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的年上嗨爽中短集合》 摘一粒星于天河·一 摘一粒星于天河·二 摘一粒星于天河·三 摘一粒星于天河·四 摘一粒星于天河·五 摘一粒星于天河·六 摘一粒星于天河·七 百子柜前·一 百子柜前·二 百子柜前·三 百子柜前·四 百子柜前·五 百子柜前·六 百子柜前·七 百子柜前·八 百子柜前·九 百子柜前·十 SweetArchitect·1 SweetArchitect·2𝔭ō18aв.cō𝓂 SweetArchitect·3 SweetArchitect·4 SweetArchitect·5 SweetArchitect`6 SweetArchitect·7 ρô18ьω.cô𝓶 SweetArchitect·8 SweetArchitect·9 SweetArchitect·10 将后无双·一 严氏宁朝廿五年,亦德肃十年,驻西漠军于与外族一战中大获全胜,得圣上恩准,大军班师回朝,头叁级将领于早朝上面圣领赏,获准赐告,年轻副将易花都亦在此列。 易花都虽为副将,在军中却有小将军的外号,皆因其父当年军衔至镇漠大将军,在战亡后还获追封国师,独子易花都虽年仅十八,但在西漠已有四年,期间屡立小功,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故军中上下戏称他为小将军,甚至连他的顶头上司也偶尔这么调笑他。易小将军身手不凡,为人倒是极为亲厚,嘴上虽是多番劝阻众人不要这么喊,心里其实是不介意的。 除了将门世家以外,易花都的背景,还与当今圣上有些关系。 严从化乃宁朝开国第二位皇帝。先皇携四子与一众有识之士平定多方割据势力,一统中原江山,建严氏帝国后又多番征战四方边陲,致力于夺回曾被各外族趁乱打劫而丢失的国土。严从化乃先帝第二子,亦是才能最为出众的一位。他虽无意于帝位,但在多年军旅中,四名皇子只有他和幺弟活了下来,四皇子又体弱多病,继承大统之责便落在他肩上。最后,他之所以能顺利坐上龙椅,最该感谢的就是已故的易将军。 在先帝临终时,西漠战事未平,边境多有摩擦,仍为储君的严从化率兵亲征。在战场上取得外族酋长首级之时,身后暗箭袭来,是易将军替他挡下,救他一命。 易将军以身护主,遗言中只求严从化照顾家中幼子。易将军的发妻死于难产,他多年忙于守护国土,不曾续弦。 严从化回京后不久,先皇驾崩,他继位为帝,入主东来殿。随之一同入宫的,还有年仅八岁的易花都。 易花都比大皇子仁合还小一岁,严从化便让他给太子做伴读,诗书礼乐皆同师同习,骑射刀枪倒是学得更多。严从化对易将军多年来仍心存感恩,从不忘培养易花都子承父业,宫里的皇子们反而无此必要,习点武艺傍身便是。 严从化在登基之前便有妻妾数位,全是当年陪先皇打江山的老臣子家女眷。当时无人能料到大皇子会死于混战之中,便将这等有威胁的外戚关系统统塞给了二皇子,而今却随着严从化的身份转变而成了隐患。严从化将心思从战场中抽了回来,端坐正殿之上,专心处理起纷杂政务来。除正宫皇后所诞太子外,其他叁位妃嫔共给他生下一儿二女,在他登基时都还算年幼。严从化亦不改帝王风流之俗,不时便往后宫中吸纳女子,但大多只是浅尝即止,极少赏赐正式封号位份,也没有更多子嗣,仿佛美人如云只是他往六宫中塞的调剂罢了。 久而久之,前朝摸不透当今圣上的心思,不敢妄议储君之事,亦无母凭子贵,外戚得宠之机。大家只当严从化真就是薄情寡幸,朝叁暮四之人。 但去年才进宫便获封的贵妃娘娘,似乎不同寻常,着实留住了陛下的心。贵妃家世显赫,容貌不俗,一时之间盛宠不倦,连民间百姓也略有耳闻。此种消息,自然也会传到西漠军中。 早朝之上,严从化一袭玄衣,金冠玉扣,眉目如炬,睥睨脚下众臣。今日无甚要紧议程,主要便是封赏西漠军。单子早就拟好,立于前方的尚书正扬声诵读着封赏名单,将领们逐个上前下跪谢恩。严从化的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落在第二排的少年身上。 易花都一身戎装,盔甲铮亮,腰间佩剑,目不斜视地立定。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出,他才朝前出列,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与一众半生戎马的老将相比,他面容尚有稚气,但不损目光坚定,身形矫健。与朝上众臣无异,他并不敢直视天威,只是默默接旨领赏。 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上马也要自己拉一把的小花儿了。严从化转着白玉扳指,本无表情的眉眼间,顿时有几分仅自己能察觉的遗憾。 易花都正起身归列,双眼下垂着,恭恭敬敬盯着地面。忽然,他似是听见了一声轻叹,但身旁同僚们皆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有反应。易花都按捺不住疑惑,余光一瞥,正与龙椅上的深沉目光交接。四年不见,天下至尊眼中的笑意令他心头一动,惊怕与喜悦交织,易花都呼吸一滞,连忙低下头去。 严从化只微扬嘴角,没有开金口。 朝会结束,群臣鱼贯而出,易花都跟在几位老将身后,还没走几级台阶,就听见身后几声呼唤:“小将军!易小将军!” 易花都转身,果然见到陈田正努力地在人群中钻来。他幼时在宫中居住时,陈田便已经跟在严从化身边了,他也受过不少照顾,于是原地立定,等陈田终于挤到跟前来时,还略一颌首:“陈公公,好久不见了。” 陈田气喘吁吁地朝他行礼,“哎哟,小将军几年不见,这长得是人高马大,老奴都快追不上了。” 易花都只是笑笑,护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陈公公喊我何事?可是陛下那边有何交代?” “小将军果然聪明,陛下今晨上朝前就吩咐老奴,待下朝之后,请小将军往东来殿面圣。” 陈田多年来伺候严从化,忠心耿耿,只专司与圣上日常起居相关之事,因此只要见到是他,易花都便知道肯定是皇帝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严从化甚至也不等他回易府更衣,才下了朝便要见他。“好,我这便随你去。”易花都定下心神,跟随陈田转往宫廷深处,期间还主动与他闲聊起来,“这几年,陈公公身体可还好?陛下是不是还是老样子,喝多了便爱往猎场跑,跑得比马儿还快……” 穿曲径通幽处,易花都却被引着绕过了东来殿,入了后头的菲薇阁。那是严从化在仍是储君时就喜欢待的一处小院落,名字是皇帝的生母取的,易花都入宫后,严从化觉得这居所的名字与易花都的名字极为相称,也让他在此住过。如今时隔多年,院内一草一木仍是当年的模样,易花都转入院中,不禁四下环顾,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童年画面来。 “小花儿!过来!”一响亮喝声,令易花都立刻回过神来。他看向庭中梧桐树后,果见严从化正坐在鼓凳之上,一手搭在桌上,另一手置于膝头,虎背熊腰,语出丹田,不怒自威。 易花都心中不免情绪复杂,当今圣上年轻时没少沙场打滚,而自己虽在军营里泡了这么几年,仍是不足眼前天子一半气势。他快步向前走去,于严从化跟前跪下,双手举至额前,“参加陛下。” “你已是受过封赏的军中将领,毋需如此大礼。”严从化语气淡淡,仍是坐着纹丝不动。 “臣自幼受陛下抚养教诲,多年来在陛下身边沾光,受尽陛下庇护宠爱,又是得陛下令才有机会追随先父,报效大宁。”易花都仍低垂着头,话音轻柔,也不知是胆怯还是担忧,“再大的礼,臣都该行给陛下。” 严从化眉头一皱,“……你这都叫什么话?” 易花都噤了声。 “在军中四年,别的没学好,净学了这些马屁话?”严从化话中有了不悦之意,“朕来问你,你还想不想在朕身边待了?” 将后无双·二 “在军中四年,别的没学好,净学了这些马屁话?”严从化话中有了不悦之意,“朕来问你,你还想不想在朕身边待了?” “想!”易花都听他语气有变,连忙答应,一抬头便见严从化直盯着他,目光炯炯,似乎要在他面上烙出个龙印来一般。易花都有些呆了,维持着跪拜姿势,眨眨眼,咽了口唾液,竟一时忘了回避,也盯着严从化的脸看个不停。 “你脸红了,小花儿。”严从化忽然轻声道,“跟外头那颗桃树,果实成熟了的样子,真像。” 易花都本绯色一片的面颊更加涨红起来,“陛下!陛下还说我没学好,自己不还是老样子?”他脱口而出之语,话音中带上了旧时的些许撒娇意味,还一个甩手,大有要干脆坐到地上之意。 听他终于说了句像样的人话,严从化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朕还是比较喜欢你这副样子!”他站起身来,朝易花都伸出手,将他从地上也拉了起来。 易花都还未站稳,便又被严从化以二指捏住了下颌。严从化轻微施力,左右转动着易花都的脸,将他的面容瞧了个仔仔细细,然后才发出一声满意的“嗯”声,“没伤着你这张俊脸,还能给你谈婚事,朕也算对得起你爹了。” 这一回,虽然面颊不红,但被皇帝这般打量调笑,易花都仍是抑制不住耳尖通红,“陛下说什么呢?我爹的遗愿可不包括我的婚事,只包括我但凡能为国捐躯就不可死于安乐。” “又胡说八道!”严从化顺势使劲掐了一把易花都的脸,看着他龇牙咧嘴,“你们易家叁代从军,到你这儿是九代单传,要是真绝后了,朕哪有脸面去见你爹?” 两人沿着小道往御花园中走着。 “当年若不是易将军以身护主,朕如何有今时今日?若非易将军用兵如神,大宁如何能坐享江山太平?易将军一生不曾求过人,只在遗言中求了朕一回,就是要——” “就是要陛下确保我能长大成人,替他继续征战四方,平天下战乱,保百姓安宁,易家世世代代都会以血肉之躯来报效陛下。”不等严从化说完,易花都已倒背如流地补全了他的话,“陛下感恩我爹当年忠君之举,才力排众议接我进宫,一养就是十年。这等情谊,臣深有感触,爹泉下有知,肯定也会十分欣慰的。” “那无论如何,朕也不能让易家独苗疏于教养啊!”严从化不以为然,应得十分坦荡,“也是亏你与朕秉性相合,这么多年来,朕的小花儿,最得朕心。” 易花都没有应这一句,只是抿唇而笑,心中欢喜。当然,他也非完全不谙世事,知道严从化宠爱他,也有他家世之因。易花都不似几个皇子公主一般,背负母妃的寄望与压力,且他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卖官鬻爵之事轮不到他,便是一人得道,家中翻倒过来也倒不出什么鸡犬来。严从化愿意与他亲近,一心想要将这未来可期的大将握在自己掌中,让易花都是天子一人的亲信。 巧合的是,易花都年纪轻轻,极得严从化的欢心。他初入宫时怯生生的模样,便惹得亲眼目睹他父亲战死的君王十分怜爱,后来易花都习惯了宫中生活,胆子竟比皇子们大上不少。蹴鞠飞到了房顶上,仁合太子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小太监们上去取,易花都便如一支箭一般窜了上去,撩了球就想直接往下跳,把宫女太监们吓个半死。严从化听说此事后,罕见地大笑一通,然后夸赞他有其父遗风。 再后来,还有易花都莫名爬到树上去摘玉兰,恰巧严从化路过之事。趴在枝头上的易花都被太监们齐声的“参见陛下”吓了一跳,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他没摔向别处,正正跌往严从化跟前。严从化只是眼前一花,随后便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那娇小身躯。回过神来后,只见几个太监全部扑倒在地,要给这易家小公子做人肉垫子,偏偏他却掉自己怀里了。 “就这么一朵小花儿,也值得你这般不要命?”严从化丝毫不恼,掂了掂这小子才将他放到地上。 易花都连忙跪地行礼,然后也不答话,只是双手持花,毕恭毕敬地将花呈给了严从化。 “……给朕做什么?”严从化好笑地看着他。 易花都缓缓抬头,眼中有着跃跃欲试之意:“这一朵花,值我的命。陛下方才救了我……” “那你便是要把你的命给朕了?”严从化笑意更深。 “嗯。”易花都轻轻点头,满面乖巧。 但偏偏严从化能看出来,他那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子里头,全是按捺不住的胡闹心思。他几个亲生儿女里头,可没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却让严从化心生新鲜,也越发欣赏。他伸手取了那朵花,捏在指间轻旋,“小花儿,小花儿……” 易花都仍然顺从跪着,只听见严从化轻声道:“这宫中一花一叶皆为朕所有,你把朕的东西送给朕,还想以此讨朕欢心?”他以为严从化不快,立刻面露着急之色,正要辩解几句,抬头时却迎上了严从化的面颜。 那朵花被严从化轻置于他耳侧,严从化面带温和笑意,弯下腰来,正看着他:“不过,你话说得也不错,你这朵小花儿,朕很喜欢。” 随后,严从化重新站起,留下一句“起来罢”便离去了。 易花都扭头去看他背影,神色怅然,心头隐动。 如今,君臣两人又沿着御花园的步道,行至那一棵玉兰树下。此时非花季,树上只有郁郁葱葱的绿意。倒是严从化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感叹出声:“想不到啊,当年摘朵花儿都能摔下树的小花儿,如今已是御马杀敌无数的小将军了。易将军在天之灵,应当安慰了。” “陛下,请恕臣直言,‘小将军’这称呼,臣实在是受之有愧。”易花都一脸正经,“军纪不可乱,若是玩笑两句便算了,只怕军中弟兄们当了真,授人话柄,难以收拾。” “哦?那‘小花儿’这称呼,你是受之无愧了?”严从化瞥他一眼,嘴角带笑。 易花都支支吾吾:“他们……他们不知道这个……也就陛下会这么叫。” “仁合不也这么称呼你吗?”严从化的锦鞋踏在了落叶之上。 “没有!太子殿下没有这么称呼我。”易花都有些急切地否定着,往前追上严从化的步伐。 他的这副样子,落在严从化眼中,倒像是情郎被提及时的娇羞可爱模样,顿时令皇帝忆起,多年前他便有将易花都配给太子的念头,后来又想着要让易花都先有军功在身,先立业再成家,之后便逐渐搁置了。如今太子妃已有拟定人选,若是让小花儿嫁过去便只能是侧室,那便实在委屈了他。严从化一时沉默不语,脑中盘算着种种可能。 这头心里想着太子,那头便见仁合太子的身影由远及近。 将后无双·三 严仁合乃当今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严从化登基那一年便获准入东宫。他与易花都年龄相仿,从小在一块长大。多年未见,待严仁合向皇帝行过礼后,两人视线相接,皆是会心微笑,易花都甚至忘了行礼,明明他与太子也是君臣有别。 严从化看着他俩,微微摇头,道:“你们兄弟俩也是数年未叙了,该是嫌朕这个老父亲碍眼的时候了?” “当然不是!”本该诚惶诚恐的是太子,脱口而出的却是易花都,“从西漠回京路途遥远,马儿都让我骑废了几匹,都只是为了回来与陛下一聚。太子殿下若是想见我,就该自己到西漠来。”此话,易花都也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知道严仁合向来也有意于前线一试身手,但碍于储君身份,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你自己往战场跑就算了,还要把朕的儿子也拐过去?”严从化瞅他一眼,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见他张着小嘴似乎又要申辩,抬臂挥手道,“行了,别在这儿贫了,你该回将军府了。” “……将军府?”易花都一时有些错愕。自八岁入宫直至入伍,他都不曾住在宫外过,幼时照顾他的乳娘和家丁都在入宫时厚待遣散了。将军府是他承自父亲的府邸,多年来一直在他名下,但他对那个“家”的记忆早就所剩无几了。 没想到攀山涉水地从大漠而归,竟然也不能住在熟悉的地方。易花都难免委屈,但并未多言。 严从化似是看出了他的失望,复又轻声道:“你爹的灵位在那儿,无论如何,你都得回去看看。放心吧,将军府已经拾掇好了,也有人在那儿供你使唤,一切都是仁合操办的,断不会亏待了你。” 易花都只是躬身行礼:“臣谢过陛下、太子殿下。” “若是在府中坐不住,进宫来便是,朕总不会连小花儿也拒之门外的。”严从化朝太子点了点头,“你送他过去吧。”随后,他便离开了。 “小花儿……父皇竟然还这么叫你呢?”严仁合看着严从化的背影,莞尔一笑,“怕且你回去祭拜过易将军之后,便是开口说要回宫里住,父皇也绝对会同意的。” “是不是连你也笑话我?”易花都瞪他一眼,神色间倒没有多少怒意。 严仁合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语气却十分平静:“好久不见了,花都。先前听闻你负伤了,现在身子如何?” “托殿下的福,已经全好了。”易花都回望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殿下若是还有蹴鞠要臣去捡,臣也能全力以赴了。” 两人想起旧事,相视而笑,一个捧腹一个弯腰。 由此处步行至宫门,沿途虽说不上繁花似锦,但也算风景优美。两人并肩走着,话语轻快。 “这几年,皇后娘娘身子如何?前些时日听说娘娘病重,军中将领们也茹素一日祈福,不知现下可有好些?” “……不太好,母后这几年身体愈发虚弱,好几回连太医都撤了手,就差出去通报了,但后来气又喘了回来。虽说天下间没有子女不希望父母长命百岁的,但眼瞧着她老人家如此煎熬,心里真是难受。” “殿下不必自责,这也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多年与陛下相扶持,劳心劳力,还一手培养殿下成才,宫中人人亲眼所见。” “母后一病就是好几年,时好时坏,近来也很少管理宫中事务了。” “那现在六宫之事,由那位贵妃娘娘打理吗?” “连你也知道她?” “还是略有耳闻的。” “大事还轮不到她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的性子,对后宫向来是管理从严,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只不过这么多年来,真正能与父皇谈心亲近之人,大抵也只有母后一个。她生病之后,你又走了,那便一个也没有了。贵妃娘娘出自书香门第,与那些只识一味讨好父皇的莺莺燕燕确是不同,也难怪父皇钟情于她。” 严仁合说了这一大段话,易花都却独独听见了中间的一句:“……我?” “是啊,你。”严仁合笑着看他,“母后与父皇是惺惺相惜的天下之主,多年来相敬如宾为多,两情相悦倒是为少。你就不同了,像是为父皇度身定造一般,他一见你就乐。” “原来我就是个逗乐子的……” “父皇是真心宠你的,你还记得李姑姑吗,以前一直负责照顾你的那位?你去西漠之后,她被调去贵妃宫里,但知道你回来,父皇主张她去了将军府,现下已在府中等着你了。” “这些琐事,陛下竟然还记着……”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紫金门,往将军府的车马正在门后等候。 严仁合转身看他,神色微黯,“花都,今日重逢,实在令人愉快,可惜晚些还要赴与诸位大将军的宴,无法陪你好好叙上一回。” 易花都回以微笑:“幸亏我只是副将,不用出席。要去那等无聊俗宴,才是难为了你。还不如等改日我进宫来,直接去东宫寻你。” 严仁合没再说什么。易花都正要离去,忽而又想起什么,回头对严仁合道了句:“席间记得替我劝劝陛下,少饮酒,别一会儿和那群大将当堂比武起来,砸坏了东西,西漠军可不管赔!”说罢,他也不上马车,对车夫叮嘱一句之后,自己另跃马扬鞭而去。 由宫门向外望去,在重迭花影中偶见墨色,大概便是易花都被风吹散些许的青丝,在马上跳动着。还有他的剑络,一点樱红,他的盔甲,几阵金光。 易花都这一趟回府,本就是想休息几日便入宫面圣,不料,未等他再请旨,宫里又出了大事。 入宫尚不足一年的贵妃娘娘,突发重疾而薨。宫里立刻乱作一团,皇后带病操持丧事,皇帝一连叁日免了早朝,这可是向来勤政的严从化登基以来头一回。 直到第四日,皇帝才终于在朝会上露面,明显疲惫憔悴,但对政务如旧处理,未有失准。 因贵妃生前未有生育,循祖制葬入皇陵,但未能与帝合葬。丧期二十七日,此间全城披白,如初夏飞霜,令人心生忧愁。易花都一直恪守本分,知道自己并无立场参与这等帝王家事,因此没有再派人请旨入宫。第二十八日,宫里却派人来请他了,还是快到二更的时分,满天只见明月不见星辰。 “小将军,你可来了!”还未到菲薇阁院门,陈田就急忙迎了上来,手里还提着灯,“老奴这也是没办法了,才这么大半夜也差人去请小将军,幸亏小将军还没休息!” “怎么了?”易花都一边走还一边提着自己的素色外裳,方才出门得急,衣服都是随便套上的,“是陛下的事?刚才来找我的不是东宫的人吗……” “是我派的人,但也确实是父皇的事。”易花都这才看清,原来严仁合也在这儿等着,“父皇把自己困在菲薇阁里头,让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他,谁也不见。” 易花都叹了口气,“许是仍在为贵妃娘娘的事伤心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为何不让陛下独自清静清静?” “小将军有所不知,以往陛下虽也爱酒,但向来识得节制。可自打贵妃娘娘去了,陛下饮酒是毫无分寸可言,实在令人忧心。”陈田凑近了些,低声给易花都说道,“其实老奴一直想哪日请小将军来劝劝陛下,但不宜在丧期提起,以免这时候触怒陛下,所以一直在等着。可今晚这情形,也太不寻常了。” 易花都皱起眉头,“就连你们也没有进去劝劝?” “陛下明令禁止老奴进去打扰,老奴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陈田很是无奈。 “我是去过一次,立刻被轰了出来,要是再去,父皇肯定要发火的。”严仁合也跟着叹气,“这一月以来,其实并无多少人能开解父皇烦忧,母后碍于身份不宜多嘴,父皇不喜与我谈这些儿女情长,陈公公又是天天在他跟前转的人,他要愿意谈早谈了。大抵只剩下你了。” 易花都一时无言以对,正有些犹豫究竟该如何是好,忽然,阁中传出一声呼喊—— “是小花儿吗?” 叁人同时望去,只见阁门仍然紧闭。 “小花儿!给朕进来!” 严仁合与陈田默默朝后移动,给易花都腾出一条道来。 将后无双·四 易花都缓步入内,才跨过门槛,便见一缕明黄衣角从柱子旁露出。他往前走了几步,果见严从化颓然坐在地上。还有几步之遥,易花都已能嗅到酒气。 “臣叩见陛下,请陛下保重龙体。”易花都轻声道。 “小花儿,过来。”严从化没有回头。 易花都小心翼翼地走至他身后,然后极缓慢地跪下。他这才瞧见,严从化身前的地面上,正摆着一支金步摇,而严从化满面通红,胡渣点点,发髻微乱,声音嘶哑,“坐过来点,别怕。” “那是贵妃生前喜爱的首饰吗?”易花都挪到严从化身侧,依言坐下。 “不是,她喜爱的那些都随她一同入葬了,这是朕先前命人为她打造的,还未来得及赏给她。”严从化的话语苦涩不堪,令闻者心碎,“她与其他女子不大相同,不知你有否听说?珠钗翠环非她所爱,她就爱文房四宝,尤爱临摹朕的字。” “臣听说过,贵妃与陛下情投意合,鹣鲽情深,人人称羡。”易花都话中也莫名染上苦涩,“臣听说贵妃与别不同,是才德兼备的贤淑女子,最得陛下赏识与怜爱。” “她确是与别不同,她不像皇后,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尽忠职守,恪尽本分,令朕敬佩有加亦望而却步;她也不像其他妃嫔,一心只想顺势攀附,求子心切,得朕一晚便如飞上枝头,甚至没把朕当个人看。贵妃饱读诗书,愿陪朕只彻夜闲聊,她关心朕,当朕是伴侣,如家人。”严从化偏过头来,看了易花都一眼,“她和你倒是有点像。” 闻言,易花都一时之觉百感交集,涌上心头,“陛下……” “而朕能做的事却如此之少。”严从化忽然又有些激动,话音哽咽,难掩不平,“朕虽立她为贵妃,但在她生前却不曾了解她的心愿,在她死后,亦不能如寻常人夫一般替她嚎啕大哭一顿。这儿便是朕唯一所能溃于情绪之处,小花儿,你可知出了这菲薇阁,朕便只能是大宁天子,而不能是严从化了?” “陛下,臣……” “然这非最可悲之事,最可悲是……朕不以为贵妃爱着朕。”严从化仰头望向屋顶横梁。 “陛下何出此言?” “贵妃性子温柔,有才识有见地,但不论她嫁与何人,这都不会改变。若她没有入宫选秀为妃,她嫁给大臣,嫁给秀才,嫁给任何一个皇宫贵族,甚至是嫁给平民百姓或庄稼人,她亦会如此善解人意,红袖添香。这些都非朕所独有。”严从化猛吸鼻子,“这已是朕能得到的,最接近真正倾心于朕的一个女子了,她却就这么死了。” “陛下,我,我……”易花都稍微倾身向前,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似是有话要从心胸之中冲脱而出。 “罢了,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与你谈这些。”严从化忽然苦笑一声,“唉,小花儿还年轻,大概你听了也只会想,朕已得天下,为何还如同毛头小子一般有这些痴情怨念,你不会明白的。” “我怎会不明白?我太明白!”易花都忽然大声道,“不过是眼见着倾心所爱之人,日夜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温和亲近,却始终不能入他心神罢了。你知道这份情谊能够伴随终身,但亦知这并不是自己所渴求之情。你知道他有千百般好,但都不属于自己。你看着他对你也是那样千百般好,但却无以为报,只想把心掏出来给他,可他要的不是一颗心,不是我的心……” 易花都看向严从化,这才发现原来他手里一直握着酒壶,此时正往嘴里又灌了几口。 “已识清此生挚爱,却只算得上是我自己的此生挚爱,偏偏他无心装载,这我如何会不明白?”易花都的目光随他手中的酒瓶一齐落在地上。 倏尔那酒瓶飞跃出去,被扔到了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脆响,瓷片落地开花,酒液喷洒至墙身上,浓烈呛人,一室迷醉。 “陛下!” 翌日清晨,严从化被剧烈头痛唤醒,大抵自他成婚以来便不曾如此醉过。他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口鼻中苦涩不堪,酒味令人作呕。 “陈田——”他大喊一声,却无人回应。 严从化只好自己从地面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这才认出自己正身处菲薇阁。他一面托着沉重的额头,一面粗略以视线扫过周遭,身旁正有一件素色外袍落于地,应当是丧期宫人所着孝服。除此之外,远处还有瓷器破碎一地。 他抓过那件外袍来,见上头染着腥红点点,心中猜到了七八分。“陈田!”他又高喊道。 这一回,终于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哆嗦着跪地行礼,还说陈公公往尚食局去给陛下备早点去了。严从化直接打断他,令他立刻回东来殿备浴水以供梳洗,还有醒酒汤。 严从化将那件脏了的外袍又扔回到地上,吩咐下人给这里收拾干净,然后由宫女搀着回了东来殿。 对于昨夜之事,他已是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之后就独坐阁中喝酒。再后来,大概是过于思念贵妃,不知喊了哪个宫女进来,就地发泄了吧。严从化并不为此而苦恼,毕竟被君王临幸这等大喜事,即便自己不去寻,那宫女肯定也会主动前来请示的。大不了就给个美人的封号,照旧往后宫里一塞,再无多余事端。也不知此幸运女子是何人,竟然就这么仓皇失措地跑了,错失良机得连严从化都觉得有些滑稽。但他再无精力去思索此等闲事,此刻他正头痛欲裂,今日即便不去上朝,也得邀群臣议事,不能再疏于朝政了。 丧期过后,严从化敛了愁思,专心致志地埋头政务之中。天下之大,需要他处理的事务多得很,治理东江,拜祭南山,调兵西漠,礼待北藩,何事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何事又能放手让太子一试,严从化心中有数。但痛失爱妃不过月余,他心中仍有凄怆,偶尔难免心感寂寞。没过多久,西漠军请旨重组,到了该回边疆的时候了,严从化这才想起易花都来,自他回将军府后,竟已有两月多不曾见面了。 严从化立刻派人去请易花都入宫,却吃了闭门羹——易副将身体不适,卧病在床,难以面圣。严从化并未多想,只道是易花都回京水土不服,旧患复发,便朱笔一挥,再赐告他叁月,另派宫中御医去将军府察看。 御医回来却报,将军府虽对他款待有加,但只言已请专职大夫入府,不劳烦宫中御医大驾,反正易副将本人的面是没见着。 严从化心中大为奇怪,只当是孩子大了,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不宜过分拘束。再过一月,严从化一直等着易花都主动请旨入宫,将军府却始终没有动静,他只好再派人去请,结果又是称病不起。严从化再派御医去,竟还是被拒之门外。 “岂有此理!” 严从化一拍桌面,惊得所有太监宫女齐齐下跪。 “派人去请,请不来,派大夫去看,也看不着!莫非这小子是存心躲着朕?” 陈田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不发一言。 “朕想要见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就在京城之内,还有见不到的道理?你们八抬大轿去将军府,便是他真病得瘫倒在地,双腿瘸拐,五感俱失,也给朕把人抬过来!” 将后无双·五 有强制性行为…… —————————————————— 严从化站于桌前,负手而立,背对正门。易花都身着常服,独自入内,只见君王背影而不观其神色。 “罪臣叩见陛下。”易花都跪地叩首,话语气息稍弱,难掩惊惶。 “原来你还能走着进来,朕还当你病得下不来床,连抬腿跨一跨朕这东来殿的门槛都没力气了呢。”严从化仍未转身,话音愠怒。 易花都不答,仍是跪着。 “朕还以为,天底下仍有你易花都一人,会以真情实感待朕。”严从化叹了口气,“你是怕朕吗?怕但凡你有半分行差踏错,朕便会发落你,所以你宁愿闭门不见,闭口不谈?” “便是你对朕有所不满,大可与朕争拗一番!”严从化猛然转身,袍袖挥出簌簌声响,“朕便是心生不悦,又会如何处置你?将你重发回军中,容你报效大宁?还是准你带着你爹的灵位衣锦还乡,长居祖籍故土?这些事,这些——”严从化怒极,手指着易花都上下点动,“你宁愿直接当朕是仇人一般,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易花都仍是跪趴着,一声不吭。 严从化大喝一声:“给朕抬起头来!” 易花都这才缓缓撑起上身,露出面容。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唇无血色,举着的双手颤动肉眼可见。 这般憔悴,哪还有半分那日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模样?严从化错愕片刻,随后语气舒缓下来,“你,你真是病成这样?那朕派了御医去,你怎么也不让他们瞧瞧?快起来吧。” 说罢,他上前几步,朝易花都伸出手来,正要去搀扶一把。易花都却忽地浑身发抖,似是十分害怕,连连后退几步,避开严从化的触碰。 “怎么……?”严从化疑惑未消,又见易花都脸色一青,转身而去,扶着门框弯下腰去,一阵干呕起来。他正要唤人来,见易花都身形虚晃几下,忙疾步朝前,在易花都跌倒在地之前,将他先搂入怀中。“来人!御医!快传御医来!” 严从化扶着易花都转入寝殿,把那清减不少的人儿置于一侧软榻上,将身后宫女呈上的茶水递到他嘴边。 