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间》 01 一 十月下旬，台北。 湿冷的雨天让街上显得格外冷清。 韩靖瑜从信义区那栋短暂当过世界第一高楼的建筑物中走出，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连忙拉起衣领。她很怕冷。 有些疲惫的叹口气，好不容易逃离充满欢乐的社交场合，高楼层的餐厅要价不斐，彷彿如此才能衬出与会之人高于一般人的社经地位；餐台上丰盛、让人目不暇给的食物，沙拉、冷盘，到猪脚、牛排，海里游的、陆上走的、天空飞的，只要想得到，都能吃得到；接应不暇的寒暄、间聊，所有让人筋疲力竭的元素充斥在同一个空间，结果就是一个晚上下来，吃进肚子里的食物食不知味，陪笑到脸颊发僵，客套的谢语敬语问候语不知道讲了几百遍，最后，终于在这次生日宴会的寿星，她的义父冯伟翔有事必须离开后，她总算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开溜了。 又到了她最讨厌的季节。看了看錶，十点，还不算太晚，韩靖瑜决定在回家的路上去趟家乐福，寒冷的冬天，就只有食物能温暖人心了！刚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充其量不过只能止飢，一点都不能算是「食物」。 吃起来能让人感到开心幸福，才有资格称为食物。这点，她很坚持。 打开雨伞，走出骑楼，来的时候刻意将车停在稍微有些距离的停车场，目的是想避开可能有人想要搭便车的要求。不是不近人情，而是早已预料到晚上的聚餐会榨乾所有精力，她不想也不愿在结束后勉强自己继续聊天说笑，就算是平日相处愉快的同事也一样。 身心俱疲的时候，她只想静静的独自走一段路，儘管吹着寒风飘着细雨，但如果要在「吵闹温暖的餐厅」和「安静寒冷的街道」二择一，她没有犹豫的会选择后者。 上了车，顾不得引擎才刚啟动，伸手开了暖气，边吹气搓着双手，车内温度慢慢上升，紧绷了整天的精神也逐渐放松，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放空了一会儿，脱掉身上的风衣掛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拉上安全带，打档、放掉手煞车，往会让她心情好的食材大本营移动。 思考了几秒，决定走快速道路，儘管要绕一小段路，不过能够避开行径无法预测的机车，和市区拥挤的车潮，她不介意多花点油。 顺畅的路况，广播里dj幽默的话题，让被折腾了整晚，磨得几乎平整、没有任何起伏的心情，开始有了愉悦的波动。 二十分鐘后，她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车位，车上的时鐘显示着十点半，庆幸今天是週五，营业时间比平日多了两个小时到凌晨一点，让她仍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慢慢逛。 停好车，犹豫了几秒，还是穿了外套下车，脚步轻快的推了推车进入卖场。 在工作时总被说冷静的她，私底下对「美食」彻底没輒，美味的食物能让她失控，无奈高超的厨艺，让她鲜少在外吃到令她惊艷的食物，自然，这种激动的时刻，也没人知道了。 推着车走过一条条走道，在开车时就决定了宵夜的主菜要用肉质鲜美的鯛鱼，煎熟后淋上新鲜柠檬汁，配上清爽的水果沙拉，光用想的就让人垂涎欲滴。 一个人没有时间压力的慢慢逛着，嘴角的弧度随着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上扬，除了食材，既然来了就顺便採购生活用品，下了班，她只想窝在家煮菜，当沙发马铃薯。 要她出门？想都别想！ 没想到一逛就是一个多小时，购物车装了七分满，女人果然很会买，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消费行为确实让人心情大好。 将整车的战利品都放入车厢后，心头恼人的乌云早已完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万里无云的爽朗，不自觉哼起轻快的歌，满心愉悦的把车推到归还地点，做自己喜欢的事最抒压了！ 却在走回车子的途中，被有些吵闹的对话吸引了注意，深夜空盪的停车场，说话声变得格外大声刺耳。 一个推了满车东西的短发女孩，身旁跟了两个看起来只能用「屁」来形容的男孩，两人顶着金色和橘色的刺蝟头，身上穿着满了卯钉，应该勉强算是「摇滚风」的外套，紧身皮裤包裹着如同竹竿瘦弱的双腿，韩靖瑜不想再往下看，这些年轻人的品味，真的让人不忍卒睹。 女孩似乎遇上了麻烦。 「你们可以别再跟着我了吗？真的很烦。」短发女孩像赶苍蝇般不耐烦的挥手。 「那你把电话给我们嘛！妹妹你真的很有个性呢！」金色刺蝟说话。 「你叫谁妹妹？妹你大头鬼，姐搞不好大你十岁咧！」女孩一点也不客气的回呛。 「唉唷！不只有个性，还很呛呢！是个小辣椒！」橘色刺蝟拍着手说。 「快滚啦！不然我要大叫了喔！」女孩说完，停下脚步，恶狠狠的瞪着两人。 「小姐，现在几点了？就算你叫破喉咙，没有人会来救你啦！」橘色刺蝟说完，跟金色刺蝟两个哈哈大笑了起来。 韩靖瑜决定做些什么。 举步向前，直直在女孩身旁停下脚步，突如其来的出现成功抓住三人的目光。 「现在十二点，你们，身分证拿出来。」她说，掏出口袋的证件表明身份，冰冷的目光扫向两隻刺蝟。 刺蝟们一愣，眼见苗头不对，转头，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见他们知难而退，韩靖瑜也没追上去，毕竟那不是她的目的。 「你还好吧？」韩靖瑜转身问女孩。 「谢谢你。」女孩笑着说。 两颗抢眼的虎牙，眼睛弯得像两道新月，浅浅的酒窝掛在微红的双颊上，天真无邪的笑让韩靖瑜愣住，很难相信眼前笑得无辜的女孩，一分鐘前还是隻被惹到炸毛的猫，张牙舞爪准备跟两隻刺蝟拼命。 发现女孩盯着她看，「不、不客气。」韩靖瑜连忙回神，将证件收回外套口袋里，顺便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叫卓悦，喜悦的悦，你呢？」卓悦主动自我介绍。 「韩靖瑜，郭靖的靖，周瑜的瑜。」 「韩靖瑜……」卓悦喃喃复诵了一次，「谢谢你！你真是人美心也美的警察，今天遇到你真幸运！」 韩靖瑜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她一向不知如何面对称讚。 「给我你的电话吧！改天让我请你吃饭。」卓悦说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不用啦……」面对卓悦的热情，韩靖瑜有些招架不住。 「要啦！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拜託嘛。」卓悦抓着她的袖子前后晃着。 韩靖瑜妥协了，慢慢唸出自己的号码。 不多久，手机响了。 「这样你也有我的电话了！要存起来喔！免得你看到陌生的电话不接。」这话让韩靖瑜微微皱眉，卓悦会不会想太多了？她看起来，有这么……坏吗？她是警察耶！ 走到卓悦的车旁，卓悦犹豫了一下，「好啦！时间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韩靖瑜点点头，却没有移动脚步，她决定先等卓悦离开。 「唉唷，你不要等我啦……」看穿韩靖瑜的想法，卓悦不好意思的把她推离自己的车。 「为什么？」韩靖瑜忍不住开口。 「我、我的车子很乱……不想给你看啦！」卓悦红着脸说。 这个答案让韩靖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憋不住笑的表情让卓悦看傻了眼，第一眼看到韩靖瑜，被她冷艷的表情，和威严、没有温度的声音吸引，如同电影里住在冰封城堡中的女王，没想到雪后的笑居然比皮卡丘的十万伏特还强，短短几秒就足以把人电晕。 发现卓悦在傻笑，韩靖瑜轻轻咳了两声，唤回卓悦的注意力，「那，我先走了。」她决定不再坚持，不然两人这样，真不知还要耗多久。 「嗯嗯，开车小心喔！晚上谢谢你，靖瑜。」卓悦朝她挥挥手，看着她上车后才打开后车厢……她发誓明天开始一定会让车子无时无刻都是整整齐齐的。 02 韩靖瑜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回到家，换下身上对她来说有如盔甲般的正式套装，套上宽松的上衣和棉裤，松开扎了整天的马尾，拿起遥控器打开暖气，顺手按下音响，萧邦的钢琴曲流洩而出，张开手用力伸了个懒腰，倒在床上滚了几圈，她喜欢这样独处的时间。 搬到新店转眼五年了。从小照顾她长大的祖父母相继过世后，位在博爱特区黄金地段三房两厅的老家，对于像她这样的单身贵族来说，用不到那么多空间，还得花心神打扫维护，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重新整修后出租，成为生财工具反而有价值。 刻意远离市区，在市郊邻近交流道和商场附近找到了现在两房两厅，坪数对她来说刚好的家。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这间房子，不为别的，她就中意那用透明玻璃帷幕区隔，设备齐全的开放式厨房，和面对阳台，可以远眺山景的中岛料理台。 熟练的处理食材、洗菜、切水果，热锅、控制火候，在鱼熟得刚刚好时起锅，挤上柠檬汁，三两下美味的宵夜上桌了。 韩靖瑜满意的看着桌上几道简单的料理，拿起手机拍了照，这是另一个她不为人知的兴趣，自己的手艺一定要留下记录。 正准备大快朵颐时，手机的萤幕亮了起来，点开，一张调酒的照片出现。 「clovernight,幸运草之夜，晚安。」是卓悦。 对于一点都不懂酒，酒量也不算好的韩靖瑜而言，卓悦的讯息让她一头雾水。幸运草之夜……是那杯酒吗？回传了自己的疑问，几秒后就得到了答案。 「对啊！这杯调酒就叫『幸运草之夜』，晚上遇到你很幸运！谢谢你，晚安囉！」讯息最后附上一个爱心和笑脸的图案。 孩子气的感觉让韩靖瑜笑了出来，真是个有趣的傢伙。 还有，那杯酒看起来很好喝，不知道适合配什么菜？下次见面她要记得问卓悦，相信她们会再见面的。 配着悦耳的琴声把宵夜吃完，收拾好餐具和厨房，洗了澡回到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翻了几页，一阵睡意袭来，她决定顺着生理的需求，伸手关灯，结束精彩的一天。 不远处，木栅猫空山上的豪宅里，卓悦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来台湾将近一个月，在卓凛峰好友褚谅的安排下，卓悦住进了这栋隐密的宅邸。 看着身后的酒柜，摆满一支支她精心挑选的洋酒，若不说，绝对会让人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高级酒吧。 「看了就让人心情好！」想到刚踏入这屋子，所有家具一应俱全，连小吧台都有，唯独酒柜空空如也，这让她完全不能接受，东西放了就开着褚谅为她预备的车，照着google小姐的导航到了最近的洋酒行，一口气补齐常用的酒，顺道还带了几支店员推荐的限量酒，她对「限量」、「限定」这类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 俐落的把酒杯洗乾净归位，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这些大人总爱把房子盖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莫浩然和卓凛峰在香港浅水湾道上的房子也是这样，环境好是好，可是很不方便哪！