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庄》 序言 「营长,放弃吧!一切都结束了!」 「怎么可以结束!牠们……要是没有挡下来,后面,就完了!」 「可是……营长,你看看。」 满目疮痍,遍地「开花」,尸块、鲜血揉捏成腥红花海,肆意妄为地充斥于世界。耳目所及,是一种名为「末日」的氛围! 这里是,离家庄,前线! 「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那……」 「相信洛慧将军吧……也只能指望她了,现在的局面。」 …… 中央广场的高空……电光烁烁……轰隆隆……不时有手臂粗的天雷落下,其中泛着紫光,细如发丝的闪电充斥着整个空间。 位于其中的蛇形妖兽,其叫声之惨烈……宛若是神祇的愤怒! 第一章只是一场空 离家庄的领地十分之大,堪比一流大城。由外至内,被坚石构筑的城墙,粗分为农工商士,四大区域一个比一个繁华。 农以耕种粮食,工以製造战备,商以贩卖运输,士以学术研究,各司其职,一同发展,及独立在庄外的军──誓死也要守护住离家庄,不分老小的笑容,是使命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天真无邪的孩子,经过说书人精采绝伦的言辞渲染,梦想往往相同,那就是捍卫家园的军人──兽血者。 只是随着现实的折磨,呈现多样化发展。 而今天,是惯例的受洗日,花岗岩石板相接成形的离家家徽,构成了这足以容纳七万人的中央广场。高耸入云的洋杉旁矗立着许多巖石雕像──往昔的勇士,今日仍是坚守在此,与离家庄一同抗衡,侵犯家园的妖兽。 「犯我人族,虽远必诛」,耸大的岭衫匾额,悬掛在入口前的樑柱顶。光看到那入木三分的八大古字,就让得人心血沸腾,恨不得用上全身的力量,去杀牠个八头十头乃至千万头的妖兽来。 穿着简单的离熙,抑住涌上心梢的亢奋,脸有些涨红。拚了命地压住,想往上看的念头,苦苦奋斗自己深处的欲,料不到起头便如此困难。勉强抬头朝前望,只有稀落落的几人通过匾额,更多的还是像他这样苦苦支撑的。禁不住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有机会的。 孰料,这才几霎那的时间,就听见几声鬼叫,然后是重物敲地的撞击声连连传来。 入口处半虚半实,随风飘摇的水蓝色卷轴,一会儿张开挡住前进,并把碰到的人都打飞了出去;一会儿又闔拢成束,静静佇立在樑柱旁。 随着它的开闔,一股难以抗拒的强风直衝而来,站势不够稳固的孩子,咻的功夫,就被吹出竞争。 离熙此时离入口还有些远,因此风力稍弱了些,纵使如此,他仍是四肢趴地,以策安全。随着被吹走的孩童(叩地声)渐多,卷轴消散,同时匾额因强风渐歇,从上空滑落而下。 从入口步出的中年女子举起单手,缓缓托住匾额及地,不苟言笑的脸庞,朝平均身高不到一百六十的孩子看一眼,眼睛猛然皱成一条缝,嘴直裂到耳朵,黄白牙齿闪着光,发出一阵传染性的大笑。 有些小孩顷刻面露惧色。 「人数够了,一万初,通过的跟着我。」 离熙心神难定的跟着前进,走进了广场,出乎意料──很简单的翻牌游戏,先前的卷轴幻化作六十张卡牌,限时之内对牌过关。 没刷掉多少人的前提下,中年女子微皱眉,手蹭着下巴。 孩子们继续深入,上百根宽如鐘鼎,高至屋檐的乌竹桩子,像是童年常玩的积木,东倒西歪,有的横立有的直竖,好不逗趣调皮地一堆桩子。 广场另一端,悠闲品茶的中年男子放下茶壶,走了过来,一身白衣,圆翘的肚子彷彿要撑破宽松的短袖。 「情况很明显,跑过这些桩子,之间都有布条作联系,不难通过,加油!孩子们。」在中年男子的指示下,离熙爬上旁边的楼梯,一个一个的孩子踏上桩子,啟程了! 而那对中年人将手打直,然后张开,显然不打算袖手旁观。嘟嚷着言语,他们的掌心逐步闪亮,然后飞出了一条漂亮的,龙! 哗的一声,两翼层层覆盖住背脊的轻薄羽翅,向内略一弯折后,随即奋力朝外一张,冲天飞起,丛生于地面的杂草,随风摇曳着。 划过空气带来的清凉,顺着方向往中年男子直扑而去,像是亲生孩子般,尽围着他转。他呵笑了声,轻抚牠头上凸起的稜角,「去吓唬一下,那些雏鸟。」 龙嗥叫出声,展开翅膀冲天而起,露出整齐划一密得吓人的牙齿,自咽喉喷射出纯凈的水,轰击那些布条上的孩子。 「真爱抢风头!」中年女子屈指朝向桩子,卷轴也不该错过这场好戏。 在龙的口水攻击下,又湿又黏的噁心触感涌上孩子心头。但不能放弃,若是在这里止步,兽血者……就无缘了。湿黏状态下,不利移动,偏又遇上强风来捣乱,离熙一个恍神,差些就跌下去,内心冒出一窝后怕。 转瞬间,所有人都来到布条或桩子上了。水加上风,雪上加霜,离熙咬着牙,逼使自己打起精神。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他的康庄大道。 兽血者,我来了! 可惜现实是骨感的,理想是丰满的,一个疏乎,再加上中年女子似乎有针对人。离熙总觉得吹袭自己的强风特难抵挡。当机立断,先稳住身体再说,一屁股坐下桩子,上头瘀积的水滩片霎就浸湿大片肌肤。离熙懊恼自己的愚笨,珍珠似的黑瞳微微垂下,有些失去明凈。 不过这结果总比落桩要好上得多,好几个硬是要衝闯过去的孩子伴随着尖叫,而徜徉在半空之中。 用来联系木桩之间的布条,只要是上面没有站人的,都飞腾至落桩孩童旁,逐一将他们承载及地。当然场外还有备用的布条,随时可做替补之需。 这些布条及木桩的由来,因年代久远已难考究并证实,据传是开山祖宗製作的,当年的目的性已不为人知,但如今就是受洗日的试验器具之一。 离熙垂头思索,该怎么过去?强大的跳跃力,靠腿肌的发功,趁雨势稍歇时,连飞跳数次,一下就能衝过去,但不适合他──腿肌不够有力。 坚定不移之爆发力?做不到,肌肉力量缺乏;稳定移动力?嗯……感觉上行得通! 离熙想了几个方案,就目前,稳定移动力确实机会最大,简单来说就是最基本的走跑,再仔细分析之下,确定这是唯一适合的方式,死马当活马医,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一开始被水、风吓到的孩子,随着心跳慢慢减速,冷静下来后,脑筋渐渐活络起来,多半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法。一步一脚印,眾人踏实过关,凭藉日常经验,除了性情急躁难以镇定的孩子外,大都如愿通过。 离熙坚受风刮雨吹的衝击,在晃动不堪的布条上,总算是走到终点,赢在起跑点上没什么,重要的是通过终点线! 两个中年人站在一个特大桩子上,其径之粗堪比神木,男子朗声道:「接着进行的是抽木条,输与赢的两方,照样可以受洗。差别在于品质,输方的兽血浓度稀释一倍!呃……可以视作激发率打五折。」 通过的孩子围拢在神木桩子下,静待场上木桩变化成原木相接的高塔建筑,横三条竖三条,质料上等,彼此间是贴合的相当紧密。 孩子们表露迟疑之色,这高度直逼云端,要才十二岁的他们怎么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身高、力量是两项硬伤!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抱歉,我忘记讲了。这一项试验可以算是跑桩子的进阶版,更加考验你们的能力,尤其是思考。高塔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倒地小桩子,以红蓝区分,它具有低级灵识,要透过宠、诱、威、逼……方式,促使它甘愿为你们抽木条!若是在计时十分鐘内,仍未抽掉一个木条,就判输。素,可以了!」 「不准叫我的名字,白。」 「喔喔!别这样,素……」 五顏六色的卷轴像是水中流动的活鱼,周游在眾孩童身旁,以俩俩为一圈分别。只是……离熙嘴角扬起怪异的弧度,此时此刻,他的身边除了繽纷灿烂的卷轴外,还是卷轴。 如此情景,岂不表示他是那幸运单数?正这么想时,白平淡无波的声音,穿透卷轴说道:「恭喜你,小朋友!不用再试验。」 「那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嗯……要正常浓度的兽血吗?」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具备稀释过的兽血,若要完整的,还得回答几个问题。」 「问……题?」离熙睁大了眼,不太肯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受洗日的试验还要考问答? 白并不理会离熙的诧异,自顾自得便说了起来,「一天之中,你认为最美好的时刻是什么时候?需考量的因素有哪些?并且会需要哪些东西?这个最美好时刻,是要用来沟通的,所以准备什么是有帮助的?」 「嗯?」 「还有哪里不清楚的话,可以尽量问。」 离熙狐疑似地打量起卷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话说白先前讲话不都颇冷静沉着的吗?怎么目前语气有些侷促不安,甚至是迫切! 「呃……晚上,因为可以睡觉,所以要准备棉被跟枕头,当然为了防止聊到半途,口渴难耐,可以先放一杯温水在床头。」 「盖棉被纯聊天吗?感觉有些怪……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行不通么……那吃晚饭呢?因为中午跟妈妈吃过了,就不会看到画像,我和爸爸也就不会难过,可以恢复日常的对谈气氛。」 「晚饭时光呀?静謐夜空下,无数星星闪烁,月亮成了见证人,苍穹洒下盈盈亮光,为此献上祝福。多么美的意境!孩子感谢你的帮助,除了完整兽血外,我再额外给奖励,受洗结束后,有空时来找我。」 白脑补了一下,那的确是个颇为美妙的情境,但完全不符合离熙所讲的…… 「是,谢谢您。」离熙很是有礼地朝四面,微作躬身,毕竟在卷轴遮挡下,无法清楚方位,无奈下只能都拜。 唯一怕的就是,到底是不是他私心考的,常理上的轮空不是视同晋级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呀!怎么还要答题……虽然素没有拦阻,私心考的可能性大幅降低,但关于他的问题,和他的语气,实在很难不使人想歪。 若真如此,她当然不会劝止,反而乐意透过真魂不断窃听。离熙畏惧,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空? 第二章又一个法格 受洗日的起源已不可考,饮下兽血,激发真魂,惟其初志。 每个人的丹田,先天就藏有宝脏──真魂,而,兽血能够释放牠! 离熙静静待在卷轴之中,并不害怕空寂,已经习惯了。他是很典型的隔代教养──前提是,他真与离老有血缘关系!妈妈长年在外,甚久才放了个短假,能匆忙陪伴他几天;爸爸起早贪黑,生怕宝贝土豆出问题,兼不喜言语,与离熙的对谈寥寥无几。 妈妈走后,两人才能多聊上几句,但也仅限几句。所幸有个好邻居!离老约莫五十岁,身体仍是硬朗,早起总要运动一会儿,锻练身体。 不瞭解的人,往往会认为他是退役军人,才会如此坚持晨跑。事实上离老是工人,且是最低阶级的,流水线制度下,毫不起眼,辛勤工作数十年,终能购下一栋屋宅,虽然是外围区域的廉价,却也是多年劳苦才得到。 随他来的,还有邵!那些空寂时光,因为离老而充实,邵而成长。离熙摸摸不停收缩的心脏,茫然着,虽然他才十二岁,邵的笑靨,眉毛挑动的弧度,压抑不住的咳嗽,一顰一笑皆撩弄那颗……因她灼热的血红之石。他不懂这是什么,更不明白为何会有。 八岁小女孩,喜欢蓝色,手臂上有个蝴蝶胎记,爱拉别人的手,不喜欢吃辣。有虎牙,让她笑起来更甜美,无奈,光明的反面是黑暗,咬人时也痛上不少。 离熙着魔似地痴痴笑着,小脸晃呀晃,邵真的好可爱! 「测验到此结束,请对战双方停止动作,原地静待。三天内,什么时候喝下兽血,都可以!但时间一到,就会把你们撵出广场,不论还在激发真魂的人。」 「气息一但平稳下来,立即服用,三天,我们会尽心护法,任何状况都会即刻处理,将危险降到最低。」 都走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后悔的,兽血者不仅是个人梦想,还是爸爸的。不想分离,更不想失败!况且成为兽血者,或许就能更接近妈妈,离熙如是想道,霎那邵的存在淡去不少,对她的思念从心头逐渐掉落。然一闪即逝的某个念头……还有机会见到邵,兽血者的契机却一生仅一次。 血红之石,本应通体娇艳,此刻蒙上了黑雾,像是夕阳西下,天边由远至近拉上阴影,舞台剧换幕拉下布帘。 卷轴又再动起来,将孩子分作两派,身边终不是色彩,是羞涩的孩子,男男女女顷刻全聚集在一块。由于地广人稀,没有特殊状况,平时很难看到这么多的人,即使大家都是离家庄的一份子,但才七岁的他们,哪放得开内心的包袱,个个咬牙,只差没有切齿,彼此都警惕着附近。 离熙不仅因为内心包袱,之前跟着爸爸「入城」几次后,他就不曾吵过,最后一次的经歷仍清晰无比,他微低下头,怕被当初的痞子认出来。虽说是孩子,但哪个罪犯没有当过孩子的呢? 「欸欸,你叫什么名字?」 「……」 「我在跟你说话欸,好歹也回应一声吧!真是的。」啪嗒啪嗒声响起,走远了! 离熙抬起头,打量下目前情况,心想受洗怎么还不开始? 「呀!你在找谁哪……是不是我呵?」 「哇啊!」 「哈哈,你好白痴哟!」 「白痴什么啦!别这样乱吓人好不好。」离熙皱眉,青色俏丽短发,贴身皮质长裤,尽显美腿,两隻皂白分明的眼睛,投射出满满好奇。 女孩毫无警惕,他松下拱起的肩膀,但不改脸色,试图表现出不好惹的气势,反招来女孩大笑,脑海中闪过方才的情景,脸颊些许发红,头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出糗。 「你好,第一次见面,我是珞,玉各,珞。」 整个离家庄的祖先是一样的,因此,正常状况下,只会讲名,邵也是如此,至于离老,那是他给自己的暱称。 「你好。」 「呜……就这样?不再多介绍吗?」 「嗯?」 「不要皱眉头啦!你笑比较好看。」才刚说着,珞竟然伸出柔荑,触碰温热额头,轻轻拧着樛结成团的黑眉。 离熙吓得倒退,这女孩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吧?太自来熟了!偏偏这样的行为不算过分,珞的柔美面貌也左右着离熙不敢大肆发火。 他朝前伸举两手,呈抵抗势,镇静对之,「请你停止。」音量不大不小,非常妥当,是他认为的。实际上,却囊括进不下十人的耳朵,几十颗黑珠子齐转向此,唰地一下,离熙脸红得彻底。 珞嗤笑道:「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谢谢你嘍!」啪嗒啪嗒声再次响起,这回是真的走了。 离熙的心,却起了一丝小涟漪,逐步扩散。馀光映照出,珞,欢愉快乐的模样,看来……这只是场名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他轻吁了口气,当作人生路上的一场劫难成功渡过了,摸摸黑眉,不作他想,放下担忧,继续假寐。 「紧急公告,请所有受洗者离开广场,离白及离素,请于出口处提供兽血。再重复一次,请所有受洗者即刻离开……即刻离开。」不属于白与素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如雷轰顶般地炸耳。 发生什么事? 怎么突然间叫大家离开? 不离开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要离开。 我要待在这里。 凭什么让我们离开? 为什么? 数百句童言童语似春雷,欲唤醒并改变万物。 虽然还小,却不代表愚蠢,即刻离开,拿取兽血,关键两句无不是在表明,请自行激发真魂。 不会一颗苹果加一颗柳丁不是两颗水果,而是两种水果这类无聊无意义的问题──没关系!一定要明白的是,激发真魂最好要有兽血者护法。 因为谁也无法预测,受洗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妖兽没被凈化,寄生于孩子,直到一场兽潮,片霎反骨,前所未见的悲痛气氛,席捲了离家庄。并留下重重一笔的歷史。 「不用了,让他们留下。」轻描淡写的态度,代表着说话者的高度。 「谢谢庄主大人。」白与素齐齐出声。 「还有,啊……算了!」这天外飞来的声音,来得快去得更快。 而广场内孩子的喉咙,像是便秘三週,好不容易拉出来,自然而然涌现出爽快喊叫声,这是见到传奇人物的生理衝动,无法抑住。 是庄主大人呀! 此次不再似春雷,而是就是春雷,甚至要压过去一样的……吵杂。 白抬手,龙乍现,又湿又黏的噁心触感再次回来! 「现在,我的真魂将会化作同等人数,亲自送上兽血,严禁抢夺,一但发生,直接审判。」 终于要受洗了吗?离熙期待已久。一条条软绵绵的水龙穿越人群,给予孩子们──五百毫升装葫芦一只,圆弧形的设计,亮绿色的外观,隐约透着艳红,这种半遮不住的风光,诱人至极。 离熙舔弄润湿着唇角,不可言諭的急切,葫芦刚到手看也不看,拿起来就是一猛灌。 咕嚕……咕嚕嚕……嗝! 饱饮一顿后,他惊奇的拋动葫芦,这……不只五百,是两千毫升家庭号吧?明显大上不少的尺寸,异常凸出的肚皮,瞄了眼剩馀容量,还有三成的样子。 嘓嘓嘓,丹田有力收缩着,发出某种生物的求偶声,感觉真魂要被激发了! …… 三天后,真魂都激发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人。 墨黑的眼眸辉映着一样的墨黑,只是一明亮一晦暗,离熙哀叹,却依然拿不定主意。掌心处一颗黯然无光的漆黑圆石,闪烁着洁白辉煌。然而……这却是他的真魂,石头,没有生命的无机物质,是公认最低级的真魂。 理论上,是不可能出现无生命的,唯有凈化过程出问题,混进了杂质。透过不洁的兽血激发真魂,当然只有失败的结果。 离熙神色黯然,看了看掌心,再看了看葫芦,自己喝掉那么多,却是一颗石头……为什么?为什么? 两个梦想,一次失去,无顏见家中父老的心情,终是体会到了。 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我依旧在等待……傻傻痴痴的等待。 离熙轻哼着曲调,在离老影响下,年幼的他,歌声并不输人,套句恩然的话,儿子的声音堪比天使。 天真的孩子!放弃吧! 等待是徒劳,唯有梦想成真。 孩子呀! 累了吧……睏了吧……倦了吧…… 「受洗时节泪满襟,自己心情快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啊不就在身边?」离熙微笑,将剩馀的兽血一饮而尽,接着张嘴,将温热口水吐在石头上。 然而……液体穿过辉煌、黯然,落在掌心。温热的湿黏感,不只出现在掌心、脸颊、鼻子、嘴唇、脖子,连胸口也烫烫的,舌头更嚐到了盐巴! 「时间到,在此宣佈,受洗正式结束,请所有人到广场外面,集合!」 离熙拍拍脸颊,捏捏手臂,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广场外,一切与三天前仍一样,宛若钢铁铸造的兽血者们,纹丝不动,背影跟过往勇士的雕像交融在一起。 站定位置后,白独特的匀速嗓音再次出现,「现在,请开始挑选雏鸟。」 雏鸟……什么雏鸟?是指我们吗?离熙疑惑。 「你,就是你,把你的真魂亮出来。」还没回过神的离熙,神采迷离的看向刀疤男,肚皮坦露,伤痕显而易见,无不在述说军人生活的残酷。 「法格,又一个法格。」刀疤男碎唸,尔后便走离了。 离熙错愕,但附近渐渐亮起初生佑护,连忙识相的呢喃,「充满奥秘的丹田呀……遵从我的意念吧!将潜藏的宝藏释放……绽放出属于你的光辉啊!」 掌心,再现,石头。 离熙,再憋,哀愁。 第三章这谁家的笨孩子 正中艳阳,炽热得吓人,畦田乾涸破裂,植株茎秆点点焦黄,彷彿生锈,这正是夏季最常见的病害。 「别烦恼了爸,这锈病顶多就口感差些,大可咱们自己吃。」离熙手遮着温热日光。 「自己吃,我一个人吃得完吗?算了,回去吧!」恩然戴着斗笠,有些削瘦的侧脸,露出愁闷气色。 「爸,也还有两天的时间……」 「讲得两天很长一样,也罢,你长大了!」 …… 啪嚓啪搭! 肥嫩蛇尾在油锅里翻炒爆香;修长指头随意抓起一把岩盐,姿势如跳舞,放纵却不失优雅的在鱼身上,奔跃、挥洒、旋转,佐以能刺激清甜滋味的芫荽。 呆望着恩然神奇的厨艺,离熙迟迟闔不上嘴。 「别傻看着,去抓几把剥好的土豆。记得过火!端到桌上。我再煮几样小菜,等会儿就可以吃了。」恩然游刃有馀的指挥大局,并将油炸好的肖鱼放入盘中。 离熙嘟噥说:「肖鱼,又是肖鱼。」肖鱼是种无牙无毒的蛇。全身皆可食用,约在年底成熟,恰巧也是土豆最后一收的时间。 他走到一处墙旮旯里,拿起烧得焦黑的铁桶子,旋转开上面的盖子,然后抬举它,从里面滚落出颗颗洁白如雪的豆子,受作用力影响下它们滚动了会儿,才停下来。离熙手握一竹扫帚,将那些豆子堆置成形,放入镀金的小碟子,呼口气……豆子便自行燃烧。 眼珠子转了转,离熙稍稍放松精神后,又眉头紧锁,不敢大意,俄碟子一翻,将豆子全倒进黑檀木製的圆缸,土豆顷刻止火,尔后爆裂膨大。寥寥数十颗,每颗本如眼珠大,现都有如拳头。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黑檀木虽随处可见,属常木,树体也较轻,可这都是比较后的结果。十二岁多的离熙抓着左右的把手,一个蹲,易如反掌的扛着去饭厅! 「不错嘛!晚上我买红泥螺回来。」恩然井然有序的佈置饭桌。 离熙似乎天生神力,自幼便拥有数倍大于自身体重的力气,记得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恩然吓坏了,连忙带他去给医士看。 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恩然揹着离熙去田里干活,一个不省心,小孩就掉在土堆中,恩然依然一锄一锄地做着畦,直到他剷不起土,蹲下身察看,儿子全身泥污,一双幼嫩的手还笑呵呵的握着金属板。想起往事,他不禁露出微笑,何止是不错,这力气起码是六个我,怪不得洛慧那时教他如何控制力气,教得心灰意冷,疲惫不堪。 恩然感慨,看向饭桌上唯有的一张画像──思绪漂向七年前,那年秋收完毕,农民们欢庆风调雨顺,不仅土豆,各类作物也是大丰收。他与一眾农民夜宿酒家,醉得不省人事。 夜里妖兽来袭,他……浑然未知,离家庄急派出万骑,百贤赴前线,与妖兽廝杀,上战的其中一贤便是洛慧,然而战后六日,恩然才晓得。这期间,他仍旧以为洛慧如常值勤中。 在外头鬼混的恩然,隔天拖着头痛欲裂的身体,扶着街墙,亦步亦趋的回到家中,没瞧见鬼灵精怪的离熙,他有些不适应,内心暗道,这小孩没地方可去吧?是跑到哪了……先去卧室瞧瞧。 不幸中的大幸,离熙疑是半夜没睡好滚落地上,彻夜冷凉,受到寒害,没什么大碍,安静休养几天就好了。原本这就够把酒醉的恩然打醒,之后真正恶耗传来,将他打击得毫无人样。 恩然眨眨眼睛,真是岁月如梭,七年光阴,儿子就长这般大,都到我的胸口来了。他抓起两颗土豆放进瓷碗,再撕了条完好的蛇皮,拔起一把头菜叶。有黄有蓝有绿,顏色多样,看上去彷彿是件艺术品,好不惹人注目,令人垂涎三尺。 离熙笑说:「看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妈妈等下,说不定就回来吃饭了。」 「呵……那晚上就要多买些红泥螺了,省的不够吃,你还去抢妈妈的。」 「不会不会,妈妈要吃就都给妈妈吃就好,我不会跟妈妈争的……毕竟妈妈。」离熙发出无声的啜泣,但愈是无声的似乎愈充满感染的力量。像是一种不发一语的传染病,恩然也低下头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流行乐团五月天,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着的,「想念如果会有声音,不愿那是悲伤的哭泣,事到如今……只剩眼泪,还骗不过自己。」 要是你还在那就好了,要是能重来那就好了,洛慧……我……好想念……念你。 父子俩静静地拉开座椅,朝桌上的画像虔诚拜了拜。对视那哭红的面目,抿嘴碰了碰碗口,想吃饭却是张不开。己经好久没有这么难过了,离熙不禁懊恼,为什么要提到妈妈! 「离熙,我哭跟妈妈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被我影响了,去洗把脸,把精神弄清楚点,我有些话要跟你讲。」离熙的小脑袋点了点,推开椅子,缓步走了出去后,确认超出爸爸的视线范围后,便停滞在原地。 一见儿子走远,恩然毫不犹豫的,端起放在画像前面,内容丰盛的瓷碗,不管泪水鼻涕,大口啃食,吃得两手油腻,双颊湿润黏糊。 而离熙,呆在饭厅外面细细思索,这是为妈妈而流的泪水,无论脏否,都应该将它保存起来,能不消失就不消失,因为这是妈妈。他撩起衣摆,一个抹字直衝脸蛋,随着逐渐淡薄的记忆,缓缓抚摸着粉嫩,纤维有些粗糙的布料,像极妈妈长年劳碌的手掌。 过往总总伴着擦拭……全涌上心头,大脑一时间忙不过来分了神,松开对于泪水的控制,弱小的睫毛彷彿山坡地上的林木,被挟带砂土的洪流喷了个稀疏。一直哭着哭着,到大脑忙的过来时,才止歇。 离熙摸着衣摆上的湿黏,那是对妈妈的思念,溢出到难以承受,并又捨不得。他忍住身上的不适,返回饭厅,惊觉大半的饭菜怎么就消失了,有些吃惊。 「刚刚妈妈回来跟我一起吃的。」恩然淡然的说。 「妈妈?」 「对。」 「她回来了?」 「……没错。」 「喔!好。」离熙眼中闪过恩然的黑眼圈,态度平静的说道。 恩然手托着颈,神情有些不耐,「算了,晚餐不买红泥螺,就吃土豆,反正你都要离开了。」 离熙愣住了,呆然望着爸爸,眼神是空洞的。好像被人刨去了瞳孔。显然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个巨颤,抖着身体,言语带着畏惧说道:「这不,也是您的梦吗?」 恩然斜睨,刚硬的脸庞对上儿子黑白分明的闪亮大眼,看清其眼皮下潜藏的泪液,下意识就放松了姿态并弯下腰,抱住离熙的身子,不敢太过大力,只是轻轻地搂着,声音也是轻轻地。 「对、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错了!」 「爸爸害怕?错了?」离熙怔怔地望着恩然。 「对,我怕,怕最后我孤单一人,错了,我不该一直紧抓过去,你长大了,我老了,想离开是应该的!」 「不会的,爸……爸爸我会永远陪伴着您的」离熙使劲力气抱紧他。虽有些不舒服,但这是幸福的痛苦,恩然得忍受住。 「呃啊!」 「抱歉!爸爸没事吧?」离熙松手,扶着恩然的身躯说道。 「没事,你要离开就离开吧!但答应我,记得回来,别真的拋下爸爸……七年,我真的无法再忍受了。别像你妈妈,独自在无尽黑夜里……无声的走去。答应爸爸,能做到吗?」恩然垂着头,前端碰触儿子的前端,感受彼此热度。 离熙看向爸爸无措的眼神,不知从哪冒出的勇气,使他坚定喊出「能」,这个许多人说得出,却往往做不到的神奇字汇。 「那就好,晚上还是来吃红泥螺吧!」 「哈哈!」离熙开心地捶了一下恩然胸膛。 「呃啊!」他再度惊呼道。 「噢!爸爸。」 恩然扶额,觉得没救了──这谁家的笨孩子! …… 黄昏时刻,邻近居民纷纷将屋外的衣服收入室内,多为农户,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法则,现在正是农忙期间,一家大小做伙工作的情况,十分常见。也因此早些时辰周遭都静悄悄的,如今却是闹腾得很! 离熙感受着欢畅的氛围,脸上不由自主地与嘻闹的幼童一样,掛着微笑,但儘管这里充满生气,却不是他的容身之处。因为,没有小孩──跟他年纪相仿的孩童都在城里生活,会留在这里的通常只有老人跟幼童,甚少可见轻壮年人与孩子。 所以这么多人在这,唯一能跟离熙较有共同话题聊的,独属在一个转角后,住在瓦屋中的邵! 离熙走到一间掛着「简易农器具维修站」招牌的地方,木头招牌经年累月的雨淋,上面的刻字已经难以辨识了,若非熟客,是不可能知道这间屋子是个维修站,招牌随着风摇摇晃晃的,看似随时都有可能会掉落下来。 离熙担忧似的看了一眼,隻手遮头,迅速推开悬吊八角风铃的木门,一阵尖锐的刺耳叫声霎时响起,「主人主人,有贼人闯进来啦!有贼人,有贼人……」连唤了十数次的有贼人,方才歇下。 「蹺斑,闭嘴!我是熙。」褐黄色倒鉤状的鸟喙,身体内外两侧各呈现绿蓝双色,渐层色彩在丰腴的躯干上更显秀美,黑珠子骨溜溜地打转,蹺斑合上喙子,鸟头微向左偏。 穿着布质卡皮草睡衣的小女孩,忽然就从房屋深处一路蹦躂,直衝进离熙怀里。卡皮草的根可抽离土壤,随空气流动,肆意飞舞,以传播种籽进行繁殖,是一种毫无攻击力,且深受幼儿喜爱的妖兽。 女生发育得快,加之两人也只差了四岁,彼此身高算满接近的,离熙斜着头,用光滑的脸颊抚摩着邵的头发。 脸有些红,邵的两隻小手环绕过腰身,抱住离熙,发热的脑袋挤在他的胸口,轮廓漂亮的耳朵,听着稳定而强大的心跳声,她不禁觉得很温暖,有种被保护着的感觉,这就是……安全感吗?她暗想道。 「离老呢?」离熙带着呵护的力道,缓和拍打邵的后背。 「爸,他出门了。」头埋在衣装中的邵,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出门?去哪啦?」 「去……呜,我也不巫(知)道,于(你)找他戳(做)什么?」 「我爸前些天儿,给了把离老一把锄头,让我过来看看修好了没。」 「锄滕(头),喔,喔(我)大概知道恍(放)在奈(哪)边,跟我来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邵放开了离熙,转身往里面走去。 「邵,你知道吧!我再过……两天就得去了。」离熙尽量保持冷静的说道。 「嗯,我知道。」 「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邵开心的说话声给压了过去,「熙,是这一把吧?昨天就看到他在找锤子,要来处理好这把锄头。咳咳咳咳咳……」她扶墙,压低身子止不住地咳嗽 「邵,你把药放哪里?」离熙语气很是惊惶,但动作却毫不慌张,不是他神经易于常人……不然就是已经习惯,见怪不怪了。 「咳咳,在你,咳咳咳……身边的咳,槅子里……咳咳。」 他逐一翻弄小格子,最后拿出了一个青铜製成的盒子,有些重量,打开以后,从中取出颗似乎发了霉的绿色药丸。离熙眉头微蹙,再抓起桌上的水壶,先是将邵的嘴巴固定住使其张开,便丢进绿色药丸,尔后便是不断餵水。他神色颇为难看,好像别人欠钱不还的大便脸,「离老,多久没带你去看医士了?」 邵才刚缓过了劲,连口气都还没换,一听此言,差点没咬到舌头。她战战竞竞地连道:「他……最近,似乎有些……忙。」 「忙?忙,就不用带你去了吗?」 「他,不是故意的……」 「要是,故意的话……还得了!」 「熙!」邵微慍地道,声音突然变大声了。 「我哪有……」离熙还在丈二金刚,摸不清邵怎么突然这样说话时──离老的身体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位留着落腮鬍的野人男子,头发像是年久失修,毛躁得快跟鬍鬚纠结成块,他怒目瞪着离熙……眼神嗜血,像是在看杀父仇人般,除了躁鬱,还是躁鬱。 离熙被看得心里发寒,趁两腿还没开始打颤,他结结巴巴地道:「离老,锄头,我拿走了,没事话……再见。」这番言语,让刚才的画面彷彿是场梦,所谓的强横语气,全然消失殆尽。 从未看过离老生气,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火气一上来,竟能如此地可怕!