这可是皇帝的亲手服侍,易花都诚惶诚恐地接着茶盏,饮下去也不知是何滋味。还不等茶水凉透,白发苍苍的御医大人被带入室内。 “不,不必!陛下,臣身体无大碍,毋需劳烦御医大人!”易花都一见到御医,忽然便焦急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在怕什么?怕御医给你诊出什么不治之症来?”严从化疑虑更甚,伸手按住了不安分的身子,“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讳疾忌医?” “不是,陛下,臣真的……”易花都有口难言,“臣恳求,恳求陛下……” 他这副好似要哭出来的模样,却令严从化心中更为生疑,干脆直接以掌心压住易花都的肩头,将他的一条胳膊掰开来,然后示意御医上前。 易花都立刻面如死灰,紧闭双眼,不愿面对。 那御医猫着腰给易花都把了半天脉,先瞧瞧严从化那张紧绷着的脸,再看看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易花都,只能撩着袍角后退几步,毕恭毕敬道:“回秉陛下,易副将的脉象……乃是喜脉,应当二月有余了。” 满堂寂静,只闻得易花都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混账!”严从化猛一拂袖,几步走到窗前,一双鹰眸盯着外头雕栏玉砌,心中五味杂陈。 在易花都幼年入宫时,严从化曾指派御医替他仔细验过身,因此他知道这孩子的体质。多年观察下来,他相信易花都为人品行皆属上乘,又有自己作为后盾,料想应当无人胆敢染指易国师的独生子。但严从化也并非毫无打算,他心中早就想好,待易花都年及弱冠、军功在身之时,只要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不论易花都想要娶妻抑或是下嫁,他都会大方降旨赐婚。 眼下,他青睐有加、寄予厚望的养子,竟然珠胎暗结,未婚先孕?先不说此等丑闻有败将军府名声,最令严从化五雷轰顶的,是他竟不曾有一瞬想到,易花都已经知人事识风月了,暗中与他人握雨携云,自己还懵然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严从化定下心神,转而对御医道:“你先退下。”继而他缓步走近已在榻上坐起身来的易花都,神情凝重地看着他,“是谁?” 易花都顿时惊愕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严从化。 “只要是身家清白之人,暂时纳入你将军府中不成问题。若确是一门良配,由朕作主,你提早成婚便是。”严从化稳声道着,“告诉朕,你腹中胎儿究竟是谁的种?” 易花都眨了眨眼,神色忽变凄凉,“陛下……” “莫非,莫非有人强迫于你?”严从化看他表情不对,眼神立刻狠戾起来,咬牙切齿,“朕知道你秉性正直,并非纵情声色之人。你只管告诉朕,究竟是何人所为,不必担心孽种,朕定当还你清白!” 易花都苦笑一声,眼圈骤然泛红,“是陛下的……” “什么?是朕的谁?”严从化凝神细听。 “是陛下的,就是陛下的!”易花都带着哭腔喊出,“我腹中孩儿,是陛下的骨肉。” 严从化大惊,连退几步,一手撑在身后大花瓶上,“怎么可能?朕何时与你有——那夜在菲薇阁……是你?” 易花都点了点头,话音颤抖:“对,那夜在菲薇阁,是我。” 严从化终于忆起,在酒瓶破碎一地的同时,易花都的那一声呼喊。 “陛下!” 方才还黯然神伤的严从化,不知是被他话中哪一句话触动了,忽然便朝易花都扑来,将他推倒在地。易花都惊得不敢动,下一刻便被严从化粗鲁地吻上,灼热气息带着酒味灌入他鼻腔之中,唇舌间滚烫而辛辣,帝王的霸道与压迫立刻笼罩了他的身心。 “唔——呼!”一吻完毕,易花都已近乎窒息,只能头昏脑胀地猛烈呼吸着。 就在此时,严从化动手扯开他的衣物,粗糙厚掌探向易花都青葱而健壮的少年身躯,毫不怜惜地抚摸揉捏着。 “陛下,陛下这是——” “此生挚爱?你如何会懂得此生挚爱?你爱何人?”严从化先用话语打断他的疑问,然后埋首向他白皙颈肩,堪称粗暴地又亲又咬,隔着最后一层里衣捏他胸前两点,抬膝顶入他腿间,颇为轻蔑地以膝碾压他胯下,然后又亲吻他唇。 易花都恐惧万分,任由天下至尊对自己上下其手,将自己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毫无分寸地拿捏着自己的脆弱之处。他知道自己不能忤逆,否则既是死罪,也有违他忠君爱主之志。可此刻在菲薇阁中,醉得神智不清的严从化,真的是他想要以身相许的那个人吗? “陛下,请陛下——自重!”易花都终是难抑内心屈辱,伸手抵在了严从化胸膛上。若他使出全力,一届武将自有把握能逃离此地,只是若误伤皇帝,那便当真是滔天大罪了。 “你说什么?”严从化动作一顿,哑声问道。 易花都屏息壮胆,轻声答:“请陛下放过我,我立刻去请任何一位娘娘过来,或是外头的宫女……” 严从化撤了一手。 在易花都稍放下心来时,他的脸又被严从化以单手狠狠捏住,力道之大令他生疼。严从化以另一手撕破易花都的亵裤,分开他的双腿,一面将自己的龙根塞入他生涩紧闭的后穴,一面盯着他道:“朕就要你,你要抗旨吗?” “啊!”易花都痛呼一声,不知究竟是处子之身被这般强行撕裂的痛楚更甚,还是严从化竟然用君臣身份来强迫他就范的心痛更甚。 严从化缓慢推入,沉稳坚定,难以抵抗,更令过程折磨加倍。易花都根本感受不到任何舒适,只觉通体发凉,心神俱裂。 完事之后,严从化醉倒在地,不省人事。恰巧陈田休息去了,易花都身披褴褛破衣,顶着星辰逃回将军府。 将后无双·六 “是朕……”严从化坐于椅上,抬手托着额头,看向易花都的目光中不无羞愧,“强要了你。”此刻,他已忆起当夜全部。 易花都默不作声,神色漠然,起身跪到严从化跟前,腰杆挺得笔直。 “你这是做什么?”严从化愕然。 “罪臣自知愧对大宁,愧对先父,愧对陛下。腹中龙种,自当由陛下决定去留,若陛下认为罪臣不配,那臣甘愿领罚。若陛下怜惜血脉,容臣将孩子生下,那臣……有一请求。”易花都话说得一字一顿。 严从化认得他此刻面上的表情,这表情叫做“视死如归”。在易花都八岁时,严从化提出要将他接进宫,并对他直言易将军的遗志,他脸上就是这副表情,还噙着眼泪发愿绝对要报效大宁,至死方休。此刻,他又是这副表情。难道他认为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要他的性命??“什么请求,说说看?”严从化倒想听听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请陛下将罪臣发配回军中,臣愿意以终生流放,换取一个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的机会。”说完,易花都磕了一个响头。 严从化强压怒意,“你先起来。” “陛下。”易花都执意不起,捏紧拳头。 “小花儿。”严从化忽然又这么喊他。 易花都面容微有松动,疑惑地看向他。 “今日,即便在朕忆起菲薇阁一夜之前,即便朕以为是你闯下大祸,朕也从未想过要责罚于你!”严从化字字吐得卯足了劲,“你为何会认为,朕会因此要取你性命?” “因为那夜,陛下对臣并无任何……”易花都面露委屈,“陛下无意于臣,那一夜荒唐,并非陛下所乐意得见。” “胡说!”严从化虽立刻否认,但仍难掩窘迫之色,“即便是朕强取于你,你腹中骨肉也是朕的种,是朕的责任,朕的——”他忽然顿了顿,似是在思量措辞,“是朕失礼,后果应当由朕来承担,是朕有愧于你。” “陛下,臣不愿让陛下心存愧疚。”易花都仍想争辩。 “你跪着不累吗?”严从化皱着眉头看他,忽然又转换话题,“起来吧,先保重身子,之后慢慢谈愧疚不愧疚的事。” 易花都话被堵了回来,心里却仍有些愤愤不平,跪着不动。 严从化鼻间发出一声“哼”,随后起身,亲自弯腰搂住易花都的腰身,将他扶了起来。 易花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脚却没沾到地面,就被严从化拦腰抱起,一路被抱着进了菲薇阁。 易花都被留在了菲薇阁,这个他曾住过两年的地方。 “贵妃才殁不久,不宜此时就册立新妃。你且在此处将就些日子,待孩子生下来之后,朕定当给你一个名分。”严从化想了想,还补充道,“贵妃之父好歹是个三品文官,多年来劳苦功高,便是出于尊重的门面功夫,朕也必须这么做。” 御医每日都来给易花都请脉,严从化多数也在此时前来探望。易花都自小习武,身体强壮,这几个月又深居简出,将龙胎养得十分稳健,御医很是满意。但孩子长得越好,大人便越辛苦。易花都日日茶饭不思却仍吐个昏天暗地,几次御医前脚才走,后脚他便将方才饮下去的安胎药吐了个干净。严从化特意给菲薇阁指派了一个他自己御用的厨子,叮嘱他想法子让小将军开胃些许,但收效甚微。 每次来到菲薇阁,严从化都同做贼似的先躲在院子里,唤李姑姑和另外两个贴身照顾易花都的小太监出来,细细询问阁中情况。下人们的回答每回也大同小异,小将军今日一直留在阁中,只是散步和读书,早膳没用多少,吐了两三回,没说身子哪儿不适。 而易花都每次见到他,也是规规矩矩地行大礼,面上神情一本正经。两人相顾无言,再不似从前那样畅快交谈,随心所欲。 严从化知道,这事只能怪自己。且不说易花都是将门之后,本该纵情沙场,自有矜持骄傲,现在却被自己仗着君威夺了贞操,还得躲躲藏藏地不能让人知道。严从化也忆起了自己那夜粗暴行径,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被一个敬如师长、亲如父兄之人强取豪夺了,他便是不能手刃那人,也要自裁以明志。眼下易花都顾全大局,不吵不闹,还彬彬有礼,已是忍常人所不能忍了。 自己不会辜负他的,既然错已酿成,那身为一国之君,定会承当后果。严从化对自己颇有自信,多年来在后宫众妃嫔美人之间周旋,他多少也谙些讨好之道。更何况小花儿的喜好,他也还是熟悉一二的。 金镂花香囊,紫玉剑络,竹青暗纹丝绸长袍,冷暖玉吊坠,天青琉璃盏,雕麒麟像铜香炉,艾草香团,还有几朵玉兰。一整排宫人托着赏赐依次入内,易花都看得都有些呆了。 严从化的心思,他立刻便明白了。易花都拾起那一枚剑络,轻声叹息。 若他是名女子,这儿摆着的估计便是各色脂粉首饰,供他可穿金戴银地在御花园中招摇炫耀君恩。只因他是男子,赏赐便被大大局限,罗裙钗环不合适,那便只能在吃穿用度上挑挑拣拣。这枚剑络其实很合他心意,捧在手里熠熠生辉,温润舒适。但战场上可容不得这等花里胡俏之物,系在他那饮惯了敌人颈间血的宝剑上,摇来晃去的只会碍着他杀人。 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价值连城,能买下易花都的整个人生。 他终究,是将自己摆在了与那些莺莺燕燕同等的位置上。 易花都将那剑络复又放回到托盘之上,转身道:“这些赏赐,我受之有愧,请陈公公替我向陛下请罪,把它们都送回去吧。” “小将军这是哪儿的话?如今小将军身怀帝裔,那是多大的赏赐都受得起的。”陈田忙向他回礼。 “若是因为身怀帝裔而受赏,那赏赐便该是给腹中龙胎而非给我,我为大宁捐躯本就是职责所在,待孩子出生之后,再直接赏赐给陛下骨肉便是。还请公公替我回绝,若陛下有所责怪,由我一力承担。” “陛下哪儿会责怪小将军你呀……”陈田有些急了,“这些都是陛下指明要给小将军的,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小将军还是不要推辞了。” “那便依我的意思,将这些奇珍异宝全部捐入国库便是。”易花都不以为然,“待有需要之时,朝廷只管取出用之于民。” “唉,小将军哟,这是存心要和陛下过不去。”陈田愁眉苦脸,“眼下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于小将军的,但我们这些下人若是这般去回秉陛下,只怕免不了好一顿罚。” 易花都听了这话,略有些犹豫,沉吟片刻,拾起那两朵玉兰,“那……我收下这个,其他的就请公公送回去吧。这样,陛下应当不会怪罪于你们了吧?” “老奴谢过小将军!”陈田连连道谢,随后赶紧指挥几个宫人离去。 易花都以指尖捏着花朵,盯着花蕊,面露愁容。 那头的严从化见到那一大堆完璧归赵,独独是花朵被取走了,沉默不语半晌,若有所思。 翌日,严从化忙于政事,一整日都无暇摆驾菲薇阁。午后,易花都才令人撤了没动几口的午膳,正郁郁寡欢之时,忽然又有小太监端着盘子过来,说是陛下赏的。 易花都心中更是烦闷,正要挥手赶他走,小太监掀开盖子,里头竟然是一盘洗净切好的新鲜青梅果。酸甜清爽气息立刻飘进了易花都鼻子里,他登时口舌生津,大有兴致。 “……你去替我向陛下谢恩,就说,我很喜欢。”易花都吮着果肉汁液,心中欢喜,嘴角微扬。 将后无双·七 得了易花都一句“喜欢”,严从化心里颇为得意,不巧朝中有两位老臣因病请辞,人事调动引起底下众人蠢蠢欲动,他又不得不先专心处理此事。期间,往菲薇阁送的东西不是金银珠宝,变成了各色瓜果和腌制小菜,还有一双往大里订制的新鞋,和一对笼中喜鹊。 待严从化终于得了空闲,他才着人往菲薇阁打点。这回,又是一整排的宫人端着东西进来,却不再是给易花都的赏赐,而是御用的杯盘碗筷,龙袍龙枕。 易花都还没领悟过来这是何意,下人们已摆了桌,桌上两双筷子。 “小将军,陛下今晚会过来。”陈田小声提点他,“小将军要不要,先去梳洗沐浴?” 易花都面颊微红,终于明白了,这大概是要他侍寝的意思。他还在瞻前顾后,那头圣驾已经摆到,他只能出门迎接。 “起来吧。”严从化扶起正要跪下的易花都,一手搂他后腰,另一手轻覆他小腹上,“你身怀有孕,以后礼节可免,不必拘谨了。” 易花都的身体却僵了僵,以前严从化可从未这般触碰过他,一时令他难以适应。 “近日食欲可有好些?身子有无不适?”严从化柔声细语问他,话音中极有耐心,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不会怪朕这几日冷待你了吧?” 易花都眉头微蹙,看着严从化,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怎地不说话呀?”严从化依然带着微笑,抬手替他理了理鬓角碎发,动作亲昵有加。 易花都这才如梦初醒,稍微后退一步,低头答道:“回陛下,臣一切安好,陛下忙于政事,日夜操劳,臣替万民叩谢陛下。” 严从化笑了笑,偕他手入席。宫女端上菜肴,基本都是清爽开胃的菜式,严从化还主动给易花都夹了一筷子。席间二人偶有交谈,基本是严从化问几句,易花都答几句,不算热络,但也没有冷落,相敬如宾得有些诡异。 饭后,宫女又端上两盏茶和一碗血燕。易花都坐着没动,严从化抿了口茶,问他:“怎么不吃?” 易花都这才知道,那碗燕菜是给他的,他垂头回答:“这等名贵补品,应当由陛下享用。” 严从化笑道:“这东西适合给你安胎补身,朕吃了能有什么用处?” 易花都只好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燕菜虽看着晶莹剔透,但始终是鸟窝里掏出来的东西,天然自带些许腥味,而易花都正是一点腥气都沾不得的时候,那滑溜溜的菜丝被他咽进喉中,几乎立刻又要吐出来。可这是皇帝当面赏的,若是不吃完,那可是大不敬。 严从化一手举着茶盏,见他面色难看,汤匙在碗中搅来搅去,看着十分为难。“味道不好吗?”严从化问他。 易花都摇了摇头,缓缓放下了碗。 严从化直接伸手取过碗来,大口往自己口中灌去。易花都见他毫不在意那是自己吃剩下的,不禁有些看呆,不敢吱声。严从化将那碗喝了个干净,凝神细品余味,竟也道:“下回让他们多放些糖,这吃起来确实……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入夜,下人们撤走杯盘狼藉。易花都被两个宫女请入了卧房,替他换上崭新寝衣,端来鲜花水给他净足漱口。严从化一进来,他们便纷纷退出房中。 易花都愣愣地看着严从化走近,他身上仍着方才的龙袍,另有一赭黄寝袍正置于床上。卧房中只余他们二人。 严从化走到床边,看着易花都,似是在等待什么。易花都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等自己服侍他更衣。 易花都稍微抬起双臂,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着,随后仍是放下双手,垂头不语。 严从化轻叹了口气,唤了陈田入内替他更衣。陈田全程头不敢抬,只顾自己手里的活,完事了便脚底抹油一般告退了。严从化一个回头,却见易花都已钻上了床,靠内平躺着,双目只瞪着头顶梁木。 这孩子当真木讷得很。严从化心中无语,只能自己也躺上去。他倒不会责怪易花都不懂得服侍,毕竟易花都从小也是在宫中长大,一直有人专门照料,参军后则跟从军营纪律,日常起居应当皆是自己独力完成,年纪又还小,若无人指导,哪儿懂得照顾别人?此事他若是知情识趣地缠上来,那才是怪哉。只是他现在躺在旁边,浑身僵硬得像是害怕自己吃了他似的,明明他现在怀着孕,若是无甚兴致,自己又不会强迫于他。 思量至此,严从化不免想到,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上回对他太过粗暴了,才把他吓成了这个样子。严从化心中又升起了歉意,扭头看向枕边人,见易花都盖着锦被,小腹微隆,目不斜视地盯着上头。 “是不是在军营中习惯了自己睡,现在睡在朕旁边,很是不惯?”严从化轻声问他。 易花都缓缓答道:“回陛下,臣从两岁起就是自己睡了。” 严从化这才想起来,易花都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打仗在外,幼年家中估计只有一两个乳母嬷嬷照顾。下人自然不会和少爷同榻而卧,想来,易花都确实很早就惯于独立了。 这确实让人心疼,严从化自己的几个儿女,至少从小有母妃在身边看顾,易花都却孑然一身了这么多年。 严从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易花都忽又开口:“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什么?” “臣现在的身子……仰卧而躺实在有些不适,陛下可否容臣翻个身,侧着睡?” 还以为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呢,严从化微笑了一下,“准了。” 易花都这便轻微转动起来,然而,他是翻身朝里,只留给严从化一个无言的背影。 严从化心中失落,但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自顾自睡去。 翌日有早朝,严从化按时起身。若是在其他妃嫔处留宿,此时该是由美人儿亲自替他洗漱穿衣,说不定还有片刻调笑厮磨,然后他才会离开。今晨他起身之后,却见易花都蜷着身子,睡得正酣。这缩成一团的睡姿虽然有些古怪,但也有几分可爱。 严从化忍不住伸手去抚他脑袋,易花都只是哼了一声,并未醒来。 陈田和李姑姑两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李姑姑先朝前行礼道:“陛下,近日小将军多见嗜睡易乏,御医也说此属正常。服侍陛下之事,请陛下容许奴婢代劳。” “无碍,让他睡吧,在军中都是鸡鸣便要列队,趁现在让他多睡一会儿。”严从化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生怕惊醒易花都,“你先去厨房备早膳,等他醒了就督着他吃干净。陈田,你去打水来。” 待易花都醒来时,其实也不算太晚,但严从化早已去上朝了。易花都爬起身来,瞥见床头摆着一盏残茶。 “这是……”易花都捧起那茶盏。 “这是陛下先前用过的,方才怕吵醒小将军便没有收拾。让奴婢取了吧。”李姑姑伸出手来。 易花都二话不说,把茶盏举到嘴边,将里头半温的茶汤一饮而尽,然后才递给她。 将后无双·八 之后两天,严从化没有再来菲薇阁。 易花都坐于院中,逗弄着笼子里的两只喜鹊,心里有些烦闷。不知是因此困在此处太久,还是身怀有孕之人本就容易胡思乱想,他心里竟然有些思念起严从化来。 早知道那晚就服个软、撒个娇,横竖也是说些好听的话来讨他欢心罢了,何乐而不为呢?偏偏那晚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之后也不知几时他才有空再来。易花都一手托腮,另一手抚腹,护着里头逐渐长大的龙种。一想到这个孩子,他心里就更乱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明明在将军府时,无人知晓当夜之事,更无人料到他与严从化竟然一击即中。若是悄悄找个法子落了,再称病不适,也能瞒过去。他甚至毋需令严从化想起那件事来,还能照旧于他以君臣相称,一切如故,只他自己拥有那一夜风流的回忆。 可易花都心中仍不时闪过那一个念头——他与严从化并肩而行,严从化搂住自己,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他梦寐以求的那一份深情。 不单只因为这孩子是皇帝血脉,更因为,这是严从化的孩子。 自己现在可真像个被遗弃冷宫的怨妃,不行,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易花都摇了摇头,敛了心思,不再去想那些令他忧心之事。此时思绪渐清,他立即又想到,若是再来一回,他也仍会如那夜一样,选择克制对待严从化,他才不是那些一心只想攀龙附凤,换得几晚恩宠便被弃之不顾的庸俗男女。若是严从化始终不能体察他的心意,那就一辈子如此便是,再怎么说,他也不会不让自己重返西漠军中的。 易花都的满腹思虑,却在见到陈田的那一刻又被打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一腔思情。?“陈公公!”易花都立刻起身相迎,稍向前方探看,却始终只见陈田一人身影。 陈田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如常行礼:“陛下命老奴送了些参汤来。” “陛下……自己不来了吗?”易花都忍不住问他。 “小将军要见陛下?老奴一会儿便去请示。不过,今日是初十……”陈田显得有些犹豫,“陛下在皇后娘娘那边。” 易花都立刻犹如被冰水当头浇了个透,身心俱凉。一直到陈田告退,他都没有再发一言。 “是啊,皇后……” 他有皇后,一个确也对自己有恩的贤惠正妻,还有后宫三千,个个温婉娇媚;他喜爱的是软似无骨,弱柳扶风的女子;他不求子嗣延绵,反而惧怕宠妃母凭子贵。这些,易花都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回将军府,”易花都淡淡吩咐,“将我的剑取过来。” 陈田终于还是将易花都想见他的事,如实禀报给了严从化。皇帝第二日下了早朝便往菲薇阁来了。 易花都起了个大早,命人在园中生了火。他换上了武将官服,将这段时日严从化给他的那些玉兰花,亲手一股脑儿全部扔进火中。他用家传宝剑,将那本挂在门口的鸟笼子一把挑了下来。鸟笼落在地上,摔得变了形,两只喜鹊受惊,困在笼中上蹿下跳。易花都以剑劈斩,狠狠地将鸟笼砍了个四分五裂。 戎甲加身的易花都一脸刚烈,手中持剑,两只喜鹊从笼中振翅飞出,窜入天际,得享自由,不见踪影——这便是严从化进来之时所看到的全部。 “你这是在做什么?!”严从化惊诧万分。 易花都未料到严从化会此时前来,先是一愣,随后坦然收剑入鞘,单膝而跪,字字铿锵:“回秉陛下,罪臣自知愧对皇恩,求陛下恩准罪臣出宫回将军府。臣以性命担保,在诞下龙胎之前绝不离府半步。孩子生下来之后,会立刻送回宫中,任凭陛下安排。臣也会即日前往西漠归队,此生不再回京!” “你到底想怎么样?!”严从化怒喝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朕身边吗?朕如何亏待你了?日常起居,菲薇阁统统按照贵妃规格给你配置,西漠军又不是只有你易小将军一个能用之人,少了你就肯定打败仗吗?你不爱奇珍异宝,朕变着花样给你送东西!朕人也不是没有来过,来了你却不冷不热!朕有什么给不了你,不能令你满意的?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易花都本低头而跪,默默任他训话,听到最后一句,才缓缓抬起头来。 严从化正一甩袖,就见到易花都一张眉眼清秀,俊朗英武的年轻脸庞,正双目含泪,决然地看着他。 “我要陛下一人心,陛下愿给吗?” 听见这话,严从化心中居然涌上动容,他深吸一气,然后才道:“朕已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名——” “我不要册封妃位,不要宫殿楼阁,不要万民朝拜,我要的是陛下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易花都从容打断他,眼中泪光闪闪,“陛下为何至今未能明白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你的心意……”严从化史无前例地呼吸紊乱,支吾着说不清话,“你就是想要回西漠去,离朕远远的,对不对?” “是,若陛下不能如我所愿般待我,那大漠深处便是我唯一的归宿,直至他日马革裹尸还。”易花都答道,“但我的心意……我痴心爱慕陛下已经十年了!” 严从化倒抽一口凉气:“……十年?” 易花都合上双眼,任泪水落下:“自陛下将我爹棺木送回到将军府,那一日……陛下拥我入怀,告诉我不必害怕,我爹将我托付给你,你会好好照顾我,今后但凡世上有你一席之地,我也定会受你庇佑。我答道,我不愿只待在——” “你不愿只待在朕的羽翼之下,偷享太平,必当继承先父事业,替他继续征战四方,平天下战乱,保百姓安宁,愿为朕所用,报效大宁,至死方休。”严从化低声补全他话语。 他也记得那日,怎会忘得了呢?将军府中设灵,那铺天盖地的雪白。他走入灵堂中,身后棺中只有一身戎装,易将军的尸首因经不起长途跋涉,已就地葬在了大漠中。严从化一眼便看见了仍是个孩子的易花都,他披麻戴孝,扭过头来看着自己,面上正如现在的他一般,挂着清泪。 在今日之前,那是严从化唯一一次看见易花都哭泣。 他知道易花都向来敬仰自己,可又怎料到,在当年那孩童心中,竟也会有除君臣之礼以外的情愫,而在此后多年的相处之中,情愫已渐渐演变为难以遏制的情爱。 “我八岁,你将我接回宫中,亲自为我穿衣束发;我十岁,临了你当年赏给我爹的一幅字,你将我的帖夹在了最喜爱的诗集之中;我十一岁,你带我去猎场,借我羽箭一支,我竟侥幸射中了大雁,你便将弓箭赏给我;我十三岁,从马上跌下,你不顾众人目光,抱我上了你的马;我十四岁,离京之前,你与我对酌,说我与你一样,已是个能保家卫国的血性男儿;我十五岁,你在太子的书信中夹了一句手书的生辰贺词,至今我仍将它藏于贴身护甲之中……” 易花都将往事件件述来,话语中措辞不分尊卑,听起来却令人觉悲凉渺小。 将后无双·九 严从化发出一声叹息,“小花儿,你对朕,那只是——” “不是,我知道陛下想说什么,不是!”易花都早已顾不上彼此身份,想说边说了,“陛下曾言,不以为贵妃爱着陛下,只因贵妃柔情非陛下所独有。但我心中认定了陛下,只有陛下一人,亦不愿与任何人共享陛下身旁的位置。我知道陛下有三宫六院,有结发皇后,有整个天下可供挑选,但我不愿被选,不愿被宠,不愿被应付,更不愿只待在一个精致的鸟笼里苦苦等待!” 此时,易花都已颓然坐在地上,“我可以为了陛下做任何事,刀山火海,上阵杀敌,为陛下生儿育女,奉陛下之命上断头台……只独独不能接受,明知陛下无心于我,却还留在陛下身边。” 易花都哭着看向严从化,“陛下,就让我走吧,孩子可以交给皇后娘娘,我保证断得一干二净,绝不给陛下余任何一丝后患。我是一个武将,我仍有用处,我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余生来保卫大宁。陛下,我无法再这么日日目睹陛下在各宫之中穿梭,待我与待其他娘娘无异,时刻提醒我,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陛下的心,我无法再忍受了!” 严从化长久沉默。 他既没有反驳易花都,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极震惊地凝视着他,复杂而深沉,说不出喜怒哀乐。 “十年?”终于,严从化问了一句。 易花都轻轻点头,语气已平静下来,好似一切已如逝水东流,再无任何意义,“十年。” 严从化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几个宫女急急忙忙地凑过来扶起易花都。易花都心神俱碎,只能由她们撑着走回房中。 那日后,京城连着下了半月的雨。 易花都未得获准出宫之令,只能继续留在菲薇阁中。御医仍按时过来诊脉,阁中其余安排一切照旧,但严从化没有再来过,甚至连陈田也没有来。 雨停后,本因贵妃丧事而推迟许久的围猎大会,终于再度提上日程。严从化携京中众将领前往京郊猎场,陪同的还有几位皇子公主,以往还会带着皇后,但皇后近年病情反复,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这等场合了。 还未去西漠的那几年,易花都每年都会参加,今年则不必指望了。在菲薇阁,能清楚听见圣驾离宫的动静,令他心中极痛。好几次他又命人在园中生起火来,那一套被他多年珍藏的弓箭,每回提着到了火边,却始终未能舍得扔下。 按照惯例,围猎共有十日,但今年似乎结束得早了些。至第八日,宫里便有了预备迎接圣驾的动静。易花都并未多作期待,他已无太多精力去猜测严从化的想法了,腹中胎儿渐重,他每日都深觉疲乏。现在吐是不吐了,食量比未怀孕之前大了不少,但他时时感觉腰酸腿软,气力不逮。他亦有如实向御医反应,御医细细查看一番,得悉他在军营中曾受旧伤之后,嘴上虽说着宽慰的话,面色却显得有些凝重。 易花都倒不忧心自己的小命,心中甚至有了“若是同娘亲一样死于难产,好歹生下来的是龙种,那也算是以身报效大宁了吧”的念头。 他还未理清思绪,菲薇阁迎来了这几个月的第一位访客。 严仁合一身轻便简装,束袖蹬靴,一看便是才从猎场回来的装束。 易花都望着他的背影,惊讶于他与严从化的相似,久久未能出声唤他。 还是严仁合先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向易花都,目光落在他圆润隆起的孕腹上。 “参见太——” “不必了。”严仁合直接打断易花都,大步走入阁中落座,还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易花都无奈依言坐下。宫人谨慎地上前奉茶,之后便依严仁合吩咐散去。易花都不敢说话,只瞧瞧观察太子的脸色。 严仁合察觉到了他的试探,翻了个白眼,“恭喜你,多年心愿得偿了?” 易花都呆住:“……什么?” “你对父皇的心思,这么久了,你以为我一点儿也看不出吗?”严仁合抿茶而叹。 “……你,你都知道?”易花都始料未及,面色一红,抬手捂住肚子,有些慌乱地抚着,“是陛下让你来的吗?” “不是,父皇不知道我要来。”严仁合面色晦暗不明,“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原来他把你藏在这儿了。只不过,菲薇阁又不是深山老林,他既将你安置在此,那多半也做好了纸包不住火的准备。这禁宫之中,可没有什么秘密。” 易花都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那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严仁合再叹气,“她知道了。” “是我有愧于娘娘……”易花都面露内疚,“当年进宫,我也没少受娘娘悉心照顾,多年来蒙她恩宠甚多。