想买个零食饮料都得开车出门……不过看在今晚遇到韩靖瑜的份上，就勉强接受这样的不便吧。 吧檯上的笔记型电脑突然跳出有新邮件的通知，想必卓凛峰看完了她下午寄过去的报告。 这几天针对褚谅手下的人找到的货进行分析，发现纯度都相同，没有拆封的海洛英砖在相同位置都有被「处理」过的痕跡，加上从警方那窃听到的消息，可以确定是来自相同工厂，这是她来台湾的目的之一。 另一个目的，自然就是找出走私这些货的背后金主是谁。无奈被逮到的都是负责运输的车手和傻傻被交代来取货的小弟，能蒐集到的资讯有限，这让她有点懊恼，不过也只有一点，反正卓凛峰的情报线多得是。 一个多月前，莫浩然和卓凛峰接到消息，二十多年前设计嫁祸给他们的毒梟「秃鹰」，这阵子又开始活动，虽然没有直接明确的证据，但根据警方这半年来掌握到的线索，秃鹰再现的可能性极大。 这消息也开始在道上流窜，不少人想趁机搭上秃鹰，拿到更纯的货，也有人为此窝里反、黑吃黑，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纠纷让警方疲于奔命，甚至有刑警还找上像褚谅这样在黑白两道都有点地位的人，希望能藉助他们的影响力让事情不那么混乱，不过，若是不斩草除根揪出秃鹰，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 对莫浩然和卓凛峰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证明自己「不是秃鹰」的机会……二十多年前一败的耻辱，让他们不得不仓皇逃离台湾，花了好多年重整旗鼓，靠着兄弟的帮忙把女儿们接来，能有机会雪耻，怎能不把握？ 但在证明自己的清白前，贸然踏上台湾绝对不是明智之举，看穿两人心思的卓悦，于是毛遂自荐，提议由她先来台湾，跟二人在台湾的好兄弟褚谅碰头，找出可疑的目标之后，再由卓凛峰从香港派人支援后续行动。 两人虽然不放心，但卓悦的职业是很好的掩护，让她能自由出入境，加上刚好收到外科医学年会的邀请函，一切都不须刻意安排，卓悦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到了台湾。 点开视窗，输入密码，连上加密伺服器，卓凛峰说他已经掌握了几个仲介的名单，过阵子会派人开始「清算」。 卓悦不禁打了个冷颤，卓凛峰的性子她懂，以他和莫浩然的地位，不心狠手辣是混不下去的。下面一票人等着要看他们敬重的老大如何挽回自己的名誉。 想必卓凛峰打算主动出手，侵门踏户先羞辱对方，用这样的方式逼得秃鹰不得不有所行动，看来这次卓凛峰真的打算背水一战了。卓悦有些担心。 信末，卓凛峰叮嚀她在外面小心，玩够就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他会派人收尾。 卓悦眉头皱了一下，才刚认识一个漂亮姐姐就要她回家？想得美！ 儘管知道卓凛峰看不到，她仍然对着萤幕扮了个鬼脸，辛辛苦苦办完正事，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个月来，又是研讨会又要跟褚谅等人开会、讨论，再将结果整理跟卓凛峰报告……在此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写除了病歷之外的报告。 真是折腾死她了。 关了电脑，悠哉的洗了澡，带着晚上艳遇的好心情入睡。 03 ? 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礼拜。 总到週五下班时才惊觉一个礼拜又这样过了。 tgif!韩靖瑜原本打算下了班好好煮顿饭犒赏自己这阵子的辛劳，对于「秃鹰出现」的消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各地的情资涌入，忙得她和队上的人焦头烂额。 将半年蒐集来的证据统整完毕，顺利报请检察官批准了通讯监察，虽然接下来的事不会比较轻松，但也算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可以稍稍喘口气。 不过，下班前冯伟翔的一通电话让她的计画瞬间泡汤。 心里固然不愿，却也不好拒绝，毕竟从小除了爷爷奶奶，冯伟翔是最照顾她的长辈。 「如何，最近还好吗？」冯伟翔看着坐在对面的韩靖瑜问。 「跟大家一样，忙。」韩靖瑜简短回答。努力了十多年，好像终于见到了父亲的背影。 冯伟翔点头，这阵子，他一样不得间。 「韩磊看到你这样，一定很欣慰。」冯伟翔笑得慈祥。 听到父亲的名字，韩靖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父亲很强壮，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高高举起，让她坐在自己肩上；父亲工作很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母亲和爷爷奶奶在照顾她；父亲每次回家都会带好多礼物和好吃的东西，那个晚上屋子里充满笑声，父亲会在床上陪她入睡，只是她起床时父亲早已出门……她从未好好跟父亲说再见。 然后有天，她看到母亲接了一通电话之后便哭了起来，没多久义父出现了，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她长大…… 「靖瑜，你还好吗？」冯伟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抱歉，恍神了一下，最近比较累。」她有些不好意思，每次讲到父亲，心头总会被如雾霾般的阴影笼罩。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放轻松点，明天放假就好好休息吧！」冯伟翔担心的看着韩靖瑜。 韩磊殉职时韩靖瑜才五岁，是个对于世界似懂非懂的年纪。韩靖瑜出生时他就时常听韩磊提起韩靖瑜有多可爱，但却到韩磊过世时才第一次见到她。 初次见面，韩靖瑜良好的家教和懂事的谈吐，让他对韩靖瑜喜欢得不得了，巴不得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女儿。 身为韩磊的换帖兄弟，韩磊在任务中殉职始终是他心里的痛，理所当然将照顾韩家老小视为自己的责任，一直到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成了才貌兼备的美女，他也经歷了「为人父」的心路歷程，第一天送韩靖瑜上学的喜悦；韩靖瑜拿着满分考卷对着他炫耀的得意；韩靖瑜小学、中学、高中的毕业典礼；第一次看到韩靖瑜跟男生牵手时的五味杂陈…… 「谢谢义父，我会注意。」韩靖瑜礼貌的回应，注意力回到盘子里的食物。 「对不起，原谅义父还是没办法赞成你的决定。」冯伟翔苦笑。 韩靖瑜知道，冯伟翔指的是她一意孤行要成为警察这件事，她明白冯伟翔的苦心。 谁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这样辛苦、危险的环境下生活？ 所以自她投身警界以来，冯伟翔几乎不曾在工作上给予她任何帮助；更别说像其他有背景的「警二代」，在长辈羽翼的护航下，一路顺遂的步步高昇。 除了跟冯伟翔、韩磊同期，现在多已担任警界高层的老警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係。 韩靖瑜觉得这样比较好，毕竟一旦知道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警官是自己的义父，除了给人说三道四的话柄，可能还要应付许多想攀关係的小人，那很麻烦。 从小韩磊就教她为人处事最重要的就是光明磊落，做任何事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那时她老被这些艰深的字词砸得晕头转向，父亲看出她的不明白，只摸着她的头要她跟着自己说：光明磊落。一次又一次，当时觉得好烦，现在却庆幸父亲的坚持，「光明磊落」四个字伴随着父亲的声音，牢牢印在心上，成为她怀念父亲的方式。 长大之后，在冯伟翔的教导下，她明白了所谓的「光明磊落」，就是「对的事，就算没有人支持，也要坚持去做；错的事，就算全部人都做了，也不可以同流合污」。 韩磊和冯伟翔都是这样的警察。 但冯伟翔，反对她当警察。 高中时跟冯伟翔说她想当警察，冯伟翔听了大发雷霆，严严告诫她绝对不可以，他绝对不会让韩靖瑜踏上这条路，失去韩磊已经让他自责一辈子，他不能让韩靖瑜有任何一丁点的危险。 不过韩靖瑜一意孤行，明的不行，就暗的来，十八岁高中毕业，瞒着冯伟翔以优异的成绩甄试上了警察大学，这件事才传到冯伟翔耳中。 再一次，冯伟翔暴怒，韩靖瑜不为所动，她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冯伟翔也一样。 倔强的个性让冯伟翔丢下「休想我会帮你」的气话，她只是耸肩，无所谓，她本来就打算靠自己。两人的关係降到冰点。 「不过，既然选择了，就全力以赴做到最好。」冯伟翔如慈父一般看着她说。 记得当年她入学前一晚，冯伟翔也说了同样的话。 两人结束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冷战。 甚至冯伟翔主动告诉韩靖瑜关于韩磊在工作时的种种。 她知道了韩磊是优秀的卧底，隐身在当时头号毒梟「秃鹰」的组织里，为的是蒐集完整的证据，让警方可以一鼓作气的歼灭，没想到却在最后的关键行动里因为身份曝光而惨遭灭口，死于秃鹰枪下。秃鹰的势力也因此受到重创，不得不仓皇逃离台湾。 「韩磊是个英雄。」冯伟翔最后说，「我不想要你也踏上那条危险的路……你的个性就跟他一个样，我知道拦不住你，只能要你小心点，没什么比性命重要，明白吗？」 「我会。」韩靖瑜点头。 吃完晚餐，冯伟翔送她回家，叮嚀她早点休息，别再处理公事，她乖顺的答应。 注意到冯伟翔眼角的皱纹又变多了，时间无情的在他脸上刻下痕跡，想起小时候，那些需要「爸爸」出席的场合，冯伟翔都义不容辞的出现，为的是不要她觉得自己是没爸爸的小孩。 在决定成为警察之前，她和冯伟翔的关係比现在亲近许多，许多事她都会徵询冯伟翔的意见，也会主动告知冯伟翔自己的生活近况，只是……曾经被打坏的关係，无论事后修补得再完美，都无法回到一开始的完整。 韩靖瑜知道，当年的衝突，让她无法再将冯伟翔视为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支持她的「父亲」，虽然她也无法确定，对于她的决定，韩磊是否会独排眾议的赞成，但就是因为不知道，她才能保有所有关于父亲的美好想像。 目送冯伟翔的车离开，她才上楼。 04 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手机就响了，手忙脚乱的从包包里捞出声音来源，是卓悦。 「你在忙吗？」卓悦问。 「没有。」 打开门，脱鞋，拿起桌上遥控器打开暖气，终于可以放松，她往沙发倒去。 「刚回家？」卓悦听到开门和钥匙声。 「嗯。」 两人第一次见面后，卓悦不时会打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瞎聊，大部分是卓悦说着生活里发生的事，韩靖瑜静静的听，或者传照片告诉她自己又喝了什么酒。 「辛苦了。」 「不会。」 「明天晚上有空吗？」这应该是卓悦第五次约她了。 也不是刻意拒绝或不给约，只是她真的没有时间……想到这，她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卓悦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在与人相处方面，她一向不是主动的那方。 「靖瑜？你还在吗？」 「喔，我在。