真好奇是谁惹他生的气?微躬起肩膀,离熙带着敬畏走过离老,离去之前,往那隻美丽的禽鸟──蹺斑,恶狠狠地睨视,不屑之情溢于顏面。 我来,你就通风报信;离老来,你就闭不吭声,如此差别待遇,对得起你漂亮的外表吗? 离熙甚是不满! 第四章煞墨蝎 两天后,城墙外,艳阳高照。 炎炎夏日,最怕什么?此刻离熙心想莫过于是徒步行走,且还揹负与体重同量的行囊,爸,真是太感谢你了!到底塞了什么东西进来? 又黑又长的睫毛贴着紧闭的眼睛,画下了两道闪着金光的弧线,「噢!我的天啊!谁能让这些汗水别再滴下来了。」黒眉圆目,面如刀削,看上去有几分俊朗的少年小声说道:「嘿,我是泰,你呢?」 「熙。」瞥眼看向泰,离熙心中暗叫不妙。这天气已是够热,千万不要再来个话嘮。 事与愿违的是,泰已像牛皮糖的黏了过来,「熙,你也是水井的?」 「对。」离熙翻了翻白眼,这不明摆着吗?受洗结束后,真正有资赋的纷纷被军人们一个个带走,而剩下的的人则被强制分成监牢、茅厕、伙房,浣衣局、柴车及水井僕役。 在这千多人的队伍前端是位模样惹人爱的青年,虞夏,大熊萌妹,狂爆地熊真魂,绰号黑熊,腹黑的最佳代言人。上述资讯是由一旁护航的前辈所提供的,尤其当这名前辈有个话嘮弟弟的时候,其中的小道消息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约四千人被带走,约六千人被强分成六种僕役,由各自所属的僕役长带着,自此便踏上僕役的路途。 离熙心中掛念爸爸,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听话,没在这大热天的还下去喷药,就为防治那锈病。杂念纷呈下,使得离熙漫不经心……只是不断地嗯嗯、嗯,偶而神情不耐地说道:「嗯嗯,你们家是做鲜乳压榨的。」 「是鲜汁压榨!」 「喔!鲜汁压榨,那是什么东西?好喝吗?」离熙附和道,根本没放在心上。 泰的额上青筋直跳,整个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别。」剑眉高鼻,肤色古铜,神采奕奕,一头乌黑头发披散在脑勺,随风飞舞,岳,泰的亲哥哥轻声说道:「熙,等会儿过了那个弯后,你可要小心了。」 「有妖兽?」 「呵!怎么可能?这里还算在离家庄附近呢!」泰訕笑着理睬。 「嗯,有妖兽。」 「真的有?是什么样的妖兽?哥,你怎么都没告诉过我?」 「……这我就不能说了,你们自己猜去。」 「何从猜起呀!」 「呃,那是一处水井,你们将来势必会很熟悉那里。」岳挑起眉,心情颇为愉悦。 「有讲,跟没讲一样,哧。」 「不跟你们聊着玩啦!我得离开了,接下来你们小心一点,熙别再发愣了!」 「蛤?哥,你要放生掉我?」 「黑熊规定的呀!我有什么办法,她这样玩,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说完,也没见岳怎么做的——就两脚着地速度猛然增快,嗖的下子就没影了。 「妖兽……要不要这么刺激的呀!我敢赌其他的僕途肯定没有这碴儿的。唉呀!妖兽会是什么样的妖兽?」泰像是见惯不怪,神色自若地继续发挥着话嘮技能。 「帅是都帅,可……怎么都是话嘮。」离熙呢喃道。 「你说什么?」泰灵敏的耳朵,刚才好像补捉到什么负面评价。 「没事,没事的,呵呵。」离熙虚偽地解释道。 「你这呵的有点不对劲哟!算了,妖兽比较重要。」 「你觉得会是什么妖兽?能够被准许在这里生存。」离熙挑挑眉,精神焕发的说道。 「应该是没什么攻击性的,伤害力也不足够的吧?不然怎么会放在这里不管。」泰疑惑得凝视离熙。 「怎么了吗?」 「你……」 「抱歉……我之前还没有进入状况,状态不太好,我错了,深感歉意。」离熙悔悟先前的表现,无论如何已不在爸爸身边,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远水救不了不近火。不如先担心自己吧! 「呃……没关系。」泰很大方地表示不介意,但语气却带着迟疑。 离熙苦笑,暗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自己那么不识相,「还有个线索,岳刚刚说那里有个水井。」 「水井,所以是諳达水性的妖兽?」泰忘掉不愉快,态度自然地继续鑽研箇中的可能性。 「不说了,我们已经到了!」 转弯处之前还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大自然,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世界就变成遍地黄沙、狂风呼啸的鬼地方?望着沙漠,离熙内心嘖嘖称奇,大自然真是充满了奥妙。 一些孩子见此,便愉快地跑了进去,全身埋进沙里玩起来,少部分的甚至堆起沙子来,城堡、港船、边顶塔、骏马、美腿鱼、耕牛……各类常见事物渐渐成形,尤以边顶塔为最,它是整个离家庄内最高耸的建筑,足有二十七层楼,比起城墙足足高出两倍不止。 虽都只是些孩子的无心之作,但确实都做得挺像样的。骏马有脚有尾巴;美腿鱼有鱼鰭,有五官;城堡有外墙,有内墙;更甚至边顶塔在十几个人的努力下,高度竟悄悄地突破五寸! 与那些没五官的马、没脚的鱼、没门的城堡相比,边顶塔实在是优秀到了极致,它跨过了三寸的门槛!没错,过半的沙堆甚至连一寸都没有! 在黄澄澄的沙子,与洒向大地的灼热阳光下,边顶塔通体呈现出一种「模糊」的美感……混着那些人的汗水,构成其存在的要素,变得湿黏更具附着力,因此让它从五寸的通天姿态,逐步演变成至少八寸捅天模样的「新阿姆斯特朗旋风喷射旋风型重砲」。 只可惜沙雕还没堆起多久,就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玩沙群眾,赤裸裸的少数绝对服从多数,连进入捅天模式的边顶塔也承受不住如此威力,倒下崩塌了。 离熙扶额,这些人不知道现在是僕役路途吗?敢情他们都是些智商伤人的猪队友,幸好大部分的还是正常智商,个个闷头思索,一时间,现场安静无声。 「咦?黑熊跟那些前辈呢?」离熙疑惑地询问。 「岳跟他们,不是都在前面吗?」泰挑起眉,反问道。 「前面个头,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好吗?」离熙噙笑讲道。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真把我们放生了。」泰不能理解地喊着:「你觉得该走过沙漠吗?」 「先等等看吧!做出头鸟的,通常都会死得很难看。」 「万一这正是试验呢?要考我们的胆量,看谁最先走过沙漠,如果不走过去的……」 「这是不可能的,没什么试验啦!都试验过了,泰。」 「你又知……」 话还没讲完,没有声音,真的没有任何声音,除了那些孩子的尖叫声! 大片沙漠向下沉陷,悄然无声,处在涡旋外围的孩子——那些才刚决定进入沙漠玩耍的,趁着拉扯力量还不足够,赶忙连滚带爬,模样十分难看的离开沙漠。 「啊啊啊啊……有蜈蚣啊!救命呀!」有位男孩神色惊惶地说道。 涡旋中央有着一条修长的身躯,柔软似鞭子,黑黄的尾巴顶端长着一根勾针朝四周挥舞着,最为尖锐之处在日光映射下,发着光芒,明显是带毒的,谁要被扎上,谁就要完蛋。 孩子们发疯似地大叫,边上的人急得跳脚,并不敢下去救人,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蜈蚣也一针一人的杀掉。 在场氛围恐怖到一个极致,虽然没有鲜血狂喷,肉块横飞,但这俐落的杀人画面,美的异常,在配上背景音乐——尖叫源源不绝,这样的场景从心灵深处,狠狠的去撩动了每个人的脆弱。 那些残存下来的沙雕,此时似乎也在上演着一场音乐剧,随着地形的陷落,发出无声的抗议。骏马的面部顺着沙子流逝,露出孟克的吶喊表情;美腿鱼长出双脚,硬生生地撞出城堡大门;而边顶塔未辱其名,很是威猛地衝天飞起,带着彷彿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一击顶上了蜈蚣。 无奈……牠脑袋轻轻一甩,沙便作烟,散漫于世界之中,回归到自然界的怀抱里。 「怎么办?」离熙明明感受到气息从咽喉发出了,却没听到声音。 「死了,都死了!」眼珠子似乎要跳出来似的,泰震惊说道。 「要怎么办?说话呀!」离熙再次用力从肺腑挤出空气,仍旧是没有声音。 「欸,熙……」泰眼鼻泛红,圆圆的鼻孔溢出了些鼻水。 「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在说……了啊!啊!」 「呜呜……」 在涡旋之中的孩子虽然不多,但沙子滚落的同时,似乎也让蜈蚣难以移动,缓慢的杀人节奏,反让心脏悬在了最高点。剧烈起伏得喊叫频率……没有任何低潮,这是个充满艺术的场面。 没有人看到这等场面,还能如常地呼吸着,短而急促……虽一吐即逝,但并非不重要,离熙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瞭解到,并真地「体悟」到空气存在之必要性。 「别玩了!文修,把煞墨蝎收回去。」 「好。」 两道不大不小的声音自后方响起,离熙扭头看去,内心大惊,这不就是消失的他们吗? 模样可爱的青年,新月眉毛皱了起来,洁白牙齿轻咬着薄红嘴唇,面色紧绷。那想必就是虞夏了! 身后紧跟着一名小眼睛的少年,四方形的头顶,留着平头,眼神之中带有几分轻佻。他呢喃道:「一群乡巴佬!」 随后,没见他怎么弄的,那条蜈蚣就不见了。眼前的沙漠也跟之逝去,留下的是十几个孩子,或趴或蹲或坐的,姿势有多丑就有多丑,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岳,你跟冬雨和寻文,把这些孩子带回去。」虞夏吩咐道。 「是。」岳与另外一对男女,从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自信说道。 三人踏进原本是沙漠的地方,开口向那些人低声说话,距离稍远,离熙等人无法听到,只见那些孩子面露不悦,并垂头丧气。他们呈三角型护卫着孩子,经过群眾的时候,离熙发誓他看见岳,正在内心张狂地嗤笑着,形显于色,面容丑陋不堪。 虞夏双手一振,大声说道:「继续前进,刚刚的场景只是幻境!」 剩馀的孩子迅速归向早前配置好的位子,排好站定后,前辈们也如之前护航在周遭,唯独那名叫文修的,仍旧紧跟着虞夏,两人一路上不停地交头接耳,显然聊得很投机。 泰的本色在幻境消失后,也就回来了,原先的悲痛情绪几已消灭殆尽,「幻境?熙,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虚幻?指那片沙漠是假的……吧。」 「假的?啊……怎么会那么像?还有涡旋呢!」 「对呀……蜈蚣很明显,是那文修前辈放进去,那涡旋呢?」 「你这样说也不对啊!我可是亲眼看见那蜈蚣的尾针狠狠地刺进他们的身体里,那怎么会没事?」泰据理力争地辩道。 「你傻啊!兽血者实力划分三阶,骑贤圣,骑就实体化欸!实体……化?」熙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惜最后却破功了。 「嘿!是你错还是我错,那个蜈蚣前辈的实力怎么可能没有骑阶?这可是最基本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幻境摆明是黑熊用的,人家果真不愧是僕役长,顺手弄得一个小把戏,就让我等看不清了!要是是真正的军官长,那该是又有多强大!」 「所以是幻境拥有将一切变成虚幻的实力?」熙猜测道。 「别再想了,这种事情现在的我们是想不透的,境界还不到那边。」 「好吧!」离熙认输,继续纠结于此事上,确实没什么用处,何必徒劳无功呢! 在前头的虞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停顿了与文修的对谈,清清喉咙地道:「咳咳,刚刚进去沙漠的不止那十几人吧!其他早先溜走的人不要侥倖,我都知道是谁,这群人将是我首批的重点观察对象,一但……你们将优先被剔除离开。」 「这里是军营,之后要去的地方叫前线,不是让你们玩闹的地方!」接着,虞夏怒气腾腾地斥喝道。 「……」针落可闻,闃然灭泯,离熙与泰相视一眼,脖颈微垂,心中泛起一丝鬱闷,这骂得好像是我们啊! 第五章危机就是转机 在寂静无声中,一伙人终于瞧见所谓的军营了。幢幢矮房比邻而居,细长曲折的道路绵延不绝,人声鼎沸,四处都回荡着人们的喊叫声,充满活力的地方,整个热闹喧腾,就像头龙似的,拥有巨大的吐息般。 受环境之影响,路途奔波的劳累如灰尘,一个喷涕就飞散得无踪无影了。 夕阳馀暉,新来乍到的大伙按照虞夏交代的事情,在一至数位的前辈带领下各自前往执行。离熙很碰巧的跟泰被分到同一组,细数之下,总共三十四人跟着一位男性前辈将僕役大厅内的吧檯清理乾凈。 期间这位前辈还偷偷的「乾喝」了好几瓶,在他的诱惑(胁迫)下,离熙等人也都小酌一杯,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初嚐酒精苦涩味的孩子,皆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际,离熙感受到自己使劲地爬上了一团柔嫩后,便彻底失去意识了。 在雄鸡的蹄声中,一抹鹅黄冉冉升起,在天际留下一层薄薄的绒光,此刻,世界如此平静祥和。名为人类的生物却不合群地发出躁音——嚎叫声。 离熙的一双瞳仁像是要掉出来地,不可置信,他的头枕在了某位仁兄的跨下器物,自己的跨下器物则被另一位仁兄正用脚挠着。 啊! 离熙面露羞涩,趁着仁兄还熟睡时,急忙抽身,逃离这俩锤子,意识逐渐地回来,变得清明,入眼处是肆意坦露身躯的少年。纵使夜深,依然赤热,多数人不自觉的就把衣服张开,整个通铺都瀰漫着一股浓厚的闷臭味,这是彻夜累积出的汗水。 离熙眉头全挤在了一块,眼神流露出哀伤,舌头甚至舔到辛酸的味儿——他觉得此时的感受不是想像,而是空气中的湿气过重,都凝出小水珠了,还带着滋味。 看来今后的就寝,呃……离熙寧可把它叫做通舖恶梦,会非常、非常的难过且痛苦。 …… 「呼……」离熙汗如雨下,薄衫若隐若现,紧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远方的山云雾繚绕,阵阵鸟鸣兽吼的声音从其传出,离熙手臂上的青筋暴露,指甲微微刺进柔软的肉里。 来到军营,已经快要两个月了,日子过的相当规律,晨点名后,做下暖身操,接着穿上负重衣,绕个几圈军营。在汗水淋漓的状况下,顶着艳阳,盘坐在地依循文修所说的,去感受与体悟体内那虚无飘渺的真魂。 然而,这些天以来,离熙的真魂依然是块石头,无法让牠二次进化,照文修的话,如今大家的真魂都是无生命或随处可见的常物,所以要让牠蜕变!成为真正有用的生命型态的真魂。 要是在三年内仍然无法產生变化,臻至十五岁,那就只能说再见了。 人生有一苦是宝藏明明就在眼前,闻得到、摸得到,却带不走,离熙现在就是如此,心情很鬱卒。但话也不能这样说,这数小时的打坐并不是浪费时间……能清楚感受到筋骨变得更柔更软了! 早晨活动结束,离熙与泰勾肩搭背的走向澡堂,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见闻习染,他也喜欢上了这种坦诚相见的方式。 「真快呀!感觉昨天咱们才刚进来呢!」泰矫揉的说道。 「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还在抱怨,时间怎过得这么慢!」离熙似乎连说话的样子也耳濡目染了。 「嘿嘿!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可别混作一谈,如今的我并非过往般稚拙了!」 「对,你说的都对,才一天的功夫就变成熟了。」 「哼!看你那脸色,明显的不信我,到时事实摆在面前,可别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清。」 「了不起就是真魂蜕变嘛!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知道害怕了吧!」 「……嗯,你真魂有变化了?」离熙衝动站起身来,手压着泰的肩膀说道。 「也许吧!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泰沉入水中,吐着气泡。 离熙跟着蹲了下去,模糊不清的脸透过脑袋模拟,影像清晰起来,黝黑的肤色,简单的平头,桀驁的眼神,泰真的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白嫩,头发杂乱得像个鸟巢。 匆匆吃完午饭后,离熙随眾人去仓库里拿了水桶,去水井打水,要充作澡堂的用水。 事情做完后,看着时间还早,一伙儿人在通舖里打起纸牌来。有些人的水井处稍远些,还在忙,纵使如此,光是十几个人玩,一局就玩上快一顿饭的时光。 眾人兴致高昂下,连玩了数起,玩到落阳残照,僕役大厅都开伙了,才不捨地挪移屁股,准备转移阵地,继续奋战。 然而,门缝处却出现一张红彤彤的美丽面容,细嫩小手朝向几十个男生招了招,初次见到此景的都不知所以,而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的都熟门熟路的让出一条通道,脸呈訕笑,不说一语,目送离熙羞红着脸碎步离去。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们叫「大哥」的声音,想到这,离熙连耳根也红了。 来者正是那天在受洗日上,调戏他的珞,她与离熙和泰等人不同,她不是僕役,她是军人,以真魂水影蝶,被营长当场收作徒弟。因此一举成为军营的闪耀之星,才貌双全的她更是男性纷纷追求的目标。 只是,她好像都不喜欢……没有因为成为营长徒弟而蔑视大家的她,魅力相当大——上至那些年轻的军官,下至那些临时工,几乎所有同辈男性的心都被俘虏了,只是,珞的芳心仍没被谁取走。 告白失败的男性,有的依旧不愿放弃,继续努力;有的转投向幕后,以供给相关情报(如:邵的喜好,爱吃的食物等等)继续为这项战斗付出心力,很是难得,眾人如此同心齐力得为某件事奋斗着。 一般而言,身为少男杀手,多半会被同性排挤欺负,但珞不会,因为她的魅力不分性别,通杀!总是笑脸迎人,有好东西好机会总是尽量分享,也很擅长聆听他人苦恼,以营长徒弟的身份排解纠纷吵闹,更是恰如其分,得心应手。 天之骄子的她,离熙完全不懂,为何总爱来找他?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正因如此,他顺理成章的当上通铺同胞眼中的大哥。殊不知,每次见到珞,他压根不知道该聊什么,虽然对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但无可避免,气氛仍然是尷尬到一个爆炸。 这次,珞拿了一袋说是自己烘培的小饼乾,两人随便找了块草地坐下,迎着徐徐微风,离熙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嚕咕嚕叫了出来。 珞笑了几声,笑容甜美的递出那袋饼乾,「抱歉,总是挑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你。」 看着珞的微笑,离熙的心怦怦乱跳着,该死,就是这个扬起的嘴角,每次见到它,总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动作,下意识的就随着「它」所说的话而行动。 「喔!没关系……」话刚一出口,离熙瞬间就起了想暴打自己的衝动,这什么蠢话,这是什么无意义的废话,怎么有种说出口! 「嗯,你喜欢跟我聊天吗?」珞脸上掛着微笑,继续说道。 「嗯。」离熙似乎只能在泰面前,放开自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是利索。 离熙无奈暗道,自己现在好像跟当初看到蜈蚣杀人一样,惧怕地说不出话来。噢!不,那不是蜈蚣……是蝎子,文修后来有解释。 但,眼前的珞明明不是头丑陋的妖兽呀!我怕个毛蛋。 「喜欢呀……我也很喜欢跟你说话喔!熙。」 我也很喜欢……你,离熙自动擷取关键字并组装,心跳动得更是剧烈,不只是笑容,还有言辞也能影响。 「饼乾很好吃哟!」离熙使劲地啃下一小角,终是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这可是用了很多糖跟奶油下去,我使力揉了好久呢!」 糖跟奶油?离熙彷彿听到牙齿断裂的声音,怪不得这般硬!儘管如此,他仍旧露出一口白牙,微笑地说道:「谢谢你,做得很累吧!」 「你自己看!」珞伸出双手,本该柔软的指节处长满了茧。 离熙似乎能看到珞认真桿麵糰的倩影,心里一阵肉疼,情不自禁地抚过去,轻轻按压着。 身后带着关怀的背影。 「熙,饼乾是真的好吃吗?」 「怎么了?」 「对不起,这是全部里面最好吃的,原本还想再做的,但已经没有材料了,我是不是很没有用?」说着,珞似乎觉得有些丢脸,羞愧地低下头。 青得发亮的头发,在馀暉映射下,洋溢出异样的魅力。 离熙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似地,直接霸道抓起珞的柔荑,放到她的头顶并开口说道:「珞,你是最棒的!」 「你要相信自己,这些饼乾确实是没有那么好吃,但……也没有难吃到不能入口,你完全、完全不须要道歉。」 「可是……」 离熙把手中的饼乾放进嘴里,咔咔几声,不是牙齿,是饼乾碎裂成块入腹了!放下心中大石(牙齿没事),但,危机依然存在,狡黠之色一闪而过,他装作手突地无力,袋子不慎掉入草丛中。 「唉!」珞大叫出声。 离熙见状,内心五味杂陈,分不清是真心痛还是假心痛得将掉出来的饼乾,一块一块地放回袋内,假装没看见它们所沾染上的脏污。态度很柔软地说着:「珞,这些饼乾我带回去,用水洗乾凈后还是能吃的。」 「但……」 危机若运用得当便是转机,趁着肾上腺素激增,离熙尽显流利口才,逐步打进珞的心里,「别但是了,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愿意吃!」 「……」珞的眼睛猛然睁大。 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超过了?离熙捫心自问,跟她认识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如此轻易地就把自己给卖了……是不是太对不起肠胃了? 「时间似乎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珞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延续下去,随口找了个理由似的,神色愴惶得打算离去。 离熙表情略窘迫得与她道见。 望着其身影,直至视野之外,才放心似地舒展筋骨,太难过了──珞的确不是一头丑陋的妖兽,她是一位披着人皮的大天使,自带圣洁光辉,将我照耀得睁不开眼睛,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第六章直观感受 快结束了!离熙内心想道。 他张着雪亮的眼睛,身体藏匿于某处狭窄的空间,斗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得从额头逐渐滑落,睫毛微抖着,神志集中得很,大清早的水气未散,氤氳靉靆笼罩着周围,春和景明如閬苑。 前后两处的开口,依稀能看到有不少人,但彼此都低头,脚步快速地经过,不敢有所滞留,如此更遑论会进来离熙所在的小巷子里。 这次的终极大魔王,肯定就是我啦!离熙呵呵的轻笑着。 可惜颯颯东风吹来──凉爽无比,却也带来了绵绵细雨。路上行人欲断魂,不是春雷乍响的缘故,而是出门踏青游玩,却碰上赤松子狂歌跳舞,淅沥沥沥下个不停,崩溃欲断魂。 春天,虽是万物復甦的季节,却也有其惹人厌的地方。 惯例,每日的早晨活动是先负重跑,尔后是盘坐感悟,但今天不一样,文修解释他忽然有事,无法前来,代为传话的岳便表示自由活动,让大家难得放松一下平时里紧蹦的肉体。 故而离熙那一伙三十四人的通铺同胞,在军营里玩起经典游戏,鬼抓人! 呵呵,过这么久了还没抓到我,广德的速度也太慢了! 双手双脚伸展开来,抵住两旁的石壁,离熙四肢的血管逐渐暴露出来。身上的薄衫若隐若现,没半点赘肉,十分紧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脏动得非常快。 仅管半年有馀了,但如此高强度的状态──身体卡在离地近十八尺的半空两个小时,相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有多舒坦。 三十三个人,广德究竟还有多少人没抓到呀?离熙突然觉得这游戏似乎没想像中那么有趣好玩,时间分秒在流逝,体力也是如此,何况现在不早了。小雨过后又是艳阳,炽热的阳光将石壁灼烧得像大火烹煮时的锅炉,离熙体内水分不断蒸发,然而……广德那肥美而俊挺的躯干怎么还没出现? 头昏眼花,话都说不清楚了,离熙似乎有些中暑,脑海之中,广德的身材逐渐地与钳褐大娃蟹融为一体,广德圆滚滚的脸──大娃蟹鲜嫩可口的汁液一直从躯壳裂缝中流出。 美味,极品美味!离熙觉得他到死肯定都忘不了……前几周大家一起去河边,偷抓到的大娃蟹味道。一群人手忙脚乱得终于把篝火升起来,但最令人难忘的点不是这里,而是没有人知道大娃蟹该怎么吃! 那就随便撕呀、扯啊、摔啦、砸的……眾人各种方法都给牠尝试看看,白白浪费不少顶级美味,不幸中的大幸是总算吃到了那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的蟹肉,其中蟹汁更是馀味绕舌,三日不绝的甜美。 想到美食,鼻腔莫名地就盈满了股大娃蟹的鲜甜味,难以忘怀的感觉再度出现,离熙不自觉就松了警惕。 啪嗒一声,人就自两层楼高处跌落下来,这高度称不上多高,再加上离熙还年轻,弹性极佳的身体,多半是死不了的……但受伤却免不了,至于会伤多重,则要看他平时做的好事够不够! 另外,他好歹也训练了有段时间。生死交际一瞬间,双腿迅速併拢,膝盖微弯,双手贴紧,将身体缩成最小面积,毕竟终是没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一瞬间的本能反应,也就只够做到此。 于是,脚掌先着地,然后惯性作用下,往旁边一衝,此刻离熙脑子是一片空白的,这种过去所没有过的体验,他心灵深处对于这起坠落,其实是有点期待的。 由于这是处小巷子,没有过多可供翻转的空间,于是脸朝地滚动,吃了一鼻子的灰,俊挺的鼻子在亲近地面的瞬间,也受到不小的撞击力道,剎那间就血液四溅,最为翘挺的所在更是硬生生地凹了! 衝势还没停歇,后背宽厚归宽厚,那终究还是血肉,跟岩石硬碰硬,根本就是找死。虽然没有外伤,但内脏一股震荡,肺腑一阵骚动,内伤其实颇为严重的。 嗯,是死不了,但疼痛感绝对少不了的,离熙齜牙咧嘴得在同样高温的石製走道上,哀嚎并呆看着两隻手,全身上下这么多伤处,究竟该先安抚哪里? 正犹豫时,一隻从刚才就在空中盘旋不去的怪异禽鸟,忽然鬼叫出声,像是用指甲去摩擦凹凸不平的石头,所发生的声响,那般地令人厌恶,甚至有头晕耳鸣之感。若这就是此禽鸟的叫声,离熙在内心替牠默哀两秒,这么难听的腔调,牠多半是鸟类族群里的「过街老鼠」。 过街老鼠似乎是听到离熙对他的同情,觉得找到知心好友,开心地俯衝而下,速度之快,眨眼前还在百来丈外,眨眼后,要吓死谁呀……距离已经缩短至五十丈内。衝这爆发力,离熙默默地收回之前不正确的心态,这隻鸟才不是过街老鼠,而是制霸天空的王者。 王者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身躯离地三十几丈停滞着,黄绿色的眼珠子往四下都撇了撇后,翅膀就从原本的轻拍,变成一展双翼,飞得极高,顷刻间又成了一小黑点,接着就超脱出离熙的视力范围。 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离熙顿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彷彿有种未知的危险,躺在某个精心打造的陷井里,等着他……来上演一场名为「死亡」的戏剧。这种被盯上的感觉,很讨厌,不是普通得令人噁心想吐,离熙非常希望这只是他的妄想,但愿那隻禽鸟不是来搞事的。 只是他的直觉向来十分准确,他的肉体似乎有着两样异于常人的能力,一是天生神力,二就是直观感受。两个能力其实没有想得那么玄乎,这就好比有人不管多喜欢在黑暗之中看书,却仍不会近视一样,纯粹就是先天身体上的结构不同。 有人生来便看不见,但耳朵却能因此听得更清楚。俗话说:「上帝关闭一扇门,必会开啟另一扇窗。」箇中道理很简单,天无绝人之路,上帝拿走一样东西走,必会还给你另一个东西,不会使你无法生存。 天生我才必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够奉献给世界的东西。离熙年幼丧母,上帝给了他天生神力,使其在孩童时期,就能够与恩然一起下田工作,能力丝毫不输爸爸。 另外,可能是害怕他又失去了一名亲人,直观感受曾多次发现潜藏于田地的蛇──农民最大的恶梦。年长一辈的每逢蛇,便会立刻停下手边工作,迈开步伐直往庙走,去求神明庇祐! 附近也有很多传说,不管是来自长辈,还是说书人,无不述说着蛇的恐怖,也因此离熙那时幼小,天真地以为世上所有东西,都会对他好……唯独蛇就是个例外。所以离熙对恩然印象最深的回忆,就是当他莫名觉得那里有条蛇,非常「小力」地拉扯着恩然衣角,小声嘟囔道:「爸爸……那里,呜……有蛇,蛇……」 恩然嘴角便会扬起一抹笑容,语气柔和地说道:「熙,不要害怕,只要不被牠碰到,就不会有事的。」一边说着,一边摸头杀。 宽厚温暖的手掌摩娑着头,粗糙的指头拂过头发,接触的瞬间彷彿有一条小小的电流通过,那是恩然与离熙心与心相连的徵象。那一刻,离熙的大脑分泌出多巴胺,全身不由自主得就一阵轻微的颤慄,这种颤慄不是恐惧,而是快乐的象徵。 蛇只是一个比较常见的例子,诸如此的还有很多,像是半夜风雨很大,离熙赶在屋顶被吹垮之前,连忙唤醒恩然,这才没被砸到。还有次焚田的时候,一阵强风,火势硬生生被带向他们这边,也是离熙先注意到的。 离熙觉得这种直观感受并不是神蹟,他习惯上把它简称直觉,也就是第六感,但如此说法并不准确,应该说这是视听触味嗅……五觉,综合下来对总体环境的一种判断能力。若是经过专业训练,正常人应该也能拥有,但具体上该怎么训练,离熙也说不上来。 可见这种能力,确实还是需要一些天赋的! 「哈哈哈哈哈!熙,我抓到你啦!你是我抓到的第三个。」广德爽朗的笑声自出口处飘来。 离熙还来不及抬头察看,并警告广德不要过来,就被一记重掌拍打向背,啪地一声……我,我……离熙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两眼就往上一吊,露出整个白眼珠子,昏厥过去了。 广德双眼猛地一凸,这……这只不过是玩个鬼抓人,一个游戏罢了,有必要这么入戏吗?真以为被鬼抓到,就会死了?害他的视线忽然一阵模糊不清,离熙,这个蠢货! 他赶紧大叫:「欸!大哥昏倒了。