逢年过节,她总会记挂着我,还会记着我爹娘生死二忌。此事定叫娘娘十分伤心……” “母后没有怪你,毕竟若非父皇愿意,又有谁能强迫他于此事?”严仁合语气有些生硬。 “请殿下转告娘娘,一切大可放心,易花都绝非恩将仇报之人,我不会做出令娘娘和殿下为难之事来。”易花都凑近他些许,急切解释,“待孩子生下之后,我自会回西漠军中,只继承家父遗志,一心从军,绝不食言!不论所生的是儿是女,都交由皇后娘娘照顾,只当是娘娘的亲生孩子,我绝不干涉!” “你说什么?”严仁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咱们多年相识,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易花都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更加着急起来,“陛下一日统领大宁,我便一日只服从陛下一人,但若论他日继承大统之事,我可从未想过除你以外的他人。我本想着,待你君临天下那日,只求你留我一个看守皇陵以度余生的位置便可。如今看来,或许像我爹那般葬身大漠,死不见尸,更为合适了。总之,我不会留在这里给你么添堵的。”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胡言乱语?!”严仁合竟有些恼了,难以置信地回问他,“你这样想,对得起我父皇吗?” “对得起陛下……什么?”易花都迷茫不已。 “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此时回来?今次围猎为何又会提前结束?”严仁合严肃起来,“在猎场那几日,父皇召集数位重臣和我一同商议,有意要将后宫一众妃嫔各个遣散,各归原籍,除我母后以外,一个不留!” 易花都惊讶万分,难以反应,“陛下他……为何?” “那几位老臣子是猜不透他为何要这么做,但我知道,当然是为了你。”严仁合直直看着他,“他们都觉得父皇疯了。你也不是不清楚,父皇多年来小心翼翼对待后宫,为的就是一个’和’字。妃嫔也好,美人也好,外戚也好,皆是他为稳固大宁江山而苦心经营的筹码。若他当真一举清空后宫,那之后他定要小心处理前朝抗议与权势波动,一切如履薄冰,步步难行。父皇煞费苦心地维持了多年平衡,为了你,要一朝打破,你心里却只想着逃走吗?” 将后无双·十 东来殿中,严从化适才换下染了不少污血的戎装,正洗净双手。身后有小太监又端进来放了花瓣的清水,给他绞了帕子净面。严从化抹了一把脸,转身看向外头,却见陈田领着另一人进来了。 “陛下,小将军一听见陛下回宫,就立刻来了。”陈田侧了侧身,露出他身后的易花都来。 易花都身披绸缎斗篷,堪堪遮住隆起腰腹。不过一月不见,他的孕腹便大了一圈,便是衣着宽松,也再难掩盖腰前垂悬的圆润,惹人注目。 严从化一时有些犹豫,先将帕子扔回到水盆之中,挥挥手退散两个下人,后才步近易花都,“你怎么来了?”他仍记得上次见面,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易花都声声泣血,令他心中不安至今。 易花都微躬身行礼,稍垂下头来,姿态恭顺,“陛下。”他似是有话要说,余光却先瞥见了方才严从化换下置于一旁的染血脏衣,立即问道:“陛下在猎场受伤了?” “朕没有受伤?”严从化有些疑惑,顺他目光看去,才知道他是见到了衣服,“那是蛇血。刚才朕离远射中一只山鸡,进林中拾获时,遇到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蟒,直接一剑砍了下去,血溅了朕一身。”严从化解释着,还伸手稍微挡住了易花都,扭头想要去取那件脏衣,“得让他们把这烧了,蛇血腥得很,一会儿你闻见了又要吐。” “陛下!”易花都见他状似要离开,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严从化不解,回头看他。 易花都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臣听闻,陛下有意要遣散宫中诸位妃嫔娘娘与美人姑娘们,臣斗胆请陛下三思。” “你如何知道的?是仁合告诉你的?”严从化面露些许羞赧,低声反问他。 “陛下真有此意?”先前易花都还不大相信,见他并未否认,这才愈加着急起来,“此事,此事可太不明智,贤妃淑妃家世显赫,丽嫔又是二皇子的生母,若是真被逐出宫去,岂不是往她们娘家脸上扇巴掌?” “这些都不足为惧,朕早就想将那几个尸位素餐的门阀连根拔起了,这样反而免得她们在朕面前哭哭啼啼。”严从化摇了摇头,“此事你不必操心,朕若是想做,必定会做得干干净净。只是,皇后是朕的糟糠之妻,多年来规行矩步,从未有失,现在又身体有恙,朕实在不愿将她牵连进来。” “陛下万万不可弃皇后娘娘于不顾!”情急之下,易花都握紧了严从化的手,“若说遣散其余妃嫔美人,都只是陛下为肃清朝政而不得已为之,也是情有可原。可若陛下不珍惜皇后娘娘,那是会遭百姓唾骂怨恨,令史官秉笔直书之事!陛下明明是千古英雄,怎可在此事上蒙了污名?” 严从化先是惊异于易花都的亲近之举,回握住他那只情不自禁牵上来的手,然后轻轻搂住他腰身,沉声问他:“可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易花都未料到他竟出此言,一时噎住。 “朕的小花儿,想要与朕双宿双栖,想要朕心无旁骛,想要朕待你只如你一人,朕都明白。”严从化看着他,毫不回避地直视入他眼内,“朕也想通了,从前坐以哀叹天下间无人以真心待朕,亦不曾想过,真心之所以为真心,便是其必定不可分割。把一颗真心劈开成三千份,那一份又能有多少呢?你已用十年青春光景来证明你对朕的心意了,还将余生都予给了大宁,此份坚贞……小花儿想要的,朕一定会给你。” “可是,可是,你是皇帝呀……”易花都被他这般抱着,低沉温柔宽慰话语落于耳内,令他简直双膝都要发软,他却仍哽咽着迟疑不决,“我之前怎么会想到,我问陛下索取之物,竟会令陛下承受这般压力。” “你若是时时刻刻只记着朕是皇帝,那朕大概也不会喜欢你。”严从化抬手抚他脸,轻蹭他泛红眼角,“哎,你别哭呀?你在西漠军中那几年,朕可有派人打听过,连断骨削肉之伤,你都是一声不吭的,怎么回来半年就哭两回了?朕都已经答应你了,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你可别又哭了。” “得君一言如此,足矣。”易花都亦抬掌去覆他面颊,指腹划过他眼角细纹与额边陈年伤痕,随即倾身吻他。 严从化几乎不加迟疑,登时抱紧了易花都腰身,吮住他的唇瓣用力亲吻,仿佛要将方才在猎场的惊心动魄,透过这一吻统统传递过去。他搂着易花都的后腰,想要直接将他抱起,碍于二人身躯之间的龙胎,严从化只能调整姿势,一手兜住易花都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易花都双臂随即圈住他的脖颈,仰面追逐热吻,直至彼此都气喘吁吁。 易花都痴痴地凝望着严从化,不知自己面颊已被他的胡渣磨蹭起一片泛红。 严从化抱着他大步走回到床边,两人一同跌入到柔软锦被之中。他扯开易花都的斗篷,却见他竟然只着了宽松中衣,再一探,里头竟未着小衣。 “小花儿这莫不是有备而来?”严从化调笑道,一面还将自己本就换了一半的衣物脱除掉。 “不是!是,是衣服都不合身了……”易花都羞得不行,抬臂掩面。 “正好,你是有所不知,昨日猎到了一头雄鹿,一碗鹿血下去,朕是一宿没睡。”严从化将他的手臂又拉了下来,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胯下按去。 易花都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小声惊叫着把手臂缩了回来。他惊慌失措地想要起身,却被严从化以单膝抵进腿间,上半身轻松地压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这么多年以来,严从化虽对男子无意,但亦并非毫无经验。早在仍未娶妻之时,身为年轻皇子的严从化,玩过的几个男子,皆是国色天香犹胜女子的潘安再世,但严从化始终觉得个中滋味与女子无异。待他登基后,宫中的美人都还顾不过来,自然不会往男子身上多动心思。 但易花都与他们都不同,他不懂讨好谄媚,甚至较之女子们都更为青涩,双臂双腿仍有多年习武的肌肉痕迹,如今腹中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严从化直直盯着易花都的双眼,目睹其中的慌乱惧怕,羞涩难堪,渐渐地软化成一股柔情。 终于,易花都也抬眸看他,身上放松下来,“陛下,臣身子不便……” 严从化俯身吻他前额,“朕知道,今日就只是……让朕好好教导于你。” 易花都有些明白过来,任他再次牵起自己的手,将掌心覆在他腹肌之上。易花都这才壮起胆,定神细看龙体。皇帝虽年长于他不少,但多年从军,登基后亦未有荒废一身武艺,一直勤于操练,日常又喜爱剑道武术和猎场驰骋,身段一直保养适宜。易花都以手掌抚过他层层肌理,向下深入,在他的牵引之下,握住了那青筋暴起、粗壮紫红的龙根。 严从化低垂着眼,满意地看着易花都那根粉嫩玉茎也缓缓翘起,贴在他圆润腹底,可爱得很。 易花都极为小心地上下挪动手掌,生怕自己动作有误,惹君王不快。 严从化发出一声叹息,易花都的掌心与指根都与他相似,有操握兵器练习而磨出的薄茧,些许粗糙剐蹭着,更添舒适。 易花都见他享受,得了鼓励,愈发卖力地握紧龙根揉搓套弄。他望着严从化深邃眼眸中闪过的兴奋,自己那根竟也微抖起来,未经触碰就吐出些许清液。 将后无双·十一 严从化笑着也伸手去揉他,捧着那玉茎熟稔地撸动两下。易花都立刻便小声啜泣起来,蹙眉咬唇,喘息骤起。 “小花儿,该不会从未自渎过吧?”严从化以指尖轻捻他娇嫩顶端,又以方才来不及除下的玉扳指去蹭那柱身。他知道此物微凉,与体温两相冲突,定会让人倍觉刺激。 “有过……”易花都张着两瓣红唇,在猛喘之间竭力遏制呻吟,“在想着陛下的时候……” 随他话音,严从化胯间之物又胀了几分。易花都几乎要掌控不住,连忙以双手交握,来回套弄磨蹭。 严从化亦加快节奏,搔动揉捏易花都双丸,向上狠狠碾过他肉茎上沟壑褶皱,又将另一手挤入他股间,指尖在紧皱穴口处轻微刺戳。 易花都忽然便浑身紧绷起来,“陛下!” “别怕,小花儿,别怕!”严从化将中指推入一节,见易花都双眼噙满泪水,便停下不动,“只是手指,不会疼的。”他另手不停动作,安慰着易花都,直到他再度放松身体,才继续推指入穴。 严从化的手指亦如他身姿,壮实而粗糙,未加润滑的动作蹭得易花都阵阵刺痒,幽穴不住收缩,裹着异物排挤吞吐。 怪不得那晚之后,他会吓得躲在府中闭门不出,不害怕才怪。严从化忽然忆起那件染血的素袍,不免有些心疼,打消了今日就要了易花都的念头。 易花都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双手仍握着严从化的龙根,一刻不停地撸动着,一对猿臂都要发酸了,却丝毫不觉那物有要发泄的迹象。此时,严从化开始推拉手指,一双御手在他胯间两处不断戏弄,快感顺着他腿间经络往上蔓延。 “唔……陛下,臣,我,陛下……”易花都胡言乱语着,在情动之中,双手亦不忘习着严从化抚慰他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刺激着龙根敏感之处。 易花都下身渗出的淫液已沾湿严从化一手,严从化终于忍不住眯眸挺胯,轻柔地操着易花都双手结成的空拳。他从未想到,这般快感竟也能从此种情形之中获得,身前之人既无技巧亦无绝色,却与他心意相通,这才可谓是共品极乐。 忽然,易花都松开双手,动情地直看着严从化,“陛下,我愿以身侍君。” 严从化愣了一瞬,见他神色坚定,面色绯红,眼中全是一往情深。严从化当即抱紧他,吻住他耳尖轻道一句“小花儿且忍着些”。随后,皇帝改由他身后拥住,一手掰开他一侧臀瓣,将早就硬得生疼的龙根整根塞入。 “哈……”易花都跪趴在龙床之上,双手揪紧身下明黄锦缎,浑圆腹顶几乎蹭到床上。幸好严从化气力惊人,将他牢牢抱在怀中,缓慢抬起他躯体,令他将重量依靠在身后君王之上。 “放心靠朕身上便是。”严从化嗓音紧绷,似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他一手轻托着易花都的下颌,令他仰头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搂在他腹上,不等片刻便兀自反复摇晃腰身,猛烈操动。 “呃,啊……”易花都一手抱着自己肚子,一手勾住严从化的胳膊,还未来得及喘顺气来,股间酸麻快感便如火舌燃烧版窜遍全身。与上一回是如此不同,不再是冰冷而钻心的剧痛,严从化的呼吸中亦不再有令他委屈的酒气,而有细碎温柔的轻吻落在自己后颈和耳畔,令他沉醉。 “陛下——”易花都忽觉小腹一阵酸胀,自脚心而发一股湿热缠绵之感,令他双腿打颤,腿根发抖,不自觉地想要摆臀扭腰。这感觉与寻常不同,令他口中自发泄出几声软糯娇吟,可是他此前从未由自己口中听过的媚态。随后,他只觉有延绵不绝的暖流从他胯下漏出,他想要伸手去碰,手还未垂到腿间,便一挺笨重腰腹,白液半流半射而出。 “唔!”易花都的后穴骤然间夹至最紧,严从化被他一绞,快感喷涌入脑,令他头皮发麻。他不敢勒到易花都的肚子,及时收双手握住他肩头,十指捏出深红痕迹。 片时后,严从化抱着易花都躺回到床上,将龙根从他穴中撤出,还带有些许白浊满溢漏出。严从化仍抱着他不放,若有似无地将那根半硬抵在他臀缝里上下蹭着,毫不知足。 易花都已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斜斜地撇眼回望严从化,模样当真可怜又可爱。 严从化吻他眼角,半个身子又趴到他身上,“都怪那头鹿。” 易花都双目瞪了瞪,想要拒绝却已无力开口。 严从化低声而笑,然后坐起身来,看着他柔声道:“好了,不弄你了,朕还未堕落至此。你歇一会儿吧,今晚就留在这儿。” 易花都立刻便阖眼睡去。在会际周公之前,他最后清醒的意识,似乎想到了一件事——这么多年以来,包括皇后在内,似乎从未有人得以留宿东来殿内? 晚些时候,易花都睁眼时,见严从化正坐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卷旧书,状似在看书,实际上却是在看他。 “你可算醒了,终于能传晚膳了。”严从化笑着起身。易花都这才发觉天已黑透,室内已点上了灯。也不知严从化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有多久。 严从化随即唤人进来替易花都梳洗更衣,待他准备好之后,才传膳至厅中,两人对坐而食。易花都识趣地没再提先前的事,但心里仍有些纠结。严从化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安,也没逼他,用过膳后便又拾起书来读着。易花都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地坐在皇帝身边,没坐多久就又开始打瞌睡,脑袋几次垂到严从化肩头。 “你先睡吧,朕把这一卷看完。”严从化指了指宽敞龙床。 易花都先是站起来,往那头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犹犹豫豫往严从化跟前凑,“上回,没有替陛下更衣,失了礼数……” 严从化忍俊不禁,“上回不是还不会,现在就会了?” “陈公公干活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两眼。”易花都也跟着笑起来,两颗酒窝一深一浅,散发碎鬓,颇有几分年少时在严从化跟前撒娇的模样。 既然他都主动要求了,严从化亦无不享受服侍的道理,便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任由易花都替他宽衣解带,他只微笑着凝视易花都十指稍显笨拙,专心致志解着自己的衣扣。至腰下那些个繁琐搭扣,他一见易花都挺着个肚子还想要弯腰蹲下,连忙又将他扶了起来,“行了行了,学得不错了,剩下的朕自己来吧。” 易花都被他搂着上了床,乖乖躺下之后,又见严从化仍举着那卷书,心知他今晚看不完是定不会睡的,自己又实在熬不住了,于是翻了个身睡去。 他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只记得耳边不时有书页翻动声响,到他想再回身去,看看严从化究竟读了多少时,又觉有宽厚胸怀从后贴近,正贴在自己酸痛疲惫的后腰上,令他丝毫不想再动弹。 这一夜,仍是无言背影一个,却无言胜有言。 —————————————— 一个短篇集,一不小心又写了10w字了…… 将后无双·十二 翌日早晨,易花都醒来时,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东来殿里,足足愣了半晌才忆起昨日之事来。 侯着他的居然是陈田,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恭喜小将军”,手里捧着崭新衣袍,另易花都不免尴尬。当然,他心中亦明白严从化对他的情意,毕竟陈田极少不随圣驾而去,现在严从化自己去朝会,却留陈田在此照看自己。这等恩宠,他若是还不领情,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今早严从化睁眼时,见到已转过身来,缩成一团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易花都,几乎有了要取消今日早朝的念头。他瞥见易花都露出来的一侧肩头肌肤,上面还有自己昨日情动时捏出来的几道指痕,令他有些心疼之余,又不免思忖,那点儿鹿血果真有如此效果吗?怕有效的只是身前这人,令他沉沦至此,若易花都愿意长留宫中,真不知会给仁合添多少个皇弟皇妹来。 但身为一国之君,这点儿自控力还是有的,严从化咬着牙招呼陈田入内,全程梳洗都不准他吭一声,生怕扰了梦中的易花都。 今日朝会结束得也算早,严从化刚进殿不久,御医后脚便到了。在圣上面前,老御医打起十二分精神,花了比寻常更长的时间给易花都细细检查,除望闻问切以外,还对他腰腿旧患稍做推拿。 “回秉陛下,易副将早年两处伤患,虽早已痊愈,但毕竟伤筋动骨,又都伤在发力时易触发牵引之处,不可掉以轻心。易副将是初产头胎,产程定有阻滞,旧伤又添其施力不便。为免难上加难,老臣恳请易副将日间多行走动锻炼,相信会大有裨益。以易副将之体魄,定能顺利诞下胎儿。” 严从化正要答话,却被易花都抢了先:“御医话中未提及胎儿情况,想必一切无碍?” “如易副将所言,一切无碍,胎儿强健稳妥。” 易花都这便放下心来。严从化挥手遣退御医,一面将易花都抱紧自己怀里,一面对陈田发令:“你去将往御花园的三条道都探一探,若无要事,便叫他们都回避了。一会儿,朕同小花儿走走去。” 他又将手掌轻盖在易花都腹上,极轻柔地抚着,“几个哥哥姐姐,无一不在娘胎里就令朕忧心。最好这个小不点,是个懂得心疼娘亲的乖孩儿。” 易花都见他神色轻松,看着像是个可旧事重提的好时机,便稍微放软身段,轻轻倚靠进严从化怀中,“陛下……” “嗯?”严从化抱着他,双手都搭在他孕腹之上,摩挲着新衣之下的薄薄肌肤。 “关于宫中几位娘娘,昨日陛下说了,有意籍此整顿前朝政务,那便不是臣能多舌之事了,一切全凭陛下定夺。但是,皇后娘娘……”易花都说得有些心虚,将半张脸埋进严从化的衣襟之中,“还请陛下顾念旧情,三思慎行。” 严从化沉默片刻,才安抚状地拍拍易花都的背,“那你自己呢?朕没有你想的那么冲动,自不会贸然对皇后如何,只是你愿意与皇后以姐弟相称,留在宫里陪着朕吗?” 这一回,轮到易花都沉默了。 正巧,陈田送了煎好的药来,又道去御花园的路已清理妥当了。易花都一言不发地喝干净药,任严从化温柔搂着他,两人往园中散步去。 沿途确实十分清净,为回避圣驾,连寻常料理花草的园丁都被陈田预先驱散,一路上除了他们以外,再无旁人。 易花都随着严从化,由东来殿慢慢行至湖边,心中乱作一团,美景入目也皆糊作一团,不知眼前为何物。甚至行至小庭准备歇息,也是严从化轻声提醒他留神台阶。 看着他一身明黄,眉眼间散去不少平日里的威严肃穆,对待自己全是温情脉脉与小心翼翼,易花都几乎说不出一个“不”字。但当腹中胎儿轻微蹬踢,动作顶得自己心头酸软,易花都环顾四下,花团锦簇,雕栏玉砌,事事金贵,样样奢华,心中又难免忧伤。 “我不愿意。” 易花都望着严从化的背影,终于轻声答道。 “并非我不懂陛下心意,今生我已有幸替陛下生儿育女,昨日又听君一诺,其实什么都值了。”易花都淡然叙道,“但我易花都是将门之后,绝不贪图荣华富贵,躲于庭院中苟且偷安。请陛下许我三年,在诞下龙裔之后,准我回西漠军中,建功立业,圆父辈遗愿。三年后,我自当回宫长伴陛下。” “三年时间,便能让你愿意与皇后共事一夫了吗?”严从化未回过身来。 “待我归来之时,我亦不要高官厚禄,不要厚典册封,只做陛下跟前一侍卫,终生仍以君臣相称。”易花都如此答道。 严从化久未应声。易花都不敢追问,但心中已渐坚定下来,不论圣意如何,这已是他最后的答复。 他希望严从化能明白,他愿以一生的光景去报答君王垂爱,但他亦有他的坚持。 “朕明白了,你的意思……”严从化深深叹息,“自古情义两难全,偏偏你要朕死后,要么只与你一人合葬,要么只要你一人守灵。” 易花都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为难与伤心,不免随他一同凄怆,低头不语,只安抚着不满动弹的胎儿。 “小花儿,过来。”严从化稍侧过身,朝他伸出一臂。 易花都抬起头来,正见严从化不知何时随手拈了一朵花儿,正夹在他指尖,点点绯红,甚是娇艳。 他朝前两步,恭顺垂头,随后有感严从化抬手抚他耳畔,手背在他面颊上轻轻一蹭,然后将那朵花儿放在了他耳后。 一如当年。 “朕昨日才说了,你想要的,朕一定会给你,难不成今日就食言?”严从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你今晚仍留在东来殿,朕就都答应你。” 易花都又在东来殿留宿两夜,后来仍是回菲薇阁了。他说,此前从未有过如此规矩,他这么夜夜霸占龙床,太过不敬。 严从化拗他不过,也就随他回去了,但每日下了朝后便往菲薇阁去,东来殿也不回了,一日三餐与夜里歇息都留在那处,偶尔还带着政务去处理。 每日陈田都在御花园中来回跑,时时提点下人们莫要冲撞圣驾,就是为了能让易花都在园中候着严从化,待他下朝了,两人专拣着僻静阴凉的小道散步,花上大半个时辰才绕回菲薇阁。之后,情到浓时,少不了在床上胡天胡帝地闹着,有时还是易花都主动去勾严从化,事后又喘着气抱怨腰疼腹闷,又要劳烦陈田去请御医来瞧瞧。 两人初坦心事,一时好得蜜里调油,数月光景转瞬即逝。易花都已迈入孕期尾声,身子渐重,周身也处处不适起来。严从化日日与他作伴,对他身上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有时甚至觉得,只是因为自己在身旁,他不愿自己担忧,大多数时候才都在强打精神。严从化知道逼他不得,只好白日里多去别处转转,留了陈田在菲薇阁中照看。 这几日,御医已有数次提点,产期将近,估计随时都有可能发动。严从化为了让易花都好好睡个午觉,自己去了书房,但总觉心绪不宁,来来回回盯着那几行字也看不进去。此时,恰有往南方诸省视察的官员回京前来述职,严从化召他们入内,细听数月来各地见闻回报,听了约莫有两个时辰。 直到陈田唐突入内打断,严从化立刻便知,菲薇阁那边有动静了。 —————————————— 下章开生~ 将后无双·十三 陈田向来极知分寸,会这般进来打扰,定是已确认情况无误。因易花都有孕一事,在朝中仍是秘密,陈田自不敢在外臣跟前讲出实情,只凑到严从化耳边轻道几句。严从化当即退散大臣,不等他们离开,便大步往外走。 “小将军那边作动大概有一个时辰了,老奴知两位大臣入京一趟不易,便没有立刻惊扰陛下,只让菲薇阁时时传消息过来。方才那边传话来说是,疼得厉害了,老奴这才,这才,我的天哪……”陈田追在严从化后头,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一边小跑着一边说话,累得他是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息。而严从化根本顾不上听他说,自个儿健步如飞往前走了去,心大概已经飘在前头了。陈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呼,这小将军以前说得还真,还真没错!陛下这跑得……跑得比马儿还快。” 天正是要黑下去的时候,严从化冲进菲薇阁的时候,只见到易花都在院中,撑着墙,抱着肚子,身旁有两个宫女搀扶着,却像是随时都要摔倒在地的样子。 “怎么回事?!”严从化大吼一声,快步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那两个宫女当即跪下,不敢抬头。 易花都正浑身哆嗦着,几乎是立刻就跌进了严从化的臂弯之中,再无力站立,“先前,先前御医大人说,若是还有力气的话,便在院中多走动走动,有助之后生产。我走了几圈,方才大概是,羊水,呃……” 严从化察觉到他衣裳下摆已湿,二话不说将他抱起,迈步回了房中,“御医人呢?” “御医大人刚才来过,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便去取药材煎药了。”易花都听出皇帝语气不善,怕他因此开罪御医,连忙柔声解释,“陛下,有一事,请陛下答应我。” 严从化才将他放回到床上,好几个宫女产婆围了上来,替易花都换下湿衣,擦身净体。严从化这才见到,他的贴身衣物几乎都被汗湿了个透,也不知他刚才忍着痛在院子里独自走了多久。“什么事,你说,但凡朕能做到的,都依你。” 易花都一时却不吱声了。严从化定神去看,见他正咬紧牙关,拳头紧握,浑身绷紧,气也憋着不喘,许是又疼了起来。严从化不敢此时追问,只握住他揪着身下被铺的手,耐心陪他熬过这一波。 等他终于松了口气,偏生产婆又道了句“请小将军忍耐片刻”,随后伸手入他腿间,替他检查起来。易花都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嘶嘶抽气,更令严从化心中不忍。皇帝俯下身去,在他面颊与额前亲了又亲,轻声哄道:“好小花儿,别怕,朕在此处陪你。” 挨了好一阵子,易花都才换上的新衣又汗湿了。他轻拽着严从化的衣袖,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一会儿场面怕是会很骇人,请陛下还是移步别处吧,别在这儿给冲撞了。” 严从化看起来有些难过,但手上不停,一边将易花都扶起些许,一边又取了茶喂他,“朕上过战场,你忘了?撤下来的士兵血肉模糊的样子朕都见过,难道还见不得你生孩子?” 易花都饮了大几口茶,然后又一头栽进严从化怀中,嘴上仍然道:“这都不知要折腾到几时,都入夜了,陛下今晚还是回东来殿休息吧。一会儿见到我难看的样子,陛下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也不合规矩。” “你是不是怕朕听见你大呼小叫,又哭又闹?放心吧,朕不会笑话你的。”严从化知他心里紧张,故意说些讨厌话来逗他。果然,易花都立刻瞪他一眼,喘着气道:“我才不会大呼小叫……” 严从化将他抱紧了些,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细细给他拭着汗,“好好好,你不会大呼小叫,那你还赶朕出去?朕便是出去,也就在外头站着,大不了站一宿。你若是想朕陪你,在里头喊一声,朕能立刻就进来,这样你看可好?”他说完这几句,低头去看怀里的易花都,却发现他闭着双眼,应当是睡着了。 大概他先前真的是累到极点,才这么说句话的工夫也能睡过去。严从化不敢再多动,只将搂着他的那只手挪到他后腰旧患处,轻轻按着。 可易花都也没睡多久,便又哼哼唧唧地扭动起来。严从化想抱紧些他,他却半睁着眼,撑着要坐起身。阵痛还未再起,只是胎儿向下坠着,咯得他筋骨酸痛,坐卧难安。 此时御医送来煎好的药,道是易花都羊水破得早,产程却有些滞后,添了几味催产的药材,喝下去后片刻药效便会起,易花都需做好准备。 药端到跟前,易花都知道喝完之后必定会疼得更厉害,忽然又有些胆怯。严从化看出他心思,亲自捧着碗,将药喂到易花都嘴边,好生哄道:“来,乖乖把药喝了,你想朕在里头,朕就在这陪你,你若是想朕出去,那等你喝完,朕就出去。”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易花都便只管把眼一闭,一碗药仰头咽了下去。然后,他扭过脸去,将严从化往外推了一把,意思亦再明显不过。偏巧此时陈田来报,太子殿下听说了这里的事,过来探望了,严从化便干脆从了易花都的愿,先去偏厅见见仁合。 太子带了一根提气的人参和几个小太监过来,说是今晚可随菲薇阁差遣。实则阁中眼下兵荒马乱,无人得闲招呼太子殿下。严从化也知道他多半亦是有些担心旧友,寻个借口过来看看罢了,便几句话又要把他打发回东宫。 “那父皇今夜是在此候着了?”严仁合略有些诧异。 “你不必替朕操心了,赶快回去吧。”大概是因为被看穿了心事,严从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在屋里喝了一盅茶,仍是放心不下,又走到院子中来回踱步着。 月上梢头,菲薇阁中的下人们进进出出,不时端入热水汤药与干净布巾,又端出污水与烧剩下的碳,换了干柴进去。陈田劝了严从化几回,请他回厅里坐着歇息,都被他挥手赶走。严从化等得心急如焚,却始终听不见里头有呼喊声,咚咚作响的敲床板声倒是时有传出。过了一会儿,他见又端进去一碗方才给易花都喂下去的那种药,再隔不久,他就听见里头有了轻微哭声,想必是易花都咬着什么,连哭都是闷在口里的。 那一点点虚弱而压抑的哭泣声,简直如刀子扎在严从化心里一般。易花都在战场上受的腰伤和腿伤,军中都有向皇帝汇报过,曾得其上级“一声不吭,极为坚忍”八字评语。严从化如何不知易花都至坚至韧的性子,他能忍风沙中血肉之伤,亦能忍十年间单恋之苦,如今却挣扎于诞下他们的骨肉,要被这种事折了去? 严从化怒哼一声,除下自己身上碍事的宽袖外袍便往里走,两侧宫人纷纷退避,无人胆敢挡他推开房门。 入目场景令严从化心碎——易花都跪在床上,双手撑在床头,上身薄衫被汗浸湿透明,下身光裸,产婆正焦急地在他腿间忙活。他面额上粘着碎发缕缕,双眼紧闭,口中咬着布巾,声声嘶吼都憋回喉中。阵痛起时,他难耐剧痛,几次以头撞向床头木板,或捏紧拳头猛锤一顿,正是这声声闷响取代了常人的痛呼呻吟。 —————————————————— 下章继续~ 将后无双·十四 这是严从化头一回闯进产房里,先前即便是皇后头胎生太子时,他也只是在门外等候,如今已记忆模糊了。对于男子分娩难度尤胜女子一事,他略有耳闻,却不曾想过场面当真如此惨烈。 “陛下!小将军腰伤不好使劲,只能这个样子,才好让他——” 严从化听不及产婆解释,冲过去抱住易花都,将他口中之物一把取了出来。他一声“小花儿”还未唤出口,反倒是易花都先哭了出来,抱住严从化的胳膊猛地摇头:“陛下,陛下……我受不住,我受不住了!” 这叫严从化如何能不心疼?他抱紧易花都,兀自抬袖给他擦拭面颊脖颈,将他自己敲得红肿破损的拳头牵到嘴边轻轻吹气,“好小花儿,疼了就喊,别咬着,也别伤着自己。朕在这儿陪你,很快就好了。”他又将易花都双臂搭向自己肩头,让他抱着,好令他将一身重量倚向自己。 易花都立刻便扑在他身上,脸埋入他肩窝里,哭得抽抽嗒嗒,气都喘不顺了。 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易花都何时有哭成这样过?