接他们的人是滕信晖的初中同学一家人,孩子是还在上小学的小男孩,像是一只松鼠似的冲过来,抱住滕信晖的脚。滕信晖笑着把他抱起来,举高高,又抱进怀里。 滕信晖的初中同学看到他们,刚要打招呼,注意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他的反应非常符合正常人:“你们好啊……咦?!姜扬治?你手怎么了?” 姜扬治也就笑一笑:“下楼梯没站稳。” “你小心点啊。怎么这么粗心?年轻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落下病根了。”对方滔滔不绝,关心道?,“我认识一个会作点法?的神,要不要请她来给你弄一下。她给你开几张符纸,烧了泡水喝,一下就好了。” 听前半段,还以为是认识什么名医,后?半段硬生生急转弯,冲向封建迷信。 仲正义心里想,原来他们也相互认识。 进门的时?候,她也就随口问?了一下,酒庄的老板说:“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而且小姜很?有才嘛。我不听偶像音乐,但我喜欢新浪潮风格。我开了西餐厅,还请他帮我们弄了一些店里放的纯音乐。招待来品酒的老外也多些格调。” 原本滕信晖是来帮忙的,但既然姜扬治和仲正义要参观,他也就先留下了,陪着他们逛了再走。 室内没了太阳光,到处都?能看到金属器械,调节温度湿度的仪表盘立在墙边。仲正义第一次看到这幅场景,正想拍照,就发现姜扬治入镜。这个人,又在自?拍了。她撇撇嘴,想到什么点子,又突然间窃笑,拍了一张他在自?拍的照片。 穿越各个厂房后?,酒厂老板从酒桶直接抽出还没装瓶的酒,注入到酒杯里,给他们品尝。 仲正义抿了一口,眼睛当?即发亮,一个劲称赞:“太厉害了。我不懂酒,但这个实在是太好喝了。” 谁都?乐意听好话,酒庄老板也高兴:“小姑娘嘴这么甜。品酒这回事,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好。” 酒庄老板的太太个性更爽快,直接叫她去试另一种:“这个更好喝。我更喜欢这个。妹妹来,试试看。” 大家喝了好几种。听说有的专业人士都?是把酒在嘴巴里含一含就吐掉,但仲正义可?舍不得。这酒一尝就知道?,是面前这些人们花了好大的劲酿造的。再说了,她也知道?自?己酒量好。自?打五年前年纪到了,爸爸给她满上一杯二锅头开始,仲正义就没有喝醉过。 她悠然自?得地品着酒,非常有余裕,还惦记着自?己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仲正义兜着圈子,走到滕信晖身边,大大方方地询问?:“滕大哥,你平时?喜欢喝酒吗?” 滕信晖本来在一个人踱步,听到她的声音,于是回过头。他说:“我不太喝。” 仲正义垂着头,让刘海稍稍垂落:“酒量不好?” “哈哈,是吧。酒这个东西,喝了可?容易坏事。”滕信晖说,“仲同学,你也多注意哦。别?喝醉了。” 被大胸男妈妈关心了!仲正义说:“你叫我正义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的。” “好的,正义。”滕信晖突然想到什么,又提醒说,“正义,辛苦你盯一下。其实吧,酒量不太好的是姜扬治。而且骨折也要少喝酒。” “噢……好的。” 仲正义回头扫视一周,瞄准离自?己有几步之遥的姜扬治。虽然她还想继续和滕信晖聊聊天,多了解一些情?报,但是,他说得对,不能让姜扬治再喝酒了。身体要紧。 她走过去,不给预告地戳了一下他的背。姜扬治的反应和当?初在电梯里一模一样,过激得很?有意思?。他说:“怎么?终于对滕大哥幻灭了?不调查了?” “不,要张弛有度。”她说,“听说你酒量不好,现在又骨折了。别?喝太多。” “酒量不好?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姜扬治很?不屑,马上就猜到是谁说的,“上次我喝醉是初中好吗?” 因为姜扬治喝醉后?会胡言乱语,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所以当?时?把滕家一家人都?吓坏了。这件事大概给滕信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哎,你还是少喝点。”她还是去抓他的手腕,把他拿着酒杯的手给按下去。 姜扬治看着她,没说什么,只默默别?开脸。刚好对面是一堵金属板,能像镜子一样倒映出脸的那种。他发现自?己的表情?竟然很?……温馨。这什么意思??姜扬治倒胃口地干呕了几声,被自?己恶心到了。 他说:“仲正义。” 仲正义头也不回地接应:“干嘛?” “告诉你几个滕信晖的情?报吧,”姜扬治说,“但你要帮我把游戏通关。你玩得比我好。” 虽然完成任务的难度还挺高。仲正义说:“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姜扬治就告诉了仲正义滕信晖大学参加什么社团,洗澡先洗哪个部位,是什么星座等信息。仲正义都?记下来。对这些琐事,她说不上感兴趣,反而对姜扬治这个情?报源觉得好笑 :“你是从哪知道?这些一点都?不重要的信息的?还洗澡先洗头呢。” 姜扬治说:“一点都?不重要吗?那我不讲了。” 晒斑遐想 第18节 仲正义马上阻止他:“别?别?别?。我去上个洗手间,回来你继续。” 她起身,蹦蹦跳跳地问?了一下洗手间在哪,然后?就去了。等仲正义回去时?,大家都?到偏厅去了。工厂的帮工告诉了她位置,仲正义也就往那边走。可?等她进门,滕信晖不见了,姜扬治也不见了。 酒庄老板娘告诉她,等会儿一起去餐厅吃饭:“稍微等等哦。信晖他干活去了。等吃完饭,下午你们没计划了的话,我开车送你们走。” 仲正义笑着道?谢,又问?:“谢谢姐。姐,你知道?姜扬治去哪了吗?” 老板娘说:“好像往楼上去了吧。” 仲正义转过身,自?己去找她的好搭档,还站在楼梯上,就听到上面传来说话声。 酒庄老板的儿子抱着平板,在不断地刷短视频,与此同时?说话:“我妈妈说了,想要明星签名可?以找你,真的吗?” 紧接着是姜扬治的声音:“假的。你想要谁的?” 仲正义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人真够厚脸皮的。既然假的,那还问?想要谁的干嘛?摆明了有能力?做到。 显然,小男孩和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他的说法?未免有些太不客气。 短视频的背景音下,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切!那要你何用!废物。”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样说话。还记得刚刚和他父母打交道?,两个大人都?挺正常的,待人热情?,事业有成。 幸亏跟她没关系。仲正义想着,就要上楼,楼梯上的人突然又说话了。 小男孩说:“跟你一起来的女的怎么老缠着信晖哥哥啊?是不是喜欢他?真淫-荡。” 稚气的童声说出了具有反差的词汇。小学生就知道?这种词语了吗?生气之前,仲正义先感到恐怖和诧异。但是,马上,她就听到了其他人的答复。 “根本不。”姜扬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难以想象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喜欢一个人,为此去做点什么,这很?自?然。仲正义是勇敢的人。” 仲正义站在楼下,一时?之间沉默了。 这个姜扬治……干嘛啊?! 原来他这么欣赏她的吗? 她正在心里惊讶,也有些沾沾自?喜,楼上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嘈杂。平淡而镇定地回答后?,姜扬治直接抓住小男孩的头。虽然只有一只手,但就他来说,对付小孩子太简单了。姜扬治说:“倒是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不文明的?快道?歉!” “你干什么?!我操!”小男孩大喊大叫,连踢带踹,“痛死我了。” “还‘操’呢,你能‘操’什么?”姜扬治忍不住笑。 只听楼上传来喧哗,仲正义生怕楼上发生杀人案,赶紧冲上去。 好在她赶到的时?候,姜扬治只是抢走了小孩子手中的平板电脑,利用自?己是大人的优势,把东西拿到高处,不让小朋友碰到。 仲正义的出现把姜扬治吓了一跳。看她的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这次轮到姜扬治担心仲正义暴走,这个随时?爆炸的炸弹女孩更危险。 不过,仲正义实际不生气。她还没堕落到会对小屁孩发火,尤其是,估计连爸妈都?治不了的。她才懒得把血压寄托在这种事上。她做的仅仅是故意板起脸:“谁在骂我?!看我把他的皮扒了!” 素质低的臭小孩立刻逃跑了。 仲正义的黑脸还没收回去,目光转移,看向了姜扬治。 她朝他走来,一步接一步,给人地动山摇的错觉。 姜扬治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手臂逐渐不自?觉抱住自?己,弱小,无助,又可?怜:“呃,那个什么,我可?没骂你。” 仲正义已经来到他跟前,影子落下,盖到他脸上。光看表情?,她的心情?似乎很?差。但是,这一般都?是错觉。 下一秒,她笑了,笑容如四季兰般绚丽多彩。氛围也随之改变。 “我知道?。”说着,仲正义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走了一上午,论谁都?累了。 这里是楼梯间的角落。背后?的窗户很?高,矩形的窗口投出薄荷绿的影子,薄薄一层,落在米色的地板上。褐色的长椅没有靠背,硬邦邦的。姜扬治和仲正义坐在这里。仲正义穿着短裙摆、宽松风的连衣裙,脚下是靴子,她伸直腿,腹部和大腿发力?,像在池塘边玩水一般,百无聊赖地抬起脚来。姜扬治收着包扎过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揉肩膀。 喝过酒的舌头有些干涩,贴着上颚。脖子上聚拢了一些汗水,凉丝丝的。肚子说饿也不饿。心很?静,周围也很?静,安静得让人意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在这里乘凉而已,却好像都?变成了玻璃杯里的冰块。有人在倒酒进来,他们冰镇了气氛,而这淡淡的、甜味的酒也将他们湮没。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仲正义。 她讪讪地笑起来,说:“我去问?问?什么时?候吃午饭。” “好。”姜扬治仰起头,好像不太懂她怎么突然激动,但是,也没有太多反应。 仲正义飞快地穿过走廊,想去问?问?西餐厅在哪里,也没管遇到的是谁,直接打了招呼。对方一回头,竟然不是陌生人。滕窈想用目光传递出“怎么是你”的信号,仲正义则支支吾吾喊出她的名字:“滕妹妹?你为什么——” “我在打暑假工。你们这群人也来了。那……”滕窈想立刻开始左顾右盼,“姜扬治在哪里?” 仲正义解释:“只有我和姜扬治来了。没有‘群’啦。” “哦……”滕窈想抓住重点,“就你们俩?为什么?!你是姜扬治的女朋友吗?” “不是的。我们是我前男友介绍认识的,就是那天那个季司骏。这种前缘,我们俩不可?能的。”她澄清。但是,仲正义还是没直接把“我最近对你哥有点兴趣”说出口。 滕窈想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在她的帮助下,仲正义弄清楚了午餐开餐的时?间、地点,以及到时?候怎么走。 其实,她和姜扬治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滕窈想也在场。仲正义觉得自?己和滕窈想也认识没多久,不至于有人干出那种事。但是,恶童刚才刚见过一个,电影里也看过不少,万一滕窈想就是一个类似《孤儿怨》女主角的早熟坏小孩,因为莫须有的感情?纷争就痛下杀手呢? 仲正义给姜扬治发了个消息,他们在楼下见。西餐厅开在海边,主打的就是美景加美食,吹着海风吃海鲜喝美酒。 这么一想,仲正义还挺期待的。姜扬治也是第一次来,据他所说,餐厅建成以前都?太忙,他虽然帮了忙,可?自?己也没来体验过。 走在路上,他们就被告知了,在这个餐厅,菜是配角,主角是酒。海鲜都?是随便做做,突出一个鲜,重点还是酒。 仲正义摩拳擦掌,刚才品酒那点,她的感觉就像喝水。当?然,也不是为了把自?己灌醉去的,只是比较好奇,有些什么美酒。 到餐厅后?,姜扬治进门去打招呼。仲正义找了个座位坐下。 之前那个酒庄老板的儿子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瓶冷藏过的牛奶。 他把那瓶奶给她,摆出道?歉似的扭捏样子来,说:“喝了解酒。” 叫姜扬治过去的是酒庄的老板,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作为人脉炫耀一下。今天来参观的人不只大学生,还有一些在大都?市经营餐厅的人。他们是组团来的。 姜扬治穿得很?简单,品牌或许不那么有名的单调t恤,长裤,用束带吊着手臂。他对应酬足够习惯,虽然说现在有点突然,但还是能蒙混过关的——嘴角上扬就算笑,身体前倾,用右手和右撇子们握手,握手时?稍微点点头。 年轻人们的目光在姜扬治身上流动。他外表光鲜,形象即便朴素也惹人注目,加上酒庄老板反复强调他的工作,他就职的公司。 他被问?要不要共进午餐,坐同一张餐桌。在那些人中,有几张年轻漂亮的女性面孔正朝他微笑。 姜扬治从容不迫地回答:“谢谢。” 他转过身出去了。餐厅里位置不多,没有封窗,能直接看到海。仲正义一个人正无聊,又没看到滕信晖,回头发现姜扬治出来,她立即站起身,挥手打招呼:“这边!” 他走过来,像是把刚才那个成熟稳重、对秩序了如指掌的自?己像壳一般蜕掉。姜扬治坐下,忽然捂住自?己的左臂,皱着眉咬紧牙关:“痛!” 仲正义飞快眨眼,睫毛忽闪,在餐桌另一端起身:“没事吧?磕到了?” “骗你的!”他恢复原样,笑着说,“傻子!” 她从桌下踹他一脚。 海鲜一道?道?上来,有些煮得刚刚好,有些是腌的,本地人似乎很?习惯这种吃法?。送上来的酒不全是红酒,还有调制成的鸡尾酒。 中途来上菜的人竟然是滕窈想。 只见她穿着统一的橄榄色服装,端着托盘加快脚步,直奔这一桌。看到姜扬治,她马上笑容满面,迫于打工规定不能闲聊,只好在走时?偷偷挡住嘴巴小声说:“等下我给你们多端一份冰淇淋来!” 然而,再看向其他人,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走的时?候,滕窈想看到了仲正义放在旁边的牛奶。喝酒时?喝些牛奶能解酒。她在这边帮了这么久的忙,也很?清楚这件事。 滕窈想收起空了的餐盘,顺便拿起那瓶牛奶,瞄了一眼,放到托盘上,一并带走了。 调制酒都?制作非常精美。 仲正义一连喝了好多杯,但都?注意了量,自?己没有醉。她还是想喝点牛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牛奶不见了。来过餐桌附近的又没有别?人,除非是见鬼,否则还真不知道?东西去哪了。 吃过午餐,他们到了酒庄外面。在去葡萄林的路上有一条供车行驶的道?路。他们要越过这里,才能回刚才的住宅去。这条路上没多少人,放眼望去,暂时?也就他们两个。 仲正义揉着肚子,轻轻打嗝,说:“等会儿回去还是找点饮料喝吧。我想喝养乐多了,你呢?” 她回过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姜扬治早就掉队,没跟在身后?了,亏她还絮絮叨叨跟他聊天。道?路两边有护栏,他就靠在护栏边,一副不想走了的样子。 隔着一条路,仲正义大声喊道?:“你吃错药了?干什么呢?!” 姜扬治拿着手机,举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仲正义猜他又在自?拍了。 他酒量比不上仲正义,那一连串的调制酒套餐只会让他变成一个悲伤的醉鬼。姜扬治的确想自?拍,但打开以后?是后?置镜头。他想切换,却只把拍照模式变成了录像。 录像开始了。镜头里,仲正义朝他跑过来,越过一条宽得宛如河面的道?路。 她说:“姜扬治!” 他看着镜头里的她,朝她微笑,然后?抬起头。 仲正义是想来教训他的,想看看这人突如其来犯了什么毛病,可?姜扬治拿下手机,朝她绽开笑容。 有点羞涩的。 异常纯真的。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来不及刹车了,也没有时?间给她细想。他拉住她的手腕,冲到她跟前,毫无距离感。她不适应,但可?能因为他的笑容,她没有很?排斥。 仲正义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脸就到了跟前,很?近,非常近,太近了,近得过头了。可?她又不能闭上眼,闭上眼就太奇怪了……她只好呆呆地睁着眼睛,近距离地看着他。两个人仿佛睫毛都?要接触,就像是蝴蝶用翅膀轻轻碰到彼此。 仲正义不受控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他笑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人在看着自?己的瞳孔。 仲正义总算发觉了异常:“你……你是不是喝多了?” “嗯。”他笑得很?开心,开心得让人心生困惑,“我的脸是不是很?烫?” 他把她的手往脸上放。仲正义吓了一跳,只见过喝醉酒后?非礼别?人的,怎么有人让别?人非礼呢?这时?候是夏天,体温本来就高。她的手背贴到他脸颊,的确有些热。她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脸,他被强行做了鬼脸也不反抗。 呃。 仲正义想。 这人……剔除她的主观色彩……客观来说,还挺帅的? 第18章 她捏着他的脸颊, 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力,颇有些想让变形的妖精变回原形的意思。但?是,仲正?义还没能成?功, 计划外的状况就发生了。 姜扬治手臂移动, 环住她的身体。仲正义还没当?回事, 把手放下,用力捶了?他一拳:“干什么?要发神经是吧?” 晒斑遐想 第19节 显然, 他那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酒醉情形没没那么简单。 她抬起头,两个人再度近距离对视。他朝她笑了?一下。 然后?, 仲正?义就觉得身体一轻。 仲正?义个子不矮,虽然现在还算苗条, 但?在人生?漫漫二十多年里, 很长?时间都是个体重不轻的孩子, 偶尔也有大人会把人拎起来,那绝对是吃力的。再说了?,这个年纪,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把一个成?年人抱起来。就算是季司骏,也没干过这种事情—— 姜扬治把她抱起来了?。 仲正?义因身体悬空而紧张, 又怕压着他吊起来的左手, 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挪到右边:“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他压根不管, 发出?快乐的笑声,抱着她还不算完,还要转圈。 “放我下来……你这个神经病,”一开始还在求救, 到后?来, 仲正?义也忍不住笑了?,“你小心!” 真神奇。身体变轻盈的时候, 心情也会变得轻快。 但?是,单手还是太费劲了?。两个人才转了?没几圈,就人仰马翻摔在园子里。不在水泥地上,倒是不痛。可仲正?义立即爬起来,想看他的手有没有压到。姜扬治这疯子,又把她拽下去?了?。 酒精的气味很刺激。仲正?义懵懵地愣在原地。他就像抱着洋娃娃一样,不断摸着她的头,笑眯眯地说:“宝宝。你要不要吃兔肉干?宝宝,要不要我帮你洗澡?宝宝,” 滕窈想急匆匆赶来想找她的“治哥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说实话,那一刻,仲正?义很怕滕窈想突然生?气把她给处决了?,但?是,出?乎所料,震惊过后?,她很快就恢复冷静,帮忙把仲正?义拽起来,领着他们一起走完剩下的路,回去?刚才的室内。 而这一路上,姜扬治一直执着于要摸仲正?义的头,还笑着叫“宝宝,我会去?找你的”。仲正?义烦都烦死了?。而滕窈想则坚持要夹在他们中间。 终于到了?屋子里,滕窈想说:“老板娘等会儿就会开车过来。你们等等。” 解决完问题,她才气鼓鼓地对着仲正?义说:“你刚才是不是心动了??” “什么?怎么可能——”仲正?义变得很激动,连忙澄清,“我不是!我没有!” 她看着滕窈想,滕窈想看着她。有一刹那,仲正?义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反应有点太过激了?。 但?结果,滕窈想还是相信了?。小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要把姜扬治的行为看得太重了?!他只是……把你当?成?了?宝宝!” “‘宝宝’是什么?”仲正?义发自肺腑地提问。 “是我家养的中华田园犬!”滕窈想叉着腰,俨然小大人模样,“不过前几年就寿终正?寝了?!是我起的名字!姜扬治很喜欢它!” 仲正?义盲目地赞扬:“很好?听的名字。” “嗯嗯!那当?然……姜扬治不该喝这么多酒的!”滕窈想挪动到姜扬治身边,从理性上来说,她当?然希望他尽早痊愈,注意身体健康,杜绝饮酒过度。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她也希望他能再发一下酒疯,最好?是像刚才那样,对待她也像对待正?义姐姐就好?了?……胡思乱想到这里,滕窈想连忙来回甩头,把这么居心叵测的念头甩出?去?。 仲正?义并?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天人交战,只凭本?能想起来,当?时就餐,作为暑期工侍者?,滕窈想也来过餐桌周围。 她说:“滕妹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是你拿走了?我桌上的牛奶吗?” “嗯?”滕窈想茫然地抬起头,听到她的提问,这时候才回应,很干脆就承认了?,“哦,没错。是我拿的。” “……” 为什么? 仲正?义也不是很懂。总不可能是不想她解酒吧? 仿佛雷击一般,滕窈想突然说:“你这个人,对别人太没有戒心了?!” 认识没多久、年纪比自己小,按理说,在滕窈想面前,仲正?义才该是提意见的角色。然而,眼下,滕窈想却一语中的,猛地戳中了?仲正?义的软肋。她自己也承认,这也是以前别人对她说过的话。 仲正?义少见地无?语凝噎,然后?虚心请教:“为什么这么说?” “那瓶牛奶是那个小屁孩给你的吧?”滕窈想冷冷地抱起手臂,形象高大宛如奇异博士,“就是老板老板娘的儿子。” “嗯。”她乖乖点头。 滕窈想说:“那瓶牛奶过期了?。我以前也被他用一样的办法整过。那孩子就是个傻-逼。他爸爸妈妈只忙工作,不太管他。爷爷奶奶把他宠坏了?。” 仲正?义有些惊讶,又似乎不是那么的惊讶。但?是,这样一来,真相大白,之前那个小鬼头态度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就能解释了?。 本?来平复的心情突然又躁动起来。仲正?义用尽全力压抑愤怒的心情。死小鬼,小屁孩。竟然还想整蛊她。气死了?! 看到她的样子,滕窈想又开口了?:“放心。我会帮你修理他的。这是我的特长?。” “咦?” 滕窈想握紧拳头,摆出?专家的姿态:“这种熊孩子,就要让他受到社会的毒打。” 原来滕窈想是这么好?的孩子。仲正?义都快有内疚感了?。她战战兢兢地问:“那个,滕妹妹。问你一个问题哦。你是不是喜欢姜扬治?” “你……”滕窈想定定地看着仲正?义。 大女生?和小女生?大眼瞪小眼。 “问得这么直接,我都不好?意思了?。是又怎样?”滕窈想的表情还是很拽,可却悄悄别过脸。 仲正?义寻思“平时看你也没害羞藏着掖着啊”,说:“因为我看我和朋友第一天来,你对我们很警惕……” “吓到你们了??”滕窈想仍然冷着脸,不过,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恶意,“我只是想知道有哪些对手。不管是学习还是恋爱,我都会出?击的。” 怎么说呢,这个想法……仲正?义不讨厌:“不论什么领域的成?功,勇敢的人都能得到礼物。” “对!”滕窈想看着她。 这一次对视,两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满脸写着“知音难觅”。 仲正?义说:“但?我不明白,你到底看中这个人哪里了??” 滕窈想伸出?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扳着算:“长?得好?看。懂很多。还有,资助我上学。” “他还做了?这种事?”仲正?义之前还以为他只会存钱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原谅她,毕竟他看起来就不太靠谱。 滕窈想走以后?,又等了?一会儿,滕信晖又来了?。他站到门口,仲正?义立刻站起来。她作势要腾位置给他,滕信晖却挥挥手。他站在门口,只停留在那里,不肯走近。 仲正?义索性迈开步子,走出?去?,跟他说话。 滕信晖说:“你……好?些了?吗?”他指的是她的手。 “没什么大事。姜扬治伤得比较重。” “嗯……”滕信晖又沉默了?。 单独相处时想跟他聊开可不容易。仲正?义发起话题:“你和姜扬治认识很久了?吧。” “是的。”提到姜扬治,滕信晖说,“他和他爸搬到这里来。我那时候比现在年轻得多……现在也不老就是了?。但?是,他们父子两个人给我影响很大。” 被从大学召回家,接替父亲肩负起活计,滕信晖没有什么不满,只是沉沉地挤压着一些东西,就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闷头一言不发,也不笑,呆呆干着活。 离他家很近的山坡上有座空房子,主人死了?,没人居住,被孩子们当?成?鬼屋。小时候,滕信晖也和小伙伴去?探过险,那里到处都破破烂烂。 有一阵子,晚上他筋疲力尽,不着急回去?,就干脆到那空房子里去?,躺在杂草丛生?的花园里,仰头看星星。渔业为生?的地方,渔夫出?海回来的时间一定,孕妇都是差不多的时候怀孕。他和妹妹的星座一样,命运却不同。 那一天,他莫名地感受到了?某种情绪,汹涌澎湃,很陌生?。他还没品味清楚,就被车的声音打断思绪。 车驶向山坡上的空房子。 有两个人下了?车。个子高的那个默不作声,安静得过度了?。影子小的那个一转身,恰好?看见藏匿在杂草中的滕信晖。 “他那时候还是个黑孩呢,皮肤黑得和树一样。”滕信晖笑着说。 仲正?义很惊讶:“什么?真的?!” “男孩子嘛,又是小孩子,肯定经常在外面野的。而且,他们家是从越南回来的。”滕信晖反而怀疑,“你不知道吗?” “没听说过。” 看姜扬治现在这白白净净的样子,他的黑小孩造型,很难想象,不可想象。 老板娘及时开车过来了?。 回家路上也没消停。姜扬治掏出?手机,飞快想打字,但?就凭这时候的准头,加上非惯用手,还真打不利索。然后?他就让仲正?义替他打,结果竟然是一些押韵的组词,大概也是工作要用。仲正?义有些听不懂,找他问,他却说得颠三倒四。 下车回到家,他就开始呕吐了?。 仲正?义的心情难以言喻,头一次见到这么没用的男人。 好?在吐完他还清醒多了?。 等回到卧室,姜扬治又趴在地板上,到处找东西。问他找什么,他就说:“……我好?像把舌钉吞下去?了?。” “什么?”仲正?义刚换的衣服,又勉为其难让他在房间换了?衣服,现在要拿去?楼下洗。听到这个悲报,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你开玩笑的吧?” 她踏入他的卧室。因为是紧急情况,进门时没多想,等进去?了?才环顾四周。 比起他这里,其他人的卧室都太简洁了?,只要必要的东西,甚至还有没拆封的空气清新剂,好?像新开的民宿。但?是,姜扬治本?人的卧室不一样,他从小就住这里,这一点很明显。墙壁上贴着喜欢的专辑海报,还挂了?一些画。墙角有木吉他,镶嵌的书架上有乐谱,也有中学生?的旧教材。 姜扬治趴在地上,在扒拉墙角的纸盒。“没掉地上的话,就是……咽下去?了?。”他说。 她只好?也趴在地上,到处找。仲正?义又没有穿过洞,临时还掏出?手机,搜索吞了?那玩意儿不会死人吧。 夏天热得要命,地板清凉又坚硬。两个人在偌大的屋子里趴着找东西。手肘撑久了?很疼,膝盖也疼。姜扬治还是单手,动不动又磕一下的。但?他们还是闷头找。 仲正?义趴下身,张望床底下。里面也是收纳箱,她抽出?来,想看看地板的角落,但?东西拿出?来,难免看到里面,都是杂物,其中有本?csda的书。 “你也跳街舞?”这样也无?聊。还不如说说话呢。仲正?义拿出?来看了?一眼,“哇,好?怀念。以前我也交过这个智商税。还是要多练。” 姜扬治的语气听起来平平无?奇:“你现在还跳吗?” “不,完全没跳了?。那时候还经常有人说我有天赋呢。”仲正?义笑着,随意地提起过去?。 旁边传来动静,仲正?义回过头,就看到姜扬治已经翻身仰面躺着了?。看他躺下,她站起身,从旁边轻轻踢了?他一下,说:“别偷懒了?。” 可他不动弹,就像在做礼拜似的,用近似空虚的神情盯着天花板。 那种疲惫很有感染力。仲正?义索性也坐下,躺平,双手放在肚子上,看着天花板,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口气。 这块天花板没什么特别之处,白白的,看久了?眼睛花。所幸太阳光把抖动的树影和光斑一起送了?进来。 她说:“你房间还真凉快啊,风很大。又不晒。” “那当?然。”他回答,“不然就不住这了?。” “哦,酒疯子变正?常了?啊?没有失忆吧?” “我是清醒的。” 狗屁的清醒。姜扬治也觉得自己的瞎掰太过分了?。 仲正?义毫不留情地戳穿:“哈哈,原来你是这种type啊。因为尴尬就假装自己是在装醉。快去?找你舌头上那个碍着你说普通话的东西。” “我说了?你不要打我。” “什么?” “刚才发现还好?好?地戴着。” 晒斑遐想 第20节 “你去?死吧。”她侧过身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腰,得到一声痛苦的呜咽,“不想做饭啊。” “不想做饭啊。” 其实今天发生?了?好?些尴尬又混乱的事,但?似乎都归结给了?夏天和假期,所以,并?没有那种耿耿于怀的感觉。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躺着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去?钓鱼那帮人回来了?。 第19章 主办方承包了他们的住宿, 大家吃在一层的自助餐厅,住在酒店的房间里。仲正义的房间在姜扬治的房间隔壁。四处都是刻意清洁过的香味,不尖锐, 但也不温和?, 微微齁着鼻腔, 宛如将人当成甲虫,拘禁在销量好的名牌香水瓶里。 姜扬治走进房间。 他把包放在行李架上, 然后走进去,环顾一周, 有?点拘谨地环顾一周。姜扬治坐到床上,身体往后仰, 躺着, 什么都没做。然后他又起身。 姜扬治没有给父母报平安的习惯, 掏出手机,倒是继父在问衣服怎么样,有?没有?让他一鸣惊人,一举成为人气王。他觉得很好笑,回复继父说:“嗯嗯。左拥右抱, 男女通吃。”继父心满意足地大笑。 肚子饿了。姜扬治摘掉外套, 取下随身带的包, 拿上房卡,走出卧室。 走廊是个密闭的空间。他站着,旁边的门?突然也响了。之前在报到处说过话的女生走了出来,他记得她?的名字。这名字本来也很好记。正义, 仲正义。她?走出来, 同?时还在收拾斜挎的小包。一不留心,门?就重重地关?上了。她?很意外的“啊”了一声, 握住门?把,还想打开,但自然是徒劳。 仲正义回过头,和?姜扬治对上了视线。她?笑着说:“我把门?卡忘在里面了。” 他说:“哦。” 按照平时的作风,他会多说点的。可是,他现在确实不太想这样做。或许与北京有?关?,或许就是本能,姜扬治不否认,他对这个女生有?那么一点戒备。 他走进电梯,电梯门?要关?上了,那个女生临时挤进来。 她?又朝他笑了笑:“我干脆先吃饭,等会儿再去找前台好了。” 姜扬治说:“没有?房卡,可以进餐厅吗?” “不知道。”仲正义保持着笑容,轻快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到了一楼餐厅,果不其然,没有?房卡就很难向酒店证明身份。毕竟酒店不是比赛主办方,不能直接从选手信息连通到住宿的人,门?口的大堂经理?按照章程拦住了她?。 姜扬治将房卡扫过以后就进了门?。虽然肚子很饿,但他没有?直接去吃东西,而是拿着餐盘,若有?若无地留心门?口。 仲正义三两?下说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坦然地,舒畅地自嘲,让对方知道她?的情况。然后她?又直截了当地问能不能让自己?先吃。对方也答应了,她?若无其事,踱步走进餐厅。姜扬治看着她?,就只是看着。她?往盘子里加很多很多的食物,她?也全部都能吃完。 她?身体强健,性格爽朗,不着急,不局促,不焦虑,没有?烦恼。她?比它们都要强大,那些东西对仲正义来说起不了任何作用,就像诅咒之于神明。 姜扬治胃很差,历来吃得不太多。他来得很晚,餐厅到处坐满了人。他也只能随意找了个有?人坐的桌子,坐到一个空座位上。斜对角还有?一个空位。他还没把食物送进嘴里,仲正义就在那里坐下了。 她?看到他,说了句:“啊,隔壁!” 他也回答:“隔壁!” 正是饭点,年?轻人们也有?辨识度,确认一下扮相和?年?纪,都是来参加比赛的。 吃完饭以后,大家都多少拉近了关?系。姜扬治也跟他们说上话了,不过今天的他没那么专心,晚上就得第一场比赛了。他想取胜,在音乐啊、嘻哈啊之类的事情上,他有?很强烈的胜负欲。 然而,姜扬治偷偷瞄向对角线座位上的人。 叫仲正义的女生埋头吃饭。 说得温柔一点,是她?忙于吃饭,别人没去打扰她?吃饭。说得刻薄一点,她?的身材和?打扮都有?些太不一样了,不够时尚,也不是单纯的简朴,就是不修边幅,她?在这里不是大多数,不主动的话就会被边缘。 等吃过饭,她?总算有?空插话了。仲正义发出特别响亮的笑声,说话会掺杂梗,面对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外貌高?低都不会有?任何一丝丝的区别对待,正因如此,也体现出她?对自己?毫无自卑感。但这不是白目,有?人稍稍调笑了一下她?的包,她?立刻磊落地笑:“我本来混搭了一身去夜店的衣服,临走被我妈抓住了,硬是逼着我换这套。我觉得也好,走楼下上来,酒店的人还以为我是花店送货的。” 大家都大笑,没人管这话是真是假,总之很有?趣。 中间他们开始相互加联系方式。仲正义来者不拒,但凡找她?要的,都会添加。 姜扬治观察着那边,忍不住用坏心思猜想,他们之所以那么热情,会不会是因为觉得她?不会构成威胁?不要找理?由,人都是以貌取人。 刚这样想完,转念他又反省自己?,也许他只是羡慕和?嫉妒。毕竟,大家对他好像都还蛮保持距离感的。 有?几个女生暗地里瞄姜扬治好久了,这时候也来找,姜扬治第一反应是耍帅,他此时有?情绪,又还沉浸在“人设”里,于是不假思索回答了:“有?什么意义吗?” 对方女生又不是受虐狂,当然甩脸子翻着白眼?走人了。 姜扬治内心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过,覆水难收,加上他当时要处理?的信息也挺多的,索性摆烂。 摆烂! 全摆烂得了! 管他的呢。 他们七、八个人,不是所有?人员,也就刚才在餐厅碰到的,为了加深感情,又一起出酒店转了一圈。 这种时候,孩子们就变得更加像大人了。 本来穿得也不像孩子,现在更加。几个男孩子女孩子买了香烟,在街边酷酷地吸烟。酸奶般的烟雾中,十几岁的人各自展现个性。 姜扬治不会抽烟,就站着看了。隔壁,仲正义买了一袋水果出来。 她?对抽烟的同?伴也没有?任何感想,一头扎进便利店,又买了几包一次性内裤。 大家伙儿一块儿上楼,姜扬治和?仲正义在同?一个楼层。她?买了西瓜,让水果店帮忙切开了,拎在口袋里。姜扬治一直都在用手机看比赛的环节介绍。走出电梯,到走廊上,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完全没发现,她?又是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的体质,两?个人真就安安静静一前一后地走。 该进门?了,仲正义突然朝他搭话:“哎,那个……隔壁。” 他停顿了两?秒才意识到是叫他。姜扬治回过头,看着她?:“哎,隔壁。干嘛?” “你吃西瓜吗?”仲正义打开,又低头看了一眼?袋子。刚才在电梯里,她?就一直在看了。这分?量真够大的。 他回答:“刚才吃饱了,谢谢。”这话是真心实意说的。 姜扬治心里想,这个女生人还挺善良。这就是大城市出生的人的底气吗(这个是掺杂了个人情绪的刻板印象)?就因为物质条件丰富,上学也不用死读书?,下午很早就能放学,所以自我意识健全,人的心理?也健康阳光很多(这个也是)。 但是,他是来比赛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中午午休了一下,听了一会儿歌,掏出电脑看录像,下午开幕仪式的通知发过来,姜扬治走出房间门?。 他出来,又遇上了隔壁仲正义。她?还是那样,素面朝天,穿着简朴,打着呵欠。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进到某个多功能报告厅,大家自由找位置坐。 很奇怪的是,有?几波不同?的人跟仲正义打招呼,她?也就回应,没有?急匆匆奔过去大家一块团团坐的意思。 这个时候,姜扬治之前故意装逼的后果就体现了。别人会三两?个人坐在一起,他可没那么多呼朋引伴的机会。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是和?仲正义一起进来的。 座位是电影院里那种形式的,一排又一排,从两?端进去。姜扬治还没决定好坐哪,因为仲正义要进某一排,他只走神了一秒,就被动地走进了那一排。然后,他就出不去了,只能不断往座位里面走,直到停在中间段某个空位置上,坐下。仲正义就坐到他旁边,对他是被迫坐到这里的一无所知。她?根本没管他,也没强迫他,自然不会发觉。 “隔壁,”仲正义说,“你手机有?网吗?” 姜扬治看了眼?,说:“有?。” “哇,你联通还是移动?居然连得上……帮我开个热点行吗?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边就是没有?网,消息都发不出去。” 于是,姜扬治给她?开了个热点。 那个讲座可太无聊了。来了一个说是国?内跳街舞有?名的人,但姜扬治到底还是业余的,不是很有?兴趣。 坐了太久,无聊了,他说:“隔壁,你知道什么时候完吗?” 仲正义正低头和?朋友聊天,抬头看了一眼?台上,说:“不知道。快了吧。” 晚上比赛在酒店后面的舞蹈教室进行。第一场环节就是cypher,所有?人围成圈,没有?固定顺序,几首曲子依次播放,选手趁机上前表演。rap也有?一样的规则概念。这种组别,又不是多么上档次的比赛,跨舞种也常见?。虽然说没彩排,也没有?提前公布过音乐,但舞曲就那样,大家都能提前踩拍子。 站位是靠点名来决定的,姜扬治和?仲正义住隔壁不是无缘无故。被点名时果然也排在一起。 十几岁时,姜扬治还没有?健身的习惯,只凭需要到处跑和?干活,不会软弱无力,可身材终究单薄。更何况,不知道是基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二十岁时还长高?了,比那时候高?好几公分?。 十几岁时,仲正义却称得上是壮硕,身高?已?经是完全体,个性豪放,面相敦实。 “哦,隔壁。”仲正义跟他打招呼。 姜扬治这时候正高?压,双手在身前相握,回应问候也只伸了两?个手指,还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但他的确不在乎。 每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圈。 有?个爱显眼?的男的,染了个金头发,干脆这时候还来了一段词,体现自己?会的多。可是水平实在很水,能理?解他为什么来这边了。姜扬治暗暗勾了勾嘴角,但是,非要在这种时候踩人家一头也缺德,他低下头。 姜扬治拿到麦克风,说:“姜扬治。” 没了。 不要叫他b king,just call him b god。 姜扬治只说名字,其他什么都不讲。 这是今天第几次成功装逼,他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实在是太有?装逼的天分?了。才把麦克风交出去,周围就投来关?注。 而在这时候,隔壁的人也开始了。虽说分?出关?注来听她?说话的人不是那么多。一来,前面的人刚炸了一颗那么大的雷,大家没缓过来。二来,对她?有?关?心的人不多。仲正义说:“我叫仲正义,学街舞不到一年?。我上的是体校,训练的时候,地面技巧做得挺好的,经常被开玩笑说肯定很适合跳舞。最近在休息,有?空,就当复健,练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次想多认识一些朋友。” 麦克风转了一圈,回到主持人手里。之后是比赛。 音乐声中,有?的人轻轻摇晃身体,有?的人站稳不动,脑内沉思。 姜扬治心里有?点没底,他也不知道别人什么水准。学这个也就只有?说唱比赛时会展示几下,炸炸场子。 他站着,不着急上去。总会有?自信的,或者愿意且想要一鼓作气展现勇气的人打头阵。 一个,两?个。 locking,houes。多种风格的也有?,kpop,urban dance都是时兴大众的东西。 姜扬治看着看着,内心渐渐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等一下,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水准终究是靠对比来发觉的。 不得不承认,就像游戏里有?些资深玩家喜欢开低段位的账号去炸鱼,知道自己?水平略胜一筹以后,内心的压力就放松了。等到拍子对的曲目,前面的人表演完,姜扬治立刻上前。 他展现了与外表相称的实力。 虽说肯定有?不足,但效果百分?之百是最好的。姜扬治退下来,之前因他嚣张而投来的情绪都有?所改变。同?性的排斥也软化,异性对他感兴趣的更是大幅增加。有?人在嘀咕怎么没见?他经营自媒体。其实他有?账号,只是没有?露脸,也不属于跳舞的门?类。 离开舞台中心后,姜扬治仍在享受这样的瞩目。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指不定,他就是主人公。像漫画主角一样,被神明选中,或者兼顾两?个领域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很满意气氛为自己?改变,围绕自己?旋转,却佯装没发现,不在乎,恰如真主角永远不回头看爆炸。 命运的改变是怎样的? 晒斑遐想 第21节 戏剧性强的故事中流行“命运齿轮”的说法?,也就是说,某一刻,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时候,命运就开始因为不经意的事件而更改了。