抱歉。」韩靖瑜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干嘛道歉啊？你又没做错什么。」卓悦笑了出来，「还是你是为了即将第五次拒绝我说的？」韩靖瑜的一板一眼有时真的很可爱，让人克制不住想多逗她一下。 「不是，我……」没料到卓悦会这样误会，韩靖瑜想解释，才说了两个字就卡住了，这实在不是自己擅长的事。 「好啦，不闹你。如果真的没空，那我会再约第六次的！早点休息吧！」卓悦倒是看得很开，被拒绝就继续约，总是会约到的！要她放弃？不可能。 「我有空。」见卓悦又要掛电话，韩靖瑜连忙说。 「什么？真的吗？」卓悦喜出望外，没想到第五次就成功了。 「嗯，明天晚上有空。」 「太好了！那我们要约在哪？」卓悦兴奋的问。 两人快速的约好时间地点，卓悦心满意足的觉得任务达成可以睡了。 「你今天，好吗？」不知怎的，韩靖瑜突然想多听卓悦说话。 「我？」对于韩靖瑜首次主动问她问题，卓悦有些惊讶。 话说出口，韩靖瑜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嗯……应该没有你忙。就算有的时候事情多了点，也不至于到需要加班的程度。」卓悦想着这阵子在台湾的生活。 「然后我今天又试了新的调酒，等等传照片给你看……」接着卓悦讲起了关于酒的事，韩靖瑜想到这阵子手机里多了很多五顏六色的鸡尾酒照片，显然卓悦很会喝酒，她不会酗酒吧？ 嗯，她盘算着要找机会确认这点。 还有，明天真的要让她开车吗？她会不会酒驾？ 「下次有机会再调给你喝。」 「好。」再一次，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严格来说，卓悦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她对卓悦的瞭解是……爱喝酒的小孩。 卓悦到底几岁？怎么可以那么孩子气，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人自然而然的浮现她脸上掛着无邪的笑，天真烂漫。 「那就说定了喔！再找一天来我家喝酒，但不是明天。明天要开车不可以喝酒。」卓悦认真的说，这让韩靖瑜放心了些，看来，她不是个会胡来的小孩。 隔天，虽然是週末，韩靖瑜还是进了办公室，事情，永远没有处理完的一天。 不只她，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出现，足以见得大家对这案子的重视。 加上自己的父亲便是命丧秃鹰之手，她比谁都希望早日将秃鹰绳之以法。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幸好有将晚上的约输入手机，否则她可能又要忙到七晚八晚才回神，那就太失礼了。 按掉手机响铃，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背着包包离开，才走出电梯就看到卓悦车已经停在对面等了。 看了看錶，自己刻意提早五分鐘下楼，没想到卓悦比她还早。 在心里默默替卓悦加了十分，现在还保有「守时」这项美德的人，越来越少了。 踏出大门时，冯伟翔迎面走来，想必也是要回办公室处理事情，礼貌性的对他点点头，冯伟翔同样回以客套的微笑，却发现韩靖瑜脸上有着少见的雀跃，不禁随着她的背影回头，只见韩靖瑜上了停在路旁的红色轿车，看到车子前端，抢眼的三芒星立标，判断对方家世背景应该不差，嗯，第一关算是过了。 「兄弟，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女儿啊。」抬头望向天空喃喃自语，冯伟翔觉得自己老了。 「你很准时。」韩靖瑜一上车就搓着手说。 「一定要的啊！哪有人约吃饭但自己迟到的？」注意到韩靖瑜的小动作，卓悦贴心的将车内的暖气开强了些，看来韩靖瑜怕冷。 满心欢喜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韩靖瑜，心里飘飘然的，从那次在停车场道别后便期待再见到韩靖瑜；又怕太心急会弄巧成拙，只得忍住衝动，按捺自己想更认识韩靖瑜的好奇心，用适当频率的嘘寒问暖维持联系。 「晚餐有特别想吃的吗？」 「我不挑。」韩靖瑜说，但不是真话。 她不是不挑，而是太挑了。要在外面吃到让她满意的食物难上加难，为了不造成自己和他人的困扰，她想到折衷的办法是在外面不失礼的吃完一人份的餐点，晚上回家再自己下厨填饱肚子。所以对于在外吃什么，她一向没意见。 卓悦点头，车子开始在忙碌的车阵中穿梭。 韩靖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卓悦开车的方式……好恐怖。 「你很怕吗？」卓悦发现韩靖瑜的手紧紧抓着窗户上方的扶手。 韩靖瑜吞了吞口水，点头。 「放心，虽然很恐怖，但从没出过事，相信我。」卓悦一副老神在在。 韩靖瑜看向卓悦，视线却被披在椅背上的白袍抓住。 「你是医生？」也许是惊慌，失了一贯的冷静，她语带吃惊的问。 「嗯啊，我是医生。」卓悦用力点头。 发现自己的失态，韩靖瑜连忙收起不小心溢出的情绪，一连几个深呼吸平稳紊乱的心跳。 「看不出来，我知道。」卓悦显然常被这么说，「大家都说我有两个脑袋，一个医生脑，一个……」话没说完就停了，突然的沉默让韩靖瑜转头。 只见卓悦瞬间成了嘟着嘴巴皱着眉呕气的小孩。 韩靖瑜觉得这样的卓悦好可爱。 「一个？」 「不想说，一定会被笑。」 「噢……」韩靖瑜有点失望，没继续追问。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们终究遇到了尖峰时段逃不了的命运i塞车。 「啊，好啦好啦，我说啦！」卓悦果然沉不住气的先开口，「一个猪脑啦！」 韩靖瑜再次「噗嗤」了出来，连忙别过头，但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 「吼！就说吧！你一定会笑我。哼！」趁着等红灯时，卓悦双手扠在胸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对不起。」见卓悦不开心，韩靖瑜连忙收起玩心道歉。 「唉唷，你不要这么认真啦！我只是……就是会抱怨一下，没有真的不开心啦。」见韩靖瑜认真了起来，卓悦一下子慌了手脚。 这警察，还真不是普通的严肃。 「嗯。」 「靖瑜，你很不爱说话吗？」卓悦话锋一转，问了个跟之前话题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的问题。 「我……」韩靖瑜一下子答不上来，卓悦的疑问，她没想过。 她不爱说话吗？也没有，只是不习惯在人前表达自己，那让她不自在。 「这样问好像很没礼貌，哈哈，不用回答没关係，你别在意喔！」见韩靖瑜不语，卓悦替自己找了台阶。 「不会。」笑着摇摇头，「不在意。」韩靖瑜把话说完。 「那次在停车场，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好像冰雪奇缘里的艾莎女王，有一种很酷、很帅的感觉……你当警察很久了吗？」卓悦的脑袋里彷彿有讲不完的话。 「警察大学毕业之后就是了。」 「那你今年几岁？……啊！又是一个没礼貌的问题。」 「不会，三十岁。」没想到韩靖瑜回答了。 「你好年轻喔！」卓悦惊讶。 「我看起来……很老吗？」韩靖瑜不明白卓悦的惊讶。 「不是，是……唉，算了，不重要。」卓悦挥挥手，她可不想让韩靖瑜知道自己比她老……很多岁。 大约半小时后，她们到了信义新天地，卓悦把车开向新光三越a8馆的停车场。 05 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手机就响了，手忙脚乱的从包包里捞出声音来源，是卓悦。 「你在忙吗？」卓悦问。 「没有。」 打开门，脱鞋，拿起桌上遥控器打开暖气，终于可以放松，她往沙发倒去。 「刚回家？」卓悦听到开门和钥匙声。 「嗯。」 两人第一次见面后，卓悦不时会打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瞎聊，大部分是卓悦说着生活里发生的事，韩靖瑜静静的听，或者传照片告诉她自己又喝了什么酒。 「辛苦了。」 「不会。」 「明天晚上有空吗？」这应该是卓悦第五次约她了。 也不是刻意拒绝或不给约，只是她真的没有时间……想到这，她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卓悦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在与人相处方面，她一向不是主动的那方。 「靖瑜？你还在吗？」 「喔，我在。抱歉。」韩靖瑜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干嘛道歉啊？你又没做错什么。」卓悦笑了出来，「还是你是为了即将第五次拒绝我说的？」韩靖瑜的一板一眼有时真的很可爱，让人克制不住想多逗她一下。 「不是，我……」没料到卓悦会这样误会，韩靖瑜想解释，才说了两个字就卡住了，这实在不是自己擅长的事。 「好啦，不闹你。如果真的没空，那我会再约第六次的！早点休息吧！」卓悦倒是看得很开，被拒绝就继续约，总是会约到的！要她放弃？不可能。 「我有空。」见卓悦又要掛电话，韩靖瑜连忙说。 「什么？真的吗？」卓悦喜出望外，没想到第五次就成功了。 「嗯，明天晚上有空。」 「太好了！那我们要约在哪？」卓悦兴奋的问。 两人快速的约好时间地点，卓悦心满意足的觉得任务达成可以睡了。 「你今天，好吗？」不知怎的，韩靖瑜突然想多听卓悦说话。 「我？」对于韩靖瑜首次主动问她问题，卓悦有些惊讶。 话说出口，韩靖瑜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嗯……应该没有你忙。就算有的时候事情多了点，也不至于到需要加班的程度。」卓悦想着这阵子在台湾的生活。 「然后我今天又试了新的调酒，等等传照片给你看……」接着卓悦讲起了关于酒的事，韩靖瑜想到这阵子手机里多了很多五顏六色的鸡尾酒照片，显然卓悦很会喝酒，她不会酗酒吧？ 嗯，她盘算着要找机会确认这点。 还有，明天真的要让她开车吗？她会不会酒驾？ 「下次有机会再调给你喝。」 「好。」再一次，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严格来说，卓悦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她对卓悦的瞭解是……爱喝酒的小孩。 卓悦到底几岁？怎么可以那么孩子气，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人自然而然的浮现她脸上掛着无邪的笑，天真烂漫。 「那就说定了喔！再找一天来我家喝酒，但不是明天。明天要开车不可以喝酒。」卓悦认真的说，这让韩靖瑜放心了些，看来，她不是个会胡来的小孩。 隔天，虽然是週末，韩靖瑜还是进了办公室，事情，永远没有处理完的一天。 不只她，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出现，足以见得大家对这案子的重视。 加上自己的父亲便是命丧秃鹰之手，她比谁都希望早日将秃鹰绳之以法。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幸好有将晚上的约输入手机，否则她可能又要忙到七晚八晚才回神，那就太失礼了。 按掉手机响铃，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背着包包离开，才走出电梯就看到卓悦车已经停在对面等了。 看了看錶，自己刻意提早五分鐘下楼，没想到卓悦比她还早。 