当真叫严从化心头剧痛,恨不得立刻把他肚子里那个讨债的小家伙立刻给拽出来。他狠狠瞪着一旁忙乱的几个婆子,低声问道:“还要多久?” “回陛下,生孩子的事,可急不来,小将军这情况已算好了,就是他使不上劲。”产婆们也跟着急,一个给易花都顺着背擦着汗,另一个在旁替他向下揉着肚子,嘴里不断念叨着让易花都用力。 严从化清楚知道,易花都实则无一刻不在用力。他的身子紧绷着,不时因施力过度而轻微发抖,坠在他腰上的胎腹沉沉向下挂着。易花都揪住严从化肩上的龙袍,每次阵痛来袭时,都恨不得把那点布扯下来,还又塞进自己口中狠狠咬住,非把绝望的嘶吼压得含糊不清。“唔——” “小花儿,再坚持会儿!”严从化听了难受,捧起易花都的脸庞,令他能看着自己,“你痛,朕也在这儿陪你一起痛,看着朕。” “陛下……”易花都与他额面相贴,眼泪簌簌而落,看着严从化眉头紧锁,目光严峻,却又像是看到了点点希望,“陛下,不论是男是女,日后万不可让我们的孩儿卷入储位纷争之中,呃——我想,我想让他,唔……啊!” “朕知道,朕知道!都依你,你想他平安长大不问世事,也都依你!”严从化立即便答应下来,只盼着他能振作些许,先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再说别的。这时,御医又端来第三碗药。 “小将军受旧伤牵制,年纪又太小,男子更不似女子般身体柔软。他自身气力不足以勉下胎儿,必须要靠药力支撑!” “我不,我不要喝那——”易花都一见那药便心生害怕,挣扎着要爬开去。严从化立刻将他牢牢抱住,他心知御医所说有理,若易花都无法凭一己之力产下孩子,拖得越久还令大人孩儿都陷于危险之中,那便长痛不如短痛。 “小花儿!听朕的话,乖乖喝了,一会儿就好了!”严从化绕到易花都身后去,一手紧搂着他上身,另一手接过那碗药来,又低声对旁边几个小太监下令,“快!快按住他!” 小太监们连忙上前,握住易花都的双臂。易花都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扭着头不愿喝药。严从化贴近他耳畔,又是亲又是哄,吻去他眼角泪珠,入他耳内的话音听着也痛苦到了极点:“小花儿,把药喝了,再一会儿就好了,别怕。朕会一直在这儿的,等把孩子生下来,朕好好疼你。” 好说歹说,他才令易花都饮了几口递到口边的药来,喝下去一小半,他又不愿继续喝了,只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碗中。 “好小花儿,朕看着你不知有多心疼,你快把药喝了,咱们生了这一个,以后再也不要了!”严从化抱着他,急得也跟着出了一身汗,细碎哀求话语随他双唇落在易花都耳尖上,“别让朕跟着难受……” 纵是自己受千百般痛,易花都亦不愿令心爱之人分担半分,更别提这是千尊万贵、威风凛凛的皇帝。他任由严从化将剩下那半碗药灌入他喉中,半柱香后,药效一起,便只剩下哑声哀嚎,疼得眼前阵阵发花,泪水不断淌着,嘴里无声念叨着“陛下”二字。 “好!好!这便下来得快了!小将军使劲!”产婆们见势皆是大喜,不住大声给他鼓劲。所幸这药用得确实及时,本就差最后一口气的事,借着药力,孩子不一会儿便娩下大半。 “呃——”易花都卯足了力气,憋着气撑身而起,终于一把将孩子挤出。 随后,伴随着下人们的惊喜呼声,他无力瘫倒而落,却未如意料之中那般掉回床上,而是落入了宽厚怀抱之中。 严从化接住了他,俯身狠狠吻他嘴角,“朕的小花儿……” 易花都在恍惚之间与他四目相接,见他面容亦疲惫憔悴,眸中全是怜惜与敬佩,自觉已回到安全之地,放下心来,几乎是昏了过去。 “恭喜陛下,恭喜小将军,是个公主!” 半梦半醒的易花都竟还答了一句:“太好了……” 三个月后,菲薇阁中。 火炉里柴烧得正旺,摇篮中貂皮兔皮垫了好几层,将熟睡的小公主包得严严实实。李姑姑捧来一个手炉,用丝帕裹了两层,正要放进襁褓之中,一双手又伸过来拦下了。 易花都正坐在摇篮旁,一手轻轻推着,令一手探进襁褓之中,感觉挺暖和的,便摆手对李姑姑示意不必再添手炉。李姑姑又要将手炉放进易花都怀里,他仍是摆手,轻声道句“不必”,然后指了指后头。李姑姑只好仍捧着手炉,绕到他身后的软榻上,毕恭毕敬地递给正手持奏章、身上盖着袄子的皇帝。 易花都眼神一直在女儿身上,目不转睛地瞧着她的粉嫩小脸。方才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冷风一起就赶紧将她抱进来了,这会儿睡得正香。他忍不住伸手去碰那空攒着的小拳头,力道极轻,生怕扰了这小祖宗的好梦。易花都又抬头向窗外看去,见有点点雪花飘落,红墙绿瓦已白了小半。 他这才站起身,忽然,那大红袄子落在了他的肩上。易花都侧首去看,严从化正将袄子披他身上,顺势收臂环住了他的腰,一颗天底下最尊贵的脑袋落在了他肩头。 “你在想什么?说与朕听听。”严从化吻他面颊。 易花都迟疑片刻,仍是道出心中所想:“臣已与将军协定好,等年过完了,便动身往西漠去。” ———————————————— 下章应该可以完结这个短篇…… 将后无双·十五 sěxīaòsНu.©òⅿ 易花都能明显感受到,严从化环在他腰上的双臂猛地震了一震。 “你仍是要走……?”严从化话中三分难以置信,七分心痛不舍,像放久了团结成一块的墨块被猛地扔进水中,丝丝缕缕的苦涩蔓延开去。 直到此刻,严从化才不得不相信,易花都是真的不愿就此留下。他本以为易花都只是想以那抱负来表示自己的心意,抑或是想问自己讨一个承诺来令彼此安心。严从化虽知易花都素来心怀远志,可他心中到底仍有几分盼望,期待他见到他们的初生幼女之后,就会心软留下。 易花都从摇篮中抬起手来,将手覆在横于自己腰间的那手臂之上,“陛下答应了我的,君子一言。” “朕当然知道答应你了,可永泰还这么小,你为何不愿多等几年?等她会爬会走会跑,会缠着你喊爹爹,她的第一个字,第一句话,第一页书……你难道不想看着她长大?” “我,我当然想看着她,可是到那时,陛下还会让我走吗?”易花都望着永泰公主的睡颜,不自觉眼眶泛红起来。 “那就别走了,留在朕身边!”严从化紧紧地抱住了他,略带粗糙的吻不断落于易花都颈上,叫他心中既急又痛,“留下来,好不好?” 易花都在他的怀抱之中转过身去,直面龙颜,他这才清楚看见,严从化双目亦是泪眼朦胧,看着他时眼中只有满腔不舍与难言爱意,既不是当年待孩童养子的戏谑,亦非看待下属臣子的掌控与观望。易花都在这刹那间,心中已明白过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一份情意。严从化对他的,确是别无二人的爱。夲伩首髮站:УцZнáīщх.𝒸òм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我会回来的,陛下,三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易花都不禁抬手抚上君王面颊,让他将吻落在自己手心,“让我再替我爹去看一眼,西漠风沙肆虐后,天际绿洲初露时。我会去将易氏将军府的家徽,还有陛下的大宁军旗,再插在沙堡上。” 既听他已搬出易将军来,严从化心知,多半是再劝不动了,便抱着他又亲又蹭,还将人抱到榻上欺身压下,发泄似的乱吻着,但终究没有再挽留。 “有一件事,你答应了朕,朕便由你去了。” “陛下所说何事?” “在你走之前,朕自会告诉你,小花儿且等着吧。” “陛下不说,我怎么能明白呢?” “你一去便是三年,与之相比,朕那点儿要求算得上什么?” “……好,那我答应陛下,只要不与我们先前决定好之事冲突便是。” 正月十六那日,易花都身着戎装,牵马步行出宫。 大军部队早已回到西漠,今次与他同行的,只有两三因故往西的同僚将士。他们将轻骑出关,路上不作耽搁,直回军归队。 严从化没有来送,而是照例去了早朝,只有陈田和严仁合二人,陪着易花都,由马房一路走到城门。严仁合与易花都对饮一杯,惜别几句,立誓定会好好照顾永泰公主,便再无多言了。陈田却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布来,易花都一眼便瞧出,那是一道圣旨。 “这是陛下之意,上已有玉玺之印,见此物如同见圣。陛下知小将军心意,因此未打算颁旨召告天下,只请小将军收下,以作留念。”陈田双手举至齐眉,将那道圣旨呈给了易花都。 易花都接下,展卷一阅,竟是一道将他册封为皇贵妃的诏书。他仔细看去,赐封号一行,是清晰明了的“无双”二字。 天子赐号于妃嫔本是常事,但二字赐号却是古今少见,更别提“无双”一词中大有深意。严从化不将此令颁布,却只告诉易花都本人,天下间大抵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其中用心良苦,易花都怎么会不明白? “请陈公公回秉陛下,陛下的情意……”易花都将那锦布迭好收入怀中,置于贴近心口之处,再抬首,眼中已泛着点点泪光,“我已领悟了。” 他最后往禁宫深处看了一眼,随后不再蹉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马后残梅飞舞,或有几瓣飘入宫墙之内,载着一腔思怀,能落到君王衣襟之上,便不枉它短短一季便是一生了。 严氏宁朝廿七年冬,亦德肃十二年,驻西漠军与外族战正酣,帝御驾至西漠军中巡视,使士气大涨。圣驾归京后,西漠军于一年内剿灭外族军主力,两方议和,自此再无战事。 德肃十三年,帝第三子文德与第四女苏元诞于西漠军帐内,有传帝微服出宫再至军中,接回一胎同胞三皇子与四公主。 德肃十四年,帝结发皇后薨,举国哀悼,上召回驻西漠易将军。次年,易氏生四皇子广元,帝大喜,即封易氏为后,改年号为谨天,取其“锦上添花”之意。易氏主中宫,此后帝再无纳新。 谨天廿二年,帝崩,太子仁合继位。易氏为皇太后,移居皇陵外避暑小院静度余生,逝时与先帝崩天同岁。 易氏曾为武将,除荣登后位外不曾得封妃嫔,朝中坊间皆以此为难得。又有帝曾赐封号“无双”一说,但不得证实。史仍称“将后无双”,以铭西漠奋战之志,并传帝后情深之奇。 关于小花儿答应了陛下的那件事…… 易花都离京之前某夜—— 陈田(端上来一套衣裳):请小将军换上,这是陛下的意思。 易花都打开来看:怎么会是女装凤袍??? 但已经答应了,小花儿只好扭扭捏捏穿上裙子。 严从化:(满意满意,直接扑倒)朕可是个直男啊,如此最好不过了。 龙床之上—— 严从化(伸手捏住小小花):小花儿,还记不记得,当年朕接你进宫,第一次带你到猎场去,你射中了一头野猪,就得意忘形地欢呼起来,一不小心管朕叫什么了? 易花都(浑身泛红,眼角带泪):唔,呃……陛下,饶了我吧…… 严从化(抵着某一软处来回顶胯磨蹭):乖乖再叫一次,朕就饶了你。 易花都(不住打颤):嗯唔……爹,爹爹……哈—— 严从化(爽了爽了,撤手):好小花儿!真乖。 易花都既委屈又舒服地射了。 —————————————————— 篇章四完结啦~下次更新开更篇章五,有轻微ds设定的现代师生,外冷内热d大学教授攻x惨兮兮学生s受,敬请期待! 小猫·一 前排提示,这是个虐的。 攻受关系比较扭曲,所以请不要太纠结三观。 攻虽然看起来很禽兽,但是不算渣攻,这点倒是可以放心。 ———————————————————— “迟教授,现在有空吗?” 迟东山的办公室门被打开,系主任和另一个教授正站在外面,笑着对他打招呼。 “江主任,冯教授。”迟东山将双手缓缓放回到办公桌面上。他面色如常,衣着整齐,黑框眼镜正好好地戴在鼻梁之上,眉眼之间毫无意外神情,“有什么事吗?” “有几件事想问你一下的,哎,不用起来了。”江主任仍站在门口,挥手阻止了正要站起身的迟东山,“一个是,今年转系过来我们这边的大二学生,有两个选了你的课,但是他们都没上过大一的专业必修课,所以其实是不能上你的选修的。教务那边说,退课系统需要你也操作一下,你一会儿登上去看看吧。” 迟东山坐回到办公椅上,随意地朝前滚动着椅子,“这事简单,我一会儿就处理。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在她身后的冯教授伸长脖子,挤眉弄眼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人,“期中考小论文改完没有?” “还没呢,还差三分之一。”迟东山露出微笑,真挚而率性,“怎么?你又要借助教去给你改作业啊?” “哎呀,你这边就只是小论文,我那边又有案例分析又有数据模型的,老麻烦了,你让助教来我这边,等学期末我请你!”冯教授是个年轻人,没有旁边江主任的严谨派头,和迟东山说话的口吻,活像他们的学生下课之后商量去哪个饭堂吃饭。 “行吧,我一会儿让她明天过去你那边。”迟东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何况他今年手下带的大四毕业生是最少的,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最不需要助教的一个,“还有别的事吗?你是不是想把我的桌椅板凳也要走?” “哈哈哈,迟教授这是不是在抱怨学校给发的椅子不够舒服呀?”江主任和冯教授两人大笑一通,这才离开,走时顺手关上了他的办公室门。 随着门锁的响声平息,迟东山脸上的笑容,和寂静回归室内的速度几乎同步,消失了。 他的办公室中规中矩,除自己面前的桌子外,还放得下两三凳子,一排书架。他没有多少装饰品,只有一盆学校统一发的吊兰,搁在了门后的角落里。大白天的,他身后的窗帘依然拉得紧紧,门上的小玻璃口也用宽大的挂历挡住了,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意为之。整个办公室中,只有顶头的日光灯亮着。如同一个封闭的盒子,里面透不出去,外面也照不进来。 迟东山的神情与刚才已判若两人,他将双手垂下,好像在桌底找寻着什么,面上冷漠而严肃,还轻皱着眉。 然后,他似乎是找到了那样东西,双肩轻微耸动几下,就将身体稍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 办公椅向后滑了滑,迟东山没有动,只是垂下目光来,看着自己腿间。 迟东山依然衣冠楚楚,只是解开了皮带,性器从裤头处露出。在他的办公桌之下,是孟希观,此刻正半跪半坐在他腿间,嘴角渗着些许津液,面色通红,头发被他刚才揉得乱糟糟的,喘着粗气。 “继续。”迟东山说。 孟希观立刻凑近他胯下,二话不说,张口便将他的勃起含了进去,嫣红唇舌缠绕在上,吞吐不断。 迟东山轻叹口气,将脑袋后仰靠在椅背上,微阖上眼,完全放松下来。只有他的手掌还留在孟希观的脸上,捏住他的耳廓,揉搓着薄薄的皮肉,又逐渐向后去捏动他的后颈。 孟希观一刻不停地舔动着迟东山的阴茎,几次埋头向下,尽力将整根都吞咽而入。啧啧吮声和他偶尔发出的几声闷哼,却是办公室中的唯一声响,迟东山始终一言不发。 大概到了下课时间,办公区域没有太多教室,但也会有零零散散的路人,不时从门外走过。脚步声或轻快或沉重,还有高跟鞋的刺耳响声,每一声都令室内二人的荒唐行径,更加惊险。 迟东山的呼吸终于开始变重,他抬手解开了自己领口的两颗扣子,依然闭着眼,另一手揪着孟希观后脑的发丝,并未抬胯,只是摆动手臂,将那颗脑袋反复按向自己胯间,又反复扯起。 这深度超出孟希观所能承受的范围,它每一次都顶入了他的喉咙,戳得他鼻酸反胃,眼眶发热发湿。可孟希观没有反抗,任由摆布。 “唔。”迟东山将高潮时的呻吟压在了口中,终于按捺不住躯体的反应,一个挺身,射在了孟希观嘴里。 “吞下去,”迟东山的声音略显嘶哑,完全不见了刚才和同事谈笑时的温和爽朗,“全部,吞下去。” 孟希观本来止不住要咳嗽,一听他说话,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口中的腥物全部咽了下去,然后才闷声咳了起来。 生理作用下的眼泪,正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下来。 迟东山还有些沉溺在快感的恍惚之中,“很好……” 孟希观终于停下咳嗽,仍然跪坐在他腿间,一动也不动。 迟东山看着他,稍微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小猫,起来。” 孟希观的嘴角还残有一点白色痕迹,双腿因为跪得太久已经开始发麻,站起来时整个人摇摇晃晃。 迟东山的目光随他身影而动,落在了他的腰间,那里竟然圆润凸起,显然是怀孕五六个月的模样。 孟希观双腿麻木不堪,忍不住小声抽着气,但没有任何抱怨,顺从地坐到了迟东山的大腿上,然后缓缓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乖,今天很棒。”迟东山的语气中并无太多情绪,倒是稍微侧过脸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抬手替他擦了擦嘴角。 “老师,”孟希观这才小声开口,面颊蹭了蹭迟东山的肩膀,“今晚我能去老师家吗?” “今天不是周末啊。”迟东山分出一只手来,处理好自己的衣物,平淡地回答他,“你不回宿舍,会被发现的。” 孟希观像是料到了这个答案,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稍微低下了头。 “一会儿还有课,赶紧走吧。”迟东山没有安慰他,语气反而生硬了起来,像是不愿意再多看他两眼一样,撇开了脸去。 孟希观又一声不吭地站起,走到靠近门边的角落里,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现在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他却依然穿着宽大的外套,加上收腹的高腰运动裤,勉勉强强掩饰住自己的身型。 仍坐在办公桌后的迟东山打开自己的电脑,目光在屏幕附近漫不经心地游离着。 孟希观的一只手伸向了门把,“老师,我走了。” “阿希。”迟东山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孟希观回过头来,双眼依然有些泛红,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什么。 迟东山扫了他一眼,眼神迅速地回到电脑上,“记得留意短信。” 孟希观“嗯”了一声,终于还是离开了。 办公室中,终于剩下了迟东山自己一人。 他的电脑屏幕上,其实什么也没有打开。 小猫·二 迟东山与孟希观,这一段扭曲而不伦的关系,开始于前年。但其实早在孟希观刚入学,第一次在公共课上见到迟东山的那一刻,种子就已埋下。 心理学专业不是这所大学的王牌,但迟东山这个心理系教授是。他长相斯文,讲课有趣,为人没有架子,是新生群里经常被学长姐们提起的“天使”教授。甚至还没有到开学选课的阶段,很多新生就已经听说过他的大名了。 那个偶尔点名,极少挂科,笑起来跟奢侈品广告模特一样的迟老师。 即使是大一学生,没有资格选迟东山的专业选修,偶尔也会在一些公共大课上幸运地遇见他。管理系的孟希观,在坐了接近八十人的阶梯大教室里,与迟东山第一次对视,心中立刻就升起了既怪异又兴奋的感觉。 寻找匹配同类的过程是很微妙的,通常很难一下子就百分之百地确定,何况孟希观还是个比较嫩的,他没那个胆子立刻就凑上去。大学生活又是那么的多姿多彩,与教授打交道是其中一件有趣的事,但不是唯一一件。 在大一上学期的这一门公共课上,孟希观确实放了比较多的精力,也经常去敲迟东山的办公室门,但从来没有越矩过。他向迟东山请教作业相关,问他对实习和社团的建议,也问他借过书。 “我还是对发展心理学比较感兴趣,如果之后考研能考教育学一类的就好了……老师还有这方面的书吗?”孟希观目的似乎十分纯粹,完全没有与他谈过任何不恰当的话题。 生根发芽,成了一件不由自主的事。 在他逐渐忘记了,要去打探迟东山是否是他的同类的时候,迟东山正悄悄观察着他。他看着他清澈的双眼,青涩的面容,还有正逐渐脱离稚嫩的身躯,以及最隐晦却也最诱人的一点——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乖巧而顺从的姿态。 他不知道,迟东山心里越来越想要做一件事,就是弄哭他,却依然让他只能哭着说“好”。 “孟同学,你有男朋友吗?”迟东山这么问他,对于他喜欢的是男生这一点已有十足的把握。 “嗯?没有……”孟希观心里砰砰直跳,掌心都开始冒汗了,还在故作自然,“怎么了,老师要给我介绍一个吗?” “老师有件事想问你,但是希望无论如何,之后你都不会说出去。”迟东山一边说话,一边将窗帘全部拉紧,“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孟希观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一种彩票开奖前一刻的紧张感,“好。”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迟东山没有停下,而是绕过孟希观,去检查办公室门有没有关紧,“老师想问你,你愿意做老师的乖孩子吗?” 中奖了。这是孟希观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迟东山走到孟希观面前,站着,低头俯视他,“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孟希观抬起头来,看着迟东山高大的身影,此刻笼罩在自己身上,如同巨人的阴影,又像是正逐渐逼近的海浪,随时就会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令他浑身湿透。 他只能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迟东山面上常年带着的温柔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严肃。眼镜之下,他的双眸紧紧锁定在孟希观的脸上,目光尖锐而冷峻,仿佛要一路刺穿入他心底。 “我会有很多规矩,有些应该是你能预料到的,有些你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会有。”迟东山轻声说着,语速不快,但也几乎没有停顿,“我不会特别凶,也不会一开始就逼得太近,但是我不喜欢大吵大闹,也不喜欢过分热情的。我喜欢由我主动,喜欢慢慢引导的过程,你只需要乖乖听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很爱干净,所以不会弄那些太恶心的东西,希望你也是。我会好好安排时间,不会影响你学习和上课,但是如果是我的课,那你的时间就仍然是属于我的。” 迟东山一口气说了不少规矩,似乎一时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孟希观愣愣地望着他,入耳的话语像是羽毛搔在耳上,应接不暇的词句顶弄着他的耳膜,浑沌作响却一字不漏,如颅内高潮一般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然,迟东山的目光闪动几下,然后缓缓落在了孟希观腿间。 孟希观这才发现,自己只靠听着他的那些要求,就已经勃起了,在休闲裤上隆起一个可疑的弧度。 迟东山笑了,是这一整个学期孟希观都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冷笑。这竟令孟希观再次浑身一抖,小腹之下更加升温。 “不错,那我们,来玩一次试试看吧。”迟东山后退些许,斜斜地坐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双眼直盯着孟希观,“你自己来,射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孟希观已经开始呼吸急促,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直接答应,会不会显得太廉价而使他不喜欢?可是如果拒绝,他会不会生气,觉得自己不够顺从? “别怕,没有人会看见的,只有我。”迟东山摘下了他的眼镜,流露出一丝与他上课时相近的温和来,“如果今天玩得开心的话,那下次还可以试试。” “下次”是一个多么诱人的鼓励。孟希观缓缓地将手伸进裤子中,捧着他那肿胀发红的性器,挪了出来。 迟东山面上依然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只是继续看着他。 孟希观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在一个古板而朴素的办公室之中,对着自己心中敬佩的教授,毫无廉耻地自慰着。 迟东山的职业西装将他包裹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没有任何可称为性感的表情,只是极之寻常地看着椅子上的孟希观,仿佛那边坐着的,不是正暴露出自己隐私部位的学生,而是一面镜子。 可是他越是冷淡,孟希观就越是能沉浸在兴奋之中。他的脑海中已浮现出迟东山脱下外套,以皮带将他束缚起来的样子。他会令自己跪在地上求饶吗?还是他会用东西塞住自己的嘴,连哭也哭不出声来,或许就用他的那根来堵住。他会不会让自己替他洗澡,帮他干活,命令自己不准去找其他教授?还是他会故意在学校里无视自己,让他心痒难耐却只能忍受着? “哈——老,老师!”在满腔意淫之中,孟希观射了出来,而迟东山甚至没有挪动过一次坐姿。 小猫·三 后高潮折磨预警 —————————————————— 看着自己一手的精液,孟希观喘着粗气,来不及有太多情绪,竟已经开始想哭。 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迟东山只是坐在那里,给了自己一个眼神,他就可以对着依然体面至极的教授疯了一般地自渎,直到高潮。 为什么? 迟东山没有给他反省的机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蹲了下来,面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他有些满意地握住孟希观的那只手腕,将他的手抬到他自己嘴边,然后眨了眨眼。 孟希观下意识地遵从了自己的推测,张开口,吮住自己的手指,将上面的白色液体都舔进口中,腥咸滋味立刻使他皱起了眉头。 原来他自己尝起来是这个味道。 “很好。”迟东山简单地吐出二字。而这一句短促的夸奖,已令孟希观几乎想要立刻呻吟起来。 但迟东山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退回到办公桌附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回宿舍换衣服吧。” 孟希观这才留意到,自己今天穿的裤子颜色略深,精液留下了点点痕迹。虽然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但也令他立刻羞耻得头皮发麻。 他徒劳地擦着自己的裤子,又听见迟东山说:“我们之间的事,是不会影响到你的成绩的。如果你是希望靠这个来拿高分的话,那现在就可以放弃了。下学期还选不选我的课,由你自己决定,这件事不会受影响。” 孟希观喘了一会儿,没有应声,迟东山略带冷意的话语继续传了过来:“我跟你说完事之后,需要你应我一句。” “好的!”孟希观站了起来,只犹豫了一瞬,“好,我的老师。” 迟东山已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对这称呼面露几分讶异,但很快便转变为微微的满足,“乖孩子,去吧。” 孟希观转身准备出去,忽然又被喊住了:“等等,你的电话号码。” 迟东山将纸笔放到桌前,“写在这儿,我之后会发短信给你,我们只用短信联系,阅后即焚,下次我会检查你的手机。” 孟希观依言在纸条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在回宿舍的路上,连吹过他面颊的风,都不同了,仿佛在向他指引方向。 孟希观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目标。我可以活下去了,他这么想。 回到宿舍之后,孟希观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收到了一条短信。 “安全词 世界” “好的,我的老师。” 之后,迟东山开始以短信形式来通知孟希观,通常就是简单的时间地点和车牌号码,迟东山会提前给他叫好网约车,直接载他到见面的酒店。 他们还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迟东山会带着不同的小玩意,每次都提不同的要求。如孟希观所想象的一样,迟东山会用自己的皮带捆住他的双手,让他只能靠自己的双腿磨蹭来获取快感;他会蒙住自己双眼,戴着手套将他撩拨得浑身发抖,又忽然将冰块倒在自己的勃起上;他会用后庭玩具来精准地满足自己,但却不准自己高潮,让孟希观在悬崖峭壁之上来回挣扎,哭着求他,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 在大多数情况下,孟希观都表现得很好,总能得到那一句令他心醉的“乖孩子”,但他心里也忍不住好奇,究竟迟东山的边界又会在哪里? 孟希观不是故意射的,但在一轮长达十天的奉命禁欲边缘之后,血气方刚的年轻身体开始不听从服从欲的使唤了。迟东山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锁精环仍然卡在他的胯间,但当那无可避免的下坠感袭来时,孟希观喃喃着“对不起”一类的话,还是抑制不出喷涌而出的精液,溅了自己一肚子,还溅了一些到迟东山身上。 迟东山身上照旧穿着白衬衫,只有一点点白沫飞到了上面,他依然立刻皱起眉头,抿紧双唇,面露怒意。 “三十秒。”他没有给还未从剧烈快感中回过神来的孟希观任何喘息空间,马上伸手捏住了他那根正要变软的阴茎,毫不留情地蹂躏起来。 孟希观立即开始尖叫。这是一个男人最敏感的时刻,最敏感的部位。触觉过分尖锐,疼痛和灼烧感取代了舒适,钻心的痛楚令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扭动得像是濒死的蛇。 迟东山冷漠地数着数字,揉搓孟希观龟头的动作既没有增强,也没有减弱。 “不要——不行,停!老师,求求你!”即便是之前双臀被掴得脆响不断,手腕被磨出血痕,跪地太久而膝盖发麻,所有的体验,都不如此刻的刺激来得剧烈,孟希观几乎要将安全词脱口而出了。 迟东山另手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口中继续倒数着。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孟希观,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内——所有的惊慌失措和冰火之中的煎熬,面上的指痕,不断颤抖的双唇,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那个词喊出——他只是看着,在孟希观的度秒如年之间,他的额前竟也渗出微汗。 三十秒后,他如约停下手,绕到孟希观身后,解开了他的束缚。此时孟希观已是满脸泪痕,立刻倒在了床上蜷成一团,小声啜泣着。 迟东山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衬衫,扔进了浴室的洗手盆里。 