从此以后,一切翻天覆地,人生被摧毁,然后重建,并非得失,只是颠覆。 音乐声中,在他之后,仲正义去到了舞台中间。 那是像职业舞者一样的表演,对肌肉的控制很有?特点,踩拍与延伸都不像她?说的那样生疏。 她?是靠表演本身就能让别人大吃一惊的人,和?外表形成的反差也恰如其分?。毫不夸张,打分?的老师也看呆,周围还没轮到的选手都分?神。她?只跳舞,表演完就离开,和?其他人一样,可又跟其他人那么不一样。 仲正义回到原来站的位置,揉捏肩膀,活动脚腕,嘴里还跟着音乐念念有?词。在她?旁边,姜扬治已?经彻底将刚才的自我陶醉抛之脑后。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她?,仿佛注视生活被摧毁的那一瞬。 第20章 仲正义做了个梦, 绿茵茵的草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风。风的声音很大,她很纳闷, 怎么会这么吵闹。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醍醐灌顶, 因?为?她在奔跑,跑动, 跑得比谁都要快……她感觉到了……孤独。但却是一种处在集体中的、冷静的、好的孤独。 然?后她就醒来了。 夕阳西下,天已经?要黑了。窗户外?格外?暗, 靠近才能?看到夕阳。她默默地躺着,看到外?面介乎橘色与褐色之间的夕阳。身边的人还在睡, 她回过头?, 看到姜扬治闭着眼的脸。 臭小子, 细皮嫩肉的。仲正义腹诽了几句,又忍不?住微笑,继续看外?面的景色。 来这里是对?的。虽然?这几天都没去海边玩。但在这慢节奏的小镇,在这没有高楼大厦,能?看到浩瀚星空的地方, 人的身心确实能得到治愈。 她懒散地躺着。黄昏的光线不?太亮也不?暗, 自己肚子不?饿, 没感觉撑着,温度不?冷也不?热,不?用上学、上班,身边没有吵闹的人, 周围没有讨厌的人, 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人,适当的孤单, 适当的有人陪伴,不?需要考虑任何不?想做的事。 这不?就是最好的时间吗? 仲正义希望多停留一会儿,内心感到无?比宁静。 楼下传来停车的声音,有人说话?。但这细碎的声响也都还能?接受——咦? 她是在声音来到楼梯间时才意识到的,等等等等一下……有人回来了!叶莎尔他们回来了!上楼梯的人是季司骏,他敲了敲某扇门,直接推开。好在那是仲正义和叶莎尔的女生宿舍,暂时没人在那里。仲正义甚至来不?及吐槽一句“你小子,倒是别乱开女生卧室的门啊”,她爬着起?床。 她用力摇晃姜扬治,把?他从过长的午睡中强行叫醒。姜扬治睡眼惺忪,压根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满脸除了困写满疑问号。 仲正义压低声音,急促地告诉他:“季司骏!季司骏!季司骏!” “哦哦哦……”他好像还在让自己清醒的阶段。 仲正义站起?来,这就推门出去,和季司骏打招呼:“这里!” “你们回来了?”听到声音,季司骏回过头?,也理所当然?地往这边走,“怎么不?回消息啊?我给你和蓝人都打了电话?。” “刚刚关静音了。” 仲正义准备说“姜扬治也在这”。 她一转身,就看到让人脑袋短路的一幕。姜扬治已经?爬出窗外?,跨坐在窗户上。 仲正义愣是被他搞懵了,猛地关上门,先冲过来拽他:“你干什么呢?” “嗯?躲起?来。”他还没懂呢,“不?是你对?象来了吗?” 她真的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也不?是能?笑的场合:“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你躲什么呀?” 再说了,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是“奸夫”专业毕业的吗?是在现实或者?心里演习彩排了很多次吗? 但是,仲正义还没听到回答,就看到姜扬治迈开另一步。她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只有一只手能?用还这么不?怕死?她扑到窗口往外?看,姜扬治抓住外?面的水管,分几个部分往下跳,非常熟练地落了地,看来从小就开始走这条捷径。 他头?也没抬,绕到车库那边去了。 仲正义还想喊什么,可季司骏也到了背后的门外?:“正义……” 她只能?回过头?,朝季司骏微笑:“你们回来了?钓鱼好玩吗?你是不?是晒伤了?” 她着急走出去,因?此没看到季司骏与往常不?同的表情。仲正义快快地下楼,叶莎尔和路满卓在厨房里捣鼓买回来的鱼和排骨。他们似乎在说话?,分贝不?高,加上隔着门,断断续续,在外?面也听不?清。 仲正义推开门的几秒里,他们的对?话?还没结束。就是这一会儿里的声波确凿传了出来,震动了她的鼓膜。 她听到路满卓说:“……我确实想过,要是正义不?在的话?。” 什么? 门外?,仲正义愣在那里。 门里,叶莎尔和路满卓也愣在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仲正义突然?开始大叫。 “呜呜呜呜呜呜!”叶莎尔也跟着大叫。 路满卓更是重量级:“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三个人的叫声把?刚下楼来的季司骏给吓到了。 叶莎尔把?仲正义拉进?来,路满卓把?门关上,三个人聚在厨房里开会。路满卓说:“要是正义不?在就完蛋了!我是想说这个!” “正义,你别理他……”叶莎尔说,“他就是……嘴贱。” 这相反的解释方式,反而更加奇怪。仲正义觉得很冲击:“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三个人里往往有一个人得去车底,假如是这样的话?,她非常能?理解。 叶莎尔马上回答:“不?是的!尊滴没有!” “你们要是恋爱,不?用瞒着我哦。我没有意见的……” 叶莎尔语速飞快:“真心没有。要是有的话?,就……就惩罚我一辈子不?能?穿越二次元。” “你本来就不?能?。” 话?是这么说。看她这破天荒的瞳孔收缩,嗓音变尖,仲正义相信是真的。 路满卓迫切地要解释:“我的意思是……” 下一秒,叶莎尔把?他的嘴巴捂住了。她不?想他说,那他也不?能?说出口。加上季司骏已经?来了:“你们在干什么?吃东西?” 这天晚上,叶莎尔和路满卓炖了一锅排骨汤,给这两天受过伤的两个人喝。因?为?煮了很久,直到夜里才做好。 仲正义把?一整碗都喝光了。 反而是姜扬治不?喜欢喝汤,但也被路满卓他们按着灌了几口。 之?后晚上,路满卓又反复和仲正义解释了很多次。仲正义用连连摆手和逃避来回应了。 天才亮,他们就集体起?床了,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海边玩。 终于可以去了,仲正义的泳衣有了用武之?地。她穿着蓬蓬的泳衣,头?发盘到头?顶,披上防晒衣下楼。季司骏也从酒店赶来了。他们一起?把?野餐布、杯面、防晒霜和饮料打包,放进?车里,然?后所有人一块儿开车去海边。 姜扬治举起?车钥匙,做出投掷前的姿势:“你们谁想开吗?” 他才问出口,季司骏就颤颤巍巍抬起?了手。然?后车钥匙被扔过来,他接住,开开心心地上车。 季司骏家?对?他基本有求必应,但车没有花大价钱买过。他父母比起?车更愿意投资房产,小孩子想去哪里旅游、读书,都行,可要花那么多钱,只为?买一辆车,在长辈们看来,这就太离谱了。 外?星蓝人是他的偶像,不?单纯是音乐、外?形、人气,车也非同凡响,是他理想中的模样。早在一开始,他就很垂涎这车了。 这次能?亲自坐进?驾驶,机会难得,他当然?不?会错过。 一路疾驰到海边,季司骏只嫌路程不?够长。总算到了沙滩上,除了姜扬治不?能?下水,其他人都齐齐冲刺进?海里。仲正义想来海边很久了,沙滩细软,在脚趾间细细密密地蹭着,海水冰凉,时起?时伏。 倒是叶莎尔他们,明明之?前来玩过了,现在还很兴奋。海滩人少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自由自在地玩。他们带了球,几个人分成两队,打起?抛接球来。 仲正义是抢手的队友,大家?都想要。她干脆提议,自己一个人一队。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仍然?能?和两个男生打得五五开。玩得很开心,每个人都在笑。 身上粘了沙子和水,仲正义往岸上走。季司骏问:“怎么了?不?打了?” 她边笑边说:“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 沙滩边缘衔接着上面混凝土铺成的道,姜扬治就坐在那个位置,旁边放着电脑,单手用键盘,单手用鼠标,随意地工作。 仲正义走过去,从他们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包薯片,就着餐布席地而坐。薯片脆脆的,咸咸的,但是,和海水又不?是一样的咸味。她看着远处的风景,旁边传来一下一下敲键盘的声音。 仲正义故意把?薯片咬得超大声,让薯片袋子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没过两秒,背后就传来了姜扬治的声音:“仲正义!干嘛呢?” 她明明因?为?如愿以偿而笑了起?来,但是,回过头?去前,又还是变回了若无?其事、慢悠悠的神情。仲正义瞥了他了一眼,说:“本来我都快忘了,突然?又紧张起?来了。” “什么事?”姜扬治盖上电脑,扔到一边,舒展着肩膀,坐到她旁边。 然?后,仲正义就把?自己担忧的事告诉了截至目前她少有的倾诉对?象。姜扬治说:“你觉得是他们干的吗?” “不?。”仲正义回答,“我不?怀疑朋友。我知道,绝对?不?会是他们。” 假如确信有人要伤害自己,她肯定早就想办法?跑路了。又不?是恐怖电影里非要住鬼屋、闯精神病医院的作死家?。但是,朋友们的突发状况的确让她招架不?来。他们或许不?会伤害她,可他们私底下有很多秘密,有希望她不?在的时候。这是真的。 “确实。”他附和她。 仲正义问:“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 姜扬治一怔,思索片刻,还是说:“不?……不?知道。我不?确定。”人选很容易有,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的话?,贸然?说了,肯定也不?能?瞒着不?讲。 仲正义说:“其实,我只是在想,我和他们的友情是不?是真的很脆弱。” 姜扬治说:“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这么想。” “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周围的人呢。”他坐在稍微靠前的地方,她能?看到他的肩膀与后背,也只能?看到这些地方。 是错觉吗?仲正义想,这种说话?的方式有点刺人。 不?过,她很少在坏的感受上多停留,只会把?想法?本身存进?脑内。 仲正义说:“身边的人,我肯定是会在乎的。我只是不?在乎不?重要的人怎么想。” 海滩上暑热依旧,两个人坐在野餐布上。海风阵阵,他们能?看到海,可他们又离海水远远的。 姜扬治总算看向她,莫名其妙,忽然?向她伸出了手。仲正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打了一下他的手心。 可他继续抬起?手,无?缘无?故,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我也是吗?” 仲正义一头?雾水:“是什么?” “……”海风吹拂,他陡然?换了语气,又变回平时的嘴脸,嚷嚷道,“薯片呢?薯片!我手伸在这里这么久了!老板!赏点吧!” 仲正义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她飞快拿起?薯片袋,仰起?头?来,从上往下,像吃碾碎的干脆面一样,一口气全部倒进?嘴里。姜扬治扑上来阻拦。 两个人又笑又闹。薯片屑全粘在脸上,仲正义也顾不?上,边得意边嚼薯片。姜扬治也笑:“你多大了?吃得满脸都是。”他伸出右手,无?意识地帮她扫开残渣。手指在脸颊表面拨弄,轻而舒缓,宛如浅浅探入清澈的水中。 两个人目光接触,这才骤然?停顿。 她今天晒过太阳,肤色稍微泛着橘色。他却在阴凉地里躲了太久,苍白得叫人讨厌。他们看着对?方,她垂下眼睛,又看向他。他的手渐渐落下去,在她肩膀边迟疑。隔着几厘米,在她手臂旁边,他弯曲了一下手指,像是无?聊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收回手。 晒斑遐想 第22节 姜扬治站起?身,笑着回过头?,对?她说:“你知不?知道,暑假容易失忆?” “什么意思?不?知道。”仲正义还坐着,仰起?头?来,回报以笑脸,“为?什么?” “因?为?夏天和假期都是暂时的。过去了就容易忘。” 她哈哈直笑。原来是浪漫化的说法?。仲正义说:“也对?。”夏天啊,假期啊,总是与自由相牵连。 “所以。” “嗯?”所以什么? 姜扬治弯下腰,右手扶住她的肩膀。不?是第一次肢体接触了,她不?会感觉突兀。他对?她耳语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笑着起?身,倒退,直到走到阳光下。肤白貌美这个词出现在仲正义的脑海里。很难想象,他的故乡会是海边,黑发和这肤色很搭配。姜扬治说:“趁现在去玩吧。” 她笑着,手撑着地面,飞快站起?来,朝他跑去。 他们到了海边,互相推搡,笑容灿烂得与太阳下的海面相映成辉。水在脚下滚动,海边风大,反而不?出汗了。远处的朋友们也看过来。叶莎尔挥手叫他们过去。 仲正义告诉姜扬治:“你的手别沾到水了。”他点点头?,却弯下腰,用能?活动的手向她泼水。她躲闪,故意向后倒下去。 仲正义倒进?湛蓝的海里,闭紧双眼,吐出泡泡。烦恼像软糖一样,在水里融化了。 第21章 值得疯玩的假期里, 他们成天成天地玩。 去游泳是最多?的。海边能一连串玩很多天。海风栩栩,跳动着,活泼又强劲。海面煦煦, 温暖而?璀璨。他们一下车就开始赛跑, 一点都不腻, 大家?一起冲进海里。有时候是仲正义和路满卓合作,一起把叶莎尔和季司骏像荡秋千一样甩来甩去, 扔进更远的海水里。有时候是拿水枪喷对?方,互相战斗。 游泳游到累了, 回家?就在花园里打uno。纸牌游戏,玩uno, 人越多?越有意思。不在海边玩是因为纸牌会被吹跑。叶莎尔很擅长玩这个, 基本上能?把所有人打破产, 在《一起uno》之类的游戏里,连装外国人的bot都没法从她带走钱。她赢了会“嘿嘿嘿嘿”地嘲讽周围所有人。 他们去买了冲浪板,四个来这里旅游的外地大学生一起学着冲浪。季司骏在其?他海滩冲过浪,一开始是以老师自居的。但仲正义格外有天赋,路满卓这不怕摔的二愣子也敢于尝试, 体脂率也不是很低, 努力努力不算白努力。叶莎尔倒是没?兴趣, 情愿在海滩上晒太阳。他们三个人则完全上瘾了,乐此不疲。这东西就和玩手机游戏一样,成功一次,几秒钟都让人上头。 他们玩了几天, 后来, 连滕窈想?都结束暑假工,从酒庄回来了。 滕窈想?从海滩上经?过, 拎着准备和朋友一起去街上卖的手织品,看到他们几个人在疯玩。 最先看到她的是叶莎尔,叶莎尔在吃甜筒,擦掉脸上的奶油,乐呵呵地挥挥手。她又回过头,叫伙伴们一起看。 路满卓从冲浪板上摔下去了,季司骏大喊一嗓子,仲正义则伸出手臂,来回挥动。 滕窈想?没?有回应,头一扭就走了。 但是,过了一阵子,她又回来了。 当时仲正义才上岸,滕窈想?问她:“姜扬治呢?” “他在家?工作。”仲正义用毛巾擦了水,然?后又把湿漉漉的毛巾拧出水来,“放假也要工作,好惨啊。” 最初他还跟着出来待一待,后来就索性待在家?里了。不过,对?他们而?言也没?差,在外面,他就用电脑写词,在家?里,他就窝在电脑室一窝一整天。 但是,听了她的话,滕窈想?却有不同?的意见。 滕窈想?说?:“他就是这样的。对?他来说?,干这些活很辛苦,但也很好玩。” 仲正义第一次听到这个论?断,但是,也没?有觉得太难理解:“集中精神做某一行的好像都是这样。” “嗯。”滕窈想?说?,“他在那个世界里,会痛苦,也会很开心。我?们只要注意,在他受不了的时候记得把他从那里拉出来。” “你好成熟呀。小想?。”仲正义朝她笑了一下,回过头,在海风里撩开自己的湿发,又抬起眼。她朝滕窈想?笑了一下。 滕窈想?望着她,忽然?觉得两颊热热的。 仲正义去滕窈想?借洗手间,顺便到她家?坐坐。她们走在路上,仲正义提到上次已经?去过滕家?。还是刚来的时候,她和姜扬治去要了一点腌鱼生的小菜。 滕窈想?说?:“我?妈妈做的小菜很好吃吧?”一提到这个,她就两眼放光。 “嗯。别的地方,小菜都是腌的果子、蔬菜什么的,这边的小菜是海鲜。你妈妈做得超好吃,我?干了一整碗杂粮饭,都想?找她要菜谱了。”仲正义不吝啬溢美之词。 滕窈想?笑得很开心,这还是这个暑假露面以来,她第一次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我?妈妈很会做饭的,不是一般的会。她味觉很厉害,还很有创意。” 仲正义很赞同?:“嗯嗯!吃出来了!” 想?到这些,滕窈想?本该继续开心的,可是,笑容却又收敛了,转而?渗透出些许寂寞。 “怎么了?”仲正义关心。 滕窈想?说?:“但我?妈妈就只能?待在这个小渔村里,她还说?不想?出去。幸好姜扬治说?了,到时候房子我?想?的话,可以提前用。” “什么房子?” “姜扬治的房子,你们现在不住那套。作为我?考上医学院的奖励,他会把它当作遗产遗赠给我?,已经?去公证过了。”滕窈想?说?,“他说?会资助到我?读研,但我?不想?要。” 仲正义有点儿?惊讶,不过,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假如她有钱,遇到家?境贫寒又努力学习的小女生,为什么不帮忙呢?就算送房子有点过火,换个角度想?,滕家?和他从小就打交道,滕窈想?和妹妹也没?什么区别。 仲正义说?:“为什么不要?” “……”滕窈想?不说?话了,垂着头。 仲正义忽然?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滕窈想?说?。 “你喜欢他,所以不想?他在金钱上帮你那么多?,是不是?”仲正义说?得很轻松,步伐也很轻松,仿佛这个人本身就不太受重力制约。 滕窈想?没?有想?到,这么细致入微的事?,竟然?有人一下就能?猜出来。 “你怎么……”她对?仲正义说?,“要是他资助我?上学,我?却跟他谈了恋爱,他肯定会被人说?的,对?不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我?可不想?让他变成那些有钱的猥琐男。” “干嘛对?自己这么严格?”仲正义随口开导她,“要是他愿意被骂,也无所谓嘛。” 在仲正义面前,滕窈想?顺其?自然?地放松了。仲正义不是傻子,而?是聪明人,而?且是好心的聪明人。 滕窈想?自嘲说?:“问题是,就算愿意,他也不喜欢我?呀。真可惜。” “真可惜。”仲正义也说?,“但等你上了大学,比他好的到处都是啦。喜欢谁不是一件多?不得了的事?情。我?还有点喜欢你哥呢。” “真的?”滕窈想?好奇看着她。 仲正义自顾自走路:“真的。男生清一色都是傻子。” “不是,我?是说?你真的喜欢我?哥哥?” “就一点点吧。”仲正义无所谓地走着,耳朵里好像进了水,她悠闲地侧过头,拍拍耳朵,“正常的,普通的感兴趣。” 滕窈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我?还听说?……那个叫季司骏的是你的前男友?是真的吗?” “嗯。” “哇……”滕窈想?忍不住发出敬佩的感慨,“要怎么……变得这么……酷呢?他们都喜欢你,你还能?和前男友一起出来玩。他还是很迷你的样子。” “酷?”仲正义大吃一惊,“这不酷!一点都不。我?只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尽量开心。每天都开心是我?最大的愿望。你也很酷,学习这么好,运气也不错,对?不对??遇到了一个好人。虽然?他不喜欢你,但这才说?明他是个值得你喜欢的好人呀。” “我?也觉得。”滕窈想?朝她笑。 她是喜欢姜扬治,但是,就算结局八成是失恋,也挡不住要上大学的开心。 大女生和小女生说?说?笑笑地回到家?,两个人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仲正义进了滕窈想?的卧室。她的卧室并不像标准优等生的房间,桌子上放了透明的亚克力板,里面是一个女艺人的照片。亚克力板上还贴了很多?贴纸。仲正义下意识伸手,没?碰到就停下了,问:“这个是什么?你贴的吗?” 滕窈想?解释给仲正义听:“这个叫‘咕卡’。这个女生是之前跟姜扬治组合的那个爱豆。我?做‘梦女’的时候会代入一下自己。放这是用来鼓励学习的。” 好多?流行词汇,仲正义历来和同?龄人不同?频,更何况比自己小五岁的小女生。她听不懂太正常了。不过,听不懂也不碍事?。 上完洗手间,仲正义还在滕窈想?卧室坐了一会儿?。滕窈想?特意开了空调,属于是接待贵宾才有的待遇。滕窈想?给仲正义看了自己加的新生群,即将成为同?学的人们都在里面。仲正义又跟滕窈想?说?了一阵大学的事?。 “……医学院我?也不太懂。不过进了大学,肯定比以前自由多?了。”仲正义说?。 滕窈想?美滋滋地握紧手机,说?:“嗯。” 下午的时候,仲正义和朋友们一起回了家?。已经?住了好几天,大家?都轻车熟路。路满卓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拿着软管冲洗自己,又叫其?他人的名字,把水往他们身上喷。没?有什么不能?打湿的东西,亮晶晶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们买了西瓜,切开来,仲正义在楼下花园里仰头喊:“姜!扬!治!” “啊?!”楼上传来单音节的回复。 她又喊:“吃不吃西瓜!西瓜!” “西瓜!”他趴到窗户边,急切地说?,“吃!” 叶莎尔模仿饮料店,折腾新吃法,把西瓜块放到杯子里,碾碎了,再倒冰块和椰奶进去。搅拌以后,椰奶更甜了,西瓜也多?了椰香。 仲正义没?有这样干,把平凡的西瓜端上楼。她没?有敲门,直接推开。姜扬治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她走近,看到他的麦克风在冒光,电脑屏幕上也有声?波起伏,于是伸出手指示意。他看了一眼,摇摇头示意没?事?。 他房间开着冷气的,但旁边还有一台空调扇。姜扬治伸手转动方向,保证风对?准他们吹。仲正义也不走,就坐下来,和他一起吃西瓜。她手上粘到汁水,他就把桌上的湿纸巾扔给她。 仲正义想?起滕窈想?的话,忍不住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姜扬治吃着西瓜,感觉到视线,看她一眼,不确定地挪开,又看她一次:“干嘛?” “你是什么八十岁老头慈善家?吗?”仲正义说?,“还搞什么遗赠。” 他立刻理解了,大剌剌地说?:“说?是遗赠,等我?搬出去她妈就能?住,只是要等我?死了房子产权才转移,律师建议的。什么‘老头’,我?这叫‘正义的伙伴’,好歹还是帮人了,你就不能?夸夸我?人美心善?” 仲正义在拿勺子挖西瓜,一不小心,用着力呢,勺子直接飞了出去,砸中姜扬治的脸。 他揉着额头骂骂咧咧出去洗脸了。 仲正义边擦西瓜汁边发笑,起身发现,那份遗赠的公证文件还就放在他书?桌上。她边吃西瓜边看,姜扬治回来了,一把抢过她怀里的西瓜,挖着吃起来。他这行为,想?吃东西是一个原因,想?逗她玩是另一个。可出乎意料,仲正义没?有扑过来抢回去,只是快速冲了出去。 她说?:“你等下。” 过了好久,门响起来。按理说?,仲正义没?必要敲门的。姜扬治打开门,才发现是她两手都空不出来。仲正义端着两个碗,放下后,里面是煮熟的面条和鱼生。 “你工作这么累,要多?补充能?量。我?刚刚去了滕妹妹家?,她又拿了一点给我?。我?临时煮了两包面。”仲正义说?得理直气壮,“分量不多?,快,我?们偷偷吃掉。” 偏偏姜扬治也接应得问心无愧:“好好好。” 两个人各自吃了一口,就是那个味道,加上碳水化合物,美味到让人流泪。 姜扬治又说?:“我?冰箱抽屉里还藏了两罐啤酒。你等下。” 他出去,把罐装啤酒拿回来。在油脂含量丰富的乌冬面的衬托下,冰啤酒的小麦香气变得格外清爽。碳酸让人惬意。 所有东西里,偷吃的东西总是格外好吃。他们吃饱喝足,全都一副废人的样子,躺着发呆。仲正义问:“你每天就闷在屋里,效率怎么样?” “还行。”姜扬治突然?坐起来,跳到她身边,推着她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他把耳机往她头上套,“你听这个。” 仲正义听了两分多?钟的音频。 姜扬治靠在她旁边问:“你觉得怎么样?” 晒斑遐想 第23节 “嗯嗯,很不错!”仲正义说?。 “是吧!”姜扬治变得特别激动,“我?就知道很酷!这个呢?”他又播放了另一个。 仲正义说?:“这个也不错。” “对?吧!你是神啊!”姜扬治搂住她的肩膀,来回摇晃。 仲正义想?,这人真怪。他自己写的,她只是说?个“不错”而?已,就成为神了。牵扯到自己做的东西,姜扬治变得兴奋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她也不由得笑了。 播放器自动跳到了下一个,只是特别特别短的旋律而?已,是姜扬治无聊时随意记的。仲正义却误以为也要她夸奖。她拿过桌上的一张不用了的a4纸,又找了一支笔,突然?快速而?简单地涂了一幅简笔画。 是一个小球弹向一条线,而?这条线因此向下凹陷的画。 “这是什么意思?”姜扬治说?。 仲正义回答:“掉下去了的东西。” 陷入思索中,姜扬治的笑容也僵硬了。短暂的几秒钟过去,他放声?大笑,手下意识贴住脸,似乎想?要借此遏制笑声?。但很难。他慢慢移动手掌,在这期间,仲正义得以仔仔细细观察了他的手背与脸。指骨很清晰,皮肤白皙,连眼睑看起来都很单薄。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对?她说?:“等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叶莎尔、路满卓和季司骏都在花园里玩纸牌。仲正义蹑手蹑脚下去,把吃过后没?洗的碗放进水槽。姜扬治小声?叫她,两个人走侧边的门出去。他们到了车库。在上次那辆黄色轻卡车后面,两辆自行车停在那。 仲正义随便挑了一辆,扶出去的同?时问他:“你一只手能?骑吗?要不我?载你?” “区区自行车,我?双手离把也能?骑。”姜扬治又在胡言乱语了。 “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啊?” “自行车只有两辆。而?且,”姜扬治说?,“不是谁都有福气跟我?单独出去玩好吗? ”他骑上车,一开始单手还有点不稳,后来就顺利了。 “神经?病。”她笑着说?了一句,骑车跟上去。 两个人驶过白天去玩的海滩,经?过平时购物的超市,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已经?是傍晚了,日光也变色。仲正义仰头望向天空,想?多?看两眼,但自行车却动得飞快。她想?叫前面的姜扬治慢一点,可他根本没?听,只在已经?很快的情况下继续踩,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再停车的时候,他们已经?骑着自行车到了公路上。远处的天际,太阳正往下落,一颗鲜艳的小球跌落下去。这里是海边,海平线正是最后那条直线。水面因那粒光而?倒映出一条橘色的射线,颤颤巍巍,影影绰绰。 这和她的画很相像。 她慢慢地、僵硬地下了自行车,失去支撑后,车倒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她反应过来,满脸笑容地望向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这个!” 他也朝她笑:“这个!” 仲正义心情雀跃,小跳着,伸手拍他。只是为了不挨打,几乎不经?意地,姜扬治抓住她的手,跟随她的跳跃晃动手。 “你是想?着这个弹的钢琴?”她说?,“我?才是天才啊!” “那个不是钢琴!”他说?,“你是神啊!仲正义!” 他们一起傻乐了一会儿?。仲正义掏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姜扬治挤兑她:“真是优越的城里人,一个破日落都新鲜。快快快,拍完走了。”他一边嘴上不饶人,一边骑上了自行车。 这一带是小镇边缘的公路,边缘只有一小段一小段的石墩,以防轿车冲下去。来往车辆本来就不多?,更何况,这个时间点,已经?是式微收工回家?休息的时候了。 姜扬治骑上车,想?转个弯,他只有单手,很难控制车。车身一倾斜,只能?越发用力踩踏板,让车轮继续转动,以防倒下。可是,谁都没?料想?到,这一使劲,正赶上车头方向歪曲的节点。 手机取景框里是日落后天空归于铅灰色的画面。仲正义回过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姜扬治骑着脚踏车,直冲出道路。 下面是海。 她睁大眼睛,听到水花声?冲过去。 仲正义急急忙忙地坐下,沿着路边往下滑。这边可没?有作为缓冲的浅滩,浪涛直往岸上拍打,她滑下去,也不敢入水,只能?贴在岩壁上喊他的名字:“姜扬治!蓝人!姜扬治!” 手机还攥在手里,她一只手贴住后壁,一只手掏出来。现在是要报警吗?还是应该找消防?要么找人? “这边报警也是12110吗?”什么破事?啊。她有点儿?生气,忍不住喊出声?。 有人冒出水面,姜扬治猛地咳嗽两声?,伸手掠过前额的头发,对?她喊回去:“报什么警?” 仲正义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你……你没?死啊?” “自行车死了。”姜扬治索性摘掉吊带,用右手和固定着的左手臂划水,向前游动。 他冲下来的时候,车应该是掉在离公路更近的地方。这样可找不到。 姜扬治握住岩壁,身体仍然?停留在水里。他扬起头,冲壁虎一般的仲正义笑:“你在干什么?你下来吧。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打湿?” 她低头望着他,姜扬治的睫毛和鼻梁上都湿润着,笑容熠熠生辉。她会游泳,但没?好到像生长在海边的人一样,肆无忌惮,毫不畏惧,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浮沉。心跳变快了,仲正义分不清是不是害怕:“不要。你左手都泡水了。” 他找了个位置踩住,大概有点费力,因而?微微蹙眉。姜扬治说?:“没?事?。”他不用右手去稳定身体了,转而?握住她脚腕。 她光着脚,脚底是滑下来时粘上的泥土。 仲正义往海里纵身一跃。 他满脸惊讶地回过头。她比别人更清楚怎么使用身体,对?不受伤也更熟练。仲正义舒展四肢,等到不再下坠后就向上游。她顺着水游,很轻松,去往刚才就看到的浅滩。水越来越浅,直到不能?再游动,仲正义转了个身,躺在细细密密的泥沙间,看着太阳落山。 不知道看了多?久,仲正义侧过头,姜扬治就趴在她旁边,头靠在手臂上,仿佛他此时此刻所在的不是潮水的领地,而?是自己家?卧室的床上。他就这么躺着,水反复上涌,淹过脸压在下面的边缘,转眼又退散。 她说?:“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说?,“你问问这边的小孩,不听话一点,都是这么玩大的。” “突然?来这么一通,我?都开始想?吐了……”仲正义发牢骚,顺便把脑后湿漉漉的头发解开。发绳与黑发缠在一起,她感觉有点疼。 姜扬治看着她,忽然?扶住她的肩膀。仲正义以为他要帮忙,也就随他去。然?而?,他却吻了她。 舌尖滑到牙龈,她一停顿,他就离开了,默默舔湿她的嘴唇,或者是在尝海水咸涩的味道。然?后,再度进来时,她一了百了地接受了,连自己也不明白,仲正义为自己开脱,她只是感到新鲜。他口腔里那坚硬的、会刺痛人的装饰品轻轻刮过。苦,冰凉,布满水腥味,又不全是这样。 第22章 海水涌上来, 在凹陷下去的沙坑里回旋,转动,然后又?拥回海里去。 水从脚底冲上来, 直漫到?脊背和腋下, 仲正义躺着, 偶尔也瞄旁边一眼。姜扬治就趴着,水反复漫过下颌, 他闭着眼睛。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站起?来, 沿着浅滩上的路往上走。她支起身,说了句“等我一下”, 就也跟着上去。看她跟上来, 他马上拔腿就跑, 边笑边逃走,故意引得她也跑起?来。 这里又?没有?像样的路。仲正义担心他骑走唯一一辆自行车,火急火燎冲上去,就看到?他坐在后座,催促她说:“快来!我再骑的话, 没准又?冲下去了。” 他笑得特?别开心, 让她也一下软化了。 回去的路上, 沿途的路灯到?了时间点,整齐划一,突然都亮了起?来。路灯的光倒映在眼睛里。舒服的风,凉爽的海水, 接了一个漫长的、让人舒适的吻。仲正义陶醉在夜色里也无可厚非。她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姜扬治忽然说:“今天很感动。” 她问他:“感动什么?” “你那幅奇怪的画, 我们想的是一样的。都过这么久了,”他说, “很感动。” 一瞬间,仲正义产生了一点困惑。感动?现?在是这种?情绪该出现?的时候吗?前面有?车来,她连忙避让,之后也只好专心骑车。 回到?家?,自行车还没停下,姜扬治就跳了下去。 两个人浑身都湿答答的,他进门,路满卓刚和叶莎尔煮了晚饭,问他吃不吃。路满卓说:“大?王,你身上怎么都是水?跑哪去了?” “游泳。”说完他就上楼了。 仲正义进门,也一同上楼。她进了洗手间,想冲洗一下,但他已经在里面,脱掉了上衣,手拿着莲蓬头。她走进去,把衣服扔进洗衣机。他看着她,问她:“要不要冲?”她点点头。他将水洒到?她身上,她微微放宽衣服边缘,让水能流进去。 浴室的空间有?些狭窄,两个人略显拥挤,地板有?点滑,不小心就会撞到?。大?约刚才泡过海水,身体都很冰冷。 她看了他一眼,他正垂下眼睛。等他抬起?眼睛,她继续看着他。 仲正义以为他会说什么,可是,姜扬治却一个字也不提。 他只说:“你拿着。”仲正义接过莲蓬头。姜扬治走出去,表情很轻松,能听到?他高声和楼下的路满卓打?招呼“口渴了,有?水喝吗”。 这天晚上,姜扬治去了一趟医院,重新包扎手臂。当?时大?家?在一楼,准备了沙发、毛毯,自己炸的奶油、咸黄油两种?口味的爆米花,还有?超市买来的可乐,计划所有?人一起?投影看恐怖电影。 季司骏准备今晚住在这里,就和路满卓分房间。 有?车来接姜扬治,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他要去医院。毕竟是提供房子给他们住的东道?主,叶莎尔、路满卓都是相当?有?良心的小孩,季司骏也颇有?粉丝风范,齐刷刷站在门口。仲正义只能扒在他们后面。 这个人,为什么都不提前讲一下?去医院又?不是去一趟便利店…… 仲正义嘀咕。 她留意到?,来接他的人是滕家?的叔叔。 姜扬治又?跑火车:“各位伯爵夫人子爵大?人回去吧,等我回来再一个个临幸。” 然而,配合他的人还不在少数。叶莎尔把两只手蹭到?眼睛旁边,假装擦眼泪的样子:“陛下……” “陛下啊!”路满卓也干巴巴地跟着喊。 真是一群意气相投的社交达人。 仲正义盯着姜扬治看,不知?道?要不要道?别。又?不是生离死别,去一下就回,可是……她还在犹豫,就同他四目相对。姜扬治看了她一眼,自然地移开视线,朝旁边人微笑,继而走掉了。 这是会让人感到?刻意的回避。仲正义明确觉察到?了不对劲,就好像住进鬼屋以后,主人公开始看到?物品自己动来动去。 晚上看的恐怖电影很恐怖,惊险刺激,而且和他们的处境一一对应。一群大?学生趁暑假一起?去海边陌生的房子度假,然后遇到?杀人魔,被一个个追杀至死的故事。所有?人吓成一团,瑟瑟发抖。 仲正义却没办法集中注意看电影。 银幕里,男女主人公缩成一团,门被剧烈地撞击,两个人恐惧地看着门。终于,杀人魔破门而入,开始了大?屠杀。 银幕外,周围人都面露异色,惊声尖叫,或紧张或恐惧。只有?仲正义没有?表情,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在搜索引擎打?字。 接吻以后这种?反应正常吗? 接吻代表什么? 男人为什么要吻女人? 男人为什么要吻和朋友有?过恋爱关系的女人? 呃,整体来说,没有?什么好结果。这可是那个输入“打?了个喷嚏”,能立刻给出诊断“绝症,余命三个月”的互联网。 最残酷的说法是“你被狗男人玩了”,最善良的说法是“亲吻在西方?是一种?常见的礼仪”。 非要说的话,回想起?来,仲正义找不出他当?时吻自己的理由。在此之前,他认识她的前男友,她甚至跟他谈过自己最近感兴趣的对象,他们拉近了距离,但他们并没有?太多异性感情交流的迹象,至少,没有?明晃晃的那种?。 难道?对姜扬治来说,接吻只是一种?交流手段,用来表达艺术创作和欣赏心意相通的感动? 好难理解。 就这样,看完整部恐怖片,仲正义也没觉得恐怖。这么折腾了一天,倒是有?点累了。晚上回到?卧室,她很快就入睡,连半夜姜扬治从医院回来了也不知?道?。 隔天早晨,又?是普通疯玩的一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仲正义起?来倒是早,可外面晒得很,出去需要酝酿勇气。其他人熬夜的不在少数,磨磨蹭蹭,一下就到?了十点十一点。说是吃早饭,早午餐更?贴切。早午餐吃的是煮的河粉,路满卓做饭很好吃,在汤上浇了满满的柠檬汁。 晒斑遐想 第24节 季司骏第一次留宿,心情很激动。而他激动的主要投射对象就是仲正义。 季司骏拉着仲正义,一个劲说住在这里很开心,问她睡得好不好,又?提到?他们上一次住在一起?是之前还是情侣时旅游。那次玩得很高兴,朋友们担心他们踩的雷都没有?踩到?。季司骏说:“你还记得吗?”仲正义零零散散地用“嗯”“对”“好像是吧”回答他,心不在焉地洗漱,涂护肤品。 叶莎尔在厨房打?下手,抽空探出头来,对仲正义说:“正义,去叫一下姜扬治吧。” “好。”仲正义下意识回应,回复了才往楼梯走。 上楼的时候,步伐像随着移动而接受压强,越来越重,走得越来越艰难。站在楼梯中间,她没来由地感到?后悔。当?时不该接吻的。可是,也不是她开始的,她只是接受而已——那她就不该接受的! 仲正义停在姜扬治房间门口沉思,门突然开了。姜扬治戴了墨镜,手臂重新包扎过,继续用吊带固定,耳钉换成了黑色的细边三角形,暗色的衬衫衬得身体消瘦。他看向?她,只有?最初那一秒是面无表情,转瞬就变成搞怪又?自然的笑脸。 “你守在这干嘛?不会是想趁我出来吓我一跳吧?”姜扬治说。 仲正义又?想翻白眼了:“谁会这么无聊?又?不是小学生。” “你吓不到?我的。”他下楼,把墨镜扶到?头顶当?发箍用,根本不把帅哥形象当?回事,“好香啊,你们煮的什么?” 早午餐很美味。仲正义没想到?,路满卓还有?这种?本事。 季司骏突发奇想,问:“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路满卓,你每天都跟女生玩,男生他们不会有?意见吗?比如宿舍那些人。说真心话,我一开始也以为你喜欢仲正义来着。”季司骏是典型的同□□际圈捍卫者,他的朋友百分之百是男性。 路满卓说:“没有?吧,不知?道?。我不管是男是女,处得来就一起?玩……恋爱的话,能谈就谈,不能谈就算了。” 说到?这个话题,叶莎尔莫名其妙地咳嗽了两声。 姜扬治吃得最快,家?务都是他们干,他也就只把餐具送回厨房,又?去刷了个牙。走出来后,他继续坐回餐桌边,往桌上放了一个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和耳钉同样颜色的首饰。 他用手机放了一个布兰妮·斯皮尔斯的视频,也不照镜子,一边看一边戴舌钉。先伸出舌头,将针穿进去,下唇抵住,再将另一端拧紧。对当?事人而言是日常,但于周围人来说,多多少少有?些新鲜。 仲正义看得目不转睛,筷子都停了。她不否认,自己又?想起?那个吻来了。脸颊有?点热,是因为升温了吗? 好在其他人也在看,她的关注并不是个例。 路满卓说:“你每天都要摘了再戴?” 叶莎尔说:“为什么要穿孔?” 季司骏说:“以后还能愈合吗?” 姜扬治两三下就戴好了,这时候正用湿巾擦手,听他们抛来的问题,茫然地看了一圈。他说:“不是。我爸的朋友开了店,去支持一下。可以的。” 唇钉比较难愈合,但他是不留疤的体质,嘴唇上几乎没有?什么痕迹,看着就像细小的痣。 他很快把话题转到?前一天夜里去医院上。医生对着他苦口婆心,但还是诊断恢复很快,伤也不是那么重。重新包扎完,回去路上,滕叔叔又?为了女儿考上医大?的事高兴得不得了,说了好多豪言壮语,是笨拙但为女儿骄傲的父亲形象。 大?家?陆陆续续吃完,收拾餐盘,打?扫卫生。餐桌边就剩下仲正义和姜扬治。 仲正义说:“他没谢谢你吗?你都把房子留给他女儿了。” 姜扬治说:“那房子本来就说好了给他们。不是滕窈想,就是滕信晖。” “还真好心,”仲正义萌生好奇心,“你父母没意见吗?” 他坦然地回答:“嗯。我妈再婚第二?次了,现?在老公比她还穷。她根本不在乎钱。” 季司骏突然从厨房出来,乐呵呵地问他们:“蓝人,今天我可以还住在你家?吗?” “随便你。”姜扬治大?手一挥,起?身上楼了。 他的日程安排是出门采购一趟,然后工作。 其他人本来也想去寺庙,仲正义并不想跑太远,滕窈想告诉他们,那里没什么可看。商量过后,众人也就都不去了,还是继续去海边冲浪。 今天还有?一些本地人在。度假的时候,人们似乎比平时更?容易自来熟。明明根本不认识,却能很自如地玩在一块儿。他们教?这些大?学生抓螃蟹。 玩了半天,他们才通过滕窈想之口得知?,这些本地人就是超市那家?人,也知?道?仲正义和姜扬治帮忙救过自己家?两个女孩儿。 本地人中有?两三个年龄相仿的青年,身材很好。仲正义扫过他们的胸肌,内心荡起?涟漪。 在她旁边,滕窈想带着谜一样的笑问:“对他们也‘普通的感兴趣’了吗?” 仲正义带着谜一样的笑回答:“一点点。” 他们玩得很开心。 本地人终究比游客地道?,玩起?来也更?老练,到?了晚上,他们直接点起?了篝火。 篝火和夏天一点都不违和。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带来了家?里的卡拉ok机,一起?露天唱歌。有?人在跳舞。 滕窈想比较羞涩,在镇上没什么朋友。仲正义看不下去,正好季司骏一直在她旁边像蜜蜂似的嗡嗡叫。她干脆抓住他,凑到?他耳边,说“给你个任务”,然后把他往滕窈想那边一推。 季司骏嘟嘟囔囔,有?不满,可是,滕窈想一个人坐在那,看起?来很孤单。 仲正义目送他走过去,两个人说话,直到?他们都笑了,她才安心。 每个人都那样快乐。 热闹的时候,少一个人也不会被发现?。仲正义坐在远处看了好久,心事沉甸甸的,讨人厌,而且不是她的风格。 走出很远,再转过头,远远地看,火光温暖,喧哗的海边就像另一个人间。 她发现?,自己没有?彻底地享受这一夜。 · 姜扬治坐在书房里工作,把小样发给了朋友,立刻让他们听。发送以后也不等消息回复,靠在座位上转两圈,起?身倒杯水喝,掐准时间,差不多了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对方?的想法。 这些朋友都是工作上的伙伴,要么就是在国外求学结识的同僚,都是志同道?合,能交流创作的人。 夏天总是格外容易疲乏,只能把冷气温度调低。他家?冰箱常备冰茶,冷冻柜里也永远有?冰块,特?别困的时候灌几口,再洗把脸,做会儿平板支撑来消解睡意。 