在心里默默替卓悦加了十分，现在还保有「守时」这项美德的人，越来越少了。 踏出大门时，冯伟翔迎面走来，想必也是要回办公室处理事情，礼貌性的对他点点头，冯伟翔同样回以客套的微笑，却发现韩靖瑜脸上有着少见的雀跃，不禁随着她的背影回头，只见韩靖瑜上了停在路旁的红色轿车，看到车子前端，抢眼的三芒星立标，判断对方家世背景应该不差，嗯，第一关算是过了。 「兄弟，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女儿啊。」抬头望向天空喃喃自语，冯伟翔觉得自己老了。 「你很准时。」韩靖瑜一上车就搓着手说。 「一定要的啊！哪有人约吃饭但自己迟到的？」注意到韩靖瑜的小动作，卓悦贴心的将车内的暖气开强了些，看来韩靖瑜怕冷。 满心欢喜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韩靖瑜，心里飘飘然的，从那次在停车场道别后便期待再见到韩靖瑜；又怕太心急会弄巧成拙，只得忍住衝动，按捺自己想更认识韩靖瑜的好奇心，用适当频率的嘘寒问暖维持联系。 「晚餐有特别想吃的吗？」 「我不挑。」韩靖瑜说，但不是真话。 她不是不挑，而是太挑了。要在外面吃到让她满意的食物难上加难，为了不造成自己和他人的困扰，她想到折衷的办法是在外面不失礼的吃完一人份的餐点，晚上回家再自己下厨填饱肚子。所以对于在外吃什么，她一向没意见。 卓悦点头，车子开始在忙碌的车阵中穿梭。 韩靖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卓悦开车的方式……好恐怖。 「你很怕吗？」卓悦发现韩靖瑜的手紧紧抓着窗户上方的扶手。 韩靖瑜吞了吞口水，点头。 「放心，虽然很恐怖，但从没出过事，相信我。」卓悦一副老神在在。 韩靖瑜看向卓悦，视线却被披在椅背上的白袍抓住。 「你是医生？」也许是惊慌，失了一贯的冷静，她语带吃惊的问。 「嗯啊，我是医生。」卓悦用力点头。 发现自己的失态，韩靖瑜连忙收起不小心溢出的情绪，一连几个深呼吸平稳紊乱的心跳。 「看不出来，我知道。」卓悦显然常被这么说，「大家都说我有两个脑袋，一个医生脑，一个……」话没说完就停了，突然的沉默让韩靖瑜转头。 只见卓悦瞬间成了嘟着嘴巴皱着眉呕气的小孩。 韩靖瑜觉得这样的卓悦好可爱。 「一个？」 「不想说，一定会被笑。」 「噢……」韩靖瑜有点失望，没继续追问。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她们终究遇到了尖峰时段逃不了的命运i塞车。 「啊，好啦好啦，我说啦！」卓悦果然沉不住气的先开口，「一个猪脑啦！」 韩靖瑜再次「噗嗤」了出来，连忙别过头，但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 「吼！就说吧！你一定会笑我。哼！」趁着等红灯时，卓悦双手扠在胸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对不起。」见卓悦不开心，韩靖瑜连忙收起玩心道歉。 「唉唷，你不要这么认真啦！我只是……就是会抱怨一下，没有真的不开心啦。」见韩靖瑜认真了起来，卓悦一下子慌了手脚。 这警察，还真不是普通的严肃。 「嗯。」 「靖瑜，你很不爱说话吗？」卓悦话锋一转，问了个跟之前话题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的问题。 「我……」韩靖瑜一下子答不上来，卓悦的疑问，她没想过。 她不爱说话吗？也没有，只是不习惯在人前表达自己，那让她不自在。 「这样问好像很没礼貌，哈哈，不用回答没关係，你别在意喔！」见韩靖瑜不语，卓悦替自己找了台阶。 「不会。」笑着摇摇头，「不在意。」韩靖瑜把话说完。 「那次在停车场，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好像冰雪奇缘里的艾莎女王，有一种很酷、很帅的感觉……你当警察很久了吗？」卓悦的脑袋里彷彿有讲不完的话。 「警察大学毕业之后就是了。」 「那你今年几岁？……啊！又是一个没礼貌的问题。」 「不会，三十岁。」没想到韩靖瑜回答了。 「你好年轻喔！」卓悦惊讶。 「我看起来……很老吗？」韩靖瑜不明白卓悦的惊讶。 「不是，是……唉，算了，不重要。」卓悦挥挥手，她可不想让韩靖瑜知道自己比她老……很多岁。 大约半小时后，她们到了信义新天地，卓悦把车开向新光三越a8馆的停车场。 06 「今天怎么这么幸运，居然不用等车位。」没看到「车位已满」的灯号，卓悦开心的说。 停好车之后，她领着韩靖瑜到了地下二楼的知名香港米其林星级餐厅。 看着长长的排队人潮，韩靖瑜有点担心，卓悦不会要排队吧？ 虽然她是个吃货，但她讨厌排队……所以即使从这家餐厅刚进台湾时就想来试试了，却总在看到绵延数十公尺还转了好几个弯的队伍后打消念头。 卓悦拉着她无视一堆人疑惑的眼光走到了最前面，「我有订位，卓小姐两位。」卓悦笑着跟在门口带位的服务生说。 韩靖瑜惊讶，她们不是昨天晚上才约的吗？卓悦怎么有办法订到位子？ 「好的这边请。」服务生确认了卓悦的订位后，有礼的带着两人进入餐厅。 韩靖瑜可以感觉到从队伍中投来许多嫉妒又羡慕的视线。 「你来吃过吗？」卓悦问她。 「没有，不过我知道很有名。」 卓悦点点头，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这家店来台湾开分店，而且好像反应不错，但没想到会这么好，好到排队排成这样……太夸张了！ 今天会想来，单纯是因为有点想念香港的点心，如此而已。 「你怎么有办法订得到位？我们不是昨天才约的吗？」韩靖瑜看着对面的卓悦问。 「就……我爸跟老闆很熟……」卓悦一脸无辜的说。 韩靖瑜皱眉，这代表，她们今天是靠关係进来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总不好第一次跟人家吃饭就抱怨，叹口气，就这样吧。 「靖瑜，你不开心？」卓悦小心翼翼的看着韩靖瑜问。 「没有，」韩靖瑜摇摇头，笑了笑，「点菜吧！」翻开菜单，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看到韩靖瑜的笑，卓悦又傻了，这次马上回神，她还记得自己在公共场所。 把菜单快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韩靖瑜拿出手机，平常到这种知名餐厅，她都会先做功课，今天真的是个意外。 不过卓悦倒是很爽快的点了一堆，然后把单子推向韩靖瑜。 「这么多……吃得完吗？」韩靖瑜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卓悦几乎把所有餐点都点了一份。 「吃不完，就打包囉！」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一点也不担心。 韩靖瑜把单子递给服务生，在心里暗自祈祷待会儿上桌的食物真的能符合「平价米其林美食」的标准。 面对好吃的东西，她的食量很大；如果觉得不好吃……她可以瞬间只剩小鸟胃。 点完餐后韩靖瑜才仔细打量餐厅的装潢，在百货公司这寸土寸金的窄小店面，显然店家将容积做了最大化的使用，座位间距很近，桌面也不大，身处其中其实有些拥挤，也因为如此，整个空间显得有些吵杂。 她不喜欢吵闹的地方，不绝于耳的交谈声让她有些疲倦，但为了不失礼，还是努力撑起得体的应对和卓悦说笑。 幸好，陆续送来的食物虽称不上让人惊艷，但还算是美味，有效的振奋了她的精神；纵使仍有几道差强人意，不过整餐吃下来，她很满意。 「有吃饱吗？」卓悦看着韩靖瑜，藏不住的开心表情让她的心情跟着变好。 「嗯，很饱。」 「看吧！我就说不用担心吃不完。」卓悦得意的抬起下巴。 最后的甜点送了上来，晶莹剔透如同果冻般的糕点让韩靖瑜眼睛亮了起来，捧起碟子聚精会神仔细观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里头的桂花瓣和枸杞，稍微靠近便闻到清雅的桂花香，专注的神情让卓悦不禁拿起手机，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终于，韩靖瑜看够了，把碟子放回桌上，用叉子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随后用力的点头，流露出讚赏的神情。 「天啊！这真的太厉害了，我一定要学会怎么做。」韩靖瑜觉得今天一切都值得了。 「你很会做菜？」听到韩靖瑜的话，换卓悦眼睛发亮了。 「会一点。」发现卓悦用发现新大陆般的期待眼神看着自己，韩靖瑜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定是谦虚！会煮菜的人超厉害！我只会炸厨房，呵呵。」卓悦倒是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不打自招。 韩靖瑜不意外，带着微笑点头。 「自从多年前我差点把我姐家的厨房烧了之后，她就下令我这辈子不准再进厨房了。」卓悦想起那幢豪宅里的豪华厨房。 「你有姐姐？」韩靖瑜不禁开始想像，卓悦的姐姐会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亲姐姐，应该算……表姊吧！她也只大我三个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可以算是亲姊妹吧？虽然我从来不会叫她姐姐，不过我想她也不在意。」 韩靖瑜发现，卓悦很喜欢说话，而且一点也不在意让人认识自己，就算是像她这种，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 「你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 「那小时候，不无聊吗？」 「还好。」 韩靖瑜又恢復了简短的应答。 「你最喜欢吃什么？」卓悦又把话题拉回食物上。 思考了一下，「泰式料理。」韩靖瑜说。 换卓悦惊讶了，原以为会听到法式料理或义式料理之类的答案，没想到居然…… 「泰式料理准备起来很费工，通常我不太爱自己煮，因为实在太麻烦。可是真的会煮的，却可以煮出很多不同层次的酸和辣，难度不输西餐。」韩靖瑜补充。 「是喔！你真的好有研究，太强了！」卓悦没想过吃可以这么讲究。 「还好啦，兴趣。」韩靖瑜难为情的搔头，她真的不习惯被称讚。 「希望有机会能吃到你煮的菜！」卓悦说，她是真的想吃。 「你呢？感觉你很懂酒。」没有正面回应卓悦，没把握做到的事她不会答应，想到手机里鸡尾酒的照片，她转移了话题。 「开玩笑，我酒鬼耶！」卓悦抬起头，得意的说。 韩靖瑜的动作顿了顿，不知这究竟是玩笑话还是…… 「啊，不是那种喝到会发酒疯的酒鬼，你不要误会。」知道韩靖瑜又认真了，卓悦急忙补充，「我只会在家自己喝或找朋友来家里喝，喝酒不能开车，而且我不喜欢搭计程车，最后索性不在外面喝了！」 听完卓悦的解释，韩靖瑜放心了，看来卓悦是个可以继续来往的对象。 「吃饱了？那我们走吧！」卓悦先一步拿走帐单，韩靖瑜想了几秒，决定随她去，就算自己追上去，也只会变成两人无谓的拉扯，反正之后，应该还有机会。 走出餐厅，排队的人潮依旧，台湾人就是这么奇怪，耐心都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 卓悦提议到附近走走，韩靖瑜答应了，她实在不忍心拒绝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 看着卓悦像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走在街上，韩靖瑜不禁开始回想，最后一丝的无忧无虑，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闹区的街道，百货商家早已为了迎接年底最大的商机i圣诞节而布置了许多五顏六色的灯饰，看得韩靖瑜眼花繚乱，她一向对圣诞节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在一颗装饰得美丽的圣诞树前，卓悦停下脚步，然后做了一件韩靖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i双手合十，许愿。 