孟希观从被窝中露出一只眼睛来,正瞧见迟东山光着上身走近,他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衣衫之下的迟老师。孟希观又想了起来,迟东山很爱干净,自己大概是犯了大错了。 迟东山也跟着坐到床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张开一侧手臂来。 孟希观知道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钻进他怀里,将脑袋靠在他腿上。 “今天就玩到这里吧。”迟东山轻声说。 就这么就结束了吗?以前,即使孟希观犯了错,迟东山也会有更多惩罚,直到他满意了为止。然后会有他一直期待着的安抚,几个拥抱和面颊上的亲吻,还会有那一声夸奖。可是刚才的那句话,已经是他想要分别的意思了。 “老师生气了吗?”孟希观鼓起勇气问他。 “没有,我没有生气。”迟东山叹了口气,罕见地将手掌埋入孟希观的发丝之中,揉搓着他的脑袋,“你坚持了挺久,很不错了。下次如果你觉得要受不了了,可以说出来的。” “我还不想走……”孟希观的话音里又有了哭腔。 这一类话,孟希观说得很少,毕竟在这样的关系中,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迟东山才是那个有所要求的人。孟希观自己的想法和希望,应该就是遵从上位者的指令而已。 迟东山稍微低下头来,看着眼红红的孟希观,心里知道,今天的游戏其实已经结束了。 他依然选择让情绪和本能占一次上风。 迟东山缓缓倾下身去,吻住了孟希观嫣红双唇。他尽了最大的耐心,温柔去吻他。 孟希观很快便沉浸其中,做了这几个月以来最放肆的一件事——回吻迟东山。 小猫·四 这是他们的初吻。 刚才惩罚的三十秒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可现在的三十秒,却令孟希观食髓知味,恨不得真的延长为一辈子。迟东山却只是点到即止,很快就要抬起身体来,孟希观仍半闭双眼,下意识地仰着脖子,撅起双唇,想要去追。 迟东山坐直了,挑眉看着失了规矩的孟希观,后者如梦初醒,面颊竟然红了起来,有些害怕地躺了回去。出乎他的意料,迟东山再次俯身,想要再亲他一个满足,可这回轮到孟希观别扭起来,他半是害羞半是恼怒地别过脸去,躲开了迟东山。 如果他们仍在游戏之中,这么拒绝一个上位者,迟东山肯定会结结实实赏他一巴掌。但孟希观此刻的表现,不论是刚才讨要亲吻的馋样,还是现在无伤大雅的小脾气,都使迟东山难得地心生愉悦。他不自觉眼中带笑,伸手点了一下孟希观的鼻尖。 “……跟小猫似的。”迟东山没有计较更多,将他拍起身来。今天算是结束了。 迟东山去把衬衫洗了一下,用酒店的吹风机吹着。孟希观已经换好了衣服,从书包里掏出一件普通的运动卫衣来,递到他面前。 “这是干净的。”学生的眼神清澈依旧,“有时候大教室的空调太冷了,我就带着做后备。” 迟东山掂了掂仍然湿着的衬衫,思索片刻,接受了他的衣服。 “晚上有小组讨论,我先走了,老师再见。”孟希观跟他挥了挥手,离开了房间。 “嗯。”迟东山套上了他的卫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个颜色挺好看的。 在这一次之后,迟东山开始逐渐将游戏升级。 大二上学期,孟希观仍选了迟东山的课,给了他更多名正言顺的机会去办公室见面。他会被迟东山按在办公室的门上,被从后面玩弄着,直到他射在了门上,然后蹲下去自己清理干净。 迟东山会在上课之前,往他身上放各种精致小巧的玩具,告诉他一会儿必须坐第一排。“我要你彻底放开,不用忍耐,想射就射。但是如果你中途受不了离开教室了,我以后就不会再找你。”迟东山用消毒纸巾擦干净了那一颗可爱的小球,然后放进嘴里,让它沾满了自己的唾液。接下来,他才将湿润了的玩具塞进孟希观的后穴中。 那五十分钟的选修课,在众目睽睽之下,孟希观忍受着愉悦和羞耻的双重折磨,时刻担心着被人发现。而迟东山离他只有一米,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仍旧是深受学生欢迎的天使教授。孟希观几乎要将桌子给抓出一个坑来,只因每一次迟东山低头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查看教案,其实他正遥控着孟希观的快感。PPT才翻到第七页,孟希观就已经射了两次了,迟东山认得他的那个表情。 “今天迟教授看起来好像心情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加工资了?”同学们在窃窃私语。 而孟希观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在迟东山一边提问学生,一边将他体内的震动再调高时,把所有的娇喘都咽了回去。 唯一一次,迟东山打电话给孟希观,是在宿舍熄灯之后。孟希观已提前知道了他的任务,将明明一片寂静却确实是在通话中的手机放到枕头上,自己躲在被窝之中,跪趴着,用假阳具操弄着自己。 这是迟东山的要求,只准弄后面,自己弄,射出来为止。 “下次我会检查,如果你偷偷玩了前面,我会知道的。”这是短信中的内容。 孟希观心里清楚,当他们在游戏中时,只要迟东山看着他的眼睛,他就无法说谎。下次老师一定会问自己的。 此刻,另外三个室友还没睡,有人开着台灯在学习,也有人热火朝天地打着游戏,没有人注意被窝之中的孟希观。可是只要他发出一点怪异声响,同样是男生,他们立刻就会知道他在做什么。 迟东山也清楚说明了,不准躲进厕所,不准故意找借口让室友回避,只能在他自己的床上,让一切顺其自然。 孟希观不断抖动手臂,将那根迟东山挑选的玩具反复顶入自己双臀之中,刺戳着他熟悉的那一处酸软点,剐蹭摩擦,推拉抽插,将自己操得浑身泛红,呼吸急促。他张口咬住枕头,将枕巾都咬得湿了一片,细碎呜咽喘息都压在了棉花里。 手机开着扬声器模式。无论是他颤栗的呼吸声,还是乳胶与肉体摩擦时带起的液体滑腻声响,还有床单被子的摩擦簌簌,不管多细微的声音,统统都会被收录进去,传到电话的那一头。 不知道听电话的那个人,现在在做些什么?孟希观在昏暗之中想着,迟东山是否也躺在他自己的床上,静静地听着这一切?他会不会兴奋?会不会在不被自己看到的地方,也流露出被欲望支配的样子?他会否也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边想象着自己此刻的模样?他会不会只靠着电话里的响动,也在抚慰自己? 这最后一个念头,使孟希观终于小腹一紧,腿根发颤。玩具从他的后穴中滑了出去,他的身体却依然抖个不停。他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中,和他的眼泪一起流淌而出的,是夹杂着腺液的稀薄白精。 电话挂断了。 孟希观在被褥之下缩成一团,自己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紧闭双眼,无声地流着泪。 手机震了一下。他划亮屏幕,那一串没有备注他却已背得烂熟的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 “睡吧,小猫。” “小猫”这个词,已经成为了迟东山对孟希观的特定称呼,只有在游戏关系生效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叫。孟希观也喜欢躺在迟东山的腿上,任由他梳理自己的头发,顺着他的背,摩挲他的面颊和眼眉,还有……被他毫不留情地扇屁股。 当他管自己叫“小猫”时,这句话就既是一个命令,也是一个安抚。 前列腺高潮十分消耗他的体力,如果孟希观此时正和迟东山在一起,那他肯定还不能休息,必须先起来收拾床铺,迟东山是不会躺在一张满是体液和精斑的床上的。但是他现在是在自己的床上,他不介意就这么睡死过去,明天再管其它的。 迟东山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好,我的老师。” 小猫·五 迟东山开始将孟希观往家里带,不是他自己平常住的地方,而是他另外租的一间小公寓。 在进门的那一刻,孟希观直觉到,他并非迟东山第一个带回来的人。但他没有去追究,毕竟他们并没有约定过这段关系只能是一对一的,虽然孟希观从未想过要另找他人玩,他也禁止自己去想,迟东山会不会同时也在见其他人。 但他很快就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这种事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迟东山终于放心下来,在他面前完全袒露自己。 迟东山已逐渐摸清孟希观喜欢的玩法,并让自己也慢慢享受起来。孟希观一直想要和他做到最后一步,可能这么久以来,这孩子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这一个目标。等待的过程越漫长,获得奖励时的满足感就越大,迟东山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之前,迟东山给出的命令基本是让孟希观在他面前丢弃羞耻心,任由自己摆布,将他最狼狈也最极致的一面袒露无遗。在这一基础打下之后,他才开始渐渐地允许孟希观为自己服务,从一些简单的小任务,“来的时候带上那本书”,“去买我喜欢的润滑剂”,到真正地取悦他的身体,用手,用口,用双腿,用亲吻,“舔干净,全部咽下去”。 孟希观会膜拜一般吻着迟东山的身体,将双唇印在他的心上,小腹上,大腿上。如果迟东山不给出允许,他甚至不会表露出情欲的索求。直到迟东山的勃起也开始渗出前液,他垂眸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情绪涌动,孟希观仍是只能等着,等待他轻声唤他“小猫”,然后他才能忍着自己同样兴奋的胀痛,光荣地讨好迟东山。 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和性有关。曾有一次,在孟希观进门时,迟东山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候了。他让孟希观站在墙角,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站着。迟东山开着电脑,处理着他自己的事情,他接了两个电话,内容都与学校的工作有关,开电视看了一会儿新闻,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做着一些琐事,看似漫不经心,毫无目的,始终没有看过角落里的孟希观一眼,更没有对他说过任何话。 孟希观遵从他的指示,一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也没有休息。几个小时过去,他早已双腿发酸,疲惫不堪。但这都不及他心里的难受半分,他觉得自己宛如空气,无人在意,无人需要,无人渴求。 直到天黑之后,迟东山终于合上电脑,关了电视,甚至仍不扭头去面对孟希观,只是冷冷说:“你可以走了。” 孟希观的眼中立刻涌上泪水,但号啕大哭是不被允许的,他的心中亦有最后一点点的抵抗,仍想要保持克制的姿态。他转身去开门,眼泪几乎要自己流出来。 “我走了,老师。” 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 “小猫,过来。” 这声音听起来如同仙乐。孟希观回过身去,只见迟东山仍坐在沙发上,张开双臂,寻常地看着他。 他立刻冲了过去,扑进了迟东山的臂弯之中,小声啜泣起来。 这是他一直等待着的那一刻——尝尽了冷漠的苦楚后,才能体会到温柔的甘甜。 “做得很好,乖孩子。”迟东山的轻声细语落于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安抚着他瑟缩的神经。 孟希观再也抑制不住,哭声越来越响,像是孩子一般放肆地哭泣着,泪珠打湿了迟东山的衣服。迟东山只是松松抱着他,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将委屈通通发泄。 直到他哭得浑身乏力,呼吸发颤,肚子也叫了起来,迟东山才亲吻一下他的额头,让他下楼拿外卖。 “今天老师请客,阿希放开肚皮吃吧。” 孟希观知道,当迟东山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就代表游戏已经结束了,这是一个没有约定过但算得上的规定。他们回到了那种难以描述的关系中——既非情侣,又非朋友,更非真正单纯的师生。 外卖是日本料理,除了常见的寿司刺身味增汤之外,竟然有一整条的秋刀鱼。 想起他对自己的昵称,孟希观一边吃鱼,一边脸红了。 当然,他们也有做爱。 迟东山最偏爱的两种玩法——高潮控制和无手前高,甚至在他们第一次做全套之前,就已经将孟希观调教好了。孟希观已不再需要带贞操笼,只要迟东山不给出允许,他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堵住孟希观的铃口,小家伙也会拼命忍住不射。但锁精环会一直给他带着,因为那会让高潮时的快感更加强烈。 他们的第一次做了很久。迟东山把孟希观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先让他跪在地上给自己舔硬,然后让他趴在床上,撅着屁股,倒退着自己过来,直到整根都顶了进去。迟东山站定不动,让他自发地扭着屁股前后挪动,气喘吁吁地试图去蹭体内的敏感点。 毕竟迟东山刚才给他的指示是,要自己射出来。 在孟希观笨拙地摆动着腰臀,不知廉耻地主动操着自己时,迟东山也在感受着包裹他的那具躯体,那湿热粘稠的甬道,青涩收缩着的穴口,因紧张而轻微抽搐的肌肉。孟希观略有些迟疑的动作和羞涩的神情,都令迟东山忽然意识到,这他妈的是孟希观的第一次! “我改变主意了。”迟东山哑声开口,后退出孟希观的身体,然后自己躺到床上,让孟希观跨上来,“你来动,只有我射了,你才准射。” “呃,好,好的……老师……”孟希观被他扶着坐下去,那根粗壮的性器直矗入他体内。带着迟东山的体温,坚硬而满布纹理,比起冰冷光滑的死物,这更令孟希观兴奋。他本来只是半硬的阴茎抬起头来,自觉渗出点点晶莹,滴落在迟东山小腹上。 不行,这样很快就会射的。孟希观记得迟东山的命令,他深深吸了口气,微抬翘臀,然后稍用力夹了夹双腿,将那本就紧致生涩的幽穴再收紧些。随后,他开始在迟东山身上起起落落。 “呃……唔,啊哈——”孟希观并非想要用自己的叫床声来刺激迟东山,是那些娇软的呻吟自动地从他口中漏出。半是因为摩擦的刺痛,半是终于得尝所愿的畅快,孟希观的喊声忽高忽低,随着他逐渐加快节奏的动作,越来越急促。 孟希观心里一直记着迟东山的命令,这该是他去努力讨好老师才对,可不管他如何调整姿势,迟东山的阴茎总能撞到那令他浑身一震的舒适点。他忍不住后倾身体,将仍被捆绑着的双手撑在迟东山的大腿上,放荡地晃着臀,反复抬胯又落下,无人照料的性器正高高伫立在胯前,无助地顶着空气。“哈……老师,我,呃……” 迟东山看着他,这个初尝交合滋味的年轻人,动作是那么地不由自主,又那么地勉强自己。他忽然咬紧牙关,一向冷淡的眼眸中染上了愤恨。 “呃——啊!”孟希观惊叫一声。迟东山撑起身来,就着性器深埋他体内的姿势,猛然将他按倒,撩起他的双腿架到自己肩上。他终于把持不住,夺了主动权,狠狠地动了起来。 小猫·六 “哈!唔……”孟希观立刻发出几声令人心颤的呼喊,眼中噙满了泪水,失神于此刻被侵占和被掌控的安全感之中。 迟东山一边机械地顶胯,一边俯下身去,半抱着孟希观的身体,将束缚他双手的带子粗暴地扯开。孟希观依然维持着背手的姿势,咬着下唇哼哼着,直到迟东山抛下一句嘶哑的“抱着我”,他才将手腕都磨红了的双臂搭到迟东山腰上。 “呼,嗯哼……唔……”迟东山胡乱地吻了上来,两人灼热潮湿的唇舌互相交缠,一如身下进进出出之处的动作那般亲密无间。 孟希观用过不少玩具,已习惯于尽力放松自己的肌肉去避免受伤,但没有任何玩具能比得过迟东山的真枪实弹。它毫无征兆地碾压入他的身体深处,仿佛宣示主权一般搅动着每一寸柔软肠壁,令他情迷意乱。 “啊——老师,我想射了……”孟希观的哀求声中带着哭腔,“我,我想射——” 迟东山埋头在他胸前,咬出一个小小的红痕。孟希观的话语声微弱地颤动着,名副其实宛若猫咪呜咽,令他更为性欲膨胀。他松开怀抱,扛着孟希观的双腿折起按下,让他自己抱着膝弯,“不行,我说过了,我射了,你才能射。”然后,他伸手捏住了孟希观的阴茎头。 “老师,老师!不要……呃,唔,嗯——”孟希观眼中涌上更多的泪水,呻吟声被迟东山的操弄动作断成一节一节,与肉体碰撞声共响着。 “舒服吗?嗯?”迟东山的呼吸也毫无规律地急促起来,摆臀顶弄的动作被快感所引领,不由自主。 孟希观的眼泪流了出来,他的身体已在精准刺激之下达到了高潮,浑身上下都在巅峰之上尖叫着释放,可下身却被掌握着。得不到那一句甜美的命令,他无法让自己射出来。 迟东山欣赏着这一副极致的美景,看着孟希观沉沦在这个完全交由自己掌控的世界深处,他终于忍不住深深吸气,在几下将孟希观屁股撞得啪啪作响的冲刺后,他咬紧牙关射了出来,同时松开了手,“……射吧,小猫。” “呃——”孟希观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小腹收缩下陷,先是失禁似的涌出源源不断的清液,比拟射精的快感几乎使他晕厥过去。片刻之后,他的腿根剧烈颤抖起来,肿成暗红色的阴茎跳动几下,浓稠白精终于如喷泉一般溢出。“哈——啊!”射精之后,他仍近乎抽搐地扭着臀胯,躯体被高潮的余韵支配着,浑身打颤。 “哈……”迟东山没有撤出,让自己发泄过后的性器留在孟希观体内,品尝着他绞至极限的幽穴和之后的阵阵收缩,像是要将他的那根东西吃进去一般。如果他没有带套,孟希观绝对会怀孕,他忍不住这么想道。 两人都气喘吁吁着。 迟东山没有迟疑太久就退了出来,向后仰躺在床上,目光盯着天花板。 孟希观直歇了一会儿,也自动自觉爬了起来。游戏还没有结束,他跪在迟东山身侧,弯下腰去替他摘下套,然后低头吻住他发泄后的性器,用自己的唇舌替他清理干净。 迟东山躺着不动,目光闪烁,“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第一次?” 孟希观愣了愣,回答中还带着情欲中的鼻音:“因为老师没有问……” 他确实没有问,迟东山将叹息咽了回去。 孟希观轻轻趴到迟东山身侧,不敢太过靠近,只是用鼻尖触向迟东山的手臂,“老师生气了吗?” 迟东山没有回答。 “老师……?”孟希观焦虑了起来,跪趴着朝迟东山怀里挪动着。 这次,迟东山终于有了反应,他只是起身从随身物品中翻出一根充电线,将它折成一小截,然后回到孟希观跟前,“手。” 孟希观乖乖地摊开手掌,迟东山甩着线,在他的掌心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三下。 这很奇怪,通常迟东山会讲清楚为什么惩罚他,还会告诉他下次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这三下不算太严厉的惩戒,孟希观却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果老师希望他以后主动坦白一些事情,可又不告诉他该怎么把握分寸,那他要如何才能确保自己不惹他烦呢? 迟东山又将充电线收了起来,自行穿上衣服,留下一句命令就出去了:“收拾好里面。” 他的心乱了。 迟东山的心乱了,很不寻常。对于孟希观的初夜,他并不生气,反而心里有些高兴,而正是这点高兴令他心烦意乱。 他有了想要和孟希观分手的冲动。 并非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了,而是他开始意识到,他太喜欢孟希观了。他甚至被自己下意识地想到“分手”这个词给吓了一跳。 他不是今天才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就在不久之前,也是在这间出租屋里,某次他们结束游戏之后,两人在客厅里收拾着东西。孟希观抱着一个来的时候就带着的快递拆了起来,大概是他今天直接从宿舍过来这边,在快递点取了东西,也没回去宿舍放下就来了。 “买了什么?”迟东山随口一问。 “买了……这个!”孟希观从里面掏出来一盒写满了日文的东西,立刻就拆了开来,“是给你的。” “给我?”迟东山这才仔细去看,他手里拿着的是几片镇痛贴膏。 “日本产的,听说很有效。你之前不是说最近要改的论文太多了,总是肩膀痛吗?来,我帮你贴。”孟希观撕开其中一片,凑到他身旁,脑袋倾向他肩头。 迟东山没有动,回忆着他只是随口说出的几句抱怨,有些惊讶地看着孟希观。此刻,孟希观的眼中清澈如初,丝毫不见娇媚和性感,只有少年人的真挚坦率。他正专心地将药膏贴向迟东山的肩膀,细致地抚平气泡,最后还轻轻往上面吹了一口气。完成后,他抬头去看呆滞着的老师,自然地露出笑容来。 与他问迟东山借一本书、打探成绩、聊一部电影时无异,他的笑,依旧单纯得像是一切还未开始时那样。 迟东山差点就亲了上去。 但他忍住了。迟东山眼见着孟希观向后退开,全然没有察觉他心中所思,只当老师仍是如常的疏离冷淡。 “多少钱?我还给你吧。”迟东山终于开口。 “不用了,不是很贵。”孟希观摆了摆手,面上仍带着笑,“我用零用钱买的。反正之前去酒店的钱都是你出的,这个就送给你。” 迟东山心里知道,下了床之后的孟希观,其实也是很清醒的。 或许他真的应该和孟希观分手。 ———————————————————— 这一个短篇真的每一章都是限制级啊…… 小猫·七 迟东山对孟希观的生活,称得上略有了解,有些是以前聊天时孟希观告诉他的,有些是在相处过程中,他自己慢慢察觉的。 孟希观是独生子,家境不错,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他家里是典型的精英教育模式,爸爸总是很严厉,事事都要求他做到最好,妈妈也是个企业家,向来习惯用花钱的方式来表达母爱。孟希观不愁吃穿,从小到大事事都被安排得很好,他本身也相当努力。据他自己所说,在很小的时候,只有事无大小听从父母的命令,才能获得关爱和奖励,可是随着他逐渐长大,连事事顺从都无法再换来爸爸的夸奖和妈妈的拥抱了。他好像一直都做得不够,总是要拼尽全力去做得更好,再考一个满分,再多跑一百米,选一个爸爸喜欢的学校,穿一件妈妈选的衣服……但这依然不能令父母满意。 在这种成长模式之下,迟东山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孟希观会有和他一起的那种嗜好。服从命令和被安排被摆布,可以让他获得安全感,孟希观习惯于权威的压迫。但真正令他感到着迷、渴求的,是完成任务之后的安抚和亲密,是鼓励,是关爱。但在表面的这一切之下,骨子里的孟希观,保留着少人能察觉到的,他自己的反叛。 大学专业是爸爸替孟希观选的,本科读完了还得读硕士,硕士读完了就尽快回去继承家业。孟希观对做生意其实没有多少兴趣,他喜欢小孩子,以后也想照顾自己的宝宝,但妈妈却批评了他,认为就算孟希观自己生小孩,也应该将孩子交给更专业的人来教育,最好是根本不要自己生,不论将来是找妻子还是找丈夫,都让对方来负责这件事。大不了孩子去全托幼儿园的钱和请保姆的钱,妈妈来替他付就行了。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啊! 孟希观唯一一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眼眶都红了。 迟东山看着他沮丧,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却什么也没有说,用一场不带任何命令的性来结束了这次谈话。 他也觉得很难过。他感受到了孟希观的挣扎,更感受到了他的理想和执着。孟希观是一个多么鲜活的年轻生命,迟东山又是多么地期待能看到那一天,看到他勇敢地对父母说出心中所想,然后去拥抱他的未来。 如果自己命令他去跟父母摊牌,他会去的吧? 在想到这件事的那一刻,迟东山害怕了。 这件事会就此开始越界,他开始关心孟希观的人生,然后用自己的身份去替他做选择,他会命令孟希观去做那些他以为正确的事,可这也意味着潜在的失控。如果他让孟希观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他会不会为此伤害自己?伤害他的父母?甚至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合理的错误? 本来这段关系只是一个心理游戏,还有性,可迟东山难以控制自己去关心孟希观的现实生活,那就不能再以这段关系的名义。更何况他们还是真正的师生,一切本就不该开始! 迟东山这才想起来,孟希观是他第一个搞上的学生。在此之前,他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在孟希观以前,他也曾与不少人有过类似的关系,大多数只是一次性的速食训诫游戏,也有过维持时间较长的稳定关系。正如孟希观猜测的那样,他不是唯一一个迟东山曾带回到出租屋里的人。 上一段关系,是迟东山主动结束的。本来按照他的习惯,房子他会提前退租,等到再有下一段关系时再租新的地方。碰巧他自己家的浴室要维修,迟东山就干脆在出租屋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开学了,他没空再去找新的地方。再后来,就是孟希观了。 在以前的关系中,基本上迟东山都是先处于服务提供者的角色,满足各色男女的需求之后,他顺带发泄自己那点隐秘而不堪的欲望。能找到需求一致的玩伴本来就很难了,性格外貌和生活习惯互相合适的就更是万里挑一,因此迟东山从未在这些关系里真正动心过,也不奢求。但孟希观不一样,迟东山看穿了他,却又看不穿他。 孟希观像是一只小猫,摇头摆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举手投足都像是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在他以为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那种渴求而卑微的神情。迟东山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每一个主动找上他的人靠近而来时,他都能察觉到相似的试探,令他立刻就生出了想要占有孟希观的念头。可是在游戏之后,孟希观并不避讳去展示他的世界——一个不仅仅有这段关系,也有他自己的剩余人生的世界。仍然像是小猫,在迟东山腿边发嗲磨蹭完了之后,还有好多花草树木可以去玩,去跳,去体验,去躲躲藏藏,去成长。 他坦率,他真诚,他信任和依赖自己,但他值得一段正常而明媚的人生。 在上百个夜晚中,迟东山发狂了似地想要弄哭孟希观,想要看他泪流满面地哀求。可当天亮之后,他却再也不想看见孟希观伤心流泪了,他舍不得。 所以,迟东山终于还是对孟希观提了分手。 “之后这间房子我会退租,电话号码也会停掉,下学期你也没有我的课了,你不用再试图联系我。”迟东山冷静地对孟希观说。 孟希观坐在沙发一角,衣着整齐,浑身发凉,缩成一团。 今天迟东山让他过来,却没有说是因为什么,来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和他挑明了。迟东山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看起来温柔而克制,也正正是这一份温柔,让孟希观看得清楚,他已不是那个游戏中的冷酷而坚决的“老师”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什么也没有做错,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没等孟希观说完,迟东山就打断了他。 “我可以试一下,按照老师想要的去——” “你试不了,阿希。我,”迟东山决定说一个谎,“我找到别人了。” 孟希观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眼圈通红,迟东山甚至可以看出他眼中渐渐涌上的泪液。他还在等待着什么,迟东山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终于,孟希观憋着眼泪冲了出去,没有在迟东山面前哭出来。 迟东山是故意不去说“对不起”的。 小猫·八 新学期开始,迟东山陷入到了长久的自我折磨之中。 他眼看着孟希观重新回到学校,在硕大的校园之中,只留给他一个遥遥的背影。孟希观这学期的课全是专业必修,是他们系学生口中压力最大的一个学期,连迟东山也略有耳闻。他收起自己不舍的心思,对孟希观会出现的地方退避三舍,试图再也不去想起。 如迟东山意料之内,孟希观一开学便有了新男友,是他们系的学长,已经快要毕业了。学长是校草级别的体育型帅哥,和管理系的大多数学生一样,家境优渥,前途无量,与孟希观非常相配。他们感情迅速升温,总是在校园里毫不掩饰地秀着恩爱,校运会上放飞气球示爱,社团迎新摆摊时快闪求爱歌舞,乱七八糟的俗套大学生恋爱奇观可以说是一轮接一轮,连一些心态比较年轻的教授都会在聊天时开他们的玩笑。 迟东山并告诉自己,并不需要去在意,毕竟这就是他的初衷。孟希观可以去享受正常的青春,迈入光明的未来,有一个宠他爱他的伴侣,再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求饶。 至于他自己,则照旧过着以前的生活,维持好受欢迎教授的表面,但终究只是表面,终究只是教授。迟东山也提不起兴趣再去找新伴侣了,只要一想到那方面的事情,他就会难以遏制地想起孟希观,想起他清澈的眼神,他离开时强忍的泪水,还有他现在沉浸在恋爱中的张扬的大笑。 迟东山对孟希观说了好几个谎,他既没有将房子退租,也没有停掉手机号码,但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出租屋,也没有用那个号码开过机。 他当然不会知道,孟希观还是没有遵守他最后的命令,曾经跑到出租屋门外蹲了一整晚,也曾颤抖着给那个号码打电话。 两人各自痛苦着,将一切埋藏在了幸福的新生活之下。 但是好景不长。 这是本学期课程表上的最后一节课,之后就该期末考,然后就放假了。迟东山抱着电脑,疲惫地往办公室走。接下来又是小半个月的改论文改考卷时间,运气不好的话还会被院长拉去干别的活。迟东山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有时候也对学校里的一些人事和行政问题感到极其厌烦和反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工作压力,才让他有了那些令人不齿的嗜好和欲望。 可惜眼下也没有供他发泄的人了。在夕阳之间,迟东山罕见地垂头丧气着。 但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前。 “……怎么了?”迟东山有些惊讶地看着孟希观,后者正穿着一件宽大的厚外套,驮着背,几乎肉眼可见地浑身发着抖,站在办公室门口。 孟希观稍抬起头,迟东山这才看见他眼中噙着泪水,嘴唇有些发白,面色十分难看。孟希观只是哀求一般看着他,并不敢开口说话。 迟东山心里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绝对解决不了的问题,孟希观不会这副样子来找他。