姜扬治问桌宠:“你觉得怎么样?” 只要有?电子设备和互联网,他到?哪就跟到?哪的桌宠精灵说:“我觉得你应该玩一会儿游戏,或者出去走走。” “我是问你demo啦。” 桌宠转了个圈,展示了特?效,笑哈哈地说:“你永远是最好的!” 他把它退出了。这段时间,姜扬治不会让桌宠始终默认在前台。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他才转身,还没反应过来,闯进来的人已经把房间门关上了。姜扬治目瞪口呆,看着气喘吁吁、奔跑回来的仲正义。 他差点结巴了:“你……怎么……不是去过篝火夜了?” 仲正义不回答,勇往直前地朝他走来。 很奇怪,无缘无故,姜扬治居然想逃。但他只跌坐进椅子里。而仲正义也来到?了跟前,两手扶住座椅扶手,俯下身,将他像兔子一样困在臂弯与椅背形成的笼子里——一般来说,在常见的恋爱故事里,这种?姿势,双方?性别似乎该是颠倒的。 “你到?底为什么和我接吻?”仲正义说,“就因为感动?姜扬治,你都在想什么?” 她专注地看着他,仿佛他不说就不让他走。仲正义逼近了,再逼近,漆黑的眼睛,分明的鼻梁,小小的脸,只会引发感慨,真是美丽的人。姜扬治没有?看她,又?或者说,刻意避开看她。白炽灯下,他的肤色肉眼可见地改变。耳廓通红,脸颊也开始泛红。 姜扬治说:“呃……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仲正义问。 “你就不能当?作没那回事吗?” “为什么呀?”她没有?生气,只是语气听起?来像。 “你不喜欢我。你对季司骏是真心的,现?在对滕信晖有?兴趣。”姜扬治总算断断续续地说明,“这两个都不是我。对吧?” 仲正义听他绕了一圈又?一圈,实事求是,回答他的提问:“对。” “可是我亲了你,这不就很怪?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鬼迷心窍了,”他终于看向?她,眼神抵触,却很恳切,宛如举起?双手投降,“对不起?。你没讨厌吧?” “倒也没有?——” “但道?理没变。所以,两个人都当?没这回事,这样最好,是这样吗?” “……” 好像……是这么回事哦。仲正义说不出话来。 她放开椅子直起?身。他也重回自由。 “那就……”仲正义试探性地说,“都当?没这回事。继续做好朋友?” 姜扬治恢复正常,不再脸红了。他起?身喝茶,连连点头:“同意。” 他们达成了共识。 突然间,门重重地响了一下。 房间门不自然地响了起?来,连续而沉重,相当?有?压迫力的敲门声震慑人心。他们又?没有?锁门,为什么要这么奇怪地砸门?仲正义吓得叫了一声,往后退,踩到?姜扬治的脚。他吃痛地低呼一声。 恐怖电影里的情节真实上演。 仲正义抓住姜扬治,瞪大?眼睛看向?他:“谁啊?!” “我怎么知?道??”他激烈地反问。 终于,门被猛地敞开。 外面出现?的不是变态杀人魔,而是手提两大?袋冷烟花的季司骏。 一看到?他俩,季司骏傻笑着说:“这门是不是卡住了,怎么推不开啊?你们俩干嘛呢?要不要去放焰火?” “不去。”仲正义没好气地回复,“我回来找他有?事而已。你才是,干嘛呢?好吓人。” 季司骏就准备转身下楼,临走突然停顿,他思索了片刻,回头说:“蓝人,正义,我之前就想问了。是我的错觉吗?你们俩最近……关系很好啊。” “没有?。你想多了。”仲正义继续没好气,“走走走,快去吧。” 季司骏带上门走了。 看着他离开,仲正义在心底抱怨,怎么和恐怖电影那么像。 “你先下楼吧。我还忙一会儿就完事了。”姜扬治说。 “嗯,”她松开他的手,往门外走出去,了结一桩事,心里舒畅多了,“那你快点哦。” “好。” 刚才害怕的时候,她不经意握住了他的手。仲正义没有?觉察到?。姜扬治没有?说出口。 第23章 桌宠重新被召唤到前台, 蓝色小虫动作?灵敏,悠悠然地游动身体。姜扬治一边用鼠标触碰它,一边拨通同事的电话。他刚刚把音频文件分享出?去, 现在是收割反馈的时候了。 “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自言自语, “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对不对?” 晒斑遐想 第25节 桌宠转着圈:“你怎样都是对的。怎样的你都是最好的。因为‘你是爸爸妈妈的儿子呀’。” 真是称心如意, 却又奇怪的安慰。这话是以前妈妈说过的,资源库里大概有。姜扬治觉得很好笑?, 他其实,其实还想和它再聊一会儿。刚好电话接通了。 那就等会儿再说吧。 即便是问对方的想法, 可接通的那一刻, 他习惯单刀直入, 提出?议题,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被诱导:“你觉得怎么样?这?个鼓。背景音要改吗?” 其实每次电话不会聊太久。几?分钟,最多十?几?分钟。他只简明?扼要,想知道别人的想法,以?及自己内心问题的解答。 通话结尾, 姜扬治快速地说“谢谢”, 准备挂断, 同事却打断他。 同事是公?司里的人,会考虑更长远的事:“这?个很适合新女团的声?音吧?等到编曲再请他们?下点功夫。” 姜扬治说:“随便。”他历来无所谓,给?谁都行,能好好展示就好。现在的作?品根本还没成形, 说什么都只是画饼。他不在乎。 同事说:“你最近都没回公?司, 是在工作?室吗?” 他坐下,重新开始导入工程文件:“我在老家。” “为什么回去?那里太晦气了。” “干嘛这?样说别人老家?”姜扬治反应激烈, 拿开手机,无语地看?向屏幕。 “因为晦气啊!”对方也没说得太绝,转移话题道,“一个人吗?要不要找人来陪陪你?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自从你上次在车里说那些?怪话以?后,你就过得怪怪的。” “什么怪话?” “你想对别人做恶作?剧!”这?个时间点,同事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正在加班,因此也有无限的闲心闲聊,“你不要被送进去哦,踩缝纫机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去踩缝纫机吧。” 姜扬治直接把电话挂了,攒了一肚子火,继续工作?。 他才不是那么坏的人,没有一肚子黑水,也没有花花肠子。 楼下,他们?只在放了一部?分焰火。花园里都是树和草丛,只能到院子外玩。放烟花的时候,姜扬治下楼来了。他掏出?手机,调成前置镜头,拍了几?张照片,又是自拍。因为光的问题,想把自己和烟花拍到同一个取景框里有难度。 他正捣鼓,旁边的路满卓看?到了,凑进来比了个剪刀手。叶莎尔也入镜,于是摆出?一个要下腰,但?没有真下腰的扭曲姿势,按照她的说法叫“jojo立”。季司骏也摆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类似弓步,朝着镜头伸出?一只手。 看?到他的pose以?后,叶莎尔难以?置信地说:“波……波波立?” “没错!”季司骏认证。 叶莎尔好感动:“原来你也看?《jojo的奇妙冒险》。” 其他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该拍照的拍照。 仲正义没有不合群,也进了镜头,露了一张笑?脸。 姜扬治拍下来,发送出?去,默默摆弄手机。其他人都在玩,只有他一直盯着手机。 离他最近的路满卓说:“不要当低头族了,大王。你在干什么啊?” “和我妈聊天。”姜扬治回答着,收起手机。 仲正义站得不远,理?所当然,也听到了,说出?之前看?到的微信名:“‘美丽女人’?” 他懵了一下,点头道:“‘美丽女人’。我们?很少?见面,她会担心我,所以?叫我拍照给?她。” 姜扬治看?着她,仲正义别过身子,分明?没有笑?声?,但?肩膀还是不易发觉地颤抖起来。他抗议:“你在笑?吗?仲正义?你在笑?是吧?!” 她憋不住了,尽情笑?出?声?。那个成天炫耀自己是天才的外星蓝人,每天拍拍拍拍自拍,原来是为了发给?自己妈妈看?。仲正义笑?得前仰后合,恨不得倒在地上打滚。 姜扬治看?着她的笑?容,羞耻和尴尬渐渐消退。他发照片给?妈妈,妈妈问他,右上角的女生是不是很眼?熟。妈妈只是看?过几?张照片而已,连她都有印象,仲正义却全忘了。他静静地想着,想着,他说“你不喜欢我”的时候,仲正义也没反驳。 真没劲。 姜扬治的心情顿时变得好差。 他悄悄进了门。 花园里光线暗淡,白天绿油油的枝叶变得黑黢黢的,花也只剩下香气。他穿过幽静的小径。 仲正义正在点燃冷烟花,打火机明?明?灼烧着火线,却没点燃。他离开时,影子从她身上掠过。仲正义抬起眼?,恰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她没再点焰火,转而追进去。 仲正义说:“姜扬治。” 她叫住他。月色里,他的背影停滞,继而转过身来。 姜扬治看?向她,随即露出?笑?容,用一贯的语气打招呼:“干嘛?舍不得我?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玩的体力,让我睡觉去吧。” 她被他带动了,也笑?起来,走近说:“老什么老?我和你同岁。” 夜晚好宁静,昆虫也在叶底休息了。月亮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天气炎热,入夜反而凉爽,海风穿过大半个小镇,来到身边时恰恰好。舒服得像梦一般。他们?站在一起,单是闭上眼?就濒临入梦。 刚刚点燃焰火显然不是徒劳,留下的火星小,可仍然是高温、灼热的火苗,细密无声?,以?没有人留心的方式燃烧着。忽然间,焰火就喷溅出?来。幸好她没有拿着对准人。 仲正义吓到了:“啊!” 姜扬治也退了一步:“我差点就被你杀了。” “不会的。”她朝他笑?了,裸-露的肩膀在烟火的映衬下更加醒目,“都说了,我会对你负责。” 喷溅而出?的火光很明?亮,光彩夺目,烫伤视野。他们?都被吸引了注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是让人会心一笑?的景色。 她笑?着看?向他,还想说些?什么,一回头,就看?到姜扬治的侧脸。想接吻。这?念头突如其来闯进脑海,可是,仲正义并不惊讶。欲望司空见惯,恋爱和冲动不会吓她一跳。这?又不是她的问题。姜扬治是个帅哥,已经亲密接触过,冷冰冰的焰火这?么漂亮。 她只是……只是个正值青年、激素正常、性取向为男的年轻女性罢了。 可惜他好像不喜欢她。 仲正义不感到遗憾,就只想想。想想而已。 第24章 她们去市里买东西, 仲正义、叶莎尔和滕窈想集体行动。路满卓这个人挺无所谓的?,一开始说要跟,她们不让, 他也没有什?么感想。平时姜扬治叫他帮忙整理花园, 他也苦哈哈地干得热火朝天。连季司骏那种?铁杆粉丝都?嫌累, 坐在地上偷懒呢,路满卓却干得很开心。他就是这么个怪人。 滕窈想领着仲正义和叶莎尔去坐车。对?她们来说是挺新鲜, 车里空调很好,环境也干净。 到了?以后, 旁边就是商场。去买东西的?首要原因是仲正义的新凉鞋勒得脚难受。是因为和泳衣一个颜色才带来的,这几天拆开来开始穿, 说不上痛, 也不是不舒服, 就是总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提醒她穿着这样一双鞋。 叶莎尔在精品店买了几副耳环,接着又去服装店。 滕窈想到底还是小女生,逛着逛着就累了?, 坐在店里的?软沙发上发愣走神。 仲正义和叶莎尔飞快翻着衣架。 叶莎尔说:“正义, 你讨厌我了?吗?” “嗯?没有。”仲正义很惊讶, “干嘛说这样的?话?” “嘿嘿,我看你这段时间有心事呀。” 仲正义用打哈哈糊弄过?去了?,心里想,你不也是吗?叶莎尔也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叶莎尔掏出一件很可爱的?短上衣, 转身拿给背后的?滕窈想, 笑着说:“小想,这个还挺适合你的?。快去试试看!姐姐买给你哦。” 滕窈想头?一栽一栽地打瞌睡, 这时候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接过?衣服,起身进?试衣间去了?。 这次轮到叶莎尔和仲正义坐下。 忽然,仲正义想,她不能单方?面要求叶莎尔对?自己袒露心迹。仲正义说:“那个,那天和姜扬治摔下楼梯,我好像是被推下去的?。” “啊?你是认真的??”即便是轻飘飘的?二?次元水母棉花糖,听到现?实世界里的?危险也会激动。叶莎尔睁大眼睛, “嗯。”仲正义点点头?。 “天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叶莎尔紧紧抱住仲正义的?手臂,仿佛担心下一秒就有电锯狂魔出现?,把她的?好朋友锯成碎片,“你一个人……是不是很怕?我竟然都?没发现?……” “哈哈哈,”仲正义伸出手摸她的?头?,说出来以后,一下放松了?许多,现?在想想,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没说出口,就像与来这儿第?一天时对?她说“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事”的?朋友较劲一般,“没有哦。我才不怕。”勇敢、有头?脑和骨气的?女生,在哪都?不怕。 叶莎尔一个劲喃喃自语,还在沉思这件事。 仲正义回过?头?,拍拍她的?手背,说:“那你呢?这几天,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烦你?” 摊开来说吧。 摊开来,说出口,终归还是有意义。 叶莎尔从对?她的?担忧中抽出来,犹豫着,迟疑着,慢慢地说:“路满卓向我告白了?。” “……”说意外吧,也不是很意外。仲正义试探着问,“你不喜欢他?” “喜欢呀。我也喜欢你。我只是很犹豫。正义,”叶莎尔说,“你知道无性恋吗?” 仲正义点头?。她以前看过?一部欧美校园电视剧,叫什?么来着,《心跳漏一拍》,里面作为科普,异性恋、同性恋和无性恋都?包囊了?,还有跨性别。很全?面的?多元恋爱世界。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最近叶莎尔在困扰的?问题,这么久以来让她烦恼的?秘密,也许比仲正义想象中更私密,事关一生、未来,和她的?生活本?身。 叶莎尔说:“我没有对?谁有过?那方?面的?想法……男生女生都?没有。” 仲正义虚心请教?:“‘那方?面’是指恋爱感情吗?我不太懂。” “嗯……好像就算性取向一样,每个人也不同。我的?话,只是没有性的?想法。”叶莎尔说,“我只是不想发生身体关系,恋爱还是可以的?。有的?人连恋爱都?没兴趣,这是我知道的?。” “哦。”仲正义只能继续点头?。 “但我也不是很排斥结婚。我在想,要么和路满卓试试也好?至少他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尊重我。”叶莎尔说的?很流畅,面带微笑,“我在烦恼这个。” 已经?尽全?力活过?的?人生里,绝大多数时候,仲正义都?习惯积极地解决问题。身边的?人有困难,她也乐于伸出援手。 但是,这世界上有她绝对?帮不上忙的?问题。 这是叶莎尔的?烦恼,是叶莎尔自己才能处理。 她们一起沉默,静悄悄地坐了?一会儿。但自始至终,仲正义和叶莎尔都?牵着手,牢固地,真诚地牵着对?方?。 滕窈想走出来,衣服很好看,酷酷的?。她自己也喜欢。仲正义和叶莎尔一人出一半,买了?送给她。 回家路上,三个人坐在巴士最后一排。仲正义坐中间,滕窈想和叶莎尔都?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叶莎尔一如既往容易困,一下就睡着了?。滕窈想却没有,紧紧抱着包和购物袋。 手机震动,仲正义掏出来,看到季司骏发来的?信息,问她们什?么时候回。仲正义懒得回复,这就要放回去。突然间,她心血来潮翻了?翻聊天记录。分手以后,她不回复他的?信息就成为了?常事。 但是,季司骏仍然能继续发消息来。他不会因为她不回复而生气,但也不代表他没发现?她没及时回复,只是,他的?心比较粗糙,不会轻易受伤。 为了?不晕车,仲正义和滕窈想找话聊。 仲正义问:“小想,你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车子的?颠簸中,滕窈想想了?想,她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年龄差得有点大。他什?么都?一个人扛。以前我经?常缠着他,烦他,他都?发脾气了?。后来他跟我道歉了?,我知道他很辛苦。” 晒斑遐想 第26节 仲正义说:“嗯。你也辛苦了?。” 她们带着滕窈想和今天出炉的?蛋糕回到家。 大家都?吃着点心,冰箱里换了?新的?饮料,是用新买的?气泡水机做的?饮料。 奶油蛋糕和气泡饮料,这是什?么搭配? 她们回来的?时候,姜扬治拿着pad,在强迫所有人坐在湖蓝色的?沙发上,听自己刚做的?东西。 迷幻舞曲和真皮沙发,这又是什?么搭配? 男生和女生都?很年轻,穿着背心或者短裤,拥有年轻健康的?身体,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有人坐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晃动腿。有人蜷缩在沙发上。也有人的?位置是沙发下面的?地板。他们咀嚼蛋糕,嘴角沾了?食物碎屑,然后喝冰镇气泡饮料。咽下去的?时候,每个人的?喉咙都?咕咚咕咚地颤动。夏天像影子一样,笼罩着他们,鲜嫩、紊乱、富有朝气。 叶莎尔伸出手,在连接蓝牙音响的?平板电脑上敲击暂停,播放,又暂停。 叶莎尔说:“这个很有初恋的?感觉。很好听,我说不出来。这个以后会变成我们听得到的?歌吗?” 姜扬治说:“只是做着玩。” 路满卓说:“初恋。”他小声重复一遍,笑了?笑。 叶莎尔说:“理想的?初恋。我是没体验过?,但我看过?电影电视剧,听朋友说过?。” 路满卓说:“这个旋律怪怪的?。” 季司骏说:“初恋本?来就奇怪,这里不是有初恋专家嘛。” 姜扬治说:“你不会是说你自己吧?” 滕窈想说:“呕。”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季司骏撅着嘴巴看她。 季司骏说:“我和正义本?来就是初恋,刚认识,她还把我当成了?狗。我们什?么的?第?一次都?是对?方?。” 仲正义说:“初吻不是。” 季司骏说:“嗯?” 叶莎尔说:“耶耶。”她笑着幸灾乐祸。 路满卓也幸灾乐祸:“哦嚯!” 姜扬治说:“是什?么?” 仲正义说:“我初吻是和不认识的?人……准确来说,现?在不认识了?。高中毕业,我们参加了?同一个街舞比赛。” 叶莎尔早就听说过?了?,乐呵呵地附和:“可有意思了?。很浪漫哦。” 季司骏真的?很好奇:“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哪里浪漫了??你又没问我。”仲正义不理解,“就是玩游戏,我输了?。被随机抽了?个人接吻。我就亲了?。” “那是个怎样的?人?” 说实话,她不记得了?。记忆中,当时有几个肉食系的?找他要联系方?式。所以,仲正义也只回答:“没印象了?。好像还是帅哥?真大方?啊,算我赚到了?。” 回想不是徒劳,她又多添了?一个凭据。那人似乎还戴了?唇钉,嘴唇接触时,她感觉有点碍事。 现?在想来,她和脸上穿孔的?人倒是有缘。 最近一个亲吻过?的?人也是类似属性的?角色。 仲正义看向姜扬治,他正垂下眼睛,收拾茶几,挪动桌上的?玻璃杯。他在想什?么呢?听完她的?故事以后,他什?么都?不会想吗?煞有其事地提起了?不必要的?往事,仲正义内心却很镇定,轻飘飘地带过?。 姜扬治当然有想。 他在排空自己脑内的?杂念。在这里的?没有人有吸烟的?习惯。真好。自己以前买了?这么多杯子。真好。上楼继续和工程文件一起玩吧。真好。 大家都?很开心,季司骏那傻缺,满脑子只需要想着自己的?前女友。真好。路满卓还拎起平底锅说要去煎点午餐肉来吃。真好。叶莎尔已经?在拿投影仪放电影了?。真好。 其乐融融中,姜扬治上了?楼。 仲正义想换双鞋,也要上楼,经?过?走廊时,他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因此,两个人也就看到了?对?方?。 她几乎什?么都?没想,很自然地就走了?进?去。 他分明有整整两三秒是沉着脸的?,可是,注视她片刻以后,姜扬治又换上无所顾忌的?笑脸。他说:“又是你?你怎么还来?仲正义,你最近是不是太喜欢跟我待一块儿了??” “嗯,”仅靠一个单音节,仲正义就将球踢了?回去。她笑盈盈的?,头?发盘起,穿着无袖的?淑女连衣裙,开玩笑时毫不顾忌,“是有一点哦。” 仲正义根本?没想太多。对?她来说,需要记挂着的?事只有那几件,鞋子不舒服,冷气温度刚刚好,离夏季结束还有好久。 她只是偶然进?到他房间,随便打个招呼,简单地聊两句。 姜扬治靠近得很突然。 她一抬头?,就发觉他突然到了?跟前。 仲正义承认得太直接,太轻松,就算只是不经?思考的?寒暄,也还是衬得他的?不满很苛刻。不过?,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种?掉以轻心。 一年四季,他工作的?房间都?用窗帘严丝合缝地遮蔽,即便短暂离开,也会盖上纱状的?底帘。 仲正义站在门?边,姜扬治伸手过?来,并不是碰她。他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粗暴,用右手撑住门?,安静地施加力气,将它?关上。 “你……你要干什?么?”仲正义问。 再怎么天真的?人,也该发觉压迫感了?。 姜扬治笑了?一下,虽然只是嘴角向上扬,眼里毫无积极情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对?不起,一只手不方?便。” “什?么?”她还没理解,他已经?单手固定住她的?脸。意外的?没有很疼,因为他不是很用力。姜扬治俯下身,贴到她跟前。 仲正义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之前也如此希望过?,但是,她没料到还有一些周折。鼻尖亲昵地蹭了?蹭鼻尖,扼住她的?人没急着继续。 “仲正义,”姜扬治用温柔到异常的?语气说,“假如你觉得可以,就张开嘴巴。” 她照办。 仲正义没有跟人这样深入地接过?吻。她和季司骏在看电影时试过?一次,思绪很复杂,体验很糟糕,好像猫在吃硬邦邦的?奶酪。 这一次却完全?相反,不需要想什?么,因为也都?想不了?了?。姜扬治在蛰伏和讨好上都?具备耐性。奶酪在融化,只需要舔舐,找不到呼吸的?岔口,却又很难暂停。 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滑下去,两个人维持坐姿,却都?没有分开。他支撑她的?背,而她坐在他跟前,变换到了?上方?。仲正义觉得这像游戏,因为他并不是一直吻她嘴唇,时不时亲亲她的?脸,有时候又落在下巴。 她往后仰头?,不让他继续,说:“摘掉那个。” “什?么?”他没听明白。 她主动贴过?去,用舌尖逡巡,从他那边找出那颗舌钉所在。他刚要回应,就被打断。仲正义模仿他唯一一次在他们面前戴上的?样子,顺序反过?来,旋转取下。他也顺从,微微抬起舌头?,保持不动,直到她把东西放到一边。 她笑起来,眉眼生动,笑容灿烂:“刺刺的?。” 他望着她,也微笑,在安全?地带继续吻她。 其他人就在楼下,时间有限。他几次手要移动,又还是勉为其难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能再进?一步,两个人都?很清楚。突破某条线就回不去了?。 无需商量,他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不过?,仲正义感到奇怪。 这是一场假期里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消遣。他们喜欢对?方?,对?彼此有好感,这段关系可能有以后,但暂时还没有。 她想他们都?明白。 可是,在他那颇具胁迫力的?亲吻里,姜扬治舔舐她脸上的?唾液时,仲正义稍稍觉察到了?一点违和感。 他对?她的?情绪浓度,好像,似乎,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仲正义下楼时没换鞋子,微微低着头?。午餐肉早就已经?煎好了?,电影播放过?了?片头?和开端剧情。楼下也暗,叶莎尔站起身来,拿杯子去接饮料,仲正义正好落座到空位。等叶莎尔回来,她接过?喝的?,给自己多灌了?几口。 季司骏坐在旁边,见她喝那么急,不由得问:“怎么了??不舒服?” 仲正义没立即把杯子放回去,悄悄拿在手里,隔着手指冷却脸颊:“没有事。” 第25章 · 姜扬治这辈子都过得很有目的性, 打推销电话能让对面在五分钟内不挂断,这靠的不完全?是谈话技巧,还?有更多?要具备的能力。从身边人会聚集到他周围来看, 他应该还?是有一点领袖气质的。就算一个人, 他也不会感到寂寞, 因为有音乐陪伴他,他有爱好, 有才能,知道和自己独处时消磨时间、制造意义的活动是什么。 那个时候, 他还不是这样的人。 高中生的他对未来有设想,希望在海外学习。那时候, 他爱看电影, 《哈利波特》《星球大?战》什么的, 有为电影创作音乐的妄想,想成为音乐家?。但同时,他又很喜欢说唱,他也想成为煲仔饭……哦不,是rap star。 离未来还?有一段距离, 目前的他也会做一些让自己快乐、增加经验和获得认同感的事。 参加这次比赛就是如此?。 不费吹灰之力?, 仲正义就毁掉了他的期待。 从第一场比赛起, 从仲正义开始露出实力?起,姜扬治就把仲正义视作了对手。 用幼稚一点的话来说,她值得成为他的对手!直到评审环节结束,姜扬治都观察仲正义。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么……貌不惊人又一鸣惊人?这不是少年?漫画的情节吗?!那种隐藏实力?, 然后关键时刻一展威武的人! 他以为自己是主角。 结果?, 在那一瞬间,姜扬治感觉到了危机感。 他不想当捧高主角的配角。 最开始拿一个第二名不算什么, 只要之后追上—— 比赛是积分制,仲正义的排名一路领先,几乎一直都能拿到最高额的分数。姜扬治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能一次失误都没有。而且,仲正义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当然,这场比赛本来也不是什么奥林匹克竞赛,这么较真的人是极个别。别人都开开心心的,只有他,本来还?要故意装酷,现在装都不用了,笑容想挤也挤不出来。 大?家?都是同龄人,有共同爱好,一块儿相处了几天了。这时候又是夏天,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暑假。 比赛结束,一些人被淘汰,可以回去了,他们也没有着急散开。 有人约了之后去青年?旅舍住,在当地?旅游几天。有人本来就是一个舞蹈教室的,一起约好上课时间。有人在一起拍抖音,跟着符合时尚潮流、大?街小巷叫人耳朵长茧的旋律跳舞。 决赛前夕,姜扬治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门被敲响了,他打开门,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外。 仲正义说:“我们去玩,你去不去?” 不会是想拖累他,不让他练习吧?姜扬治都收拾好准备去楼下的练习室了。他说:“不去。” 仲正义也不强求,她就是这样的人。但她突然递出一个塑料袋,张开,露出里面一整袋的啤酒,问他说:“要不要喝?我刚下楼给所有人买的。你不去就先拿了吧。” 晒斑遐想 第27节 “哦……”喝个饮料倒没什么。姜扬治拿了一罐。 他忽然意识到,都已经?到买饮料的时候了,别的人没来叫他。她却记得他。 他对其他人没什么意见,这几天他刻意独来独往,虚张声势,后来又一门心思趴在怎么打败仲正义上,根本不跟别人社交,他们觉得他会拒绝很正常。但是,仲正义还?是来了。 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个好心人。 想想更讨人厌了! 跟主人公一样。主角光环都要闪瞎了。 姜扬治想还?她人情,只是这样而已。塑料袋很薄,啤酒的易拉罐却堆成小山了,看着格外沉。他叫住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环保袋的袋子给她:“装着吧。看起来要破了。” “哦,好的。”仲正义低下头,塑料袋因重力?而变薄,颜色也发白了,“亏你发现了!很细心啊!” 说着,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腰。 姜扬治不是没见过这种人,说话时有点爱动手动脚。不过是没有恶意那种,就是“兄弟抱一抱”“朋友一生一起走”的感觉。说起来怪怪的,她让他想到中学班上一些关系不错、玩得来的男同学,还?有网上认识的搞说唱的孩子。 他怕痒,应激得一缩。仲正义看着他笑起来。 她想把袋子装进环保袋,这最好是有别人帮忙。他就像个不会看气氛,一点都不善良的坏人,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仲正义折腾了几次都没装进去,终于,姜扬治装不下去了,还?是伸出了援手。他本来就不是当酷盖的料,没有当高傲冷都男的本事。 姜扬治帮忙撑开环保袋,仲正义把装满易拉罐的塑料袋放进去。 他干了一件蠢事。 酒店门有防盗的设置,没有人撑着,就会自动阂上。他走出来的时候没想太?多?,也没带房卡。门就这么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他都没有机会表演一下“扑上去阻拦,徒劳撞上门”的桥段,就只是傻傻地?看着,手还?拿着环保袋两边,眼睁睁看到门关上了。 · 这些年?轻人聚会的地?点在某一个人的酒店房间里。她们是一个舞蹈教室一起报名的,安排房间就住在一起,是双人标准间。这些人把床拼拢,腾出空间来玩手游和剧本杀。 门响了,有人说“壮妹买啤酒回来了”,然后兴冲冲去开门。 仲正义的笑脸和套着环保袋的啤酒出现在了门外。 但是,她一进门,背后还?有一个人。 姜扬治把连衣帽拉到头顶,口罩挂在下巴上,迷之不好意思:“你们好。” 众人短暂沉寂,但是,马上有人搂住仲正义称赞“干得好”。又不是冤家?,他愿意来,大?家?还?是欢迎的。 一开始,姜扬治还?残留了一些架子。但游戏这东西,之所以能作为破冰活动存在,必然有他的理由。 有好笑的地?方一起放声大?笑,思索和决胜时刻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为了输赢争个面红耳赤。 加上他们还?喝酒。 “啤酒算什么酒?”有个大?概未成年?时期就开始酗酒的时尚弄潮儿说,“喝不醉的!” 在他旁边,姜扬治盯着易拉罐,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皱着眉头灌了下去。 这对他之后融入游戏起到了相当大?的助推作用。 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谁擅长带节奏、谁被动一目了然。水平完全?不影响继续玩。仲正义不是最强的,但也不菜。姜扬治本来对这种游戏没兴趣,喝了酒之后却一改常态,踊跃参与,还?为了一个道具跟主持人对峙,差点被主持人判下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主持人记恨他了(其实没有),最后,这场游戏他是输家?(喝多?了集体讨论的时候把自己的底全?抖落了)。 剧本杀这种游戏,每个人都是分配了角色的,要当输家?还?不能一个人输。姜扬治是帮凶,他没帮到身为凶手的仲正义也就算了,直接来了个大?义灭亲、敌我不分,把她也给坑输了。 期间有好几次,仲正义是想提醒他一下的,但这人冷着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加上他刚和主持人吵架也挺凶,她就转而靠自己了。最后输了,她差点跳起来,很想踹姜扬治,姜扬治居然看着她说:“你是凶手?!”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还?坑我!”仲正义忍不住站起来,伸出脚去踹他。当然是轻轻的踹,一碰到他,她就顺势倒下去。他们本来就是在地?毯上玩,她摔过来,两个人刚好滚到一起。 姜扬治被推搡着倒下,本来也在笑,可仲正义身子一歪,压到了他身上。她离得特别近,脸上的笑容像鱼钩,狠狠勒住了他。无缘无故,姜扬治想起自己玩过的游戏,他被身体强壮的屠夫追上,抓住了。那是让人心跳加速的体验。 她身材很高大?,突然把全?部体重压下来。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姜扬治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是个女生:“快让开。” 其他人笑成一团。大?家?都在起哄,仲正义根本没想这些。她从不觉得自己体重有什么不好,对不同性别又迟钝些,高高兴兴,他越催她越要恶作剧:“干嘛呀。” 他太?慌张了,慌张到当时连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慌张,口不择言地?语无伦次:“都……都说要你让开了。你……你这个死女人,一下能坐死我。” “那是你太?矮太?瘦了。”仲正义这才慢吞吞撑着起来。 到这时候,姜扬治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他坐起身,换喝了一口果?汁才镇定?下来。 接下来就是惩罚游戏了。 十几岁正是大?人和小孩的交界线。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里,性是不可磨灭的一条。留在这里玩剧本杀已经?足够文?静了,要知道,看对眼了的直接晚上滚一个酒店房间的人也不是没有。 不过,好多?个人的惩罚游戏还?是要考虑平均接受能力?。惩罚的命令是接吻,不是多?么难的指令,也不怎么简单。 视线转了一周,他可不想和陌生人接吻。 姜扬治没谈过恋爱,当然也没跟人亲过,或者发生更进一步的行为。 好在第一个惩罚的是主要凶手仲正义。他们已经?开始转动酒瓶,最后停下,指向是谁就是被牵连的那个倒霉蛋。还?没轮到姜扬治,他冷静下来,在思考怎么巧妙脱身。其他人的欢呼声都被屏蔽在注意外。他没有觉察酒瓶已经?停下。 回过神时,姜扬治已经?被吻了。仲正义碰了他一下,那至多?只是接触。但是,呆滞数秒后,姜扬治猛地?起身,直接冲了出去。 有几个男生女生在暗暗好笑,眉来眼去,他们对仲正义没有明晃晃的恶意,那至多?只是一种自我意识衍生出的骄傲。他们猜想姜扬治是去漱口或干呕了。毕竟,仲正义的外形条件并不符合跟精致帅哥的搭配。仲正义并非没有觉察到。她只是不理睬,跟这些人一起玩一晚上又怎样?加了qicq又怎么样?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是凭自己的意愿去进修自己的。 姜扬治今天穿得很严实,全?程戴着连衣帽,健步如飞冲出去。 他抬手遮住涨红的脸。 第26章 屋子里进蜜蜂了。 叶莎尔叫了一嗓子, 躲到?被子里,扑腾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 仲正义说:“差不多得了, 又不?是美人鱼上岸。” 她说完, 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复, 走近一看,就看到?叶莎尔躺在床上, 侧脸贴着枕头,眼睛是闭着的。 仲正义?猛地拍了她一下, 她才懒散地睁开眼。叶莎尔睡眼惺忪:“哦,头一挨到?枕头, 我就打瞌睡了。” “你昨晚睡了十个小时吧?零点睡, 一直睡到?今天快中午。”仲正义?嫌弃地笑, “起来啦。” 叶莎尔才不?听她的,自顾自地把头埋进被窝深处。蜜蜂还在飞,刚刚她也很害怕,可一提到?睡觉。她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那只蜜蜂还在嗡嗡叫。仲正义?不?能放着不?管。只好独自对付。她不?想被蛰,就到?隔壁把路满卓叫来帮忙。路满卓冲进来, 到?处找蜜蜂, 蜜蜂没走窗户飞走, 而?是从?卧室门?出去了。 他们追出去。 路满卓吊儿郎当,认为这就算任务完成,懒得管了。仲正义?也没办法,准备收工。该干嘛干嘛?。但?最后还是左顾右盼, 到?处看了看。 她走到?姜扬治的书房门?口, 他刚好推开门?。这里的器材到?底没工作室或工作多,干活经常会陷入尴尬中, 他准备下楼倒杯水来着,一推开门?,两?个人就对视了。 她动作定格,不?再走了,他也握着门?把手陷入暂停状态。 仲正义?跟姜扬治打了个招呼:“嗨。” “嗨。”姜扬治一动不?动地回复,“你吃了早餐吗?” “吃了。你呢?”仲正义?露出笑容。 “我还没。”姜扬治说了回答,但?他明显心不?在焉,因为下一秒,他就捉住了她的手,“跟我来一下。” 她还没吭声,就已经被握住手,直接卷进门?,关?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干什么?”她已经开始笑了。仲正义?笑着问,“干什么呀?” 姜扬治像强盗,单手搂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就抱起来,把她托到?桌子上。中途借助了她的配合,仲正义?撑住桌子,自己坐稳,跟他接吻。难以自持是人之常情,第一次还注意了分?寸,后来就像开闸放水。肢体接触又不?用道具,是不?经意就能干的事。 叶莎尔没有真的睡着,躺一会儿,瞌睡就消失了。她在床上玩了玩手机。等了好久,仲正义?都没回来。 叶莎尔心里纳闷,她跑哪去了?不?会是和蜜蜂决一死战了吧?但?是,叶莎尔懒洋洋的不?想下床,躺累了也只坐起身,盘腿在床上干等。 仲正义?回去的时候,叶莎尔正在用网购软件看进口冰激凌。她计划买一些送回学校,让其他学院留在学校的朋友帮忙取一下,放到?学校实验室的冰箱保存,这样,等回去就能吃了。 琳琅满目的冰激凌让她挑花了眼。听到?门?响,叶莎尔也没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随口问了句:“你跑哪儿去了?” 仲正义?脸上没有异样,单纯是难为情,不?想正脸面向?朋友:“赶蜜蜂。” “jojo怎么现?在还没来啊。”叶莎尔说的是季司骏。 仲正义?弯下腰推地上的行李箱,就是不?转过身:“他昨天不?是说了嘛,这几天不?来。” 朋友的举动奇奇怪怪的。叶莎尔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你被蜜蜂咬了还是怎么的?” 仲正义?心想,要只是被蜜蜂咬了就好了。 他们之前托超市买的东西到?了,大家一起开车去取。坐在车上也算兜风。 刚来的那一天,头一次看到?海,所有人都很新奇。然而?过去这么久,在这里呆了许多天以后,美景都变得司空见惯。 超市那一家子已经跟他们几个外地大学生熟悉了,张罗着把他们网购的肉和海鲜拿下来。之前路满卓还担心他们在这种偏僻地方开超市会不?会穷,后来姜扬治私下告诉他,这一家人光靠打鱼就赚得盆满钵满,家里游泳池和桑拿房一应俱全?。之前他们去玩那个ktv,他家也有份。 路满卓伸出双手,掰着手指,像小学生算加减乘除似的,想算算这得多少钱。叶莎尔建议他:“别算了,直接去问他们能不?能领养你做儿子吧。” 路满卓还真去了。 超市老?板,上次那个舞金箍棒的老?太太说:“我不?行。” 超市老?板的孩子,海边那几个年轻人说:“我们也不?行!” 上次被乡村小混混打劫那两?个小朋友却蹦出来说:“我们领养你!以后你做我们家的狗狗!” “……”路满卓怎么想怎么不?对。 “你会不?会踢球?”两?个小女孩问他。她们拿出上次登场就抱着的足球,两?个人颠球玩。一个人颠几下,其他人就要颠几下,数目不?到?下回就得还,数目多了就轮到?别人还。就是这么简单的游戏。 小女孩踢得还挺像样。 她们示范了一下,之后交给路满卓。 路满卓说:“我大学也是进过篮球社的!” 他接过去,挽起袖子,在两?个小女生的欢声笑语中开始尝试。但?很快,脚就跟着球到?处跑了,最后球也掉在了地上。 仲正义?正两?手不?空,拎着肉出来,还空出手去撩头发。连只有一只手能用的残疾人都在搬烤肉架,同一个来的男生竟然搁这儿跟小丫头们过家家,她立刻喊他:“路满卓,干什么呢?干活了。” 路满卓童心大发,面前又有两?位监督师傅,还想再来几下。他重新开踢,誓要还清刚才两?位小女侠让他欠下的点数。两?位小女侠非常惜才,看他这次上道得多,还大声帮忙数数字。 仲正义?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直起身,叉着腰叹气:“又不?是踢键子。” 她走上前,催促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路满卓被砸了,一个趔趄,球就掉了。 “啊!正义?!”路满卓哀嚎,“就差几个了!” 晒斑遐想 第28节 “去搬东西呀。袋子也就剩几个了。带你来干什么的。”仲正义?笑着。 恰好,足球滚到?了她脚边。两?个小女孩认出她,记得上次是她出手相助,都很热情,颇有些自来熟。但?很有小学生风范的路满卓要走了,她们还是有点不?舍。路满卓说:“我去搬东西了。” “啊?”听到?他这么说,两?个小女生都拉长声音,表达不?舍。 “等会儿我们烤肉趴,你们也来玩呗。”路满卓家是大家庭,从?小经常跟弟弟妹妹一起玩。他对孩子很亲昵,平时本来也没有大人的感觉,小孩对他也亲昵。 一个小朋友说:“不?行啊。奶奶做了饭了。” 另一个说:“怎么不?你留在我家吃饭呢?” 好乖的小孩,不?会浪费长辈做的饭。 姜扬治走过来,抬起手臂,用左边的袖子擦拭汗水。他的体质不?容易出汗,不?然打石膏的手肯定很难受。这几天一直闷在家里,现?在干了活,很难不?出汗。 那两?个孩子反倒跟他不?太熟。他来了,她们也不?跟他打招呼。姜扬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随口说:“剩下的让她还给你们吧。” 仲正义?回过头,莫名看到?他在看自己。但?是,她也没有很抵触,耸耸肩,并不?弯腰去捡球。 她踩住足球,皮革缝纫的球转动,因压力?腾空。仲正义?抬起脚,用脚背与小腿之间的位置接住球,向?上颠。 她气息平稳,表情镇定,边踢边提问:“他欠你们多少?” 没人回答她。小学生们瞪圆眼睛,路满卓也张大了嘴巴。 她颠了几下,然后用脚背射门?。球飞向?墙壁,砸中后充满活力?地落地。 小学女孩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马戏表演,齐刷刷鼓起掌来。路满卓激动得抓住姜扬治的手臂,想摇晃两?下炫耀说“那是我姐们儿”,但?不?小心抓住姜扬治骨折那只手,被他一个应激闪开了。 仲正义?很乐意接受小朋友们的称赞,正得意,超市老?板拿着她的金箍棒拖把出来了。 老?太太冷冰冰地喝道:“哪个小兔崽子弄脏我的墙?!” 四个人一起向?超市老?板道歉赔罪后,他们才回家。 叶莎尔喜欢吃冰的,最后还想去挑点冰淇淋。路满卓要去上个洗手间。仲正义?坐上车,发现?副驾驶空着,索性换到?前面去坐。 姜扬治正在捣鼓手机,旁边传来叫他的声音。 “姜扬治,”她说,“这车怎么关?敞篷?” 他把手往方向?盘后伸。仲正义?看到?了,也就侧过身捣鼓。 车蓬缓缓合拢。 