「你许什么愿？」她靠近卓悦身旁问，纯粹好奇。 「秘密。」卓悦笑着回。 韩靖瑜没有追问下去，她一向不勉强人。 「你不一起吗？」 「我不相信这些。」韩靖瑜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这么孤单？」卓悦望着韩靖瑜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问。 像散步般的慢慢穿过由百货公司组成的商圈，几组街头艺人应景的做了喜气的打扮和表演，路边的音响也理所当然的播放着跟圣诞节有关的歌曲。 週末夜，路上的行人脸上都掛着喜悦的笑，十指紧扣的情侣不时相互凝视，牵着小孩的父母不时停下替孩子们跟一旁的灯景或装饰物照相，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两人，显得有些突兀。 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卓悦勾住韩靖瑜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韩靖瑜转头，疑惑的看着她，却见矮自己半个头的卓悦一脸得逞的笑。 有些尷尬的不知该怎么反应，她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却也不好直接把手抽回，就这样任卓悦勾着。 顺利的拉近跟韩靖瑜的距离后，卓悦又絮絮叨叨的开始跟韩靖瑜聊起没有什么重点的话题，大部分是她在说，韩靖瑜静静的听，偶尔有简短的回应，她们穿越对面电影院的中庭，转到旁边的一〇一，卓悦拉着韩靖瑜走向门口那颗巨大的圣诞树，又再一次i双手合十，许愿。 「你真相信这个？」韩靖瑜终于忍不住问。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韩靖瑜有些不以为然的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虽不赞同，但也不会批评。 「走吧！时间好像不早了。」卓悦看了看手錶，九点半，对她来说还很早，也想再多跟韩靖瑜相处一下，不过想必韩靖瑜在吃晚餐之前一定加班了整天，还是早点让她回去休息比较好。 听到卓悦这么说，韩靖瑜松了口气，其实她有点累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有些失礼也有些扫兴。 半个小时后，车子下了交流道，卓悦安全的把韩靖瑜送到家。 「原来你住离家乐福那么近！」 「这里很方便。」韩靖瑜老实说。 「能在家乐福遇到你，真的超幸运耶！那天真的谢谢你。」卓悦想起韩靖瑜那时帅气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不会。也谢谢你，今晚很开心。」韩靖瑜边说，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我也很开心！以后还可以继续约你吗？」卓悦把握机会问。 「有空的话可以啊！」 「好喔！希望下次可以在三次内就约到你，哈哈！」车门关上前，卓悦消遣她。 这句话让韩靖瑜一阵窘。 「好啦，不闹你了，快上楼吧！晚安。」卓悦说完，升起车窗，开车离开。 韩靖瑜看着卓悦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她不讨厌卓悦，只是对于卓悦的热情有些不适应，那种感觉就好像一阵温暖的光，突然照进她有些灰暗的人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的人生，怎么会是灰暗的？ 跟某些人比起来，她很幸福了。 决定不再多想，洗了个热水澡，明天，就好好睡到自然醒吧！ 07 二 之后韩靖瑜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卓悦的讯息，大多是些无厘头的话，还有一张张顏色鲜艳的调酒照片。 卓悦陆续约了她几次，如果时间许可，她会答应。卓悦总是选在週末，或隔天放假的晚上，这让韩靖瑜觉得很贴心，也感觉得出卓悦很用心的在找餐厅，当然不是每次都幸运的吃到美食，毕竟好不好吃这种感觉很主观，就算是网路上评论极高的餐厅，也是有踩到地雷的可能。 但相较于每次跟同事、长官的应酬，跟卓悦出去，吃到让人满意食物的机率大多了！ 至少，她不用在回家之后还要弄一顿宵夜来安抚委屈了整晚的胃。 某个週日，韩靖瑜猛然惊觉自己因为忙碌，已经好久没有认真下厨了。 这阵子放假，若是没有卓悦的邀约，她大多选择到局里加班整理资料，假日人少的办公室，比较能专心忙碌不被打断；再不然就是懒在家一整天，睡到自然醒之后随便煮个麵，加颗蛋，烫盘青菜，吃了之后在家当沙发马铃薯，发懒看看影集，若瞌睡虫找上门，就顺着身体的渴望，回到温暖的床，好好补足週间欠下的睡眠债。 今天难得精神比较好，心血来潮的到卖场补货，同时买了食材好好煮了顿晚餐，这个週末，难得悠间。 洗好澡正准备上床睡觉，手机响起了讯息通知，是卓悦，想约她週三晚上一起晚餐。 虽然大家都说週三是小週末，不过对于她而言，有的时候假日都不假日了，週间的日子，更加不确定，加上隔天要上班，她不喜欢太晚回家，睡眠不足会让她心浮气躁一整天……看来，这次得跟卓悦说抱歉了。 拒绝才打到一半，卓悦马上传了一张照片，让韩靖瑜瞪大眼睛。 是一家她想吃但一直没空去，而且还小有名气的泰式餐厅。 「啊！」惨叫一声，她倒在床上，陷入天人交战。 卓悦一定是故意的。 最后，她答应了。食物的诱惑成功击败了以往排在第一顺位的周公。 卓悦的出现，好似替她忙碌严谨的生活增添了些悠间轻松的乐趣。 甚至从週一就开始期待週三的约会，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食物？还是卓悦？ 不过工作的忙碌让她无暇分心多想，一踏进办公室便开始水深火热，每天都到星月高掛时才能休息。 跟少数留得比她还晚的同事说了再见后，韩靖瑜走出办公室，总觉得在这里，警察也跟犯人一样，被关在里面或大或小的空间里，罪名是：还没抓到坏人。 这个想法让她笑了出来。 眼前电梯灯号亮起，门缓缓打开，时间晚了，里面不意外的没有其他人。 这也是她甘愿加班的理由之一，她不喜欢人挤人。或者应该说，她不喜欢跟人太靠近。 门再次伴随清脆的声响打开，正对面的自动门刚好因为前一个人的离去而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拉紧身上的风衣，确定拉鍊拉到领口，扣子都扣好，围巾也围好后，才举步走出刑事局大门。 冬天，一年之中最漫长的季节，寒流来的低温，很容易让人脆弱，就算独自过了这么多年，理当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却还是会在冷天感到孤单。 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最后却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草草结束，差不多就是对方觉得她是个工作狂，对待感情又太过冷淡…… 好吧，她也觉得自己挺冷的。 除了「食物」，好像没有其他的东西会让她热血沸腾了。 走没几步，有人从身后叫住她。 转身，是同队的学长i陈璟。 陈璟走到她身边，虽有些不愿，但也不好开口拒绝陈璟同行，往捷运站的路上陈璟开的话题不外乎是些工作的牢骚、对她的嘘寒问暖，她的回应依旧简短，韩靖瑜不习惯跟人有太多交谈，尤其是没什么意义的间聊。 她最多话的时候，应该是工作时，下了班，出了办公室，工作上的一切都成了机密，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他们一块儿走进捷运站，等着反方向的列车。 能想到的话都讲完了，陈璟觉得有些尷尬，看了看身旁的韩靖瑜，淡然望着前方的广告看板，这就是韩靖瑜吸引人的地方，就算面对每天忙不完的工作，她身上恬静幽雅的气息依旧，总是井然有序的处理完交给她的事，陈璟没见过其他女生有那种处变不惊的气质。 几分鐘后，闸门上的灯亮起，列车即将进站的音乐响起，因列车到来而起的风吹乱了韩靖瑜的长发，伸手将不听话的发丝塞到耳后，缓步走向月台。 车门打开，眼看韩靖瑜就要离开，「下次放假有空一起吃饭吧？」陈璟把握时间问。 「谢谢学长，再说了。」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后，韩靖瑜快步走进捷运车厢，暗自庆幸陈璟跟自己反方向。 陈璟被誉为局里「黄金单身汉」，外貌、体格、能力都让人无可挑剔，许多长官很看好他，包括冯伟翔。 她不讨厌陈璟，但也谈不上喜欢，就是个，合作起来还算可以的同事。 其馀的，没有更多了。 她觉得不需要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跟同事有接触，那让她不自在，所以对于大伙儿在假日的邀约，她总是找理由拒绝，久了大家也很有默契的不打扰她，除了有些推不掉的应酬。 深夜时段的人很少，车厢空荡荡的，这是她选择加班晚归的另外一个理由，避开人挤人的尖峰时段。 走向最靠边的位子，才刚坐下手机就响了，看了看錶，这时间……果然，是卓悦。 会这么晚找她的，应该也只有卓悦了。 「晚安！你到家了吗？」卓悦的声音依旧开心。 开朗的问候放松了韩靖瑜的心情。 「在捷运上。」 「又加班到这么晚！那明天……你真的可以吗？如果很忙我们可以改天没关係……」像是怕被拒绝似的，卓悦自己替自己搭了台阶。 韩靖瑜差点忘了，今天星期二。 卓悦的话让她皱眉，「我有拒绝吗？」也许是太累了，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开心。 「呃……不是……我怕会耽误你的工作……对不起。」卓悦越说越小声。 「如果会，那我就不会答应你了。」意识到自己严肃了，她放缓声音说。 「嗯，好，我知道了。」 听到卓悦这么说，韩靖瑜彷彿可以看到卓悦用力点头微笑的样子。 怎么会有人这么天真、这么容易相信人？除了卓悦，也没别人了吧！ 她让卓悦的声音陪她从国父纪念馆一路到了西门站，下车走到对面月台，三分鐘后搭上往新店的列车。 相较于陈璟没多久就词穷，卓悦近乎自言自语的讲了十五分鐘，其间她的回应加起来可能不超过十个字，却丝毫不影响卓悦讲话的兴致。 从早上起床因为踩到昨晚太累顺手丢在床边没收的衣服差点滑倒，一直讲到开车在路上看到了蓝宝坚尼的跑车和国產丰田一起塞在车阵里剎时觉得超跑也没啥了不起，再到下班时在医院停车场看到有人开错车门上错车，那糗样让她在车里笑到肚子痛。 韩靖瑜不禁好奇，如果让卓悦继续说下去，她究竟可以讲多久？ 到了她该下车时，卓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到了。」虽然有些失礼，但韩靖瑜还是开口了。 「喔好！那你早点休息吧！一天工作够辛苦了！明天见囉！晚安。」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在听到韩靖瑜同样回应「晚安」后，卓悦心满意足的掛了电话。 走出捷运站，深夜的寒风让她加快脚步，突然有种热闹过后的凄凉感，少了卓悦在耳边吱吱喳喳，瞬间觉得世界好像太安静了。 