这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情,他严肃了起来,开了办公室的门,“进来说吧。” 孟希观才进了办公室,就有些小声啜泣起来,听得迟东山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迟东山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我找不到别人可以帮我了……”孟希观捏着纸巾,眼泪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迟东山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坐到他对面不远处,轻声问他:“你男朋友呢?” “分手了。”孟希观哭得更厉害了,抿着的嘴唇都在打着颤,声音听起来嘶哑而虚弱,“他下学期就去实习了,以后都不会回来学校。” 迟东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该不会就是这点事情,就让他哭成这样来找自己了吧?但孟希观忽然又缩了缩身体,一边抽泣着一边小声说:“我,我怀孕了……” “……什么?”迟东山皱起了眉头。 “他不肯要这个宝宝,所以就分手了,还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的……”说着说着,孟希观捂住了自己的脸,泪珠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震惊之下,迟东山向前探出身子,“多久的事情?” “四个月了……” 迟东山瞠目结舌了好久,才又问出一句:“你跟家里人说了吗?” 孟希观依然捂着脸,摇了摇头,哭声有些压抑不住了。 这迟东山也料到了,他怎么会敢跟自己的父母说这种事?未婚先孕本来就是丑闻,何况他父母又是那种性格的,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估计学校会被闹得翻了天,孟希观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你是希望……”迟东山有些犹豫,尽量温柔地问他,“想要借钱吗?” 孟希观愣了一下,身体明显地僵住了,然后放下双手,有些愤怒地瞪着迟东山:“借什么钱?” 迟东山也跟着愣了。 “他一听见我说怀孕了,立刻就转了几千块钱给我,让我去流掉,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杯子吗?洗干净了以后继续用?”孟希观声泪俱下着,“这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宝宝!我绝对不会不要他的!” 一时之间,迟东山无法给出回答。他知道孟希观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在他的人生计划之中,向来都包括了生儿育女的部分。但现在要孩子,对孟希观来说实在是太早了,他大学还没有毕业,就算家里能提供经济支援,怀孕生子肯定会对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造成一段时间的影响,不利于他之后求学和工作,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敢告诉他的父母。把孩子流掉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的身子支持得住吗?孟希观又那么喜欢小孩,这样被迫结束亲生骨肉的生命,对他来讲该会是多么大的打击!可是如果不流掉孩子,要怎么才能避人耳目,让他安全地渡过这段时间? “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迟东山问他,“这样做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吗?” 孟希观点了点头,“如果老师不愿意帮我,我自己也会……” “你会怎么样?”迟东山看着他的双眼追问。 “我会躲起来,无论如何都把孩子生下来……”孟希观再次低下了头,双手稍覆盖在了小腹之上,“只要能将他带到世界上来,之后就肯定有办法让他长大。” 他说的其实没错,迟东山可以预见到,如果孩子生了下来,孟希观的前男友就必须要负起赡养责任,而双方的父母多半都不会任由自己的孙子疏于教养。就算他们拒绝承认这个孩子,不是还有自己在吗? 想到这里,迟东山忽觉一阵心痛。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想要和孟希观长久地在一起,想要和他朝夕相处,想要和他组建家庭,一起照顾孩子。与孟希观的一切,那些曾被他亲手推开的东西,现在似乎又有机会再次抓住了。 迟东山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办公桌之前,双手撑在了桌面上,微垂下头。此时天已黑了,室内只有惨白的日光灯照在迟东山的脊背上,在桌面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你是,还想要留在我身边吗?”迟东山的声音恢复了冷漠,“小猫?” 他身后的孟希观发出一声抽气,随后,他感觉到孟希观的身体从他背后贴了上来,微凸起的小腹抵在了他腰上。孟希观从后轻轻环抱住了他。 “我想,我的老师。” 小猫·九 整个假期,孟希观跟父母说他要参加学校安排的实习,一直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迟东山的出租屋内。迟东山待他的态度与之前相差不大,在游戏中依然冰冷而强势,日常起居则照顾有加,努力让孟希观过得舒适。但迟东山没有再和他做到最后过,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让孟希观替他解决,或者偶尔玩弄一下孟希观的前面。 孟希观猜这都是为了保护孩子,但他也不介意,毕竟只要能令迟东山获得满足,他也会跟着满足。 在游戏结束之后,他们也会互相依偎着,静静相拥而躺。孟希观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如此放松过,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一只猫,人类社会的纷争和压力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躲在主人的怀里撒娇呼噜,就可以获得永远的安宁。而迟东山只是抱着他,给他所需要的一切安抚,心里默默筹划着将来的生活。 迟东山已经决定了,等过完了下学期,他就跟学校辞职。因为孟希观还要继续上学,他在学校再留一个学期可以顺便照顾他,等到学期结束,孟希观也差不多要生了。他辞职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孟希观在一起,结婚,成家,带他逃离父母,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生活。 而这一切都不能被别人知道,这一切都被迟东山放在了心底。 开学之后,迟东山和孟希观维持着以往的相处模式,将一切都只维持在那一方办公室之内。孟希观的肚子渐渐大了,每天都生怕被人发现,只能穿着各种宽大的长袖外套,每天都早早离开宿舍,到接近熄灯才回去,或者掐准了室友们都不在的时候再回去休息。当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就只能偷偷去找迟东山,迟东山干脆给了他一把出租屋的钥匙,让他起码有个地方可以放心待着。 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因为迟东山还要上课,而孟希观又有许多小组讨论和作业要完成。有同学已经开始对孟希观的行为起了疑心,他看起来似乎很虚弱,又总是遮遮掩掩,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和前男友分手了,只当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而意志消沉。不过,大学校园其实并不是多么大的一个世界,有些事情总会传到当事人耳中。 孟希观的前男友学长听说了他的情况,猜到了他多半没有去流掉孩子,就悄悄地又回来学校看看,不想却看见孟希观进了迟东山的办公室。本来他之前就一直觉得孟希观和迟东山关系有点怪,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同学之间聊天提起迟东山,孟希观的表情就会僵硬起来,而且从不参与讨论。 现在,孟希观肚子里怀着孩子,却唯独往迟东山身边跑,这难道不奇怪吗?就算他肚子里的孩子真是自己的,如果孟希观把孩子生了下来,对他来说也是个大麻烦。 他的绩点很高,还拿到了奖学金,同现在实习的公司也已经准备签之后的正式合同了,他不能让任何事情毁了他的美好未来。 教务处收到了匿名举报,直指迟东山与学生有不伦关系,还导致学生怀孕。 孟希观觉得今天特别累,宝宝逐渐长大,将他本就不算特别健硕的身体拖拽得十分疲惫。他感到腰酸背痛,胸口也有些发闷,最近虽然吐得少了一点,但是胃口依然不好,小腿也时常隐隐作痛,估计之后会越来越容易抽筋。怀孕真的好难,孟希观觉得如果没有迟东山在身旁,他可能已经撑不住了。 下了必修课之后,他也没有别的课,于是先去了迟东山的办公室,结果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电脑在待机状态,桌面上的书本也翻开着。孟希观觉得这场面有些古怪,心中难免不安起来。他又走出办公室,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办公楼。 “孟希观同学!”在他正下楼的时候,有两个他不认识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从楼上往他的方向下来,一见到他就喊住,“是管理系的孟同学吗?” 孟希观面朝着下方,听见他们喊自己,心里骤然一沉,只是略微抬头朝后看去,没有出声回答。 “你现在方便和我们上去一趟吗?”看起来确实是校领导模样的男人问他,“校长办公室,就在楼上。” 孟希观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站着。 男人继续说:“迟教授已经在那里了。” 孟希观的心和脑子都轰然剧震,他的眼前浮现了迟东山被几个保安夹着强行带离办公室的场景,接下来就是自己了!一切都会被曝光,他的癖好,他的丑态,他的苦苦哀求,还有他的孩子,和他爱着的老师。 他们犯下了大错,已经万劫不复,注定要受人唾弃! 孟希观忽然把心一横,扭头不顾后面的两个男人,一言不发就往下冲去。 “等等!” 孟希观感到难以呼吸,整座建筑都在向他压迫而来,倾倒在他身上,使他步履沉重,浑身乏力,动弹不得。他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喊,但他上涌的血液堵住了双耳,只听得见砰砰直跳的闷响,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仿佛处于外太空,隔着整个人生的距离。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世界,逃到再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的地方。 然后,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迟东山被校领导“请”到了校长办公室,面对那一封匿名信,哑口无言。 在他心里某处,大概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地方,一直都知道今天迟早会到来。与此同时,他也一直在深深责怪着自己。 他是教师,他是权威,他是有实际控制能力的人,不管孟希观多喜欢他,他都不能利用这一点,来以此获得满足。 这是错误的,这是霸凌,是渎职,这不是爱。 迟东山心里清清楚楚。他本可以等孟希观毕业,如果孟希观真的喜欢他,想要和他共度余生,那没理由连短短几年都经不起考验。可是他却放纵了自己的欲念,在一场不平等的交易之中,他笑纳了孟希观双手奉上的真心。 迟东山应该为此感到羞耻。 这是校长说的,也是他对自己说的。 “学校已经通知了孟希观的家长,他们立刻就买了机票往这边来了。”校长看着他,十分失望,“这个学生的父母可是很难对付的人,人家父母气得恨不得马上过来扒了你的皮!” 迟东山无言以对。 “老实说,我真的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子的人,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是很相信。今天叫你来,本来想给你个机会澄清一下的,结果你竟然承认了。”校长压低了声音,“我问你,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就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你应该也知道究竟是谁的,你现在说出来,我们跟他父母那边说一下,对人家好有个交代。” 迟东山依然沉默,佝偻着的身体陷在了椅子之内。 “我们真的没有太多选择,但如果孩子不是你的,那你也算是照顾了一下这个有难处的同学,我们还能体面一点,让你自己辞职。如果是解雇的话,要对社会公示,会搞得很难看的。”校长仍在劝他。 迟东山依旧没有回答,他此刻能想到的就只有孟希观伤心的模样,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继续保护孟希观。 校长办公室中只剩下令人尴尬而痛苦的沉默,此时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如刀锋一般划入——门没有被敲响就粗暴地被推开了,其中一个西装男子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孟希观在楼下踏空摔倒了,流了好多血!救护车在来的路上了。” 小猫·十 掉包情节预警 ———————————————— 孟希观记得自己被痛晕了过去,然后又痛醒,此时已经在医院了。救护员推着轮椅床奔跑着,他躺在上面,天花的掠影像是鬼魅一样扑向他,他只觉眼前全是血色,耳边有好多好多的尖叫。在床被推着撞开某扇门时,发出了一声砰响,像是一扇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时他才发现,那些尖叫统统出自他自己的口中。 一开始,他只觉得痛,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爪子钻进了他的体内,紧紧钳住了他的内脏,然后疯狂地往外拉着。那些痛透过他的胯间和腹腔,向上如藤蔓般缠绕,直直戳入心肺,令他生不如死。而此时,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和难过,直到已经全副武装好的医生走了进来。 “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因为月份比较大,引产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过大的伤害,只能顺产出来。”医生严肃地抛下这一句话,孟希观立刻感觉到自己被扎上了针,不知名的药物顺着血液涌入他的体内,冷得像冰,又滚烫得像岩浆,让他生不如死。 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那一句“没有心跳了”,让他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痛,只有无穷无尽的悲愤交加,无法相信与忧伤登时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孟希观嚎啕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拿走我的宝宝……” “你得节省力气,专注在用力上,这样才能尽快把胎儿产下来,再留在身体里会对你造成危险的。”医生已经走到了病床的另一侧,果断而冷静地指挥两侧的护士架起孟希观,但床上的孟希观却拼命挣扎了起来,挥舞着双手,从病床上不断弹起。 “不要!不要过来!”孟希观扭动着,将护士使劲推开去,自己差点从病床上摔下,又用一只手紧紧抱着肚子,声嘶力竭地哭嚎,“你们都走开!” 护士们一见他情绪失控,立刻将危险的手术用具都先搬离,医生也转身出门去喊人来帮忙。只剩下孟希观自己趴在床边,不知所措地大哭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心和意识都统统倾泻而出,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声声绝望的嘶吼。 “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会……老师……”孟希观的双眼早就被泪水模糊,手术室中冰冷的器具和四面白墙都在旋转着,像是要逐渐吞噬他一般。他望了一眼那扇唯一的门,觉得那里离自己越来越远,好似永远也不会再对他开启。 他的人生已经脱离了轨道,再也找不到出口。 “小猫。” 此时,他听见耳边响起了迟东山的声音。短短一声称呼,饱含了终于表露无遗的痛心和不忍,还有落在他眼角上的轻吻。 “老师?”孟希观仔细看去,发现迟东山也穿着手术衣,正站在床边,轻轻地抱住了他。孟希观小声啜泣着,立刻扑进了他怀中,“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宝宝……呜呜……” “不是的,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迟东山眼眶通红,满目皆是伤痛,抱紧了怀中的孟希观,哽咽话语轻落在他耳畔,“小猫,你要振作起来,现在必须努力,将胎儿顺产出来。” “不要,不要……不能放弃我的宝宝……”孟希观的脸依然埋在迟东山的胸间,却哭着拼命摇头,“我好害怕,老师,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走,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迟东山将孟希观的脸捧起,自己稍微蹲了下去,直直看着他哭肿了的双眼,“小猫,我需要你这么做,我需要你现在坚强起来,把胎儿生下来!” 孟希观回望着他,在他脸上却再也找不到以往游戏中的冷酷和居高临下,只有强压惊慌的深情和哀求。迟东山这么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道:“小猫,我需要你。” 此时,医护已经重新聚到了手术床周围,护士将孟希观的身体撑起一些,又给他补了一针。孟希观的双腿被迫分开,在胎儿已不会自主活动的情况下,药物作用后的宫缩冷漠地袭来。 “呃,好痛!”孟希观紧紧揪住床边的栏杆扶手,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不行,不行!” 一旁的迟东山握住他的手,将孟希观捏得指尖发白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手里,然后低下头去亲吻他的额头:“小猫,听医生的话,很快就好了。” 医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只手覆盖在了孟希观隆起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探入他身下:“在痛的时候同时向下用力!用力!” 孟希观没来得及,也没敢去上医院给孕夫开设的产前培训课,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力,只能跟从本能向下挤着。他的心依然因为孩子的死去而破碎不堪,还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身体上的痛楚又强行推搡着他往更深的深渊而去。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次用力,都是在往宝宝的小身体上割刀子,他将力气多向下用一分,就让孩子死得多一分的彻底。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 “老师,老师……”孟希观在用力的间隙徒劳地喘息着,泪水和汗水早就将他的头发和手术服湿透,“对不起……” “小猫……”迟东山不住吻着他的眼角和耳尖,握着他逐渐脱力的手,几滴难以察觉的泪水落到了孟希观的脸颊上,“是我对不起你。” “唔——”孟希观的身体无助地痉挛着,反复在用尽全力时猛挺上身,腿间渐渐溢出令人不忍直视的血肉模糊。 未足月的孩子体格不大,很快就顺利被娩出,只是场面比较骇人,小手小脚都长得齐了,一动不动地抱在自己的脑袋上。 “出来了,出来了……”迟东山轻声哄着喘得如同脱水鱼儿一般的孟希观,将他抱进怀里,让他的脸可以完全靠在自己的胸膛里。 “给我,给我看看……”孟希观的话音颤抖着,几乎比手术室里的空调声还要微弱。他浑身发抖,仍然伸手去搭住迟东山的肩膀,勉强地想要直起身来。 “别看,阿希,别看。”迟东山抱紧了他,稍微用力压住了他的脑袋,“他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行,不行!我要看——我就看一眼!”孟希观挣扎着,又忍不住大哭出声,“让我……放开我,我的宝宝……呜呜……” “乖,阿希,别看了,不好看的。”迟东山瞥了一眼护士手中捧着的尸体,心知如果孟希观看见了,大概会是一辈子的创伤和阴影,他不想再让孟希观经历多一重折磨了。 孟希观趴在他怀里,哭得浑身无力,肩膀不住耸动着。令人心神俱碎的悲伤抽泣声,在手术室中回荡着,碰撞在金属和墙壁之间,却比针尖还要尖利,比刀锋还要冰冷。 直到那个护士离开了手术室,迟东山才轻轻放开孟希观,将他扶着躺回到床上,轻抚他的额头,强扯出一丝微笑看着他。 孟希观抬手握住他的手指,虚虚地牵着,“是……” “是男孩。”迟东山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就抢着回答了,随后又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现在先好好休息,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又有人给他打了一针什么,孟希观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皮沉重不堪,但他依然牵着迟东山的手指,呢喃着听不清楚的话语。 “放心吧,你的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到了,会有人照顾你的。”迟东山的吻向下游走,轻碰在他的双唇上。 “不要,老师,你答应了我你不会走的……”孟希观的手逐渐落下,然后被迟东山安稳放回到床上,此时,他已失去知觉。 护士推着病床出了手术室。迟东山在门口徘徊着,等到外面的细微哭声和愤怒的骂声逐渐远离后,他才鼓起勇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毒·一 yushuwu.biz 三天之内,靳家大宅由大红灯笼挂满堂变成了白纱漫天。檀斩庄失了继承人,庄主没了独生子,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 就在三天之前,庄里办了喜事,靳少爷要娶妻,但喜帖还未传到各大帮派手中,讣告已跟着发出。无人知道靳家这位新少奶奶究竟是何许人也,才成婚三日便守了寡,想来非甚愉快之事。但更令江湖中人议论纷纷的是,这靳少爷是庄主靳楠杀的独子,庄主夫人又上了年纪,庄主亦无二房姬妾,如今栽培多年的少庄主没了,这富可敌国的偌大一个檀斩庄,此后该何去何从? 檀斩庄有数百年的武林根基,历代庄主皆习家传独门内功,几可刀枪不入,个个力大如神。庄中主营武器锻造行当,所制兵器在江湖中有口皆碑,要价也甚高,靳家因此发了大财,甚至在战乱年份与朝廷也做过生意。然树大招风是世间常态,看靳家老不顺眼的也大有人在。多年来,檀斩庄与不少江湖中人时有摩擦,现任庄主还曾遭数次暗杀,虽每一回都化险为夷,但为博出名而不要命者多如牛毛,时时来犯,令庄中上下不胜其烦。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shu w x.c om 终于,在十五年前,靳楠杀遭伏,双膝以下筋脉受损,再不能行,从此需以轮椅代步。恰逢五十年一遇的大旱,生灵涂炭,饿殍遍野之时,靳家捐出银两数千赈灾,又令庄中弟子重新为灾民打造谋生用具,以义举挣回好名声。受伤后的靳楠杀躲在大宅之中,深居简出,休养生息,低调避开所有风头。自此再无人胆敢骚扰靳家,檀斩庄在江湖中名声渐弱,但地位依旧。 檀斩庄过了十五年的太平日子,如今忽然痛失爱子,对庄主靳楠杀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江湖各派纷纷遣人上门慰问,不论是从前有过过节的帮派,还是向来与庄主交好和睦的各路英雄豪杰,多有送上帛金与首领亲笔书慰帖。接见来客的自不会是庄主本人,但出乎众人意料,不是庄主夫人,也不是管家。各派中人竟得以一窥靳家少夫人真颜,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新寡少奶奶。 这位身材矫健,面容俊秀,眉眼英朗,举手投足之中透出几分武学功底,却偏偏毫无内力的少夫人。 靳月秀,无父无母,五岁便被靳家买下收入大宅中,与庄中其他孤儿孤女一样,赏了个下人的新名字,被编排入各室之中,从此为奴为仆。靳月秀的身形纤细颀长,本只被安排为小厮服侍主子,他故意打破茶碗茶壶,让管事发火,将他塞到更加辛苦的冶金坊去。不料他去后做事极为刻苦勤奋,得坊主奖赏,准他为庄中弟子,可习武习艺。成年以后,他被分派为大宅暗卫,平日里绝不可抛头露面,亦不可让主子们察觉半分,只能在暗中屏息守卫。若三五年后,无任何行差踏错,那便可改派至檀斩庄散布在五湖四海中的各处分部,可以庄中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这也是靳月秀自己对人生的寄望,有朝一日,得以自由。 但世事难料,当机遇降临,甚至连他也分不清究竟是鸿运,亦或是厄运,他都无力阻挡。 少庄主病了一整年,日复一日地昏睡不起,偶尔还会七孔流血,请了好几批名医来看过都束手无策。夫人心里着急,甚至寻了算命先生来看过,最后也只有成亲冲喜这一条法子。 并非无法给堂堂檀斩庄少庄主寻到一门体面的亲事,而是自家少爷这么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便是有门当户对的姑娘公子,也断断不愿意在此时嫁过来。算命先生松了口,说不过只是冲喜罢了,亦不见得非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走纳妾的礼数也是使得的。若只是纳一个填房,那便毋需大费周章了,直接在庄里随便点一个合适的丫头小子,抬成半个主子,有谁会不愿意呢? 算过了全庄上下所有下人的生辰八字之后,夫人在名册中圈出了靳月秀的名字。当这个比少爷年纪还小上两岁的暗卫,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厅堂的那一刻,上至庄主夫妇,下至管家与各室管事,皆是暗自惊叹——庄中竟有如此眉清目秀之人,藏于暗处这么多年不为人所识。 “是月字辈,那在庄中,亦有不少时候了吧?”庄主夫人轻声问他。 “回夫人,已有十四年了。”靳月秀单膝而跪,低眉顺眼,所行乃是侍卫的礼数。他仍习惯性地敛了气息,一身漆黑,几与铺地石砖融为一体。 庄中下人取名按照兵器谱排字辈,“月”为月牙刺,后面接的字则多为随意取的。当年买靳月秀进庄中的管事多半已退休,但亦不难猜到为何给他起了一个“秀”字。 “……确是好名字,那便不必改了。”轮椅之上的靳楠杀仅是扫了他一眼,便又专注回手中的茶上,“以后便是自家人了,阿秀。” 十日后便是黄道吉日。这十日内,靳月秀仍日日司其暗卫之职,直到成亲当日,他奉命候在厅中。他仅被发了一根红绸缎系在腰间,并无新衣新鞋,更无凤冠霞帔。仍是双目紧闭的少庄主被几个下人抬了进来,搁在椅上,行礼是不必妄想了,连上香奉茶等事,都由靳月秀代劳,稀里糊涂地便算是拜过了堂。 在鞭炮声中,靳月秀背着毫无知觉的少爷,入了他们的新房。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管暗卫的事了,留在房中服侍少爷便是。持家管事之道,我会一一教导于你,若他日少爷另有婚配,我们会再替你安排庄中其他差事。若少爷注定只有你一门妻房,那你便是靳家少夫人了。”庄主夫人如此对他交代,话语中难掩忧心。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少爷咽了气,甚至没有回光返照,不曾睁眼看过一次自己的新夫人。 无人问过靳月秀的感受——从最开始要让他嫁给少爷,到少爷死了,他忽然变成了寡夫——他是喜是悲,是惊怕是荣幸,对少爷究竟有几分情意,对暗卫一职又是否仍有不舍,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他像是一个物件,摆在何处更有用,更好看,从来不曾由自己做主。甚至多的是曾与他共事之人,暗地里嫉妒他一朝飞上枝头,由籍籍无名的阴影之人,成为了可发号施令的主子,多么幸运! 靳月秀由一身玄色,换成了一身素衣,依照礼节为亡夫守节。庄主夫人忧伤过度,每日卧床不起,以泪洗面,自然无法再料理丧事。靳月秀对此等事务了解甚少,只能在管家协助之下,每日清晨便到夫人房中叩请指示,随后再摸索着去办。下人中不乏抱着看热闹心态之人,只等着新来的少夫人出洋相。不料靳月秀不改习武之人本色,事事果断,样样仔细,对待庄中奴仆亦态度平和,并不摆主子架子,倒令众人刮目相看,直道来了个曾也是下人的主子,终于有人懂得体贴他们辛苦了。 但亦有人察觉到异样之处,这个少夫人以前明明是暗卫,为何现在却一丝内力也察觉不到了? 自成婚那日以来,靳月秀便不曾再见过庄主的面了,管家倒是日日能见到。靳家管家在大宅侍奉三十年,一直对庄主忠心耿耿,行事手腕出众,精打细算,对庄中上下事务烂熟于心,是连少爷在生时见到了也要毕恭毕敬之人。此人唯有一点短处,便是他口不能言,是个十足的哑巴。 出了头七之后,本每日清晨都会来与他商议的管家,这日却久等不来。靳月秀正要自己去寻,见管家姗姗来迟,忙迎上去。