封闭空间即将营造好的时候,仲正义?等不?及地说:“喂,喂。”他“嗯”了一声,忙着没回头。下巴突然被托住了。姜扬治就感觉自己的脸被往旁边扳,然后就被吻了。 路满卓比叶莎尔先上车,一边坐上来一边絮絮叨叨,说超市那家的小孩叫他们晚上去踢球。 他说了半天都没人接话,还以为自己被孤立了,路满卓抬起头,看看左边驾驶座,又看看右边副驾驶座,直言不?讳:“你们吵架啦?大王,你哭了吗?” 仲正义?在补妆,涂上闪亮亮的唇彩:“对啊。” 姜扬治拿着纸巾,擦掉嘴上沾到?的唇彩:“不?是。我偷吃东西了。” 他们在院子里烤肉,滕窈想是被仲正义?和路满卓叫过来的。本来她不?想来,可仲正义?和路满卓两?个人在楼下像猴子似的大呼小叫真的很恐怖。滕窈想下楼了,手按着脑门?,这奇怪的状况让人担忧。 到?家以后,仲正义?说:“你怎么了?” 滕窈想冷着脸:“没事。” “是不?是长痔疮……”路满卓被两?个女生用死亡威胁的目光注视,临时收回口误,“长痘疮了?” 滕窈想还是冷着脸,但?这次,眼圈快红了:“不?是。” 姜扬治在喝刚买的水蜜桃汽水:“不?会是为了嘲笑我只能用一只手吧?” “我又不?是闲的!” 叶莎尔问:“到?底怎么了呢,小想想?” 一阵风吹来,单手拿着的餐盘差点滑落,滕窈想条件反射去抓,手就松开了。 于?是,一个剪毁了的狗啃刘海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扑哧一声,不?是谁笑出了声,而?是姜扬治把汽水喷出来了。他也不?是觉得好笑,而?是很惊讶:“怎么弄成这样?” 她甚至不?是剪到?了眉上,而?是直接贴近发际线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手残!”滕窈想扁着嘴。 叶莎尔和仲正义?怎么见得了她这么说,一个抓住她的肩,另一个去取工具,两?个人就到?屋里给她剪头发。她们需要毛巾,又叫路满卓进去帮忙跑腿,也就只剩下姜扬治在门?外。 仲正义?自己有刘海,所以是剪刘海专业户。叶莎尔手很灵巧,是小簇假睫毛大师,这种事信手拈来。她们出马,干脆连发尾和眉毛都给滕窈想修了。路满卓闲着也是闲着,就抱着手臂在门?口看。 剪刘海的时候,人和人都是脸对脸的。仲正义?屏住呼吸,剪好一轮才起身。 她问:“怎么不?去理发店剪啊?” “心血来潮。”滕窈想感觉痒,闭着眼睛皱鼻子,“而?且我哥哥回了。今天就没出门?。” 叶莎尔凭回忆想起来,上次见滕信晖,他是要去同学的酒庄打工:“你哥哥从?那个酒庄回来了?” “嗯。”滕窈想还是没忍住,从?毛巾后面抬起手,轻轻搔脸,“他刚刚还说呢,要过来找姜扬治谈事情。” 仲正义?有点迟疑:“谈……什么事情啊?” 滕窈想看了眼时间:“我也不?知道。他应该已经来了。” 滕信晖已经来了。 他们几个都在这,只有姜扬治一个人在外面。他的手还不?太方便。 仲正义?一个激灵,连剪刀都没放,就这么拔腿跑出去了。 “欸?”叶莎尔好纳闷。 滕窈想也疑问:“正义?姐姐?” 门?口的路满卓没搞清状况,呆呆地目视她下楼。 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 仲正义?脑内一片空白。二楼洗手间到?院子只有几步路,可这个时候却显得很遥远。下楼的楼梯不?长,之前她在这里摔倒过,可这么多天来上上下下,她都没什么芥蒂。面对跟自己有关?的危险,仲正义?不?容易害怕。但?是,别人的不?一样。 她冲出建筑,穿过花园,来到?栅栏门?前。就要抵达院子外,忽然间,她听到?了交谈声。是姜扬治的声音,虽然没听清在说什么。可他们好歹是在正常聊天的。仲正义?稍微松了一口气,放慢步调,准备找个时机出去。外面的人还在说话。 姜扬治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第27章 一周零五天之前, 仲正义和所有伙伴们从医院回来?以后,隔天,家里就叫了电工来?修理电路。电路不是不能用, 而是负荷有限。处理工作的电脑、电乐器等等一系列电器不能同?时运载, 只要谁打?开电源, 按下开机键,电路就会触发自动保护, 直接跳闸。 这是跳闸停电的理由。 仲正义留意了一下。 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前,姜扬治和仲正义在二楼休息, 被突然回来?的朋友们吓了一跳。姜扬治直接从二楼翻窗跳下去。墙壁外管道纵横,只要身体还算灵活的, 就算少了条胳膊都能轻易落地。 这么轻松啊。 仲正义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再一段时间之前, 姜扬治遗嘱公证的事引起了她的注意。仲正义听滕窈想说, 这栋房子不给她,就是她的哥哥。 不过都是一家人吧。仲正义觉得。 让仲正义去串联这些念头的不全是信任,还有智慧。就像她之前所说的,自己既要确保安全,又要享受假期。这几天, 她开开心心的玩了, 但没有放松警惕。 仲正义做过排除法?, 也始终观察着。 她相信和她牵着手的叶莎尔,也相信朴实?如闰土的路满卓。应该不是专程为她拿走过期牛奶的滕窈想。那就只剩下季司骏了。 但是,有好几次,仲正义故意和季司骏单独相处, 他都什?么都没做。 会不会是入室偷窃的小偷? 小偷也不用伤人呀。 仲正义很快就抛弃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想, 但是,也就因为这个, 她才开始考虑他们以外的人。 事情发?生那一天,情况太混乱了。她记得,滕信晖来?得很快,他们才刚摔下来?,他就进门了。说是巧合也说得过去,他是这里的管理员,来?看看很正常。 可?是,真的有那么巧吗? 假如他本来?就在屋子里的话—— 但是,仲正义没有什?么得罪滕信晖的地方。她没有什?么必须被针对的理由。这让仲正义动摇了一阵,直到她灵光一现?,发?现?真正伤得最重的是姜扬治。 要讨厌一个人,财产这种东西?,可?比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确凿得多。 姜扬治书房的门正对着楼梯口,躲在里面?,想及时了解楼梯上的情况很简单。 仲正义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下,滕信晖和姜扬治还是别单独相处的好。她不想怀疑任何人,走到栅栏门外,却听到这样的对话。 姜扬治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仲正义推门的动作停下了。她稍稍贴过去,栅栏门上有空隙,周围花草又多,这里算是偷窥胜地。她看到他们了,姜扬治在视野死角,看不到。滕信晖站在烧烤架后,能看到他在烤肉,一串一串。为了一点工钱,也是出于感情,他给这栋房子里住的父子干了很多年?的活,帮了很多忙。 出乎意料,滕信晖连抵赖前的装傻都没有。 他继续烤肉,把?烤架上的肉翻面?,洒上调料,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对不起。”最后,他这么说了,抬起头来?,从容得充满违和感,“我那天喝了酒。” …… 暗处,仲正义惊讶地愣住了。 另一边,姜扬治焦灼地起身,无话可?说地转了两圈,思考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假装没事是不可?能的,他可?是被从楼上推下去了,还牵连到了仲正义。 等一下。 姜扬治又意识到了其他事:“那天晚上是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的吧?你喝了酒?” “嗯。”滕信晖仍然淡淡的,有种大人独有的从容,可?是,这样的反应和现?状对比,只叫人瘆得慌。 姜扬治感到更无语了,这件事的起源,若非滕叔叔跟他沟通,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相信:“就为了遗产?” 滕信晖用问题回答问题:“你想过我是用什?么心情替你看房子的吗?。” 姜扬治说:“我付了钱给你。” 晒斑遐想 第29节 “嗯。”滕信晖没有否认,也没有多说。他闷不作声?,突然间,眼圈微微红了。姜扬治没有催他。短短一会儿里,滕信晖想了很多很多,再张口时,他声?音微微沙哑,被强忍住的情绪堵塞了喉咙,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那天……喝醉了。”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好像叹气?。 仲正义站在黑暗里,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正义!你干嘛呢?”路满卓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一个冻红薯——就是把?红薯煮熟,放在冰箱里冻着吃,“不出去?” 仲正义惊得一跳,转过身去,要不是为时已晚,立刻杀了他灭口的心情都有了。 在路满卓身后,叶莎尔和滕窈想也跟出来?了,都还没走近。 仲正义在她们脸上看到奇怪的表情,而她一回头,就看到栅栏门已经开了,从外面?拉开门的人是姜扬治。他看着她,她张嘴又闭嘴,在纠结是不是该编点话把?现?在的情况带过去,然而,姜扬治就这么说出了口:“你们到楼上待会儿。我和滕信晖有话要说。” “还有我。”仲正义立刻打?断。 她也被滕信晖推了,算是受害人之一。她有权利一起。 姜扬治也对她点头:“我去倒茶。” “我去吧。”仲正义手更方便,再说了,她往前走,经过路满卓时跟他小声?打?了个招呼。 从目前的形势看,滕信晖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从那次酒后失态之后,他没有再干什?么危险的事,反倒远离了他们。但是,仲正义不准备掉以轻心。正常人谁会因为财产纠纷就想害人啊!还是想好办法?怎么不被发?现?那种。 路满卓是个二愣子,以前有个其他院的男生跑到女生宿舍偷拍,他差点拎砖头往人家脑门上砸。平时仲正义有啥事都不敢叫他,她自己已经是个邓亚萍了,再来?个刘国?梁,两个人组合能直接来?场男女混合双打?。她是想解决问题,又不是想犯故意伤害罪。 他们进了屋,仲正义和姜扬治跟滕信晖单独谈。 路满卓听仲正义的,把?房间门打?开,注意着外面?的声?音,以防他们楼下突然闹出什?么事来?。 和仲正义想的大差不差,滕信晖就像被掐着脖子的蛇,一被拆穿,什?么都招了。 那天,他知道姜扬治会回来?,提前来?房子,是要送东西?给他。 可?他却看到了搁在桌上的东西?。 平时,滕信晖是个老实?人,但是,这么久以来?,他都默认这栋房子将来?会是他的家。滕信晖想和姜扬治谈谈,最开始,他只有这个想法?,也是真心这么想的。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他都没等到他们回来?。滕信晖发?消息问了妹妹,得知他们去吃大排档了。妹妹代替他上大学了,比起读到一半就为生计退学的他来?说,妹妹过得可?太好,太幸运了。 滕信晖下了楼,把?本来?是妈妈托付他带来?的药酒喝了。滕信晖酒量不好,也没喝多少。这点酒不会让他喉咙湿起来?,周围一片漆黑,反而让他想得越来?越远。 愤怒积压。 然后,爆发?。 滕信晖早就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和他们不一样。出去时,他是想直接推姜扬治的。 他哪会想到他们都积压在楼梯间,而且,姜扬治还走得比较靠前,仲正义挡在他背后。 已经干到这个地步,没有临时停手的空间。 滕信晖一了百了,干脆推了仲正义。人从高处坠落肯定会乱抓瞎拽,况且他们离得那么近。 但是,大概是紧张与酒精使然,他的大脑赚得飞快,眼睛里的画面?也变慢了。仲正义抓住别人之前,姜扬治已经伸出手臂,或许出于本能,也可?能是别的理由,他想阻止她跌倒。 这正合滕信晖的愿望。 他们两个人一同?摔下去。人从楼梯滚落的声?音比滕信晖想象得要恐怖,不是一下掉落,而是砸到楼梯,接连滚动,最后才到地面?。 这一连串的声?响把?他吓坏了。之前由愤怒和酒精相辅相成营造的奇幻效果也消散了,滕信晖转身逃窜,进了姜扬治的卧室,直接翻窗出去。他突然就清醒了,仿佛恶魔的魔咒猛地消失了一样。他不知所措。 在去完医院以后,他就逃也似的去了酒庄。 滕信晖像一只拧不过弯来?的扳手,对姜扬治一再强调:“是姜叔说了给我的。” 客厅一阵沉默,只有头顶吊着的风扇不断旋转。仲正义悄悄看向姜扬治。姜扬治只是头疼,和仲正义一样,他也早就有了推测,可?是,实?际确认时又是另一番心情。再说了,他没想到他会提到父亲。 “我没有听说,你也没告诉我。一个自建房而已。”姜扬治说,“小想又不会不让你住。” “给了我我也会让她住啊。”滕信晖说。 “有必要吗?” “是姜叔说了给我的。”滕信晖再度重复。他脸上竟然还挂着笑,不是猖狂,也没有别的情绪。可?这才叫人更不适。 这样翻来?覆去得不出结果。 “那你也不能有那种想法?!”仲正义受不了了,干脆伸出手,拽住滕信晖的衣领说,“你知道这是犯罪吗?还好是轻伤,要是死人了呢?要是有谁瘫痪了呢?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你到底把?别人的生命健康当什?么了?!” 她拽着他的衣领摇晃,狠狠往前一推。 仲正义手劲儿不小,松手时没当心,把?滕信晖的衣领纽扣给扯下来?了。滕信晖的衣服当即领口大敞,露出丰硕的胸肌。 …… 本来?气?氛很严肃,突然就奇怪起来?了。 仲正义不知道说什?么。姜扬治看呆了。滕信晖捂住衣领,因为仲正义的一番话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下子,晶莹剔透的泪水流了出来?。 仲正义:“……” 姜扬治:“……” 滕信晖梨花带雨:“呜呜。” 第28章 · 滕窈想一进屋, 叶莎尔就忙得团团转,又是拿虾条给?她吃,又是找坐垫, 最后站着看怎么调空调模式。但滕窈想比她熟, 坐下又起来, 接过遥控器摆弄。 她们坐下了。 滕窈想忧心忡忡,这种?状态下, 她那看起来阴沉的脸更阴沉了。 往常,叶莎尔都是一副踩在棉花糖云上的悠闲样。可?是, 刚才翻东西的时候,她也从微信上听路满卓八卦了几?句。 好可?怕。 “没事的。他们肯定……是在聊我们回去的事情吧。”叶莎尔强笑, 故作轻松地说, “我们也待了这么多天了。是要回家了。” 滕窈想不说话。 叶莎尔又将心比心, 但连自己都觉得鼓励很?牵强:“你是不是担心姜扬治生你的气?不会的。他没事。他可?是山大?王呀,呃,那个……有很?大?的胸怀。” 滕窈想抱着膝盖,突然说:“正义姐姐会不会讨厌我?” 叶莎尔一怔,就看到滕窈想越发低下头?。滕窈想说:“她人很?好。我……我还想了等上大?学去?找她玩的。” 过了好一会儿, 叶莎尔弯下腰, 支撑着滕窈想的肩膀, 让她抬起头?来。叶莎尔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你又没有算计正义,她不会讨厌你的。” 滕窈想大?约是察觉了什么,现在才这么不安。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叶莎尔。 叶莎尔抿起嘴巴, 想让自己的说法更可?靠些, 但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话术,只是, 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我和正义军训就认识了。同班的人分成?了两个组,我们班还有其他人。大?家感情都差不多好。” 滕窈想转移了注意:“你们是怎么关系变好的?” “嘿嘿,听我慢慢说嘛。”叶莎尔暖呼呼地笑了笑,“正义很?漂亮,性格又好,要是我们那个时候选个系花、级花什么的,肯定也有些人会投她票。军训的时候,都是以组为单位活动?的。我们组有个男生喜欢上了正义,请我们帮忙。其实,开学以来,正义就没藏过,她有个男朋友,我们都知道。” “那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想挖墙脚吗?什么人啊!简直是畜生。”滕窈想撇撇嘴,“长得帅不帅?” 叶莎尔觉得很?有趣:“长得帅就不是畜生?” 滕窈想恢复冷冰冰的表情:“长得帅的话……就是长得帅的畜生。” 叶莎尔接着说下去?:“那个男生想跟仲正义告白,找我们其他人帮他的忙。我很?懒嘛,你也看得出?来,就没帮忙。结果除了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其他人都去?了。他们列了一个计划,先把正义骗到教室,其他人再退出?去?,把门关上,只留她和那个男生。其他人在外面等,要是成?功了,他们就一起冲进去?庆祝。” “呃!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人都卷进来。”滕窈想露出?嫌恶的表情,“结果呢?” “嗯……”叶莎尔露出?意味深长的可?爱笑容。 仲正义因踹坏教室门被以破坏公物吃了学校处分。 楼下闹哄哄的。 后来,叶莎尔带滕窈想一起看了一晚上恐怖电影,两个人一起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天亮。 · 人不管多大?,叫家长都是一件刻在dna里的羞耻事。 滕信晖的父母来时,滕信晖已经轮流向仲正义和姜扬治道过歉。滕信晖的爸爸反复说着“造孽啊”,滕信晖的妈妈也泪流满面。他们希望事情就这么过去?,滕信晖的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仲小姐,小治,你们看……要我给?你们做牛做马也行啊。” 姜扬治打了夹板的手臂还吊着呢,但他没说什么,只看向仲正义。 仲正义觉得这人才该发作。他才是对方的目标好不好?他不说,她也不能冷场。仲正义说:“去?自首吧。让警察决定。” 她这么一说,两位老人都快跪下来了,想求她高抬贵手。 滕信晖连忙去?扶父母,泪汪汪地向仲正义道谢。他擦着鼻涕说:“仲同学已经对我太宽容了。” 没错。 暑假前的一个月,仲正义已经去?过两次派出?所?。想不到暑假期间,她还得跟警察扯上关系。 但也正因这些经验,她很?清楚,对滕信晖的处罚不会很?重。 滕信晖认错态度不差。算他运气好,没造成?大?的伤亡。酒驾没出?事故。到时候要受害人谅解,就他家和姜扬治家这个交情,以及仲正义对姜扬治此人的了解,姜扬治肯定会给?的。 说完以后,仲正义又觉得不对劲,戳戳姜扬治,小声问他:“这样就行了?你确定?” 姜扬治没回?答她,往前走了一步,冲滕家人豁达大?度地说:“那就这样吧。滕叔叔、滕姨还有滕信晖照顾我和我爸,我一直都谢谢你们。滕窈想也是个聪明勤奋的好孩子。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欠思考了,应该先跟你们聊聊的。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也会配合的。” 他说得那么不假思索,几?乎叫人以为让他连裤拉链卡住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他自找的。 “哎。”仲正义打断他。 姜扬治满脸恍惚:“干嘛?” 她凑到他耳边:“我说的是我的想法,我这是抛砖引玉。你也要出?主意啊。” 他抓住她的手臂,换了位置,凑到她耳边:“没事没事。我不住这了。赶紧跑了。” 仲正义把手贴住胸口,从上往下放,做出?松了一口气的动?作。这还差不多。吓死了,她还以为他不知死活了呢。 虽然她觉得还是有点不够。 毕竟,当时滕信晖可?是真对姜扬治做了危险的事。 在酒庄时,滕信晖对仲正义说“酒这个东西,喝了容易坏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之后,他又请求仲正义去?盯着姜扬治,别让他骨折后醉酒。 好吧。 怎样处理妥当,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 晒斑遐想 第30节 仲正义想,姜扬治还是得小心点。 滕信晖主动?把身份证抵押给?姜扬治,今晚先回?家了,明天再去?派出?所?。 他们想去?接滕窈想,仲正义进到房间一看,发现大?女生和小女生都睡着了,也就作罢。 滕信晖听完愣了一下。仲正义担心他以为自己扣押他妹妹,刚想解释,他就开口了。滕信晖说:“她比我这个哥哥优秀得多。” 这群可?怕的客人终于?离开了,仿佛手上带钩子的杀人魔噩梦也消散。仲正义和路满卓一边锁上门窗,一边分享刚才的事情经过。最后,两人一同松了一口气。 路满卓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房子再值钱,也不能这样啊。” 仲正义筋疲力?尽,有气无力?地向他摆摆手:“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洗了个澡,里里外外,用香波洗过全身,换上睡衣,坐到床上。今天的床可?真够满当,滕窈想睡得好香。不管多么成?熟的孩子,睡着了也是一副无害相。仲正义拿起手机,看到姜扬治发来消息。他问:“要回?去?了咩?” 按照计划,这几?天是要走了。仲正义回?复:“是的咩。” 手机另一端,姜扬治也才洗过澡,洗左手时想拆夹板,疼得要命,又还是觉得别作死了。他看到仲正义的来信,掐着自己脖子呕了一嗓子,笑得好开心,吐槽“装什么可?爱”,用右手打字:“会想你的嘤。” 女生卧室里,仲正义翻了个白眼,笑容堆满嘴角:“我也想你嘤。” 才发过去?,她就听到隔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闷响。 是姜扬治走路时犯傻,膝盖撞到桌角,痛得在地上打了个滚。他回?复:“你故意的吧?” “你才是咧!肉麻死了。”仲正义坐在床上,房间只开了一盏夜灯。她靠在床头?,眉开眼笑地打字。 “洗完澡了?” “嗯。” “热水怎么样?” “很?好。给?你五颗星。你家的洗发水很?不错,我喜欢。” “感谢客官。我们会致力?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气泡一来一往,恋心不动?声色地积累壮大?。 不由自主流露笑容,这本该是真心的铁证,可?是,单纯荷尔蒙作祟也不一定。 仲正义发消息说:“你现在干嘛呢?” 他那边没有输入中。 她切换界面,想看看朋友圈,才退出?去?,他就发来了。她立刻放下本来要做的事,点进去?看。姜扬治发来照片,是他摔倒后索性躺在地板上的照片。重力?使然,头?发像外星人似的竖起,他露出?眼睛,搞怪地瞪大?。 这个人,真会发挥自己帅哥的特?权。仲正义笑起来。 越过墙壁和墙壁,另一侧的卧室里,姜扬治已经站起来了。手机在床头?充电,发出?消息提醒音,他马上滑行过去?看。 仲正义发来了刚拍的自拍。她坐在床头?,是素颜,把洗澡打湿的刘海掀上去?,露出?额头?,也做了搞怪的表情。仲正义问:“你觉得我有刘海好看,还是没有好看?” 看着那张照片,姜扬治沉默了。 女生卧室里,仲正义迟迟没收到回?信。她没担忧自己越界,只是想,吓到他了?他不会有伤心额头?综合症吧?可?她游泳时也露出?来了啊。 其实,姜扬治没有伤心,只是站在原地而已。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张仲正义的照片。他们的关系已经到这地步了。可?是,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来的来着?他的规划可?不是这样。 他只是想旁观仲正义在这平庸生活里俗不可?耐的蠢态,稍微掺合一下,然后,戳破回?忆,向她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她陷入深渊,仅此而已。 仲正义继续摆弄手机,点开社交动?态,首页有人分享了一首歌。 在歌曲播放界面的截图里,编曲、作曲和作词中都有同一个名字。编曲是和别人合作,但外星蓝人依旧排在第一位。 放在从前,仲正义肯定会无视,可?在这个夏天过去?以后,她很?自然地点了进去?。 声音突然播放。旁边还有人睡觉。好在她手疾眼快按了暂停,她们都没醒。 仲正义塞上蓝牙耳机。 是这首歌。他们之前在去?医院的车上听过,在食堂时提到外星蓝人,朋友也哼起过。这首歌现在属于?外星蓝人作为composer参加的那个限定组合。 冲击耳膜的是重拍和电子音效令人陡然一惊,富有特?色的女声引吭高歌,最开始的歌词就是对某人的控诉,强烈的情绪难以忽视。这首歌所?唱的,是要把某人毁掉的心情。而且——是将创造“我”和甩开“我”的“你”毁掉。 也难怪听到这首歌的人都说是外星蓝人写给?前女友的了。 副歌部分的歌词是“why don't you shoot shoot shoot”。仲正义突然懂了,她好像在视频推荐里刷到过这个舞台。有一段时间,这旋律在网上相当有名。演出?表演,独自站在舞台中央的歌手会做出?枪的手势。短视频平台也是以这个做的简易舞蹈。 仲正义把它转发给?姜扬治,然后说了自己的发现。 “我才知道呢。”她说,“现在的华语歌没几?首好听。但你的很?不错。” 他回?复:“我写的时候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开枪? 出?于?好奇心,仲正义在网上搜索了一下。shoot的汉语释义还不少,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在心里默念。 射击。发射。 拍摄。 冲。 玩游戏。 看到某个词语时,仲正义本能地停顿了。 因为熟悉。 射门。踢向球门。 这首歌和自己没有关系。这一点是肯定的。所?以,仲正义只是从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上产生了联想。关于?绿茵场,关于?奔跑,关于?仲正义的十来岁。 第29章 是夏天, 天亮得很早。仲正义去院子外面慢跑,回?来后?热得?不行?,换衣服太?麻烦, 这里衣服干得?也很快, 直接用院子里的喷头稍微淋一淋。淋了一下, 她上楼,又还是换了一件衣服。 滕信晖没有连夜潜逃, 把身份证交给他们为的也就是保险。听说他昨晚和父母又哭了一番,早晨起来还把家里的船擦了。这个人才快三十岁, 不到而立之年,什么都没想, 勤勤恳恳地过了这么多年。 这种勤勤恳恳并非他本意, 但是, 生活就这么过来了。 他的父母抱着他哭泣。滕窈想也怯生生地走近,跟他道别。 其实吧。 姜扬治觉得?没必要这么煽情。应该没那么严重。就那什么什么机关?的效率,那以平和为主的办事风格。外加他对邻居一时没防住的人性阴暗面无感,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早去早回?,没准拘留都免了, 下午就能回?来, 还能赶上晚饭。 他看到仲正义, 小声问她说:“就这样处理,你觉得?够了么?” 仲正义还想问他呢,她是被推了,可人家想害的人可是他啊, 这个月都得?装夹板的人也是他。两?个受害人彼此彼此吧。她说:“你多当心吧。” 他们坐上车。滕信晖的爸爸、姜扬治都一起陪同去。季司骏也被告知在那见面。到时候一起回?来。 仲正义、路满卓和叶莎尔准备让滕窈想当导游, 一起去冲浪,也算是帮滕窈想转移注意力。 滕信晖看起来还是那么冷静, 那么从?容。没看到他上车,滕窈想就受不了了,转身跑掉了。仲正义和朋友们目送他们走。 “一路小心。”叶莎尔最近恐怖电影看得?太?多,有点担心,怕发生什么父子合作杀人抛尸之类的恶性案件,凑到姜扬治旁边提醒他,“路上跟我们打电话,开免提。知道吗?” 路满卓也凑热闹,掏出手机,恨不得?手把手教?他:“你设置了紧急联系人没有?关?键时刻要报警!” 姜扬治满脸嫌弃,夸张地回?答:“你们说得?好吓人啊,我都不敢去了!” 他们三个人正闹腾,仲正义只在不远处站着。不经意间,他就看向?了她。两?个人静悄悄地交换目光,姜扬治走过来。 这里是没有高楼大厦的小镇。地面宽广,矮小的民居密密麻麻。在高处,能看到那些重叠的彩色屋顶,展示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图景。天色还早,金色的太?阳光还没洒落。他今天穿得?潦草,出门着急,头发也湿着,让她想起那天从?海里浮起来的样子。 刚刚在朋友那里活泼得?能跟他们开游乐场,到她面前,突然就换了姿态。都怪他,害她也没法?自然地戳他背了。 姜扬治说:“等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仲正义说:“跟我表白?” 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一懵,他也愣住了。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没事吧?!干嘛说这种晦气话!”姜扬治抓住她的肩膀,把翻了个面,让她背对他,自己?上车了。他坐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快速关?上门。 仲正义被迫转了个身,也就因为这样,她看向?远处的天边,发现太?阳升起来了。 姜扬治坐在车里,不知为何?,小时候防空演练的记忆袭击脑海。他很想抱住自己?的头,弯下腰,以便保护自己?重要的器官和性命。心跳的感受太?突出了,这是身体不健康的表现。他翻出耳机,塞上,播放歌单,调大音量。姜扬治自我安慰,这也能挽救他的生命。 路满卓和叶莎尔准备走了,还要去找滕窈想。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先?行?一步,渐渐走远了。 就要坐进车里,滕信晖忽然又停顿了。他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回?头看向?仲正义。 仲正义不明白什么情况。 只见他朝她招招手。她有些犹豫,不过,前几日的和睦相处刻在骨子里,这场合也谈不上危险。她几乎不受控地讪笑,走近几步,他也靠过来。 滕信晖对她说:“我早就听?姜扬治说过你。” “啊?”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对姜扬治影响深远吗?她说,“哈哈,是吗——” “你喜欢跳街舞。你以前踢足球。你参加过全运会。你说好会来夏乡玩。他都跟我说了。” “……”仲正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被困惑污染。 “五年前。”滕信晖说,“你们不是认识吗?” 仲正义看向?滕信晖。他也看着她,眼神寂静无波,脚步却往后?退。滕信晖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已经坐在车里的人没听?到外面的对话,也没关?心,滕信晖的父亲正在发呆。副驾驶座上的姜扬治对外界发生什么浑然不觉。 他的烦恼,他的梦想,他踏上这条路前后?的低俗和坚决,他的初恋,他度过的冰冷的夏天。这些事与仲正义息息相关?,她却全都不知道。 对姜扬治来说,这是五年来最好的夏天。因为有回?忆。可仲正义站在原地,能感受到的只有风和日出。 第30章 · 一大清早, 姜扬治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听歌曲,门突然被?敲响了。他下床,走过去, 打开门, 就看到仲正义直直冲进来?, 声音和画面因冲撞而破碎。她好像说了句什么,但跑得太快, 人?都出现幻影了,姜扬治都没看清她, 就只听到厕所门被猛地关上。 姜扬治都懵了,懵完有点乐。 他走到厕所门口, 靠在毛玻璃的门上, 抱着手臂敲一敲:“你是夜观天象, 算到我?屋的厕所下面有宝藏吗?” 仲正义坐在坐便器上,龇牙咧嘴道:“吃多了,肚子?疼。我那边厕所门坏了,进不去。” 晒斑遐想 第31节 “你真是个人?才。”他觉得好好笑?。 “笑?什么呀,”她说, “有空笑?还不如去帮我?修门。” 她把门卡从门缝下面塞出来?。 洗手间外, 姜扬治里:“我?帮你修门有什么好处吗?你比赛的时?候跟我?放个水, 摔个跤什么的?” 洗手间里,仲正义大笑?:“那多没意思呀!再说了,我?们练习不都看了嘛,我?觉得你跳得挺好的。肯定?能打高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姜扬治嘀咕, 这人?为什么分不清开玩笑?和认真?为什么不能共情别人?的嫉妒和怨气?哦, 对了,因为她是仲正义。这不一定?算正义, 这是仲正义会做的事。 他捡起她的房卡,掉头出去。 刷卡进房间,这屋子?,一点都没收拾过。被?子?乱糟糟的,穿过的鞋子?一只顺一只倒地?耷拉在床边,洗过的衣服晾在落地?灯的灯架上。看到女性的内衣内裤时?,姜扬治用力扭过了头。 冒犯了,不该看的。 但它们的主?人?要是介意的话?,应该也不会让他进来?。 姜扬治没有往屋子?里走,只看了看洗手间的门,抓住把手,确认打不开。然后,他用力拎起把手,把门往上提了以后再推开。门果然开了。 洗手台上还有没拆封的牙具,他拿过来?,找了一阵牙膏。仲正义用的是自己带的牙膏,他没找到别的,就用了。姜扬治一边刷牙一边想,仲正义对自己是真没意思。但她也是真的不一般。 有女生会跟人?接完吻后还跑来?借洗手间吗? 明显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姜扬治正刷着牙,门口响了一声。仲正义也进来?了,翻出自己的牙刷,挤牙膏,刷牙。洗手间窄,她来?的时?候,他只能往旁边挪,腾了个位置给她。她刷牙,同一时?间还要翻出手机,调出聊天界面来?。 姜扬治瞄了一眼?,第一反应其实是要不要加个好友。但是,仲正义又不在乎他,根本无所谓他怎么想她。他不示弱。 于是,他只随便搭话?:“这是什么?班级群?” “差不多。队里的群。”仲正义刷着牙,停下来?,回答说。 他问:“你是从小就上体校?” 她说:“小学。本来?是普通学校,后来?转学才进的体校。” “你在哪里学跳舞?” “舞蹈教室。我?跟楼下那几个人?是一个舞蹈教室的。” “啊?” 可是她们也没有太熟。 仲正义只回答问题,不提问,好像真的对他不感兴趣。姜扬治不作声了,钻研起酒店镜子?旁的照明灯。 仲正义低头玩手机,忽然开口:“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姜扬治当即回过头。 仲正义特别平淡地?说:“我?可以放个歌吗?我?是生活在bgm里的女人?。” 就这? 问他的内容就这样啊…… 姜扬治也用同样的平淡回复:“行。” 她开始放音乐了,是轻松的、不吵闹的流行曲。很适宜这个悠闲的早晨。 他们对着镜子?刷牙,嘴巴里都是同一个牙膏口味。仲正义玩手机着迷,把牙刷抽出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牙膏泡沫像游戏里的招数,甩到身?边人?的衣服上,她吃了一惊,还叼着牙刷,却仍然捧腹大笑?。姜扬治手忙脚乱,虽然这是睡衣。可成年人?沾上牙膏印也未免太蠢了。 仲正义笑?完了,终于来?帮忙了,她叼着牙刷,抓住他的衣服,想给他用水弄干净。他的感觉就像被?人?掐住衣领,要挨打了一样。酒店的洗手间空间狭窄,两个人?像扭打,也像跳探戈,离得很近,他猝不及防看到她嘴巴。 仲正义为什么吻他? 一开始他想过,她是不是故意的?很可惜,姜扬治还没恋爱脑到失去判断的程度。尤其第二天她就冲到他房间找他借厕所,像闪电一样霸占坐便器。正常女生对喜欢的人?会这样? 会这样? 指让对方走进自己一塌糊涂的房间。 会这样? 指把牙膏印甩在他衣服上还笑?。 他想这些的时?候,仲正义在帮他倒腾衣服上的牙膏印。她叼着牙刷,牙膏泡沫跟着唾沫下滑,也沾到了她自己衣服上。 很突然地?,姜扬治自己也笑?了。那是一种有点复杂的笑?。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又感到荒唐。他把她推开,示意她牙刷:“拿出来?啦!恶心死了。等会儿别摔了,你没看过《死神来?了》吗?” “嗯?”她把牙刷抽出来?,吐了一口泡沫,洗干净牙刷,自己也漱了个口,弯腰在洗手台说,“跟《死神来?了》有什么关?系?” “咬着什么东西,突然摔跤,喉咙就会被?捅穿的。” “噫!哪有这么巧的事?看恐怖电影就产生心理阴影,你好幼稚。” “放屁。”姜扬治像运动场上撞人?似的,狠狠把她挤开,用洗手池洗漱,回过头,郑重其事地?向她宣布,“你这个不懂电影魅力的人?。” 哪能想到,仲正义也直接挤回来?。她力气很大,这下又专程用了力,差点把他撞飞。仲正义根本不和他争辩,顺着他的话?说,脸上还完全没有不快的情绪,因为她打心里不这么想:“是呀,我?也没看几部,是不懂。” 她洗完脸,从旁边的护肤品小包里翻出爽肤水、乳液和婴儿润肤霜,开始往脸上抹。 乳液瓶子?空了,她用给自己拔罐的力度快速把容器怼在手上。实在倒不出来?了,仲正义又钻研一阵,把化妆水倒在里面,抓着乳液瓶化身?调酒师,猛烈摇晃,然后涂抹。 姜扬治大惊小怪:“用完了就买新的不行吗?” “这不是没空吗?我?都看到了,你洗手台上一大包,你借给我?用啊。”仲正义嚷嚷。 他那主?要是吹头发用的东西…… 姜扬治没说话?了。 “我?这宝宝润肤霜很好用,你试试看。”仲正义保持打开的状态,把面霜伸向他。 姜扬治不是护肤和美妆专家,但是,他确实不用宝宝面霜,也觉得瓶包装上那个“婴儿”有点不适合,故意作出嫌弃的样子?:“不要。拿开拿开。” 其实,仲正义没打算勉强他。但她刚好取多了,全涂脸上得成泥潭。仲正义一个人?思索了片刻。 稍微动了一点点坏脑筋。 “隔壁。”仲正义说。 姜扬治在吹头发,嗡嗡嗡吵得不行:“啊?” 他回复了,她又没听见。仲正义更大声喊了一次:“隔壁!” “啊?!”他关?掉吹风机,超大声地?看向她。 他一侧过头,就被?拍了一巴掌的宝宝润肤霜。仲正义保持拍人?的姿势不动,姜扬治保持被?拍的姿势不动。姜扬治大骂,其实也没有特别生气,不过就是闹腾。他想像玩摔跤游戏一样把仲正义拽起来?,可仲正义同一时?间发力,反而把他架起来?了。 姜扬治说:“快把我?放下来?。” 仲正义也不知道怎么把他撑起来?的,想放下来?,可肩膀拧不过来?,她又不能给他一个过肩摔:“啊啊啊,怎么弄的?” “救命。” 卫生间里,两个人?大笑?着打成一团。 这次比赛看似比赛,其实感觉更像夏令营。一到休息时?间,大家就偷着出去玩。 这次又是集体组织,自愿报名?,大家准备一块儿到游乐园去玩。仲正义和姜扬治一起到,两个人?还在为刚才的事说笑?,旁边有女生和他们打招呼,走近时?,表情陡然变了。 婴儿润肤霜的气味比成人?面霜更香,气味更明显。那个女生眨眨眼?,说:“你们身?上的气味好像呀。” “哦,他——”仲正义压根觉得有什么,张口就要说。 姜扬治突然从身?后出现,单手捂住她的嘴:“哎!你闭嘴,我?来?说——”仲正义这个人?,很直率,也很坦荡,是君子?,但周围其他人?可不一定?是。仲正义看清了也能不在乎,姜扬治不同。来?这这么久,说句心底话?,他没发现几个适合来?往的人?。 他想找个说法糊弄过去。 旁边却有人?不嫌事大,恨不得折腾出更多热闹。 那是一个男生,已经上大一了,比他们大一点,纹身?很多。他之前?看上了一个长得最漂亮的女生,人?家不是不搭理他,只是目标锁定?在另一个人?身?上——姜扬治是同龄人?,虽说第一天气场有点太夸张,后来?相处起来?,也渐渐显露平易近人?的本性。 而且,最重要的是,潮男在帅哥面前?不值一提。 又帅又时?髦还不是gay,看上姜扬治怎么了?既然要吃,拣点好的吃天经地?义! 纹身?男对此颇有微词,这时?候听到他们聊天,马上插进来?,说:“你不会是跟她睡了吧?” 短暂沉寂。 最猝不及防还是仲正义和姜扬治。说实话?,这个组别年龄并不大,可是,年轻学生们成熟早,男女交往不稀罕。这一拨又是接触时?尚文?化多的群体,夏令营聚在一起,男男女女,单独住酒店,看对眼?了,轻浮一点的,负距离接触……是有发生的。 但是,一个群体很难所有人?都一致。 仲正义和姜扬治就是与之截然相反的二人?。仲正义欠缺异性缘,自己也没有改变的意思,虽说和人?来?往落落大方,但大概率没谈过恋爱。姜扬治在喝酒的时?候直接承认,他没有交过女朋友,对谈恋爱也没兴趣。 假如说其他人?乘坐的是超高速的磁悬浮列车,那这两个人?就是……优哉游哉、慢吞吞骑着自行车那种。 纹身?男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冒犯人?,甚至用教科书式的“似笑?非笑?”环视一周,一副等待回应的样子?。 姜扬治和仲正义盯着他。 姜扬治没有笑?意,盯着人?。对方稍微有点怂了,正准备缓和一下气氛,就捂着肩膀摔倒在地?上。 “你嘴巴好碎啊!”仲正义表情很轻松,丝毫不像在生气。 不用解释,直接对准人?。这是她的高效率交流法。 论谁被?人?一巴掌推倒在地?都不会开心,纹身?男爬起身?,嘟囔着“疯婆子?”就想走近。姜扬治无意识地?侧过身?体,站在仲正义跟前?。这是一个不经思考的动作。刚好,就因为他这么做,导致纹身?男的注意力全放到了他身?上,又掉以轻心了。仲正义趁此机会,再朝纹身?男踹了一脚。 “我?收着力气了。”仲正义乐呵呵的,“放心,没事的。” 这还能忍?对方理所当然地?勃然大怒。 这高兴的日子?,谁都不想破坏气氛,两边都有劝架,万幸,最后没有打起来?。 一群人?在去游乐园的路上就通过手机查项目,每个人?都摩拳擦掌。但等到了,排队的队伍却很长。他们按照想去玩的设备分组,不巧,本来?想避开的人?凑在了一起——仲正义和那个纹身?男都想玩过山车。 仲正义行事比较随便,但不是傻子?,她也知道,得罪了人?是要小心的。 排队的时?候,她全程都跟女生们在一起,尽量离男生远远的。 可是,也就因为她多关?注了一阵纹身?男,她才能注意到角落里的细节。 住她隔壁的人?想去买饮料喝。其他人?也想喝,纹身?男就顺势把话?题变成让他带了。隔壁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傻的,居然还答应了。 仲正义做的不是正义之事……而是仲正义会做的事! 他们在排队,她侧身?一闪,说了声“我?要拉屎”就出去了。其他人?肯定?不会阻拦。仲正义是个好相处的人?,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走过去,从后面戳了一下隔壁的腰。他猛地?一躲,仲正义不由得哈哈大笑?。 晒斑遐想 第32节 “你吓死我?了。”姜扬治说。 仲正义边笑?边说:“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怕痒的人?了。” 他回答:“怕痒招你惹你了?怕痒也是天赋。” 她评价:“嗯,没错,食草小动物是要有这样的天赋。” “你在骂我?吧?你在骂我?吧?你在骂我?吧?” “你都老老实实给人?家当跑腿了。” “因为我?本来?就不想玩。我?讨厌高的地?方。”姜扬治掏出手机,收看消息。 仲正义问:“那你还报名??” “他们提名?的都是高的项目。我?这是融入集体,不让大家为难。”他想了想,忽然问,“你其实很讨厌说你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不讨厌就不会说我?当跑腿了。” “可以这么想啊。其实我?没有特别去想的,”仲正义说,“潜意识?” 他也不懂,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 手机里又跳出新的信息。 在排队那部分人?正等着,前?面突然走了一个旅行团,导致他们一下就坐上了设施。 仲正义凑过来?,看到消息,问他说:“那这饮料还买吗?” 姜扬治说:“算了吧。爱谁买谁买。” 他们对视一眼?。 真够无语的。她还挺想玩过山车的呢。 