停止游戏,游戏停止,不是开玩笑,关键时刻,不开玩笑。大哥昏倒了!」广德呼喊得脸红脖子粗,想来是因那阵大吼,费去不少呼吸的次数。他身体天生就跟瘦无缘,在其字典里没有瘦这个字,迫使他对于空气的依赖性远比正常人要高上许多。 「胖子,大哥怎么了?」不到会儿时间,陆续就有躲藏在周遭的同胞现身。 「大哥怎么都不说话?」 「傻瓜,都失去意识了……」 「熙的背后怎么回事呀?怎么这么惨。」 「膝盖、手肘、小腿内侧、脚踝……好多地方都破皮了。」 「大面积的擦伤,看上去虽然很恐怖,但真正危险的其实是气血翻腾不顺畅,离熙现在需要立刻接受治疗!」某位同胞的父亲职从医士,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一些皮毛。 「所以……熙是从天空掉下来受伤的?」眾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看法时,不知道是谁道出这样一句──突破盲点的话。 甫语毕,眾人心有灵犀一点通,齐看向了上面,广德不禁暗自讚叹,不愧是大哥,脑回路真不是常人能想像的,竟会躲在那么奇葩的地方,厉害厉害!若不出现这事儿,自己大概是抓不到人的。 骚动过后,大家就各自散去──执行事务,有人去找医士,有人挡住出入口,以免不相关人士闯入,有人坐在离熙身边,给他加油打气,虽然大半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总之是各有所职地忙碌着,鬼抓人游戏取消进行,不是因为有人昏倒,而是输家很明显了……今天晚上,离熙要请整个通铺的人一杯顶级米酒——蓬莱徐粹。正因如此,大家才如此积极的帮忙,哈哈哈,没有人愿意当傻子,给人做「白工」的。 虽然明白离熙是不可能听到声音的,但以泰为首的几人仍是不倦地鼓励安慰着他。 「熙,你要赶快好起来,这样我们才能够继续玩下去,缺你不行。」 「你会没事的,放轻松点,摔伤这种事情,难免也是会发生的,平常心看待就好。」 「往好处想,这受伤的期间,都不需要工作了,免费放假欸!所以要是能醒来,就不要再睡了,好好利用这段假期玩乐吧!」 「大哥,你要是一直昏迷不醒,万一嫂子来找你,该怎么办?」 邵来找我?说到这里,离熙那两道粗黑有力的眉毛,默然像两隻黑色的小毛虫逐渐靠近彼此。 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找他了。 第七章无量光明 「笨蛋!」珞娇嗔满面,随后却又发出银铃般的美好笑声。 离熙噙着笑意,右手很是悠闲地支着颈部,不出声地看着珞。 珞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但娇羞如她,怎可敌得过那炽烈如火的眼神,黑瞳之后藏的似乎不是简单地望见,而是更为深入得向着珞……表示本心。 离熙他今天很高兴,外头阳光也很明媚,四下都是蝉鸣声,他这伤势,儼然从春中拖到夏初了,伤口其实早就好了。只是他明白,一但没事,不仅要回去工作,更为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想见的人出现了,转眼却会……又要回去了。 如果更早一点就知道受伤,能够换来珞无微不至的陪伴照顾,离熙保证绝对会在晨训的负重跑,就故意将脚给扭伤扭断! 但珞其实很彷徨,她的心怎么一听到离熙受伤了,就跳得这么慌张这么剧烈?自己平时会去找离熙,那只是因为她想「还债」如此简单……而已,但怎么现在会为了离熙的动作,心神而感到手足无措?这只不过是看着他而已呀! 之前珞不来找他,是因为她与将军的弟子们一起去试练了。 军中阶级由下至上,分别是军人、军官长、将军跟营长。一般来说,会这样区分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同时也能代表个人实力。但若是在私下,大家并不会因此而对人有所区别,常能见到营长跟军人一起吃饭,将军跟军人一起受训,彼此间也是有说有笑,并不会有所隔阂。 因为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它是关乎所有人的生命,爱人、亲朋好友、父母、儿女……任何爱你的人。因此,往往都伤亡惨重,为了守护想守护,而不惜破坏不想破坏的,这并非初衷,但事情多半不从人愿。 所以想要成为一名军人,最需要的就是懂得团队合作,在眾人齐心协力下,珞已经尽量缩短了很多时间,提早回来,却没想到离熙会出事。 一种莫名的不合理心态作祟,让珞觉得离熙昏倒,是因为她害的,因为自己没有陪在他身边,于是每天正午时分,她便会自动自发地跑来离熙这里,跟他谈心。 若是为了「还债」,其实不需要身体力行,託人送些补品来就可以了,但珞似乎喜欢上与离熙相处的时光,最先开始……出于好奇主动出击,却发现他对她似乎没有任何的印象,一时禁不住尷尬,就连忙落跑。 没有想过,还能在偌大的军营里在遇见他,一时被喜悦衝破脑袋,就带着之前无聊做的饼乾便去找离熙了,珞没想太多,就是想多瞭解他,但觉得两手空空的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却意外发现,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饼乾时,脸上呈现的表情是多么地有趣,尤其饼乾其实很难吃,但吃的人却昧着良心,眉头微蹙,还硬是逞强地装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唉,别提了,那模样有多么可笑! 从单纯地想瞭解他,到有些变样地……看他活灵活现的表情动作,至现在会因为他的一顰一笑,情绪上下起伏不定。 她早就知道离熙的伤好了,但她迟迟就是不点破,负责照顾的医士也不说穿,他们早就看出来这俩孩子肯定有些什么……还开起了赌盘,赌什么?赌的就是那男孩要多久,才会拆穿伤好的事实。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动一动?」 「你的脑袋是金玉其外吗?」 「什么?」 「败絮其中!」离熙迅速下了註脚,军营真是一个大染缸,进来不到一年,昔日的纯真小男孩,儼然学坏了。 「离熙!」珞水汪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从来就只有她可以说别人笨,但自己却鲜有被骂笨的份。 不过仔细想想,被骂笨确实是活该,离熙的「表面」可还是个伤患呢! 「随便你,别到时养伤养坏了身子。」珞嘟起嘴,口气不满地道。 养坏身子?这倒颇妙的,离熙眉一挑,跟着珞聊天聊了这么久,他已不是那个吴下阿蒙了,珞的情绪高点是什么,他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可能再被她挑弄得毫无还手之力,反观珞这些日子一直在烦恼着试练,与人谈话也都是在说跟试练有关的,对于聊天的功力根本不復过往,自然是被离熙说得招架不住。 「你,变了不少。」离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述说着他对她的许久未见,满溢而出的想念从心底蔓延而开。 青色的大波浪长发,服贴着凸出的胸脯,三千发丝放置的角度,恰好遮挡住那略为丰腴的脸颊,更有稜角,更添迷人神采,彷彿是天仙下凡,异于常人的美! 白皙透亮的肌肤,在日光反射下,好比丹泉石般高雅。略微透明的衣料很贴身,尽露出那纤穠合度的完美身姿。 时间在走,人也在走,珞变了……离熙何谈不是呢? 一听此言,珞嘴角不自觉地高扬起来,颇为满意地道:「今天终于说了句,人话……不错。」 这种像是在哄骗幼童的话,离熙星眼微朦,像是迷雾笼罩住视野的感觉,他心里很是受用,「我话还没说完,变得不是你,是你的衣服。」 「蛤?」珞觉得这句话有些无厘头,不知该作何回应。 「你以前不会穿这种衣服。」离熙进一步解释。 内心又是一阵波动,他连这个也注意到了,一直以来,珞的衣装主要是轻便简单为主,毕竟是来这里当兵的,她的认知很明了,这就是为何她能广受人喜爱的缘故之一。 唯独最近来见他的时候,珞都犹豫了,甚至觉得不穿漂亮点,对不起这些天没见到面的离熙,好几次终能狠下心肠,依旧穿上平日里常穿的,离熙也没说些什么。偏偏今天,她站在镜子前,终于压抑不住那颗想要在他面前,展现最美丽的自己的……芳心。 换上了蕾丝细肩上衣,下身是同样紧贴的丹寧短裤,长度仅有膝上二十公分,把她那双细緻的大长腿尽裸露在外,这一路走来,多少男性的目光曾聚焦在上面,要是眼神带有能量的话,珞的美腿恐怕早就坑坑洞洞了。 她的身高不矮,有一百七,但为了搭配离熙超过一百八的身高,她刻意选了件能彰显长腿的裤子,以稍微遮掩住与他的差距。没错,说出来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是打着能跟离熙再次散步打算才这样穿搭的。 离熙看着珞,她的心灵变化,不敢说全都能掌握得到,但七七八八是少不了的。狡黠之色再次一闪而过,动作同样霸道,但力气却是柔和了不少,不仅是因为他更懂得拿捏其中门道了,同时更是因为珞很顺从……跟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两人掌心轻轻碰触,彷彿被电到一样,又轻轻地放开,然后又贴合……又分离,像是在玩着一种没有胜负之分的游戏。 「呵呵呵呵……」珞的笑声如同天籟。 「嗯,起来走一走吧!」离熙微頷首,语气徐徐如风,很是轻淡。 离熙接受治疗的地方是军营里少见超过三层楼的建筑──军医中心,走出病房,迎面而来的是和煦阳光和熙熙笑声,两人内心一阵温暖流淌而过,穿过连结彼此的手臂,像是有什么隔膜被打开似的,顷刻之间,心领神会地抬头朝另一人露出笑容。 离熙的笑是很日常化的,一般市井小民听到减税消息,背上重担彷彿因而变得轻松的声音。 而珞的笑清耳悦心,更像是一种乐器,简单明瞭的拨絃声令人耳朵清寧,心情愉悦,宛若一阵凉爽的清风,使人心荡漾。 这一刻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笑是真心放浪地,浑然不知未来路上有着何等的残酷……在等待他们。 「你知道我的珞,是怎么来的吗?」 「石头里蹦出来的?」离熙随口回应道。 「不是啦!是瓔珞。」 「听起来像是一种美玉……」 「嗯,它是世间眾宝所成,寓意是无量光明。」珞一脸骄傲地说着。 「佛家的东西吗?怎么会这么奢华?」 「哼,美玉配美人,你傻啊……释迦牟尼佛过去是位王子呀!」珞抬起了下巴,语气非常张狂。 「光明……那你知道我的熙是怎么来的吗?」离熙同样不甘示弱,也拋出了个类似的问题。 珞歪斜着头,面露狐疑,睁着美丽的一双大眼睛,直挺挺地瞧着离熙看。 「农家值丰年,乐事日熙熙。」离熙微笑地讲道,眼神里满是宠溺。 「太阳?还有你家从农?」 「熙,可是光明与快乐的意思,那年收穫颇好,然喜事连连……又生了我,故名熙。」 「这么说,你跟我的名字都跟光明有关?」 「对呀!还真巧,我们上辈子,说不定是哪位仙人的金童玉米。」离熙没想太多,开心无比地讲话。 「金童玉米,你怎不说我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女貌狼才?」珞浑然没觉察到自己说了什么恐怖的话。 「咳咳咳咳咳,珞,我好像……咳旧伤復发了,咳咳……」 「復发?你等着,我去找医士过来。」珞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不安。 「不用,你牵着手,扶我回去休息……就好了。」 「咦?」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被惊吓得花容失色,所谓的玉貌……如同曇花一现。 离熙不敢回头,但后背还是热乎乎的,那是啃瓜子的看戏群眾的灼热视线,原本他是想悄悄地出来散步,不太可能会被人注意到的,但珞这声大喊实在是「一鸣惊人」。他早就知道有医士拿他的事情在开赌了,但他并没有声张,因为一张扬出去,自己一定就得回归僕役了,而珞自然又是会离他远去。 珞现在是託要照顾朋友,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害得她的实力已经落后当初一起去试练的那些人了,若再继续下去,她恐怕会被营长逐出师门。 离熙知道他这样很自私,但他就是捨不得。而珞也是一样,不捨离开,两人就这样死皮赖脸得一直僵持在此,浪费医疗资源。 如今看来,命运在冥冥之中,已经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当离熙不忍拒绝珞的要求,而决定走出病房,这一切的发生就成了必然,他伤势好了的事实;跟珞曖昧不明的关系,彻底被摊开来。 医士们再也不能包庇离熙,珞再也不能拒绝营长的试练,因为他们都没有了「理由」。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被情感束缚的两人,脑袋一时间的衝动,导致做出无法挽救的事情,这是离熙接下来……常睡见的噩梦。 第八章凤凰涅槃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时间的流逝速度有人觉得慢,有人觉得快。总之,又是风凰花开时,一年即至,离熙仍没有戳破那层粉红色泡泡……继续维持着那曖昧不明的尬聊关系。 在军营待了这么久后,离熙总算明白什么是法格,「法格,又一个法格。」每每想起这句话,不免又是一阵无奈。过去有人说他的情况是,能力强大的真魂还在潜藏,让希望再度萌生。 但时间终会证明一切,遇见骗子谎话连篇,石头还是石头,绽放出真魂的光辉,哼!连初生佑护的洁白辉煌都显现不了。自己真是一个,法格! 「欸,别想着偷懒,法格。」 离熙拉起绳索,将井底的水桶打捞上来,约四十升装,内侧设有两条灰绿色布带,两手穿过去,再鱼游过队伍,漫天飞沙,颼颼冷风,他抖抖身子,稳固水桶的角度。 满地枯草,象徵生命的灭绝,两列人龙,在荒芜大地挣扎。 法格,说我是法格,你们也是一群法格。离熙往地上啐了口痰,井边两名守卫的军人像是感应到什么,起身瞧了瞧过来,他赶忙躬腰哈背,馀光瞥见没什么异状后,加快脚步离开。 法格,不是人名,是用途广泛的日常词汇,十分好用。初次见面,刀疤男就用来表示「友好」,井边的军人则表达「尊敬」,离熙在内心回覆,以示自己的「高贵」。 须臾之间,悬掛在手腕的翠绿玉鐲突然不受控地颤抖,一次两次三次,翠绿消失,再亮起来的色彩是红,血一样的红!以军营为中心,三点鐘方向,兽潮来临!兽潮不是第一次面临了,重点是,以前他人都在军营里,重重保护之下,离熙从未亲身接触过兽潮,他一直都只是耳闻。 「法格!」离熙不甩自己的地位了,大声喊叫,背上的水桶直接丢在地上,拔腿开跑,虽然四周还是一片寂静,但军营不会没事拿这个开玩笑的,事关人命。 难怪,他们两人会有那种奇怪的动作,还想说没事看过来,原来是有所感应,一想到这,离熙更是骇怕,朝军营的方位奔跑,如流星赶月,一口气就跑有一箭之远。见身后的水井从碗公大变成小黑点,他才歇了歇,缓步喘息着,平復狂乱的情绪,死里逃生的感受不是柳暗花明那般,而是凤凰涅槃! 古人云:「先破后立,浴火重生!」劫难来临,坚持下去的人,便能获得昇华。离熙浑然不知,那颗潜藏在丹田的石头,嘿然破碎了……顶端露出腥红色的舌头,分岔切口捲入一片片石屑。儼然是卵生类妖兽的举止! 「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吧!蔡杰你赶紧再多映一些。」 「在做了……啦!」 听到声音,离熙转身察看,原本待在井边的军人,一前一后的疾奔过来。他想怒瞪两人,视野却呈现苍蝇般的多面视角,却又有所不同,色彩不分方向的颠倒重叠,根本就无法釐清景像,闭起瞳孔再打开,情况依旧。只能顺着印象,走回丢掉水桶的地方,趴在地上,反覆摸索,却仍找不到水桶。 头顶传来一阵大笑,「想要笨桶吗?那就来追我吧……笨桶,哈哈……」这是他的声音,那个胖子。 看来真是个笑话,封虻和映射蛾蛉,佳立和蔡杰。离熙恢复状态,摇摇晃晃地起身,「你们不用回去看守水井吗?」 但又是一阵爆笑,「白痴,这是映射影像,很感谢你的配合,让我们不断运用真魂,理论与实作合而为一,使得骇入玉鐲、映射影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功了,哈哈哈……真得非常谢谢你呀!」 「就算如此,你们的心神是放在这边的吧?如果水井出了什么事,有办法即时处理吗?」 「哼!这不用你提醒,我们也知道……水井不就一处盛水的地方,根本无聊的要命,没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是吗?」只是看守确实是很轻松,完全不明白僕役每天揹负四十升水桶的艰辛。离熙不敢随意走动,怕会招惹来一些……不妙。 他们就是当初的地痞,受洗日没遇见,却在军营遇见,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地位低下……不如他们,是骑!如今,更拥有实际能力,差距愈来愈大。 「虽然说,前天你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说出……但我后来仔细想想,你这傢伙有什么资格保证!」佳立愈说愈大声,身躯更偏向离熙,「所以,我们决定,把你变成死人!感到无上荣幸吧……笨桶,哈哈哈!」 「把我变成死人?」离熙脸色瞬间惨淡,罪犯果然是从孩子开始的……指斥他人的不对,错了吗?为什么这两人可以如此地嚣张跋扈! 「蔡杰,你可要好好的『映』喔!这可是我的第一次出手,要好好留作纪念。」 「好……」蔡杰气色颇虚弱,显然真魂消秏甚大。 真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竟会比离老早一步奔向苍天怀抱,离熙暗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别再哭泣,看来是不可能了。眼前景像一片精彩,五顏六色的,根本找不到方向,避无可避! 离熙悲伤地想着,从岳那里,他得知了许多美好的事情,眼界大开的后果……就是让人更想要活下去。来到军营之后,他更加感受到同儕压力,明白如果想要更多元、更广阔、更全面地去接触世界,就必须要变得比想像中的……自己更加强大! 「其实人是没有极限在,如果有,那只说明遇到的危险还不够多。」 这句虞夏的常谈,如今在脑海里响起,像一记当头棒喝,惊醒了还在浮沉的离熙,这根在水面漂荡的木棒,自边缘处缓缓爬上了……一条手臂,然后肩膀,接着是头。他气喘吁吁地瘫软在木棒上,唯独眼睛炯炯有神,其明亮之度,彷彿足以看破世间一切,如同太阳,也只有它的力量,能穿透进……万物! 嗯?熟諳的枯黄再现眼前,离熙疑惑俄涌上咽喉,不过……既然视觉恢复了,那么他就不再是被动的沙包。 「你们有成长,我就没有吗?」揹着水桶的过程歷歷在目,两夏将过,离熙蜕变许多。 丹田内,猩红舌舔吮着最后一块碎石,牠盘踞成团,无毛无牙,通体墨黑,眼若流星,全身充斥着刚硬,好比金铁。明显是一个蛇形真魂!随着咔嚓一声,牠尽露狰狞貌,双眼闪过一丝血红。 离熙衝过佳立,一把抓起水桶,将井水全倒往两人,一阵虚实幻灭,并再次狂奔,拼上性命的逃离,正义充盈于胸,自己是对的,错的是他们。 我要活下去! 回忆迅速闪过,茅屋内,茅屋外,窥视。法格!离熙不悔,只要做的事,是对的,是正道所能认同的……那么,他将会恪守己身,以身证道。 玉鐲再次颤抖,一次两次三次,同样的次数,以军营为中心,三点鐘方向,兽潮来临!但他不会再上当了,一个怒气,摘下玉鐲信手而扔,继续奔跑。 义无反顾的离熙! 其身后的水井毫无预警,骤然冒出无数食腐虫,首当其衝的,是打水的僕役,再来是警觉过来的军人。嘴唇刚贴上玉鐲的蔡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就被一根锋锐的刺,扎破顶上脆皮,眼瞳一个翻白,身体不自主地往后倒去。 「对不住了兄弟,不过第一次出手,漂亮,真是个吉兆。」佳立抱住蔡杰尸身,钢铁般的身躯屹立不摇,「虽然离熙逃掉了,但他那德性,杀掉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不要为了区区僕役,浪费时间。」 「是,主人!」 似人的躯干,浑身扩散炽热的黑色炎火,一条堪比体长的鳞甲之尾,攀缘上散发翡绿光辉的贼耳,顽皮地挑弄,伴随头颅的抖动,「人类奴僕,机会不差你一个,若不想要……」 佳立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暖,立刻腿软,跪地磕头,要不是那四散的炎火,怕是他还会去舔脚趾。 「……如计画行事。」形似说书人嘴里的恶魔,留下五字,便化作灰烬,随风逝去。 如梦初醒,佳立毫不留情地朝脸颊打了两下,高高红肿起来,嗜杀之气在心底扩散,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今后,请好好享受。 轻搂着蔡杰身躯,躺在地上,任由食腐虫爬上身体,佳立唇角扬起一抹微笑,闔上眼,安详睡去。 …… 「呼呼,呼。」离熙大口喘气。 煞气衝天的赤屠,白得炽烈的日轮,以满地红为背,是为战旗!每逢兽潮,赤屠必现,迎其旗,战妖兽,僕役前辈反復叮嘱,就怕新来乍到的忘记。 如今,赤屠正顶天立地,插在军营前,离熙肃然起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抬头挺胸,举止严肃地缓步走,营口两位军人挡住他前进。 「离熙,水井僕役,因兽潮爆发,连奔回营!」 「玉鐲呢?」军人们没听离熙废话,单刀直入核心,玉鐲的最大功能不是预警,而是能代表身份。 以前,进出营口只要扫一下玉鐲便可,但……丢掉了,他只能口头报告。 「没有玉鐲吗?那就先关起来。」一位军人抓住离熙,悬掛铜钱的红绳套住他的两手,由大化小紧紧缩着,铜钱随风摇盪,叮铃叮铃发出声响,这完全是犯人的待遇! 「我把他带走,去叫水井僕役长过来。」 虞夏!双眼瞬间睁大,惨了,完蛋了,离熙表情无神地跟着兽血者。早知道就不要把玉鐲丢掉,一路忍让,为何会在前天跟不久前,控制不住,玉鐲不见,何等大的过错,况且这还是亲手丢掉的。 泪水已在眼眶打转,想起那些监牢僕役,总爱说水井的要懂得知足,不知道每天只是在那里运水是何等幸褔的事。 殊不知,牢里卫生是何等之差,犯人间也相当暴虐,时不时就死人,而上头也不做出一些改变,仍是都让僕役处理。每天见惯屎尿,尸血,大家都说监牢僕役的素质最好,但有个前提是……活下来! 离熙走进一斗室内,「这是暂时的禁闭屋,等你的僕役长确认身份后,就可以离开!」 嘴巴张的老大,没想到这样就可以了,第一次这么希望黑熊快一点来。 「对了,出来后,先去将玉鐲办掛失,再重新申请一个。」说完,军人将门关上,手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请问是真的有兽潮吗?」 「刚进来的吗?兽潮来,赤屠现!」 「军营派兵了吗?」 「……」军人走掉了。 不愧是管营口的军人,真是省话不愿多纠缠,离熙嘖嘖称奇。 虽然……但离熙还是不想他们出事,那两人虽然坏但总称不上恶,毕竟是认识、熟悉的人,纵使对他不好,仍祈祷不要发生什么事。 法格!离熙恶狠狠地大喊。 第九章买错房屋 在虞夏的指认下,离熙安全离去禁闭屋;在足以烫伤身体的灼热目光下,硬着头皮去办理掛失,一连串的手续后,得到明天一早来拿的答覆。 朝阳初升到落日残照,一事无成,挨着饿回到军营中唯一属于他的地方,手脚麻利地从被子下抓出一包乾扁的大饼,饿狼扑羊似得大啃起来,只是啃没几下,就被乾巴巴的大饼呛了个痛快──痛苦又爽快! 法格!他放下大饼,跑进僕役大厅,顾不上别人惊讶,拿起长桌上的水杯就逕自地喝了下去。 「你就这么顺手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喝完?」泰,离熙的好基友质问道。 「我们是那种关系呀……当然没有任何负担,咕、咕……可渴死我了,先待我喝完。」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听到一些片段,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正要问你呢!是发生了什么,咳咳咳……」离熙摀住胸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水来,并持续地咳呛。 「啊!喝慢点。」泰,连忙上前关心。 「你也不晓得阿……那知道黑熊在哪里吗?我们、咳咳,我们来、咳……来去问问他。」离熙逞强地硬要讲话,结果喉咙又被水呛得一阵骚动。 「黑熊?」泰猛然惊呼出声。 大厅的整个侧排是酒食吧檯,饿了渴了,只要有钱尽管拿,十二张长桌前,是处特大的方形空间──表演场地用。逢年过节,所有僕役便齐聚在这共享盛宴。 现下是每年一次的返乡日,僕役们纷纷入厅,表演者们忙着擦拭乐器,为了等一下的演出,而做好准备;为了活络气氛,穿着五顏六色欢乐的主持人,开始展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神奇把戏。 主持人并非兽血者,却见他吞剑吐火,飞天遁地,吓得眾人尖叫连连,生怕他的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大家看得又惊又喜,骂得很凶也笑得很开心,使他成就感满满,身为小丑,最终目标就是将欢笑带给人们。 可惜,欢笑持续得并不久,一声巨响,是人的说话所致,独树一帜的是……玻璃杯竟纷纷碎裂,主持人眼睛不禁凸得似金鱼,不敢置信。 「水井僕役──离熙,有在这里吗?」声音听起来却很轻细,就像是男女搞曖昧时的音调。 这就是所谓的「千钧一声」吗?离熙发觉来到军营之后,文学素养默默地变好了。 「怎么了吗?他人在这里。」泰赶紧高举双手,大声呼叫──这表现,完美地詮释了损友二字,令人好不意外。 离熙,黑亮的瞳子像是要掉出来一样地怒瞪着泰,然而,身上威压源源不断,逼得他不得不往前。 「不是你说的……要找黑熊吗?」 是我说得没错,但那并不代表我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她!而且应该是我们两个人去的,为什么你不用?啊啊啊啊,做人怎么能做得……这么法格! 「还不快点!」虞夏催赶道。离熙缓慢的移动步伐,使她快忍不住了,乾脆一个步伐上前,扭住他耳朵,像拎着一隻小鸡似地迈步就走,不忘转头以柔和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没事……各位继续。呵呵,尽量开心点地玩!」 主持人撇起嘴,满肚子装的都是不爽,见气氛都瀰漫得差不多,正要放出一个厉害的大招,却被人给阻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纵使是萌妹子也不能原谅! 像是在跟自己赌气似的,他拿起某个还看似完好的玻璃杯,但只是轻触,顷刻就炸了开来,整条手臂鲜血淋漓,满是插进的碎片,嘶嘶……嘶,主持人咬牙忍耐,从齿隙间发出的声音──痛苦超乎想像,一路低鸣、步履维艰地去求医了! 僕役们面面相覷,随后一齐喧哄,「真不愧是黑熊!」说完,又是一连串的狂吼。 「敬,咱们的僕役长。」 「偶像!我的天啊……噢噢噢,帅呆了!」 「我爱你,头儿。」 「哈哈哈哈哈,睡个法格,今晚来嗨个通宵啊!」 酒杯碰撞声此起此落,台上的表演者见状,识时地敲了声鐘鼓──盛宴开始!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离熙,见远离尘嚣,便急忙甩开……揪住耳朵的手,并开口询问:「头儿,是出了什么事?」 「不就你那事!待会儿据实以报,别妄想能骗过审判员……偷鸡不着蚀把米,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那事?」虽然黑熊很凶、很霸道、很无理,却有一个好──无可替代,她常说:「作为僕役已够苦,若彼此还不团结……自作孽不可活,无误!」 「那处的水井僕役,去除你在内的七人提前离去,其他三十二人全死,还包括了一名军人。」 三十二人,只是一个兽潮,就死掉两位数?离熙难以接受事实,身处军营的僕役就甚少感受,如此,何谈城内的普罗大眾。 军人,真是个,了不起的职业! 那……是谁活着,蔡杰还是佳立? 「所以,审判员要求作证,以釐清真相啊……走快一点,差不多开庭了!」 虞夏的清丽背影,承载了多少的重量,仍然挺拔,离熙顿时燃起把她拥入怀里的衝动,想好好的怜爱一番。 审判所内,一个木桌就是一个法庭!非常简陋。佳立双手双脚套着离熙曾经歷过的,洛缚朱铃共三条,捆四肢,绑头胸,这才真是一名犯人的待遇! 木桌之上是三位审判员……之下是佳立及两位军人,再下便是七位证人。所有人站定位后,开庭。 「今早十点四十七分时,探测到兽潮波动,随即三点鐘处的水井,便涌现食腐虫,将邻近的人全部侵袭至死……便消失不见,并无其他的举动。上述……可有误?离佳立。」 「没有。」 「那你为什么活下来了?」 「我……」 「好,你不说,我也知道,装死!」 「……」 「还以同袍做挡箭牌,躲藏在其尸首之下,苟活着。」 「……」 「身为一个军人,崇高的兽血者,却临阵脱逃、畏战而躲!」 「……」 「该当何罪?」 「……」 「以为沉默就没事吗?七位证人,若离佳立遭判死刑,可有异议?」位在三人中央的花白审判员,以狠辣眼神逐一扫过所有人,厉声喝道:「军人有三大罪,拋家弃子、临阵脱逃、气节败坏,一为必然,二尚可教,三不足救。」 「然,你竟全都有!丧心病狂!离佳立,摸着良心……敢大声说对得起同袍吗?」 「死罪!」 早先便听闻,军营法庭明快迅速,绝不似城里拖泥带水。前线战况多变,不宜多费心力,但也因此造成诸多冤案,极为人詬病。这,有利有弊,两权相害取其轻,召来证人,却是在旁呆看着,想必只是走个手续罢了! 佳立冷眼盯着下达死罪的审判员,他心想,罪证确凿,没什么值得商榷的地方,赶着过完流程之后,他可还有事要忙。孰料,区区一个平凡军人竟敢瞪我? 难不成,你有冤屈?话还没说出口,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怎么回事?为何会心惊胆颤的,难道有什么危险要发生吗? 花白审判员慌张地察看四下,却只见佳立噙着笑意的面孔,一张两张的在其视野中,成等差级数地增长着。 他浑然不知的是── 被佳立唤作主人的恶魔,已从容自在地出现于背后,并也带着同样的微笑……弯身低头,红似落日的双眼,盈满趣味地瞧着乌黄浑浊的一对瞳孔,那种居高临下的视线彷彿能将被看者……内心深藏的齷齪心思,彻底看透! 「这个人,是我的奴僕,我叫他死……他才能死。除我之外,没有谁能准他死!」 审判员眼珠混着血液从眼窝喷了出来,只比米粒稍大一点,却被沾了个内外通红,明显是劳累过度,谜之(蜜汁)东西见多了! 「放心,别这么警惕我,真要是想杀人……呵呵,用得着来这里吗?」鳞甲之尾往前一捲,佳立顺势被拉向恶魔。如同来时,他们步进一道驀然开啟的黑暗窟窿,随后便不见踪影,窟窿也跟之消失。 失去眼睛的审判员哀嚎着,佈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摀住空无一物的洞口,无法接受,使用大半辈子的灵魂之窗就这样没了!