管家到他跟前站定,先作揖行礼,然后如往常一般递出字条:“庄主有请。” ———————————————— 前排提示,这个也是虐的,而且两人关系比《小猫》更扭曲,更不伦…… 毒·二 靳楠杀与夫人分房而睡已多年,庄主日常起居向来由管家和几个丫鬟负责,平日里除了自己卧房和书房以外,他几乎不去任何其他地方。 靳月秀在仍是暗卫时便清楚,庄主夫人手中一直握有不少实权,檀斩庄的外务仍多由靳楠杀本人亲自决断,但家中大小琐事,基本都已全权交给夫人处理了。庄主夫妇的感情算不上多和睦,用貌合神离来形容亦不为过,这也是庄中众人不敢说出口但心里非常清楚之事。暗卫室以往调动多按照夫人心意安排,开销用度也归夫人管账,这一小段时日以来,靳月秀又多向夫人讨教持家之道,眼下忽然被庄主本人点到,他心中无端有些不安起来。 大宅中的白纱仍未撤下,白日里随微风轻飘,却衬得未点灯的屋内更加阴暗起来。 靳楠杀在书房中,坐于长案后,背对着入口。他所坐的轮椅是他本人亲自设计,由庄内十几位顶级工匠合力打造,用尽了各色名贵木材与珍稀奇铁,内藏数不清数目的神秘机关暗器。沉重厚实的椅背将他的身形遮去不少,显得这一庄之主有些佝偻,室内又过于晦暗,令人望而生畏。 靳月秀由管家领着过去,两人一同踏入房内,靳月秀不禁环顾四周,只见墙上挂着不少兵器,有大可猎雁的长弓长箭,也有小至可藏于袖中的匕首,左右两面白墙上依次排列开来,像是陈列功勋一般,震慑人心。 靳月秀还在东张西望着,管家已去将靳楠杀推了过来。靳月秀犹豫一瞬,仍是依照以前的礼数单膝跪下了,“老爷。” “嗯。”靳楠杀哼了一声。 轮椅在离靳月秀有数尺之遥的位置停住,靳月秀几乎可以嗅到靳楠杀身上的气息,并非他预想之中的铁锈血腥气,倒有些带着儒雅的檀木熏香。但那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却十分与众不同,不似刀剑也不似机关,倒像是一种独特的脚步声,咯吱作响地压在石板之上,不刺耳但令人无法忽视。 靳楠杀轻声道:“抬头。” 靳月秀从命,目光仍毕恭毕敬地略微朝下,没有直视庄主。 “这些是檀斩庄曾为江湖中人打造过的兵器,都是我的得意之作。”靳楠杀也环顾了一下书房,又补充道,“并非原物件,对外而言,檀斩庄自然说所造兵器皆是世间唯一,但我们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又转回向跪着的靳月秀,“如今你是自家人了,让你知道这些亦无妨。” 靳月秀一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但仍只是跪立着,未有其他反应。 “你在庄中多年,可曾有过好奇,想要知道与我有关之事?”靳楠杀微笑着问。 靳月秀略一思忖,谨慎回答:“庄主多年来待庄中弟子如师如父,唯贵体抱恙令兄弟们时有担忧,大家其实一直都将庄主放在心上,不曾忘怀。” “哦?在你头顶星辰,蹲在梁上角落彻夜一动不动的时候,心里也想着我?”靳楠杀眼中有了一丝玩味。 靳月秀往干涩喉中强咽一口,仍是答:“庄主安危,兄弟们时时刻刻都记挂着。” “开口闭口都是兄弟们,那你自己呢?你现在可是靳家少夫人。” 靳月秀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终于得以堂堂正正站在明处,不必隐于暗中,连杀人都不许出一声,若是负伤危及性命,随时被弃之如敝履。曾如炉中柴火,烧尽了便是烧尽了,如今登堂入室,不说如珠似宝,好歹也是拿得出手的一把剑了。这种滋味,如何?” 被他说中心事,靳月秀一时愕然,紧张地看着他,只觉他目光如万箭穿心,不痛不痒,却将他渗透了个遍。 “暗卫室是我一手建立的,章程是我拟定的,你师父辈的几位前辈,都是我一手提拔的。”靳楠杀话只说到这,但靳月秀已听出他话中隐藏之意。 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又怎会推测不出手下之人的心思? 靳楠杀又扭头对管家道了句“你出去吧”,管家无声离去,室中只余二人。在几分园中光线渗入又消散之时,靳月秀似乎听见一声清脆金属声响。他还未来得及细思,又听见靳楠杀道:“过来。” 他站起身来,朝前迈了两步。明明他才是站着的那一个,在轮椅跟前垂头俯视着腿不能行的庄主,他却觉得牢牢被坐着的那人掌控,像是举手投足都在他的牵引之中。 忽然,一根缎带从靳楠杀轮椅的一侧扶手中飞出,直缠在了靳月秀的一根手臂之上。缎带不算绷得很紧,也没有拉拽,只是在死物与他的肢体之间堪堪拉直着。靳月秀虽吓了一跳,但常年被教导着的恭顺心态,使他并没有任何动弹。 “……老爷?”他轻声发问。 “下手挺狠的,当真是……一点不剩。”靳楠杀答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他忽地一掌挥出,书房中所有门窗齐齐怦然紧闭,案上唯一的一点烛光也被他的掌风刮熄。 一室昏暗,只够人勉强看清眼前之景。 “你们成婚仓促,可来得及温习侍主之道?”靳楠杀又问。 靳月秀心中忽然警惕起来。他口中的侍主之道,彼此心中都十分明白。大宅中的低等下人向来有受过床笫之术教导,小子丫头买回来亦有供主子们发泄之用。但若是身为堂堂正正的庄中弟子,自不必受这非人待遇,将来亦可如寻常人家一般娶妻生子。靳楠杀言下之意,便是对他的来龙去脉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个问题,靳月秀十分不愿意回答,如同有人按着他的头颅,逼迫他去承认低人一等。但靳楠杀目光好似抵在喉间的刀剑一般,直逼得他动弹不得。 “未有温习,只在刚入庄时,管事有过提点……”靳月秀不情不愿地开口。 “有过提点,那便是识人事了。”靳楠杀仍盯着他,“过来吧,无谓扭扭捏捏了。” 他竟将此等话语明明白白说出口,靳月秀只觉五雷轰顶,又怒又怕,怔在原地。 靳楠杀指尖轻敲几下扶手,伴随几声叮当,又有一条细索从轮椅中飞出,缠在了靳月秀腰上。这一回是精铁链子,绕了一整圈,猛地一拉,靳月秀趔趄一下向前,几乎摔倒在靳楠杀身上。 “你是要让我亲自动手吗?”靳楠杀的话比那铁链还要冷,绞在靳月秀的心头,随时一个拉紧,便能要了他的命。 靳月秀不过只迟疑一瞬,腰间忽然便有一丝刺痛感,对于庄中千奇百怪暗器能如何夺人性命,他是再清楚不过,他立刻定住心神,“不敢!” 他稍弯下腰去,正伸手向靳楠杀衣襟,又听得他一句“脱你自己的”,只好收回手来。他解开自己的领口,层层向下剥开上衣,露出因多年避免日晒而极为白皙的肌肤来。 随他上身渐渐裸露,腰间的铁链亦自觉掉落在地,只发出几声脆响,然后便簌簌被收回到轮椅之中。靳月秀抿着双唇,面颊上泛起红晕来,但仍要向下脱着,只能 以颤抖双手继续解了下裳,直到浑身都袒露在坐轮椅之人的视线当中,在一道从某处窗缝之间偷溜而入的光尘之中,轻微发抖着。 他身上赫然纵横的伤疤,常年习武的紧致肌肉,腰侧隐约可见的檀斩庄烙印,此刻,都落于靳楠杀眼内。 几阵窸窣,靳楠杀只简单地褪去胯间束缚,然后握着扶手,不知调动了哪处机关,令椅背后倾些许,使他可半躺在轮椅之上。 “坐上来。”他说道,目光仍在靳月秀脸上。 毒·三 有强制性行为预警 ———————————————— 顷刻之间,靳月秀又忆起方才那一声金属声响,想来定是管家在离去之时便锁上了门,一切早有预谋。靳楠杀不知何时备好了这个圈套,静候着身上已毫无内力的自己,自愿地步入其中。 靳月秀咬紧牙关,将颤栗紧紧压在了拳头内,竭力维持着姿态。其实早在他与庄主夫人约定好那时,他心中便知道,这一刻终究会到来,不过是由少庄主变成了庄主罢了。由一个孱弱年轻却是名正言顺的夫君,变成了眼前这个阴沉古怪、捉摸不透的老爷。 他已随着指令所言,赤裸着走到了轮椅跟前,一低头便能瞧见靳楠杀的衣冠楚楚,目光深沉,以及他胯间与此情景极为不相配的盎然兴致。靳月秀只觉双膝发软,难以呼吸。除了对此时此刻的厌恶之外,在他的内心深处,更有多年恪尽职守之后残存的一丝仰慕。眼前此人,是全庄上下以血为契,宣誓效忠的唯一庄主。即便内力尽失,靳月秀亦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全盘的压制与掌控,仿若连空气都受他指挥,呼吸之间都是由他赏赐才得以拥有的生存。 “坐上来,看着我。”靳楠杀又说了一遍。 靳月秀屏息着,手臂绕到自己身后,极羞耻地分开自己双臀,令那一丝窄缝暴露出来。随后,他走近半躺着的靳楠杀,双腿分开,骑上他的大腿,动作缓慢而犹豫。 靳楠杀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动弹,双手仍轻搭在两侧扶手上,耐心地等着靳月秀自己动作。 靳月秀垂下眼帘,心中再次升起了逃跑的念头,若他拼尽全力,能有几成胜算可以冲出去?若是逃不出去,被抓回来之后又会面临什么惩罚?他当真是一点内力都不剩了么?或许那毒并不—— 此时,两声几不可闻的脆响传入他耳中,那是靳楠杀的指尖又在轻点轮椅。 靳月秀浑身一震,再不敢动逃跑的心思,心头涌上更多绝望的恐惧。他缓缓下沉身躯,让靳楠杀的性器抵在自己紧皱干涩的穴口。然后,既无扩张也无润滑,他合上双眼,忍着裂痛,稳稳下坐。 靳楠杀粗壮而坚硬的性器被动进入了靳月秀的身体,直直向上突破,紧致而生涩的处子之身立刻包裹而来。深处紧闭的嫩肉被外物强行闯入,立刻蠕动着收缩排挤起来,过分干燥的身体轻易地被撕裂,磨砺得连躺在轮椅上的人都能品尝到几分痛楚。 但靳楠杀依然没有阻止靳月秀,一直等他完全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整根勃起都已进入他体内。他的臀尖落到了自己腿面上,却不敢完全松懈下来。 靳月秀微闭着双眼,轻颤的睫间似是有泪珠渗出,紧绷的身体颤动着,腿间性器疲软地垂下。 “我说过了,看着我。”靳楠杀的声音似乎哑了一些。 靳月秀喉间传出一声压抑着的啜泣,但他仍是迟缓地睁眼,凝视着靳楠杀,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赞许和鼓励。靳月秀无声地流下眼泪,双手把握着自己的两瓣臀肉,向外掰得更开,随即开始起起落落,自觉地抬起又坐下,用瘫腿之人的性器操弄着自己。 他的后穴仍未见一丝湿润,初尝人事的紧张与胁迫之下的焦虑,都令他的身体更为僵紧。几个简单的起伏动作,已叫他痛得眼冒金星,不必去看也知道身下必定已有创口。这一点儿撕裂,与靳月秀年幼习武时所受的伤相比,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要他自行将那可怖的阳具反复捅向身体深处,一遍又一遍地侵犯入隐秘而柔软的地方,始作俑者却始终一动不动!靳月秀心中的屈辱与愤恨,比他股间渗出的血珠更为浓烈。 轮椅之上的靳楠杀只默默看着他,流转目光落于他泛红眼角上,然后是煞白面颊,紧咬双唇,被冷汗黏着些许散落发丝的白颈,肩头,胸前明明敏感凸起的双乳,肌理分明的腰腹,健硕的双臂和双腿,还有胯间垂落的阳物。 即便失去内力,靳月秀也曾习武多年,浑身上下都保留着训习过的痕迹。他又那么年轻,正是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的年纪,身上散发着令人向往的气息,青涩,可待采撷,仿佛一碰就会迸发出鲜爽的汁液来。 靳楠杀喉间滚动,矗在靳月秀穴中的性器更加肿胀几分。他已多年不曾如此兴致高昂过,甚至连靳月秀面上那堪称受刑的痛苦神情,都不会让他感到厌烦。 唯有他的动作太过生硬这一点,令靳楠杀有不满之感。到底是头一回,他还既不懂得讨好他人,也不懂得讨好自己。 “阿秀。” 靳月秀未来得及对这一声呼唤作出回应,就感到靳楠杀的手探到了二人相连之处,粗粝指尖磨蹭揉捏着穴口嫩肉。然后,那手掌沿着他的尾椎一路向上,按压在他的腰背处。靳月秀心中的反感之情油然而生,但身体却难抑轻颤,随他的抚摸动作而升起了阵阵战栗。 下一刻,那手掌按着他的身躯向下,使靳月秀扑倒在靳楠杀怀中。带着胡渣粗犷磨蹭的贴面吻攀上了他,靳楠杀咬着他的唇瓣,混杂着深厚内功的热吻,抵在靳月秀的唇齿之间。 靳月秀依然记得那种感受——经络之间游走着涌动真气的畅快之感。他顺从地接纳了靳楠杀的吻,如幼崽追寻哺育一般,汲取着靳楠杀给他的恩赐。不料,这吻中还夹杂了些他物。 靳月秀品尝了一丝入口即化的腥甜。 那是什么药?不,是毒! “呃——啊!”靳月秀从靳楠杀的怀中猝然坐直起来,朝后高仰头颅,猛然睁大的双眼中蒙上旖旎的水雾。在他的胯间,骤然勃起的阳具青筋满布,高高翘起,胀得通红。 在意识回笼之前,他已肆意摇曳起身躯,扭动着精壮腰肢,前后摆动臀胯,尽力使股间硬物操弄到令自己舒适的那一处。本干燥青涩的后穴,此时渗出了丝丝缕缕的淫液,顺滑着他的动作,水渍从他的腿根蜿蜒而下。 “哈……呃,啊——”毒物夺取了靳月秀的所有控制力,他已抛弃一切礼义廉耻,只追寻着交欢快感,连上下摇摆动作所致的撕裂之痛,都在为情欲添柴加火。他骑在靳楠杀身上,反复挺身又下落,姿态再不见难堪与僵硬,而是比起青楼荡妇还要放浪妖娆。他将双手摆向后侧,撑在靳楠杀双膝之上,急切地挺胯下坐,毫无顾忌地用靳楠杀的硬挺阳具,去蹭动自己体内最酸软之处。“嗯……哈,啊,呃……” 欣赏着他这被毒性所制的媚态,靳楠杀终于高抬贵手,握住了靳月秀的臀肉后猛烈向上顶胯,将性器反复塞入靳月秀柔软腹腔之中,推拉抽插,毫不留情地撞在褶皱之中,抵弄着嫩肉之间的细微缝隙。 “啊哈……唔……老爷……”没熬过几下,靳月秀便浑身一阵发抖,双腿根筛糠一般颤动着,浓稠白浊从他胯间喷涌而出。毒性使他此刻血气运如湍川,失了武功的凡夫俗子身躯难以承受,他只觉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靳楠杀乍然双手一拍身侧扶手,上身随之弹起。他将靳月秀紧紧抱在怀中,按着他后脑扶向自己,然后倾身仍是吻住他唇。真气再次在二人口中流转,暂解此刻靳月秀的性命之忧。靳楠杀将他锢在自己臂弯之中,一手按在靳月秀腰间檀斩庄标志之上,另一手扣住他的肩膀,挺胯操弄动作不停,彼此唇舌依然交缠着。 此时,靳月秀已不省人事,唯他胯间性器仍在吐着白精,身躯不时因快感抽搐着。靳楠杀毫不在意他是醒是昏,扯着他的身体起起伏伏,直到终于泄在他体内。 毒·四 xi tong89.c o m “靳月秀,夫人要见你。” 身为暗卫,行踪必须隐藏,不可为任何人所见,包括主子;若有得见者,你死我亡,二择其一,这是铁律。听见外间的喊声,靳月秀心中一阵疑惑,将脱到一半的玄色护甲又重新穿好,推门而出,果见与他着装相仿的暗卫室管事已在门外等候。 管事本是少言寡语之人,一见到他,罕见地叹了口气。靳月秀并未多嘴,只是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庄主夫人房中。 庄主夫人正坐于贵妃榻上,身旁有侍女捧着茶水。她手执卷册,蹙眉凝视着册子,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回禀夫人,暗卫室弟子靳月秀已带到。”管事略一行礼,随后侧身让出位置。 庄主夫人这才抬眼望向来人,一眼见到适才站定的靳月秀,目光落在他脱俗面容之上,不禁当堂愣住。她握着卷册的五指捏紧了书脊,瞠目结舌一顿,视线在靳月秀紧裹于黑衣之中的身躯上来回扫过,少顷,徐徐恢复平静。夲伩首髮站:po18vs.c 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月秀……果然是至为俊秀之人,将你配给少爷,亦不怕他日他不乐意了。”庄主夫人缓声道。 这回轮到靳月秀吃惊了,为何他会与少爷的婚配扯上关系? 庄主夫人将卷册扔到一旁,严肃同他道:“少爷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如今只有成亲冲喜一计。我翻遍了庄中下人与弟子的生辰八字,你与他颇为相配,年龄亦相仿。你在入庄时已是孤儿,之后进了冶金坊,成了庄中弟子,按照规矩,待你及冠时便可分配入各处分部,自行攒银两赎身。如今,我给你一条更好的路子,便是嫁入靳家,从此为檀斩庄少夫人,不再是下人,而是名正言顺的主子,你看如何?” 对于少爷需要成亲冲喜一事,暗卫室众人亦略有耳闻,但靳月秀如何也料不到,这等机遇竟然掉落在了自己头上。他恭敬躬身,谨慎答道:“蒙夫人厚爱,但属下与少爷从未有过接触,恐怕少爷对属下……” “此事你不必担心,这一门婚事,倘若真能将我儿的一条命给拉回来,那自然是好。只是……”庄主夫人面露凄怆之色,犹豫片刻,仍是道出实情,“少爷多半已是回天乏术了,你嫁给他,需做好守寡到底的打算。” 此语大大出乎靳月秀的意料。少爷的病情一直是庄中人所禁止谈论之事,大家虽都知他病重,可无人晓得各中详情,谁能猜到竟已如此严重了? “因此,我才属意胸怀有志、才能出众的庄中弟子,而非懵懂无知的二八少女。靳家少夫人一位,是职,是责,是有意成大事者才配享有的一声尊称。”庄主夫人的神色忽而又变得严肃起来,“此人需要有行事决断的气魄与手腕,心中要装载下整个檀斩庄,他日必定要能为我所用,替我扛下庄中大小事务,直至有人能继承庄主之位。” 她的话已说得很明白了,她要的不是一个侍奉公婆的温顺儿媳,而是一个副手,用靳家少夫人的身份为由头,替她掌控整个门派的权力。 有朝一日,若庄主夫妇老死,而少爷又当真病死,那少夫人便是全庄唯一的主子。 所以她才如此着急要看花名册,自己择人而用,先发制人,要在少爷病死之前,选中一个能被她控制着的掌中之物。 而这个人,眼下便是自己。一想到可能脱离苦海,靳月秀心动不已。 “靳月秀,你可有此魄力?”庄主夫人看着他,厉声问道。 靳月秀单膝跪下,铿锵作答:“属下愿为夫人所用,尽忠职守,报效檀斩庄养育之恩。” “好,很好。”庄主夫人满意点头,“难得你有此觉悟,确实是可栽培之辈。” 靳月秀当然知道她话中深意,首先是归她麾下,为她所用,其次是剑指檀斩庄,不藏私心。与其说今后做了少夫人,成了主子,不如说是个给她做牛做马的兵卒。但若能凭一己之力一步一步杀上去,这倒更合靳月秀自食其力的期望。 庄主夫人又道:“你的卖身契……若有朝一日,少爷仍能持家管事,此事便交由他亲自处置。若他当真熬不过这一回,那待他入土为安,你又已能独当一面时,我自会将它交回到你手上。” 靳月秀再度跪拜,恭敬作答:“少爷吉人天相,定能转危为安。不论是以何身份,属下都甘愿辅佐夫人少爷,光大檀斩庄。” 听见这话,庄主夫人却又面露忧愁,扭开脸去挥了挥手:“此事就如此决定吧,你可退下了。” 靳月秀跟随管事离开。两人踏入庭院之中,一前一后走着。靳月秀忽然想起,这似乎是他头一回,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走在庄中人人可见的小径之上。 “少爷那不是病,”前头的管事忽然开口,“是毒。” 靳月秀愕然,望着他的背影,未有作答。 “你方才答应得太快了,暴露了你的野心,如今你已骑虎难下。”管事缓缓转过身来,凝重地看着他,“你以为,要成为夫人手下的大将,是如此容易之事吗?” 靳月秀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只看着眼前教导他多年的师长,忽然从他那与通常无异的淡漠神色中,读出了几分怜悯。 “若夫人从花名册中点出的是别的什么下人,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一句也不会多提的。偏偏你是我暗卫室中的人,兄弟们多年来以性命相托,就该同气连枝,我实在忍不住要提点你几句。”管事摇了摇头,长叹一气,“少爷所中之毒无药可解,如今毒入膏肓,命不久矣,已是死路一条。堂堂少庄主被小人所害,庄中能人众多却束手无策,这种事情,夫人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因此对外只能宣称是怪病。” “少爷中毒是何时之事?庄中向来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怎会给贼人有机可乘?”靳月秀大为不解。 “这便是问题所在,这种情形,只有可能是内鬼所为。夫人想尽法子,甚至痛下杀手,逼死了庄中几位元老,依然查不出是何人下的毒手。”管事看着他,“如今为时已晚,无力回天了。夫人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取代少爷的人,替她继承檀斩庄。” 靳月秀略有些明白了过来,可是天底下怎会有人能取代得了她的亲生儿子?庄主夫人是个手段狠辣不输男子的巾帼英雄,不可能轻而易举就信任他这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暗卫,除非…… “所以我刚才说,你答应得太快了,现在夫人已经知道你有心要向上爬,你必须顺着她的心意去做。否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管事再次叹气。 靳月秀领悟过来,只觉从脚心向上蔓延一震寒意,周身血液如结冰霜。 成婚前夜,月上中天,靳月秀在自己房中,将庄主夫人遣人送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陪伴他十年的武功,在这一杯醇厚毒药之后,悉数归还上苍。 靳月秀倒在映了月光的地面上,在剧毒化功的疼痛中苦苦挣扎,抽搐,发抖,口吐污血。无人知道他这一夜的煎熬与绝望,庄中弟子不被允许过问此等事情,而主子更是从未记得有过这个人。那种噬骨蚀智的钻心之感,靳月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漫漫长夜之中,他在心中不断默念,这不会是一切的终结。他仍有机会,只要熬过去,扛过那些考验,他还可以做个自由人。 可他怎会想得到,那般狼狈地瘫倒在地的情形,竟也有再现之时,而且时隔不久。 靳月秀再睁眼时,看见的是靳楠杀书房天花的沉沉玄铁。书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他后背冰凉的石板,被扔在他身侧的肮脏衣物,还有他经络中仍在隐隐作祟的情毒。 毒·五 靳月秀仍躺在地上,眼角滑下一行泪。 他带着粘滞鼻音的呼吸声,很快便被那令人胆战的轮椅声盖过。靳楠杀从里间推着自己出来,那沉重不堪的轮椅,在他一双麟臂的推动之下,动作轻巧得如同孩童戏耍。 靳楠杀在不远处停下,淡淡看着仍颓然倒地的靳月秀,毫无异样之处地开口问道:“你如今每日的药,还是问暗卫室取么?” 他口中所说的药,其实仍然是毒。靳家大宅中所有下人,上至庄主夫人的贴身侍婢与少爷的奶娘,下至一个扫地小厮,统统在进庄之时,就被灌下某种无名毒药。此毒虽不致命,但发作起来会扰人心神,使人产生浑身灼烧之感,坐立不宁,一刻不停,直到中毒者再无法忍受,自行寻死。此毒配方为檀斩庄所独有,从未外泄过。各室奴仆每人每日获发一钱解药,定时服用之后便可暂缓毒性,安度一日,直到获赦离开大宅,则会得到将毒性完全抵消的解药,此后再毋需多虑。 这毒药就是靳家大宅控制下人的手段,以此要挟人们规行矩步,不得擅自离开。暗卫室又与别处有些许不同,别的下人犹有告老还乡之日,暗卫却注定要终身以命相护,只有获得外派机会,或是升为管事一级,才能脱离此毒制约。 靳月秀平躺在地,泪水落入他鬓发之间,沾湿了额角,“……不,是由管家送到属下房中。” “日后不必了,你的药,自己上我这儿来取。”靳楠杀再度推动轮椅,沉闷声响回荡在书房之中,渐渐朝门口而去,“今日的份,方才已经混杂在其中了。” 房门已解了锁,在靳楠杀的轮椅靠近之时,自觉地敞开来,恰好可令轮椅顺利驶出。靳楠杀不曾回望,只推着轮椅逐渐朝外推去,“夫人十分看重你,日后你要随她好好学习,尽快替她分担持家重担。” “呃……”靳月秀从地上爬起,被股间伤患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拾起散落的衣裳,双拳攒得紧紧,几乎可将布料撕裂开去。 他木然地穿衣,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地方梳洗上药。随后,他维持着寻常的姿态,再去叩响庄主夫人的房门。 一切如故。 少庄主下葬后,靳月秀接过了不少原本由少爷负责的庄中事务。在庄主夫人的默许之下,他开始主管各处人事调配,兼任了几笔大订单的监工。不到半年,他已将靳家大宅上下摸透摸熟,清楚了解日常运作与各处机密,连带开销对账等事也耳熏目染了一些。但庄主夫人始终未曾让他进过帐房,那把纯铜打造的锁匙系在她腰上,从不离身。靳月秀亦不敢多舌,只默默处理自己手头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亦不得不每日都以请安为名,由管家领着,去见靳楠杀。 并非每次都会有那种事,偶尔靳楠杀也会大发慈悲,只泡上一壶茶,携一卷书,与他在园中静静对坐。靳月秀每回都如坐针毡,与他相顾无言,又无法回避他只落在自己面上的露骨目光。靳楠杀还极爱借自己的不良于行来调戏靳月秀,明明可靠内力支撑上身,偏偏要让靳月秀扶他上床,瘸了的不过是膝盖以下,却每一回都整副身躯压在靳月秀身上,在靳月秀几乎要招架不住之时,偷吻在他脸上。 除了这些,便是床事了。 抛弃掉一切羞耻之心,毫无尊严地主动缠上去,只管讨好求欢,直到靳楠杀满足,事后或仍有他对自己的玩弄和抚慰,或他的感受根本无足挂齿——靳月秀已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 靳楠杀酷爱一动不动地或坐或躺,让他自行骑坐而上,如倡条冶叶一般扭动着操弄自己,动作逐渐熟稔老练,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找寻令他感到舒适的位置,身体渐渐跟着一同享受快感,直到共攀巅峰。 “不必露出这副模样,你若是当真觉得难受,上回那种药,我这儿还有,只等你一句话罢了。”每当靳月秀露出难忍心中愤恨的神色时,靳楠杀便会冷笑着如此同他道。 他话说得不错。即便当日药性来袭之时的感受,靳月秀已再不能记起,可在被喂药之前,自己是如何掰开双臀,如何笨拙扭捏地爬到他身上,如何自发自觉地坐下,顺从地将自己送到他怀中,这些一切,他统统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靳月秀知道,这不过是他折辱自己的手段罢了,而自己的表现,便是他成功了的结果。 “我知道平常你都在替夫人做事,若你确是有能之人,我不会计较你的出身。”靳楠杀会以手掌捏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命脉都把握在掌心之中,扼杀与安抚的差别只在指缝之间,“只是你当真情愿一辈子在那女人手中,只做她的提线木偶吗?何况现在你我二人已经如此……如此亲密了。” “唔……”靳月秀不敢停下骑乘动作,在情欲与恐惧之间徘徊着,只答以浅浅低吟。 “罢了,你自己想去吧,可别说是我逼你的。”靳楠杀掌着他的下巴,将那一张俊脸拉近自己,然后吻上他颤动的双唇。 这便是为何当时他要自己看着他,靳楠杀要的就是这一份清晰,清晰地知道他靳月秀已失去了任何退路,只沦为庄主的禁脔,与庄主夫人的犬马。 虽然早已貌合神离,但庄主夫妇不时也会摆席对食,装出一副夫妻和顺的模样,只给下人们做做样子,席间也会略议一番家长里短。如今靳月秀涉了庄中事务,庄主夫妇都默许为他设位,靳月秀得以坐在桌前,样样由侍女服侍,终于有了做主子的感觉。但不过吃了两回家宴,他便探得席间气氛颇为怪异,庄主夫妇说话夹枪带棍,一顿饭的功夫,争权夺势的明嘲暗讽齐飞,像是随时都有一方要掀桌子走人一般,令他难以下咽。 庄主霸占了他的身体,以武力相逼,待他如发泄工具,还掌握着他的生死,而庄主夫人则骗他入套在先,废他武功在后,不知何时便会将他一脚踢开,自己独霸整个檀斩庄。靳月秀夹在这二者之间,对双方都极为厌恶,极为惧怕,却不得不两头讨好,只为保一条小命。 靳月秀仍在泥潭中苦苦求生,尽力维持着每天的体面,只盼望有朝一日,二龙相斗能得出个结果,他尚能苟且偷生,捞个安稳。 他这般想着,接过管家端至他跟前的一碗鱼汤。 “今日这道鱼汤极为鲜美,是为夫专程遣人至夫人故乡采购的,快马加鞭送回来,应当仍算是新鲜。夫人尝尝,看看可有勾起你几分思乡之情?”靳楠杀这么说着,汤匙在汤中搅着,却不曾递向嘴边。 “哼。”庄主夫人冷笑一声,抿了两口汤,目光中不减冷漠,“你自然希望我思乡,巴不得我早日回娘家,将我多年辛辛苦苦在靳家挣回来的钱都拱手让出罢了。” 靳楠杀不置可否,看着她喝下鱼汤,勾唇而笑。 坐在另一端的靳月秀将碗捧起,热气腾腾入鼻。他嗅到一丝鱼腥气,忽觉肠胃翻涌,难抑恶心。他打翻了汤碗,转身猫下腰去,猛地干呕起来。 这动静不小,庄主夫人惊讶地扭头看着他,神色顷刻数变。而坐在她对面的靳楠杀,笑意更甚。 毒·六 庄主夫人几步冲到靳月秀面前,伸手扯着他的手臂,将他连拉带拽拖到一旁,又转头对着管家大喊:“去喊大夫来!” 管家先看向仍坐在饭桌前的靳楠杀,见庄主略一点头,然后才转身出去。 靳月秀惊魂未定,怔怔地低着头,凝视着被庄主夫人的衣袖掀动而泼洒一地的菜肴。 大夫很快就被管家带了进来,在庄主夫人的指示之下,对靳月秀望闻问切了一番。靳月秀悄悄打量着夫人的神色,只见她面上越来越凝重,一双英眉紧拧,不知压抑着多少恼怒。靳月秀又看向靳楠杀,却见他沉默不语,眼光不理饭桌,专心品着茶。 那大夫把完了脉,视线在靳月秀的小腹上逗留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中,似是包含了复杂的怜悯之情。靳月秀的心一下子近乎停跳,浑身血液冰封一般凝结,脑中嗡嗡直响。 他眼睁睁看着大夫凑到了庄主夫人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夫人的面色立刻变得煞白。大夫说完结果便忙不迭地溜了出去,生怕被接下来的事情牵连。庄主夫人大步上前,二话不说,抬手便赏了靳月秀一个清脆耳光。 “贱人!竟干出此等不要脸面之事来!” 她这一巴掌可夹杂了几分内劲,一下子就扇得靳月秀嘴角渗出血来。靳月秀还未反应过来究竟何事,庄主夫人的怒骂声便如行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是谁?奸夫是谁?看我不将他和你腹中孽种千刀万剐!” 靳月秀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大夫诊出的是他的身孕,竟然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他顾不上被掴得红肿的面颊,只伸手向自己腹间虚掩着,掌心底下是已略见柔软的微隆。他惊慌失措的目光亦跃过饭厅,看向了好整以暇的靳楠杀。 该不该道出实情?他与靳楠杀之间的苟且,夫人当真一点也不知道吗?若是她知道了,会如何对待自己?庄主会看在腹中胎儿的份上,出手相救吗?靳月秀心中极乱。 庄主夫人顺他视线看去,见靳楠杀嘴角含笑,面上毫无意外,心下立即明了。她的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涨红,牙关紧咬得咯吱作响,抬起指向靳楠杀的手臂猛烈抖着,整个人气得浑身发颤,“你,是你!你们这对,你们这对——寡廉鲜耻的贱货!” 她乍然拔下髻中一根金簪,尖利的簪头朝着靳月秀的面上就要刺去。靳月秀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腰中佩剑抵挡,手伸向自己腰间才猛然忆起,他的武器早就被收缴,如今已是手无缚鸡之力。 靳月秀只来得及抬手掩面抵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废了这一条胳膊,或许能保下一条命。电光火石之间,他听见一声沉闷金属撞击声,在他耳畔砰然一震,随后又是一声闷响。 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毫发未损。