虽然可以再等啦。 仲正义把手揣进口袋里,问他说:“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什么?” “他们都去玩了。你不会要在这坐着等吧?” 姜扬治回答:“旋转木马?” 他是随便说的,他真的是随便说的。 仲正义觉得很有意思,但还是配合地?抓住他,宛如要出发探索新大陆一般积极进发:“那走吧。去坐旋转木马!” 他们去坐了旋转木马,开了碰碰车,完了又去旋转茶杯。 在以刺激高空项目闻名?的游乐场里,这种温和项目,周围都是带孩子?的家长,要么就是想好好消磨时?光的小情侣。大家都静静享受旋转,只有他们俩这边,犹如龙卷风一般,转动到只剩残影。在旋转茶杯里,姜扬治和仲正义两个人?疯狂拧动转盘,转晕自己,也转晕别人?。 陷入眩晕,人?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姜扬治鼓起勇气,决定?去尝试一次过山车。 他们俩心情激动地?排队。仲正义全程都在玩手机,姜扬治想和她搭话?,还是忍住了。 才坐上去,姜扬治就开始后悔了。他是怎么想来?坐这玩意儿的来?着?哦对,因为仲正义问他去不去。姜扬治恨,恨游乐场,恨街舞比赛,恨那群把他们甩掉队的人?,也恨自己,恨自己还留有性-欲,恨自己是异性恋!他把能恨的都恨了一遍。 工作人?员走过来?,看向这边,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并朝他们走来?。 姜扬治以飞快的语速说:“是要我?下去吗?” 工作人?员说:“您好,先生。您最好把脸上的首饰先取下来?,怕等会儿启动中途飞出去,造成其他人?受伤。哦,您这是能摘掉的吧?” 姜扬治情绪激动地?表示感激:“我?谢谢您嘞!” 仲正义根本没关?心他那边,她心潮澎湃,期待起飞,恨不得开心得哼首歌。 过山车开动了。 过山车这种项目,实在很奇怪。慢慢上升,在快要恐怖的地?方故意停下,等到情绪酝酿满了才再次移动,快速下降,转个不停。 姜扬治怕得要死了,根本不理解,包括仲正义在内,这辆车上的其他人?为什么能像李小龙似的,一个劲发出振奋的吆喝声。 “隔壁!”仲正义正兴奋,笑?容满面,声音也比平时?响亮,“不要愁眉苦脸,开心一点!” 姜扬治神智不清:“开心个鬼啊!” 第31章 一个人和她有亲密接触。 他们几乎都到了能考虑要不要保持联络, 确定关系的地步。 可是,突然间,她发现这个人原来早就认识她, 很?清楚她的事?, 但却一直不说。而且她搜刮了一遍记忆, 也没想起这?个人来。他默默无闻地潜伏在她身边,假装和她素昧平生, 实际上却跟她腻腻歪歪,插科打诨, 提供种?种?好处,目的却……尚且不明。 别人会怎么?想呢? 仲正义的想法是——好讨厌。 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方面是不理?解, 另一方面也觉得有点可怕。不过, 仲正义是不那么?容易害怕的人。所以, 最终,还是讨厌的心情占了上风。 叶莎尔和路满卓正边走边讨论今天要玩什么?,仲正义拽着他们俩,不容分说就往回走。 叶莎尔说:“今天是说好了去海边玩吗?” 路满卓说:“就是啊。季司骏等会儿也会来吧,” 仲正义说:“不行。我们得回去了。” “回去?这?么?突然?”虽然他们这?几天是在准备返程, 但夏乡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又不怎么?花钱, 大家都很?享受。 仲正义说:“我们太打扰别人了。别人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除了自己买的零食,一分钱都没收过。” 路满卓在吃冰棍,也不管冰棍是刚拆开的, 冻得硬邦邦, 直接上嘴啃:“可是……” “没有可是。”仲正义不容人拒绝,“你们想一想, 最后一个暑假,时间很?宝贵。我们最近玩也玩够了。别人遇到这?种?私事?,肯定很?尴尬。我们要有眼力?见一点。” 叶莎尔吃着雪糕,一语中的地插嘴问:“你为什么?一直管姜扬治叫‘别人’?” 仲正义眼神明亮,灵魂清澈,很?自然地回答:“嗯,本来就是的吧。别人。” 叶莎尔和路满卓对视半晌,这?下,他们都收到了信号。 “那……我们给?他发个感谢的消息,等回去请他吃个饭?”叶莎尔说。 “嗯嗯。肯定要道谢。你们做吧。”从个人来说,仲正义还有其他打算。 他们收拾行李,通过超市老?板联系了车。回去的路上,仲正义发微信给?了姐姐。她自己手头有一些钱,但之后要实习,还会有开销,只好暂时找姐姐借一点,凑了个差不多的数目,转账给?姜扬治。 她提前在备忘录编了一段话?,直接发过去。写的内容简单,但要说的都顾及到了,感谢他提供住的地方,帮了他们这?么?多,这?次的事?故,她很?为他感到担心,然后,因?为他们学校临时有事?,他们要先回去了。这?么?突然,很?抱歉,她想付一些钱,作?为伙食费。 其实,转账的数额也应该超过了伙食费。 姜扬治大概觉得奇怪,但是,本来他们也都在计划回去。学校有事?也是很?合情理?的理?由?,因?此没多说什么?,只跟她在钱上客气了一阵,最后也没收下。 “按照说好的来就行。”他把转账退给?她。 仲正义看到退回来的钱,没有多坚持。 她在生气? 应该是的。 回家以后,仲正义一边用滚筒放松腿,一边努力?又回想了一次。 五年前,她休息过一段时间。假如是六年前或四年前都好,她的生活都会更?稳定。偏偏是五年前,怎么?就是五年前呢? 是街舞教室的人? 她去的舞蹈教室很?热门,一节课学生能到教室可容纳的人数极限,从镜子前一直排到尾。遇上个脸皮薄的学员,找位置都很?难。她和一些人聚过餐,吃的烤肉,去的人特别多。好像还唱过k?她也记不太清了。 姜扬治在那些人里吗? 要她从那一堆人里找出?跟某个人相关的记忆……那可真?是,说不上海底捞针,至少也得是八一湖捞针了。 那时她还去泰国玩了一次。要么?就是那时候? 她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的,他们住的是中国人开的民宿。仲正义问了爸爸妈妈,那时候有没有什么?记忆。结果爸爸只记得蚊子很?大。 仲正义有好奇心,也可以直接去找本人对质。 但是,思考过后,她放弃了。 仲正义讨厌蒙在鼓里,不喜欢被算计的感觉,不管之前对他是什么?想法,现在都决定放弃。拿得起,放得下,不会拖泥带水,这?是仲正义的风格。 她要准备实习入职了。 提前敲了人事?,也和部门带她的同事?联系上了。 仲正义躺在床上,翻看手机里留下的照片。波光粼粼闪亮的海面,宁静悠闲的小镇,干净明亮的别墅和精致优雅的花园,以及,她和朋友们在海边的笑脸。 很?快乐,很?幸福。 她拉大某张照片。是他们一行人晚上去海边散步拍的。天色已暗,还没到入夜,因?此,到处是像刀生锈时一样的颜色。 斑纹状的云底下,海浪滚滚,寂静而汹汹地涌动。仲正义想拍一张照片,意外让人入了镜。吃过晚餐,和其他人一起,姜扬治打扮得再简单不过,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却一点也不明亮。他全身都被这?晦暗不明的傍晚染色,暗淡无光,孤零零地望着海和山。风轰隆隆碾来,卷乱衣衫和头发。他站在那里。 仲正义边走边拍,连拍了许多,第一张是背影,滑了几张,变成侧脸。呆滞与?冷漠的区别很?模糊,光看眼神和表情,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到最后几张,他已经看过来,朝她龇牙咧嘴做了鬼脸。 仲正义把照片往回翻,直到看着自己的人变回一个背影。一个她读不懂的背影,一个让她感到莫测的背影,一个她懒得去理?解的背影。出?乎意料,她居然有点难受。心像要陷下去一般。 这?种?凹陷或许是喜欢的证明。以前,刚开始介意季司骏不帮自己说话?时,她也体会过。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仲正义的外形发生过比较明显的改变。她没有刻意变美,就只是心血来潮和顺水推舟。但是,旁边人态度的转变让她更?加看轻“喜欢”这?回事?。 姜扬治发消息来,问她有没有到家。仲正义没回复。 姜扬治问她是不是落了发绳在家。仲正义看了眼,是她的,她没回复。 姜扬治打电话?来。仲正义直接挂断了。 季司骏晚了几天回去,他又多培养了一个兴趣爱好,这?次回家,专门找工匠买了新的冲浪板。他特意背着去找仲正义,仲正义根本没觉得很?酷,只疑问这?傻子在大街上背着这?玩意儿干嘛。仲正义和他只在假期的学校打了个照面。 季司骏自顾自跟在她身后。他很?不会找话?题,就只知道说冲浪板。仲正义左耳进右耳出?。 事?情办完以后,仲正义直接说:“我要回去了。再见。” 季司骏问:“别啊,我请你吃饭。我们再一起去看个电影吧。” 晒斑遐想 第33节 “不吃。不看。” “为什么??这?个暑假,我们相处很?融洽啊。” 仲正义拎着挎包,回头看向他,实在忍不住叹气:“你不会是觉得,这?次去夏乡,我们俩进展很?好,有可能复合吧?” “……”季司骏反问,“不是吗?” 仲正义快要笑了。 她是真?的想笑,因?为感到幽默,但很?快,又不说话?了。仲正义在想些什么?。季司骏看着她,不由?得又想起刚见她的时候。 对于熟识仲正义性格的人而言,这?个比喻一定很?好笑。可是,初见时,他觉得她像睡莲。浓密的、因?眼睑低垂而下压的睫毛,精致的鼻梁,阴郁的面孔。 的确是仲夏,与?炎热灿烂的一面割裂,夏天偶尔也是有这?种?时间——起风了,昏暗,阴沉,黑影铺满地面,匍匐在皮肤上的汗水只叫人打冷战。水面深不见底,被墨绿色的睡莲遮蔽,模糊了底下未知的空间。 仲正义说:“问你个问题,” “什么??”季司骏乐意回答任何事?。 “你和姜扬治……就是外星蓝人,是怎么?认识的?” 季司骏说:“不就是之前音乐节?”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一般来说,演出?者本人会做到这?种?程度吗?外星蓝人本人非常开朗,心直口快,耍宝整活样样都能来,没什么?城府,只是个普通男大学生。 仲正义不想思考太多,她都决定放弃了。 不论如何,姜扬治有罪。算计别人是罪,让人放弃了还会想起也是罪。仲正义回到家,用跳绳把家里的大玩偶吊起来,拴在阳台上,开始对它拳打脚踢。打个半个小时,汗流浃背,压力?和烦恼都消失了。仲正义开心得擦着汗,陶醉地想,运动真?好。 仲正义正式去实习。 她实习的团队被视频平台买下,一直都在稳定输出?人文、美食、历史之类的纪录片作?品,偶尔,在特殊时候,也会有其他尝试。比如说,仲正义面试时提到的作?品。因?为当年女足势头很?足,所以他们才投入制作?。他们到省队取材,联系的刚好是仲正义在的队伍。 再比如,现在。 仲正义进的项目组也是团队的新尝试。 视频平台发任务,他们的公司和娱乐公司合作?了。娱乐公司开号入驻平台不说,平台还能制作?新女团出?道的纪录片。 仲正义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才把脸和名?字对上号的几个哥几个姐,坐车去了传说中的娱乐公司。上车前,她就发现了,每个同事?几乎都是一副容貌枯槁的样子,看起来,这?地方不会太轻松。 她在上工第一天就拿到了两张证件。一张属于自己公司,另一张是娱乐公司的临时门卡。 进门时,娱乐公司刚好在准备跟他们碰一下的场地。见到人家职工搬椅子,他们总不能看着。仲正义马上跟去帮忙。 仲正义一口气拿四张,和男职工差不多。建筑两边都有楼梯,下楼时,仲正义看到另一边楼梯上有打扮不那么?日常的年轻人通过。她多看了一眼,不小心就挡住了后面的人。仲正义连忙道歉,继续往前走,对方并不介意,两边就这?样搭上话?。 男职员说:“小姐姐追星么??” “不怎么?。”仲正义实话?实说,看他除了椅子还拎了个电脑包,主动问,“老?师,要我帮忙吗?” 男职员连忙说:“不用不用。不是老?师。我就一菜鸟。你才是呢,不好意思哈,一过来就干活。” 仲正义笑一笑:“我也是菜鸟。” 两个人浅浅地互相确认了一下,感觉都是能沟通的正常人。 男职员抖了一下胸前的证件:“我叫礼嵩。小姐姐你呢?” “我叫仲正义。”仲正义微笑。 “哇,正义!你爸妈是法官?” “嗯?” 第32章 仲正义想上洗手间。 开会全程, 她都只想上洗手间。膀胱要爆炸,仲正义很难受,只能轻轻用目光示意旁边的女同事?, 压低声音说:“龙姐, 我能不能去上个厕所?” 龙姐立刻说:“快去快去。反正你在这听了也做不了什么用。” 说得对呀。 仲正义偷偷从后门出去, 根本没人注意她。 这栋建筑大得堪比商场,不愧是赚得到钱的娱乐公司。但娱乐公司不是商场, 哪里是洗手间,不会在头顶设置标示牌指明方向。 仲正义不敢乱转, 怕被当成对明星感兴趣的路人抓起来。实际上,她对明星和娱乐圈一窍不通, 网络小说、电视剧和流行音乐也基本分?不清, 和人聊天只会说“那个男主女主轮回四周目都没在一起的奇幻文”“那个小妈打儿子的电视剧”。 仲正义记得, 自己在楼下是看到过厕所的。 他们进?门走的是负一楼,因?为要停车。下楼很麻烦,但总比被保安抓住比较好。她也不想丢公司的脸,这样做才是对的。 仲正义下了楼。 她上了厕所,龙姐突然发来消息, 叫她买几?瓶瓶装乌龙茶, 等会儿上车大家要喝。 仲正义用电子地图搜附近, 还?好,附近就有便利店。她想通过负一楼的门出去,可?站在门口,这扇没有门把手的门也没打开。或许是要按键? 突然, 门开了。 原因?是有人刷了卡。 就在这时候, 头小小的、个子高高的孩子们穿过,脸蛋稚气未脱, 但那束得紧紧的马尾、与?上班族格格不入的运动装,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身份。他们之中,还?簇拥着头发做得更?精致、戴着口罩的人,是已经出道的艺人。比起其他行业,一伙儿人不像同事?,更?像大学里的学长学姐和学弟学妹。 他们说说笑笑往外?走。 地下负一、二层都是提供给艺人和练习生练习的,之所以单独设置入口,主要也是为了开车来的艺人们的隐私。出入都要刷卡,一是员工打卡,二也是注意保密。仲正义自然不清楚这一层。 原来他们会在公司本部?练习的呀。她还?以为,这种办公楼都只是办公的呢。就像纪录片的制作团队不会在公司里面拍摄,即便有室内part,大多也会单独出去租借场地。 仲正义只愣了片刻,立刻跟着出去。她尽量不去看他们,免得多生事?端,只管完成自己的工作。 “学长学姐”开车走了。剩下的练习生们也该干嘛干嘛。 仲正义发现,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这也没什么,上补习班的时候去买点吃的,这不就是正常小孩的日常嘛。 托他们的福,她连导航都不用看了,跟着就到了便利店。 买过东西,仲正义步行回去了。这该死的公司门口有一条特别长的露天台阶。高温还?未消退,又是大白天,太阳晒到堪比武器。仲正义又走了地下。 准备进?门,她刷了自己的证件,发现进?不去。这是出乎意料的状况,那这看起来质量很好的门卡到底是刷哪的? 仲正义在思?考要不要原路返回,走一楼试试看。要么到停车场外?,和安保沟通一下也行。几?个方案还?在脑内角逐。身后?出现戴着口罩的人,直接刷门卡,甚至停在门边说:“你先进?去。” 仲正义回头,先看到的是一块钢板——具体点说,就是没有表情、身材高大的男性。在他身边,刚才刷卡和让她进?门的是女生。女生戴着帽子和口罩,隐约漏出粉橘色的碎发,她也是齐刘海。 仲正义对齐刘海国的国民有天然的亲近感。 对方显然也这么觉得,女生用手在额前划了两下,唯一暴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也是齐刘海耶。” “是噢。”仲正义笑着回答。 女生是艺人,旁边的是她的经纪人。这种搭配,并不难猜出其构成。不过,就这么让她进?去不要紧吗?她是陌生人吧? 经纪人却很快解答了她的困惑。男人用翻译软件里男声朗读的口吻说:“来拍那个连续纪录片的吧。” 仲正义手里拿的卡上有标记。 而且,她还?拎了一大袋饮料,活脱脱打工人模样。一般来说,危险人物也不会带慰问?品。 等进?门了,经纪人又用同样的语气说:“但是,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给人刷卡进?门。” 女生乖乖道歉:“好的。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们一进?门就分?道扬镳了。那位齐刘海国人对仲正义说:“下次见。” “谢谢你。”仲正义也说,“下次见。” 齐刘海国人拉下口罩,露出短短的、苹果一样的脸颊,朝她挥挥手。 仲正义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回应,她也朝她挥手,还?做了加油的手势。 加油,加油。 结果齐刘海国人也回复以加油打气的姿势。 你也加油,一起加油。 好可?爱啊。 只看了一眼脸,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仲正义已经感觉被治愈了。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吗? 她在会议室门口,也就没再进?去了,结果又遇上礼嵩。他也是在等上司。正好,两个人又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仲正义觉得这个人可?信,就聊了聊刚才的见闻。她没问?那是谁,因?为不感兴趣,而且说了她也不知道。 礼嵩却很上心:“是谁啊?” “不知道。”仲正义说。 虽然才认识,但礼嵩这人,一熟了说话就不客气:“听你说,肯定是出了道的,怎么会不认识?” “又不是人人都关心这些东西的。” 仲正义想,要是问?他上海农商银行女子足球队有哪些选手,他肯定一个都答不上来……不,没准连这支队都没听说过吧。 礼嵩说:“我这个级别看不到出勤表。艺人染头也经常只漂色,等着当天做。你这么说,真是猜不出来。” 两个人在扶手边发呆,仲正义根本没听他在嘀咕什么,只想着,修这么宽敞的楼要花多少钱。手机响了,她翻出来,看到季司骏发消息给她,说“在吗”。真讨厌啊,有事?就说事?,发什么“在吗”。 礼嵩灵机一动:“哦对了,你可?以形容一下经纪人!经纪人没几?个,你说说,我应该知道。” 为什么非要知道?仲正义没兴趣,也懒得说,于是撒谎:“我不记得了。” 她想收起手机,季司骏又发来一条信息。季司骏说:“可?以把你的信息告诉蓝人吗?” 仲正义本来想无视消息,但她又觉得好奇。这不是季司骏会做的事?。在透漏别人的事?之前征得同意,季司骏没有有脑子到这个程度。她说:“是他让你问?我的吗?” “你怎么知道?”季司骏反而很惊讶。 嗯,很好懂。 反正总不可?能是自己在菩提树下打坐顿悟的。 仲正义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就像被鬼上身了一样,她跟季司骏说:“可?以。” 晒斑遐想 第34节 网聊完以后?,会议室里传来座椅挪动的声音。大概,是散会了。 仲正义收起手机,作势要走。公司一楼的荧屏上会轮番播放公司产品,忽然,轮到某张静态海报时,仲正义认出某人。她说:“就是那个人。” 礼嵩也向下看。 “左下角那个。”她从四个年轻女性中选出一个。 “刘霁雨,”礼嵩说,“原来是这次出道的新女团。就是这次纪录片要拍的人,你有没有认真工作啊?” “我都说了,我是菜鸟。” 她是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被带来的。 在足够忙碌的职场,菜鸟有时不是帮助,反而是累赘。之后?几?天,仲正义的任务还?不用跟组跑,只需要在公司整理文件。 回味起礼嵩说的话,仲正义想,没听过的名字。 原来是拍摄素材,难怪要说“下次见”。 礼嵩还?想问?清楚,到底她遇到的是第二经纪人还?是第三经纪人。因?为第一经纪人也来开这场会了。仲正义连忙逃了。 其实,仲正义想做体育相?关的题材。 和她同一时间来的实习生并不只她一个,还?有一名男生。印象不多,只记得体型肥胖,大概率不喜欢运动,而且手机铃声是日文歌,好像是那个什么什么可?爱对不起的,应该更?了解亚文化。 可?是,像捉弄人似的,那个人去做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了,仲正义则分?到了这边。 回到公司,为之后?几?天的工作作准备,需要整理的文件倒也和现在的项目无关。更?像是终于找到了冤大头,来料理这些陈年未处理的杂活。 仲正义下班,天已经黑了。她没有直接回去,看时间,假如没有客人,妈妈差不多应该在打烊了。她过去,还?能混口晚饭吃。 她才推开门,妈妈的笑声就从天而降。 油烟味和人情味同时存在的小餐厅里,妈妈没有在打烊,而是坐在招待客人的餐桌边,正在哈哈大笑。 把她逗得这么开心的人就在她对面,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说着自己在国外?出门买调味料,不小心错上同性恋游行的露天车,独自拎着老干妈在一群奇装异服群魔乱舞的人中间懵逼的傻瓜经历。 姜扬治和小仲的妈妈一起大笑,看起来很开心。 仲正义面无表情地打招呼:“妈妈。” “面无表情”这部?分?是给姜扬治的。 姜扬治看到她,立刻起身,恭恭敬敬跟小仲的妈妈说:“阿姨。对不起,刚才我没说,其实我和正义认识,今天也是来找她的。” 仲正义腹诽,他们聊这么开心,敢情还?是在没说明来意的情况下。 “哦哟,这孩子有礼貌。”小仲的妈妈完全被吃死了。 妈妈起身了。仲正义干脆坐到姜扬治对面。简餐出餐很快,她也开始大快朵颐。 仲正义不会因?为琐事?和别人而胃口差。 姜扬治早就吃完了,餐盘也被收走,面前只有茶杯。他耐心地看着她,帮她倒好饮料,端倒她旁边。她也没有不领情,喝了一口。姜扬治给她添茶,没有挑明指向性,语气轻松地提问?:“是我的错觉吗?” 仲正义不假思?索,拌动着食物回答:“不是你的错觉哦。” “为什么啊?”他毫不掩饰沮丧和不解,直接问?出了口。 她这才留意到,他还?没拆掉夹板。这一点能博得同情。仲正义把食物拌在一起吃:“你早就认识我吧?” 姜扬治变得平静了,单手撑着侧脸:“是滕信晖说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啊?”她放下餐具,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姜扬治啊,”他也望回去,“你要看身份证吗?” “为什么网上搜你的名字都查不出什么来?” “公司清理过词条。” 仲正义掏出手机,浏览历史记录里的界面:“我不认识你,至少,我不记得以前认识你这号人……” 姜扬治看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有些奇怪,仲正义不由得留意,掀起眼皮,纳闷地打量他。 他静静地笑了笑。 “哈!”然后?,姜扬治的状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像电影里的反派角色一般,发出奇怪的单音节,还?摆出耀武扬威的讨打嘴脸,“就不告诉你!” 仲正义觉得自己被耍了:“你是小学生吗?” “你猜猜,”他还?直接抢过她的餐盘,端着站起身,不猜就不让她吃,“猜一猜。求你了,对我感兴趣点行不行?” 太幼稚了。 仲正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戳了一下他的腰。姜扬治马上就松手了,她接住盘子,放回桌上:“你对我妈妈做的饭尊重一点。” 妈妈刚好从后?厨探出头。姜扬治立刻消停了,冲小仲妈妈笑。 第33章 仲正义吃完饭, 妈妈还没工作完,让她一个人回去。放在往常,这是无比平常的?事情。但今天, 妈妈还特意从后厨出来?, 抓着姜扬治的手说:“你去我家坐坐。正义, 带着他去家里坐一坐,招待一下人家。” 仲正义说:“不要。他自己会回家的?。” 她的?视线下移, 落在妈妈的手上。妈妈刚刚还在干活,虽然?会戴手套, 但有?时候忙,肯定会直接上手碰一些东西的。妈妈的手总是带有?油烟和食材的?气?味, 湿答答的?。姜扬治就?这么和小仲妈妈相握, 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仲正义走在?路上, 姜扬治就陪着她走。 她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阿姨不是说了吗?”姜扬治说,“我可以去你家坐坐。” “做什么做?有?什么好给你做的?。”仲正义嘴上这么说,倒也没有?其他行为。 “你都去过我家和老家了。” “……” 再常见不过的?居民区里,他们来?到家门口。仲正义把钥匙插进去,开门前告诉他, 喝杯可乐, 喝完就?走。姜扬治说他不喝可乐, 不健康,仲正义说“那你喝马桶水”。 两?个人吵吵闹闹进了门。家里没有?人。月底爸爸加班,姐姐个人生活很丰富,向来?回来?得晚。 姜扬治准备坐到客厅, 仲正义根本没这个计划, 看他坐下还纳闷,招手说:“你干嘛呢?进来?啊。” 他怯生生移动到她卧室门口, 装模作样地装乖巧:“真的?可以进来??” 她在?开空调,在?遥控器的?滴滴声中回过头,说:“你想站那也行。” 其实,仲正义的?卧室不大,东西又?多。柜子不大,塞不下的?东西就?堆在?地板上,靠着墙,进来?要?小心。除了一张小小的?座椅,没有?其他可坐的?地方。仲正义霸占了唯一的?位置,大大方方,让姜扬治坐在?床上。 他坐下,一直仰着头环顾四周,藏不住眼睛里的?好奇。这种?新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学生来?到了世界之窗。 仲正义把装满苹果块的?玻璃碗往桌上一砸:“你不说是吧?” 姜扬治稍微表现出了那么一点点敬畏之心:“你不记得就?算了。跳街舞认识的?。” “我就?说!”仲正义猜也是,“那一年?我伤病休了假,遇到的?人特别多。舞蹈教室就?换了两?个,参加了四个街舞的?活动,有?官方的?,也有?教室的?。” 气?氛开始像闲聊了。 姜扬治问:“参加那么多干什么?” “能参加就?参加了,”仲正义回答,“这样就?搞清楚了。还有?一件事,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姜扬治重复一遍她的?话:“怎么想的??” 仲正义解释:“你早就?认识我,却不告诉我,还让我带朋友去你家度假。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当成你暗恋我,也属于情理之中吧?” “嗯嗯。是的?。”姜扬治泰然?自若,在?用水果叉吃苹果,一口半个,两?口一个,可能因为嘴巴里带钉子,咀嚼时,还要?在?嘴里调整食物位置,吃得格外慢,“我暗恋你。” 仲正义沉默了。 他承是承认了,可是,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个吃东西会咬到舌头的?笨蛋那么有?心机的?吗? 仲正义采取进一步确认的?做法:“你怎么以前不跟我说?” 姜扬治苹果没吃完,反而端详起她来?。仲正义被?看得不舒服,伸手打了他一下。他继续叉苹果吃了。姜扬治眼睛不看她,只看吃的?,问:“这段时间,你对我也有?点意思了吧?” “对。”仲正义回答得很潇洒,跟刚才的?他不相上下。 “你喜欢运动系的?人吧?”姜扬治吃着苹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肌肉一块块,像面包那种?,施瓦辛格的?感觉。” “嗯……对。”仲正义也放松了,脱掉拖鞋,把脚踩在?椅子上,用刘海贴把前发?掀上去,用卸妆湿巾卸妆。 姜扬治说:“我就?没是过。我以前就?很瘦,这几年?找时间练过,也没出什么成果。在?你面前,我想留下印象,肯定得找机会相处。一开始就?被?否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还有?后续。” 她一边卸眼妆,一边用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他:“你觉得你这样说了,我会高兴吗?” “不会吗?”他反问。 “不会啊!”她劈手夺走他的?水果叉,不准他再吃了,“别人喜欢我又?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以后,仲正义忽然?意识到,假如这个人没有?撒谎,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以貌取人才喜欢上她的?。 是因为……她的?内涵吗? 这么想,倒是有?点点新鲜了。仲正义不由得笑了一下,不过,马上就?隐藏了。 她板起脸,继续那副厌世、沮丧、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表情。仲正义说:“给我看看。” “嗯?”姜扬治还真是闲不下来?,没苹果吃,他就?开始看手机了。 “给我看看你的?成果。”她说,“之前在?夏乡,你没去游泳,也没怎么脱过衣服。” …… 姜扬治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难以置信,带着一丝丝尴尬:“……你确定?” “嗯。”仲正义觉得故意装严肃实在?太难了,她快破功了,“快点呀。不用脱,掀起来?就?行。” 姜扬治完全僵住了。 仲正义觉得他太容易害羞了,直接起身,坐到床上,伸出手说:“你别动。” 她要?动手,他要?阻拦,真实的?欲望与?好奇心被?掺进嬉闹当中。笑声的?碎片洒得到处都是,他抓她的?手,她欺负他另一只手包扎着。两?个人都在?笑。自然?而然?地,仲正义压到姜扬治身上,她朝他脖子呼气?,他的?耳廓红成一片。突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仲正义几乎以为要?被?亲了,姜扬治却只把她的?碎发?绕到耳后。他说:“你从来?不怕被?刺呢。” 晒斑遐想 第35节 “我又?不是总统。”她看着他,轻轻地发?笑。 “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你从来?不怕暗处的?人。” 她不是那么理解,思考着,暂且“嗯”了一声。仲正义重新看向他,只见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姜扬治说:“你的?手在?干嘛?” 仲正义说:“摸一摸,不让看就?摸一摸。” “……还不如看!” 他们俩又?笑出声来?了。仲正义低头看了眼,嗯,并不是没有?,只是,的?确不是她会一见钟情的?健美?先生型,跟季司骏差了一个量级。 她再抬起头,姜扬治已经拿枕头盖住脸了。“你干嘛啊?”她说。 他像挺尸似的?:“我脏了,死了算了。” “不要?死在?我家,出去再死啦。” 笑声中,仲正义要?拿开,他偏要?按着,她要?按着,他又?推到她脸上,状况沦为抢枕头战争。 仲正义抢到了枕头,一把在?床上跳起来?,把枕头甩到姜扬治身上,抬脚踩着,洋洋得意:“想赢我?!”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爸爸戴着老花镜,一边握着门把手一边说:“正义,冰箱里的?嘎啦苹果是你拿去吃了吗?” 然?后,爸爸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在?床上,女儿踩着陌生男子疑似下半身的?位置。 爸爸愣住了,瞠目结舌了,然?后,他把门关上了。 仲正义连忙追出去,打开门冲已经从走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父亲大喊:“爸爸!你走什么呀?!你这不太对吧?正常的?爸爸不该进来?制裁人家男生的?吗?!” 只见爸爸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探出头来?,看到只有?仲正义,这才走出来?赔笑脸:“哎呀,爸爸我很害羞的?啦。” 仲正义不满:“说什么胡话,你就?是偷懒。” 姜扬治跪着滑行出来?磕头——他是想这样的?,但是,下床的?时候摔了一跤。 小仲爸爸和小仲本人听到声响,连忙进去。姜扬治已经扶着椅子爬起来?了,他跟仲正义的?爸爸打招呼:“叔叔好。” 因为太尴尬,所以姜扬治落荒而逃了。 仲正义还想送他下楼,他匆匆说“不用了”。 她回到家门里,爸爸在?看电视了,看她一眼,不说话。这天晚上,仲正义起来?上厕所,听到主卧里,爸爸妈妈一直在?哈哈大笑,这两?个人,真是永远快乐得我行我素。 仲正义在?公司干活。 起初还生疏,但仲正义很少手足无措,上手得非常快。 和会把试用期员工和实习生当苦力的?刻板印象不同,部门里的?同事都怕弄错了耽误事,所以不会为难她。美?中不足的?是,上司的?脾气?有?些暴躁。 上司的?单间就?在?办公区的?一角,没有?特意隔出来?,颇有?一番和员工“同患难”的?架势,也能随时关注到大家有?没有?干活。 骂人的?时候,也都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龙姐和其他前辈时不时要?出去跑,仲正义干完的?活没人确认,上司大手一挥,叫她拿过去。仲正义感觉就?像过鬼门关,检查好几遍才敢拿过去。 还是免不了一顿骂。 她背着帆布包下班,走在?路上,背后突然?被?拍。姜扬治说:“仲正义!” 他摘下耳机,看来?在?这边等她有?一阵了。仲正义也没多想。上班的?人,心情不会多好。她一个人闷闷不乐,懒得搭理姜扬治。 他也没吵闹,问她说:“上班很累?” “有?点。”仲正义回答。 “挨骂了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仲正义狐疑地看过去,只对上一张开朗没烦恼的?笑脸。 姜扬治说:“吃饭去吧?” 仲正义说:“我去妈妈店里就?行。” “别麻烦阿姨了。”他按住她的?肩膀,像小孩子开火车似的?,推着她往马路对面冲,“走走走,我请你。” 他们去的?餐厅在?地下,是一间剧院餐厅,刚进门,墙壁上的?壁画就?叫人看花了眼。到里面落座,姜扬治点餐超快,都不用仲正义操心。 主菜上来?,竟然?是超大块的?肉扒。仲正义其实想吃炒饭之类,不用动手的?吃的?。她才闷闷想了两?下,姜扬治就?站起身,挪到她旁边:“让让。” “干嘛啊?”她抱怨着,还是被?他挤占位置。 姜扬治让她先喝饮料,自己替她切肉。 “哇,这怎么好意思。”仲正义说,“你是专业的?仆人啊?做得真厉害。” “今晚特供而已。我看不得别人垮起个脸。”姜扬治给她快速切好,交给她,坐回原位。 中途有?拿着乐器的?人四处演奏,穿着戏服的?人也在?餐桌与?餐桌中间表演。仲正义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餐厅,不由得想起了海底捞,不过,又?不那么一样。 她往嘴里送着肉扒,对姜扬治说:“你算计我,我的?气?还没消呢。” 姜扬治喝了一口苏打水,问:“那要?怎么办好?” “来?说点好话吧。我今天被?骂了,”仲正义看他一眼,“把我丢失的?快乐弥补回来?。” 姜扬治没看她。她以为他要?花点时间做心理准备,然?后就?听到他开口。姜扬治发?出一声叹息。 那是喝了酒、吃饱饭以后的?感慨声。 他像在?自言自语:“我好幸福,太幸福了。幸福得想死……” “什么啊?”仲正义展露笑颜。 “和仲正义在?一起,看着仲正义的?脸,和仲正义面对面吃饭,”他还在?继续,“我幸福得想死。” 她弄懂了内容,笑着阻拦:“闭嘴!别说了,丢脸死了。” 他才不听,仿佛让她丢脸是他最大的?荣光,姜扬治说个没完:“在?工作室泡了一天,一看到仲正义的?脸,我就?一点都不累了。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累的?时候想想仲正义,想象仲正义会听这首歌,我死也值了。” 她把座椅上的?靠垫扔过去,哈哈直乐:“傻逼。” 第34章 她?问:“你是哪个舞蹈教室的?” 姜扬治回忆了?一下, 根据模糊的记忆,依稀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你和她们是一个舞蹈教室吧?” “是?吗?啊,好像有一点印象……”仲正义艰难地回忆, 虽然不太确认, 但?直觉告诉她?, 她?的确曾和这样几个名字的主人一起学跳舞,“你还认识人, 看来是?真的哦。” “对啊。你和她们倒是没联系。”姜扬治淡淡地说。 “当高?中生的时候,我们都会?用企鹅吧。一进大学, 我马上就换微信了?。”仲正义说,“假如是?需要联系的人, 肯定自然而然能加上微信。” 他没说什么。 她?问:“你不会?现在还在用qicq吧?” “嗯。”他回答, “这两个我都用。” “有那么多人联系你吗?” 姜扬治像个傻子一样, 摆出幡然醒悟的表情:“你这么一说……没有。” 吃完饭出去,姜扬治抱怨被打得很痛,仲正义却觉得他是?活该。他替她?叫了?网约车,她?坐上车,他和司机报了?手机尾号。姜扬治撑着车门说:“拜拜。” 她?盯着他, 于是?, 他好奇地看回来。 仲正义也不管司机在听, 直接问:“你真的暗恋我?” “假的啦。”他大笑,替她?关上车门。 仲正义也跟着笑,她?转过身,正着坐稳。前路漫漫, 她?掏出手机, 百无聊赖地检索起来。她?学习过的舞蹈教室一直在运营,这些年没倒闭。还是?一两年前, 她?偶然在商场分店遇到以前的老师,于是?加了?微信。 仲正义发消息给她?,也没多寒暄,直接问了?:“你对姜扬治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学生里有这个人吗?” 她?把手机锁屏,默默拿在手里。 · 姜扬治站在路边,车来车往,他站着不动,没有回人行道上去。即便?这样很危险。 过了?一会?儿,有车疾驰而过,不满地鸣笛,他才回过神。 姜扬治退回去,叫了?车,自己回到家。虽然已经?是?晚上,他还是?搬着pc到了?里面的房间?,拿出书来上网课。上完课,夜更深了?,他走出去,到外面工作。 墙壁上的隔壁墙都是?自己装的,拉上窗帘,这里就像远古人的洞穴,让人有在这里生火的冲动。 电子宠物在桌面巡逻,主动提问他:“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还行。”姜扬治偏着头?,也不管之后会?不会?颈椎痛,他说,“我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怎样都是?对的。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根本没有。”被安慰了?,反而感觉被挫败感淹没,姜扬治仰身,把座椅靠背压到往后弯,整个人像要躺到椅子上,“我跟仲正义说我暗恋她?。” 电子宠物在蓝色的特效中说:“她?给过你一个难忘的吻。你要让她?付出代价。” 听到这自动联想到的答复,姜扬治不由得笑了?。 “嗯。”他慢慢地思索着,像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却又?问没有生命的桌宠意见,“暗恋和记恨,你喜欢哪个?不对,你觉得哪个更像我?” 它那没有眼白的黑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这两个有差很多吗?” 他附和它:“你说得对。” · 仲正义继续上班,继续为实习章奋斗,继续忙得不可开交,稀里糊涂,时不时因为一些破事?头?昏脑胀。 中午吃午饭,她?去楼下拿外卖,结果遇上了?同期进来的男实习生。 是?对方先看到她?。仲正义还在关外卖柜,背后有人吭哧吭哧叫她?,她?一回头?,对上一张堆满笑的脸。 两个人之前不熟,但?来这里实习的,他们学校就两个,共同点使人熟络。他们在公司一楼吃午饭。男实习生买了?两杯冰块占百分之八十的咖啡,说是?请客。仲正义看他有话想说,也就领情了?。 一坐下,男实习生就开始倒苦水。 晒斑遐想 第36节 和怕捅篓子只让仲正义干杂活的前辈们不同,这位男实习生一进部?门,就被叫到前线。老鸟们去的地方,他也必须跟着去,老鸟们干的,他也得干,反正干完,其?他人帮他改。假如他没做好,就一推再推重新来。他只觉压力山大,叫苦不迭。 仲正义边听边把冰咖啡吸得稀里哗啦响。 不是?,大哥,你搁这凡尔赛呢?仲正义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只说:“你加油。”她?知?道,他是?真心?在烦恼。本质上,他和她?一样,是?一个发现实习生活与自己想象的不同的可怜虫。 “嗯,”让人羡慕的可怜虫二号回答,“我们都努力适应吧。” 仲正义干活的时候,姜扬治发来了?消息。他说:“你想吃碱水面包吗?” “想吃又?怎么样?”她?打字回复给他,稍微有点不开心?,不过,没人上班会?太开心?,“现在又?吃不到。” 姜扬治说:“你下楼来拿呗。” 仲正义发去一个疑问号,试探性地问:“‘蓝人外卖’?” 他回答:“送货上门。” 仲正义有些动摇了?:“这怎么行?我在工位上呢。老板看着的。” “你就说你要上大号不就行了?。”姜扬治回复。她?平时总拿类似的事?当借口。 仲正义好笑:“来了?来了?。” 她?畏首畏尾,很怕被抓住,但?还是?冲下楼。没想到姜扬治生怕别人不知?道,开着那辆他引以为豪的跑车来,临时停在门口,缓慢移动,十分招惹视线。他把买好的面包交给她?,她?拿过,因为交警随时可能来,他马上就要走。 仲正义说:“等一下,等一下。” 姜扬治着急:“干嘛?” “以前在舞蹈教室,你是?哪个班的?”她?说。 他目视前方,握紧方向盘,那表情无法判断是?担心?交警还是?其?他事?:“不记得了?啊。那么久了?……啊不行了?,走了?走了?。” 仲正义站在原地,目送他火急火燎开车走掉。 在办公室干了?一段时间?杂活后,仲正义犯错的次数大量减少,虽然还是?被骂——这没办法,她?挨骂的主要原因还是?被当成了?出气筒。午休时间?,她?边吃面包边看自己的当初实习提交的简历。大学期间?,她?也参与了?不少运动相关的活动,怎么实习单位就看不出来呢? 不过,她?历来很会?鼓励自己。 现在,她?学的是?另一样技能。复读两年,最终她?选择的是?这个专业。身为职业的,什么都能做好才合格。 在翻来覆去的无聊工作中,仲正义重新树立了?信念。 他们又?要去那间?娱乐公司了?。 这次,仲正义好好读了?龙姐给她?的材料。对于不了?解相关信息的人来说,有名的企业听起来至多只是?似曾相识。 仲正义的提问是?:“‘j3’……这名字能过工商局的审核吗?” “营业执照上有其?他汉语名字吧。”龙姐连续通宵,只能戴着冰镇眼罩解压,“好累,好累,好累。” 到了?现场,仲正义的工作仍然是?打杂,但?是?,调整了?心?态以后,她?觉得能帮上忙就很好。 至少……可以长见识。 就在这几天,这次跟拍的女子组合将会?正式出道。 前期事?情多,人多事?杂场面乱,还得签保密协议,手机也得没收,所以才没让实习生跟着。现在是?无关紧要的场合,去也没关系。 同事?们在忙前忙后工作,仲正义还能躲在旁边发呆。同事?们退下来了?,她?就起身倒倒水搬搬东西?。 仲正义出去取冷饮要用的冰块,就在拐角处,她?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没开灯的走廊里一片漆黑。仲正义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暗处蹲着的女生。女生头?不大,脸蛋肉肉的,身体却很瘦。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黑暗中抬起头?来。仲正义认出她?来。 是?齐刘海国人。 “刘……霁雨?”仲正义叫出她?的名字。 刘霁雨站起身。纪录片也算拍摄任务,她?穿的衣服是?赞助商赞助、服装师搭配的,露出又?细又?长的腿,以及今天保持金色的发型。仲正义推测,她?