走下台阶，沿着红砖道往家的方向前进，偶尔几台车从身边经过，因速度產生的风声成了夜里少数的听觉刺激，路口的红绿灯交替变换，看着小绿人的脚步逐渐加快，以往在看到它开始奔跑时都会刻意放慢脚步，从容等待下一次的绿灯亮起，今天却反常决定加速，在小红人出现前抵达马路另一侧，放慢脚步后才意识到自己像是想逃离寂静似的匆忙，转眼已经到了家门口。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手往墙上玄关的灯摸去，黑暗的空间有了光亮，换上拖鞋直接走进卧室，打开暖气，脱下外套掛在门后，按下音响遥控器，墙上的鐘伴随德布西的钢琴曲，响了十二声。 叹口气，往床上倒去，真的好累，好想这样直接睡着。 但还是努力的从床上爬起来，不洗澡浑身不对劲，那还是别挣扎，乖乖完成一天最后该做的事，就可以放心休息了。 08 隔天，依旧是踏进办公室就忙到失去时间感的工作日，通讯监察的收穫不如预期，案情再次陷入胶着。 秃鹰比大家想得还要狡猾，频频用假消息误导警方，收集到的情报真假难辨，光分析就搞得大家人仰马翻……而秃鹰依然逍遥法外。 这种感觉就如同吃鱉般难受。 低迷的士气让大家提不起劲工作。更惨的事还在后头，眼看还有两小时就可以下班，冯伟翔一通电话告知大家长官要来听简报，瞭解最新状况。一阵哀嚎后，大家只得认命开始准备。 韩靖瑜知道，今天晚上的约，势必要取消了。 百般不愿的拿出手机准备发简讯给卓悦告知这个坏消息，才开始打字，心头马上浮现卓悦失望的表情……但，她也同样难过，叹口气，简讯发出。 「没关係，放心工作，我们再约！还是要记得吃饭喔！别让自己太累。」没想到，一分鐘不到就收到了卓悦的回覆，充满体恤的文字加深了她的愧疚。 今天忙完，主动打电话给卓悦好了！她在心里盘算。 卓悦会吓一跳吧？想到这，她笑了，如果能让鬼灵精怪的卓悦吃惊，自己应该也挺了不起的。只可惜没办法看到她的表情。 「收到谁的讯息这么开心？是情人吗？」陈璟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笑着问。 「没什么。」收起笑容，摇摇头，「学长找我有事？」她问，转移话题的用意明显。 「讨论一下等等的简报吧！既然逃不了加班的命运，只能努力早点让自己脱离苦海囉！」陈璟拿着资料在韩靖瑜眼前晃了晃。 跟在陈璟身后进简报室开始准备，这案子从转给刑大侦办开始，负责每次对上级长官简报的都是他们，久了，自然而然成了他们负责的事了。 虽然免不了心里犯嘀咕，也曾想过找其他人，但大家看到负责人做出来的东西，不但事倍功半，而且一定无法让长官满意，求助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他们时……两人也只能叹口气，为了大家好，就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吧。 不过韩靖瑜心里非但不排斥，反而还偷偷开心。因为这是她可以正大光明瞭解每组工作成果的机会。这个案子，对她的意义，是旁人无法想像的。 她一定要揪出杀死父亲的兇手。 合作了一段时间，两个人也有了些默契，熟练的在长官抵达之前准备就绪。 同时韩靖瑜清楚瞭解了目前的情况，不难理解为什么长官们会不满意。 他们完全处于劣势，若不想办法尽快有所反击，被对方看扁就算了，严重的是有更多人会受到毒品的残害，甚至有可能再次被秃鹰逃脱…… 「我相信会有转机的。」陈璟的目光投向身旁，注意力放在眼前萤幕，用手撑着下巴，眉头深锁的韩靖瑜。 韩靖瑜不置可否的没有回应，陈璟的乐观让她想到卓悦。 「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她在心里想。 准时五点，冯伟翔和几个警界高官一起出现，相较于其他人的战战兢兢，韩靖瑜和陈璟显得一脸淡定。 待所有人都坐定后，冯伟翔点点头，陈璟就案情的进展开始报告，长官的脸色越听越凝重，显然对于目前停滞不前的状态极为不满。 有人甚至不客气的提出质问，在座同僚都替台上的陈璟紧张，但陈璟依旧冷静，向一旁的韩靖瑜使了个眼色，韩靖瑜随即补上一份资料，萤幕上的投影片也跟着切换，显然有备而来。 几番攻防下来，两人不但沉着的回应了上级尖锐的问题，面对某些不合理的指责，更是有技巧且不着痕跡的点出发问者对于情况的不瞭解，以及现实体制对于办案人员的限制，聪明人都听得出来陈璟表面上承认自己人确实力有未逮，但却话中有话的将了一军。 大快人心的同时，也让人捏了把冷汗。 会议室呈现一股诡譎的气氛，共事的同事们对于陈璟替大家出了口气感到开心；被暗酸了一阵的顶头上司自然满肚子不爽，只是碍于陈璟没有明着来，若发脾气便摆明了是恼羞成怒，也只能臭着脸沉默。 冯伟翔对于陈璟的行为一点也不意外，从陈璟还在警大唸书时就看着他到现在，算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得意门生，个性耿直的陈璟，就像篱笆上冒出头的钉子，常是被铁鎚拼命想敲下去的那个，但这小子好似始终学不会，几年过去，对于觉得不平的事，依然直言不讳。 也许是亏吃多了，讲话的方法变高明了，明褒暗贬是基本，弦外之音更是不时让人气得牙痒痒却无法反驳。 「聪明又白目」这是他给陈璟的评语。 眼前的情况让韩靖瑜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陈璟又来了。逞了口舌之快，然后呢？只要一个命令下来，大家又有得受了…… 不过这些她也懒得讲，既然大家对于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她只好奉陪，反正班永远加不完，也都有人作伴。 安静了几分鐘，冯伟翔率先打破沉默，先肯定了大家的心力，并鼓励大家不要被目前的困境打倒，再继续努力；再转而同理长官，表示明白他们觉得投注了大量资源却看不到相应成效的心急，无论是谁都希望这件案子可以尽快有结果，相信大家会更积极侦办，不久之后一定能突破困境。 同时安抚了两边，纵使只是形式上，体谅了下属的心情，自然赢得了尊敬；上级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原先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 冯伟翔适时出面缓颊，让会议最后在还算平和的状态下结束。 送走了不速之客们，又如韩靖瑜预料的，两人被找去冯伟翔的办公室。 电子鐘发出刺耳的响声，七点。 叹口气，跟在陈璟身后，敲门，得到准许后，开门，冯伟翔坐在办公桌前，脸色不是太好。 「老师。」陈璟先出声。 「长官。」韩靖瑜跟着点头。在工作场合，他们始终保持着几分疏离。 冯伟翔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三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 「陈璟，」冯伟翔看着陈璟，「说了多少次，还是说不听。」严肃的语气显示了他的不悦。 「老师，他们那样鸡蛋里挑骨头，摆明找碴。我们这么努力，他们却只会挑剔，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靖瑜，你怎么看？」没有回应陈璟，冯伟翔转向韩靖瑜问。 韩靖瑜抬起视线看向冯伟翔，「报告长官，靖瑜不予置评。」她面无表情的说，不明白为什么要问她，对于他人的言行，她不想多做评论。 冯伟翔笑了两声，「你不予置评，是赞成我说的，但碍于陈璟是学长，所以不好意思附和；还是觉得我错怪陈璟了？」 「长官想多了，靖瑜没有资格评论什么。」韩靖瑜皱眉，暗自希望冯伟翔别再要她说话了。 冯伟翔笑笑，没有继续问，韩靖瑜松了口气。 「老师，我们付出的心力您也知道，他们只会出一张嘴，怎么不自己跳下来办？」陈璟不服气的继续说。 「说什么疯话？」冯伟翔口气微慍的打断他，「都几岁的人了？」 「老师，这种话我也只会在您面前说，我没那么白目，您知道的。」陈璟有些无赖的说。 冯伟翔叹口气，他承认自己对陈璟有私心，当年他还在警大教书的时候，一入学就特立独行的陈璟在师长和同学眼中是个麻烦人物，不是因为违反校规，而是对于学长学弟制的不满，让他成了眾矢之的，不是被整就是被陷害，但陈璟却一点没有要妥协的意思，这样的个性让他吃了不少亏，更是受了不少苦。 现在虽然会看场合说话，个性和脾气也收敛不少，但骨子里对于「公正」的执着依然没变，眼里仍然容不下一点的不公不义。 陈璟让冯伟翔看到了刚进警界时的自己，加上他学习能力强、积极主动，思考速度和逻辑能力都比同期同学突出，让冯伟翔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可造之材，自然多花了些心神在他身上，对于某些小缺点，也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过了。 「算了，今天找你们来，是上头觉得这个案子耗费了太多资源，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还有其他许多案件待办，所以打算缩编专案小组的人力……」 「老师拜託，别开玩笑了，我们现在……」陈璟听到冯伟翔这么说，马上急着开口。 冯伟翔举起手要他安静，「听我说完，上头要我另外找人负责，我想了想，适合的人选应该就是你跟靖瑜……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这句话让两人一同瞪大眼睛。 09 「老师，这算是变相的升职吗？」陈璟的问题让韩靖瑜傻眼，连忙闭上眼，再怎么样都不该失态的在冯伟翔面前翻白眼。 升职，应该不是重点吧？ 「怎么？很想升职吗？你先控制好那张会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嘴，然后改改硬得跟水泥一样的脾气个性，最后学学靖瑜的内敛，再说吧！」他数落了陈璟一番。 这话听得韩靖瑜满心不悦，觉得自己无端被扯进两人的话题，有些无奈却也懒得说什么，随他们吧。她只希望能赶快下班。 「要搞清楚，负责一个案子不是开玩笑的，你还在这不正经？让人怎么放心把事交给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看场合说话。」冯伟翔说得一点不留情，陈璟听了缩缩头，没想到自己无心的玩笑冯伟翔竟当真了。 一旁的韩靖瑜默默不语，心里想到的，是如果答应了冯伟翔，那她就可以随时知道整个案子的进展，不必等到像今天这种需要简报的时候才有正当理由跟年资较长的同事要资料，只是…… 「只是老师，为什么会是我们两个？」陈璟问出了韩靖瑜同样想问的问题，「其他学长姐没意见吗？」 冯伟翔笑了笑，这个问题确实在他意料之中，「从这个案子开始到现在七个多月，你们两个的能力有目共睹，当然不可否认，有些需要时间累积的经验的确稍嫌不足，不过以你们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表现，很优秀了。」 陈璟脸上出现自豪的笑容，能得到冯伟翔这般肯定，一切辛苦都值得了；反观一旁的韩靖瑜，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静静的等着冯伟翔继续说。 「再来，年资深的老鸟都想尽快建功，这种不知道还要耗多久的案子，留着他们到兴趣缺缺时，工作都变成交差，那不如放他们去做其他的事……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是你们的直属督导，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找我，别担心，好好表现，嗯？」冯伟翔恳切看着面前两个他视为自己孩子的年轻人，相信他们不会辜负自己的期望。 