在他左右的审判员瑟瑟发抖着,想逃离,脚却像被钉住了般,无法移动。 两位军人怒目相视,尔后大打出手,拳脚招招尽向人体要害。昔日战友,今日仇人,此般情景,如若陌生人等见知,定先皆是摇头晃脑,后哀叹人生之苦,再觉不胜唏嘘。 另外,七位证人,全是童稚,见这般状况,个个比那门神似的审判员更是凄惨──或是大哭大笑;或是大叫大喊;或奔或跳;或走或爬。 把庄严肃穆的审判所,弄得跟僕役大厅的氛围一般无二。 奇怪的是,离熙表面咧嘴大笑着,却感受不到任何开心的情绪,这难道不是真的吗?自己从兽潮之中存活下来了。 可是……看着周遭奔腾的环境,诡譎感油然而生,愈是身处其中愈是觉得不对劲,若是真快乐,那为何地上条条嫣红?血脉相连的彼此相互攻击?种种离奇,无不在透露,这是个虚偽的所在,一切之见都只是「妄」罢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果然是那个恶魔做的!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一年光阴,不只体壮……心也强了,离熙神色一凛,挺直背脊,愉悦之情眨眼逝去。 离熙飞步奔近,将侧身的男孩从地上拎了起来,他无助地奋力划动着四肢,头部来回摇晃,嘴里不停发出野兽般的叫声,接着继续神态自若地两隻手抓鸡似地……一位、一位得将六名童稚都放置于角落。 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后,一个箭步直衝木桌,十指各握住两边,臂上微一用力,高高抬举起,而后再重重地摔在地上!砰……震耳欲聋的撞地声,只吸引住法庭内的离熙,至于其他人却仍是表情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效用?」离熙喃喃自语地道:「这,怎么可能?」如泰山压顶般地令人难以呼吸,他分不清这是害怕还是紧张,抑或两者皆有……更要人命的是,那些童稚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如僵尸般地走到离熙面前,像是死神的脚步声回响着,驶离熙再次感受到断命威逼。 他潸然泪下,挟带哭音地道:「……」,内心虽然悲愤交加,却又说不出话来表达情绪!原本还在为佳立的死罪哀伤,谁知一眨眼,一个恶魔就活生生地出现,将其带走,并将审判所演变成此等事态! 离熙混着宽麵条的大便脸,「芳香」四溢。 最先遭难的永远是胯下器物,他实在无法理解,不能这样地偏颇──有失公平原则,但这家伙的技术真不错,哇哇、哇爽……太爽了,对,就是那边,不要停。 潜意识还这么想时,六名童稚已都攀附在离熙身上,不分男女,大伙儿都露出白亮的牙齿,上下两排咬住衣料,然后撕扯着,有些还咬破皮肤,滚烫的血液顺着破洞……很顺畅地流淌出来。 已经管不了其他人了,自身都难保,当我是活蜈蚣(吴凤)来着?离熙不知怎么搞的……濒死状态,脑海中却还浮现出那隻煞墨蝎的模样,蜈蚣! 离熙傻傻地笑着,自己都还没跟珞说明白,她……对我又有着什么样的感情?青色大波浪长发随风飞扬,却仍是牢靠地黏着在头皮,就像我对她的思念…… 虽遥不可期,但不管是日晒雨淋,又或天打雷劈,无论海角天涯,我都会恆久不渝的追随!离熙暗自发誓。 「所有人都给我清醒一些!」曾让某主持人嘶嘶叫的「千钧一声」重现江湖。 虞夏率着六位医士衝进法庭,医士掌心闪烁着光芒,往四下胡乱扫射──最纯粹的圣光!随着圣光照体,离熙明显看见身体浮现出阴影,黑如墨水晕染,而花白审判员更是骇人,好像是能吸纳一切的黑,彻底的黑,没有一丝一毫的明。 黑色影子逐渐地自大家身上剥离,圣光照耀下,滋滋作响,很快就被蒸发掉,化作一缕轻烟。施展圣光的医士不禁看呆了,「不用理会,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不要停下。」虞夏适时说道,医士一听,安心许多,便回復镇定继续「驱黑」。 「什么鬼?」离熙毫无尊严地跪倒在地,生平「第二次」如此渴望空气地灌入,面貌痛苦得扭曲变形。 「好好照顾这些人,事后有赏,至于这个孩子……我就带走了。」虞夏强硬得将离熙「抓」起来,女孩般的躯壳似乎住进了女强人。 典型的生错身体,买错房屋! 第十章人小志气大 艳阳高照,炙热无比的火红色日光,穿透进建筑物内,带给里面的人一阵暖和,觉得早晨充满朝气。 「这里,是哪里?」离熙手挡着刺眼的光线,眼睛缓缓睁开。 「这里是……黑熊领地呀!」五官深邃的脸庞,额上耷拉着一撮头发,黑亮发尾拂上微挺的鼻樑,将剪水双眸略约遮盖了进去,别有一番风味。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女人现在几乎是脸贴着脸的看着离熙,吓得他差点弹跳起来。 「呦!身体还不错嘛!还能这样蹦蹦跳跳的,挺健康的。」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身上怎么只有穿一件内裤而已?」 「呵!那当然是为了方便我检查身体!放心,我虞夏对像你这种小男孩,没那个兴趣。」 离熙吃惊得下巴砸地,匆忙拿起床单遮挡身体。 虞夏嘴角微微扬起,「床旁放了衣服,换好之后,去整理一下面容,已经晚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对,估计他们都能看到城墙了!」 「什么城墙?」 刚睡醒的离熙,莫名的呆,苍白的肌肤泛着乾涸的口水痕跡,眼角与眉梢「殊途同归」得都沾染上少许的油黄色污垢。更令虞夏掩嘴而笑的是,他想将眼睛彻底张开,却因为油垢,而呈现出半开不开的轻掩蠢样。 虞夏很不道德的暗骂「傻呼呼的」。 「呜……啊!」离熙很自然地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大叫出声。 健康小麦色的厚实手掌毫不客气地就往某人后背重重打……下去。 「啊……」而后了无声息,断气啦! 没命啦!打这么大力要死呀!身体迅速坐正,床单依然死命地抓在手中,为此而没法去按抚伤处,离熙满脸通红地说道:「他们……已经先走啦?」 「对。」虞夏微笑说道。 「那怎么办?」 「凉拌呀!」 「蛤……」 看着那认真的表情,本就不小的明眸更显水亮,所谓目光灼灼也不过如此吧! 与黑熊真正认识的时候,很窘,根本窘大了! 身穿水手服的黑发青年,领口一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遮挡住微露出的锁骨,下身则是浅蓝色的及膝裙,放着咖啡的端盘与胸平行,这服务员的姿势很标准。 她将咖啡轻放在桌上,接着抬头以专业的微笑亲切地解释道:「这是射香麝咖啡,口感清淡、偏酸带苦,保留了咖啡豆原始风味,最适宜搭配布布宜丁来吃,现在加价购搭配套餐还有折扣哟!」 「头儿?」离熙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黑熊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还有某法格损友的噁烂笑声。 「难怪被叫大熊萌妹,哈哈!真的超萌,非常猛,咖啡厅服务员、水手服。不得不服!哈哈哈哈……」 「小心些,别被黑熊听到了。『敢不听文修前辈的话,欢迎来跟狂爆地熊玩玩儿!』」离熙怪里怪气地学着虞夏的口气,听起来格外逗趣。 身有一丈,黑黄相间的毛发,遍及全身,跟人头一样大的熊掌,指头前端都有着锋利无比,彷彿是金属製成的指甲向外突出,感觉连石头都能够被刺碎。 这是第一天虞夏给所有人的下马威,人小志气大,她是一个模范!「人的肉身是父母给的,先天上的缺失无法改变,但,后天的气质由你自己决定!」 虽然她并没像文修一样,每天早晨都与大家相处,但虞夏的个性势必让人印象深刻,敢说敢做,随性活泼,许多言辞都能朗朗上口。 对于人生的旅途,走得很明白,不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竟然使她得在军营的咖啡厅工作不可? 僕役长薪水不够吗?虽然当时设置咖啡厅的缘由,明面上是军官长们想喝爱喝,但大家其实都清楚地很,主要的经营方向根本不是喝「咖啡」。 那天,离熙伙同泰,想去见见世面,目赌一下咖啡厅的面貌,是有多么地充满奥妙(事实证明,岳的话真的只能信一半!)他们这种底层阶级是不能见世面的,军官长以上除外。 虽然,射香麝咖啡因其製作方式并不友善,甚少在市面上流通,非权贵者,难以接触。但是,他们去那里,想要瞭解的奥妙,并不是这个! 忍痛的平分费用,点了杯咖啡,真的颇像基佬,你一口我一嘴,你儂我儂,交流着唾液。离熙内心满是懊悔,为何要浪费钱,去做这种蠢事?幸好,还不算太亏的是……遇见了黑熊,勉强算是有回了一丁点儿的本。 经此一事后,虞夏碰到两人时,脸常不自觉得就泛红了,她不曾想过会有僕役,吃饱了撑着,没事去咖啡厅里喝那种贵森森的饮料,这应该是独属军官长他们……那种人的消遣吧! 总之,虞夏记住了他们俩。岁月能抹去所有……且脸总不能一直红着,更何况她是黑熊呀! 尔后,日子就变得很不好过了,先是私底下被一对二身心辅导(震撼),再来变成打杂苦力。 问有什么酬劳,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这当然是免费的呀!由此才清楚,原来僕役大厅的整洁,都是由行为不端的人去处理,倒霉得连做了二十天,觉都睡不饱,离熙现在想起,真的恍如隔世。 「都是你啦,睡这么久!」虞夏大声抱怨,一脚踹在离熙屁股蛋上。 「我睡了多久?」离熙颇是心虚地探出额头,小小声地问道。 「不多,两天再多一点点。」虞夏很假掰地笑着。 「两天多?那怎么两小时前才出发?」 「睡傻了啊!想想你是因为什么事,才睡着的?」 「我记得有黑影,然后有白白的光,啊!是那个……害我跌下床?」 「在乱说些什么呀!炎鳞龙魔侵入军营,掠走离佳立。」 「炎鳞龙魔?龙魔入侵,呃呃呃……」 「牠长得很像恶魔,有邪恶的气质在。」 「好像有些印象了,但还是有些模糊,怎么办?」 「真的失忆了?不是逗我玩的?」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离熙哭笑不得,眼睛都瞇成一直线了。 离熙藉着打扫捡到的钱,常跟泰再去喝咖啡,享受平日高高在上的黑熊服务,积累整天的疲劳霎时灰飞烟灭,但也就休息的时候,地位能够有所反转。且此时的虞夏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很能打成一片地聊着。。 但平时,见到虞夏,还是要恭敬得跟她打招呼,然后私下腹诽云云。 「算了,忘了也不失是件好事……」虞夏呢喃着。 「认真讲,现在究竟该怎么办?」离熙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心思全放在如何返乡的事儿,毕竟,快四百天没见到他们了……思念在心底蔓延着。 「嗯,我仔细想了一会儿,走路吧!」 「什么,走路?」 「……」 「喔,好!好的……确实是可以,没错,嗯!」 「怎样,我都陪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不满?」 「不敢不敢,话说泰呢?」离熙连忙挥手认输,赶紧转移话题的道。 「早走了!」虞夏斜睨着眼,看向离熙,黑珠子中彷彿各有两座火山正喷发着。 「对呀、对呀!头儿……怎么会是你陪我?好感动啊!」离熙口气很是虚假,肢体动作同样虚假。 虞夏多少也明白这有多虚偽!内心却还是,乐得开花。 「因为你是我的,僕役呀!」虞夏简单回了一句,平淡却能感受到其蕴含的真挚。 离熙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何处。 「瞎想些什么,我去清点行李,你趁此梳洗一番,现在,整个人一点朝气都没有。像不像个年轻人呀!」虞夏自然是又踹了他一脚,不过离熙此次,人闪得快,这脚只是擦过,没造成实质伤害。 虞夏忿恨地撇着嘴,气呼呼地走掉之前,还不忘「很恶毒地瞪」了他一眼。 具体动作:左右手皆可,单隻手的食指与中指各对准左右眼,然后动作须有力量感地朝眼球虚戳,翻手,后往另一人的顏面比过去。 切忌,过程中,两眼必须都充满杀气,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这是有一次,离熙跟泰悄悄在她身后偷比的姿势,以洩内心不满,结果……却被虞夏笑吟吟地掐住脖子,酷刑折磨下,招了!想不到的是,黑熊竟然会学起来用,离熙真是欲哭无泪。 一边想着往事,一边下床换上衣服,房间的墙旮旯里放着盆水,离熙拿起麻布擦了擦身体后,才觉得乾爽。 要出去之前,离熙细细打量了此处,脖子突然红了起来,一路变色到耳根子,心脏也不太争气地加速跳动着,这个房间是……是、是黑熊的寝室? 因为整面洁白的墙壁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只有一张掛画,很模糊或者说不用心创作更为合适。几团光影集聚成形,隐约看得出是苍黄大地与一高一矮……一蓝一红的人影,除此之外,离熙就读不出什么额外讯息了。 不过掛画右下角的签名──离虞夏,明显透露出创作者是谁。 且四周简洁有力,没有过多缀饰的空间,感觉上颇有虞夏的作风,加上这幅掛画……能百分百保证这是她的闺房了。 离熙右手摀住口鼻,两眼骨溜溜地转着,不敢想像,黑熊竟然把自己带到此地。 无数颗星星在头壳里不规则得相互碰撞着,十分混乱,高速摩擦下,脑袋瓜子的温度飞快飆涨,受不了了,离熙脚步踉蹌,狼狈地夺门而出。 第十一章静默不语 「熟识」的路程,因为有虞夏伴着,增添了点未知性在。 明明当初人数庞大时,也才走了六个多小时,怎么一年过去,不过两个人的队伍,却还没见到所谓的城墙,太阳都盪去快一半了。 绿油油的草皮,蔚蓝色的天空,鸟雀在原野鸣叫出声,昆虫的身躯附着在草尖,蹭蹭作响。 「头儿,怎么还没到呀?」离熙脱掉上衣,擦起背后汗水,结实的胸膛,肌肉紧绷,整个人就像是上好绳索打紧的一个结。 「急什么?整整十天假期,差这么一点时间吗?」 仅管离熙并不是真瞭解路程,但他打包票,虞夏绝对是在乱带路,这愈走愈荒凉,寸草不生的,大块狰狞的岩石肆无忌惮地裸露着。 这……是要杀人弃尸的节奏吗?离熙顿时觉得嘴巴有些乾,舌头嚐到一丝苦味。 虞夏眼瞳泛着淡淡黄色,停下脚步,眼神含着害怕畏惧,慢慢地跪在一处地上,眼睛盯着前面。接着两手成熊爪势,浅色光晕贴着指尖处,尔后唰唰地往灰褐色的地面重重袭去,一扒二扒来回不断,某个铁製的东西逐渐现出。 斑驳不堪的盒子,外皮早被沙侵蚀得异常脆弱,虞夏散去力量,小心翼翼地抓住把手处,提到眼前,朝底部轻吹了口气。 离虞夏三个字…… 心跳瞬间停住,数秒之后,虞夏露出欣慰的神情,让铁盒靠在胸口上,步伐踏实地走回去。 「熙,谢谢你,愿意陪我过来。」 人畜无害的笑容并不适合虞夏,且他是因为认不得路,才一直跟着虞夏的,离熙无所适从,结结巴巴地回应:「不会,不会……不用客气,呵……呵。」 虞夏不发一语,眼神直挺挺地望着他。是发呆还是思索?离熙无聊地猜测她的情绪波动。 突然间,她脚尖一垫,对准离熙就是一个拥抱,「真的,很谢谢你。」淡淡清香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离熙脸上神情起伏不定,后背感受着两处圆形的柔软与温暖,反观自己的双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内心一阵羞涩油然而生。 据传要万年,才能听到一次的柔弱声音,如今却在耳廓出现,离熙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走吧!」虞夏主动放开他,抬起娇小的头颅,见到离熙张皇失措的样子,她轻笑出声,一直纠结的情绪猛然舒畅起来。 「好……的。」离熙眼神有些惶然地应允。 之后,除了分离的再见二字外,两人就都没有说话了。 …… 「怎么流这么多汗,还不去洗澡?别纔了!猪脚麵线等会儿再吃,不急,大不了吃之前再给你热一下。」离熙耳朵飘过恩然的亲切关心,一年不见,我长大了,爸爸却老了。许久未见的脸庞更削瘦了些,没有我在……忘了节制吗? 全身浸入沁凉的溪水,与梅花鮭鱼一同悠游其中,童年美好霎时出现。溪畔边,虎牙女孩筑沙堡,眼球充满火焰似地瞪着人,灵动的五官千变万化,与她相处无需言语,有表情就好,很单纯。 啊!邵! 不知道她还好吗?跟离老过得怎么样?还会不会失眠?依然不喜欢吃番茄吗?啊!邵! 还有跟白叔叔的约,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返乡,一年的空白,果然有好多事情需要弥补,播种土豆的时日差不多就是最近,得把这个工作抢过来,不然爸爸贪心,不知节制逞一时之乐,强行在一天之内全种完,不仅之后长得乱七八糟,收获很差之外。更重要的是,对身体会是个负担,一定是因为他这样乱搞,怪不得又瘦了这么多。 一边盘算这十天的计画,一边享受溪水洗浴,不知不觉夕阳西斜!从离熙早上出发至今,十小时过去。带上几条顺手抓的梅花鮭鱼,他穿着一条短裤,上半身赤裸地回到家里。 沿途路上,蝉鸣肆起,狂妄地叫着,阳光穿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出一地的灿烂。风送花香,好一个独属蝉鸣的时节,彷彿世界因它而决定秩序。 「啊!」多么轻柔的惊吓声。 「你穿这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换件衣服?」 「……爸,这几条梅花鮭,喔!好」那简直能杀人的眼神,离熙只能服从照做。内心暗暗叫骂……怎么离老跟邵来家里,也不先说一声,想起刚才的事,耳根子就发红起来,他悔恨不已,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千金难买后悔药。 换上一件薄衫,离熙拉了拉衣摆,确认调正后,慢步走回饭厅,心情七上八下地拉开椅子便要坐下,杀气却又腾腾出没,迎上熠熠目光,他急忙换了个位子,恰巧就在邵旁边。 离熙朝邵打了个招呼,换来的是尷尬一笑,时光果然是最好的药,让人失去记忆的效果堪称业界第一。两人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陌生,摸不着也看不清的靄靄云雾阻碍了沟通,张了张嘴才发现,讲话竟然是件这么难的事,像是鬼打墙般……半字都挤不出来,只能垂头闭语,吃着闷饭。 年轻人不讲话,这怎么行?摆明要将他们送作堆的两老,连忙出言救助。 「唉呀!肚子疼,我跑一趟厕所。」 「啊!出门前,似乎忘了关火炉,我回去检查下。」 两老各说一句,大施无上逃遁之法,留给年轻人一个私密空间。正常人活到七十岁即为奇蹟,多数是活不到六十的,所以十五岁结婚正是时候,左右怎么看又或是上下看,两老愈看愈是满意,这青梅竹马很是登对。 尤以离老最积极地想凑成这桩婚事,年过五十的他日益衰老,临死前能牵着邵的手走上红毯,将终生交给一位值得托付的男人手上,是他馀剩不多的岁月里想达成的事情之一。 再来,也算是完成她的遗愿,将邵安安稳稳地照顾长大,但还是差了这么一步。离老掩上门,瞥了眼对面伙伴狡滑的神情,内心五味杂陈。 惠玲……很快就能去见你了!十二年前,你不仅打乱了我的人生规画,还重新制定出新一套的旅程。 「你要对我负责!」女人娇嗔道。 「蛤……你说什么?」还酒醉着的离老疑惑说道。 「我说,你要负责!」女人继续说,只是语气却和缓了不少,更多了点娇态。 「喔!」离老回应。 想起往事,泪如雨下,离老也进到了厕所,惠玲,我负责了!我是个言出必行的真男人,我不臭我香的!我不懦弱,更不无能! 「let'sgoallthewaytonight(今夜让我们疯狂一次吧),noregretsjustlove(为了爱,不后悔)……let'srunawayand(我们一起私奔吧),don'teverlookback(不顾一切,绝不回头)。」──花漾年华,出自美国歌手凯蒂·佩芮。 唱起她生前最爱的歌,每次温存过后,惠玲总在自己耳鬓轻哼着这段,次数多到离老虽不懂意思,却也是会唱!但,想必是在骂人的吧……他之所以会犹豫,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不明白两人的关系,究竟是那样还是这样,怎样? 以致悲剧发生后,离老一直痛恨自己的怂,让梦魘成了事实,他一直没法从那件事情中脱离,可能唯有忘掉惠玲,才能摆脱掉,但那显然是作梦!没有她,人生就没有继续奋斗的目标,就算只是为了邵而活也是一样的,一切都是源自惠玲,这之间不能是你消我长,而是,相辅相长、不可抹灭的。 若是两情相悦,希望那傻小子,那笨女儿……唉!虽然邵可能也活不久了,且他们,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做的。老一辈的过错,为何要由孩子来承担呢?苍天呀!求你开眼哪……放过邵吧,她是个很懂事乖巧的好孩子,为何要让她携着妈妈的疾病长大呢? …… 「哈囉,好久不见啦!」带着欢笑,离熙身负开场的尷尬。 「是啊!这一年没有你,好不习惯。」邵顺势表达出她的思念,异常的,浓厚。 「怎么了吗?」 「就是生活变得好安静,很无聊。」 「离老……没有带你出去吗?」 「没有,这些天他又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终日见不到人。」邵玩性发着地插起碗里肉块。 「……他,会不会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离熙挟起麵线,透过麵条间缝隙看向邵。 「惊喜?我……不需要,我只想要有人陪伴我。」邵打发无聊似地继续玩弄肉块。 「也是,你的身体好点了吗?」离熙再度对尷尬发起了挑战,转换话题的难度丝毫不输开场呀! 「嗯,就都那样……我看也快了,嗯。」那可怜的肉块几乎快被玩到解体了。 「啊啊啊!乱讲些什么,你会好起来的,相由心生不准再这样想了,难怪变得这么瘦。」挑战失败,结果无可避免仍是以聊僵了收尾。 「哈!好久没听到你骂我了,呵呵……」邵总算是放弃了玩弄,肉块停止无谓的反抗,不再于汤水里滚动,甘愿无比地落入食道。 「有什么好笑的?吃番茄。」见到局面奇蹟似地扭转,离熙吓坏肚子了,连忙回招,以对抗邵的欲擒故纵。 「欸!不要……我不要吃,给你吃。」邵再度顺势地由着对话发展下去。 「还是这么讨厌它吗?」 「对!」 「挑食会长不大喔!你难道要一直当小不点?」离熙托着碗,喝起汤来。 「不……要咧!」邵大吐灵动无比的舌头,像有生命似的。 「吃吃看啦!不难吃哟!」 「……我……」 「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喔!」 「……」 「说,不错吃对不对。」 「呃……味道好奇怪,但,确实不难吃。」邵抿了抿唇边,脸上掛着异样表情。 「哼!这才听话嘛!」离熙则掛上满足的微笑。 「……」 「哇!戳我手干嘛?很痛欸。」 「谁叫你乱说话,讨厌。」 「我说什么了?哇!你还戳,还戳,再戳就……啊!我开玩笑的,呵呵。」 一片欢声笑语中,饭慢慢吃完了,见两老还没回来,离熙便牵起邵的手,漫步河畔,双脚微微浸溼在水里,在脚底流动的水,带来些微凉爽,使邵的心情颇为愉悦,「……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下次?」离熙一听,差点滑倒,溪里长青苔的石头不少,很是湿黏。 「嗯,下次。」 「可能就也……再,一年吧!」离熙看向水面的波纹,表情不变。 「一年!」邵眼睛睁得贼大。 「你别哭啊!我会回来的,不会一直待在那边。」 「算了算了,知道吧!你离开呀!爸爸也离开了,没有人了,再也没有人了……」邵一挥衣袖,再挥,反復地挥着。 「我现在,不就在你的……身边吗?」 「我……是不是拖累……」 「……」 「你们累了倦了,就直接讲,没有关系!」 「不是这样的,邵!」 「那是怎样,你说啊!咳咳……」邵摀着胸口,表情好像很难受。 「邵!」离熙大步流星的转过身,眼神灼灼。 「……没事,咳!嗯嗯。」 「别说话了,好吗?」 「……」邵抬起头,是离熙写满担心的脸庞。 静默不语,夏日的傍晚,虫鸣鸟叫在天空回绕。斜阳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星月挟着习习凉风飘然而至,相互辉映着苍穹。 「我们回去吧!」离熙虽然开口,却又好像没有讲话。邵不知道这种感触怎么来的,她也试着用这样的方式回应道:「嗯……」。 …… 「那傻儿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邵是值得好好珍惜的女孩呀!」恩然手持线香,表情肃然,举止庄重地将线香一根一根地插进香炉里。 「你说是吧!洛慧,转瞬间儿子就长大了,才一年的时光,离熙彷彿就变了个人,虽然少了点活泼,却沉稳多了,这两者多半是你消我长的。要是你还在就更好了,这些年你错过了不少。」轻烟裊裊,拉着空气繚绕升空,集聚在承尘,而后飘散,薄烟遂凝结成状…… 恩然痴狂地望着,撕心裂肺地喊叫──洛慧! 第十二章駟马难追 「这是一颗飞禽类的蛋!」穿得一身黑的白说道。 「飞禽类?」离熙不解地问道。 身前的桌上放着颗青蛋,约莫巴掌大,却十分得沉,离熙自个儿感受的结果,告诉他自己至少有六十来斤重,纵使天生神力,想要搬动它,也是颇费力气的一件事。 之前行囊为何那么重,最主要就是因为恩然偷偷放进青蛋,小小一颗却重的厉害。然而,白却说这是颗飞禽类的蛋,蛋这么重的妖兽竟然是在天上飞的,而不是在地上爬的? 连两个问号,代表离熙无法相信白所言,但恩然那边却更说不出任何乾货,做为青蛋提供人的他只说:「这颗蛋是你妈妈的遗物。」 简洁有力,却满足不了离熙内心的疑竇。简单朴素,碧海青天般的青蛋,没有其他的点缀。 「这从外观上来看应该是飞禽类的一种。如果是爬虫类的多半呈现灰泥色,而非这种色彩较鲜明的。」白试着解释道,「这一颗蛋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是爸爸给我的……说是妈妈的,遗物。」离熙说道。 「只有,这个……青蛋吗?遗物。」 「呃,还有一个笔记本。」 「介意……我可以看一下它吗?」白态度柔软地问。 「喔!好的。」离熙打开背上的行囊,从中取出一本牛皮纸簿子,外皮是用韧性佳的韦编嗜蠹製成,被切得细碎的它,经过反復捻合,摇身一变成为翡翠色的书皮。 但在岁月侵蚀下,翡翠被晕黄了,呈现茶青色且边边角角都有些磨损。不过,不影响里面,一字一句,笔走龙蛇,看着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这是你妈妈的笔记?」白举止优雅,小心谨慎地接了过来,「熙,你这颗蛋跟这笔记,能不能先放在我这边?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需要一段时间研究……」 「嗯,可以。」今早一起床,离熙匆匆吃了几颗馒头,就进三城来找白了,透过黑熊的告知,离熙才晓得他竟不是住在四城! 农工商士,对应第一二三四城,连白……受洗日试验的考官也只能住在三城,那离家庄最核心的所在──多为士人居住的四城,是该多难进去? 离熙咋舌,不敢想像,付给守门的护卫三笔入门费后,虽都微薄,但那可还是钱呀!纹子腿虽小,但还是有肉的。内心暗道这趟进城的回报,最好不要让我失望,便依循黑熊的指示,找到白的房屋。 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声嘎吱,以缓慢的速度关上,离熙一进门后,就直接拿出青蛋。刚从屋里缓步走出的白,手拿着茶杯还没来到桌前,眼球瞬间被它夺去视野,视线完全凝聚成一点,聚焦在青蛋上。 白能当上考官,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实力高强,而是身家清白、品德高尚,不用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违背操守的事情,一定会恪守公平公正,为离家庄挖掘出真正的好苗子。 既然信赖的头儿都这么高度肯定白了,且他受洗日那天的所作所为确实毫无错误,除了后面的轮空──透过虞夏,确认他跟素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明明受洗那一天,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是那么的不……恩爱。 白是无奈,素是不耐烦,敢情那所谓的问答,是他为了挽救婚姻,把他当枪使用,离熙那时就觉得奇怪,环绕四周的卷轴不是素的真魂吗?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不都会被素知道,不明白真相前,离熙一度认为这问答试验是真的。 但,现在……事实很明显,而白为了堵住我的嘴,所以他才在问答结束后,说要额外给奖励,拿人手短,说人嘴软,这道理离熙是懂的,所以他打算,尽可能地在白那里取得奖励……愈多愈好。 以上推论,不是独自想像出来的,而是泰、岳跟他,三人联手推导出来的结论,可信度……离熙觉得接近百分之一千。 刚好,虞夏说白是研究妖兽的,会住在三城也许不是没能力,而是因为这里是商人最多的区域,很多材料都在这里流通──能最大程度上的执行研究。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粗略地用肉眼观察,白就立刻肯定地说道:「这是颗飞禽类的蛋。」 白接着严谨得将它拿到了高面度剖析台,自蛋壳轻刮了点屑末,朝其滴了几毫升的水,毫无反应。好,那应该就是不能入水的,可……就算如此,飞禽类的妖兽还是极其之多,透过这种简陋的检验,了不起就只能缩到数百种。现实一点,不如去找看看过去持有者的笔记,说不定里面会出现一点蛛丝马跡! 白起身,揉揉太阳穴,有些用脑过度,回想起受洗日后,用着离熙教的法子,神奇!不可思议!素竟然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他的邀约。一切就这么的简单,他也没多做些什么,就只是要求餐厅尽量佈置得浪漫一点,不要担心钱的部分。 满天灿烂星辰,耳际边尽是撩人的音乐,为了招待如此大手笔的客人,餐厅不惜成本请来了一整个乐团,各种乐器的声音,「琴瑟和鸣」交融成一曲天籟,格外动听。 饭后,月黑风高夜,正是造人好时光,上次做时,不知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白感慨地想道,他也不明白夫妻关係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缘故,而变得这么差?明明他们都一起生过了一个女儿了! 「呃,那个……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忙活了这么久,离熙一时间竟忘了来找白的主要目的。 「急什么?说好的奖励还没给你呢!」白微一挑眉,微笑地说道。 「是,是是。」离熙抓搔着头,情绪有些紧张。 「上楼吧!」 白的住所是这里少数盖了二楼的新式建筑,面对过去所陌生的一切,离熙难以适应,触手可及的都是从未见过的崭新事物,连这上去的楼梯,他都走得颇心惊,如此高度,这薄薄的木板支撑得了吗? 