最多也就二十岁,不比自己小多少,可是?,双马尾在她?头?上一点都不显得幼稚。 仲正义以为刘霁雨哭了?。仔细一看,除了?眼眶泛红以外,刘霁雨脸上没有其?他痕迹。 她?呆呆地望着仲正义:“你是?……” “还记得我吗?”仲正义说,“那天你帮我开门。谢谢你。” 刘霁雨记性不差,只是?状态不好,她?一提醒,她?就想起来了?,露出软软糯糯的笑脸:“齐刘海。” “嗯!”仲正义也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刘霁雨摇摇头?,回答说:“最近太累了?。刚才有点喘不过气来。” “要不要帮你联系经?纪人?”仲正义跟着前辈看过一些素材,又?学了?一些台本,知?道艺人出道特别辛苦。不能吃饭、睡得少,又?要抗压,心?态失调是?常事?。 “没事?。我好多了?。”她?晃晃手里的纸袋。刚才她?就是?用这个去处理的。 刘霁雨走出来,没有着急进去。离上厕所请假时间?结束还有一阵,她?就停在仲正义身边,靠住墙壁,跟她?一起消磨一会?儿时间?。仲正义当然也乐意。 仲正义说:“紧张的话,你可以设置一些暗示性动作。” 刘霁雨很好奇:“那是?怎么弄的?” “比如,在手里写一个十字,紧张的时候看一眼。或者,把左脚绕到右脚右边,做斗鸡眼……” 刘霁雨笑出声来:“真的有用?不是?逗我玩吧?” “当然是?真的。我以前做过运动员,紧张的时候多了?。”仲正义说。 “现在没有做了?吗?” “嗯……”仲正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落进回忆里去。 “为什么?”刘霁雨关切地问,“不想做了??” 没有人会?愿意放弃梦想。 仲正义只回答:“不是?的。” “嗯……谢谢你。”刘霁雨没有继续追问,门内,有声音在叫人,她?得进去准备了?,“祝你工作开心?。” 仲正义回答:“你也是?。”她?又?做了?加油的姿势。 “当然了?。出道是?我的梦想!”刘霁雨也回报她?以加油的姿势。 仲正义也进门。 几个等会?儿要入镜的女孩子已经?站到台上,仲正义同公司的前辈在跟她?们说明拍摄。化妆师跟在艺人旁边化妆。 刘霁雨噔噔蹬跑上台,经?纪人给她?递了?瓶水,她?接过,用吸管喝水,捂着胸口张嘴巴,大概是?在做发声训练。尽管暂时不用唱歌,但?她?还是?时不时做“气泡音”之类的活动,随时准备表现自己。 经?纪人拿开瓶子,和助理一起下台。还没开拍,就在这时候,刘霁雨把左脚挪到右脚的右边,两腿交叉,两只眼睛对向中间?,做了?个鬼脸。然后,她?又?恢复原样,轻轻深呼吸。 这一幕被仲正义收入眼底。 做完以后,刘霁雨也看向台下,用目光找到仲正义。 她?朝她?笑了?。 刘霁雨两手竖起大拇指,用肢体语言告诉她?——“有用!” 第35章 女子组合会做她们自己公司的工作, 纪录片制作组收集素材,等?到休息时,她们也会抽空过来, 拍摄一些单独的内容。 休息时间很紧张。期间有一次, 轮到刘霁雨, 仲正义去叫她,敲门后, 二号经纪人说了请进。 二号经纪人就是之前那块“钢板”,为人冷冰冰的, 对艺人却温柔过了头,是会给?孩子们亲手剥虾、给麻辣香锅涮水的好保姆。 进门时, 仲正义吓了一跳, 因为刘霁雨没有坐着, 而是躺在地上?,同时在吊水。 仲正义以?为她生病,然而经纪人二号只过去,轻轻在地板上?拍了拍,刘霁雨就睁开了眼睛, 没有睡着, 满脸困倦的样子。 刘霁雨看到仲正义, 脸上?立刻被笑容填满,她盘腿坐在床铺上?,很诚实地说:“不想起来……好想休息啊。” 看到她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假如仲正义说话算数, 她肯定会让刘霁雨休息一下。但是, 很可惜,她也只是一个小喽啰。 她朝刘霁雨伸出手, 刘霁雨也抓住她。仲正义把她拉起来。 就因?为这游戏似的互动,两个人都咯咯笑了。 她们走来时边说边笑,龙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仲正义一过去,她就招招手,把台本砸到她手里。这项工作很简单,只需要照着读就行。由仲正义提问,刘霁雨也放松了很多,一口气?说了很多,竟然提前结束了。 仲正义一时蹲着帮忙举板子,一时又起身?递东西。刘霁雨反套着大衣,站在角落里,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仲正义问:“你怎么穿这么多?不热么?” 刘霁雨摇摇头:“我很容易着凉。” 她们俩挤在马扎上?,坐在一起。仲正义和她随便?找话题聊:“你和你的成员关系好吗?” “很好呀,”刘霁雨笑着说,“她们都很照顾我。特别是队长。我自己?偷偷入粉丝俱乐部选的也是她。” 刘霁雨给?仲正义看自己?耳机盒上?的贴纸,那是进粉丝俱乐部的赠品,上?面有组合的名字和logo。 刘霁雨脑袋空空,没有任何心眼地问仲正义:“我们组合你喜欢谁?加入粉丝俱乐部的话会选谁?” 仲正义被这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必须别过脸,才能抵挡这纯洁到反衬得尘世污浊的目光。但是,仲正义不想对她说谎:“我还不了解你们呢。” 没想到,刘霁雨大受打击。 刘霁雨哭唧唧:“我还以?为你是认识我们才对我这么好的。” “呃……”仲正义都不知道?要不要道?歉好了。 但是,刘霁雨很快就又笑起来:“但这样才说明,你是真的好人呀。” 仲正义真的很喜欢刘霁雨:“你才出道?嘛,都没上?过电视。我不认识你很正常啦。” 刘霁雨天真地眨眨眼:“我上?过电视的呀。” 仲正义看看刘霁雨:“嗯?” 刘霁雨也看看仲正义:“嗯?” 然后,她们俩眼前突然徐徐降下一个屏幕——是经纪人no.2“钢板”拿着平板电脑放了下来。那是一个舞台的视频。 很巧的是,仲正义还真看过。 她不久前还听过这首歌。 伴随着歌词是“shoot shoot shoot”的副歌部分,穿着短裙、眼睛上?有彩绘的女生做出舞蹈动作。偶尔镜头切远景,会看到一个夜店dj一样的逼人站在后面,又不是乐队,敲锣打鼓啌啌咣咣一阵乱搞,不知道?在干嘛。 晒斑遐想 第37节 这个人,仲正义认识。 反倒是前面这个电光美少女她有点陌生。 “这是我呀。”刘霁雨说。 仲正义不理解:“这不是那什么……‘派少女’吗?” 刘霁雨向完全不懂亚文化的仲正义解释:“是呀。‘圆周率少女’就是我,这是我限定活动的艺名。我在现在的组合才是正式活动,名字是刘霁雨。” 仲正义被绕晕了:“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还要换名字?不会分流吗?” “这就要去问策划了。”刘霁雨晃动着双马尾,头头是道?地说,“因?为我们是一种?流行艺术,是文化的一部分。” 这都无?所谓。 仲正义的注意力最后还是落到那个敲锣打鼓不知道?在干嘛的家伙身?上?。 仲正义说:“钢板老师,他?是你们公司的吗?” 刘霁雨呆呆地眨眼,后面的经纪人二号愣了一下才回答:“你说外星蓝人?对。钢板是谁?” 下班以?后,仲正义回到家。姜扬治莫名其妙也在。仲正义有想,当时还是不该允许他?来自己?家的。他?给?爸爸买了新的苹果,一整箱,够吃好久了。 他?在仲正义房间,敲她小时候爸爸给?她买的彩虹手敲琴。 仲正义一直回想着工作。今天,她看到了刘霁雨在休息时间躺下来打点滴的样子。仲正义说:“做偶像好辛苦啊,比我难多了。” “做什么不辛苦啊。”姜扬治头也不抬地说。 “我是觉得,她们比我辛苦多了。”仲正义不同意,“就吃那么一点饭,一直要笑,要说话,好累。你上?网了没有?你不是也干这行嘛?你是哪间公司的?” 姜扬治说:“那也是刘霁雨自己?选的路。” 更聪明了。 自从上?次问他?舞蹈教室是哪个班的起,他?就不撒谎了。 只是逃避问题。 仲正义从背后看着他?,并非因?为这短短一句话而心生不满。 她拿布娃娃扔他?。姜扬治被砸中了,也还是一动不动。洋娃娃是过去到现在累积出来的,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回忆,所以?一个都没扔,留了好多个。她一个接一个,拿着砸他?。干嘛这么刻薄?为什么不能对追求理想的人温柔点?为什么给?他?机会了,对他?网开一面了,他?还要算计她? 她说:“你知道?我在跟你们公司的项目吗?” 姜扬治敲打儿童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优哉游哉地回答:“嗯。” 仲正义问:“你知道?为什么不说?” 姜扬治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说:“你又没问我。” 平心而论,仲正义觉得自己?对姜扬治很温柔,很仁慈。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放他?一马了。她有点不懂,他?怎么就这么有膈应人的天赋。 尽管是简陋到极致的儿童琴,姜扬治也能敲个曲子出来。可现在,被洋娃娃连续砸头,姜扬治突然弹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回过身?,低头看着仲正义。然而,仲正义暂时不想理睬他?。 他?问她:“生气?了?对不起。” 她没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仲正义想,就算这么说了,他?心里肯定毫无?歉意。 姜扬治也的确如此。 她没有打招呼。他?又站了一会儿,索性出去了。姜扬治走到外面,跟仲正义的爸爸打了招呼,声音很热情?,说的话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第?二天,姜扬治没有露面。 也没有再发消息来了。 第?三?天没有。 第?四天也没有。 仲正义被安排在公司本部干活,枯燥,乏味。 但是,姜扬治不联系她,她甚至松了一口气?,产生了回归正轨的安心感。 这一天下班,仲正义和几个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好朋友齐聚一堂,几个人一起去吃烤鱼。叶莎尔只来一天,路满卓已经准备回学校宿舍赖着了。 仲正义还在地铁里,就收到季司骏的微信。季司骏给?她发的消息是:“我在学校打球,遇到路满卓,不小心瞄到他?跟你发的消息了。我可以?也去吗?” 放在从前,季司骏绝对不会提这种?问题。对他?来说,知道?了就可以?直接去,根本不用问。可想而知,之前姜扬治让他?在透漏信息前征得她同意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可是,仲正义也高兴不起来,曾经她也提醒过季司骏,不要冒冒失失直接做,但都没他?偶像的一次身?体?力行来得有用。 仲正义没拒绝。 她是想和朋友聚聚,人越多越好。尤其还有另一个人来。 滕窈想准备要上?大学了,学校报道?的时间比较早,她也故意提前到了,迫不及待,想要适应城市的生活。到场时,她穿着打扮相当时尚,让人眼前一亮。按照她的说法,最近她住在青年旅舍,价格很便?宜。她加了学院群,而且,已经和一些未来的同学和学长学姐聚过了。 开餐前,大家一起拿小碗去装小菜。滕窈想暗搓搓凑近仲正义和叶莎尔,面无?表情?地脸红,悄悄告诉她们:“我们学院帅哥好多。” “有看上?的吗?”仲正义问。 “有个学长很不错……”为了表达自己?火辣的心情?,滕窈想往小菜篮里加了特别多辣椒,“长得帅,脾气?也好,吃饭、唱歌都是他?买单。唱k的时候,我和他?聊了好久的天。” 叶莎尔摆出恋爱名侦探架势:“有戏!” 仲正义也说:“等?会儿吃了饭我们去吃蛋糕聊。” 烤鱼烧开了。看到鱼肉锅里有白色的、鼓鼓的东西,滕窈想以?为是鱼鳔,夹起来,放进嘴里,却发现味道?酸酸甜甜的。 “这是什么?”她问。 叶莎尔在和仲正义倒啤酒喝,她们两个人经常一起喝酒。路满卓正在吃饭,他?最近晚上?都要和朋友去打篮球。只有季司骏嘴巴有空,他?回答:“荔枝。” 实际上?,这次聚餐是有主题的。 叶莎尔被鱼肉烫到嘴巴,只能用汤勺装着,等?一等?再吃。路满卓则是另一个极端,不管烫不烫辣不辣反正全塞进嘴里。 季司骏说:“仲正义,你想好生日在哪里办了没有?” 仲正义的生日要到了。在这个暑假里,这个活动跟海边度假、实习同样重?要。 仲正义回答:“在我家。我爸爸妈妈要上?班,我姐姐会在。” 路满卓塞得满嘴都是,问:“准备叫些谁啊?” 仲正义稍作停顿,不可否认,脑海里闪过那绝望般阴恻恻的海边,以?及眺望海面的人。她很快做了决定,这次是认真的:“就你和叶莎尔吧。季司骏和小想想来的话可以?来,但是,其他?人就算了。” 第36章 从过山车下?来以后, 姜扬治对高空项目意外的感到了些许……免疫。 仲正义着急去坐其他的设施,她?看姜扬治受不了,干脆自己跑去坐。姜扬治在下面的座椅等她?。 姜扬治加了qicq的群组, 有收到其他人发来的集合通知。 但是, 他选择了无视。 没有其他意思?, 反正仲正义也会看到的。她?在同一个群里,昵称还叫“大光头”。直让姜扬治皱眉, 什么破名儿。 不过,仲正义根本没看手机, 只顾着自己玩。 于?是,大部队已经回?去, 吃上火锅了。只剩下?他们俩。 一个人玩游戏设施, 一个人坐着发愣, 他们就这么待到了傍晚。仲正义终于?玩了个神清气爽,感觉脑子都?清醒了。她?下?来,把姜扬治帮忙保管的包背上,滔滔不绝地跟微信那头的家人发语音。姜扬治看了眼时间,距离烟花秀还有四十分?钟, 吃个饭, 应该时间刚刚好。 他环顾四周, 看到标志牌上餐厅的标识,开口?道:“我们……” 姜扬治还没说完,就被仲正义打?断了。仲正义说:“回?去吧。啊啊啊……希望能赶在商场休息前回?去。” “啊?”浪漫的提议卡在喉头,姜扬治噎住了。 仲正义只顾着搜最近一趟车是几点, 根本没发觉。但是, 半天听到身?边人没声响,她?还是抬起头, 茫然地推搡了一下?他:“干嘛?坐一天低血糖了?你这瘦的。男的干嘛这么瘦啊。等会儿到商场,我要买乳液,你去吃个冰淇淋好了。” 周遭等待烟花表演的人成双结对,是家人,是朋友,是情侣。姜扬治忽然明白,是的,他们没理?由看焰火。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一起留下?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于?是,他挤出笑容,放松地说:“赶紧的!” 他们坐上地铁,及时到了商场。仲正义去挑乳液,姜扬治也跟着在日化店里站着。 这种?店,最多的不是顾客,而是售货员。一位销售员一直像吃豆人里的小怪,跟着姜扬治转来转去,跟他推销商品:“您底子这么好,要买点什么?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呀?现在男性化妆也很流行?,您感兴趣吗?” 姜扬治说:“男性化妆是礼貌,还是说能提升容貌?” “两者都?有呢。”售货员一点都?不讨厌顾客提问,相反,对方不提问才不好,“您是有什么希望吗?” “我想提升异性对我的好感。”说出来以后,姜扬治自己也奇怪,这是什么鬼话?但是,反正他是外地人,这位售货员和他是第一次见?,以后八成不会再见?了,不用特别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 “那您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呢!”售货员端详他的脸,“您五官条件真的很好了,我认为不需要特意修容。假如是新手,可以先考虑一下?护理?。您戴唇环,可以多集中在唇部——” 姜扬治跟她?探讨了半天,介绍某款唇油时,售货员扶住了姜扬治的下?巴。就在这时候,仲正义从货架后踮起脚,刚好看到这一幕。 “哎!”只听仲正义大喝一声,她?立刻伸直手臂,气势汹汹赶了过来,“你们干嘛呢?!” 仲正义过来才知道,原来是误会。他们只是在试用护肤品。她?连忙向售货员道歉,大剌剌地傻笑:“不好意思?,这小子是个傻子。我还以为他被欺负了呢。” “没有没有。不会不会。”售货员看着他们俩,来回?看着,面?带微笑。 那是“现在的年轻人情侣会一起来逛日化店呀”的笑容,也是“原来不是想招异性喜欢,而是想招某一个异性的喜欢”的笑容。 仲正义在试用乳液,姜扬治就站在旁边,插着耳机发呆。她?也想请教售货员,可店里的人多了,竟然也有售货员忙不过来的时候。 仲正义说:“你帮我去叫一下?。” 姜扬治戴着耳机,没听到。她?扯下?他的耳机,重新说了一遍。 姜扬治去帮忙,仲正义则顺手戴上蓝牙耳机。里面?播放的是只有几十秒的旋律,结束了又重来。她?听了半天,姜扬治回?来,带着售货员。仲正义即刻摘下?耳机,字正腔圆,询问本来就想问的事情:“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个清爽款……” 仲正义喜欢咨询专业人员,会把事情问到最具体,再来决定要不要买。 到最后,她?如愿买了喜欢的乳液,拿去排队结账。姜扬治也跟着去。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她?突然问他:“刚刚你在听的那个,那是什么?” “嗯?”姜扬治回?答,“我自己做着玩的……” “哦!”仲正义恍然大悟。 她?回?过头,继续看着队伍前方。他却?异常的在意起来。 姜扬治瞄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觉得?怎么样?” “嗯……”仲正义没有直接说好或者不好,她?沉吟片刻,打?量周围。日化店的主要受众是女生,卖的东西并不仅仅是日化品。旁边也有贩卖一些盲盒和小文具。 她?拨弄起货架上的水笔,特意挑选了一个颜色,然后拿起供试用的空白记事本。仲正义在上面?涂画起来。 晒斑遐想 第38节 几秒钟后,仲正义把本子翻过来,展示给姜扬治看。 那上面?是一个简陋的、蓝色的……虫子? 姜扬治问:“这是什么?” 仲正义回?答:“蓝色的外星人。” 姜扬治问:“蓝色的什么?” 仲正义回?答:“外星人。” 姜扬治问:“什么的外星人?” 仲正义回?答:“蓝色的。” 姜扬治没问:“……” 仲正义回?答:“不是都?说了吗?!是蓝色的外星人。有点悲伤,所以是蓝色的。还有,这个电子……很像在向宇宙发讯号。” 在家百无聊赖地捣腾二?手设备时,姜扬治经常望窗外看。海边的天空是空无的,每一颗星星都?遥远。他在自己家里,远离故乡,永远很孤独。 姜扬治完全呆住了,站在原地,声音消失了,想法消失了,视觉为什么会留下??大概率是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他看着她?,仲正义的外貌平平无奇,但他根本没对她?的外表产生过印象。真正像刀一样在他人生中镌刻下?的不是这个人的名字、外表,或是任何单一到词汇能定义的东西。 仲正义把本子拿回?去,继续补充她?的印象简笔画。她?换了笔,在蓝色外星人背后涂满黑色,但留下?些许空隙,表现宇宙的样子。仲正义一边画一边说:“想不到啊,你还会搞音乐。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说这话时,仲正义笑了,伸出手来,握成拳,砸了一下?他胸前。姜扬治被推得?踉跄,往后推了一步。他没有躲闪,没有反抗,没有任何免疫力。 他喜欢音乐,因为跳舞和说唱,也被一些人称赞过。但是,这些评价和“刮目相看”都?不一样,而且,是仲正义的刮目相看。 “我只是……随便玩玩。”他感觉语言很干涩,“反正……大学也……申请的音乐专业。” 她?浑然不知,轻飘飘地说:“不错嘛!我觉得?这挺适合你的。” 他幻觉到浑身?肿胀,濒临爆炸。姜扬治垂着头,长久地安静,脑海里却?很噪杂,吵闹得?整个人要混乱了。他被触摸了,肋骨里面?、颅骨里面?、缠绕着脊梁骨,那条软绵绵、散发着蓝色荧光的东西,平时不会被人目睹和接触的地方,他的灵魂。他的灵魂被碰到了,被拽住了,被用力揪了一把。 这种?呆滞一直维持到他目视仲正义结账,走出商场,乘坐地铁。他始终讯息紊乱,无法思?考。 仲正义对此一无所知,她?照常结账,因为没有下?载微信,没法关?注公众号办会员卡,和营业员纠缠了一阵,然后边看小票边出商场,搭乘地铁。她?在地铁上玩手机。 他们回?到酒店,上楼,回?到房间,仲正义放下?买了的东西,准备上个洗手间,一转身?,就看到姜扬治傻愣愣地站在身?后。 “你干嘛?”仲正义狐疑地问,“没事吧你?” 姜扬治像吃错了药似的,反应还很迟钝,慢吞吞地,仍没回?过神:“啊?” “你跟着我到我房间来干嘛?回?去回?去!”仲正义觉得?好好笑,把他往外推,“神经病吧。” 姜扬治被推搡到门外。房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他站在她?房间门口?,很漫长的时间里都?没回?去。姜扬治并不想进去,他只是不知所措,忘乎所以,理?解力间歇性崩溃。 中断这一切的是一个电话。 手机里的手机铃声在响,快挂断时,他才意识到要接通。姜扬治拿出手机,接通,放到耳边。 打?电话给他的人是滕家的爸爸。滕叔叔的声音很急促,万幸,这种?紧迫感将他拉回?现实。滕叔叔说:“你可算接了。你爸爸……他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姜扬治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隔一阵才去送东西嘛,前几天去,就没见?到他人。我以为他出门了。今天去,又没见?到,一看床铺,都?被收拾起来了。电闸也是关?上的,看着是一直没回?。现在我们都?在找他,打?听有没有谁见?到他。” 爸爸是个安静内向的人。刚回?故乡时,有那么一次,路过一条早已废弃的铁轨,爸爸牵着姜扬治的手,蓦地说:“你爷爷就是在这里卧轨的。”姜扬治的记忆里没有祖父这个人,可是,爸爸这么说,令他也好奇过,爷爷是个怎样的人,他曾经想过什么,见?到过怎样的景色。 第37章 · 季司骏换了三套衣服, 六双鞋子,拿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在镜子面前深吸气, 深呼气, 反复这么做。他看了一眼手机, 说实话,面对外星蓝人的提问含糊其辞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明显他知道答案的事。 季司骏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这么说可能会被误会,此“以自?我?为中心”非彼“以自我为中心”, 至少,平时看不太出来。某种程度上, 季司骏不是个自私自利、任性妄为的人, 和人来往, 他不会特别惹人厌恶,甚至还有不少人说他好相处,是个?好哥们?儿。 不过,实际上,季司骏真正在意的人只有自己, 最关心的人永远是自?己。他和女友交往, 他就会对女友好, 因为恋爱就是要对对方好。但是,他不会考虑别人对自?己的女友有什?么想法,也没想过别人接近自己的女友是为了什么。 这是他这么多年?没太多烦恼,快乐生活的诀窍。对于不用和他刻意建立亲密关系的人而言, 这种生活方式再好不过了, 家人有血缘关系,不用特别做什?么来确定彼此的重要性。 恋人不一样。 正?因?如?此, 这才第一次迎头?给了季司骏一记痛击。 仲正?义又像往常一样,一语中的,我?行我?素,直白地做了决定。季司骏喜欢仲正?义,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十几二十年?来积累的习惯根深蒂固,这甚至称不上陋习的行为模式根基稳固,难以在短短五年?里改变。他反应迟钝,他摸不着?头?脑,他笨手笨脚到极点。最近,在身?为音乐家的偶像的帮助下,渐渐有所好转。 额外一提。 其实,仲正?义和季司骏也是同样的人。 只是,也许因?为大两岁,也许因?为是女性,也许因?为人生经历多一点,她比他更优秀。 季司骏带着?礼物去仲正?义家。 他之前有去过,进门时傻乎乎地说了“你家东西怎么这么多”。不是东西多,而是家里面积小,一家四?口住了这么多年?,自?然只能堆得到处都是。 好在小仲家的人都天赋异禀,绝非凡人,听到这话,仲正?义的爸爸回答:“还好吧!哈哈哈!”仲正?义的妈妈回答:“你有喜欢的吗?”仲正?义的姐姐慢悠悠喝了杯茶,眼镜背后?亮起?智慧的光芒,回答说:“小少爷肯定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吧。” 这次来,季司骏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仅仅只是朋友。 他在楼下徘徊一阵,心怦怦直跳,手里有两个?包裹好的礼物,一个?小,一个?更小。 小的是一个?盒子。 更小的是一个?更小的盒子。 纠结了很久很久,季司骏咬咬牙,一狠心,把更小的那个?塞进口袋,手持小那个?,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上了楼。 他敲门,准备开门就直奔主题,然而,给他开门的却不是仲正?义。 滕窈想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手插兜,歪着?脑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司骏抬起?手来,艰难吞咽,像个?发条玩具,转身?在狭窄的走廊上反复转了一圈,又回到门前,从牙缝里挤出文字:“怎么是你?” “生日趴踢。我?也可以来。正?义姐姐说的。”她回答得太镇定了,凸显得他很无理取闹。 季司骏感到羞耻,又想再转一圈,滕窈想已经让开。 她说:“不进来?” “进。”季司骏进去了。 就像前几天仲正?义说的那样,仲正?义的爸爸妈妈不在,她姐姐正?在厨房里烤蛋糕。叶莎尔和路满卓早就已经到了,叶莎尔极有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就来留宿了的。他们?俩在客厅看《芭比之星光奇遇记》。仲正?义则忙碌得跑来跑去,又要在厨房干活,又想招待客人。 “jojo,”叶莎尔软绵绵地猫嘴笑,叫他说,“过来坐呀。” 路满卓说:“你带了礼物没?有我?和叶莎尔的厉害吗?” “当?然带了礼物。”季司骏坐下了,却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礼物是什?么。 厨房里,仲正?义感觉今天很不顺。 她准备做海鲜,可临到头?才发现寄过来的是活生物,都没来得及吐沙。导致她今天一大早起?床,出门去超级市场买了新的海鲜来。 姐姐叫她记得买柠檬,做蛋糕时要用来去腥,结果又她给忘了。仲正?义回到家,等姐姐要用的时候才意识到,最后?还是已经到楼下了的路满卓临时掉头?,换方向找水果店,买了柠檬捎带上楼。 做饭中途,她又发现煤气不够。账户绑定在妈妈手机上,妈妈正?在店里,抽不出空来,仲正?义面前的锅又还在燃烧,叶莎尔带着?手机和卡下楼,到最近的便民点缴费。 一桩一桩突发事故下来,接下来发生任何事情,仲正?义都不会太意外了。 她会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应对的。 姐姐切了一些多出来的水果,让仲正?义端过去。她拿着?果盘出门,放在茶几上,顺便让叶莎尔不要坐得离电视机太近,叫路满卓不要在客厅晃她的呼啦圈。然后?,仲正?义又问滕窈想要不要喝奶茶:“对不起?,我?忘了买饮料了。你叫个?外卖吧,我?报销。” 说完以后?,仲正?义就回了厨房。 季司骏走到她身?后?,想说话,可是插不进嘴。那里面现在就像用餐点的快餐店后?厨一样,仲正?义和自?己的姐姐忙个?不停。 厨房本来就小,季司骏又是一个?大块头?,站在门口相当?占体积。 出厨房时,仲正?义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直接出去,说:“别挡道!” “小仲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还有,”小仲姐姐也经过,给予了季司骏宽慰,然后?,伸手推开他,“别挡道!” 她们?俩布置了一下餐桌,一边讨论菜肴,一边回到厨房继续。 受到双重打击,季司骏尴尬地退出去。但是,厨房门口没有他停留的位置,他又不想过去跟叶莎尔和路满卓一起?看动画片。最后?,他心情低落地说了句“我?去上厕所”,然后?就灰溜溜地进了洗手间。 在旁边的客厅里,叶莎尔和路满卓为芭比大呼小叫时,滕窈想不由得回头?看了眼走廊。 等到这一集播完,电视进入广告时,滕窈想看了眼时间,也过去四?十分钟了。季司骏还没出来。 滕窈想站起?身?来。叶莎尔问:“怎么啦?” 滕窈想说:“我?上个?厕所。” “需要我?带路吗?” 滕窈想摇摇头?:“我?知道在哪。” 滕窈想来到洗手间外,先?拧门把手,是锁着?的。那人应该还在里面。然后?她开始敲门。 “季司骏,”她的语气波澜不惊,脸上也淡淡的,这是滕窈想的个?人特色,“你在拉屎吗?还没拉完吗?是拉稀了吗?这么久,应该拉出来的都是水了吧?” 季司骏忍无可忍,打开门出来,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盒。香烟的味道解答了他到底在里面干嘛。 滕窈想说:“……你不要在正?义姐姐家抽烟啊。赶紧开窗通风。” 季司骏揉乱了头?发,尽管他一直是个?败犬形象,可是,不管仲正?义如?何强调他的前男友身?份,季司骏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摇过。滕窈想之前也担心过,都分手了,季司骏还跟着?仲正?义,算不算死缠烂打。 就在前段时间聚餐,滕窈想、仲正?义和叶莎尔吃完烤鱼去吃蛋糕,就在那时候,滕窈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仲正?义的回答很出人意料,她的原话是“我?无所谓,反正?他不会危及我?,也就还好”。到后?来乘地铁回去,叶莎尔和滕窈想顺路,在路上,叶莎尔又解释给滕窈想听:“正?义和男朋友相处,说是说恋人,其实更像会做亲密的事的好朋友。他们?都是大大咧咧,但没什?么坏心眼的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们?是他们?,没什?么参考价值,你不要以为这样很正?常哦。” 回到现在,看着?回去开窗户的季司骏,滕窈想只有一个?想法——可悲的男人。愚蠢的大人。 滕窈想喜欢仲正?义,也喜欢叶莎尔和路满卓。这个?暑假,季司骏也和他们?待在在一起?,可是,总觉得他和他们?不一样。她不讨厌他,单纯就像看到金龟子中间爬了一只毛毛虫一样,忍不住挑出来看。 门铃响了。 滕窈想转身?,在其他人起?身?前说“我?去开”。今天还有其他客人吗?滕窈想打开门。外面不是毛毛虫,也不是金龟子,而是《哈利波特》里能让魁地奇比赛一球定胜负的“金探子”。 姜扬治穿着?一身?黑,衬衫服帖,清晰勾勒出肩膀的形状,脚下是皮鞋,由此可见大概率是为工作去应酬了。 晒斑遐想 第39节 看到姜扬治,滕窈想很高兴。不,这么说都太收敛了。她高兴得不行。 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家了,爸爸妈妈突然就催她提前离家,准备开学。她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去找姜扬治,他又已经回去了。其实,他本来回家次数就少,这次已经是停留得最久的了。 果不其然,这个?暑假回夏乡,他彻头?彻尾是为了—— 过来这边,滕窈想还没见过姜扬治。他忙时会已读不回,她没联系上他。 现在见面了。 可是,滕窈想不敢去搭话。 …… 假如?个?性再不细心一些,假如?不是早就认识姜扬治,假如?没有仔仔细细观察过他,她肯定不会注意到的。 姜扬治是个?爽朗的人,为人大度,爱开玩笑,为他人着?想。可是,偶尔,他也会突然变得寡言少语,不理睬任何人,整天整夜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说关于歌曲的东西,也有时候是咒骂。叽里咕噜,阴沉消极。他诅咒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说的内容会更轻,“你到底去哪了”“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踢球了”“你耍我?玩吧”。另一个?就严重多了,连带生命、尊严、存在的价值全部否定。那个?人是他自?己。姜扬治骂自?己。 滕窈想不喜欢那种时候的他,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假装不知道。后?来她才知道,常常去他家的爸爸也知道。滕窈想的爸爸说,他只是比较偏执,这是遗传的,他家长辈都这样。 这时候,在别人家打开门,滕窈想看到的姜扬治就是这样。他心情不好,她知道。这不是平时好相处的那个?姜扬治。 他头?发打理得很漂亮,眼神却死气沉沉,问:“今天是仲正?义生日吧?” 叶莎尔在说话:“是谁呀?” “啊!”滕窈想突然大喊,抬腿迈出去,“是我?叫了外卖!他拿错奶茶了,我?跟他下去换一下!” 她把门关上了。 滕窈想推着?姜扬治从门前离开,他不情愿,但她很努力。电梯门打开,他们?两个?人都进了电梯间。 滕窈想说:“我?们?去楼下打包几杯奶茶再进门吧。” 他不走。滕窈想就说:“正?义姐姐说的,她忘了买了。” 姜扬治和她走了出去。 夏天还未结束,外头?艳阳高照。滕窈想可是海边小渔村的孩子,没有撑伞的习惯,姜扬治也无所谓。到了奶茶店,里头?聚满了吹空调玩手机的顾客,他们?叫完奶茶就到门外等待。 滕窈想突然开了口:“我?知道!” 她那没表情的脸和激动的语气很不搭。 连姜扬治也被吓了一跳。之前连续加班一整个?星期,又被叫去团建吃饭,和不认识的人喝好多酒,因?为工程文件还开着?,其他人都回去睡觉,他却跳回家去工作。仲正?义发火了,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而且,在那之后?她就不再联系他了,大有要切断关系的势头?。他终于抽空到她妈妈的餐厅,然后?得知她生日。 这个?人是铁了心要分开。 不。 也没在一起?过,说什?么分开。 姜扬治想。 但是,他还是到了她家门口。 现在,滕窈想突如?其来的一喝让他不明就里。 滕窈想说:“我?知道仲正?义的事。你和她早就认识了,哥哥跟我?说过。” 姜扬治一怔,迟疑半晌,然后?才做出反应:“……那个?普通大胸男嘴巴真碎。” 滕窈想不管他对自?己哥哥的评价,战战兢兢地说下去:“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你不跟正?义姐姐坦白,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不会打乱你的节奏,你也……别紧张。我?……不想把你变成跟资助的人在一起?的渣男,我?这样……只是因?为感谢你……没有别的意思……” 说这通话仿佛耗尽了她的勇气。 姜扬治看着?她,忽然间,很异常的,他想,是仲正?义的话会怎么做? 他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 “谢谢。”姜扬治说。 手掌底下的身?体不再颤抖了,滕窈想渐渐平复了心情。她朝他小幅度笑了一下。 背后?,奶茶店在叫号。他们?买的饮料已经做好了。 他们?两个?人拎着?奶茶回去。交代过后?,滕窈想先?进去,然后?姜扬治才进来。最先?看到他的是客厅里的那帮人,季司骏已经从厕所出来了,虎躯一震,另外两个?人倒是照常缺心眼。叶莎尔说:“哇,山大王来啦。” 仲正?义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姜扬治时很惊讶。滕窈想连忙说:“他被仲阿姨邀请了……” 好吧。千防万防,亲妈难防。仲正?义也知道的。 滕窈想偷偷瞄了一眼姜扬治,又看看仲正?义,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为了帮助姜扬治,她是不会说漏嘴的。 在他们?身?后?,仲正?义的姐姐端着?蛋糕走了出来。 眼镜的反光消失,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仲正?义的姐姐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嗯?这位是……”仲正?义的姐姐稳如?泰山,却让处在现场的别人陷入无尽深渊,“正?义还在中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 第38章 仲正义的姐姐头脑好?, 情绪稳定,和不靠谱的爸爸、乐天派妈妈相比,在整个小仲家, 姐姐都是定海神针, 也?是最强的智者。然而, 此时此刻,面对本应该是初次见面的人, 她?却问出了这样的话:“我们见过吧?” 姜扬治没说话,仲正义没理解。太紧张了, 为了解释,滕窈想的声音都变调了:“正义姐姐中学?那么?久之前?不可?能的!肯定是在网上看到过。” “不对。”小仲姐姐仿佛名侦探福尔摩斯一般, 展开推理?, “我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你是正义的高中同学吗?等一下……” 气氛凝滞。 不知为何,姐姐说“等一下”,大家就真的像游戏暂停,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绞刑绳索已经套到下巴旁边的人也?是如此, 除了缄口不言, 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最强智者的气场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绳套里?挣扎的时间太久了, 姜扬治最终还是开了口:“请问,是什么?时候见过?我和她?不是同学。” 他身?体前倾,靠近了小仲的姐姐。 姐姐抬起头,如此近距离地打量, 忽然间, 眼镜背后又反光起来?。姐姐笑?着说:“哎呀,是我粗心大意?了。客人别?在门口站着, 先进?来?坐。我们能吃蛋糕了。” 仲正义最先看的是姜扬治的手。过去这么?久,姜扬治的左手已经好?了,手掌早就能活动?,开车也?不在话下,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有工作,不想被问,干脆提前拆了。不去医院就不会被医生骂。 他留意?到她?的视线,想说点什么?,她?已经转过身?。 一圈人都落座,坐在沙发?上的坐沙发?,盘腿坐在地上的坐地上。仲正义并没有把他们刚才的寒暄纳入思索,只是舒了一口气,很快地振作精神,迅速地恢复心情,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好?好?过。这是她?决定了的。 仲正义站起身?,给自己戴上生日帽,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 姐姐端来?蛋糕,上面插满蜡烛。 叶莎尔拿出手机拍照,路满卓不合时宜地拉了个喷射彩炮。姜扬治坐得靠外,很有眼力见地关上灯。 现场美丽,气氛良好?。 仲正义闭上眼睛,许了愿,时间有点长,还被姐姐催了。最后,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她?许的愿望琐碎、平淡,但是都很重要。希望家人幸福,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希望实习顺利,希望能好?好?毕业,和朋友永远开心,能找个优秀的男友也?不错。 以前妈妈说过,许这么?多?愿,她?太贪心了。 可?是没办法。她?的愿望就是这么?多?嘛。 自始至终,姜扬治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她?。许愿时,暗淡的烛光里?,仲正义闭紧双眼,往常那种坚不可?摧的神色暂且被搁置,她?变得格外文静、沉寂,瘦削的脸更显淡泊。他并不是因为美或丑的缘故目不转睛,仲正义就是仲正义。 在她?吹灭蜡烛的那一刻,他打开灯,停滞的呼吸终于可?以继续了。 仲正义在朋友们的掌声中笑?容满面,叶莎尔翻转镜头,拍了一些自己、仲正义和路满卓一起的照片。 意?外的是,平时经常会要进?来?骚扰一下的季司骏居然异常的老实。 仲正义的姐姐拿来?了蛋糕刀,仲正义接过,开始公平地分蛋糕。姜扬治又开始发?挥他的优势,一下就融入了,帮忙拿盘子,又给递芝士粉:“你要这个吧?” “嗯。”就算心有不满,仲正义也?得承认,这个人,还是靠谱的。 突然间,季司骏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好?突兀,一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桌子,痛得单腿跳了几下,然后拿起一个礼盒,朝仲正义打开来?。 那是一把车钥匙,上面的logo彰显了品牌。 仲正义保持着切蛋糕的姿势,说:“你要送我车?” “呃!不是……”季司骏也?意?识到了这个误会,稍微哽住,说,“我买了新车,之后,只要你需要,我每天都可?以接送你到学校。” 叶莎尔扑哧想笑?,被路满卓捂住了。两人用古怪的表情对视。 另一旁,仲正义瞠目结舌,最后说:“我只有一年就毕业了。” 季司骏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完全?愣住。 这一愣,仲正义就笑?出声来?。交往这么?久,她?当然看得出来?,他说的不是计划好?的话,而是内心真实的想法,没有plan a,也?没有plan bcd,就是这样一个绝对没有塞心机的人。 说完“我还是会住校,不用你接送”,仲正义仰天笑?了几声,继续切蛋糕了。 谁都没想到还有后续。 季司骏突然继续开麦,说了下去:“仲正义,还有一件事,我不是要你现在给我答复,我就是想告诉你……” 他像宣誓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个盒子。 这是仲正义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钻戒——后来?,跟朋友在一起,她?这么?说的时候,另外两个朋友马上附和了:“我也?是。”“加一。” 季司骏努力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崇敬:“我真的很佩服你,我觉得你是……那种人。感受不到的人不会懂,但我懂,我知道。你……一下就能冲击别?人,震撼别?人的内心。你很强大,仲正义……” 说实话,仲正义都有点感动?了。毕竟没有人会讨厌被夸。 但是,不合时宜的笑?声响了起来?。 姜扬治笑?出声,不是掺杂恶意?的冷笑?,而是真切的笑?声。旁边人都看过去,叶莎尔嘟着猫嘴歪头。路满卓满脸傻样茫然。滕窈想板着脸咬紧牙关。姜扬治露出看贺岁档电影时才会有的笑?容,这声音、这样的表情于他而言很常见,论本质来?说不奇怪,唯一的问题是,场合不对。 眼下他们可?不是在什么?喜剧剧场。 他旁若无人地笑?完,还环顾一周,似乎纳闷其他人怎么?没反应。姜扬治带着闪亮亮的笑?脸说:“你开玩笑?的吧?” “啊?”季司骏摇摇头,回答说,“不,我是认真的。” 姜扬治靠墙坐着,离灯的开关最近,在靠门的边缘。季司骏则站在对面,也?是最外围,独自在电视机前。 他们中间隔着其他所有在场的人,大家都很茫然。 “就这东西?”姜扬治笑?着问,“买车是学我还是怎么?的,这都无所谓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父母付的账,顶多?也?就是你的一点零花钱。你就用这个来?跟她?表达真心?你把仲正义当什么?