不远处的庄主夫人捂着自己的手腕,满面痛苦。靳月秀看向响声传来之处,只见有两样物件齐齐嵌在石墙之中,是一枚纯铁暗器卡住了金簪,显然是前者借外力将后者打飞,一同甩入墙中。 靳月秀再度看向靳楠杀,正瞥见他收手动作,衣襟丝毫未乱。 “你……?”庄主夫人比他更为惊愕,怒目圆瞪,“你竟然为了这小蹄子——” “怎么?他肚子里的,是檀斩庄少庄主的遗腹子,唯一可继承家业的靳家血脉。”靳楠杀面上仍是挂着冷笑,视线绕过了庄主夫人,直直盯着靳月秀,“若是他们母子二人有何闪失,你这个祖母也担待不起。” “他这才三个月的身孕,如何会是我儿的遗腹子?连亲生儿子的名声也利用,靳楠杀,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庄主夫人复又看向靳月秀,双目死死盯在他小腹上,似要喷出火来。一柄短剑从她袖中滑落到手中,她当即旋身挥舞武器,剑锋朝着靳月秀袭来。 靳月秀自知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慌不择路地闪躲逃命。庄主夫人招招对着他致命之处来袭,毫不留手地想要置他于死地,剑尖几次擦着他的身体而过。靳月秀只来得及连连倒退,衣袖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踉踉跄跄地向后栽倒。 忽然,一道宽大绸缎裹住了他的腰身,扯着他向后旋转而去。靳月秀眼前发花,下一刻,发现自己已经倒在靳楠杀的怀中,坐在了轮椅之上的大腿上。 靳楠杀亲昵地将他搂住,与他贴面厮磨,手还搭上他的小腹,“阿秀的腹中胎儿,是我靳家的长子嫡孙,怎么?你竟然不为此感到欣慰?” 庄主夫人倒抽一口气,将手中剑柄握得更紧,“你是几时完全恢复功力的?”她不等靳楠杀回答,已飞身跃起,舞剑攻向轮椅上的两人。 靳楠杀收起笑意,飞快地对怀中的靳月秀扔下一句“可稳住了”,随后一把将他抛向远处,自己再双手一拍轮椅扶手,全身登时腾空而起。数十锋利铁片呼啸着,被他暴涨内力推着,齐刷刷狙向庄主夫人。 靳月秀稳稳地在角落处站定,那一掌倒是并未伤到他分毫。他只听见一阵叮咚作响,庄主夫人使剑拨开如雨暗器,而靳楠杀又一手撑着轮椅,另一手不断掷出各色纷杂兵器,两人顷刻间已过了百招。 饭桌立刻被掀翻,杯盘狼藉与破损暗器四散在地。刀光剑影之间,靳月秀悄悄沿着墙根向外走,想要趁乱逃离。没走两步,忽然又有一把匕首擦着他的鼻尖,从他眼前而过,正正卡在离他的面颜只有须臾之距的墙上。他浑身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靳月秀回头看去,正见到靳楠杀从轮椅中抽出铁链,双手猛地一甩,铁链末端正中庄主夫人心口。此一击中不知融了靳楠杀几成功力,只见庄主夫人立刻被甩飞数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此时,房门被猛然踹开,暗卫室管事领着几个护卫冲了进来。靳月秀听得几声噼啪,除管事以外,另外三个一身黑衣的护卫尚未站稳便倒地而亡,胸口上都插着匕首,与墙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管事怔在原地,正伸向腰间的手缓缓又垂落下去。若庄主要对他出手,恐怕此时二人已在交战当中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趴伏在地的庄主夫人,又将目光移向立于一侧的靳月秀,最终低下头,默默退了出去。 此时饭厅中酣战暂歇,一地散乱,血腥味徐徐蔓延开来。 靳楠杀坐在轮椅之上,将双手收回到身前交握着,漠然看着庄主夫人:“本来,你若是愿意安分守己,我还尚且能看在往日情面上,饶你一命。可惜你死不悔改,做庄主夫人还不够,还想做庄主?” “檀斩庄有今时今日之面貌,全赖我一人支撑!”庄主夫人咳着血沫,依然死死盯着靳楠杀。 靳楠杀回以冷笑,正要抬手再朝她投出最后一把匕首,蓦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仍呆站一旁的靳月秀。他的嘴角忽又勾起些许弧度,将那匕首抛到了离靳月秀不远处的地面上,然后笑着对他道:“阿秀,给你一个机会报仇。” 毒·七 有轻微血腥内容预警 ———————————————— 伴随着铁器掉落在地面上的当啷作响,靳月秀低头看向那一把匕首,心中升起了些许冲动。 庄主夫人仅凭所谓生辰八字,就将他一把扯进这是非恩怨之中,还用权力和自由为诱来哄骗他,使他十年勤修苦练毁于一旦。他的人生忽然失控至此,不说全部是拜她所赐,但她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身体动作先于思索,靳月秀已将那把匕首拾起,紧紧握在手中,用力得连手臂都在发抖。 庄主夫人稍微爬起些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此人害你内力尽失,那些你曾引以为傲的功夫,飞檐走壁,刀枪不入,以一敌十,统统都不能再使,就是因为她。”靳楠杀安坐于轮椅之上,身体略向后靠,欣赏一般瞅着步步前行的靳月秀,“她一心想将你捏在手里,让你变成如今这副废人模样,弱不禁风,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声音不算嘹亮,只如风声刮过树叶的窸窣一般,纷纷传入靳月秀耳中,令他脑中阵阵发滚发烫,胸口中似是有万千怨怼,只想要立刻报仇雪恨。 庄主夫人吐出一口血,又使劲将手中的短剑撑在地面上,挣扎着又要爬起来。 靳月秀警惕地站在原地,将匕首举在胸前,摆出一副防守姿态。 不等庄主夫人有机会喘息,铁链再次从靳楠杀的方向朝她袭来,将她浑身缠紧,那短剑也从她手中掉落。庄主夫人无力抵抗,再次跌倒在地,连四肢都被束缚在铁链之内。 靳月秀看向靳楠杀,后者笑着回望他,微扬下巴,示意他大胆上前。靳月秀稳住心神,举起匕首,继续朝倒在地上的庄主夫人走去。 “他,他只是在利用你!”庄主夫人仍在垂死挣扎,拼了命地扭动着身躯,但那铁链只在她身上裹得更紧,逼得她又咳出几口血来,“靳楠杀就是个无心无情的禽兽,你若是相信他,他日必定会后悔的!” 靳月秀已走到了她的跟前,握着匕首的掌心里渗出了冷汗。 他仍记得那种感觉,在血脉中流淌涌动的温润,逐渐被毒性所带来的刺骨疼痛所取代。十年光阴就此荒废,他连逃都无力,只能困在这靳家大宅中任人摆布。 靳月秀蹲下身去,高举匕首,狠狠向下刺去。 鲜血喷溅开来,染红了他的衣衫,污糟了他的面颊。 靳月秀眼前已是一片通红,他仍觉不够泄愤,将那匕首拔出再毫不留情地向下刺,反复十数刀。庄主夫人颈间无一处不在涌着血泉。 令人作呕的粘稠液体声响在饭厅之中回荡着。 庄主夫人早已气绝,靳月秀仍疯狂地用匕首在她身上扎着,捅向每一处铁链之间的缝隙,直到他气力用尽,才将武器随手一扔,自己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 他稍微环顾四周,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他顿感窒息,他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眼前阵阵发花,似是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再不能立定。 周围之景如蒙上纱布一般朦胧,靳月秀向后栽去,却感到被揽入一个坚实怀抱之中。在彻底堕入黑暗之前,他看清了冲到他身后抱住他的人。 “为何你……?”靳月秀心中缓缓升起疑惑念头,但来不及说出口便彻底晕去。 靳楠杀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行走着,入了卧房。 当靳月秀再见到靳楠杀时,他已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靳月秀身上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衣裳也换了一身,他环顾四周,发现正身处如今而言并不算陌生的靳楠杀卧房之中,主人的床他倒是第一次躺上来。靳月秀定睛看向窗边,只见一个器宇轩昂的背影,在夕阳中站得笔直。 靳月秀的心中又升起阵阵寒意,但终归轻声喊出一句:“……老爷。” 靳楠杀闻声回过身来。先前总是佝偻在轮椅之内,散发垂头,颓然隐于暗处,满面阴霾的中年男子,如今拾掇起来,才让靳月秀见到那飞眉入鬓、鹰目炯炯的面容。靳楠杀带着气定神闲的微笑,步伐沉稳,走至床边。 “方才你还未醒的时候,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腹中胎儿一切安好。”靳楠杀从容道,“日后你不必操心其他事,安心将孩子生下来便是。” 靳月秀此时才逐渐忆起先前发生之事,踌躇着道:“庄主夫人她……” “死了。檀斩庄已无庄主夫人,以后也不会有。”靳楠杀冷冷打断他。 靳月秀听得一阵心惊,心中清楚想起,他便是杀害庄主夫人的凶手。 靳楠杀似是看出他心中忧虑,又添了一句:“你仍是檀斩庄少夫人,孩子生下来之后,便是少爷的遗腹子,靳家长孙,我绝不会亏待他的。” 明明是亲生父子,却要以爷孙相称,这究竟是何等的背德!靳月秀一阵恶心,面色又苍白起来。 见他神色有异,靳楠杀眸光微闪,长臂一伸,将柔若无骨的靳月秀抱进了自己怀中。他内力深厚,周身萦绕着温润厚重的氛围,令靳月秀登时浑身泄力,软软地瘫在他怀中。 “阿秀可还记得,当年入庄中时,以血为契,发下的誓言?”靳楠杀的话语像是在他耳边吹气一般,又暖又痒。 “记得……”靳月秀又察觉到了几分头痛,不知是否是先前晕倒的缘故,还是又该归咎于害喜,“侍奉庄主,光大檀斩,还有,还有……” “还有,以身为证,以命为筹。”靳楠杀的手掌探入靳月秀的衣衫之下,与他肌肤相贴,摩挲至他腰间,在那一处烙印上揉搓着。曾经的炮烙之伤,痛感已随着时光流逝而被抹去,记忆中的战栗却始终留存,令靳月秀敏感地颤抖起来。 常年为奴使靳月秀惯于讨好,哪怕这一回,明明靳楠杀什么也没有许诺给他。他仍然忍着惧怕,将面颊贴向靳楠杀的胸膛。 “今日还未服药呢。”靳楠杀吻向他的唇,将微苦药丸以舌尖顶入他口中。 不过数日,檀斩庄庄主靳楠杀已全面重掌庄中事务,将各部各室的首领几乎换了个遍。除原本就经他本人手的生意以外,以前被庄主夫人牢牢握紧的大宅财权,他亦终于光明正大地收回。少数几个曾在夫人麾下办事的元老,亦有不少不服庄主本人的,但当他们想要作势抗争时,却发现曾经同属庄主夫人阵营下的同僚,或死于那日晚些时候的混战之中,或早就在庄主夫人的疑心之下,死在了少爷得病之时。剩下的寥寥数人,要么卷铺盖走人,要么只能归顺庄主。 靳楠杀将那把本就是他亲手打造的纯铜钥匙握在手中,颠动几下,心情极为畅快。 他的双腿其实早已恢复,按理说,只要儿子一死,他就应当立刻动手将权力夺回。可又拖了这么几个月,究竟是为何呢? 连靳楠杀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是见那小暗卫被带着进来的那一刻,如同见到了一块绝不能以蛮力去摧残的翠玉,需要悉心打磨,但即便不经雕琢,亦难掩清丽秀美。 是靳月秀令他起了玩心。 玉石确实不能靠摧残,但他偏想去强取豪夺,反正也是他的人。 那女人想让这小家伙变成她的爪牙,来打击自己,那他就……让这小家伙怀上他的孩子。 毒·八 二龙相争终于决出胜负,靳月秀的日子却并不见得好过多少。 他不再被允许插手庄中事务,只准留在靳楠杀起居的那一方院落之中,安心养胎,侍奉老爷。日常亦有不少下人专门服侍他,但如今的人情冷暖,却更令他这个曾经的庄中弟子倍感屈辱。当日冲喜成亲时,好歹他会在大宅间走动干活,与其他下人们有商有量,一声“少夫人”入耳,通常都是有事要谈,并不刺耳。如今,同样一声“少夫人”,却似是夹杂着鄙夷与讽刺,讥笑他成了笼中鸟,还有那些直直落在他渐隆孕腹上的灼热目光,令他更觉羞耻。只有管家仍如旧时一般待他,反正是个哑巴,向来无言以对,只用毫无情绪的字条与他交谈。 而与靳楠杀共处之时,比起往日来,则更为放纵。 靳月秀想不明白,明明现在所有人都已知道他双腿恢复了,那轮椅也不知道扔去哪个角落,偏偏他在床上,仍装出一副不能动弹的模样,逼迫自己如淫娃荡妇一般,毫无廉耻地主动缠上去。 他的肚子越来越大,已再不能如先前一样,坐在靳楠杀的大腿上,双手撑住他胸膛,兀自抬臀抖动。如今的他,骑到靳楠杀身上时,撑起的圆润肚皮总会坠到靳楠杀的小腹上,随着起伏动作一下一下地与他的腹肌相蹭,彼此夹着他自己的半勃性器。加之有孕之人的敏感,总令他动不了多久便气喘吁吁地泄了,而此时靳楠杀尚未满足半分。 终于舍得与他赤诚相对的靳楠杀,袒露出正值壮年健硕显眼的一身肌肉,将双手拢在靳月秀的腰腹两侧,宽厚大掌捧着那鼓胀孕腹,他满是情欲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柔软。他的指腹蹭过靳月秀被撑出血丝来的肚皮,追寻着细微的胎动,勃起的下身此刻还矗立在靳月秀的股间,气氛霎时有了一丝温馨。 靳月秀已累得快要瘫倒了,却始终不敢从他身上下去。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惹靳楠杀发过脾气,但心中清楚,自己的性命始终悬于他指尖上,每日的药都仍指望着他不定时的赏赐。靳月秀不敢行差踏错半分,生怕落得和庄主夫人一个下场。 靳楠杀叹了口气,搂着靳月秀的后腰,缓缓撑起自己。靳月秀以为终于可以歇息了,正要侧身而卧,却被他抱着转了个身。随后,靳楠杀从他身后再度进入,自己坐在床边,双手勾着靳月秀的两个膝弯,将他的两条腿大大分开,就着这如同婴孩把尿的姿势,开始大肆抽动起来。 “呃!”靳月秀浑身重量只能向后倚靠在靳楠杀身上,硕大的肚子突兀地向外凸着,被身后的动作撞得不住朝空气中顶动,被强行分向两边的大腿打着颤,胯间已射过一回的阳具软软垂着,朝下漏着丝丝粘液。 靳楠杀将他的身体再抬高了些,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只顾着自己摆腰而动,反复将狰狞阳物挤入靳月秀股间窄穴之中,不顾他还未从高潮收缩中恢复的敏感,操弄得彼此骨肉相撞,啪啪作响。 靳月秀并非会肆意呻吟之人,不管是快慰抑或是疼痛,咬紧牙关是他维持自尊的最后一个办法。此刻靳楠杀每一下都蹭在他柔软嫩肉之间,酥麻湿热之意涌遍全身,可腹中胎儿受迫,却极为不满地翻滚而动,数次压在他腹腔脏器之上,令他有如受刑。靳楠杀毫无罢手之意,只放下他一条腿,伸手捏住他仍是疲软着的阳具,揉搓捏动,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靳月秀一手托着下坠的腹底,另一手紧握拳头,举至唇边咬住,这才没有哭泣出声。 在靳楠杀不知疲倦的抽插之下,他感到腹内一股酸意,随后再难抑发泄之意,下身滴下淅淅沥沥的浊液来。 “唔!”靳楠杀被他忽然绞住的后穴激出一声低哼,随即放慢动作,改为轻柔而和缓地蹭动着,“阿秀可是有事想问我?” “是……”靳月秀泪珠不住从他眼角滑落,“当日老爷,呃,为,为何……要让我……” “你可知道我的双腿为何而受伤?”靳楠杀舔去他面颊上的泪痕,不答反问。 靳月秀被一阵高潮席卷去了神志,却再射不出更多,只张了嘴哑声喘着,不能作答。 “就是她干的。”靳楠杀将手掌绕到他小腹处,施力轻按,靳月秀立刻小声啜泣着,下身流淌出更多液体,“她当年就想杀我,但我命大,只折了双腿,在轮椅上与她纠缠交战了这些年。你觉得我能放过她吗?” “那为何非要是我……”靳月秀收回双手,费力地抱在肚子上。 “谁知道那婆娘这么处心积虑,非要拖你下水。我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你还不乐意吗?”靳楠杀见他姿态勉强,终于大发慈悲,握住他的腰身猛攻起来,几下顶撞入最深处,让靳月秀紧皱黏湿的穴肉吮吸住他的欲望,“嗯——不过确实,如果你下不去手的话,我大概也就只会同样废她一双腿,不会要她的命。” 靳月秀浑身一阵紧绷,悔恨与羞愧扼住了他的心。 靳楠杀一声低吼,终于交待了出来,紧紧搂着靳月秀,低头在他肩上啃出一个红印。白浊从他们相连之处的缝隙间滴落。“所以,你可要乖乖的,以她为前车之鉴,不然小心小命不保。” 良久,他将靳月秀放回到床铺上,餍足而轻松地站起身来,身心舒畅,不见疲色。 “老爷……” 他听见一声细微呼唤,又扭过头去,看向床上的靳月秀。 “为何非要是我……”靳月秀又喃喃重复道,“非要是我……” 靳楠杀这才明白过来,他要问的并非庄主夫人之死,而是自己为何会看中于他。 他一时亦觉难以回答起来。 最初自然是因为靳月秀的惊人之貌,后来……反正这小暗卫也被废了内力,又被药物所制,大概是天底下最能为他所摆布之人了,正好能留在自己身边加以善用。再有便是他对靳月秀身子的食髓知味,爱不释手,还能生儿育女,填补先前十多年困于阴霾间的空虚与浪费。 但这些,靳楠杀自然不会坦诚相告。 靳楠杀略微放柔声线,一边取了布巾擦身,一边轻声道:“你放心,我并非奖罚无道之人,只不过木已成舟,你肚子里的是我的种,那就必定要生下来,由靳家抚养。事成之后,你若是仍执意要走,那我也随你。” 靳月秀似是燃起了些许希望,攒了丁点儿力气,追问道:“那若是个女儿呢?” 靳楠杀动作一顿,思忖片刻,然后冷冷一笑,回头对他答道:“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是个儿子。” 话已至此,靳楠杀没有再说下去,靳月秀那些许希望又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熄灭冷透。 靳楠杀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去,继续穿着衣裳,“你若是愿意留下,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先前说以后不会再有庄主夫人,其实是我仍有些自知之明,一把年纪,亦不愿糟蹋你们这些年轻人那么多年了。若你当真视檀斩为家,他日我将庄主之位传给我们的孩儿,你自然也不会受委屈的。待我死了之后,你爱如何寻欢作乐,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他亦穿衣整冠动作遮去了几分窘迫,不知不觉间,倒是说出不少像样的好话来。然而,他迟迟未听见靳月秀作答,这才回过头去看向床铺,却见那精疲力尽的孕夫不知何时已入了梦乡。 靳楠杀垂眸凝视他片刻,再不多想,独自离去。 ———————————————— 本来以为这个短篇会是个容易写的,越写越觉得剧情非常难推…… 毒·九 sexiao shu.co m 靳楠杀重掌庄中全权不过两月,檀斩庄就接到不少大单子,不论是江湖中人打造武器,还是官家为护国军批量订制兵器。还有不少单子是以往攒下的,眼下庄中换了主事人,靳楠杀需要亲自出面,好歹赏个脸,确保生意方面不出乱子。 即便如此,他仍未将杂务交待给靳月秀,事事亲力亲为。连亲自上京去见军中统帅,需要离开大宅几日,他亦只是将一切托付给管家,对靳月秀是只字不提,连“好好养胎”都省了。 靳月秀留在大宅中,每日吃穿用度有人服侍,一切妥帖周到,如果不是站在院门口值守的二人是他的昔日同僚,他几乎要对这种生活感到满足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 y ushuwen.com 腹中胎儿已有近八个月,靳月秀时常觉得腰酸背痛,胯间也被下坠的胎头顶得阵阵生疼。大宅中的大夫固然尽责,但靳楠杀多半对他表过态,一切以孩子为先,哪儿会顾得上他这个无名无份的大人?若这回当真一索得男,那檀斩庄便又有了少庄主,届时还需要他这个少夫人吗?虽然靳楠杀先前话说得十分体面,但靳月秀也只是半信半疑,不敢掉以轻心。 但在他内心深处,某把声音在悄然安慰自己——靳楠杀不会要他的命。他能容下庄主夫人这么多年,直到儿子死了之后,她仍然不收手,他才狠下杀心。而自己只求一个自由,孩子生下来之后给了他便是,他若是想要子孙绕膝,多得是比自己更为好生养的各色男女。他没有任何理由揪着自己不放。 太多的空闲功夫,使靳月秀多得是心乱如麻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留意到,管家撤走吃剩下的菜肴后,留下了一把钥匙在桌面上。 这与账房的钥匙是同一材质,但不是同一把。靳月秀拾起那精巧玩意,心中闪过好几个不同的念头。管家向来办事最谨慎周全,不像是会随手落下重要东西的人,但倘若真的是他落下的,那此刻便有机会了。 虽然不能肯定,但靳月秀心里立刻有了猜测,这把钥匙,必定掌管着檀斩庄所有的毒。 他将钥匙藏在衣袖之中,走出院子,却发现院中守卫都散去了。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此刻是换更时分,但连一个值守的人都没有,确实也太过稀奇。但靳月秀来不及去分辨此时的情形,他低头绕入靳楠杀的书房之中,找到了一扇隐蔽在书柜之中的小门,门上悬挂的武器他亦认得,正正是少爷生前的配剑,据说是在少爷出生那一年,庄主亲手打造的。 靳月秀或许武功尽失,但从未放弃过逃出生天的念头。他不止一次地暗中观察靳楠杀的书房,虽不敢轻举妄动,但将不少细微古怪之处都悄然记在心中。 他知道以靳楠杀的谨慎多疑,不可能将缓解药性的药与解药都放在一处,但只要好歹能将性命多握在自己手中一分,靳月秀都愿意尝试。 门后空间狭小,只塞进了几个柜子,连一把椅子都没有。入门处还有门槛,并无被轮椅碾过的痕迹,由此可知,靳楠杀装瘸已不知多少年了。 靳月秀扯开离他最近的一个抽屉,里面果然放满了平常他们每日服用以缓解毒性的药粉。靳月秀立刻抓起几包藏入怀中,这些起码能保他一个月不发作,可以备不时之需。他又连续开了两三个抽屉,里面放的皆是相同之物。 他转身去看其他柜子,又发现了另些不同的毒药,其中一种旁边还留有字条,记着不同剂量之下的不同作用,少量可致五感渐失,加量可使毒缓慢入肺腑,若干时日后累积毒性,毒发时七孔流血…… 靳月秀只粗浅浏览而过,已被此毒阴险之性吓出一身冷汗。他飞快地合上那个抽屉,又在别处翻看着,却始终未能找到看起来像是解药之物。对此,他心中亦早有预料,虽仍有失望,但不想再纠缠,便只藏好先前所窃,转身预备离开。 一回过身去,靳月秀被吓得浑身一震,只见管家正正站在入口处,如寻常一般看着他,见他发现了自己,朝他伸出手掌。 靳月秀定下心神,一手撑着后腰,另手将那钥匙放回到了管家掌中。他的眼神捎带试探,不见管家继续索要他偷藏之物,这才略放下心来。 若非自己身怀有孕,大概此刻难逃一死。 管家收好钥匙,瞥了一眼方才靳月秀关上的那个柜子,意味深长地又看向了他的肚子。随后,管家侧身让出道路,示意靳月秀立即离开。 “你一直都知道,”出人意料,靳月秀没有挪动,而是开口问他,“是他做的?” 管家看向他。 “少爷那不是病,”暗卫室管事的话语,再度浮上靳月秀的脑海,“是毒。” “就是他,毒死了少庄主,你知道的,对不对?”靳月秀追问了一句,他将发颤的双手藏到衣摆之下,轻轻扯着自己的里衣。 柜中的字条,一行一句所述症状,都是如此熟悉。 管家依然没有回答,但长久的沉默几乎可算作是默认。靳月秀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此刻算是得到了解答,但又令他生起更多困惑与恐惧来。 庄主夫人不知道?少庄主只是二人斗争中的牺牲品吗?可他确实是靳楠杀的亲生儿子,连培养多年的亲儿都能断腕抹杀,那他肚子里的孩子,真的能平安活下去吗?连对待亲生骨肉都如此狠心,还有谁是能从靳楠杀手底下逃生的?这毒会是眼前的管家下手的吗? 靳月秀看着管家,却始终不觉得他与靳楠杀是一类人。管家虽对靳楠杀忠心耿耿,但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欺压或不敬,在大宅中不曾听过任何诋毁他的话语。 管家忽然伸手指了指那放着毒药的柜子,然后又指向自己的喉咙。 “他……是他用毒害你这样的?”靳月秀顿感震惊,未曾想过原来管家的失语竟有前因,“是庄主?还是庄主夫人?” 管家连连摇头。 “是少庄主?”靳月秀见管家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明白过来,“靳楠杀是替你复仇。” 管家却又是摇头,随后以口型对他诉出二字:“利用。” “我明白了……”靳月秀忽而又有些急切起来,“可不论是利用还是复仇,他既然能杀死一个儿子,他日就有可能会杀第二个!连亲生孩儿都不能幸免,更莫说你我,迟早有一日我们也难逃厄运!既然他现在仍信任你,不如我们一起,趁此时逃出去,只要有了那解药——” 管家却冷笑着摇头,用一种似是瞧着达官贵人怀中狸猫的眼神,扫遍靳月秀全身。然后,他将手掌放在靳月秀的心口上,轻轻按了按,接着微扬几次下颌。 靳月秀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心里,庄主心里……庄主心里有我?”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撞在了柜子上,“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心里……就算他心里容得下我,我又如何能安心留下?他随时都可能要我性命!” 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略有些揉皱了的纸条看起来似是早已写好,只等着某一刻取出可用。他将字条放进靳月秀手中,然后略带不耐地离开小间。 靳月秀低头一看,“他永远不会放你走。” 他的自由,他的身心,他曾有些许可寄望之处的人生,已困在这一方阴暗之中,与那些饮鸩止渴的毒一同躺在柜底深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下章本篇完结,再次提醒,这是个虐的…… 毒·十 轻微血腥内容预警 ps这两天病了,几乎没了半条命,现在还没好,真是可怕…… ———————————————— 本就在准备回程的靳楠杀接到了管家的信,里头提及产期将近,他便抛下一切,直奔大宅而回。果然,几乎就在他进屋的同时,卧房中的便有了不小的动静。 大夫和产婆都已进去了,其他下人也忙作一团,只有管家出来迎接。靳楠杀也不太在意此等细节,将包袱交给管家之后,尚未更衣就往一团杂乱的地方去。 “大夫说了,这才刚发动不久,怕是有好一段时间,请庄主先去别处歇息着。”小厮冲他点头哈腰,根本不敢抬头直面。 靳楠杀只“嗯”了一声,见房门紧闭,里头叫喊声起起伏伏,虽称不上撕心裂肺,但也确实令人忧心。他蹙眉犹豫片刻,还是转往偏厅去,管家已在那儿备好茶水和吃食,供日夜赶路的他充饥润喉。 他只在厅中待了一个时辰,天色还早,偏厅中偶尔能听见那头的纷沓脚步和产婆们的大吼大叫,靳月秀的声音倒听不见多少。靳楠杀净面更衣后,仍是耐不住性子,又到院中等着。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此事急不来。长子出生时,他也是这般七上八下的模样,在整座大宅里踱来踱去,一刻不得安宁。但犹记得当年那女人动静没有此刻这么大,大抵是女子分娩仍多少有些优势,她武功又不错,身子比靳月秀要硬朗不少。这一回不知又要拖多久,也不知这些进去的下人,有没有告诉他,庄主已经回来了? 靳楠杀抓住一个往外出来接水的产婆,毫不回避地问:“里头如何了?还要多久?” 那产婆估计是不认得靳楠杀,只看他衣冠楚楚,多半是个主子,也就低眉顺眼地答:“快了,这位哥儿身子骨不错,下来得都比别家哥儿快。请大爷再去喝杯茶,歇息一会儿,很快便有好消息了。” 说罢,她再次往房里钻去。便是那房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站在外头的靳楠杀都能听见,靳月秀的声音已经喊哑了。能让一个历经十年磨砺的檀斩庄暗卫哀嚎至此,连先前自己的百般折辱千般玩弄都不曾令他如此哭闹,可想而知,此刻他已是痛极。 靳楠杀心中莫名烦闷,直觉引领下,他提腿步入。里间情形确实有些难看,但倒并未令他过分震惊。一屋子的人围在床边好生伺候,靳月秀仰躺着,浑身赤裸,双腿大开,犹如刀俎鱼肉一般,除了用力至极的轻微抽搐之外,再难动弹。他面上泛着潮红,浑身被汗水湿透,发丝紊乱,嘴角发干,连一丁点先前的清丽秀美都寻不着了。 靳月秀甚至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能似脱水鱼儿一般喘息着,随着产婆的指引用着力。几声干哑的呻吟,随他如幼兽哀鸣一般的急促呼吸而出,但为下人们的七嘴八舌所掩盖,令人听不真切。 靳楠杀心有不忍,走向床边,蹙眉唤他:“阿秀,我回来了。” 靳月秀不答,只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所幸,这煎熬持续不久,在产婆们的惊呼之下,孩子很快就被娩下。伴随着愈发浓郁的血腥气,靳月秀的身子弹起又落下。 “生了!生了!”大夫发出几声欢呼。 “如何?”靳楠杀绕到另一头,不住张望着。 “是个男孩!”产婆处理着那一团血污,给婴孩身上浇着温水。 靳楠杀一听,心中大喜,也顾不上嫌弃污糟,接过那草草包成一团的襁褓,眉开眼笑地端详着。确实是个男婴,虽然弱小了一些,脏兮兮的,眼睛都睁不开,但小声啼哭着,一切安好。靳楠杀很是喜欢,抱着孩子回到床头,递向靳月秀。 “是个儿子,是我檀斩庄的少庄主。”靳楠杀笑着道。 靳月秀却偏过了脸,不愿去看。靳楠杀心中有些无奈,但亦非不能理解,毕竟他受苦受累不少,这孩子的身份又这般尴尬。不过等他休息好了,养好身子之后,见到幼子稚嫩可爱,必定会开心起来。靳楠杀这般想着,不再打扰靳月秀,抱着孩子又往外走去。 外头月亮已经升起,下人们开始陆续四散,有往厨房去准备吃食的,有去取水取布来清理内间的,也有终于可以轮更休息的。管家也进了房中帮忙,先前就请进大宅中的奶娘赶到,正要接过靳楠杀怀中的孩子。靳楠杀对儿子爱不释手,忍不住多抱了几下,才不舍地交到奶娘手上。就在此时,房中忽然传出几声恐惧的大喊。 “少夫人,少夫人!” 靳楠杀脸色一变,将孩子交到奶娘手上,然后立刻折返到房中,推开围在床边的众人。他定睛一看,只见靳月秀双目圆瞪,眼中毫无神采,满脸发白,嘴唇乌黑,已经气绝。 对此情形,靳楠杀始料未及,一手抓过那适才洗净双手的大夫,将他扔到床边,“怎么回事?!” 大夫战战兢兢地上下查看一番,然后浑身哆嗦着跪倒在地:“方才还好好的,少夫人确是安产,大人孩子一切平安,这,这应当不是因为生产……他这般面色,倒像是,像是……” “……是毒。”靳楠杀迟缓地伸出双臂,将靳月秀抱入怀中,仍能感受到他尚未消散的体温。但臂弯中的人儿,确实已一命呜呼。 众人不敢言语,方才还吵闹不堪的房中,此刻静得可怖。靳楠杀只听见自己的浅息,与远处婴儿哭闹的声响,如石锤声声敲打在金属之上,震得他阵阵发麻。 靳楠杀只觉有丝丝缕缕的异感,由胸膛深处爬出,攀附在他的经络之上。他深吸一气,这才意识到,那些蔓延开来的异感,竟是疼痛。 然后,他瞥见靳月秀枕下,散落了不知多少张纸片,可辨认出全是用以包装那缓解药散。这等份量,一次服用,确可成毒。 靳楠杀仔细去看,只见靳月秀的嘴角还沾有些许粉末。从孩子被生下,靳楠杀抱着婴儿走到外头,再到他毒发,不过片刻。 他是连犹豫的时刻,都不必花费上分毫,如此决绝,誓要求死。 靳楠杀仍在惊愕之中,手上不禁泄了力,靳月秀的尸体斜斜地又滑落回床上,发出一声咚响。 有人上前,用布巾盖住了靳月秀的脸,是管家。 ———————————————— 篇章六·毒 完结 下次更新开更现代日常,扫黄组民警叔叔x迷路奶狗大学生,保证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