相较一楼,楼上的摆设简单得多,空间也狭窄了不少,一个小房间的情况,角落处摆了台钢琴,旁边是一个透亮的落地窗,美景一览无遗,佔据视野的是三个巨大的书柜,直接顶住天花板,出乎意料的是,书籍放置的并不整齐,东一堆西一堆得十分凌乱。 「抱歉,这地方有些杂乱,要找本很久没看的书,真是件难事。」白微躬着腰,笑笑地说道。 「来,这个是我过去在军营里,所作的一些记录,你之后可以参考一下,像是厕所在哪边,我都有标註。」说着,就从那堆书山,摸出一本轻薄短小的簿子。 「这……太贵重了吧?」 「不贵重,这东西怎么会贵重呢?我又不当兵了。」 「可是这不是……」 「别这样推推脱脱了,像不像个当兵的,这本就给你啦!」白扯开离熙的手掌,将一本沙沙的牛皮纸笔记放入。 「哈啾!这笔记上面灰尘很多,你回去要记得擦拭整理一番。哈啾!喔,受不了了……我先去处理一下鼻子。」私底下的白说起话来,没有受洗日的平淡无波,多了点亲切,但这或许是因为他对离熙有所愧疚。 「喔!好。」离熙挥手目送白下楼,转眼看向满地的书,有些好奇这都是什么样的书? 动手翻了起来,《妖兽图鉴》、《论妖兽的源头》、《一起想像,史前歷史》、《休战的可能性低吗?》、《简记战情》……都是些跟妖兽有关的书呢!离熙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兴趣,便下楼跟白热情地道见,便离开了这里。 目光投向手中笔记,离熙苦笑地嘀咕着:「自己可不是去当兵……是去做僕役,唉!当初不是家庭号吗?怎么没有激发成功?」 离熙有些灰心,垂头丧气,难不成就一直当僕役吗?他想要翻身──成为名兽血者,成为保卫家园的军人! 「什么家庭号?」 温柔的声音在面前出现,离熙抬起头,熟悉的黄白色牙齿,大大的嘴巴,「啊!素阿姨好。」 「呵……离熙呀!下周有没有兴趣进城看剧?」 「看剧?」 「来,这里有两张票,你拿去找人一起看吧!」 「不好吧……还是留给阿姨看吧?」 「跟我客气什么?拿去。」素强硬地塞进离熙手里。 「啊……我要找谁看啊?」离熙双手摀住头,不知如何是好。 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之前在军营遇见时,不是很冷淡地回应我的招呼吗?离熙还以为素对他没有印象,结果这会儿却硬是被塞了两张话剧的票。 …… 接连好几天,离熙整地、施肥、播种、灌水、放鱼、养鸭地进行生态农法,相较传统更累,但却更值得,这样长大的作物口感会更好吃,同时少了许多有害物质的產生,以维护自然的纯凈。 「有人帮忙就是轻松呀!」恩然眼睛瞇成一线。 「爸,你之后可以少种一些了啊!我长大了……不需要再吃家里了。」 「长大了,翅膀硬了?我问你,你之后不打算娶妻吗?」 「呃……这也说太快了吧?」离熙说道。 「哪里快了,你已经十三岁了!对,现在就娶是快了些,但……也该有对象了吧……可是她在哪里?」恩然咄咄逼人地质问。 「有在找了……」离熙支支吾吾地讲。 「在找?我跟你说,我现在种这么多、这么努力,是为了你着想,作为将来取妻用的……离十五岁还有两年,我给你时间。」 「给我什么时间呀?爸。」离熙疑惑地问道。 「找老婆的时间呀!好,就这么说定了,看着我一天天的老去,不回来帮忙就算了,现在连叫你娶个妻也不肯?」恩然恼怒地喝道。 「不是,我只是,我……好啦!我有了。」 「你有什么?」恩然斜眼看着离熙说道。 「有女朋友了……」离熙语气颇为无奈。 「说真的还说着闹我玩的……那什么时候要结婚?」 「结什么婚?才交往不到几个月。」离熙大惊,眼睛睁得贼大。 「什么不到几个月,不是都好几年了吗?」恩然不解地问。 「什么好几年?没有啦!」离熙连忙驳斥,避免恩然继续往下乱想。 「也是……军人?」恩然语气充满怀疑,不太相信地问道。 「……嗯,对。」离熙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 「蛤?那……你什么时候要带回来,让我看看?」恩然唇角微微上扬,樛结的眉毛顷刻舒展开。 「下次回来的时候吧?」离熙不太肯定地说道。 「好,君子一言……」恩然讚许地点头,口气颇为满意地道。 「四匹马都追不到!」离熙口快心直地赶忙回应。 随后,两人击掌为誓,恩然内心一阵飘飘然,这两光的儿子竟然有女朋友了!只是……不是邵?恩然颇为诧异觉得有些可惜,毕竟邵是他看到大的,对于个性、作风、品性什么的都满瞭解,要是跟她的话,恩然觉得就不用额外担心了。 但现在却是跟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交往?敢情是一起当兵结识的,他有些忐忑不安,除了,对于他跟陌生女友外,还有他跟邵。 「明明两人小时候都成天黏在一起,像个连体婴一样,熙跟珞……搞什么鬼呀!」恩然内心想道,甚觉莫名其妙。 孩子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第十三章倒地蕉叭树 离熙麻利地打开绿色尼龙袋,放在一孔洞下面,右手顺着方向摸到一个凸出的手把,往下一扳,灰黑色的肥料一粒粒落进尼龙袋里,一袋装满再装一袋,前后总共装了二十来袋,够用上一季!堆置好放在拼装车上,四百斤跑不掉,亏二狗子拉得动它,离熙跑在牠的右前方,指引方向,一步一脚印,缓而安全。 袭面而来的清风带有股迷人香气,应该是蜜香盈月开花导致,算算日子也该是到……春去夏来,天气炎热了不少,更加湿黏。 蜜香盈月春播夏收,食其花蜜,甜而不腻,可解百毒,其种子又可当作饲料,因其含有丰富的淀粉,可促始家畜变得更肥嫩多汁。 闻着这醉人空气,溢出体表的汗液似乎也变得香了。离熙贪婪地吸吮这气味,内心一阵荡漾,飘然而去,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家里,先是解去二狗子身上的牛皮绳,带着牠走回牛棚,地上早已放满牠爱吃的原兽尾草──以人的口感来说就是滑不溜嗒的,有些像是在吃泥巴。 接着一袋一袋地将尼龙袋抱进农舍,搬了快一顿饭的时间,虽然只是从车子移到地上,没什么困难的,主要就是搬到后来,他有些倦了。 这整件事情耗了近整个早上的时间,离熙进屋大饮了一满壶的水,坐在拼装车里歇息了会儿后,便认分地将牛皮绳套在自己身上,揹起车子徒步走到田野。 并在心底惦记着忙完后,要去跟人要些蜜香盈月的种子餵给二狗子吃,不是要养肥杀来吃,牠岁数已大,肉质早就不鲜美了,是离熙记忆里,牠总是一脸羡慕地看着以前养的鸡隻吃。 模样,好比张君端第一次见到崔鶯鶯的心情,「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 当然所谓的羡慕神情,是年幼的离熙想像出来,牛儿又不会说话,人怎么会知道牠在想什么呢?但,自那一刻起,他便有了要让二狗子吃到蜜香盈月的心思。只是作为犁田第一工具的牠,恩然怎可能同意给牠吃!为此,离熙小时候可没少吃竹笋炒肉丝……这道料理。 绿油油的一片畦田,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天空中的鸟儿肆意鸣叫,草丛里虫儿相互追逐,恩然打着赤脚,在乌黑的土壤中走动,与大自然的韵律合而为一。 「爸,这一批土豆能採了吗?」离熙卸下重担,踏着轻快步伐。 「嗯……差不多了!这一批,大概还要等一周,我们先去採收其他地方的。」 「好。」 恩然的地总数约有三甲来着,因此多半会僱工,也就没有说得那般累,那只是为了吓唬离熙。由于四季皆能採收的特性,田里多半是种土豆,但它喜多肥,若是连作会坏了地利,故也会轮作其他的短期叶菜类。 下午,父子俩有条不紊地一手摘一手放,很是熟练,没几下子就装满车子,看了眼空旷的畦田,恩然大叫道:「好啦!」 拿起牛皮绳,离熙准备套往身上,「……二狗子呢?」恩然疑惑问道。 「牠在牛棚里。」离熙语气平静地说,就像是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没把牠带来?那这整车的东西谁要拉……难不成是你吗?」 「嗯,对,是我!」 「开、开什么玩笑,是你?捉摸着距离房子不算太远,还不赶紧去把二狗子带来拉?」恩然以手拍额,忿然地说道。 「不用啦!爸……就这么近,我来拉就行。」离熙笑了笑,说着就将绳子套在肩膀。 「不让二狗子来拉……我养牠,是干什么的?」 「陪了你那么久,也算是尽忠职守了,之后的日子就别对牠……那么累了吧?」离熙态度放低,口气柔软地劝说道。 「说什么东西?二狗子我才买回来几年而已?」恩然大声驳斥。 「要不……我再买一头新的?看牠这样有点心疼。」离熙提议道。 「有点心疼!那我看你拉……难道就不心疼?不管,你马上带二狗子过来拉。」恩然怒气冲天,转身看向畦田。 「爸……」 「……」 「爸……爸?」见此情景,离熙默默地放下牛绳,走到恩然身边,拍拍屁股,也坐在田梗上,眼球顺其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棵倒地的蕉叭树。 恩然彷彿是在和自己说话似地道:「小时候,它还没这么大顶多到我肩膀而已,但几年后,它却变为我的两倍高,结出来的果实又大又甜。跟着邻近的几个孩子,一个叠一个地将果实摘下来,你一块我一块,大家高兴地共享这一份费尽心力取得的成果。而如今,我老了它也老了,甚至老得比我更快,二狗子也老了,我以前所熟悉的一切的都老了……就只有你长大了……你大了、大了……我又怎能关得住你呢?」 「……爸爸,你……」 「我们回去吧!」恩然轻拍着离熙的肩头。 阳光映照下,背影逐渐被拉长,就好像两人间的关系随着日出日落,也逐渐疏远,恩然的身体似乎又更驼了一些,更加削瘦了。 离熙眼眶冒出一些温热,他用指头抹了抹,追上恩然,从后环腰抱住他,大声叫道:「爸……」 恩然笑着转过身,佈满厚茧的手抚过头发,离熙低下头也抱了回去,两个大男人不顾身上脏污,流溢而出的汗液,紧紧相拥。 最后,他在前面拉,恩然走在后面,负责固定拼装车的方向,避免偏离。到家后,父子俩一起洗了个澡,离熙遥想上次为爸爸刷背,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洗完之后,离老与邵便一起来吃饭,据说好像从几个月前便一直都是这样,正因如此,那天恩然才会忘了提醒离熙,因而出现那般窘况。 餐桌上,邵很是开心地说起早上进城看的话剧有多么精彩,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反转,她看得很是满足,一直在台下疯狂大叫着。 然而……离老却都愁容满面,馀光不断瞥向邵,脸上写满了担忧。 饭后,邵尿急去了厕所,离熙则去厨房洗碗,就剩下两老。 「唉!医士说她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个奇蹟了,正常的患者大概在幼童时就会丧命。」 「所以?」恩然眼神充满关怀,语气柔和地问道。 「就是说,现在的她充满了风险,呃……就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死。」离老语气沉重,眼皮微垂,苍老的脸庞完全遮盖不住心中疲惫。 「离熙有喜欢的女生了……」恩然讲得很慢很慢,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件事对离老来说,将会是另一个衝击。毕竟两老之前那么期盼他们能在一起,结果离熙却说他在军营交了个女友。 「嗯,这我知道,离熙拿票给我的时候就讲了。」离老叩击着桌子,举止很是不耐烦。 「那……他们之间,要怎么办?」恩然口气很不安稳地问道。 「离熙说他,会在离开前……处理好,毕竟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可能就见不到了。」离老神情有些哀伤。 「不会吧?」恩然难以接受。 「嗯……」离老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肩上的空气很沉重。 惠玲,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答应你,邵离开的那天,我也会一起走的,就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吧! …… 静謐夜空下,无数星星闪烁,月亮成了见证人,苍穹洒下盈盈亮光,为此献上祝福。当初成功使白跟素短暂復合的意境,如今也在离熙与邵间產生了,除去月亮的有无。 「邵,我后天就得走了,在这之前……」离熙缓慢地说道。 「你……我大概知道你要讲什么?」邵似乎很珍惜此刻时光,一字一句说得竟是比离熙还慢! 「什么?」离熙脑海中浮现巨大的问号。 「你,是不是要说?」邵的小脸渐渐变红润,那原本是一张苍白得异常的面孔。 「我可以再揹一次……你吗?」离熙不知怎么地,内心霎时涌上这个念头。 她微微点头,顺着放低的后背爬了上去,男生的身高再加上本身的高度,邵发现这一刻是她人生中看得最远的时候,原来这世界是多么得宽广!是没有边界的! 由于身体羸弱,离老很是烦忧她,为了她而打拼得很辛苦,因而疏于照顾,幸好有离熙──童年无知的他满足了邵潜藏的冒险心态。 他带着她玩躲猫猫、一二三木头人、扮鬼吓离老、拿水灌蟋蟀等等,甚至一起坐在屋顶上晒太阳,所有她曾在睡梦中做过的事情,都一一实现了。因此让她依赖上离熙,最后,从崇拜蜕变成爱慕,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但邵明白得很,她想让离熙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开不开心、好不好玩?」离熙尖叫着。 「开心、好玩。」邵同样尖叫回应。 「那我加速了喔?」 「啊啊啊……」 离熙两脚向前大迈,从安步徐行,转而奋力奔跑、衝刺及折返跑,但一双暖和的手从没松开过,两个小大人像是要抓住童年的尾巴,奋力地大叫着。 记得你说过,永远都不会再让我难过,唱歌有你的附和,甜蜜心里的苦涩…… 陪你看日出日落,一起看流星划过,你就是我命中,最耀眼闪亮的那一颗──枫语过,出自网路歌手格子兮。 但灿烂的星光却不再是我的了,它的升起和发光,一夕间,全是为了另一个人。 一阵嘻戏后,离熙累坏了,邵调皮似地戳起他脸颊,「再来玩一次嘛!再来玩一次……」 「邵,你明白吗?我,不喜欢你。」 「……啊?」邵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我这里说得不喜欢,不是真的不喜欢你,而是没有打算,与你在一起。」离熙扶额解释。 「在一起?」邵摆明听不懂得歪斜着脑袋。 「原本还是有些不敢确定,但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肯定了我对你的情感,只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无关情爱。」离熙态度很是坚定,并换了个说法。 「粗俗一点的讲,就是我见到你,只会想要照顾、呵护,完全不会想到一些坏坏的地方去。」离熙更进一步地解释道。 「坏坏的地方?」邵的脸依旧红润,但那多半是运动的因素。 「总之,我并不会一直待在你身边。」这句话,在开口之前,离熙已经想过很多遍,左思右想无论怎么想;翻来覆去,无论怎么睡……似乎直白地跟她讲清楚、说明白,伤害是最小的。 只是,纵使如此,离熙还是感到一股锥心般的刺痛。 第十四章幸福乍然降临 「……」邵不发一语,习惯柔弱的她,悄然流下了两行泪水,哭花了整张脸。 离熙不知所措,邵却是很自然地往他怀里靠过去,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是……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她这般想道,内心更是珍惜。 离熙腰间多了这么一股重量,顿时觉得有些难受,但现在若不如此对待邵,那之后……还是会如此,强扭的瓜不会甜,长痛不如短痛。他真地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在回营前结束掉一切。 哭着哭着,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离熙见到邵在哭,强忍不适,坚持着不移动身体,敞开心胸,让她尽情地往他身上发洩,而意识却逐渐向下沉沦。 直到一颗颗肿胀起来的红色圆球,将离熙痛醒为止,在这之前的他是毫无意识的。揉揉双眼,眼睛微瞇,隐约抓了个方向,便起身走路,一路上是愈走景象愈清晰,挣脱了过去的他,似乎走向了另一个崭新的未来。 丹田之内,蛇形真魂顺着血管,一路向上攀升,最后来到心头,鲜红色的石头,牠灵巧的舌信一吞一吐,与四周简直是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差异。 不断从蛇口吞吐出的气流,袭捲过整颗心脏,很是顺便地带走一层附着在上面的黑雾,牠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身体一阵抖动后,竟是蜕下了层皮,黑得令人足以深陷其中的黑。而蛇身则发生了肉眼难以辨识的变化,变得更加透亮了,有些偏一点点的灰色。 之后几天的晚上,离老与邵照样过来一起吃饭,只是餐桌上除了两老的间谈之外,两个年轻人都是不发一语,甚至连眼神相交接都没有。 见此状,离老禁不住在内心叹息,「当初的自己,要是有离熙这混小子一半的功力就好,也不会后半辈子的人生,过得如此艰难!」 隔天,离熙挥手道见,虽然回应的人只有恩然,离老与邵完全没有出现。 带着恩然准备的土豆,预备着回去分享给通铺的同胞吃;以及邵满满的不捨,离老的哀愁,他啟程了。 开始,跑! …… 回营途中,离熙找了块大石头,歇息了会儿,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从包裹中拿出水囊一口饮尽,这一路下来,少说也喝掉三袋了。 日光依旧毒辣,寻了棵大树,离熙藏匿于其阴影之中,看起了白给他的牛皮纸笔记,平静的打开第一页,嗯,「欢迎来到军营」,字挺不错看的。 第二页到第十页是个被分裂开来的大地图,上面很是详细地描写了整个军营的配置图。接下去的十几页是在叙述各单位责任,再来是好几十位的军人介绍,离熙大都不认识,唯一知道的就是虞夏──离虞夏(营长之女),註:她是个很可爱的萌妹子哟! 这……也太不短了吧?离熙暗自吐嘈。营长之女?他快速翻回前面。离昊燁(现任营长),对待部属相当和善,常与军中弟兄一起吃饭,脸上总是掛着微笑,配着他圆润的面容,亲和力十足。 大消息!黑熊,竟是前任营长的女儿……离熙震惊得目瞪口呆,竟然如此,为何她是僕役长?难怪她真魂如此威猛;难怪那些军人都说她实力惊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她究竟为何不去当军人呢?保卫家园,不是人人有责吗? 离熙摇头晃脑地想了个片刻,却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内心都是疑惑,见太阳暂时被云雾遮住了些,便是再度出发,不继续想了。 …… 一千多人精神抖擞地排成条条直线。就算没做什么事情,如此数量,光是站着就给人一股衝天威势! 「都回来了吧?」虞夏穿着全套贴身软甲,意气风发地讲道。 「回来了!」排得整齐的队伍齐声喊道。 「现在,你们看一看彼此,应该都觉得有些陌生,不是太久没见的关系。而是,我向其他僕役长要了几个人手,大概补了补差额,这段期间暂时就麻烦你们多担待他们一些,等过了这几天,新来乍到的水井僕役应该就上手了,大家辛苦了。」 话语刚落下,僕役们就发出一声喧嚣,水井老鸟们热情十足地大叫、欢呼着,高兴地跟菜鸟们打招呼。 「好啦好啦!要培养感情的话,晚上再培养,时间不多了,我还得看一下你们有没有人进步。来,把真魂召唤出来。」 我的真魂,会有进步了吗?离熙暗自期待却又害怕失望,听话地呢喃道:「充满奥秘的丹田呀……遵从我的意念吧!将潜藏的宝藏释放……绽放出属于你的光辉啊!」 掌心,再现,石头。 离熙,难忍,疯狂。 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虞夏没有骗人,真是能力强大的真魂还在潜藏,时间会证明一切,石头不再是石头,绽放出真魂的光辉……法格! 「真魂有发生变化的,马上到前面找我,严禁奔跑,慢慢走过来。」虞夏语气很是冷然。 离熙喘着粗气,忍住兴奋地走到前面,两眼发光,充满对人生无常的愉悦。 经过一名掌心冒出草丛的女孩时,她似乎对离熙的蛇形真魂很是好奇,出声问道:「嘿……这就是你的真魂吗?好可爱哟!」 「我不知道。」离熙撇头,朝女孩看了眼,金发碧眼,长得真奇怪,多半是庄外来的吧? 「你能不能凑过来一点!这样太远,我看不真切。」女孩长发一甩,似乎是想要在离熙面前展现她的女性魅力。 「我先去前面嘍!」他愈看愈觉得这女孩不只外表异常,可能连心灵也不太正常,不愿与她有所纠缠,离熙脚步加快远去。 珞,怎么会想要认识他呢……感觉没什么家教,超级……超级超级没有礼貌的!女孩鼓起脸颊,气呼呼地看向离熙背影。 「……这是你的真魂?」虞夏有些惊奇,当初她只是想要鼓舞下离熙低落的心情,随口乱讲的,没想到……竟然成真? 离熙见到虞夏神情,虽觉得怪异,却没想太多,高兴十足地说道:「头儿,知道这是什么真魂吗?」 虞夏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没有看过,不过从牠散发出的波动变化,资质很高,好,你通过了。看到那里有个墨绿色的帐蓬吗?走进去,里面有人可以辨识牠。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离熙……头儿在这里先恭喜你一声,从水井僕役毕业了!下星期开始就能够跟今年的兽血者一起受训了,恭喜。」 「受训?」 「嗯,总之先去那个帐蓬检查看看吧!」 「喔!好。」离熙有些悵然,当幸福并无事先告知,乍然就降临时,人们总是有些害怕迷惘,觉得难以理解,完全不会觉得,这些的……发生很正常,下意识就忽略掉那些,一直以来的努力。 每天,日復一日,一整年来得很是规律,没有一天有所改变的,便是扛水。从原本的十升,到后来的四十升,距离也被拉长了许多,这些训练不只是为了供应军营用水,同时也在一点一滴地改变着离熙,透过后天身体的变化,来刺激、引发真魂的蜕变,这就是僕役们的存在意义!军营并不希望僕役仍旧继续当僕役。 离熙来到帐蓬前,人龙很长,儼然整个军营只有这里才能继续检查,他急忙站在一个高大的女生后面,就怕迟疑了这一下子的时间,又多来了几个人,脖子往前探了探,想数下有多少人来着,结果视线却被一巨大身影挡住。 目测了一下,他自己一百八十左右,而这女生竟还高一颗半的头去,离熙内心颇为惊讶,暗自想像了下她未来配偶的模样,先是一百六再来慢慢向上拉高,禁不住兴头,轻笑出声,那画面光是用想的,就衝击力十足呀! 「欸欸,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哈哈……」离熙的情绪仍旧沉浸在幻想中。 「我在跟你说话欸,好歹也回应一声吧!真是的。」垮啦垮啦声响起,应该是走远了! 虽然觉得这声音好像曾经听过,但,应该只是我的错觉吧?离熙如是想道。继续想像,身高差不多拉到一百九了!果然,那画面依旧挺可笑的。 「呀!你在笑什么……是不是在偷看我呀,呵呵呵。」 「哇啊!」 「哈哈,你好白痴哟!」 「白痴什么啦!别这样乱吓人好不好。」离熙皱眉,青色大波浪长发,贴身软甲,尽显那凹凸有致的体态,一双瞳仁剪秋水,眼睛特别明亮有神韵。 「珞!」离熙惊呼,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喔!是你的石头总算蜕变了吗?咦,这是蛇形真魂吗?真可爱……咕啾啾啾。」珞童心未泯地发出娃娃音,用指头去玩弄牠。 掌心不断感受到柔腻指头的触感,离熙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阵羞红,这明明不是多么亲密的举动呀?当初揹着邵时,接触得可更加亲密,自己却没有出现这种奇怪感受。 ……那是因为我把邵当作是妹妹,而珞她,不一样!离熙暗自想道。 眼前景象,简直像极了那天受洗的情况,过往总总如同昨日,记忆犹深,那天珞似乎也是这样穿搭的。时隔近两个月,珞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常且自然得与他讲着话。 第十五章乡巴佬与君子 近三週前,离熙实在是思念过甚,忍不住双脚就朝珞,在军营的住所移动。 虽然情况已是在意料之中,但初见时,心中的惊讶并不会因此少去几分。那只是被几根骨头围绕住的心脏,根本无法承受眼前的建筑……比起白的住所更加辉煌壮阔,不是使用木头砖瓦这类常见的材料,而是石头! 最难处理使用的天然建材──低损耗性的特质,仍无法掩去它背后的高昂资本。光是建筑物本身就已如此强大,何谈里面……甚至用膝盖想,也能知道够格住在里面的,究竟都是些什么咖。 像自己这种货色,真的配得上吗?照照镜子,这等模样,配吗?离熙灰心丧气地连抬起脚,走回去都嫌累了。此时的他裸着上身,下面穿着宽松廉价的棉料裤子,指缝间夹杂一些尘土之类的脏污,显得双脚黄黄黑黑的。 对着建筑物愣神的他,耳边冷不防地听到文修的声音,带着谐謔之情缓缓说道:「乡巴佬?」 「文修前辈?」离熙抬起头,惊讶地说。 然而,如今想起,他很后悔,不是悔……想见到珞的那颗炽热之心,而是悔……抬头与文修对话,那绝对是到军营以来,所犯下最愚蠢、最没有意义的事了!就连「通铺恶梦」似乎也比文修对话更来得有益处了。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被「文修对话」所支配的耻辱,士可杀,不可辱。离熙暗自发誓,有天一定会让文修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知道吗?乡巴佬。」 「等等,我好像看过你欸!乡巴佬。啊!你是不是虞夏的僕役?乡巴佬……」 「呀……我想起来,虞夏那时跟我说什么事了!哼,区区一个石头……却癩蛤蟆想吃天鹅肉,别笑死人了好不好,乡巴佬。」 「你瞪什么瞪,有办法就去改变你的真魂呀!哈哈哈哈哈……石头,当时听到,还以为虞夏在跟我说着玩闹的,你知道吗?乡巴佬。」 「如果我的真魂是颗石头,我早就羞愧地去找面墙壁把自己撞死,别留在世上浪费资源,乡巴佬,说得就是你,丢脸!」 「话说,能不怕丢脸不怕成这个样子的,也算是项才能。乡巴佬听我一句话,早早离开军营,别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千金难买寸光阴,乡巴佬。」 「识相点、认分点,早点回去真正属于你的岗位,不要尸位素餐,佔着茅坑不拉屎。乡巴佬,像你的眼神如果再卑微一点;身体再曲躬一点,掌心不要朝下,朝上!其实就有一项职业几乎算是你的天命……乡巴佬。」 把他视作牲畜似地百般侮辱,完全是双面人的形象,明面上一个样,私底下却又是另一个样。 原来每天晨练时,他那简洁俐落的言语,不是冷漠个性使然,而是他根本不屑与僕役讲话。难怪……离熙若有似无的印象里,文修强调他的真魂不是蜈蚣而是蝎子时,神情似乎不是真的想要让大家明白两者的差别,而是一副纯粹想要炫耀的嘴脸。 离熙彷彿能够想像,文修那时费尽唇舌,难得一见的脸红脖子粗,讲得很疲倦时,心里其实一直在骂着「乡巴佬」三个字。 偏偏一群女性僕役似乎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少言冷酷浑像个冰块,无知的绵羊们,压根不明白真正的文修,无知者无畏呀! 原本晨间活动时,就很少理会文修,现在离熙甚至连他的脸、他的话,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不想接触。没有经歷过,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被大声辱骂的人,是不可能懂得他心中的创伤是何等大。 通铺的同胞自然都是力挺他,仅管不瞭解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但看到离熙那天之后的表现,或多或少也猜得出来,何况他们在军营里可没少交朋友,那天的路人何其多呀!这样拼凑下来,与事情真相也是相差不远了。 经此一事后,也就没有人再起鬨了,大家识时务地让一些不该出现的词汇,自然而然地消失! 而文修似乎也没有任何记忆,依旧是那副德性,整件事情好像就只有离熙还记得一样,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忘不掉。 那种屈辱! 君子报仇!时时刻刻! 君子记恨!十年不晚! …… 时光真是最好的药,业界第一称号不是说假的,名副其实呀!完全不存在徒有虚名的状况。 尤其说话并不是本能,它是一种经过后天学习,才能具备的一项能力。因此强烈的陌生感──力道强烈地阻挠着口舌时,离熙感触很深,开口说话其实并不难,难的是说话的对象。 何况还被文修公然侮辱过,他心里有所芥蒂,更加不敢与珞说话,毕竟她真的……消失太久了,期间也无消无息的,也没事前通知,敢情她是否真的有把离熙放在心里? 虽然两人地位真得差很多,但离熙在珞的攻势下,也是沦陷了,心中的那块凈土经「文修对话」后,他深刻明瞭已住上了珞,再容不下其他的人。 珞对他的不闻不问,文修的乡巴佬对话,虽然曾让离熙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但随着通铺同胞的支持,泰跟岳的分忧诉苦,这些过往不堪早成了成长的养分。现在随着真魂终于展现光辉,他心想得全是如何变得更强大,以打烂文修那高傲的嘴脸。 从未想过,如果有天珞出现了,再次来找他聊天时,该怎么去面对……不理不睬、回以冷淡、当面走人、对她怒骂?都不是,而是害羞到无地自容! 一切的发生,依然就像过去一样……离熙错了,错的离谱,他仍然无法忘掉珞!将过去立下的誓言打破……离熙语气轻柔地问道:「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这一切的发生,早有定数,与恩然击掌为誓的那天,讲到军营女友的时候,不可否认离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珞,骗得了脑袋,骗不了自己的心啊! 「我啊……营长说要带我出去实战咯!」 「实战?」 「嗯,一直理论式的学习,没什么助益……他是这么说的。」珞说道。 「是吗?」 「那……我走啦!你好好努力。」 「嗯。」来得快,去得也快,珞真得越来越少待在自己身边了,她是不是已经不再……对他有特殊的感觉? 珞笑眯眯地挥手道见,留下呆然若滞的离熙想道,自己跟她的差距好像愈来愈大了。掌心似乎还留着珞的温暖,离熙怔怔地摸了摸掌心,跟着队伍前进,终于在天黑前,轮到了他。 入眼处一片幽暗,偌大的空间,缓缓飘出一片片的火花,「呵,孩子呀……把你的真魂放出来吧!」 四周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说:「这是我的真魂鳞甲之火,可以摸摸看,不会伤到你的。」 