了?” 晒斑遐想 第40节 到这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该感知到了。 季司骏单方面喜欢仲正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其他关系线就比较新鲜了。叶莎尔睁大眼睛,看看姜扬治,又看向仲正义。路满卓张着嘴巴,奶茶从嘴里?流出来?了都后知后觉。滕窈想叹了一口气,无能为力地按住额头。 今天的偶像和平时洒脱、讲义气、值得信赖形象截然不同。季司骏问:“蓝人,你什么?意?思?” 他这话几乎叫旁听的人两眼一翻。 姜扬治也?别?过头,忍不住又笑?了几声。带横向杆状装饰的舌钉与耳骨上的装饰品同一色系,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然后,他重新回过头,总算对季司骏露出一个情绪毕露的表情,眼神冷冰冰的,伴随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态。姜扬治说:“你连我都不如,怎么?好?意?思跟仲正义在一起的?” 季司骏会心碎吧。这种念头只在仲正义脑海里?浮现了一秒。如此短,因为她?也?不是很关心。他可?是个大男人,自己行的。再说了,谁让他把交往五年的女?友和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偶像摆在同一等级的。 季司骏停顿片刻,扑了过去。 他揪住姜扬治,狠狠挥出一拳。姜扬治一点都没有躲闪。 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姜扬治是有耳洞的,耳钉在外力下遭受挤压,强行脱落不说,还划伤了单侧的脸颊。血染红一片。 滕窈想立刻取过桌上的纸巾,接二连三抽了好?几张,递给他止血。 他接过,按着伤口,明明很痛,却不忘高兴地提醒季司骏:“你还在仲正义面前使用暴力——” 季司骏本来?还因这超乎想象的伤口而愧疚,一听他这话,更来?气了。 场面相当混乱。 季司骏再次暴跳如雷,再次扑向姜扬治。这一次,姜扬治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季司骏冲过去时,他侧身?让了一下,从后面猛踹他一脚,把季司骏送进?厨房。要知道,姜扬治并没有缺乏锻炼,而且,从初中到高中,他整个中学生涯都在违纪行为相当多?的混混中学度过,打架经验比有钱人家的儿?子季司骏多?得多?。 叶莎尔和路满卓完全?被震住了。滕窈想在问有没有手帕或消毒过的布。仲正义不禁用蛋糕刀送了一口蛋糕到嘴里?。 姜扬治把季司骏踢进?厨房,单手按着脸上的伤口,自己也?进?去,用另一只手干净利落地关上门。 里?面隐约传出一两次响声,接着,排油烟机被打开了。那个的轰隆声盖过了一切。 路满卓说:“不会杀人吧。” “有可?能哦,”叶莎尔说,“厨房可?是一个家里?凶器最多?的地方。” 与此同时,仲正义的姐姐说:“是他没错了。” 仲正义回过头,傻乎乎地看着姐姐:“谁?” “你不记得了吗?你第一次读高三,退出省队以前,还没开始复读的时候。休假要结束,伤好?了那几个月,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姐姐说,“有一次,你参加了夏令营还是什么?比赛,跳舞的,让我开车去一个酒店接你。” “什么?啊?”仲正义抽了张纸巾,把嘴上蹭到的奶油擦掉,“那种东西,当时我参加了四五个。基本都住了酒店。你说的是哪个?” “我哪里?会知道。”姐姐说得理?直气壮,但是,她?历来?是沿着图表背记知识点和数据的高手,“我只知道,他当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整容了?” “不是。染了白色的头发?,穿一件有点中性、很时髦的上衣和牛仔裤,戴一个这么?大的墨镜……你坐上车,我们都要走了,他临时还到车边来?了,把墨镜摘掉,要你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被滕信晖戳穿前,仲正义从没想过自己和姜扬治早就相识。就算听到姐姐这么?说,她?也?什么?都不会想起来?——本来?是这样的。 但是,白色的头发?这一显著特征,姐姐说得过于具体的事情经过,结合起来?,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仲正义说:“等一下,咦?你这么?一说……咦?……你怎么?会记得他的脸啊?这都……五年了吧?有这回事吗?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小仲姐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了看似不相关的事:“你参加那么?多?活动?回家,一次都没说过具体怎么?比,自己拿过什么?名次。” “等等,等等……我第一次亲嘴的人好?像也?染了头发?。”仲正义紧闭双眼,很像少林寺僧侣试图顿悟,“那天我喝了酒,记不太清是谁……我只记得那人好?像打了个唇钉,接吻的时候硌到我了。姜扬治穿的是舌钉,应该不是他。”她?松了一口气。 在旁边,叶莎尔拿出手机,快速点击几下,用几个月前看到过的公众号图片唤醒她?的印象。在那之中,姜扬治已经是黑发?,但还没摘唇环。 仲正义倍感震撼:“不至于吧?” “你为什么?会不记得?”路满卓说,“难道你的大脑跟我一样?” 这就太羞辱人了吧。仲正义想反驳。 另一个声音做出了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姜扬治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换了厨房纸巾,像手帕似的叠起来?,擦拭脸上的血。他说:“因为她?不感兴趣。一丁点都不。” 他走近了,仲正义猛地一退,手肘移动?,擦过奶油的纸巾团被推落在地。她?望着他,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看过很多?次,甚至亲密接触过的人,她?却到现在才开始局促。 他弯下腰,捡起掉在地面的纸巾,扔进?垃圾箱。 姜扬治说:“她?参加街舞比赛,轻松拿了最高分。最后她?告诉所有人,‘我只是踢球累了学着玩玩’。她?喜欢街舞,但也?没多?喜欢。她?和季司骏谈五年恋爱,还不是说甩就甩,但她?也?没有很伤心。真要伤心,就不会还能做朋友了。在她?心里?,我们这种东西不会占什么?空间。” 说这话时,姜扬治很平静,他不想承认的,不过,真正要说出口时,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绞刑很简单。套好?绳索,把垫在脚下的木板抽开,他就立即下坠,能干脆地死掉。 原来?说出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姜扬治不安了很久。 他说:“我去一下药店。” 姜扬治走出去以后,仲正义也?起身?。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追了出去。电梯才到这一楼层,仲正义站到他身?边,小声说:“我陪你去。” 两个人谁也?不看谁。 药店在街对面,艳阳高照下,他们一起穿过马路,走了十几分钟路,进?入药店。药剂师在柜台后打瞌睡。他们买了处理?外伤和跌打的东西,走出来?。其实,那些东西仲正义家也?有,只是不知道过期没有。 仲正义说:“这么?久,你其实可?以联系一下我的。突然就冒出来?,我肯定不认识你啊……” 姜扬治说:“我加的是你的qicq。你后来?没用了吧。” 仲正义醒悟:“哦……是。后来?就用微信了。” 走在路上,仲正义下决心说:“我不行。” 姜扬治在看说明书,停下脚步,很诧异地看向她?。 “你的喜欢太有负担了,我接受不了。对不起,”仲正义凝重地说,“我不行。我不会答应季司骏,但我也?不想跟你谈恋爱。忘记你了,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们很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记不清了。” 姜扬治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然后,他说:“我不喜欢你。” 仲正义愣住:“啊?” “我没有说过喜欢你。”姜扬治摆出无语的脸色,“仲正义,你自我意?识过剩?” 他们继续往前走。 搞了半天,是她?误会了?她?不记得他也?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又恢复以往损友的模样,仲正义松了一口气。 是她?自作多?情了……心情逐渐回归晴朗,仲正义偶然回头,再度看向姜扬治。 她?像被什么?东西迎头敲了一下。 走在她?身?边的人不再遮掩脸颊,伤痕已经不渗血了。姜扬治表情很泰然,然而,泪水却止不住,像汗水一样,像透明的血一样汩汩流下。 太阳暴晒,有泪沿着下颌往下滴,他抬起手,朝她?的另一边扭过脸,避开仲正义,悄无声息地擦掉。 第39章 每当他?不得不擦眼泪, 仲正义也都?配合地回过头,假装四处看风景。撞见别人流泪,自?己尴尬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 或许是心软了, 她也实在不想让他难堪。 啊。 仲正义在心里想。 这个人一定喜欢我。 看着远处,她莫名其妙地说:“这夏天真够热的, 明明三伏天都?过了,三伏天过去了吧?” 奇怪的是, 姜扬治还是能挤出正常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回答:“已经过去了。” 姜扬治还没天真到以为真的能隐藏。虽然一开始这么想, 但眼泪不是水龙头, 不是说开就开, 说关就关的东西。幸亏仲正义也没打算拆穿。只?是心照不宣,都?不急于上楼,到了大厅门外,继续绕弯兜着圈子。 仲正义说:“你真的不喜欢我?” 姜扬治说:“特别讨厌你。” 仲正义没抱任何想法地回答:“哎,我也没做什么啊。” “是吧。” 她看他?心情不好?, 又刚好?路过便?利店, 索性问:“要不要吃个冰棍?” 姜扬治不吭声。 仲正义想起来他?刚刚哭过, 八成不想进去面对其他?人。她连忙补充说明:“我进去买就行了,你要吃什么?我请客。” 也就是这时候,她不可避免地和他?正面相对,仲正义有着质直到无?情的性格, 但她对沮丧的人还是很温柔的。尤其是因为她而伤心的人。 她看到他?的泪水已经消失了, 唯独眼眶依旧通红。仲正义不讨厌姜扬治的脸,非要说的话, 讨厌的人才有问题。但是,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享受生?活,对什么好?吃、什么好?玩都?没兴趣,她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因为全身心趴在训练上。不吃炸鸡,不喝可乐,杜绝垃圾食品, 现在想想,街舞就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次尝试,也是缤纷生?活的开端。 姜扬治正好?在那个节点,是比较尴尬和模糊的位置。仲正义没有任何愧疚,不过,确实,最适合这场合的结语是“很遗憾”。 很多事情就像抽奖一样——很遗憾,你实习被分?配到了你不想去的组;很遗憾,你高考的分?数离志愿还有差距;很遗憾,不推荐你继续踢球了,可以勉强一下,但是……你回去再和你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好?吗? 就算知道姜扬治伤心,仲正义也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很遗憾”就是这种东西,有这样的规则。这不是正义,而是仲正义会做的事。 她买了一支甜筒,一支冰棍,拿出来以后,姜扬治就坐在便?利店门口的位置上。他?彻底恢复正常了,一看到她过来,就很自?然地抬起了头,主动提问:“买了什么?” “你看看。”仲正义左手拿着加很多奶油的甜筒,右手拿着果汁口味的冰棍,问,“要吃哪个?” “哪个都?一样。”姜扬治随便?选了一个。 甜丝丝的味道袭击舌头,假如吃的是冰棍,冰的味道会比甜的味道早一点点袭击舌头,假如是甜筒,甜味大概是比冰的刺激先来的。当然,这些感觉可能也因人而异。吃着其中一个,仲正义在想,姜扬治现在体?会到的感觉肯定跟自?己不一样。 两?个人干脆坐下了,并排坐着,一起吃冰的东西。仲正义说:“你那首歌写的是我的事情吗?” “哪一首?”他?问。 “‘shoot’那个。虽然编舞是枪,但是,不是‘射击’的意思吧。” “你怎么什么都?能往自?己身上想?”补充过糖分?以后,姜扬治不客气?地挤兑她,然后说,“是的啦。本来还能关注女足,看到你的动态,可你突然就消失了……不过也是巧合。歌做出来要过很多环节,刚刚好?,没人换掉词。” 到最后,吃完了,他?们站起来,把垃圾扔进垃圾箱里。去药店的路程至多只?有十五分?钟,可是,烈日炎炎下,他?们已经在外面待了快半个小时,而且也没有说多少?话。再怎么慢,也不至于拖这么久时间。除了热,当事人的自?觉并不多。 晒斑遐想 第41节 他?们只?觉得两?个人是在闲逛,生?日啊,楼上的朋友们啊,全都?忘了。 倒是有点热。 讨厌的夏天。 仲正义说:“好?神奇啊。” “你才神奇,”姜扬治说,“一般人不会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想吧?想了还跟创作的人说。” “为什么不行?确认一下又没什么。”仲正义满不在乎,清爽地笑了笑。 看着她,他?忽然有点口渴。想喝薄荷汽水。 姜扬治问:“你听了那首歌?那你会唱吗?” “啊?”仲正义也很意外。 “你唱唱看?要么试试那个舞蹈呢?” “我唱歌不怎么样啊,”仲正义稍微有些推拒,可是,也没有很坚定,“那个tiktok上很流行的舞吗?” “跳舞也行。很简单吧,就那个,简单的接力。来,”不给她继续做多余思考的机会,姜扬治已经开始打拍子了,“five six seven eight!” 他?开始哼副歌的旋律,仲正义就像上了场的竞技运动员,身体?快想法一步,开始叉腰,转圈,挥动手臂,用手做出枪的姿势射击。不得不说,短视频害人不浅,一旦刻意去搜了一条,马上就有成千上万条推送到首页,同一段旋律播放个没完,不容分?手,直接剖开你的脑子钻进去。 她跳到短视频结束的部分?,姜扬治用力鼓掌,毫不吝啬称赞:“太厉害了!仲正义!我太感动了!” “哎呀,”仲正义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拍一个传抖音吧。” “那算了,这个已经过时了。而且。”手机接到信息,姜扬治翻出来看了一眼,话语也临时中止。 仲正义问:“而且什么?” “我会忍不住转发?,不,”姜扬治抬起头,莫名地皮笑肉不笑,“投放时代广场吧。听说比想象的要便?宜。” 想象了一下,仲正义一阵恶寒,她才不要在公屏上笨手笨脚地跳舞,她又不是莱万多夫斯基:“你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的。”姜扬治马上回答。 她大笑,他?也笑了。仲正义去戳他?的背,姜扬治捂住腰,为了躲避她而小跑,她边捅边追。他?们打打闹闹,到了楼下。 电梯门打开,声音钻出来。 姜扬治和仲正义还在说话,提到时代广场的话题,尽管和现在风马牛不相及,他?们还是齐声笑起来,抬起手来,打对方?的手,推搡肩膀,用脚绊对方?。 电梯门彻底打开了。 笑容像是烟灰,轻轻被刮去了,留下淡淡的印迹。电梯门已经彻底闪到了两?边,他?们停顿了一下,只?一下,门又重?新合拢了。同一时间,姜扬治把手递出去,仲正义伸出脚,一起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门夹住了人,也不知道谁的脚或手更痛。但总之,门又打开了。 姜扬治模仿西曼剧里的贵族侍从,诙谐地说:“走吧。夫人。” 仲正义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从他?旁边经过,走出电梯门。 他?也笑着跟出去。 老?旧居民楼的过道里,本来还打闹说笑的人忽然就消停了。他?们要到家了,该回去了,被暂时搁置的状况又回来了。 光站到门前,氛围就覆压而来。 仲正义看向姜扬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她的视角看,姜扬治脸上漂浮着一种微妙的寂寞。 倏然间,他?开口了。姜扬治说:“我能最后请你做件事吗?” “什么?”仲正义回答得很快,心却在说出口后才紧张。他?不会要她跟他?打一炮吧。类似分?手炮。她可没有这种兴趣,也没开放到这个地步。 姜扬治转过身,直视着仲正义的眼睛。 胸腔里惴惴不安,她默不作声地看向他?。姜扬治说:“能抱一下吗?” 第40章 拥抱倒是没什么。仲正义经常和人拥抱, 小时?候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跟队友,长?大了和叶莎尔和路满卓,谈恋爱时?, 仲正义和季司骏也会拥抱——她一般不这么做, 感觉怪怪的。可是, 在最后,这个时?候, 姜扬治请求她拥抱她。 拥抱就可以?拥抱就行了吗? 仲正义犹豫了一下,无意识地回答了“嗯”, 姜扬治就站在她?面前?,垂下脸, 不多说?别的什?么, 在她?疑问怎么还?不抱时伸出手。她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 他就这么拉着她?,拇指抚摸她?的指关节。 仲正义忽然问:“手还会痛吗?” 姜扬治回答:“你呢?”他轻轻按摩她?的小指。 “不痛了。”她?也低下头,看着两个人手相互衔接的地方,没来由地嘴角上扬。 “我?本来想报复你的。” “为什?么?”仲正义抬起头,笑着问, “不该报恩吗?” 姜扬治也笑:“我?倒是想以身?相许, 你不让啊。” 刚笑完, 忽然又停下。鼻尖快相蹭,这姿势很适合接吻。不过,又不是适宜接吻的关系。 姜扬治松开了她?。他的手沿着她?的手臂向上,然后往后, 姜扬治往前?迈了一步, 直到环住仲正义。他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自己也贴紧她?。 仲正义睁着眼?睛,好奇地转了一圈。她?的脸贴着他,能感觉到衣服布料的触感。仲正义又抬起手,悄悄攀上他的肩胛骨。姜扬治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可看起来,他的衣服不像是就这些。她?摸来摸去,觉得这料子很舒服:“这什?么牌子的?” 他的手伸回背后,把她?拽下去:“干洗完还?要换的。” 仲正义说?:“我?出汗了。” “我?不也是,”姜扬治回答,“脏死了。” “那?你还?抱这么紧?” “……”姜扬治没回答,但并不是因为难为情,他对她?说?,“我?和季司骏不一样,不可能继续跟你做朋友了。” 仲正义很迟疑,因为感觉到什?么要离开了:“姜扬治?” 他突然说?了句略显无厘头的话:“我?要变回外星蓝人了。” 姜扬治放开她?,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好像开玩笑似的,可是,冥冥之?中,仲正义明白,他是认真这么说?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她?不能接受他。他要回宇宙中去了。她?不能出口挽留,或者问他为什?么,那?就太奇怪了。 他们站在走?廊两边,隔着一定的距离站立。气氛低沉,空间闭塞,闷热当中,她?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奇怪的环境使然,还?有之?前?刚刚才被揭晓记忆的缘故,脑海里闪过一些内容。 回忆重新被挖出来时?往往是破碎的,一瞬间的,没头没尾,只?有那?一刻,伴随着触觉、听觉或视觉。依稀模糊,仲正义闻到车子空调的气味,听到了雨声。是那?个她?还?穿xl号连衣裙的暑假,姐姐来接她?,她?甚至还?记得她?们姐妹俩在车上聊等会儿吃什?么,她?说?想喝放大块冰球的可乐,姐姐说?要吃加梨子或西瓜的朝鲜冷面。电台里放的是泰勒·斯威夫特的残酷夏。 然后,车窗就被敲响了。 仲正义回过头,看到了一张脸。她?不记得了,那?是不是姜扬治。现在的姜扬治替代了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他要她?通过他的好友申请,那?时?候的仲正义觉得他有点烦人。 她?忽然想起来了,一点点。她?当着他的面通过,可不到几?个月,她?就卸载了那?个app,开始用其他替代的聊天工具。 仲正义和季司骏分手了,她?愿意?继续和季司骏相处,时?不时?见到他,和他一起吃饭也无所谓。她?不以为意?,不会放在心上。而季司骏也乐意?这样,因为他还?没死心,还?想和她?在一起,他觉得只?要能见面,能像熟人一样相处,就还?有机会。他的想法不奇怪,遇到同样的情况,会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就像减肥的人会靠看美食视频来缓解饥饿感一样,这么比喻还?有点怪,“近水楼台先得月”更好。 姜扬治不是这样的人。 他隐约在想,是不是再遇到她?本来就是错的?走?廊上有窗户,他忽然走?上前?,看了一眼?。后院是闲置的院子,只?有一些低楼层的住户会去放放盆栽,晾晒被褥。高空抛物很危险,但这样就没事了。姜扬治把什?么扔了出去。 渺小的、闪闪发亮东西化作一道抛物线。 仲正义趴到窗边,看着那?个东西落地。凭借它的色彩,她?居然认出那?是什?么:“我?的发圈。” “嗯,你落在我?家那?个。上次告诉你了,你根本不想要。”扔完以后,姜扬治活动着手臂。他用的左手,现在好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对啊。”仲正义趴在窗口,用手撑着下巴,慢慢地说?道,“毕竟有很多。” “这么漂亮的也有很多?……我?看缠了很多漂亮的线。” “嗯。一整盒。”仲正义回答,“我?买了一盒装,里面有三十几?个。” 他们照常说?笑,开门进去。家里开了冷气,一下就变得清凉了。仲正义感觉微微有点冷,姜扬治大概也是同感。电视机里又在放动画片了,是叶莎尔投屏的,路满卓反正她?看什?么他就跟着看,像个姐姐的弟弟。仲正义的姐姐坐在贵妃椅沙发上看书。滕窈想正抱着卫生纸。 季司骏坐在地板上,在路满卓和叶莎尔旁边—— 正在哭。 一天之?内看到两个男性哭,仲正义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为好。但转头一看,叶莎尔也好,路满卓和姐姐也罢,全都镇定自若,仿佛旁边不是一个在拿着纸巾哭的人,而是一座台灯。没有人会专门关心台灯。 不过,仲正义和姜扬治回来了,一切又不大一样。 让他流眼?泪的人就是他们俩没错。 姜扬治面露讶异,仲正义看向他,本来是想催他做点什?么,却?看到这种表情,忍不住腹诽“你惊讶什?么啊”。姜扬治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又没有打你。” 你没打他吗?!在场诸位大约都是同一个想法。 “我?只?是警告了他一下。”姜扬治声明,“我?很文明的。” 季司骏抿嘴唇,想把眼?泪收回去,但做不到,只?好不断低头,向给他递纸巾的滕窈想重复:“我?没事,不要紧。都说?了没事了!” 仲正义看着他,不自觉地看了很久。季司骏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了,因为刻意?用力?闭着嘴,导致嘴角也绷紧了,保持向下。他是个俊美的青年,很多女孩都喜欢他。就算是在仲正义与?他交往的五年里,也时?不时?有女生主动联系他,仲正义是个正常的女友,会把她?们从他的会话列表里删掉。 仲正义看着他哭的脸庞,又想起了姜扬治之?前?的神情。 每个人哭的样子都不一样。 仲正义试图给他们的区别下一个定论。季司骏像是在全身?心反抗泪水,也是,大多数情况下,哭泣的确是被中伤、脆弱的表现,人有自尊心,抵触也正常。但是,姜扬治流泪更顺从,也更无望,就像是认清了受伤这件事不可回避一般,任由痛苦这件事发生。 值得一提,此时?此刻,这个不去反抗的人正扑上前?去,比被一脚踢翻饭碗的狗还?委屈,反复申告:“你不要起诉我?哦!我?最近有很重要的通告要上!” 有趣的、活泼的。 无望的、顺从的。 都是同一个人。 仲正义突然提议:“你们和好吧。” 她?必须开口了。仲正义不想看别人在家继续吵闹,还?闹上微博热搜什?么全网黑就不好了,又不是娱乐圈题材的网络小说?! 万幸,在她?的强行要求下,季司骏还?是和姜扬治勉强不握手言和。 季司骏问:“你们是……一对儿?” “都说?了不是了。”仲正义想翻白眼?。 仲正义的姐姐说?:“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就把蛋糕吃完吧!” 刚才的混乱之?中,蛋糕只?被仲正义吃了几?口,切了一刀,还?没分出去。现在,由仲正义的姐姐重新分蛋糕,每个人吃一块。他们又一起玩了狼人杀,看了电影,吃了宵夜。这一天过得很充实。 间隙里,仲正义总会不由自主看到姜扬治。他就明确得多了,有好几?次,他只?是不避不让,明晃晃地在看她?。好在人多,热闹,宛如叶子藏在树林间,也不是那?么显眼?。她?冲他看过去,他就笑一笑。 晒斑遐想 第42节 这是最后了的感觉那?么难以忽视。 仲正义的爸爸妈妈回来了,朋友们陆陆续续准备回家。仲正义送他们出去。 姜扬治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仲正义也来到他跟前?。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以后我?也会经常默默关注你的。” “别啊。”她?笑,“你戒掉吧!” 仲正义想了想,想补充说?也行。可是,姜扬治却?说?下去:“你说?得对。” “……”她?望着他,看到他陷入思索的表情。 姜扬治笑着,故作轻松地说?:“不戒掉我?到死都会走?不出来。” 他们一行人都走?了。 仲正义扶着门,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妈妈叫她?,她?才关上门。回去房间,仲正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既然是展望未来,为什?么要用那?么落寞的表情? 几?个人稀稀拉拉走?向门口,正遇上门卫室的保安。保安拦住他们,一副头疼的样子:“怎么这么晚啊?你们走?另一边的门吧。这边趁晚上修路呢。” “可是那?边的门很远啊!”路满卓理直气壮。 他和叶莎尔来过仲正义家很多次,早就轻车熟路。叶莎尔倒是拽了拽路满卓,揉着眼?睛说?“算了”。她?说?:“抄近道吧。” 在叶莎尔和路满卓的带领下,一群人走?一条能就近出小区的路出去。滕窈想靠近姜扬治,声音冷冷的,心却?很热切说?:“你们都把话说?清楚了?” “算是吧。”他回答。 “……在一起了吗?” “嗯?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夜色很深,又是第一次走?这条路,除了路满卓和叶莎尔,其他人都不大清楚自己现在在哪。 周围是草丛,叶莎尔提醒着:“夏天可能会有蛇,你们慢点走?哦。” 姜扬治本来还?在想滕窈想的问题,突然间,脚下踩到什?么。他停下脚步。 月色下,环形的东西正散发出细微的光。那?是白天他丢掉的发绳。 ·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仲正义知道了真相——关于姜扬治在她?生日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她?是在通勤路上看到的,通过手机。仲正义关注了刘霁雨的微博,刘霁雨转发了那?场颁奖典礼的剪辑切片。是音乐类的奖项,姜扬治上台拿了奖,穿着定制的外套,下面是质量很好的衬衫。 生日过后,仲正义还?是会想起他。 有时?候忙,一整天一次都没有。有时?候一天七、八次,和朋友去吃烤肉的时?候,店员上了赠送的水果盘,里面有红彤彤的西瓜。拿着烤肉剪,仲正义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夏天疯狂迷恋吃西瓜,一个人能吃一大盆,有次买了很大份的西瓜,可以自己一个人吃掉,但又撞到了姜扬治,于是只?好不情愿地问他要不要吃。她?想着,忽然发现,这不是今年和姜扬治发生过的事。 她?想起来了一两件小事。回忆中的姜扬治对她?毫无影响,是一个过客,就像是路过的一个消防栓。 他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 话是这么说?。 实习结束前?,仲正义跟随纪录片部的同事一起重新去j3,对负责新女团音乐的作曲家之?一外星蓝人进行取材。 第41章 在那之前?, 暑假还剩一段时间。仲正义很少无所事事,所以假期显得格外长。她照常该做什么做什么,实习, 有时候和朋友约上?, 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出来以后再一块儿到室内打打羽毛球。 叶莎尔又回去了,现在只有路满卓在市内。 仲正义和路满卓去图书馆。仲正义带了电脑和学习资料。她花很多时间学习, 沉下心去读书,路满卓也学一学, 虽然过?会儿?就要看手机充充电。用路满卓的话说?,他不这样调剂注意?力就不行。 但?是, 总归还是能学点吧。 在图书馆不好说?话, 也很适合学习。虽然离开题还有几个月, 但?仲正义已经在考虑毕业论文的事。她想好好准备,争取评个优。她们专业在各个大学里不算领先,能要的成绩都尽量积累了才好。 仲正义不是那么喜欢学习,只是形势所迫,学了一会儿?就头疼了。 她趴在桌上?, 路满卓正在看玄幻小说?。仲正义看着他那副蠢相, 想睡觉, 又怕被图书馆管理人员说?,干脆站起身来。她说?:“去喝杯咖啡吧。” “嗯嗯。”路满卓环顾一周,看着桌上?的东西问,“东西呢?” “先收起来吧。别占位置。”仲正义说?。 “好。” 他们把东西放进书包, 背着出去。路满卓脚步慢, 还把刚才看的那本书借了。 咖啡厅就在图书馆阅读区外,装潢很像哈利波特的风格, 但?里面的吃的倒是一般般,就只是因为地理位置好,垄断了餐饮,才有这么好的生意?。仲正义点了杯草莓拿铁,路满卓点了气泡美式。 他们取了餐,找个地方坐下。路满卓又把那本小说?翻出来,继续翻着看。仲正义刚插上?吸管,边吸边伸出手去,含糊不清地问:“你看什么呢?” 路满卓回答说?:“是叶莎尔在看的。我想跟她有共同话题,就借了看看。” “哎,这么用心?”仲正义揶揄地拉长音节,“还挺纯情的。” “这没什么吧?我就干了能干的事啊。”路满卓很无所谓地回答。 仲正义有一点点好奇:“现在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们俩太奇怪了。突然就告白?了,突然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不懂。” 路满卓说?:“就那样。” “什么?” “她不答应和我谈恋爱,但?是,可以继续做朋友。我其实在想,我也不是一定要和她用男女朋友的方法相处。”路满卓没什么表情,说?,“我们可以探索新的关系嘛!” “嗯……”仲正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做,那我支持你好了。” “支持就行了。”路满卓回答。 翻了几页书,他又说?:“你呢?那个山大王最近有联系你吗?” “姜扬治?他为什么要联系我?”仲正义不想说?得太多,只是模糊地辩解,“那种人跟我们普通大学生不是一条道上?的。” “什么不是一条道上?的,说?得那么吓人。”路满卓说?,“暑假他招待了我们,我觉得他人很好。有机会还想请他吃饭呢。” 客人少的时间,她去妈妈的餐厅,看看手机,翻翻书。妈妈给她上?了甜食,抱着托盘坐在一边,跟她随便聊聊天。 妈妈居然也问:“你之前?那个朋友怎么不来了?” “哪个朋友?”仲正义漫不经心地反问。 “就是那个人啊,”妈妈说?,“姜扬治。” 仲正义抬起眼,看了妈妈一眼,妈妈正在摆弄餐桌上?的推荐菜单。妈妈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在体?校,在队里,仲正义回家很少,度过?了大半青春时光。妈妈也看她的比赛,但?没记住过?任何一个队友的名字,连教练的姓名都经常记错一两个字。大学里她只交了几个朋友,妈妈也没有记得谁的名字。 仲正义说?:“怎么突然问起他?” 妈妈回答:“我对他印象挺好的。” “你们才见?了几次面啊。” “也有几次了,他会过?来吃饭。”仲正义的妈妈经营的是快餐餐厅,她说?,“之前?我和他聊天说?了一次腰疼,他就带了进口的外贴药给我。之前?有人违规停车在店门?口,正是饭点,我们没人有空去管,他还帮忙打电话叫人挪车。多好的孩子?啊。” 就连其他在店里帮忙的阿姨也从出餐口探出头,插嘴道:“就是啊。” 仲正义委婉地回复:“他工作很忙的。” “哦,我听他说?了。是在做音乐吧。”妈妈自顾自地说?,“真不知道,这种孩子?是被什么样的爸爸妈妈养大的。” 仲正义看向落地窗外,街道纷纷扰扰,过?路人行色匆匆。她不关心无关的人的事情。 但?是,走在回家路上?,她又想,姜扬治也不是那么无关吧。 仲正义回到家,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桌边,她召唤了siri,让它播放起音乐来。音乐声中,她翻了个身,脸靠墙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梦到姜扬治。是有点古怪的梦,但?梦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仲正义梦到姜扬治从一个洞跌下去,无限地下坠。黑洞扩大,她吓了一跳,想要逃跑,奋力奔跑,愣是没逃过?去,也下坠。然后就醒来了。 仲正义又想了一会儿?姜扬治。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懒得去思考。 实习还没结束,没盖章的证明不是合格的证明。这次实习,摸着良心说?,仲正义学到了很多。不仅是专业上?的,还有关于这个社会。肯定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因为这段时间,仲正义也学会了做心理准备。 大老板请客吃下午茶,买了巴斯克蛋糕和奶茶。仲正义最近吃得有点多,不想吃甜食,就只尝了一小口蛋糕。她坐在角落里发呆。组长叫龙姐出去,龙姐跳起来,出去路上?看到仲正义一个人没拿吃的,也就把她喊上?了。 噼里啪啦在楼梯间里飞驰,仲正义问:“外景?” 龙姐不回答,颇有一副“来不及解释了”的急诊医生派头,只把东西塞给她。 然后,一辆小车就一路狂飙,最终来到了前?段时间停留过?很长时间的娱乐公司。仲正义一下车,就很自觉地去帮忙搬东西。大家一行人进了大楼,仲正义还在想,又能见?到刘霁雨了,不知道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还是之前?拍摄的地方。 然而,人不一样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娱乐公司那边的人以及纪录片这边的组长都在场,正和姜扬治对接。他把头发梳起来,变成更修边幅,也更风流的造型。姜扬治回过?头,看到仲正义,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她怎么还没开学?他的脸上?写着这样的疑问。 仲正义的反应不比他小,手里还拿着东西,迟疑地望向他。她居然忘了,还有这回事。他们还有这个场合会见?面。 尴尬。 确实是尴尬的。 被摄像机对着,这并不是让姜扬治尴尬的罪魁祸首。 真正让他尴尬的是诸多staff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仲正义今天还没化妆,衣服穿的是普通衣服和裤子?,戴着大大的粗边框镜,头发也直接在脑后束成团子?。 她倒是不觉得不便,他却?很介意?自己的状态。 姜扬治觉得自己丢脸的样子?好像被这个人看光了,年纪小时的黑历史、家里的人工智能,还有现在,打扮得人模狗样,搞得跟什么知名人物一样,还要对自己的事夸夸其谈。 对面公事公办祝贺他拿奖,又称赞他在职业生涯中取得了漂亮的成绩,反正那些杂志网站会夸奖的话说?了个遍。不知道为什么,姜扬治平时听了就听了,今天就格外拘谨,一被夸就不断“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 对面说?:“您负责了电动圆规出道专辑里的大部?分歌曲,一开始预热活动,您也以限定组合的方式参与的。偶像组合的音乐是您工作的重心。不过?,我们有事先听到一种说?法,您最开始是以playboi carti为目标……现在差别有点大。” “这是谁说?的?”好羞耻。姜扬治有买凶暗杀的冲动。 “j3的音乐总监。她还说?您‘隔行如?隔山,我祝他成功吧’呢。” 大家一片笑?声。 姜扬治进入工作状态:“爱好是一回事。道路要自己探索。我很关心的,现在流行什么,别人喜欢什么。外星蓝人要做的是别人喜欢的音乐,而不是我喜欢的。消费者并不是那么好讨好的群体?,一首歌往往不只是音乐。商业一点都不比自娱自乐简单。听起来简单,其实复杂,听起来复杂,其实简单。” 晒斑遐想 第43节 对面问:“您最近拿到这个奖项,身边的亲朋好友有祝贺您吗?” 姜扬治说?:“当然。消息收了很多。我妈妈很高兴,她和我爸爸年轻的时候有组过?民谣乐队,一直很想拿这种奖。尤其是我爸爸。” “那叔叔肯定很高兴了。” “他过?世?了,墓也在其他国?家……”担心自己把气氛变沉重,姜扬治一转话锋,“但?他在的话,肯定会高兴。” 摄像机关掉了,大家收工了。大公司就是好,不是艺人都有人工作人员专门?确认镜头和内容。姜扬治不想要私事被曝光,他们也会帮他去协商,不需要他自己去。 仲正义在干活,组长边打电话边往后退,不小心被地上?的纸箱绊了一下。刚好仲正义在旁边,也不好装没看到,出口关心了一下:“你没事吧?” 组长看了她一眼,先说?“没事”,然后又多看了她一眼:“哎,实习生,怎么把东西乱堆呢?你是谁带的?” 仲正义有基本的危险感知系统:“啊……对不起。我这就挪开。” “我问你谁带你的?”组长并没有大声说?话,可气势却?陡然冷下来,无意?识为刚才那一绊找回颜面,“只要你做点小事,这点事都干不好?” 仲正义可不想把龙姐拉下水,现在只能接连道歉。旁边马上?有人开口,姜扬治说?:“啊,这是我们公司的应援物。下一个用这边场子?需要的。不好意?思。” 甲方的人开口了,组长的反响自然又不一样,撇撇嘴就谈其他事去了。 仲正义看着姜扬治,默默笔了个大拇指。这人撒谎很像样。姜扬治也偷偷回给她一个剪刀手。 遇到即是缘,再聊两句又怎样?她不是在细节上?斤斤计较的性格。仲正义搬起箱子?走出去,同时看着他。 “仲正义,快点。”龙姐催促。 “好——”仲正义拐出去了,直到消失在门?边才不得已地移开目光。 姜扬治摇摇晃晃,也跟着出去。 仲正义低着头,等他出来才抬起,对他说?:“要剪掉那你就别说?啊。” “不是我不想说?,是因为公司要做好幕后人员。”姜扬治帮她接过?一只箱子?,和她并排走。 他们到了楼下,要把箱子?搬到车上?去。保安向他们打了招呼,两个人穿过?自动门?,来到车边。仲正义打开车门?,和他一起把东西往里堆。 她把纸箱往里推:“你爸爸过?世?以后在哪里下葬的?” “越南。”姜扬治把新的纸箱递给她。 仲正义放好所有东西,回过?头问:“你不带奖杯去祭祖吗?像杨紫琼带小金人回去扫祖坟一样。” 他的规格离奥斯卡差远了。姜扬治不以为意?地拒绝:“奖杯公司拿走了。” “你就带去给你爸爸看看嘛!”她戳了他一下。 他慢慢揉着背:“他都死了,那就是个土堆而已。” “这不是为了死人,而是为了你。”不知道为什么,仲正义突然变得很执拗,“你必须去。” “……”姜扬治侧过?头,过?了几秒,他像看到ufo似的大喊,“啊!威尔·史密斯!” 她头也不回,直接揍了他一下:“别玩声东击西。” “痛!”他龇牙咧嘴,假装怒气冲冲地看向她。 但?是,仲正义知道,姜扬治绝对不会生她的气,而且她也不怕他生气:“你要发泄感情,不要压在心里。” 仲正义反而伸出手,突如?其来地按住他的脸。姜扬治对这状况始料未及,仿佛被《怪奇物语》里的魔王夹住头,没法躲避,彻底逃不掉了。仲正义表情镇定,牢牢固定着他,不疾不徐地靠近。 宛如?边境线般破碎而美好的两张侧脸接近。 姜扬治睁大眼睛,满脸受惊小动物的表情,忍不住看着她。不不不,这不妥当吧?!他被逼到绝路,却?无处可逃,耳廓到脸颊陷入潮红。 “等等等等!”姜扬治喊暂停。 实际上?,仲正义根本不清楚他在害羞什么。她只是抓住他,不让他再回避问题,仅此而已。而在这时候,她也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我不去,我不要一个人去。”姜扬治的姿势几乎要抱头倒地了,他是真心很崩溃,就算现在能和仲正义亲密接触也弥补不了,“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是我不想去,你逼我也不行。我平时都不肯想起他的。我会受诅咒,莫名其妙跟我爷爷和爸爸一样,自杀死掉。” 仲正义觉得他简直是小孩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遗传学没那么唬人,这里又不是恐怖电影《月光光心慌慌》的世?界。然而,毫无理由,看着语无伦次的姜扬治,仲正义想说?的竟然不是“你在靠腰什么”,而是—— “不会的。”仲正义想也没想,就凭本能说?出了口,“我会保护你。” 这一声洪亮的宣告在地下车库响起。姜扬治像被从焦虑中拽出来,定定地看着她。仲正义说?这话时没有思考,等吐露完毕,才隐约觉得不对。 她怎么又和他牵扯上?关系了? 为什么她会情不自禁,就因为这个惦记自己整整五年的变态跟踪狂? 是周围人的叨念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吗?还是说?姜扬治过?去和现在的外表差产生了反差萌?之前?在夏乡时,她对他是有过?一些好感,原本分开后就减弱了。可是,糟糕的事发生了,她又很心动。 来不及细想这些,仲正义被拥入怀中。倏忽间,姜扬治已经紧紧抱住她,蹭蹭她的脸:“真的吧?真的吗?仲正义,不是骗我的吧?一辈子?都陪着我吧?” “我……”仲正义迷迷糊糊,先开始拳打脚踢,“没有说?一辈子?陪你。” “嗯嗯,我理解。”他坚持缠着她,“我一辈子?陪着你。” “你理解了个屁啊。”仲正义说?着,挪动身体?去甩开他,他则拼命粘住,像恶作剧玩闹。仲正义也被逗笑?了。 姜扬治从背后抱着她不放,脸压在她太阳穴旁。仲正义还要关车门?,用车钥匙上?锁。她像坐在高达操纵舱里,语音控制:“走了,回去了。预备,九十度转弯。”但?是,这台两人组成的机器不是这样移动的,姜扬治直接两臂收紧,抱起她来。仲正义配合地下腹用力,抬起腿。他转身,让她两脚落地,就这样转了方向。 在她身后,他没回过?神来,蓦然问:“怎么成了这样?” 她向侧后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但?是,”仲正义说?,“预备,往前?走。先让我下班。” 第42章 仲正义在球场上伤到了左胫骨, 很严重,送进医院,不得已只能暂停训练。 