「那，就请老师多多指教，我会认真努力的。」陈璟目光坚定回应冯伟翔。 「就听长官安排，靖瑜会全力配合学长。」 韩靖瑜的话让冯伟翔有些吃惊，「靖瑜，我是要你们共同负责，不是让陈璟一个人负责，明白吗？」他严肃的看着韩靖瑜。 这句话让一旁的陈璟有些尷尬，虽然说他本来就没想过自己的位阶会高于韩靖瑜，但冯伟翔这番话……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韩靖瑜瞄了身旁脸色有些难看的陈璟，这种情况，还是别再多说什么。 话说完才发现有些重，冯伟翔乾咳了两声，看了看仍然面无表情的韩靖瑜，心里暗自讚许她得体的应对进退，果然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总之，这件事过几天会对大家宣布，连带还有一些人事调动。今天就先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他说。 两人点头，起身一起离开。 回办公室的路上是一阵沉默。 韩靖瑜看了看錶，又过了半小时，叹气，盘算着等等要吃什么来让自己心情好点。 推开办公室的门，不出所料，迎接他们的是只剩两盏昏黄桌灯的空间，显然早些时候高层的光临，成功让大家打消了加班的念头，平时灯火通明到九、十点的办公室，今天早早收工，大家早已不知到哪去吃饭放松，庆祝劫后馀生，只剩他们…… 回到位子上，将之前随手放在桌上的资料收拾整齐，从口袋拿出手机，卓悦的讯息让她脸部的肌肉放松了，虽然只是简单几句话，叮嚀她忙完早点休息，脑中却可以轻易想像卓悦拿着手机输入的画面，像卓悦这么单纯、容易摸透的人，还真少见。 反覆看了两、三次，「刚忙完，要回去了。」她简短回覆，把手机收好，确认东西都整理好，拿起包包准备离开。 「靖瑜，一起走吧！」才起身，就看到陈璟肩上掛着背包，站在办公室门口，看样子在等她。 没多说什么，伸手按了往下的箭头，压下内心的不悦，她现在最不想相处的人，就是陈璟。 在冯伟翔办公室的会谈，九成的时间都让韩靖瑜觉得自己是多馀的，陈璟跟冯伟翔之间，在她看来如同间话家常般的对话，除了「冗」，找不到其他字可以形容。 只有最后的五分鐘，冯伟翔宣布这件案子之后让他们负责的那五分鐘，她才觉得自己有在场的必要，而让一切拖得这么晚的罪魁祸首，就是现在跟她在同一电梯里的陈璟。 面对脸色不好看的韩靖瑜，陈璟识相的没多说什么，沉闷的空气让人觉得短短的三十秒跟三百秒一样漫长。 门才刚打开到能够侧身通过的宽度，韩靖瑜便迫不及待的鑽了出去。 陈璟见状连忙追上，在踏出刑事局大门的前一秒，他叫住韩靖瑜。 听闻身后传来的叫唤声，韩靖瑜停下脚步，用力深吸一口气，转身，「学长还有事？」努力维持平静的口吻问。 「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个东西……」感受到韩靖瑜强烈的不开心，陈璟愣了一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谢谢学长的好意，我有点累，想回家休息了，再见。」说完，转身离开。 自动门往两侧打开，强劲的冷风让她拉起衣领，只想快点走完毫无遮蔽物的人行道，才踏上第一块红砖，就看见卓悦从对街的车上下来。 「嗨！」即使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卓悦的笑脸仍旧亮得让人无法忽视，两颗虎牙轻而易举攫住韩靖瑜的目光，她发现自己喜欢卓悦的笑。 「你怎么在这？」压下心里的惊讶，维持着一贯的冷静问。 卓悦往前几步拉近跟韩靖瑜的距离，微微抬头，「想见你，就来了。」 「你等了多久？」韩靖瑜仔细打量着卓悦，彷彿这样可以从她身上观察出什么。 「不久，一下而已。」卓悦笑得轻松。 韩靖瑜挑眉，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不久是多久？」表情写明了不得到答案绝不罢休。 「吼，就……一个多小时而已啦！」卓悦有些不知所措的顺着整齐的短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闪避着韩靖瑜的注视。 韩靖瑜看着眼前的卓悦，等人一个小时，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 她没等过谁，也没被谁等过。 「靖瑜，你朋友？」陈璟的声音杀风景的出现。 韩靖瑜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那表情让卓悦又笑了出来。 「走吧，上车再说。」她对卓悦说，然后转向陈璟：「学长再见，我们先走了。」语毕绕到副驾驶座，开门上车。 「学长掰囉！」卓悦跟着上车，临走前不忘对陈璟挥挥手，有种胜利的快感。 陈璟一脸茫然，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韩靖瑜为什么不开心？ 10 「要去哪？」卓悦边发动车边问。 「先离开再说吧。」韩靖瑜在副驾驶座搓着双手说。 卓悦见状，先打开暖气，才将车子驶离停车位。 「你应该还没吃晚餐吧？」卓悦瞄了一眼身旁脸色难看的韩靖瑜，猜想她不是肚子饿，就是刚跟同事发生不愉快，也可能是两者加在一起。 「嗯。」韩靖瑜点头，坐上卓悦的车，舒适的环境让她放松，马上感觉肚子饿了。 「那要吃点东西吗？」 「好。」 「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卓悦突然转头，掛着灿烂的笑问。 韩靖瑜愣住，为什么卓悦总是可以笑得那样天真？她总觉得「天真」是专属于小孩子的，在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身上感受到，有些不适应，可是又不觉得违和，卓悦真是个奇妙的傢伙。 「不好吗？那……」见韩靖瑜没有回话，卓悦的脸垮了下来，苦恼的想着还有哪可以去。 「没有，夜市很好。」好看的笑一秒消失，有种失落感浮上心头，连忙安抚着失望的孩子，希望能让垂下的嘴角再次上扬。 「真的吗？那就去饶河街囉！」卓悦让韩靖瑜见识到自己的影响力，话才刚说完，卓悦头上乌云瞬间散去，开朗的笑容回到脸上。 「好。」 「刚那是你男朋友吗？你们吵架了？」卓悦语带试探的问。 「不是，我单身。」韩靖瑜的回答是一贯的精简。 卓悦松了好大一口气。问这问题，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好险，目前……她还没掉入地狱。 「那你想想要吃什么。」卓悦换了个话题，方向盘一打，车子往热闹的目的地前进。 饶河街对韩靖瑜来说不陌生，有名的、好吃的她都知道，只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这几年陆客的到来把几个观光夜市挤得水泄不通，不知道那些美食是否依然美味？还是随着人潮的增多，品质也跟着马虎了？ 唉，从早到晚乌烟瘴气的工作已经够让人鬱闷了，希望等等的食物别再让人失望。 这想法让她感到好笑，自己会担心的，居然是「吃」，说她是个「吃货」，一点也不为过。 「你在笑什么？」卓悦瞥见韩靖瑜的笑，转过头问。 「笑自己是个吃货。」讲到食物，韩靖瑜的话就变多了。 「怎么说？」 「除了工作，最担心的就是东西好不好吃。」 坦白的答案逗得卓悦大笑，「所以，你在担心等等吃到不好吃的东西？」她很快抓到重点。 「有点……毕竟有的时候网路上的文章都是花钱请部落客写的。」 「不用担心啦！如果真的不好吃……那就再换下一家啊！夜市里那么多可以吃的，不至于从头难吃到尾吧？。」卓悦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也是。」 韩靖瑜觉得卓悦可能是世界上最乐观的人，陈璟跟她比起来应该还是小儿科，不管讲什么，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只要从卓悦口里说出来，都成了小事，不需要特别担心。 她不禁好奇，是怎么样的成长环境，可以让一个人即便到了二十多岁，出了社会，还保有如此单纯的赤子之心，彷彿没有烦恼似的。 不过探问他人隐私是件失礼的事，她跟卓悦还没有熟到可以聊这种事的程度。 八点多，正是人潮最多的时候，一旁的停车场也还是车满为患，幸好流动率很快，不到十分鐘就顺利的把车停进了入口对面的停车塔。 「哇喔！果然不能小看夜市的魅力。」卓悦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下了有「饶河街观光夜市」几个大字的牌楼。 「你第一次来吗？」韩靖瑜看着身旁如同观光客般在拍照的卓悦问。 「不是啊！」卓悦转头，给了韩靖瑜一个大大的笑，「上次来是好多年前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动作停了几秒，又拍了几张照片，「走吧！」说完，不等韩靖瑜反应便拉着她走进人群。 善于观察的韩靖瑜没有漏看卓悦脸上闪过了一秒鐘的落寞。为什么呢？ 像个小太阳般的卓悦，心里也有需要温暖的角落吗？究竟什么事，能抹去她的笑容呢？ 人挤人的夜市，让韩靖瑜有些不习惯，摊贩的叫卖声和游客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落，其中还掺杂着陆客团带有浓浓口音的对话。 她好像听到卓悦说了什么，但周遭的干扰让她无法辨识从卓悦口中发出的字句，「什么？」她提高音量反问。 「我们要吃什么？」卓悦稍微贴近她的耳朵，又问了一次。 「我带路吧！」韩靖瑜说完，换她领着卓悦在人群中穿梭。 几次回头，发现体型娇小的卓悦实在太容易不见，索性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勾住她的手肘前进。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卓悦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韩靖瑜会主动勾她的手，微微抬头，韩靖瑜好看的脸蛋就在眼前……真想凑上去咬一口。 不过终究是忍住了衝动，她还不想被韩靖瑜列为拒绝往来户。 韩靖瑜带着卓悦一摊接一摊的吃了好几样小吃，卓悦这才发现韩靖瑜的食量其实很大……那之前，她应该都没吃饱吧？ 卓悦看着身旁，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韩靖瑜，脸上满足的神情展现了她毫无防备的一面，再次让卓悦看傻了眼。 「你吃饱了吗？」韩靖瑜突然转头问身旁像隻小鸡紧勾着她的卓悦。 「很饱了，你呢？今天看你这样吃，以前我们吃饭，你真的有吃饱吗？」 「有啦……」被这么一问，韩靖瑜瞬间感到不好意思，看来自己心情不好的大吃吓到卓悦了。 「真的吗？」 「嗯，因为今天忙了整天都没什么吃，而且在夜市里一直在移动……」 「啊！」韩靖瑜话还没说完，卓悦突然拉着她跑向一旁射气球的摊贩，「射气球！」她开心的大喊。 韩靖瑜有种不好的预感。 「靖瑜，我们来玩这个。」果然，卓悦兴高采烈的说。 满了期待的语气，让人无法开口拒绝，走上前，付了钱，和卓悦一人拿起一把枪，朝着对面的气球射击。 韩靖瑜弹无虚发，精准的射破了十颗气球，这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而卓悦…… 「我只射中五颗……有奖品吗？」卓悦哭丧着脸问老闆。 「你们多玩几局，累积多点分数，就可以换到大奖啦！」老闆怎么会放过可以赚钱的机会。 「你想要什么？」韩靖瑜问，卓悦领着她跑来时发亮的眼神，想必是看上了什么东西。 「那个。」卓悦手一指，韩靖瑜差点没昏倒，她居然选了最大隻的龙猫娃娃。 也许直接去玩具店买一隻比较快。 「这样吧，你们一次买十局，我后面一百颗气球，剩不超过五颗，娃娃让你带回家。」