离熙惊奇得轻轻碰触,陡地,无尽的影像在脑海中翻腾着,他与另一位眼睛水汪汪的孩子,在摇篮里哭闹着──年轻版的恩然正蹲低身体,柔声细语地安抚。 接着,画面一转,离熙与一位浑身沾满泥巴的小孩互拿着泥巴球,攻击对方,玩得非常开心。 「鳞甲之火,这名字很帅对吧!结果却是探测心灵的真魂,也不能说没用,但就是少了点力量……唉!刚才那些影像,是内心深处渴望的……回忆,虽然被一些不明因素压了下来,但……」 「嗯,这些都是题外话,我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真魂?」这是一张满月似的脸庞,充满天真与聪敏,两种近乎相斥的气质同时具备着,让体格壮硕的金发青年变得神秘起来。 「嗯……蜕皮了?」火花拂过蛇形真魂,吹起了一层墨黑至极的蛇皮,蛇形真魂像是受到挑斗,三角蛇头来回收缩,回应着对方。 鳞甲之火毫无反应,带着蛇皮落在了金发青年掌心,随后消散,「嘖!黑得真可以,还挺硬的嘛……再看看这副灵巧活泼的样子,挺标准的蛇形真魂,堪称是标本般的存在,还是三角形脑袋,眼球偏黄,偶而还泛着些红丝,错不了这是石角蛇。」 「石角蛇?」没有听过的真魂,离熙想道。 「生活在热带丛林里,擅隐匿于大树间隙,一但有猎物通过──撞击在树体的震荡,盘踞于上头的石角蛇一感应到,眼球的红丝便会激射出明亮,灼烧猎物以降缓其速度。牠是丛林间的霸主!」 「说实在的,从来没看过有人的真魂是牠,太稀有了,这种处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就算是妖兽,也鲜少出现。你爸妈叫什么名字?我隐约有印象……以前似乎也有过一个。」 「离恩然与离洛慧。」 「恩然跟,洛慧呀!洛慧、洛慧感觉应该是有听过的,这名字……」 「知道她吗?」离熙兴奋地问道。 「不知道欸!」金发青年露出一排白得灿烂的牙齿,微笑说道:「好啦……你的真魂很强大,恭喜了,来,这是证明,从后面走出去,交给你的僕役长。」 「好,谢谢你。」离熙礼貌性地说道。 手中紧紧抓住大小一般,重量一般的白纸,因为上面的黑字不一般,十分得要命,离熙难抑快乐,牙齿嵌进嫩肉中,很痛,但一切都,太棒啦! 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见到不怎么熟的人,离熙异如往常地点头示好,吓得有些人心神不寧,觉得是不是撞鬼了。 而,亲密如泰的,他更是夸张,直接将一袋土豆打了开来,洒上一点金粉,碰地好大一声,全部起火燃烧,接着全倒进水里,烧得更是旺,满壶水一下就都蒸发得乾凈,离熙再接再力又是洒上一大把、一大把的盐巴。 这些事做完之后,他便抱住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泰,亲密地搂住他的脖子,柔声说道:「相公,这豆子,记得……留下些,给妾身吃哟哟!啾咪,爱你。」 泰连忙推开,惊声又尖叫道:「去你的,还不噁心死人呀!不是要去找黑熊办手续,还不快去……他老爹的。」 「相公……」离熙眼神迷惘地媚了他一眼,泰顿时大起鸡皮疙瘩。 「法格!法格!」 第十六章青天白云 嘻嘻嘻,泰的惊恐表情,还是如此清晰呀!一想到那时的情况,离熙不免又是一阵窃笑。 但这里是军务处,他顺从虞夏先前的命令,不敢发出过大声响。早有耳闻,这里的文职人员个个尸位素养,坐在位子上并没做什么事,却都嚣张跋扈得很,因为他们手掌生杀大权,军营的升迁都由其控制。 所以来到这里的人,不管之前是什么样的梟雄,瞬间都变成缩头乌龟一个。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是他们的场子! 不过之前办玉鐲掛失时,离熙发觉谣言止于智者,军务处的阿姨、婶婶和叔叔们都对他很亲切温和,针对他不甚明白的地方,还会反复解释,哪像传言那般横行霸道…… 于是离熙对眼前这位虞夏小姐的状态,感到相当不解,非常不急不徐地沟通着,素来兇狠放肆的她,如今却像个小绵羊,姿态放低再放低,生怕惹人不高兴。 「嗯?离熙,妈妈离洛慧?」 「妈妈是洛慧?」 「是上次来办掛失的那个孩子?」 「嗯,没错,是他。」 「既然是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啦!」 「也对,毕竟是洛慧呀!有什么需要处理的?」 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后,虞夏神情恍惚地取得──人事异动的相关文件,至于新玉鐲一般是要五天,但现在却得到只要两天……就可领取的答覆! 文职人员们亲切地说道:「离熙弟弟,欢迎下次再来呀!」 这番亲昵的言语,让离熙弟弟一股恶寒,能不用来这里当然就不要来,这样的念头在亲身走过第二趟后,更加得坚定了。 虞夏满肚子的不爽,自己身为前任营长之女,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新兵,她感到不可思议,不过照他们的样子来看,羊毛出在羊身上,摆明是看到洛慧二字才变样的,洛慧、洛慧这个名字好熟悉呀! 可……怎么偏偏就想不起来!虞夏懊恼自己这颗笨脑袋。 连僕役长本人都这般想了,更何况是那些一同前来的水井僕役,离熙在内共九名年少男女,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来,但心情却比第一次更加亢奋。 原来那些文职人员,态度也可以如此得亲切有礼貌呀!连处理事务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虞夏本有打算跟他们耗上一整夜,没想到短短一小时不到,就完成了所有相关手续。 十人团里有八人怀着说不出的激动,一人带着无奈的笑,一人则面露不悦,并朝军务处,比了个大大的中指加大拇指,随后大笑扬长而去。离熙直吁了一口气,暗道:「干他娘的讚……这到底是谁教她的?」 不用说,显然又是某两位行为不端的人「教」的。 九人团相互看了看彼此,很好,都不是同一个通铺的,稟持着对生人的警戒或羞涩?打声招呼后,就各自散了。 离熙顺着虞夏刚才离开的路走过去,才绕没几个转角,就看见一面斑驳的墙壁上茶褐色的通体大字写着离洛慧。下方是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简单明暸。 这整面墙壁是对战争有着巨大贡献的人,才有资格被写在上面,往右、往上、往下、往左满满得都是歷代勇士。连虞夏的爸爸,实力达到圣的前营长都没有出现在上面。洛慧,究竟是何方神圣? 「怎么了……头儿?」离熙抬头往前一看,就见到虞夏一脸痴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虞夏缓步走到离熙身旁,难忍哽咽地道:「这是你妈妈,对吧?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离熙同样眼眶泛红,小脸红通通地盯着虞夏看,然后摇头。 「你不知道?」虞夏质疑。 「……」离熙眼神坚定地点头。 「那好,跟着我来!」虞夏这回重拾往日霸气,气势如虹似早晨啼叫的公鸡,昂首阔步,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军务处。 她一进门,十几双眼睛就唰唰地盯住了她,不能输,他们只是一群毫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我可是堂堂的兽血者,虞夏如是想道。 挺起胸,大声说道:「知道洛慧是谁的,可以……麻烦,出来一下吗?这位,离熙……弟弟想……」声音愈说愈小声,到了末尾更直接消弭于无息。 离熙暗暗吃惊,黑熊在军营里一向是横行霸道的,没想到却有能令她颤抖的地方,这点很重要,他悄悄在心中笔记起来,还点上了好几颗星星,特大的那种。 「洛慧呀!虞夏,你不知道?」 「对啊!虞夏这才多久之前的事情,你就忘啦?」 「欸,不对呀!那场战争虞夏妹妹不也出战了。」 「咦?那不就是虞夏妹妹的第一次上战场吗……」 「哼,亏她还是什么营长之女,笑死人了!那场之后,竟然就怕得自降身份,跑去当什么水井僕役长,根本就是浪费人民的纳税钱,培育出这么一个废物。」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个头不高的老人劈头骂道。 「文德先生,请你嘴巴放乾凈一点,要不然我怕我制止不了……我自己。」虞夏双眼血红地直盯着老人污浊的眼睛。 「哼,我又没有说错什么,你就是个废物,连我儿子的脚毛都比不上的废物!」 虞夏背后慢慢浮现出一道虚影──狂爆地熊,牠恐怖的指甲内缩,蜷缩在掌心,并举到她的嘴唇,紧紧贴着。 然后……空气中飘来某人的哭声,瀰漫出一股浓厚的湿气,虞夏夺门而出。 「头儿,头儿。」离熙也顾不上心底的疑问,赶紧追上去才是最重要的。本来以为虞夏早就跑远了,没想到,一个转弯而已,就见到她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哭泣,像是与父母走失的女儿一样。 离熙从袖口掏出一条绣着青天白云,很是秀丽的手绢递给了她。虞夏随手接了过去,完全不看来者是谁,手绢覆上她的五官细心地擦了擦嘴脸。擦了很久,中间也发出了几个擤鼻涕的声音。 离熙看看青天与白云,面貌有些羞红,见虞夏用得安静,不敢说话,省得破坏了她的兴致。 「这手绢,我拿回去洗一洗,再还给你,别看天色了,一整天都是晴朗无云的,我知道这手绢之前被用过了,之后……看还是会有人用。」 离熙背对着虞夏,听见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提上心头的紧张这才放了下来。「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妈妈,为何会在那面墙壁上。」要再回去问他们吗?可是场面被弄得那么僵,但自己又好想……知道?该怎么办? 离熙无奈地踢着碎石头子,不知如何是好。套在手腕上的玉鐲却突然颤抖起来,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翠绿消失,再亮起来的色彩是红,血一般的红。以军营为中心,五点鐘方向,兽潮来临! 这次,依然来得快速与吓人,离熙暗想,不过这次的他身处军营,应该没什么需要警戒的吧?才刚这么想,先前在军务处内成功激怒虞夏的老人声音赫然出现。 「小鬼,停下你的脚步。呼!」文德喘着大气说道。 「怎么了?」离熙扭头看向文德那皱得像肉包子的脸。 「呼……你慢慢,地慢慢地过来,我这边……可以吗?」文德轻声说道。 「是……妖兽?」离熙猛然吸上一口气。 「嗯。噢噢噢!不要急,小鬼,慢点,不要激怒牠。」文德声如纹蝇般地说道。 离熙也注意到了,一团黏丝沿着樑柱垂降而下,以极为优雅的速度逐步接近他。然而,那头妖兽狡猾地躲藏在阴影之中,就像是名职业刺客,确认猎物真得死去之前,绝不露面。 两人的心弦绷紧到一个最高点,连呼吸似乎也停止了下来,离熙像是没有发现牠一样,仍旧信手间步,身躯却渐渐地往后退。 「很好,很好……小鬼,就是这样。」文德张着嘴,以唇形鼓舞离熙。 「嗯,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离熙在内心为自己打气道,瞄了一眼,愈来愈靠近文德了。 情绪逐渐放松,越过文德,抓起他的手,接着往前暴衝,一举跑到军务处的门前,却发现,打不开! 离熙惊恐地眼神乱飘,止不住内心恐慌地捶打起门,咚咚,回应给他的却是红肿的手掌,以及纹丝不动的门。 不放弃,离熙继续捶打。 「小鬼你不错,爷爷很看好你,有,我儿子的风范,咳咳咳咳……」 「老爷爷,会疼,就别说了!」 「你跑吧!那些人,你还不瞭解吗?咳咳,我只不过出去解手一下,想要再进去却难如登天了。」文德缩起身体,满是纹路的手覆盖上肚皮。 「老爷爷,你撑下去,我会让他们开门的。」 「呵!别看他们前一句洛慧,后一句洛慧的,咳……叫得多甜,全都是群自私的家伙。咳!你快走,回你原本的地方。」文德污浊不清的眼眶,突然冒出一道精光。 如同传闻的回光返照,文德猛然觉得全身充满精力,他站起身来,抓住离熙的手,朝某条反方向的路快步走去。离熙愣了愣,文德的力道彷彿洛缚朱铃,紧得难受。 「你看到的那团黏丝,是独角蜘蛛失手射在柱子上面,你可是差点就被打中。牠擅常躲在暗处,像发射子弹一样,将自己嘴里所凝而成的黏丝团,朝目标飞射去,黏丝具有极其猛烈的神经毒,能在瞬息致人于死地。有些变异的,甚至还带有腐蚀性,是一种极兇险的妖兽。」文德节奏流畅地说道。 第十七章大天使 偌大的军营在这一刻,遍地艷红,像花海一样盛开的场景,并不是朱血,而是赤屠!战旗随风摇摆不定,但根基却如同天柱般屹立着,兽潮来,赤屠现。这佈满视野内的战旗,有大有小,象徵着拥有者的实力高低。 赤屠的功能不仅仅只有鼓舞士气,还有求救和集合的讯号在,数量庞大的妖兽如潮水般涌来,一般兽血者军人是无法抵挡的,只能往身边地面插上……赤屠。大的代表集合,小的代表求救,通常能发出集合讯号的人只有圣阶兽血者,但在一些特殊状况下,贤阶的也可以。 此时,离熙与文德正是往一处插着小赤屠的方向去,虽说小却也有二十尺那么高,若是大的,数千尺也是常见。 「就在军营之内,这些妖兽还敢来侵犯,胆子贼大的。」表面恢复精神的文德,中气十足地说道。 不过这满山满野的红,就表示目前情势,人类是佔上风的,妖兽不要命的偷袭,并未获得与之能以匹配的战果。离熙如此一想便宽心了,现在手边比较需要担忧的,就是文德伤势。 在遇见离熙之前,不知道他解手时发生了什么事,肩上有着两道明显是某妖兽獠牙划过的痕跡,一路奔跑,更加剧鲜血淋漓的速度。致使体内能量不断流失,让文德一直摸着肚子,似乎这样就能够舒缓压力,除了对于死亡的抗拒,离熙想这种面临伤口的态度,也是让他回光返照的主因。 这般模样很是触目惊心,虽然知道文德不会害他,离熙却依然觉得一股源于老爷爷的恐惧在心底瀰漫着,毕竟他一直滴着,血呀! 看着老爷爷的佝僂身影,再配上那一路流下的血渍,文德的移动速度又不缓慢,场面说不出来的怪异荒诞,所幸……快跑到那小赤屠了。 虽说小赤屠是求救用,但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条文终究是死的,战况却是灵活多变的,又知道圣阶兽血者就不会需要求救? 离熙祈求,拜托别那么衰,碰到真是在求救的小赤屠,文德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个小赤屠去。他的血跡就像是一片草地猛然出现的一朵花,很会「招蜂引蝶」先前有许多缠着别人的妖兽,一闻到「花香」便纷纷转移注意力,目标全改成亡命的两人。可想而知,这短短的路上,碰见了多少奇形怪状的妖兽,离熙暗暗咋舌,他的世界观真是太小了。 幸好,军营里有抵抗能力的军人,都誓性命于生死之外,个个衝上前能挡则挡,才使两人终于磕磕绊绊地,远离妖兽重点危害区域。眼前的小赤屠彷彿近到触手可及了,这让离熙热泪盈眶、欣喜欲狂;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和一名「外厉内荏」的老爷爷,在烽火之间,竟然可以走这么远,从下午的蛇形真魂到夜晚的兽潮入侵……今天未免也过得太充实了! 日落后,虽有皎洁月色与灿烂星光陪伴,但过去有任营长仍是感到光线严重不足,因此在他的要求下,军营有了营火处,职责主要是营建光线与火花。 离熙一直觉得这更是个尸位素餐的处所,但现在他……恨不得穿越时光,将过去的自己认真上一堂思想教育,那位营长真是有远见啊! 透过矗立在地的火炬,与四散于空中的片片火花,像是金发青年的鳞甲之火,离熙望见了,模样很清楚,即使放在三城也是无与伦比的建筑物,灰黑色的外表,透露着刚强冷硬,充满稜角的设计,很张狂。环境能够塑造出一个人的个性,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通常人就会长成什么样子,都说宠物像主人就是个很日常化的例子,孟母三迁也是一样。 这样的建筑不可能有第二个,放出小赤屠的想也不用想,一定就是住在里面的人──珞与那些将军的弟子,离熙右手指甲狠狠掐入柔嫩的掌心,想起昔日文修对话,脸上浮现忿恨,在火光映照下,眼角蒙上一层阴影。 文德看到人影后,脚步更是飞快,一下子就被小赤屠旁的一道人影给抱往屋内。见此状,离熙躲在远处,松了口气,虽然文德曾经侮辱过虞夏,但凭他救过自己一命,离熙实在难生反感。 建筑物下的另外六道人影,肢体动作很是激烈,似乎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而争吵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两个人走出来,绕了四周几圈,总差些距离就能发现离熙,但他们巡视得并不认真,很随意地绕过去又绕过来而已。 几回下来,离熙勉强算是确认了那六人的性别,四男两女,若再加上带走文德的那位,一共七人。心中禁不住泛起一波波苦涩,如海浪拍打在死灰的不毛之地。文修或许说错了很多,或许也说对了很多,癩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许说对了! 自己怎么可能配得上珞呢!选我……凭什么?明明还有他们跟他们,军营里什么都可能会缺,但男人、男人是最不可能会缺的。 虽说男人没几个是好东西,但那多是指基数不够大的状况下,军营里多少男的,不可能会没有配不上珞的男人。光眼前出现的就足有四位!自己或许真的要识相点,认分点,别再妄想着她…… 而且她从未表明过,也许、或许及可能这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的单相思。长夜漫漫,寂静当下,飞舞在周围的火花会儿黯淡,会儿明亮,且又稀稀疏疏,就像是离熙想着珞的那颗炽热之心,熄灭不定。 「可笑吧!实力愈强大的人愈惧怕……死亡,而不敢身先士卒──弃身后的平民百姓于不顾,甚至是拿他们做挡箭牌!」 一道声音,驀然出现。 「你是谁?」离熙大惊,身形一晃,跳离原地,恐慌再度浮上……那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心神。 「放心,我不是妖兽……」轻飘飘的语气,完全不觉得突然出声,惊吓到别人,是多么无礼的表现,反而觉得离熙有些大惊小怪。 「你在哪里?」 「上面。」 上面?不是妖兽却在上面?离熙独自面对如此诡譎的情况,他很想大叫,却不能叫出声来,因为珞就在附近。 张开嘴巴,假装在尖叫──或多或少释放出了些压力,但一时的舒缓却挡不了多久,曾经见过的黄绿色眼球如今放大了无数倍,简直与离熙只有一手之差。 法格!这不就是当初的那隻过街老鼠,噢,不……不、不是、是天空王者。离熙连忙改口,那尖锐的鸟喙近在眼前,实在是很难不对牠大起尊敬。 这隻鸟长得跟漂亮的蹺斑差异甚大,尖得活像根钉子的喙嘴,削瘦如同竹竿,浑身上下没半点所谓的曲线,身前身后就两个板子可言,也不知道牠是怎么在天空飞翔的。 「是您在讲话?」离熙抹去额头上的汗液,态度很恭敬,简直差没焚香拜拜了。 「你,最好不要再躲起来,他……快来了,现在赶快跑进那栋建筑物里,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谁、谁快来了?」 「他!」 法格、法格、法格、法格、法格,我人生过得很精彩、很丰富啦!老天爷您实在是不用再增添色彩,我怕我会吃不消的,感谢您对鄙人的宠爱,但今天的我真的不需要了……不需要了! 因为天空王者话才落下,世界就化做荒芜了,年代久远的残垣断壁,处处斑驳,阴暗的墙旮旯里充满苟且偷安的生物,凋痿的鲜花上,爬满了无尽的灰黑色小点,密密麻麻的都是肉眼看不见的寄生菌落。 那隻鸟、身边的火花、不远处的壮阔建筑物、与妖兽奋斗的吵杂,随着荒芜降临,就如同泡泡,只是连啵地一声也没有,就消失于无形了。 这种世界突然变样的感觉……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啊,离熙原本以为自己会出现惊奇或害怕的感受,没想到并没有,只有对于未知的幻想跟期待? 「这世界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侵袭下,基本上是杳无人烟了,地表之上充满着核幅射能量,完全不适合居住生存,恶劣环境迫使人类迁移至地底之下,无奈没有太阳的世界,同样地……不幸!」 「象徵着新生命新世界的澄阳,挟带万丈光芒,神圣如传说中的大天使,祂降于世间,见证普罗大眾的不幸,并以温热具有治癒性的灿烂,照耀、拯救人类。」 这样的两段话,如同某人的啽囈,模糊不清,但离熙却能听得一清二楚,不可能是因为他意外开啟了什么新能力,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真的很令人讨厌。 「这一次,你逃不掉了哟!」冷冽如万年寒冰的语气,分明在说着杀人,却有种……女人在床上的娇媚。 澄阳、万丈光芒、鹅蛋脸女人,三者一起从远处的山头来临。她眼神透露出期待,仅遮住上半身的运动短袖,被高高耸立的胸部顶了起来,下身则是尽现美腿的贴身长裤,黑色的长发盘在头上,全身充满了魅力。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你是?」 「呵呵呵呵!熙,你还真是可爱呀……当初那样地玩弄人家,现在却表现得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人家很伤心啊!」女人皓齿轻咬着薄红嘴唇,微躬着身,更加强调前凸后翘的曼妙曲线。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原本这鬼地方很成功地使离熙感到的压抑超过期望,但在这位女人出现后,末日气氛斗然就荡然无存了! 第十八章大洪水灭世 「笨桶!」荒凉的原野上,一男一女相隔着数丈,彼此对峙中,而女人跟雪一样白的纤细手腕,突然往上一比。 伴随话语而现的是那天的,窥视! 蔡杰的映射蛾蛉拍打着透明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进一间用茅草搭建而成的简易厕所,其裸露在外的孔隙虽然不及肉眼,但已能让牠的细小身躯挤了进去。 凭空出现的一段影像突然停止了播放,偌大的天边就这么地聚焦在一隻小小的昆虫上,非常得突兀,却又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和谐。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离熙惊恐得连话都讲得不清楚了,抖动着右手指向女人。 「傻瓜……你应该知道答案的啊!不要害怕它,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相?」 「讨厌,不要逼人家讲得那么仔细,好不好?」 「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佳立?」 「宾果,可惜这不是有奖徵答,猜对没奖哟!而且也猜太久了吧……还让人家给出了那么多提示……」 「佳立是男生吧?可是你……」 「噢,是不是想要人家当你的奖励?我的笨桶。」说着,女人就往离熙跨出好几步,皎好的脸蛋即便近看,也没能看出什么瑕疵来。 「你等一下……你怎么可能会是佳立?」 「可是……人家已经等不及你了!」女人大步迈向离熙,激烈的奔跑,使得她身体较为凸出的部分產生了板块运动。 虽说年记上还是个小男孩,但在军营待了一年的时光下来,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灵,都已经有了很大一番的变化。离熙明确感应到躯壳的剧烈晃动,尤以下半身为最,这种晃动感,不得不说很棒,真的很棒! 可惜这种单纯的晃动感并不长久,就在她距离只剩最后半丈左右时,她变了……离熙的心神也总算回来了。 长相兇恶,头上有两隻青金色尖角的妖兽,身上花纹十分繁复,两个大如牛铃的鼻孔一开一闔,喷吐出的气息十分庞大,快垂至地面的肚腹有着如钢铁般的光辉。后背还黏附着着四颗碧绿色的石头,模样十分地特殊古怪! 这头给人威压十分强大的妖兽,在这短短的距离内,快若雷霆地亟欲衝奔至他身上。面对这头似牛形状的妖兽,离熙吓得简直是忘了要呼吸,整张脸呆滞的望着牠,表情傻愣归傻愣,肢体动作却是毫不含糊,迅捷如电地一个打滚,从右边翻滚了过去。 妖兽的尖角恰好顺着设想的路线,穿刺过空气,牠气呼呼地大吐着鼻息,脸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红晕,躯壳的色彩一下鲜艳了起来。并且还自额头散发出,一股股气势弱小的青色气流──自由自在地流动,小归小,毕竟还是牠喷吐出来的,其所拥有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覷。 这个说自己是佳立的美丽女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一头二狗子般大的怪物……牠、她真的会是那个胖子?可是他的真魂不是封虻吗?一隻虫子,而且佳立的实力不是骑阶吗?怎么会有办法直接变出一个不一样的地方?然后一下是女人一下又是妖兽,这怎么搞的?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是军营的军人吗?纵使跟我有些仇恨需要处理,怎么会挑选在兽潮来临的这种时间?不先去保卫家园吗?离熙感到疑惑难解,眼前发生的种种,无一不再刺激着心灵,破败的景象:发狂的猛兽明明先前还是位魅力十足的女人。 除了疑惑眼前,他还疑惑着自己,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却还比当初扔掉玉鐲的那时要冷静,照理来讲他应该是要怕得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地哭了呀……怎么反倒觉得有趣起来? 离熙抱着悠闲看戏的态度,手托着下巴,神采飞扬地打量着妖兽。虽然牠性情颇凶暴,但五官就跟牛一样的憨厚,让牠有种特殊的气质──愚蠢且残酷。 会不会散漫过头呀?妖兽一副正在匯聚能量的样子,而离熙却是一副在观赏艺术品的模样。 如此,他的下场显而易见,就是被妖兽撞飞…… 像是一颗被被全垒打击出去的棒球一样,离熙精壮的肉体像是纸摺的飞机,路线起伏甚大得斜飞了出去,整个人像被擤过鼻涕的纸团……扭曲变形。 妖兽所在的空间忽然一阵碎裂,从中慢步而出的人不是谁,正是佳立! 他不復以往的肥胖,身体高大健壮,散发出威武的气息,全身只穿了条裤子,赤裸的上半身伤痕累累,脸上掛着亲切的笑容,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我说过,杀掉你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每往前踏出一步,毫无光彩的地面就有一道土黄色的波纹扩散开来,以脚掌为中心呈圆形,当佳立走到离熙身前,背后的波纹已经组成了一种奇异图样。 他停下脚步,瞳孔闪过邪恶的红色光辉,灿烂的微笑如同日蚀,光明的一切斗然被吞噬得一点都不剩,伤痕更增添出一股强烈的气势。 一记充满力道的右上鉤拳,就往那脆弱的下巴……击去! 骨头碎裂声,十分地响亮,离熙痛到脸都皱成一团,悽惨的鸣叫着,佳立将他强硬地压在下,双手尽往脸上打去,「瞧不起我的人……我会让你们好好享受我所经歷的一切,绝对不会再容忍了!。」 佳立一拳接着一拳,尽往死里打去,绝不手软地双手并用,把离熙当作沙包似的,无止境、无范围的殴打他,身体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不放过。血液四溅,有好大一部分喷到了身上,他却毫不在意,桀桀地笑着,嘴脸跟着离熙的伤势渐重,更加地歪斜,令人有些不寒而慄。 佳立殴打得浑然忘我,几乎没注意到这个世界的背景色调不再是了无生命的死灰不毛,而是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土黄大地。 像是奉承着苍天旨令,要肃除世间所有罪孽,铺天盖地的沙子如大洪水灭世,自崇山峻岭被呼唤而出,挟带着惊天动地的声势,扑向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温热具有治癒性的灿烂,在高速磨擦之下,每粒沙子都如同地底巖浆,足够洗去人类自己造出的「不幸」,以此作为拯救的一部分。 轰轰烈烈,高温黏稠的液体扫去一切阻着它的事物,欲还给这世界一个,乾凈! 佳立听到声响,转头察看,这景象壮观到他还没来得及讚叹,就惊吓地掐着离熙的脖子,朝身后直衝逃奔。 离熙立刻出现呼吸困难的痛苦神态,血管彷彿一条条粗大的蜿蟺,逐渐浮现凸起,绵延蟠曲如虯龙,若有人手指覆盖上去,能清楚掌握到何谓血液流动感──十分地强烈。 「放下离熙,我留你一命。」 「去吃大便比较快,他,我杀定了!」 佳立手脚迅捷如电,死抓住不放……离熙的颈项愈发地紫红肿胀,而且他的身体在之前的痛扁,已经如同一块破布,并失去了自身的意识。 「你再不放下他,就休怪我以大欺小了!」 「哼!臭婆娘一个。」 「咚!咚!咚!」连续三个震耳欲聋的踏地声,意味着其身躯之庞大,挟拔山超海势,狂爆地熊现身于这片大地。 牠每走一步,就使得天空一阵电闪雷鸣,将世界照耀个一清二楚,佳立脸庞愈发得苍白无力、心神不寧,表情有些骇然,他禁不住大喊道:「离虞夏,你真的进来了?」 在雪白得发亮的天边,渐渐涌现出一抹青天,其中聚集成堆的朵朵云彩,就像是飞舞在空中的花儿,五顏六色,为这个枯寂的世界带来真正的救赎。 此刻站立在雷电里的虞夏,身影神圣如传说中的大天使,降于世间,与亡命之徒──佳立,以及他的人质──离熙,一同见证着这些的变化。 「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已经留情好几次了……真以为炎鳞龙魔护得了你一辈子?」话语刚毕,佳立就像是放弃了一样,放开离熙,瘫坐在地,四肢极为放松地伸展着,这似乎就代表投降。 「我告诉你,下辈子安分点,别再认一个畜生做主人。」 虞夏毫不领情,右手一挥,狂爆地熊朝地一蹬,呼喇的一声,硕大的熊掌就划过佳立身体。纯粹的鲜血从肩头一直线到背脊的裂口,像是喷泉一样,不断涌出,源源不绝,为这世界再注入了一种新的顏色。 「这奴僕没用归没用,好歹也是你从法庭上救出来的,就这样死了,没关系吗?」虞夏忽然脖子一转,眼神如电的直盯着一隻,突然出现的丑鸟! 「小姑娘胆识不错哟!只可惜你认错人了。」天空王者驻足在狂爆地熊的头上说话。 「你是?」 「真没想到,我竟然看走眼了,不过这奴僕沾染上的气息还真不是普通的浓厚,看来颇得他的疼爱,既然如此,怎会让他就这样死了呢?」 「炎鳞龙魔跟你有什么关联?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真是奇怪……」天空王者浑然不搭理虞夏,自顾自地呢喃着。 鸟爪往内微一收拢,然后又轻轻放开,抓挠着狂爆地熊的头顶,像隻烦人的蚊子不断挑衅,狂爆地熊目露凶光,黄澄澄的熊掌一下、两下地尽往其招呼去。