她没有气馁, 反正伤好了还能继续, 她也还年轻, 很快又会回到球场上。 这是她在夏令营聚餐的时候说的。仲正义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的事,但?是, 也不会主动说得太多。从姜扬治的角度看,她有点儿大智若愚, 但?不是伪装,就是太聪明了, 情商很高, 豁达大度到不计较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与?之?相比, 姜扬治就是很正常的孩子?,有青春期,有高中生时代很正常的幼稚、不谙世事。 他默默观察着她。 有时候,姜扬治羡慕这些早熟的人。每个人都这样。稍微成?熟一点的才能明确发觉出其他人的成?熟。 他经常看着她,默不作声, 无声无息地?盯着看。姜扬治不是喜欢把什么据为己有的性格, 但?是, 能看到?很重要,知道对?方的动态很必要。 晚上他出去吹风,遇上几个男生夹杂着一两个女生在外面抽烟。姜扬治早就不像刚认识时那么装腔作势,打了个招呼。 他们拿烟给他, 姜扬治摇头。有的人抽的是电子?烟, 问了一句:“你不抽?” 姜扬治回答:“不。” “嗯……习惯真好。”有人笑。 “论习惯谁比得过那个坦克啊。”另外又?有人插嘴,“你们还老拿姜扬治跟她起哄。” “啊对?对?对?, 姜扬治,你肯定受不了了吧。” 姜扬治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谁?” “那个第一啊。”他们说,“她长得很像外国那个喜剧演员,长得很丑那个,笑死。” 姜扬治冷不防地?打断他们,说:“你们为什么就只盯着这个?” “啊?” 姜扬治转身回去了。 那个夏天?,他度过了难忘的暑假。 结束时,办过手续,姜扬治匆匆往外走。他没有多少行李,主要还是歌词本和?电脑,忙完背着包出去,环顾四周寻找熟悉的身影。 外面在下雨。仲正义站在路边的屋檐下,接了个电话,然后冒雨走出去。有车停在马路边,仲正义往前走,边说话边上了车。 酒店一楼就有伞,姜扬治来?不及顾及雨,加快脚步,淋着雨跑过去。 幸亏车子?还没发动,他连忙敲了敲后座的窗户。 仲正义在和?前座开车的人说话,他敲窗户的动静太大了,她只能回过头。仲正义把车窗降下来?,说:“哦,隔壁。” 雨水还在从天?而降,台风季,多的是一阵一阵的暴雨。车里在放音乐。姜扬治跑得气喘吁吁:“我从群里加了你的□□,你通过一下。” 就为了说这个?仲正义脸上显然有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但?是,她很有礼貌,一直如此。仲正义回答:“哦,好。” 她掏出手机。 姜扬治也拿出手机。雨水不断砸在手机屏幕上,这样一来?就看不清了,拿手抹掉水,连带着手机界面也翻页。他只能低下头,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雨。她通过了他的申请,他感觉心率上升了。 仲正义却?没细想,也没发觉,只是笑:“你快进去吧。这头毛,跟洗了澡的玛尔济斯一样。” 姜扬治一怔,点头。她挥挥手说再?见,仲正义的姐姐也和?他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她们扬长而去,连带着车载的欧美流行歌曲。 很快,姜扬治回了家,像来?时一样辗转。对?他来?说,时间其实很紧张。妈妈和?继父想留他再?一起吃个饭,他都没有时间,火急火燎赶回去。 在夏乡,镇上的人已经组了一支搜查队,和?警察一起到?处巡逻,寻找姜扬治爸爸的下落。 他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给仲正义发了一条消息,但?她没有回复。他回到?家,加入搜山的人,再?也没躺下过。 在有水有山的乡下,找人是相当辛苦的体力活。在山里走起来?比在大街上走累十倍不止。饶他们都是当地?人,也经不住不吃不喝不睡觉,成?天?这样转。其他人都轮班休息,姜扬治没有停下过。 他和?爸爸的关系不坏,但?也说不上很好。姜扬治和?爸爸的交流并不比爸爸和?陌生人的多。还在越南时,爸爸话更多,尽管也就一点点。 爸爸是个拧巴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并不容易释然,不是那么落落大方的性格,会一个人跑到?下雨的田野里站着,把吉他的弦剪断,隔天?又?自己修。半夜睡不着会叹气,在家里走来?走去。姜扬治隐约知道,这些年,爸爸一直睡得很少。但?具体的,他们没有沟通过。到?底为什么痛苦?是因为理想、妈妈还是生活?妈妈和?他离婚的时候,他也是默默的,没有任何怨言,顺从地?照办了。至于音乐,爸爸并没有表现过强烈的功利心,他始终很避世。 姜扬治不知道,不明白,没有了解。 搜救队和?警察还在奔走,最担心的,莫过于他已经选择了和?祖父一模一样的结局。 姜扬治听父亲和?其他人提起,祖父是渔民,几乎不做维持生计以外的事,业余就编网。祖母是生病过世的。祖父还是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只是多了一些活儿。日子?一天?一天?过。然后,有一天?,他失踪了,被发现在轨道上 他们在镇上找了七天?,最后在山上发现他。姜扬治的爸爸已经在山上过世了。 姜扬治已经满十八岁,成?为了成?年人。父亲本来?就很安静,他本来?就很独立,经常一个人在外面。父亲离世,对?他也没有很大的影响,生活没有特别多的改变。父亲没有留遗书给他,倒是给他妈妈写了便条。 父亲是一个读不懂的、安静的人。 葬礼有滕家的人帮忙。姜扬治在想,爸爸在想什么。他其实不愿细想,很多事都是如此,多想了,就会发现人生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时候,仲正义回了他的消息。前几天?她去了医院,日程安排很紧,而且,仲正义本来?也有已读不回的习惯。偶尔“已读”“已读”着就给忘记了。这回还算幸运,她闲得无聊,又?想起来?了,当下刚好又?有空,顺手打字发送。 之?前,他给她发的信息是:“我回老家了。” 她回复他:“你老家哪的?” 晒斑遐想 第44节 “夏乡。”他发送,想,她肯定不认识这个地?方。姜扬治立刻补充,“一个沿海小镇。” “哦哦。”仲正义说,“有机会去玩。” 这一定是客套话。但?是,姜扬治还是说:“好的。我招待你。” 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这个平台上说话。 第43章 · 仲正义和姜扬治约法三章。 第一, 姜扬治不准再偷偷算计仲正义,但?凡和她扯上关系的事,都不准背着她偷偷干, 全都必须老实交代?。 第二, 姜扬治要有问即答, 不要绕弯子,不要撒谎, 不要为了自己可悲的自尊心遮遮掩掩。 第三…… 听到这里?,姜扬治连忙打断仲正义, 满脸狐疑地控诉:“这什么约法三章?全都是要求我的啊?干脆说是?我的限制令不就行了?” 仲正义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她一点都不想听。她抱起手?臂, 一副大爷的架势, 用恩赐的派头回答:“那你有什么要求?” 姜扬治保持原来的姿势, 思考三秒,回答:“你不要突然?人间蒸发?” “好!不采用!因为根本是?废话,我从来没有人间蒸发过。”仲正义直接给他判死刑,准备继续按自己?的想法来。 姜扬治反驳:“有啊。” “什么时候?” “突然?就不踢球了,”他说, “世界这么大, 又不可能真的人肉你。” 仲正义一顿, 听明?白?了,愣一愣,也?就说:“那不一样。我只是?普通生活,没有消失。不像你是?故意的。你不能对我提要求。” 这就是?仲正义会有的反应, 姜扬治早就知道了, 于是?趴下去:“好的,那换一个。你和前?男友接触要告诉我。” “……为什么?”仲正义说, “等?一下,说到这个,我还有话要问你。你喜欢我吧?”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也?就趁现在有机会,象征性问一问。 姜扬治坐在转动的办公椅上,举起平板电脑,好像拿书一样,作为屏障放在脸附近:“不明?显吗?” 仲正义故意说:“不怎么。我没看出来。” “确实。”他居然?这样说,说完就垂下了头。 仲正义默默看着他,心里?想,这个人没有自知之明?。 纪录片拍摄和颁奖典礼不一样,姜扬治没有做像上次一样的造型,以洁净、得体为主?,他那不惜放弃面部穿孔也?要打造的模范形象发挥作用,现在看起来,他就只是?个清秀、乖巧的好孩子。 仲正义问:“喂,你在想什么?” 姜扬治回答:“我在想谈恋爱有什么意义。” “想谈就谈了,”仲正义是?不多深思抽象问题主?义者,可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她很自然?地回答他,“找个喜欢的人。” “你喜欢你前?男友哪里??”他好像真的要和她闲聊。 “他有名?字啦。季司骏有笨的地方,但?是?也?很可爱。而且他外形条件很好,家里?又有钱。”仲正义思索着回答,“我以前?都没有空去恋爱,突然?有了机会,就找了个条件好的帅哥。你呢?” 姜扬治回答得很直白?:“我没谈过啊。” “别逗我玩了。”她挖苦。 “是?真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你没那种想法。对我来说,你就像另一个次元的人。突然?销声匿迹了我会很烦躁,但?我确实没有想很多。”姜扬治在看马克杯,“哦不过,现在问我,我会想跟你谈恋爱。” 仲正义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碰到了就想了呗。”姜扬治回答得这么坦荡,反而显得她奇怪,“你觉得不好吗?” “不会啊。”仲正义实事求是?。 他们正聊到这个地方,门突然?被?敲响了。 其实,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比较微妙。不是?谁的家里?,也?不是?某个餐厅咖啡馆,而是?娱乐公司里?的工作室。j3对和本公司签约多年的音乐家比较厚道,还有单独的地盘。 门敲响后,是?公司同事来问姜扬治去不去吃午饭。在背后,仲正义掏出手?机,也?想问问要不要叫个外卖,中午吃什么好。这边好吃的店不多,只能靠全城送。姜扬治走到门口,婉拒同事的邀请,然?后关上门,他又回来,两个人继续聊。 姜扬治没有急着坐下,站在她对面,突然?说:“跟你待在一起过,碰过你,跟你接过吻,我就受不了了。” 他的告白?毫无预兆,仲正义正还在看外卖,瞠目结舌了片刻,脸也?渐渐热起来。她很小声地问:“受不了什么?” 姜扬治侧过头,把墙壁上用磁铁固定好的工作安排挪正,与此?同时,说话的声音倒是?很轻:“你不看我。” “……”仲正义有点不太确定他的意思,嘟囔说,“我肯定不能总看着你。” “嗯。我知道,”姜扬治说着,酝酿了一下勇气,然?后才看向她的眼睛,“但?是?,有空的话,我希望你多看我。我本来就一直想着你,你也?是?知道的。这是?喜欢吧?” 仲正义偏移目光,木木地点头:“嗯。我也?不是?很懂。” “你会让你不喜欢的人碰你吗?”他问。 她只想了半秒而已,就已经摇头了。当然?不会。仲正义不绕弯子,直接声明?:“我要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早在夏乡就把你打一顿了。” 听到她这么说,蓦地,姜扬治眼睛就亮了,走近过来:“真的?” 谈感情时,人就像站在水里?,一点小动作都会带起涟漪。之前?他们都恪守着这样的共识,可现在,忽然?间,姜扬治就违背了。他转眼就到了她跟前?,仲正义后退,差点撞到录音室的墙。 “真的呀。”她想推他了。 然?而,自己?的话音还没落,仲正义就又被?抱了。姜扬治是?这么喜欢肢体接触的人吗?他凑到她跟前?,眼里?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希望,丝毫不掩饰雀跃,突发地宣告:“我答应约法三章!” “啊?”仲正义跟不上他的思路,“第三条还没定——” “不管了,你提吧。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姜扬治像一阵风似的凑近,搂住她的腰,在她发间一口气亲了好几下,笑得超灿烂,“只要能当你的男朋友,我都遵守。” 仲正义被?他亲得痒了,连连退缩,故意把体重压到他身上,这个人却还是?不撒手?。姜扬治也?很怕痒,她比谁都清楚,于是?去挠他腰间。他也?往下塌,最?终两个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像两只海豹似的,喘着气揍对方。 一个暑假过去,仲正义交到了新男友。 · 路过操场,能看到正在军训的大一新生。仲正义已经退出的社团在筹备招新,问她能不能去帮忙,社长花言巧语一套接一套:“我们都认识这么久,这么熟悉了,正义,你就帮帮忙呗。” “可我觉得我和社长也?没有那么熟。” “很熟啊!”社长说,“你这种混血模特儿美女一站上去,肯定能吸引不少人啊。” 仲正义有点无语:“我不是?混血。” “啊你不是??……我这只是?一种说法,你是?少数民族的吧?” “不是?的。”仲正义觉得这人太搞笑了。社长的诚意太虚伪,她飞速逃走。 进?入大四,生活好像也?没有比之前?忙碌多少,但?是?,紧张气氛还是?上来了。仲正义和好朋友们在食堂、运动场和宿舍打发时间时,逐渐也?开始聊些事关未来的严肃话题。 路满卓说:“那个什么,山大王又开始回我消息了,真不错。” “他之前?不回你消息吗?”仲正义问。 “是?啊。”路满卓把手?机锁屏,收回包里?,全然?没有自己?在打小报告的自觉。 这小子……要跟她划清界限,就连其他人的信息都不回复吗?太没人情味了!仲正义说:“我等?下说说他。” 叶莎尔刚睡了一节课,转过头来,枕在自己?手?臂上,懒洋洋地问:“你发消息给他?还是?说你们等?会儿要见面呀?” 仲正义说:“他会来学校。” 路满卓问:“他还在国内啊?不回去上大学了吗?” “十一月就走了。”仲正义打了个呵欠,这几天晚上都用手?机聊天到很晚。 叶莎尔发现问题:“嗯?” 路满卓什么都没发觉:“嗯?‘嗯’什么?” 这一天放学,本来大家是?要解散的,可叶莎尔硬是?拖上路满卓,两个人一起死皮赖脸粘着仲正义,一起到了校门口。 姜扬治正坐在车里?,低头用平板电脑,看到仲正义发来的消息提醒,他立刻抬起头。让他马上笑起来的是?仲正义的脸,让他笑容消失的是?跟屁虫一样来蹭饭的叶莎尔和路满卓。仲正义坐上副驾驶座,飞快甩给他三个字“知道了”。她的好朋友都知道他们俩确定关系了。 挤上车时,叶莎尔故意用天真的口吻说:“我们是?不是?太打扰你们了?是?我看错了吗?刚才大王看到我们,表情一下变成jojo了!” “在你心里?,jojo到底是?什么啊?”姜扬治不咸不淡地回应,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会打扰呢?你们是?仲正义的好朋友,我肯定会高规格接待你们。” “很好,”叶莎尔立刻说,“吃大餐去喽!要吃人均三千的。” 路满卓也?飞快翻手?机:“我有个很想要的游戏机,你能帮我买吗?” 仲正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瞄了姜扬治一眼。姜扬治表情凝重,先看了眼日?期,今天离发薪日?近不近。 车开在路上,叶莎尔又问了一个问题:“大王,大王,我很好奇。你认识季司骏,不会觉得怪怪的吗?” “为什么?”姜扬治反问。 “哎呀,你看,人本来就是?俗气的动物呀。”叶莎尔不慌不忙,耐心解释逻辑,就为了听一两句有趣的外星人发言,“你认识季司骏,却和他的前?女友恋爱——” “不觉得。这又不分先来后到。再说了,”姜扬治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就算分,我也?比他早。” 第44章 叶莎尔嘴上?那么说, 没想到姜扬治真的肯破费。 进餐厅时,反正,叶莎尔的态度是完全变了, 马上?变回唱着happyhappyhappy的开?心猫猫, 一蹦一跳, 甜丝丝地说:“谢谢!哇,正义?, 你真的交了个好男友。你们很配呀。” 仲正义吐槽:“之前季司骏请客吃小龙虾你也这么说。” 姜扬治没回应叶莎尔的赞美,拿开?手机, 告诉路满卓:“买了。寄到仲正义的地址,让她拿给你吧。” “从今天起, 你是我哥, 哦不?, 是我姐夫!”路满卓表达感情?就直白多了。 “那还是山大王等级更高吧?”姜扬治提出异议,“怎么还降级了?” “你这拉拢娘家人的工作做得不?错。”最后,叶莎尔做了总结。 姜扬治倾斜身体,靠到她旁边小声说:“以后你们要支持我。” 叶莎尔拍拍胸口:“放心啦。” 仲正义?从背后伸出手臂,直接勒住了这两个?人的脖子。 晒斑遐想 第45节 他们在餐厅里大吃一顿, 分量不?是很大。他们还开?了酒。姜扬治要开?车, 肯定?是不?能喝酒的, 本来叶莎尔还说“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回头一看,路满卓已经大酌特酌起来,边喝还边说:“哇!这个?好像果汁!” 姜扬治满脸笑?容, 热情?地给他们倒酒:“多喝点, 多喝点。这个?很贵的,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他这么一说, 他们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仲正义?却看不?得自?己的好朋友这副样子:“你们啊,别这样,收敛点。” “姐姐又开?始当姐姐了。”路满卓嚼着意大利面下酒。 “本来就是。”仲正义?郑重?其事地说教,“咱们又不?是真的缺这点钱。有时候不?分场合,表现得急吼吼的,这样只会让人看轻我们。占了点便宜,却在还有联络空间的人面前丢掉了形象,你们不?觉得这是杀鸡取卵吗?” 叶莎尔开?玩笑?,笑?眯眯地调侃好朋友:“不?是姐姐,是爹呀!” “我才?不?爹味。”仲正义?都气笑?了,一回头,忽然?发现姜扬治全程都看着她,两眼明亮,频频点头。她说,“你看什么?” “很有道理。”姜扬治连连赞同,很真诚地说,“你跟我一个?岁数,想?法比我成熟很多。我在一边听一边反思自?己。” “我擦……这什么思想?水平啊?!”路满卓太惊讶了,状似痴呆,任由叉子上?的意大利面全滑溜溜地掉回盘子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缠上?去的。 叶莎尔也差点喷笑?,把脸埋下去,只有肩膀笑?得发抖。 姜扬治还及时向叶莎尔抗议:“干嘛?我说认真的。” 他边说还给他们添酒。 几十分钟后,叶莎尔和路满卓是在店员的帮助下被扶出去的。两个?人被像蔬菜一样叠在后座,醉得不?省人事。 姜扬治在哼歌。仲正义?坐上?副驾驶座,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啊?”他表现得特别茫然?,“什么?” “算了。”仲正义?决定?不?去揭穿真相,“把他们送回学校吧。” 管他真相是什么,说到底,她原本的计划就不?是和朋友一起玩。今天是要和男朋友度过的。 他们开?车到学校,仲正义?分别把两个?喝醉的人叫醒,催促他们进去,再出学校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她环顾一周,又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问他跑哪去了,就看到姜扬治朝这边跑过来。 靠近了她,他也没有换成走路,只是减慢速度,像蜜蜂一样,开?始围着她小跑:“我把车停附近了。走吧。” “干嘛不?开?车?”她问。 “走路能牵手啊。”姜扬治停下脚步,回答得理直气壮。 仲正义?觉得他好笑?,却还是假装不?屑:“哼。” 姜扬治不?在乎,伸出左手,摆出谈生意要握手的预备姿态。仲正义?也递出左手,真的和他握手,姜扬治立刻说:“错了错了!”他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左边挪,牵住她的右手,这才?出发。 “好丢脸啊!”仲正义?大惊小怪,在责怪人,可还是笑?了,“这里有人!” “哪里没人啊。他们都不?认识咱们,没人会注意我们的。”姜扬治看她不?走,索性推着她往前。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大街上?追跑打闹,比牵个?手显眼多了。 刚才?朋友也在,仲正义?没有吃饱,现在立刻就想?吃炸薯条。两个?人飞快点单,取餐,找了个?位置坐下。仲正义?吃着薯条,忽然?看到隔壁桌也是情?侣,女方和男方正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食。 即便是和季司骏交往的时候,仲正义?也肯定?会想?,喂什么喂?又不?是自?己没长手。 可是…… 仲正义?看着姜扬治。这小子正在用手机看叶莎尔发来的课表,一边看还一边说些类似“我能不?能转校到你们学校去啊 ”的梦话?。 仲正义?想?,她还挺想?看的,姜扬治被女朋友喂吃的的反应。 于?是,她拿起一根薯条,满脸严肃,就这么朝姜扬治递了过去。 “……要是我转学到你们学校,就能跟着你们一起上?学了。”姜扬治还在滔滔不?绝,畅游幻想?,一回过神,就看到她伸来薯条。 他停顿了半秒,看着薯条,逐渐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姜扬治指着自?己,表现出疑惑。 破天荒的,仲正义?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头轻轻栽了栽。 “行。”他回答。然?后,姜扬治就伸手接过那根薯条,紧接着,用力吹了起来,吹凉以后还给她,“好了,不?烫了。” 仲正义?对他的不?解风情?无语:“给你吃的!” 出快餐餐厅,他们已经开?始讨论起同校的话?会做什么。虽然?只是想?象,不?过,一起聊天就很开?心,两个?人都自?由地想?着。 姜扬治说:“如?果跟你上?同一所大学,我就每天早晨去宿舍楼下接你,然?后一起去教学楼上?课。” 仲正义?僵硬片刻,从现实角度回答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不?……一般都坚持不?下去。特别是冬天,冷得要死。而且从男生宿舍过来会绕路,没什么意义?。” “那去操场看你跑步呢?”姜扬治倒是虚心,问她说,“你现在还有跑步吧。” “跑是有跑。你读国内的大学也要跑。”仲正义?回答,“你打球吗?要是打球,可以去球场看比赛。这样的情?侣,我们学校还挺多的,女生带饮料给自?己对象。” 姜扬治尝试想?象:“我们应该会反过来?你去运动,我给你带饮料。我可讨厌球类运动了。” 仲正义?放声大笑?。 吃过东西以后,他们又绕回去开?车,到姜扬治的家里玩。他工作室和上?次比干净许多,应该是钟点工来过。姜扬治给她表演了一下自?己的拿手好戏——实际上?是电脑的拿手好戏,也就是一连串按下电源,任由所有器械一连串亮起彩色的装饰灯。 “最近不?在这边干活了,”他说,“去公司比较多。” “因为那个?女团出道了?”仲正义?接过他给的新牙刷,在洗手间刷了个?牙。 姜扬治回答:“嗯。” “她们会红吗?”回忆起认识的可爱女孩,仲正义?不?由得发出感慨。 “肯定?会。”姜扬治就站在洗手间外等她,“就j3现在的体量,想?让谁红谁就会红。策划做得那么好,想?不?红都难。” “那就好。”仲正义?刷完牙,拿着牙杯和牙刷,不?知道放哪里。 “放我牙杯旁边就好。”姜扬治说完就走了。 莫名其妙,他忽然?感到难为情?。仲正义?和自?己两个?人单独在他家的现状猛地有了实感。姜扬治觉得自?己接受不?来。 仲正义?却浑然?不?觉,跟在他身后说:“让我看看里面吧。” “啊?” “上?次来,我都只到了外面啊。”仲正义?满脸新奇,“让我看看住的地方……我能看吗?”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假如?他不?想?,她也不?会强求。 “可以。”姜扬治立刻回答。 他打开?门?,给她看休息的地方。姜扬治住的地方很简单,简单得过头了,只有桌上?的唱片整理得好好的。桌上?的笔筒上?沾着一个?熟悉的logo。仲正义?走进去,发现后拿起来,问他说:“全运会?” “嗯。”姜扬治回答,“想?去看你,以为会有的。结果你没出赛。” 仲正义?笑?着说:“那时候我已经去复读了。” 姜扬治突然?有点头晕,坐到床上?,随便她打量房间。仲正义?翻看唱片,又放下了,她转过身,悄悄看向他。姜扬治仰头望着她。 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提出请求。仲正义?加深笑?容,忽然?走过去。 膝盖碰到床,仲正义?坐到他跟前,紧紧抱住他。姜扬治差异到动弹不?得,可是,她正切实抱着自?己。他也放松下来,顺从内心地回抱她。 “我不?会消失。约法三章最后一条,”仲正义?说,“害怕的时候,你就来找我。” 姜扬治看着前方,沉默片刻,才?把脸往她那侧偏,静静地回应:“嗯。” 他就这么抱着,手慢慢收紧,仲正义?感觉自?己像被电线缠住了,不?过,她也不?讨厌这样……几分钟过去以后,她还是开?了口:“我腿要麻了。”姜扬治这才?回过神,放开?她来。 但是,仲正义?并没有下床,反倒往前爬,直接趴在他床上?。 “开?学真的很累……”她侧着头,眼睛紧闭,漆黑的睫毛密密麻麻,丝毫没有颤动,“吃饱我开?始困了。” “垫个?枕头吧。”姜扬治站在旁边,想?把枕头压到她头下面。 仲正义?拒绝了:“我化了妆,不?想?弄花。” 他看着她,感受她的呼吸越来越平静。姜扬治坐到床边,试探性地在她脸面前挥手,提问说:“睡着了?仲正义??真的睡了?” 仲正义?没有回应,已经逐渐沉入梦乡。 姜扬治俯下身,离她的脸那样近,再靠近一点就能亲吻到。不?过,他还是停下来。 醒来时,房间里昏昏沉沉,仲正义?不?大认床,没有觉得腰酸背痛。她支起身,侧过头,发现姜扬治就睡在她旁边。她不?由得微笑?,又躺了下去,悄悄看着他的睡脸。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开?心。 这是最让她满意的一点。 时间过长的午睡结束,他们都不?饿,到外面一起玩手柄游戏。仲正义?坐在懒人沙发上?。姜扬治就坐在地板上?,笑?得前仰后合时,他的肩膀会碰到她的膝盖。 她问他:“你去越南了没有?不?是要去给你爸爸扫墓?” “哦,那个?啊。”姜扬治拿着手柄,说,“我会去的。” 第45章 “什么时候?”仲正义提问。 “……” “约法?三章第二条。”第二条是要有问必答, 不能胡说,也不能蒙混过关。 “下个月,下个月。”姜扬治说了真话。 游戏还在继续, 音效不断响着, 突然间, 姜扬治无缘无故地往后一缩,手?臂伸到背后?, 保护着自己。 面对他这自顾自发起的?戒备架势,仲正义狐疑地问:“你这是?干嘛?” “还以为你要捅我了。”姜扬治惊魂未定。 “我又不是?家暴女。”仲正义嗔怪, 自己却也忍不住笑。 天色暗了,门突然被?敲响, 来?的?人是?季司骏。他之?前被?姜扬治带回家过, 蹲在电脑旁边看姜扬治玩工程文件, 像个最忠诚的?小?弟。这次拎着个果?篮,是?准备来?为上次的?事道歉的?。 他不知道仲正义来?了,敲门后?是?仲正义开的?门,看到她时,季司骏就像玩整蛊游戏被?突然推上了刘老根大舞台, 满脸懵逼。 仲正义倒是?很平静:“哦, 你怎么来?了?” 季司骏感觉自己来?错了时候, 但是?,来?都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他换了鞋子,进门坐下。姜扬治在煮泡面, 拿着包装袋出来?, 没有?很排斥,只是?困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啊?要吃吗?” “不吃了。吃了来?的?, ”季司骏很像过年串门的?亲戚,“我就是?想来?道个歉,上次动手?打人,是?我不对。” “是?呀!”姜扬治特别爽朗地附和了,“我们?还没吃,你等下。”说完他又走了。 季司骏看着这两个人吃面,因为他是?突然来?的?,还不知道他们?刚才玩了游戏。姜扬治和仲正义一边吃饭,一边用手?肘轻轻撞对方,为之?前玩游戏的?事发笑。 这种场面太可怕了。 而且,他们?还用同一个手?机看同一个下饭视频。仲正义在吃面的?闲暇解释剧情:“这个男的?是?这个女的?的?下属,这个女的?是?这个女的?妈妈的?妹妹。” 晒斑遐想 第46节 “姨妈?”姜扬治也抽空回答。 “对,”仲正义说,“姨妈。” 季司骏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不过,心里又奇妙的?不在意了。就这样吧。 等他们?吃完饭,仲正义要回学校,季司骏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走了。姜扬治跟到门口,飞快穿上鞋,说开车送他们?:“晚上也不好打车。” 仲正义穿得慢点,等他出去了,她才套好。最慢的?是?季司骏,时隔这么久见面,仲正义觉得他还是?这么有?趣,一脚踢飞他的?球鞋,踹到屋外的?走廊上。 季司骏才穿了一只鞋,赶忙去追。可仲正义已经边笑边踢着走开了,季司骏只能光着一只脚追鞋。按理说,还踹着一只鞋,仲正义怎么也移动不了太快。可她 他追得气喘吁吁,气得不行,回头一看,姜扬治正什么都不做,单看着他们?。 “蓝人……”季司骏喘着粗气。 姜扬治笑得很灿烂,看着他说:“好嫉妒你。” 季司骏目瞪口呆:“啊?” 终于,季司骏好不容易穿上了鞋子,一面跳着系鞋带,一面不满地对着姜扬治发牢骚:“这有?什么好嫉妒的?,你也来?一次啊!把?鞋脱了不就好了!” “那还是?算了。”仲正义说,“逗他哪有?逗你好玩。你的?反应最好笑。” 季司骏想了想,自己就能摆脱这样的?女友了,也算好事,心情顿时释然了很多。但是?,这种释然大概也维持不了多久。人容易对着失去的?东西长吁短叹,这差不多都算是?人性的?弱点了。他会?克服,迟早都会?,花花世界迷人眼。 眼看他们?要继续乘电梯下楼,季司骏按了一层。 他解释:“我是?开车来?的?。” “好可惜,”姜扬治说,“不能一起送你了。” 季司骏立刻说:“哦哦,其实我下次再来?开也行。” “那算了。”姜扬治婉拒了他的?好意,“你来?一趟也麻烦。” 姜扬治开车送仲正义回去,坐上车后?,他没急着开,没头没尾地叹了一口气。仲正义在看手?机,纳闷地瞄了他一眼,问他说:“怎么了?” “没有?,只是?在想,”姜扬治说,“非要去扫墓不可吗?” “不。可以不去。”仲正义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之?前催促得那样坚定的?人是?她,可是?现在,告诉他“不去也行”的?也是?她。仲正义放下手?机,安静片刻,继而转过头来?。 她的?表情一点都不真挚,就像玩手?游中途随便和旁边朋友搭话:“我只是?希望你放松点。要是?这件事反倒给?你压力,那就算了。” “你也太随便了吧。”姜扬治嘟囔。 “是?啊。”仲正义说着,继续摆弄手?机,“我就是?随随便便的?人。你不是?想问我消失去哪了吗?不,你肯定猜到了吧。我们?都变熟了,你还从来?没问过。” “……”姜扬治的?手?从方向盘上滑下去。被?说中了。他从未主动问过这件事。虽然几次提及,可他却表现得好像对其中的?理由不感兴趣。这太有?违和感了。 仲正义没有?遮遮掩掩,直白地说出了口:“我在球场上失误,是?因为我晕过去了。我有?问题的?地方不是?脚,而是?心脏。生活没事,只是?剧烈运动会?受影响。我还可以再调整,但是?,爸爸妈妈都哭了。他们?担心我。我十八岁才变道,有?了新的?梦想,根本来?不及犹豫,接到球马上就带球向前冲。” “我在心里想过,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姜扬治说,“我知道,你不可能随便放弃。” “那你还恨我。”仲正义看他一眼,不由得笑了。 “记得很牢固,动不动想你,不恨才怪了吧?”姜扬治也跟着乐了,说完以后?,他又侧过头,声音很低地自言自语,“因为也很爱。” 两个人在车上,说了伤心的?事,可因为都过去了,所以还是?不自觉地发笑。这是?现在并不介怀的?佐证。 “没关系,”仲正义主动拉住他的?手?,用力握紧他,回头看向他的?眼睛,“等放假我陪你去。” 姜扬治也看着她,笃定地回答:“说定了。” · 姜扬治回去大学,结束网课生涯以前,还发生了一个小?风波,牵连到了仲正义。 他自己也纳闷,自己之?前又不是?没露过脸,还上了那个xx卫视的?跨年夜舞台呢,当天也就只涨了些粉,维持了一点热度。其中原因有?几个。 一来?他之?前就和公司谈过,不想太显眼,限定组合期间,他的?存在感也就只类似伴舞老师,没人会?特意留心歌手?的?伴舞。 二来?,卫视晚会?,面向的?群体?比较杂,也不是?人人都关心表演者长什么样的?。对于师奶来?说,他又不浓眉大眼,不符合她们?的?审美。她们?也不习惯追到网上专门查查表演者是?谁。 但是?,这次颁奖的?片段不一样。 主要是?现在刘霁雨她们?正红,都出圈了,她转发一下,大家自然把?注意力投放到上面来?。姜扬治微博不营业,今时不同往日,大家追星也不全靠微博了。论坛小?组,有?人问就有?人挖,姜扬治天天用ig高强度秀恩爱,还不发限动,昨天是?仲正义双手?端着甜品的?照片,今天是?和仲正义牵手?的?照片,明天是?仲正义在操场跑步的?视频。 娱乐小?组流量大,仲正义莫名其妙,走在大学路上频频被?看,吓得她以为自己没拉裤拉链。 得知真相后?,她这才明白,从昨晚起就不断发消息给?自己的?姜扬治到底什么情况。她在学习,所以到现在还没回复。 姜扬治来?学校找她,戴着口罩和帽子,还带了赔罪的?蛋糕:“我有?罪。” 仲正义无视他,直奔上车。 这次回去的?是?仲正义家。仲正义的?爸爸去上班了,妈妈今天难得休息,但一看到姜扬治来?,马上乐呵呵地说:“那我去你姨妈家玩会?儿哦。你们?随意,你们?随意。” 仲正义心里不屑,区区姜扬治而已!有?必要刻意让出空间吗?不出所料,见到妈妈,姜扬治一点都不会?觉得不自然,还笑容灿烂地寒暄:“阿姨等一下,我带了几张购物卡。您别嫌弃。下次有?空我跟您一块儿去姨妈家玩。” 仲正义进了卧室,在床上坐下,直到家门响了,妈妈走了,姜扬治才慢吞吞地进来?。 他话归正题,为牵连到她道歉:“他们?的?关心很快就会?散的?。我们?公司已经在处理了。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没多大影响啦。”仲正义在看手?机,用手?机回复社团社长的?消息,“就是?自己的?生活记录出现在陌生人的?帖子里,有?点奇妙?” “那就好。”他反坐在椅子上。 开朗笨蛋。仲正义在心里笑,继续低下头看手?机。 霎时间,姜扬治伸出手?。那一刻发生得很快,仲正义只感觉肩膀被?施加了一股力,自己马上被?按倒下去。她躺在床上,这么做的?人已经靠了上来?。姜扬治望着她,刚才那和颜悦色的?笑容烟消云散,他问:“你在和谁聊天?” 仲正义懵懵的?:“嗯?社长……” “他为什么给?你发自己的?自拍?”姜扬治陡然变得严肃了。 “我怎么知道?”仲正义只愣了半秒,随即也跟着笑,给?他看聊天记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的?。” 姜扬治顺理成章被?转移注意,他坐起身?,不再压着她了,抱着手?机,目不转睛盯着看:“不能拉黑他吗?” “他是?学长啊……哦,不过也能拉黑吧。”仲正义微笑着,悄悄侧过头,打量他的?反应说,“假如是?路满卓就不行了。” 姜扬治想象了一下:“路满卓无所谓。” 仲正义会?心地点头:“我也觉得。” 他倒在她床上,卷过旁边的?抱枕。她压低身?体?,从上面吻了他,移开时想拿走抱枕,却被?他死死抓住了。姜扬治单手?握紧抱枕,另一只手?掩住脸。每次接完吻,脸都还是?容易发热。 仲正义说:“干嘛?不热吗?” “有?点冷,你把?空调调高一点。”姜扬治回答。 “这几天降温,你多穿点呀。”嘴上这么说,仲正义还是?照办了。 秋天将至。 仲正义索性推开窗户,任由风呼呼地刮进来?。她探出头,乌黑的?长发被?吹着向外飘。姜扬治也来?到她身?后?,跟着一起往外看。 “应该就要下雨了吧。”仲正义说着,迎接沁人心脾的?凉意。 “嗯。”姜扬治看着她的?侧脸。 他又想起那个夏天。聚集了年轻人的?酒店里,倾盆大雨来?到前,他在音乐声中洋洋得意,旁边的?女生突然向前走。她重筑了他的?人生,轻而易举。 而他理所当然地记了很久很久。 第46章 番外 从记事起, 我就是跟着爸爸生活的。 爸爸不抽烟,不喝酒,会很耐心地听我说话, 总是?开朗地发笑, 说话也风趣。我的爸爸长得帅, 跟班上其?他人的爸爸都不一样,不是?我偏向我爸, 是?真的,其他人的爸爸只是女娲娘娘随便抛的泥点子, 我爸爸才是捏出来的泥偶。我还小的时候,他染过头发, 看起来像明星, 但一要去外公外婆家, 或者给我开家长会,爸爸就要把头发喷成黑色。他嫌麻烦,后来就不染了。 我不是?天才,只是?个正常小孩,有意识的记性大概起于幼儿园。六岁上了小学, 直到三年级前, 我都以为爸爸是个家里蹲。 但我觉得没关系。爸爸在家陪我, 我很开心。 我问?爸爸,为什?么染头发,爸爸说,因为他是?混混。我不知道混混是?什?么。我窝在爸爸怀里, 两只手摸他的脸, 捏他鼻子,掐他头发, 他都不生?气。我摸爸爸的嘴巴,看到上面?有一颗痣,我说那是?贪吃痣,爸爸告诉我,那是?孔。他以前嘴巴上戴钉子才有的。 爸爸基本不出去上班,有时候,会有一些人来家里找他。爸爸把他们都带到只有他能进的房间。来找他的人五花八门,其?中不少都打扮得?很奇怪,会用帽子、口罩和墨镜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爸爸也会出门,一出门就是?好几天,让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照顾我。回来的时候,爸爸会带一箩筐礼物。我叫他别乱花钱,他又?不工作,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爸爸就笑着说,是?他在工地集市买的,便宜货。 我带到学校去,识货的同?学告诉我,这些都是?进口的。有的是?美国的东西,有的是?韩国的东西。同?学说,你爸爸是?不是?百万富翁。我很自豪地说,不,我爸爸是?无业游民?。同?学说,这不可能。除非这是?你爸爸偷的。 三年级下学期时,我已经知道“混混”是?什?么了。 我发现,爸爸可能不是?家里蹲,而是?罪犯。 我很担心爸爸被抓起来,白天小心翼翼,生?怕暴露。年幼的我,就这样背负上了家庭的重担!从此以后,我是?个连自己爸爸都要藏起来的人! 但是?,和谨慎的我不同?,爸爸是?个天真的乐天派。这种情况下,他还照常带我出门玩。在游乐园里,我战战兢兢,爸爸却像个傻子一样,只顾着说他和妈妈以前去游乐园的经历。 坐太空飞船的时候,我甚至发现有人在偷拍爸爸。我马上拉着爸爸走,爸爸却像个傻逼一样,以为我耍小性子,把我抱起来。 我崩溃了,忍不住给了爸爸窝心一脚。爸爸“嗷”了一嗓子,还没?让我掉下去,把我平稳地放下,弯着腰夸我:“不错,有你妈风范。” 真是?个让人操心的爹!唉! 晚上回家,我偷偷在被子里哭。我的秘密太沉重了,让我苦不堪言。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也确实谁都没?发现。 除了姨妈。 我姨妈是?我妈妈的姐姐,眼镜背后闪烁着智慧的光辉。那一天,姨妈突然带我去吃麦当劳,然后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我一下没?忍住,就吃着奶昔,把爸爸的秘密给说出来了。 我说:“爸爸……爸爸可能是?逃犯!” 姨妈没?有很意外,我在心里想,是?不是?姨妈也早就知道了?姨妈循循善诱:“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我就把我的推测说了。 姨妈思考了一会儿?,问?我说:“要是?爸爸是?罪犯,为什?么还带你出门玩呢?” “可能因为他是?‘地头蛇’?”这是?我从电视里学来的词,我说,“就是?有点像头头那样的,买通了附近的人。” 姨妈说:“有没?有可能爸爸不是??现在是?法治社会,逃罪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吸着鼻涕:“那……那为什?么有人拍爸爸?这不是?第一回 。以前爸爸妈妈带我出去,也经常有人看我们。” “或许……”姨妈平静地说,“只是?因为有人认得?你爸爸?而且,你爸你妈确实也都是?俊男靓女?。在街上,看到美的东西,我们都会下意识多看一眼。” 晒斑遐想 第47节 我还是?不相信。 姨妈是?我们家里的定海神?针,她很有可能是?想唬住我,不让我继续紧张,影响我的学习和生?活。 我观察着爸爸,爸爸总把自己锁在他的房间。那个房间很暗,墙还弄得?很厚,我也进去过,爸爸就是?在里面?玩电脑。我越看越觉得?,爸爸实在是?太废物了!每天就知道玩电脑!妈妈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吃饭的时候,我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能看上你?” 爸爸当时在梦游,他从黑房间出来的时候经常这样:“不知道。” “是?看上了你的脸吧。”你也就这个东西还行了。这话我没?说出口。 结果?爸爸竟然还乐了,揉着我的头说:“说得?好啊。” 我好无语。这个人是?不是?没?有自尊?我不想当面?劝爸爸,就画了一幅金盆洗手的画,在下面?写上大大的“回头是?岸”四?个字,放在餐厅的桌上。 我在写作业,爸爸从黑房间出来,在桌边停下了。我假装专心学习,其?实在关注他的反应。爸爸拿起画,看了好久,然后他叫了我的名字。 爸爸特别开心地说:“这是?你画的?厉害啊。这画的是?一条鱼?” 爸爸把这幅画贴在了他的黑房间里。 我很难过,为爸爸,为我,为我们家的未来。 幸好,救星回来了。 我妈妈回来了! 我妈妈是?个大忙人,她在电视台上班,忙的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回家。当然,也有不忙的时候,但也经常加班到很晚。 妈妈要应酬,会喝得?醉醺醺回家,不要应酬的时候,妈妈也会跟路叔叔和叶阿姨去喝酒。她喝醉了,说话会很大声,隔着老远,在家外面?就听到她的声音。爸爸会出去接她,帮她谢谢代?驾,给她拿包,倒水给她喝。 喝醉的妈妈就像一个老流氓,对爸爸上下其?手,把手伸到爸爸衣服里,跟他玩。爸爸说“孩子在看”,但没?用,他就把妈妈打横扛起来,送到床上去,让她睡觉。我会跟进去,走到妈妈床边,跟她说晚安。 妈妈睡一觉就好了,满血复活。 早晨,爸爸早早地又?到黑房间里去了。妈妈开着电视,却不看,就在旁边吃早饭,一边吃一边问?我最近开心不开心。 电视里在放一些明星舞台,妈妈又?不追星,我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趁这个机会,我把爸爸的事跟妈妈说了。 听完以后,妈妈哈哈大笑。 “我们不是?说过嘛,爸爸是?音乐家呀。”妈妈笑着说。 我嘀咕:“可是?爸爸也没?有去开音乐会什?么的呀。” “音乐家有很多种。他确实不是?罪犯,你觉得?妈妈会跟罪犯结婚生?娃过日子吗?”妈妈说,“你就相信我。” 姨妈这么说,我还将信将疑,妈妈这么说……妈妈都这么说了,对吧?妈妈是?我和爸爸的依靠,永远勇往直前,是?我们全家人的偶像。我肯定听妈妈的。没?有人会怀疑妈妈。“妈妈做的事不一定算正义?,但这就是?她会做的事。”这是?爸爸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