但天空王者丑归丑,身体可是灵活着,左闪右躲地,感觉能跟牠就这样玩一辈子。 狂爆地熊怒了!向来就只有牠戏弄别人的份,从来就没有人敢如此调戏牠,加大力道,划过空气的声响如豆子爆开,霹靂啪啦地。 天空王者却更开心了!闪躲得不亦乐乎,可想而知的后果,就是狂爆地熊爆了自己的头…… 这一爆的后果,就如同曾经的不周山──天柱坼,地维绝。世界整个就分崩离析了,跟整面镜子乍然碎烈开的感觉很像,就是一瞬间…… 虞夏呆住了,飘过她身边的火花,脚下是一具动也不动的人类躯体,她回来了……弯下身,将躯体翻了个面,血肉模糊,但仍能辨认出那是离熙。自怀中掏出那条青天白云的手绢,盖住那残坏的脸,轻笑着说:「这下手绢……可就不是我弄脏了。」 高空之上,一隻丑到不行的鸟儿,如王者一般,傲视着下面庸庸碌碌过活的生灵,鼻息间满是无法用言语道出的鄙夷不屑,牠睥睨物表,彷彿超脱于俗世之外! 第十九章千里共嬋娟 「你醒啦?熙。」珞的声音有些乏力,不復以往的活泼热情,似乎是因为不满而发红的脸蛋──无瑕剔透,宛如水晶雕刻而成,长长的睫毛不停眨着眼睛。 「金童玉米、女貌狼才?」离熙悠悠醒来,神色如常。 「蛤?啊啊啊……你好讨厌呀!」珞娇嗔满面,甜美笑容再度出现。 「不准再皱眉头喔!你笑比较好看。」离熙伸出左手,轻轻抚摸过珞的脸颊,并撩拨开她的长发,让她的耳廓得以透透气。 「我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请你停止呀?」 「你要是想要,确实可以,呵……」 「好,不过我是认真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好。」见到珞的表情严肃起来,离熙下意识地就想爬起身子,挺直腰干,跟她平视。但筋骨间传来的阵阵剧痛,迫使他不得已停下动作,再度回去躺卧的姿势,「这里不是军医中心吗?」 「这里是呀!怎么了吗?」珞挑眉看着离熙答道。 「我不是……是玩鬼抓人受伤的吗?」 「不是,鬼抓人受伤都是春天的事了欸,现在都快秋天了。」 「秋天?那我为什么受伤了?」 「这正是我想要瞭解的……」 「啊!我想起来,我是被佳立那王八蛋,啊……法格!真他佳立的法格!」离熙大喊着。 「佳立,谁呀?」 「一个王八蛋……」 「熙,还好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离熙看向珞清澈明亮的瞳孔,不知道自己又昏过去多久,她该不会又像当初一样,每天起早贪黑的照顾,完全不顾身体,把自己给累坏了? 相较之前的软嫩,脸颊处的肌肤明显乾燥了许多,整体皮肤也都黯沉了不少。仅管我们俩的能力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珞却依然把我放在心上,那么身为男人的我,又怎能放弃掉她? 刚醒来时,离熙还以为他是因为内伤而在这里的,所以才那么大胆地挑逗珞,却没想到刚啟动的脑袋,其可信度跟岳的话其实一样低。 那样得跟珞胡说八道,她却也如往常一样得跟之乱讲话,就证明她并没有忘了他,依然对离熙十分关心,那些日子的不闻不问,可能是因为有事,毕竟她是营长的弟子。 离熙愈想愈觉得,之前的他很不道德,怎么可以对珞胡乱猜测,她怎么可能真得也没有感觉?没有感觉,会一直来找他?会託说要照顾他而迟迟不回去? 这一刻,离熙无法否认内心竟出现了想要亲吻珞的念头,但目前他自是无胆去实践,不过这念头却像是一颗橡树种子往心里播了种,只待有天破壳而出,接着发芽,然后形成一片绿荫。 一字一句地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鉅细靡遗地全告诉了珞,只是这段话很长,特别长,足讲了两个日落才结束,其中不免也有他们打情骂俏之故,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讲完了。离熙纯真得以为当来龙去脉交待清楚之后,他就能跟珞再次重温过去那段美好时光。 孰料,第三个日落过去,等待了一上午的离熙,仍是不见珞的踪影……他不敢多想,将原因推导向了营长弟子,这个特殊的身分。 绝对、绝对……绝不可能是珞忘了他吧? 应该不是吧? 可能……不是吧?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或许是被其他事情耽误了,没关系,她总有一天会来的。 珞,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才一直……一直一直不来找我的。 没错吧!她肯定不是忘记了,肯定不是! 日升日落,月也升了又落,被伤势束缚住的离熙,孤单看着窗外明月,这天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二十七天,珞始终没来,但秋天却差不多要来了…… 那时讲起事发经过时,离熙就不断地发出笑声,珞觉得莫名其妙,但他深深瞭解想笑的缘由,直到现在,夜深人静时,偶而想起还是忍不住笑意,放声大笑──伤成这样根本是自找的,如果有想过闪躲的话,根本不会如此严重。 因而常遭来附近居民的抗议,敲墙壁的都算小桩了,最猛的是隔壁小王的爷爷──老王拿着一把西瓜刀,厉声喝道:「小鬼给林北闭上嘴巴,吵到林北乖孙睡觉了。」 好吧!说到这里,离熙承认老王拿西瓜刀这件事是唬烂的,治伤养身的这段时间,真得太无聊了,脑子情不自禁都会想到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但捉摸至今,他仍是想不透,那天、那般情景,怎么就是不会害怕?是因为直观感受的能力有所增强吗?早就预料到自己死不了……会被虞夏所救? 不管这些了,日子终究是要过的,往事就让它们留在过去的时空吧!总有一天自己会明白的。离熙这样安慰着自己。 除了每天早上与晚上的换药,会有医士进入外,其他时间便鲜少有人。泰跟广德他们因为人数眾多,来的时间还要先猜拳,决定是哪些人先进病房,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凭藉着广德活灵活现地摹仿,离熙大概能想像得出那是个多么滑稽可笑的情景。 「离熙!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为了让这里的伤患能获得良好的休养,军医中心虽然没有明文禁止,但都约定成俗了,毕竟这是件好事──病房内,非医士等相关人员都不应踏入。 要不通铺同胞他们早就每天活儿一结束,就来闹离熙了,哪有时间让离熙赏月,还能吟诗自娱「千里共嬋娟」,差不多也把白的笔记看个里外通透了,剩馀的空白页全被他写上了一堆文句,用于抒发空虚的心灵。 日子无聊得快发霉了,纵使这种声音明显是来找碴的,离熙也觉得满心欢喜,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有人来找麻烦。 许久未见,因为上次正眼看他时,已经是两个月多前的事了,之后离熙能闪他多远就想闪他多远……完全没料想到,文修竟然留起了头发!只是从那凌乱不堪的样子,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因为有烦心的事情缠着,无心处理。 因为他的眼眶一阵红,天晓得那是要哭了多久,才能对身体造成如此影响,整个人看上去要多惨就有多惨。 但他闯进病房也就算了,还大吼大叫着,孰可忍,孰不可忍呀!还没等离熙回过神来,文修已被值班的医士用真魂给弄晕了──但方式很特别,只见那名男医士从掌心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棒子,后端长有锋利无比,发着寒光的金属细管,然后,文修就倒下了。 堂堂六尺男儿,竟就这样晕了,真让离熙开了个不算小的眼界,日益坏心的他,不自禁地腹诽,这算不算是一个把柄呀! 惹人生厌的文修一走(被拖着),离熙的心难得不是一阵轻松,也许是真是因为日子太乏味了,每天起来就是洗脸吃饘粥,说是对身体有益,但就算是山珍海味,日復一日地吃终究会腻,何况那还不是。 接着跟个老人似的,被年纪足可以当他妈的大婶医士揹在身上,被动式地送往各处接受治疗,因为太久没有主动使用躯干,所以身体各部位都僵化了,需要逐渐恢復。 老实说,撑着那个墙壁走路很痛没错,但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光用想得就觉得医士们刻画出来的蓝图不是一般得扯,简直比扯铃还扯,毕竟离熙现在是连抬脚都嫌吃力了。 如此反復地做着復健,却不知是哪里出问题了,都快一周了……却还是无法走出第二步,可医士们仍猛说进步飞快,快在哪里? 虽然被大婶医士揹着很丢人,因为离熙看上去可是好手好脚的年轻人,相较于其他──无不是缺手缺脚的,甚至是长年与妖兽奋战的资深老将军,这些人的青春可说是全砸给军营了。 不过大婶医士并无因此瞧不起离熙,现在的她几乎能算是个「坐骑」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照顾过那么多伤患,她从未见过有人伤得那么重,却还是活了下来,且个把月全身上下的关节处就都復原的七七八八。 离熙很喜欢「坐在」大婶医士的后背,这让他有走路的感觉。真得长期住下来后,离熙才发现原来医士的真魂有这么多种,而不只是圣光而已。 像那个金属细管的真魂别看着模样吓人,其实牠很胆小,是一种极度畏光的昆虫,长得那么大隻主要是为了威吓天敌。然后以血为食,如果在荒郊野外里,看到乾瘪的尸皮,没错连骨头也没了,通常就是牛蠓血蚊干的。 牠在医学上的功用,基本上就是吸血、验血,判断人体目前的健康状况。 至于大婶医士的真魂,其稀有度即便是在这军医中心里,也算是少见,牠并没有实质性的医疗效果,却胜在皮毛柔软舒适,移动速度快,并有一种体味,能使闻到的生灵寧静下来,在民智未开时,甚至被某些民族当作是神祇。 牠就是,云澜鹿!很神奇的一种妖兽,牠独自漫步在森林里,无条件地带给四周「幸福」,然后就走掉,消失了……像水雾一样,说散就散,曾不吝情去留。 这样的特质也难怪,被当成是神! 离熙轻叹一口气,夜深了,明儿还得復健呢!那可把人累的,索性就别再想了,日子就是这么无趣乏未,再想下去,生活也不会快乐起来。 今日事,今日毕,明儿再找人探听文修的事吧……睡觉比较重要。 第二十章顺天而活 为了避免任何过激举动出现,文修被关在禁闭室里,不过此禁闭室非此禁闭屋,里面的东西可齐全了。他当时尽心尽力呵护文德的情形,中心的医士们都是有目共睹,偏偏人定胜天……这会儿就是在文德身上失效了。 依凭着文修在军营的地位,文德接受的治疗可说是中心所能给的最顶级了,却仍是拔河赢不过死神…… 离熙嘴唇贴近手腕上的玉鐲,这是上个月虞夏拿给他的,那天她没说些什么话,就只是又抱了他,如果说上次的拥抱是一下,那么这次却至少是十下起跳了。 闻着那异于「幸福」的体味,心却涌上了更多的幸福……无须言语,拥抱本身就足够传达了,彷彿在述说着,难受、思念、疼惜、关怀、怜爱、痛心…… 这不是幸福,却比幸福本身还直接,就是爱!不过不是情人般的,这更为纯粹简单,就只是姐姐对弟弟的手足之情。至于这是从何时定下的情感,明确的时间点一时也谈不拢,但离熙清楚自己是从青天白云──那条手绢开始的。 他的直接拒绝,给了邵满脸泪水,但他的离去,邵反送了他,能擦掉泪水的手绢。 这种委婉的表达方式自然不是离熙这个蠢货,自己闷着头脑想出来的,而是通铺里某个常带着他做尽坏事的话嘮。 本来离熙还在为这条,从行囊中斗然出现的手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时。泰只不过问了声,「你这趟返乡,拒绝了谁的表白呀?」就说了个长篇大论,其引经据典、辞藻华美,令离熙,这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农人,听得是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有种恋情叫成全,知不知道,她这是放弃追逐,并甘愿退后……这手绢应该还有着一种期望在,希望之后被你惹哭的女孩子,不会像她那么悲惨,至少还能有一块布,能遮盖哭花的脸。」 「青天是你的未来,而白云是她仅存的眷顾,不管天有多大,白云总能随风飘去,别忘记,以前有过这么一个女孩,曾经……」 下省略一千五百六十六字。 离熙不能确定泰所说的是否为真,但这手绢若不是邵绣的,也是没谁了吧?自己除了她之外,在家乡就没有其他同辈的异性…… 不过那手绢,唉!千般万般得就是想不到,到头来除了擦过几次脸外,还有给虞夏用过,接着就被凝结成硬块的鲜血给用坏了,然后大婶医士看个不顺眼,就丢掉了。 虽觉不捨,但那是出自惜物之心,对于邵,离熙实在是难起愧究,毕竟他们从未开始…… 住院的这些日子,离熙渐觉邵的影子已经远离得很远了,久久想起,内心却不起什么波澜了,时间真得能让人淡忘所有,药效业界第一。 千里共嬋娟,大家的世界是同一个,风雨雷电是相互交加,共有的。然而肤色、信仰、习惯却不一定是一样的,更何况是心,最难以捉摸的那个。 心有时像鼠腹跟鸡肠,小到连黑羊白羊谁先过桥也要争,明明退一步便海阔天空。 有时又像深海和宇宙,广阔得连父母和顏悦色都做不到,明明只要多尽一分心力,再多尽一分便好,却总能见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自作自受。 心眼呀,能大能小,能在刚好的时刻碰到……与之相同的心,十分不易,难怪人们常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这全凭得都是那个字,缘呀! 每个人的相识都是构建在缘这个基础上,那么离熙与文修的缘呢? 这一瞬间,丹田内的石角蛇突然从身体下面慢慢长出了两对小巧可爱的爪子,发着异于本体的黄光,很淡却仍是散发了出去,其所含的能量很结实。 张吐着舌信的嘴巴,很人性化地舔了嘴角,彷彿是在期待着未来──充满着无限可能性的前程,牠纵身一跃,小爪子抓紧了血肉,竟真地带起了相形下……硕大无比的身体! 离熙肚腹一阵刺痛闪过,石角蛇的身躯也浸入了一旁热地发着泡泡,自成一坨的腥血,没向外扩散流失,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錮在了原地。 石角蛇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虽然看不清楚──血雾蒸腾,但逐渐飘浮上来的黑色液体,摆明就是牠黑如墨的躯干,所变。 离熙不以为意,当作是日常生活中时常发生的疼痛或搔痒。 新发的玉鐲是军人用的,相较僕役多了个通讯功能,跟虞夏要了文修的号码,还探明了他的现况,离熙才来到这里,跟他只隔了层墙壁。 至于大婶医士,则在另一边守着,离熙转身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其他人在,态度冷静地说道:「文修,是我……离熙,对于爷爷的事情,我同样哀慟,但你不能就这样封闭自己。霜叶红于二月花,看见今秋的枫红了吗?」 「你,走吧。」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开復谁在?」 「你,给我闭嘴!」 「你让我闭……我就闭呀!你爹的,真当我是狗儿子啊……」 「离熙!」 「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我偏爱说,碍着你了?」 君子报仇,时时刻刻。真当离熙是纸糊的,被人蹂躪成这样,却连个反击也没有,等待是因为时机未到,绝不会是忘了……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的玉鐲号码,应该也知道了真魂的事吧?」 「不就是双真魂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知道什么是秋老虎吗?」 「呃,就是你的另一个真魂。」 「我是认真的,你走吧……现在可是秋天了。」 「秋天,所以呢……有关系吗?」 嘟嘟……两声,文修结束通讯了。 这一次「接触」,离熙胜,但他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反倒如鯁在喉,觉得有些掛心。想了想,他决定打给虞夏,询问什么是秋老虎,孰料,一句话才刚出口,立马就被掛玉鐲。 今天是我的什么日子呀?怎么被连掛玉鐲,离熙想起他的直观感受,心里渐渐不踏实起来。觉得现在的氛围,正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寧静」,赶紧扶墙,走向大婶医士急着回去病房。 才刚仓惶逃进门内,窗外就传来阵阵吼叫声,异常地尖锐刺耳。离熙与大婶医士面面相覷,双方脸上清清楚楚,就是错愕两字。 一头黑黄相间的老虎静悄悄地从墙中穿了出来,肥厚的虎掌踏过天空,硕大的虎头微微向下,望了军医中心一眼,尔后飘然离去。 血盆大口一开一闔,肆意喷洒着热腾腾的气息,其眼睛亮如火炬,在黑夜里犹如太阳般闪耀。离熙愣神望着那头足有层楼高大的老虎,心想这就是文修说的秋老虎吗? 真的很「起秋」!他甘拜下风。 但苍天似乎还是嫌夜空不够明亮似的,除了白兔、黄虎,现在又再加了个蓝蝶进来。 从地上一搧再搧,两侧翅膀耀眼夺目得亮,通体流光溢彩,触感柔软却也弯折不断,韧性十分足够,前端甚至绽着一点紫。 向上飞升的过程,不断洒出炫烂无比的细小鳞片,光耀耀的堪比军营里的片片火花。牠速度很快,一下子的功夫就来到黄虎面前,张开翅膀后竟能比对方大上了两倍左右! 挥动翅膀所引起的气流,在两者之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黄虎表情痴傻地望向牠……尾巴静静地垂在身后,显得毫无威胁可言。反倒是蓝蝶来势汹汹,纵使牠模样美丽可爱,却掩盖不住体表泛出的浓浓杀气! 黄虎向后直退数步,转了一个大弯,想要绕过蓝蝶,但牠身形一闪一逝,竟又是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就这样来来回回不下二十次,肥嫩的玉兔被夹在两兽之间,若是它能有表情的话,想必将是满满的无奈。 但虎可是万兽之王,凭藉凶猛躯干,丛林中没有任何生物敢与其对抗,牠前面已经百般容忍许多,要知道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会翻墙,虎急了可是会撞墙的! 随着牠们的移动,战地早挪移到了天边,若还在军医中心,没有一定的眼力,根本就看不到目前情况。 离熙安稳地躺在病床上,侧耳细听大婶医士娓娓道来战况,当他听到黄虎尾巴翘起来、挟紧紧的时候,心也悬得紧紧。果不其然,先前黄虎只是不想伤牠,但蓝蝶一直苦苦纠缠着,黄虎忍受不住了,宏伟的身躯一撞,牠就像个脱线的风箏般,从高空,了无声息得直直坠地。 黄虎扭头望了蓝蝶一眼,随后便渐渐地远去……消失。 别人不知道那蓝蝶是什么,离熙可明白得很,那是她的水影蝶!虽然珞迟迟不来看他,感到很生气、很痛苦,但这些都比不上她受伤还要令人心痛。 他真得太弱了,连珞都无法守护,文修真得很混蛋没错,但他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这就是离熙没法像面对佳立那样的,不爽愤怒。 「这种处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就算是妖兽,也鲜少出现。」离熙书读得不算多,但也绝不会是文盲,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还是明白的。 千言万语胜不得真正的实力,好不容易展现光辉的真魂,原来是这么强大的一种妖兽,离熙现在想要的东西更单纯了,就只是想保护……自己所想要守护的东西,如此而已。 打烂文修那高傲的嘴脸──算了吧!这是件多么无聊的事情。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稍早大婶医士有去查证,那隻黄虎就是他的第二真魂──秋老虎,军医中心那边有相关记录。 再者,离熙也经歷了许多,军营生涯虽然才五季,却比之前的十二年都要来得精彩,他不想长大,应该说只要是人……都不想长大,但环境一直在变,人定胜天那终究是属于少数人的机会。 对于更多人来说,顺天而活才是正道! 第二十一章黄地黑蚁 秋老虎、秋老虎,顾名思义得来说,就是秋天有几天会炎热得堪比老虎。不过再猛还是猛不过苛政呀,苛政猛于虎……苛政猛于虎哟! 嘿嘿……嘿嘿嘿……嘿! 离熙手支着颈,百般无聊地瞧着方才在白笔记本上写下的片段,赏月吟诗他玩得有些倦了……还要起身坐在窗边看月,累! 还是慵懒地躺在床上,观脚比较舒服。现在离蓝蝶坠地的那天,又过了七天。 像雾一样不可捉摸,像风一样无踪无影……难以抓捕、接触、体会,只能凭藉第六感──去掌控虚无直觉。 日子到底是从何开始……沉闷乏味,想探索周遭,却迷失在这茫茫人生,忘却了生活的意义。这段写起来好像比较有感觉了,离熙咬着笔桿儿想道。 「离熙,最近还好吗?」房门一声不响地打开了,迎来的人不是谁,正是虞夏,眉宇间有着厚重到舒不开的忧愁,却仍勉强打起精神道:「有一个坏消息跟一个好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一个?」 「还算过得去,头儿你呢?坏的。」 「一样好。珞,不知所踪……」 「那好的?」 「恭喜,骨骼復原的速度超出医士们预料。」 「可以跟我说说那天佳立怎么了?珞的事情最后再讲,可以吗?」离熙连用了两次可以,毕竟珞的消息,纵使已能猜想到一些,仍是不想亲耳听到,事实。 「佳立死了。」虞夏不打算提起那隻使她心悸的鸟,神情平静无波地说道。 「怎么死的……你可能不清楚,他最先开始是以女人的模样现身,接着变成一头像牛的妖兽,他可以随意变换形体。」离熙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红润,想来是佳立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 「你会不会是伤得太重,出现幻觉了?我把他的脊椎,整个切碎掉。」 「没可能有幻觉產生,牛可能会是,但是女人……女人,他不曾用过这个形态攻击,甚至还先和我说了些话。」讲到这里时,离熙不免有些兴奋,但一想到那是佳立,不免想要呕吐。 「他的真魂不是封虻吗……会不会是牠的特性?」 「可是我从头到尾没看到他用过呀?」 「你可能不太瞭解兽血者的阶级制度,骑贤圣只知道了个皮毛。佳立他的阶级,那时我看估计有贤阶了,虽然境界还不是很稳固,但胜在想像力丰富,掩饰住他的小瑕疵。」 「骑的指标不外乎就是实体化跟附身;贤则有些难说明──领域力量,但谁强谁弱,没有真正地打过一场,是很难分出来的。」 「圣就更加玄乎了,这方面我自己也不是很懂,便不解释了。」虞夏知道的就讲,不知道的就没讲,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负责任、很不可靠,没有身为长辈的风范。反倒是让人感到,谦卑有礼……不像很多人总爱在那边卖弄所剩不多的微末本事。 「像我的真魂是狂爆地熊,还记得僕役路途斗然出现的沙漠吗?那就是我的领域。」 「那煞墨蝎为何会出现在里面?牠不是你的真魂呀……」 「感悟愈深的贤,领域的包容性也就愈高,所以我想圣,就是拥有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领域。」 「这么说,那个末日般的世界就是佳立的领域?世界本身就是真魂封虻了?」 「嗯,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真相,总之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啦!」 「可是……他这才多久的时间,怎么就从骑阶进步到贤阶了?」 「这方面,我想应该是跟炎鳞龙魔脱不了关系。」 炎鳞龙魔,这个名字,总觉得怪熟悉的,离熙正打算追问下去时,大婶医士就笑眯眯地抱着一条巨大蛇尸走进病房,体长得足在她肩上来回绕了个三圈半。 啪地一声,不是不想轻放,而是扛得有些乏力了,这头才刚放下,后面的尾巴部分就顶不住,一股溜得全下了。大婶医士接着从怀里掏出张白纸──很简单,但上面的情意却很重,就是全通铺里三十三人,除去离熙以外的签名合体。 让他不自禁的泪盈满眶,用左手手背擦去眼泪,右手手心紧握笔桿,在那特地空缺了一个角的纸张,签上了他的大名,离熙。整个通铺同胞的签名,至此,才能真的算是完整无缺。 不少人其实都挺不解的,为何能力算是顶尖的大婶医士愿意无偿照顾离熙?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时常询问自己,最开始是因为赌盘,她才知道离熙的存在,后来随着病情曝光,赌局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但她那八卦的性子从未改变,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对小情侣,好奇他们最后怎么了,因此听到离熙二字时,她就知道机会来了,便自告奋勇地做起白工。 从一开始的热情满满,到见证了珞的离别、离熙的无力,而觉得乏味,没有八卦可挖的她,甚至想一走了之。幸好身为医士的尊严,不容许自己做出如此不义之举,这才让她得以看见人性的,美好之处…… 「嘖嘖……这群兔崽子敢抢了老娘的货,该不会把所有的钱都砸了下去吧?」虞夏叹息道,自己果然不年轻了,做事都没有了他们的「魄力」还是说「不顾后果」比较正确? 年轻人就是好呀!有活力,光这一点就能胜过一切了。 大婶医士一听,笑得更是合不拢嘴了,也许她表面上真是无偿帮助离熙,但事实上自己获得的东西可多了,只是都是无形的而已……她踏着轻快步伐,关上房门,不打扰离熙跟虞夏,走掉了。 虞夏嫣然一笑,看向闔上的房门,接着说道:「哼!幸好我还留了一手,要不今天还真糗大了。」她自怀里拿出了一条黄布? 离熙不知所措,不明白虞夏这么开心地秀出一条抹布似的东西,用意何在? 「喜欢吗?这我挑了好久,才决定买的手绢,当作是偿还。」 离熙瞪大双眼,这么一条东西跟他的青天白云能比吗?这不仅污辱了手绢本身,更污辱了他。「这条,嗯……手绢有什么意义在吗?」离熙以含蓄的口吻说着。 「黄地黑蚁!」 「是什么意思?头儿。」离熙真心觉得再多装一句下去,就会露出破绽了。 「黑蚁代表你,小虽小却力大无穷,且无惧风吹雨打,勤恳得很。黄地则表示环境的广阔与恶劣,但身为黑蚁的你,始终不忘初心,坚忍下去就为了求生存!」 法格,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离熙愈听愈傻眼,她这是太常跟他们廝混的后果吗……怎么一张嘴也能如此高谈阔论了?默默收起那沾上一黑点的黄色手绢,离熙无力吐嘈了。 「唉呀!时间已经这么晚啦,不跟你聊了……我赶值班去。」虞夏吐了吐舌头,露出可爱的眼神说道。她没想过只是来找下离熙,竟还能让心情愉悦起来,明明自己不是病患,却同样在这里得到了治疗。 离熙挥手,笑着道见。 病房再次剩下了他和寂静,啊……现在或许还能算上那蛇尸的存在,垂头看向腿上笔记本,离熙把玩起手中的笔,灵感似乎在这一甩一拉的转动中,渐渐被牵扯了出来,像缝衣服的线儿,一丝一丝得编织成了篇文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难有人知……感慨过往,飘渺云烟如幻雾。敢问,谁瞭情?谁懂爱?谁有过悔恨? ……谁曾、曾曾拥抱过……错误? 难以忘怀、难以挽回,就让它走吧……走吧……可以吗? 笔静静躺在书页中,空气的流动带着走岁月,却无法侵蚀掉它所蕴藏的精神。 离熙感叹韶光易逝,流水年华,虽然这是个多么老套的词句,但经得起时代考验的它们,才是最棒的。细细品嚐,反復多嚼,自然能从这些古人的智慧结晶,获得许多。 离熙想不透,他从白笔记中获得的最大益处,竟是这些文句,之前用来唬弄文修的那些诗词,多半都是来自于此。 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般得大! 今天早晨可真美好,如果待会儿不需要再復健的话,就更棒了,离熙如是想道。 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遗漏了……好像是关于珞的?但既然忘了,多半就证明没有那么重要吧?看向墙旮旯的蛇尸,明明大婶医士不在场,离熙嘴角却扬起了「幸福」的笑容。 或许在他心灵的某个角落,兄弟的重要性,远比其所想的要紧得多。 第二十二章最伟大的勇士(上) 又到了每年固定的返乡日,照理来说,晋升为军人的返乡日会与僕役的错开,但由于离熙伤势的问题,比较特殊的就是他今年仍随着僕役放。 不过三百多天的时间过去,他的伤也只是好了那么一些,当初实在伤得太重了,像是全身骨头都重组换位似的,使负责治疗的医士们,每每见到总要嘖嘖两声。 走不出二十步必倒的离熙,只能搭乘马车,返乡了。不过……他最先踏地的地点并不是家里,而是三城,白的房屋。 除了想问问他这里有没有能暂时代步的器具外,还有另一个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当初那颗飞禽类的蛋研究得怎么样了。 孰料,门还没打开,就能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吵闹声,像是把家中所有能发出声响的──锅碗瓢盆一类的东西全摔在了地上。 自从被佳立那样一撞后,离熙发现他的能力又更上一层楼了,不说一语,默默地将身体侧向一边,突然门就开了,一个女人飞奔了出来。 离熙顺势朝里面瞥了一眼,没错,熟悉的装潢,这里是白的屋子,那刚才的女人不就是素吗? 他们俩又是怎么了? 门缝的一角有张年少的脸,白疑惑得上前察看,「你来啦……」 声音充满了疲惫。 「怎么回事?素阿姨怎么又生气了?」 「唉……知道离珞吗?」 「珞?」 「她是我的孩子……」 「白叔叔跟素阿姨的孩子?」离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原来他……早就来过珞的家里了。 「去年,她与妖兽搏斗,不知去向,军营那边表示会持续搜查下去,期间素她也有去帮忙寻找,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克前往,结果几周过去,仍是找不着。没想到,一年都快过去,反倒有了消息,只是迟来得太晚,又太……令人难以接受,素她一时衝动就……」 可能是因为离熙的气质──给人温煦,自然就在他面前藏不住内心的话,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请问是什么样的消息?」 白说素无法接受,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离熙也许根本不认识珞,他把家务事说给一个外人听,干啥呢?他的心也是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才稍稍说服自己,珞很有可能回不来了,却没想到军营那边传来了她还活着的讯息。 虽然其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但那总是个希望不是吗?结果因为他之前一直认为珞多半死掉了,素整个大发飆气得出走,正愁找不到人讨论时,离熙……这个一直都颇得白喜欢的少年,来了。 「妖兽、妖兽表示人在牠们那里!」 「表示……怎么个表示法?」明明事关珞,离熙却一脸的冷静,他自己也不清楚,自从那天之后,感觉神经偶而就会自动关闭起来。明明大脑应该要觉得难受,却体现不出来。 白觉得很奇怪,妖兽不都是一群蠢货吗?之前有过研究,证实牠们大多是没有脑的生物,只是凭藉恐怖的繁殖能力与惊人的适应能力,才有办法与人类争斗如此之长的时间。 要是哪天人类出现了个身体异常强壮,足以比拟妖兽肉体的,想来就能打破局面了。又或者是妖兽出现了个有脑子的──但这后果对于人类而言,铁定是无法想像的。 偏偏军营传来的讯息,白纸黑字写个明明白白,常在兽潮前面当作炮灰抵挡攻击的妖兽──怪力龟,四脚着地从远方慢悠悠地一路爬行,守卫营口的军人上前查看,发现牠身上黏着一张木牌!营长传授给真传弟子的信物──写着「珞」的木牌,飘逸出尘的字形,扑面而来的营长气息(体味)……无不意味着,珞在妖兽那边。 白如是说道,又再多加了句话,「这现象很奇怪,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因为正常的妖兽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可也不会是人类,不可能有人能跟妖兽处得好的,除了……佳立,啊!离熙一拍脑袋,炎鳞龙魔、炎鳞龙魔,或许白会知道,那是什么…… 「炎鳞龙魔?」白摇了摇头,但又补充道:「不过,我有听过龙魔这种妖兽。」 「差了炎鳞两个字,而已?」离熙皱起了眉头。 「怎么,对妖兽这方面有兴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头儿讲的,但我一直忘了问她。」 「是小夏说的呀!你跟她倒挺熟的。」 「嗯……是还可以。」想到与她相处时的氛围,离熙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了奇异的弧度,那究竟是微笑,还是无奈……恐怖只有他能够明白了。 白莞尔一笑,接着道:「龙魔恐怕是目前所知的妖兽中,能力最接近传说中的真龙……」 「真龙?」离熙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可是能飞天遁地呀!所有孩子共有的梦想之中,一定有的便是成为兽血者,而排行第一的,无庸置疑就是骑乘在真龙身上,当上龙骑士! 过去的神话里,妖兽与人是能够和平相处的,透过契约,一人一妖终生是伙伴。可惜那都只是过去……现在的歷史中,妖兽与人势不两立,那是深入血脉的仇恨,浓厚的分不开,可笑的是,人类仍然是依靠着妖兽的力量……去对抗牠们。 那潜藏在丹田的真魂,依旧没人能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神祇的恶趣味?人类的错误?但妖兽……怎么也跟着犯了? 「可惜……龙魔能力十分强大,从来没有人能够活捉到牠们。」白显露出想研究的热烈欲望,「或许像牠这一类的妖兽,就有长脑了……珞的木牌说不定就是牠们指使的。」 「唔……下次再问看看头儿好了。」 「要记得哟!我也满好奇的,不过你的玉鐲无法通讯吗?」 「可以呀!」 「所以是没有小夏的号码?」 「啊啊……呀!对喔……」 话不多说,直接拿起玉鐲打了过去,「……」没有声音。「她……好像在忙,呵呵。」离熙訕訕地笑着。 「唉……我可怜的女儿。」 「白叔叔?」离熙眼神充满关爱地说。 「没事,现在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少心中的那块大石,能不再压得令我睡不着觉……」 白额头冒出黑线,这家伙怎么会那么清楚他的感受?莫非他也同样被折磨着……想询问,可是……啊,算了。 「你是来找那颗蛋的,对吧?」白觉得不要自找麻烦,现在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他烦心了。 「嗯,顺便想请问您这里有没有,能让我暂时代步的器具?」 「代步的吗?我待会儿去后面找找看。」 「谢谢您了。」 「话说,你妈妈的笔记着实令我获益匪浅,对于领域力量方面的感悟更深刻了。」 「领域力量……我妈妈她是贤阶的兽血者?」 「什么贤阶?不是!我后来去查,她就是九年前那场战争中,最伟大的勇士!」 「勇士?」 「没有,看我给你的笔记吗?」 「看了,勇士的定义是足以改变战争结果的军人。我妈妈她……是这样的人吗?」 「你进来里面吧……有那颗蛋的话,我讲起来比较顺。」白下意识其实很高兴离熙的来访,这至少能让他暂时脱离鬱闷,转换一下情绪,兴许就能够对珞的事情,想出更为恰当的对应之策。 被随便一个纸箱子装起来,放在杂乱不堪实验桌上一角的青蛋,再现于离熙面前的那刻,时间彷彿停止了。他讶异地发现,他……藏不住对青蛋的猛烈欲望,那是名为「吃饭皇帝大」的惊人食欲,饿得咕嚕咕嚕地叫了出来,就好像有人拿他肚皮当鼓似地敲了起来。 「真的是如此……虽然已经在脑海中想过无数遍,但亲眼目赌,那又是另一番的享受,饮过兽血后,你真的会有想吃掉牠的欲念!」 离熙翻了翻白眼,这是什么话,享受?他都快饿死了,前胸贴后背的那种饿! 「等等,我先把你妈妈的笔记找出来,之前你大概还没时间看吧?她是个真正的天才!」白浑身冒出一股炽烈的火,这是对于偶像的崇拜。 「我能先吃掉青蛋吗?」 「呃……你可以试试。」 离熙无视白的愕然,他眼中现在只有青蛋。右手轻轻抚摸,晶莹透亮的唾液从唇角流了下来,那想要吃掉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张嘴就是一阵剧烈地啃咬。 「照着正常方法,果然是吃不下去的吗?」白不知何时找好的,表面茶青色的簿子放在了桌上,他悠悠地拿着张纸,不断记录东西。 「您应该知道这要怎么吃吧?」离熙的黑瞳彷彿能喷出火来,热情的烫人。 白连退了几步,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喉咙卡了颗蛋,却还能如常讲话,这说出去没被人当做是疯子就奇怪了。 「熙,你先把蛋吐出来,再来谈……另外,我知道为什么,你会想吃掉牠。」 「……唔……我也想吐,但我的嘴巴……已经吐不出来了……咳咳……」 「好吧……」白无奈地看着,手摸向喉咙表情痛苦的离熙,「那我开始讲了,你,静静听吧……唉!」 「唔……」 第二十三章最伟大的勇士(下) 「离洛慧勇士,她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圣阶兽血者,但绝对是名列前茅的聪明,她成功开创了另一个派别……那个叫做,封禁绝的流派。」 「她并没有死在那场大战中,我们一直以来都错了,以为离昊燁营长判断失误,其实不然,百年一次的大战,完全是依赖他们才挡下来的,离昊燁营长绝对也有成为勇士的资格。」 「透过这本笔记,我发现你妈妈不断在研究……封印,她想要封印住你身上的神力?」讲到这里时,白停下了,眼神狐疑地盯着离熙看,「神力……不就是个人吗?哪来的神……力……」 「唔……生来便力大无穷,算吗?」离熙疑惑着,神力,缩短剩这两字,怎么听来就威风不少了! 「总之,她开始尝试,如果以领域力量去强行抑制,将那所谓的神力,压扁分割,用疏流的方式,释放……还给自然……又或者是硬堵住,将神力的来源关闭,让神力永远发挥不出去,结果两个方法却都失败了。」 「但我愈往下看,疑惑不减,反愈深了……后面她似乎是有些入魔……不再只是鑽研所谓的神力封印,她还想要……成神……」 「神?创世的苍天?」 「对,苍天!」 「所以她成功了吗?」那可是神祇呀……所以妈妈不一定死掉了,而是、只是在天上而已。 「不知道……她想封的不再只是小小的人,而是这广阔无边的天地,妄想一个人的体内如果能自成一方……世界,那么也就离神,不远了吧……她是这么的想。」 「可惜,百年大战一触即发,她也只好暂停研究,当初若让她继续鑽研下去……不定妖兽与人类的局面,便会彻底改变了!」 离熙毫不掩释地称讚道:「白叔叔的口条真不错,说起故事来,活龙活现,画面彷彿就在我的脑海中。」。 「没有啦!那是你不嫌弃……」说完,抿了抿乾乾的唇边。接着说道:「据文献所指,百年大战指的是每约百年就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旷代杀戮!战后所遗留的尸和血无不是「妖厉」扩散的温床,歷史上仅有的几起妖厉,哪一个不是…… 「啊……」离熙凄厉的惨叫声划破……空气。 「不是夺去了将近半数人口的生命……我说你好歹也等我讲到个段落,再出声喊停吧!这样我是得讲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故事很长。」 「麻烦您讲快一点……好不好,就算我不在意,另一位观眾却忍受不住了。」 「请问一下,除了你,还有哪位观眾?」 「这里呀!没瞧见啊?」本来就闔不上的嘴巴,在离熙的刻意张开下,更显其巨大。 「只是叫你吃吃看,可没让你吞下去,完全是咎由自取,活该。」白都几岁的人啊,虽然因为工作之故,常跟一些小鬼混,导致行为举止仍是十分幼稚,但脑子可妥妥是个高智慧人才。 真以为能一直从我这里白捞东西……不吐钱出来呀!都给出那本无价的军营生存笔记,还有什么不满的,要不是有勇士的笔记,我才不愿意探究这颗青蛋呢!他如是想道。 「白叔叔,要是有机会,我是真得很想听你讲完,但……牠不愿意呀!」说完,离熙用手指了指嘴巴。 「到底是怎样了呀!」白认命地闭气,将头伸过去看。 只见一团火焰从离熙咽喉直窜升出,整个气管、口腔红通通的,满是赤红的焱。 「法格……熙,你听我一句话,然后一句话地照做。」 「怎么回事了……我只是觉得喉咙那里热热的而已,没有到多不舒服。」 「肩腹贴地,四肢贴齐併拢,脖颈之处往上仰起,两眼各视反向,然后,把你的蛇信吐出来!」 「蛇信,不要因为真魂是蛇,就真当我是蛇,好不好?」 「还不照做,啊呀!你头怎么那么烫,已经蔓延开来了吗?」 「是,是是。」离熙见到白认真的神情,晓得他不是在说着玩的。 随着离熙服从,火舌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嘴里跳了出来,没错,一枚指甲大的火燄,如同顽皮的小孩子,噗咚噗咚地蹬着他躯干朝下移动,奇特的是火势并没有随其延烧出去,一直集中匯聚着,直到丹田……它彷彿被虞夏的沙漠涡旋拖住,愈发地向下沉落,最后消失在肚皮上,不留下任何痕跡。 一旁观察的白,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嘴张得大大的,眼睛散发出独属研究狂人的烈燄,脑海中无数念头飞快闪过,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好像有一条线──思路快要通了,那是有关百年大战的起源。 他难忍激动,快步如飞地走到茶青色簿子前,翻开了封禁绝流派祖宗──整本漂亮字跡中,唯一潦草的那页,「这天,我离洛慧将把……来犯的石爪龙魔,身躯封于我儿体内,力量禁于吾之精血,生命绝于自身心灵!望天……成全,仅此。」 一段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其中的激烈,与母亲浓浓的无奈…… 白大叫道:「我懂了!我全部都明白了!」突来的喜悦衝破了血管──脑溢血,白中风了,倒地不起……昏迷中。 良久,密闭的空间内,莫名捲起了一阵风,像是匆忙赶来听故事的小孩,跑得很快,喘得更快,颯颯地吹着。 「唔,我身上怎么都是火……」离熙悠悠醒来,朝四下打量。咦?他睡着了……那就不用装了,真是累蛇。 离熙头壳重重撞地,眼皮再次闔上,同样陷入昏睡中。「肚子真饿呀……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暂时拿来果腹的东西?」他丹田渐渐浮出一条蛇的虚影,小如指头的牠爬行着,逐步与离熙分离开来。 血红色的珠子朝左右张看,这男人的真魂倒是个不错的食物──水龙,靠着模样像龙,以此欺骗天敌而活的妖兽,一个徒有其名的废物! 算了,大概也补充不了多少力量,离熙这小家伙似乎满喜欢他的。 欸,等等……血獠晶、野雾散寒、震东芝、丰霞光片、言羽朱云、白果陀水……这男人的收藏怎么会如此地丰厚? 财不露白,要怪就怪你爹娘给你取错了名字吧! 嗯嗯,甜的、咸的、怪怪的臭味、太辣了。喔,这什么味道?好吃、涩的、没味道……这种吃到饱的感觉,真美好。蛇生就该是这样活的啊! 「如果醒来了,就赶快回来吧!贪……我快要制不住了。」 「喔!好」小蛇明面上是同意了,心里却想道:「管你的,不先把眼前这些『美食』吃完,我是不可能会回去的。啊……我的食物宝贝,等我呀……我来了。」 完全没顾虑到,当这些「美食」的主人清醒过来后,恐怕又要再爆血管了,而且爆的恐怕不再只是脑袋,而是全身…… 这种不顾后果的蛇,被封印,说不定就是苍天对牠的惩罚! 第二十四章伟大的妖兽 虚无中,名为贪、嗔、痴的三道意念彼此交流着。 「你可终于回来了……」痴感慨着,这段时间为了阻止贪做出更加激烈的举动,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累死了! 「你可是我们三毒的本源呀,区区一个贪,怎会制不住……」嗔哈哈大笑,心想痴在说笑的吧! 「虽咱俩确实源起于他,但可不会永远被他压在下面!」贪有些不高兴,出言抗议道。 「啊……随便啦!贪,你是有多么不信任我……为什么要让那蠢货……去……攻击离熙?」造成的伤势几乎算是毁了他的人生,幸好美食够多,有多馀的能量可以治癒他,嗔如是想道。 「怎么……心疼了?」贪不屑地回应。 「这……怎么可能啊!他、他只不过是个……人类而已。」嗔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应该不是真的在担忧……离熙吧!他死了,自己不就解放了吗?我应该没有恨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对他有所不捨? 「哼,不管如何,离熙活下来了,反倒是,我的人死了……」就为了让你復活,欲念那么强烈的奴僕,难得碰上,却不得不死……贪很不高兴。 「你给了他那么庞大的力量……最后还是死了吗?」痴不解,如果只是要催化嗔的重生,需要那么多吗?力量可不是白来的,应该花上了不少功夫,才重拾的吧! 「没用的废物,离熙那边会死,我不稀罕,毕竟那是我的计画。没想到的是,一头笨老虎也弄得了他神魂俱灭!到最后还是得我出手。」 「文修的秋老虎……吗?」痴想到当初经过他身旁时,被惊艳到的那股气息,虽然厚实,但仍与自己差了许多。 「他只会是个拖油瓶,罢了!」嗔一针见血地批评。 「闭嘴你们两个,一搭一唱的,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当初神识初开,就是少了个炮灰在前面……探路侦察!。」某条蛇还蠢到被人封印,知不知道在场的就属他最没有资格批评!贪内心想道。 「不管是不是如此,还是把他放了吧……这世界的齿轮,我们不要再干涉……这才是真正的错误!」无论对与否,生命总会找到出路的,实力愈接近神,痴就愈感到大自然的恐怖之处。 「痴说得对,你也顺便把珞放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嗔想起离熙掛念的女孩,心急如焚地说着。 「他们是无辜的?那我们呢……我们又算的上是什么?」贪像是在与自己对话地嘟噥着。 「我们已经不属于这里的了……所以……无辜二字……何谈得上!」当神识破开肉体缺陷的那时候,就意味着,该跟孕育出我们的世界……道别了,不能再有所眷恋。 「就是因为那该死的不捨,使我被禁錮了整整九年、九年!想想那真是段慢长的日子,我可不想再被延后了。」嗔非常难得地承认自己愚蠢不懂事,也许是因为跟离洛慧和离熙相处久了,个性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改变了。 「自己做的笨事自己负责……你们都忘了我们曾是妖兽?与人类的血海深仇都忘了吗?」贪不懂,他真的不懂……为何痴跟嗔可以看得这么开?嗔也就算了,毕竟他是个笨蛋,但痴呢?当初鼓舞彼此的不就是他! 「我们不是妖兽了,我们是神哪!怎么还能去管这凡间的事。」痴态度很强硬,原意是为了更方便打探嗔的消息,因而化身无数的他,似乎也在这段时间……从人类的生活攫取了不少东西。 「好一句『我们不是妖兽了,我们是神』你可以这样欺骗自己,我不行……生是妖兽,死亦是妖兽!」 「常说我傻,真正傻的是你吧!凭什么就妖兽才有类似的存在……人类那边就没有吗?」嗔回想起之前,还没从囚牢里脱离时,那个女人每天都会出现,身上带着光辉,像个真正的天使,来给予我这个堕落的黑蛇……所谓的救赎。 但过了几年之后,如此光景却不復了,再也、再也没见过她──美丽的倩影。 「你说的是,离洛慧?」痴的口气颇有些不可置信,甚至到了「别开玩笑了」的地步,略带愤怒。 「嗯,我想──不然她是怎么把我关起来了?」 「还关了九年!要不是我……看你还得被关多久!」 「贪,你仍然要这样执迷不悟吗?」痴无奈地说,曾经的彼此都曾经耍过憨,但那都过去了,现在的他只想不管不顾,放下这一切,赶快前往另一个世界,名为将要、未来或者是……将来的地方。 「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呀……道不同不相为谋,已矣!我去过我的独木桥,你们就去走你们的阳关道!」 贪放弃了,他选择停留,继续向前的那个将来,并不属于他。对他而言,或许离开,就是拋弃──不要这个世界。 而痴跟嗔是认为──前往意味着成长,与雏鸟为了学会飞翔,不得已离开(拋弃)父母温暖的怀抱,而奔向那未知的悬崖相同。这一飞,有可能失败,死掉,但更多的是……成功,延伸出的不仅仅是之后的精采生命,还有传递!让种族得以流传下来,并逐渐扩大。 「你真得要这么做?」嗔简单直接,单刀似地杀入核心。 「嗯……」贪淡淡地回应。 「好,那你就留下吧!不过,他们……可以放他们走吧?」痴妥协了,虽然贪跟嗔都是源于他,但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他们想去哪、想干嘛,父母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望着孩子的背影,祈求苍天,拜託……至少不要让他们走上歪路,如此而已。 「认真的吗?」嗔问着贪和痴,却彷彿也在探询本心。 「放他们走?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呢?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才……」 「但你之前明明就都放过离熙了……他难道就不是个人才?」痴想起当初作为鸟的那次,明明佳立有很多次机会,却迟迟未下死手。 「不是……」贪欲言又止,是的,他曾经想过杀掉离熙──嗔不就能算是解放一半了吗? 当初法庭上的所有人,除了佳立在他的刻意保护下,并无大碍,其他见了其真身的人,应该都会死于幻境,但离熙没有!并没有!显然,嗔在保护……保护囚禁他的人。 此时的嗔心虚了……他也想到同个地方去,那时他确实有出手,但仅仅是因为怕离熙断命,反倒对自己会有所不利,所以才阻止抵挡的。对,事实就是如此,绝对、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在在……保护他! 嗔这样安慰自己。 「不管他们是不是人才,就是把他们放了!你堂堂一个神祇跟这些凡人计较些什么!」痴生气了,口气很不耐烦。 「如果我不是神祇?如果我没有神识?如果我还只是个妖兽?是不是就可以计较了?」 「对!」 「很好,那我就不当了!」 「你在乱说些什么呀……神识要开没开,是你能决定的吗?到现在,咱们不也还没弄明白?」嗔感到无言,贪怎么愈来愈奇怪了,我消失的这九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要当什么?」 「凡人!以我现在的状况,扮个凡人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彻底毁灭他们,应该不会太难吧?」 「这是真正的你吗?贪!」痴莫名拋出了这样一句话,像是天外飞来一笔。 「是啊!」 「佳立……」 「……」 「佳立……是不是你用领域力量刺激了文修?」 「痴,你在叫谁呀?这里不就咱三个而已。」嗔发现他看不懂目前的状况了,贪跟痴的对话怎么愈来愈古怪了,他们好像不再像他们了──以前的他们。 「不是我!不是我!」贪惊慌失措地矢口否认。 「本来就不是你呀!你是佳立吗?不是……你是贪!」痴讲话的音调向上扬起,展现出一股魅惑、迷人的奇异。 「对!」贪答得很快、很乾脆,像是没用脑袋想过一样。 在发什么疯,贪这个真正的笨蛋……我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自己」呀!因为我们是「许多的」来源……饿鬼之源、地狱之源还有畜生之源。贪到底怎么了?虽然每讲不到十句,就一定会跟他吵起来,但那并不代表我真的讨厌他呀!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嗔想道。 「蔡杰,你不是要得到宽恕吗?现在就是你赎罪的最佳时机。」 去吧……伴随着痴意念而发的是,人头般大的光球,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中,却不断地散发出……能量。 「速度快一点!你的时间不多!」语气带着点催促,痴命令道。 「谢谢您……神祇伟大的座骑──真龙。」光球同样也发出了意念。 「这是什么东西啊?真龙,什么鬼东东呀!」嗔张大了嘴,嗯……如果他现在有嘴的话。 光球朝着某个特定方向勇往直前,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的事,而真正用尽全身──无论精神还是力量,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虽然名义上,两人早就死了,但藉助贪跟痴,佳立跟蔡杰以另外一种形式活了下来,并在以后的某个时刻将了断所有,痴当初就有预料到,但却不曾想过……场面会是如此。 随着光球消失在彼端,这处虚无空间也恢复了原有的寧静,但远方的天空却出现了……奇特的异象。 高入云霄的旋风、无月无星的夜空、响彻苍穹的龙吟、瀑布飞泉的沉默、生灵们的臣服以及那逐步飞升的、传说中的真龙影像! …… 两个月后。 稀疏稀疏的金黄色阳光,穿过无数叶子缝隙,照射在潺潺流过的溪水,澄净透明的水缓缓淹过沃土,迎面撞上田埂后,才转了个大弯,继续……前进。 午后的风总是凉凉地、徐徐地吹着,天然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风行草从;水能覆舟,亦能载舟,顺其自然是对的吧?人定胜天那同样不属于我,希望这条路……不会又选错了,离熙暗道:「爸,我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真正的返乡 「怎么忽然就下起雨来了……真是的,全身都淋溼了。」离熙仓忙逃进屋内,取下头上斗笠,沿脚流下的水逐渐形成了个滩。 一旁的恩然笑了笑,「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说着,便慢悠悠地脱掉簑衣。 「啊!下雨了,岂不就不能施肥了……我的天呀!」 「哼,农民是看天吃饭的,你长这么大……到现在才懂吗?」 「知易行难啊……」离熙感叹道。 「不过,你说的那个女朋友怎么还不来?」 「她呀……最近有些不方便。」 文修也不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偏偏他有那个真魂,军营也不敢对他怎么样,自从老爷爷走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安然返来后,不到几日的功夫就又是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封书信。 信上写着珍重再见…… 值得一提的是,这封书信是留给虞夏的。 午夜时分,一张简单折起的纸,穿过窗缝,精准地降落在目标上──虞夏的唇。像是情侣间的离别之吻,亦为了减去另一方的难过,而选择了不告而别。 其实文修一直暗恋着虞夏,有次终于鼓起勇气表白,但后果却是无法承受的。 很多人不敢向心上人坦白心意,因为对方应允了,才会是一等一的喜事。但若对方拒绝了,而且还是以「你配不上我」的这种字句作为回覆,这不仅仅只是日后的尷尬……那么单纯而己,更多的还是难堪。 所以,那天他看到离熙,彷彿看到了过去的那个文修,在骂人的同时,其实真正骂的……是那个自己。 当然,虞夏也有自己的考量,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经过学者离白的证实,将离昊燁营长的冤屈成功洗白了,得到他应有的勇士之名。 但虞夏丝毫不觉得高兴,她心里想要的根本不是这看不见的虚名,真心想要的是活生生、会讲话:会吃饭、身体能发出热度的离昊燁爸爸。 她拒绝文修的真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她无法再承受失去的悲痛了,战事之浩大,是她从未想像的,依然只能一直躲在爸爸雄伟的身影下。 眼睁睁看着爸爸去送死,这是她心中永恆的阴影,使得她自此畏惧了、退缩了……不敢再上场作战。 「根本就是浪费人民的纳税钱,培育出这么一个废物。」文德先生并没有说错,我真的是个废物,是我配不上文修! 文修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 上述这些,离熙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虞夏转交给他──那封书信时,脸上的神情是孤单寂寞的,没有过多的生气。 隔天,军营的失踪人口又多了一人,而离熙谨遵头儿的吩咐──当文修回来,将书信还给他。因此离熙光是烦恼该如何安全保存书信到文修回归,都快来不及了,更无暇顾及那信中又多了什么样的内容。 再见之后仍是……再见。 …… 「主人主人,有贼人闯进来啦!有贼人,有贼人……」 熟諳的声音响起,离熙嘴角不自觉地微勾了起来,就算这里什么都变了,至少牠是不会变的吧……想到这,离熙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讨厌翘斑了。 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而且是很久、很久,房屋内堆积的尘污要是能吃的话,绝对够上一位成年男子吃上好几天,甚至还有多达上万种的口味可供选择。 铁锈味、腐臭味、发霉味……混浊的空气令人心情难以开朗起来,离熙微蹙起眉,走过那些童年的……回忆,在这里他留下了许多难忘的东西。 与之相比较,他其实更熟悉这里的摆设,这里对他来说,更像是个家,只是现在那些「家人」都不在了。 屋外,有个石碑,上头刻着离邵二字。见此,眼泪不受控制地就直落了下来,一滴两滴的……明明就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呀! 她是个那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苍天怎么就忍心带她走了呢?离熙无力地跪坐在石碑前,双手合十,无声地啜泣着。 才稍稍歇停下的天空,像是回应着离熙似地再度下了起来。 同样一滴两滴的…… 精壮的身体被雨水打得一览无遗,他还年轻,还在享受着生命,浑身充满着力量,但为什么,小了离熙四岁的邵,却这样化做了一块石碑?而且还是「不说话」的那种……他多么想要再听听邵的声音,然而,不管他怎么对石碑拳打脚踢,出声的永远是他。 时间已过,往事只可待追忆,离熙懊悔不已,却也无计可施,但……就算事情重头来过,他想自己仍旧会那么做,因为邵不管如何……都不可能会是那个人,那个能一起白头和偕老的人。 但珞呢?离熙发现也许他又错了……也不一定,他凭什么能肯定她就是那个人呢? 且她不是说珞是瓔珞的意思?有着无量光明的她……为什么还是醒不来,从文修不发一语地驼着你回来,到我离开军营前,一共四十二天的时间,为什么……为什么都还是醒不过来,为什么! 不是说很喜欢跟我说话吗?真的「很喜欢」的话……就醒过来呀!继续睡着很好玩是不是……好吧……如果真的很好玩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不要拋下我一个人。 离熙抹去脸上泪水,好像更加明白了爸爸,原来失去爱人的感受,会是如此椎心蚀骨,这些年来,真是辛苦您了,爸。 不管,回来继承家业的这项决定是否正确,至少能让我的心跟爸爸的心贴得更近。反正没有了真魂的我,又能凭什么……而可以在人才辈出的军营待下去。 离老也是一样吧……既然邵都走掉了,似乎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希望以后还有缘分,能够再见。 离熙放下一盘土豆,朝翘斑挥了挥手,以唇语道出再见,不想说出口……是因为能听到的人已经不在了。牠眨眨眼睛,一声不响地跳到了地上,倒鉤状的鸟喙快速且密集地刺往了那盘土豆。 …… 无所无谓,正所谓返璞归真,即是经歷过一切后,却反而回到最初的样子。 离熙叼着笔,在一本全新的、只属于他的笔记本,随手写下一些可能,又是只有他才看得懂的片段。 「别写了,大文豪!还不快点过来拜你妈……」恩然虽然逐渐老去,嗓子却从未变过,依然那么有力。 「您也是,别吼了,都把狗子给吓坏了。」离熙经过牛棚,亲眼看见二狗子的四肢一阵发抖,打趣似地说道。 「二狗子吓坏?别说笑了,牠来我们家多久了……怎么可能还不习惯,真是的,呵。」 「不对,爸,二狗子的状况不太对,牠怎么一直喘着大气,好像吸吐不顺的样子。」 「还不是你老爱给牠吃那啥的种子,我早说不要了,你就不听……然后牠也不听,结果真愈长愈肥了,哪天突然肥死我都不稀罕!」 「好像,不用等哪天,今天就是了……牠没有呼吸了……」 「什么?二狗子!」恩然大喊道,连忙奔向牛棚…… 世间万物终得一死,死到极处便又是生,生死有命,时间仍过,这一切终要学着……习惯。 很多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无法逆天改变过去,仅能做的就是取捨,不要把自己困住了。 没有真魂又怎么样,我离熙照样要活得好好的,小时候的愿望终究只是小时候,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在的我,只想要陪在爸爸身边,得空时,偶而写些文字……如此而已。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