老闆笑着说。 「包括那个会转的吗？」卓悦皱着眉头问，这感觉不太公平啊。 「包括会转的。」 「可是……」 「没关係，来吧。」韩靖瑜笑着拿起一旁的枪，说完便开始发射，对自己的枪法充满自信。 气球接连破掉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游客，聚集的人群自动围成一圈，险些瘫痪原本就拥挤的动线，韩靖瑜专注沉稳的不停扣下扳机，射完一个弹匣后换下一把枪，快速、精准的动作让老闆也看傻了眼，今天真的遇到高手了。 卓悦在一旁用力拍手喝采。韩靖瑜太帅了！她觉得自己要被电晕了。 一下子五局结束，五十颗气球一颗都不剩，韩靖瑜轻吐了一口气，休息几秒，再次拿起枪，瞄准转盘上转动的气球，剩下的五十颗，难度提高了。 不过韩靖瑜一点也不受影响，算准了气球旋转的速度，举着枪的姿势动也不动，等着气球转到相同位置一一击破。 韩靖瑜瞄了一旁因为人潮聚集而笑得合不拢嘴的老闆，在第七局结束时放下枪，说好的一百颗气球，剩下三十颗，活动了一下手腕、脖子，卓悦雀跃的心情和加油声感染了她，一时间玩心大起，决定玩点不一样的。 「只要都射破就好吧？」她问。 「只要都射破，你爱怎么射就怎么射。」老闆笑着说，期待韩靖瑜继续，眼前扎着马尾的女孩，活脱脱成了最好的招牌。 「你最喜欢什么顏色？」韩靖瑜突然问卓悦。 「红色。」 韩靖瑜笑笑，再次拿起枪，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中间的转盘前，「绿色先来。」 说完，一一射破所有绿色的气球，然后是黄色、蓝色、橘色，最后三个转盘上只剩下四颗红色气球。 「哇喔！你好厉害！」卓悦在一旁开心的鼓掌。 「最后，红色。」她朝卓悦笑了一下，看准剩下的几颗气球，砰！砰！砰！砰！ 卓悦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身体，韩靖瑜刚刚的微笑，简直把她的三魂七魄都勾走了。 11 眼见韩靖瑜射完了一百颗气球，老闆走到一旁，按照约定取下最大的龙猫娃娃递给卓悦，卓悦有些吃力的抱住，那滑稽的模样让韩靖瑜觉得有趣。 「抱得动吗？」眼前的卓悦被龙猫挡住了大半个人。 「可以！」任谁都看得出卓悦在逞强。 「我来吧！」韩靖瑜接过，毕竟自己比卓悦高了半个头，虽然有些吃力，但至少，她们得以顺利前进。 卓悦跟在韩靖瑜身后穿过围观的人群，把人潮和钱潮留给老闆，卓悦心满意足的表情让韩靖瑜忘了整天的不愉快。 「那……好像该回家了，带着娃娃行动困难。」卓悦踮起脚尖凑近她说。 两人取得共识，韩靖瑜抱着龙猫，卓悦勾着韩靖瑜，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一路上，心情特好的卓悦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五音不全的声音让韩靖瑜有些无法招架。 「你好容易心情好。」她决定找些话题，听卓悦讲话总比唱歌好。 「嗯啊！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也不是这样说……」 「开心过一天跟不开心过一天，都是过一天，那为什么要不开心呢？每天开开心心的，不是很好吗？而且如果开心，事情都会很顺利喔！」卓悦一开口就连珠砲的说了一串，韩靖瑜纳闷她怎么都不会咬到舌头或吃螺丝？ 「还有啊，」卓悦转向她，「我觉得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会电死一堆人你知道吗？」卓悦想到韩靖瑜射破红色气球前的那个笑，又是心神一荡。 韩靖瑜愣愣的看着卓悦，卓悦却在跟她对上眼时连忙别开视线，开始瞎扯些不相干的事。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着，停车场到了。 高耸的停车塔，大家鱼贯的排队缴费、等车，韩靖瑜抱着一隻大龙猫，大大增加了路人的回头率，不知看的是龙猫，还是她？ 不远处正在排队缴费的卓悦，对于路人频频投向韩靖瑜的目光有些吃味儿，韩靖瑜实在太抢眼了，除了手中抱的玩偶，清秀的长相和与眾不同的气质，就算被开口搭訕要电话也不足为奇。 她有些不耐烦，巴不得能够立刻开车把韩靖瑜载走，她一点都不想跟人分享韩靖瑜！ 折腾了一阵，终于把车开到韩靖瑜面前，韩靖瑜把娃娃放进后座，回到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卓悦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听到身旁的人用力吐了口气，韩靖瑜问。 「车好多，好讨厌。」卓悦胡乱搪塞了个答案，总不能跟韩靖瑜说自己不喜欢别人频频回头看她吧？ 车子驶离停车场，却在准备上高架桥时遇到了酒测临检。 卓悦降下车窗，原以为回答了没有喝酒就可以过关，但却被要求出示驾照。 韩靖瑜想说些什么，卓悦却先一步伸手，从驾驶座前的遮阳板上拿出了行照和驾照，将证件递给了员警。 「谢谢配合，卓小姐，生日快乐。」对方花了几秒确认，便把证件还给卓悦，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你知道你刚才可以拒绝吗？」车窗刚关上韩靖瑜便开口问。 「我知道啊！但……如果是你在值勤，应该也不希望有人拒绝吧？毕竟那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且他也没刁难我。可能我看起来太像小孩了吧！嘻嘻！」卓悦竟有些得意。 「是啦……」卓悦的回答出乎韩靖瑜意料，没想到卓悦竟然如此替人着想。 韩靖瑜对卓悦的好奇又加深了几分。 阳光、乐观、替人着想，卓悦身上的特质，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等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今天你生日？」对，刚刚那个警察把证件还给卓悦时说了生日快乐。 「啊，被发现了……可恶，居然在最后破功……」卓悦吐了吐舌头。 「所以你才约我吃饭？」韩靖瑜恍然大悟。 「喔，对啊！」卓悦大方承认。 「抱歉，我不知道……不但没有准备礼物，还让你等这么晚……」韩靖瑜觉得自己好失礼。 「我本来就没有要让你知道啊……而且礼物已经在后面了啊！超大！」卓悦指了指后座那隻大龙猫。 「那，下次换我请你吃饭好了。」 听到韩靖瑜的提议，卓悦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要吃你煮的。」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怎么能不把握。 「喔，好啊，你想吃什么？」听到卓悦这么说，韩靖瑜松了口气，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带卓悦去吃什么。 「火锅！我最喜欢吃火锅了！啊，可是这好像太大材小用了……」 「不会，火锅汤头很重要。」韩靖瑜说，脑中开始盘算要用什么食材熬汤。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下週六晚上可以吗？」卓悦打铁趁热的问了时间。 两人桥好时间，卓悦的车也到了韩靖瑜家门口。 跟卓悦道了晚安准备下车时，卓悦突然开口叫住韩靖瑜。 「怎么了？」韩靖瑜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靖瑜，我……」卓悦突然紧张了起来。 「嗯？」 卓悦看着韩靖瑜，昏黄的路灯打在韩靖瑜身上，虽然看不清韩靖瑜脸上的表情，但她可以感觉韩靖瑜全神贯注的看着她，这次，卓悦没有移开眼，迎向韩靖瑜那双沉静的眼瞳。 大家都说眼睛是灵魂之窗，那么，韩靖瑜的灵魂，一定也是寧静、泰然自若的吧？眼前的人如同一片平静的深潭，儘管神秘、深沉得无法看透，却散发出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在韩靖瑜身边，她觉得很安心。 咬咬牙，「我喜欢你。」她说。 韩靖瑜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过了几秒才回神，「是……哪一种喜欢？」 没料到韩靖瑜会是这样的反应，卓悦一时之间也呆了，「就……喜欢的喜欢……唉呀，反正就是很喜欢你啦！」卓悦害羞的别过头。 「喔，嗯，我也很喜欢你啊！」韩靖瑜笑着说，那个笑让卓悦非常确定她们两个口中的「喜欢」不一样，原先的神彩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即便车里有些暗，韩靖瑜没有错过卓悦脸上表情的变化。 「没什么，快上去休息吧！下星期六见。」她催促着。 韩靖瑜犹豫了，「你确定？」 卓悦点点头。 轻叹口气，「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晚安囉！开车小心。」韩靖瑜开门下车，既然卓悦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刚的确认，已经超过她平时的反应了。 卓悦目送韩靖瑜上楼，心里有些失落。 上了楼的韩靖瑜也好不到哪去。 她不是不懂卓悦口中的「喜欢」，只是……距离上次谈恋爱，真的太久太久了，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感觉……跟卓悦相处很舒服、愉快，甚至也开始期待卓悦的出现，但这些，跟卓悦说的喜欢相同吗？ 是……爱情吗？ 唉，感情真的比工作还难啊！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有新讯息，不意外的，是卓悦。 「希望刚刚没有吓到你。你问我是哪一种喜欢，我想，是爱情的喜欢。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并没有要你回应，不用觉得有压力，如果造成你的困扰我很抱歉。然后……我今天晚上很开心，谢谢你！」 「我没有觉得困扰，别想太多。我也很开心，晚安。」她的回覆让卓悦忐忑的心静了下来，韩靖瑜没有拒绝她！目前这样就很好了。 12 三 「被告白」之后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手机不时会出现卓悦的讯息，告诉韩靖瑜生活中发生的琐事，在忙碌之馀抽空看卓悦传的三言两语，成了忙里偷间的放松，只是她往往要到用餐或下班时间，她才有空回覆，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卓悦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不管韩靖瑜的回应多么简短，她都可以兴高采烈的接续其他的话题。 如同冯伟翔之前说的，週末放假前，大家的工作就被重新分配，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减少了，留下的大都是比较年轻一辈的菜鸟，只有两、三个比她和陈璟资深许多，是冯伟翔特别选过，愿意栽培、提携后进的前辈。 新编成的团队，大家都感受得出冯伟翔的用心与肯定，所以即便人力少了许多，但士气反而更胜以往；加上彼此年龄相近，在沟通、协调，甚至默契的培养上，都容易许多。 短短几天就同心协力的将之前量大且稍嫌凌乱的资料分类整理好，并且从中理出头绪，试图打破僵局。低迷的士气总算止跌回升，被浇熄的斗志也再次点燃，大家都在积极、正向的氛围中工作，办公室的气氛焕然一新。 韩靖瑜不得不承认，陈璟平时让她看不顺眼，自以为幽默的玩笑，和偶尔出现的不正经，在这个年轻的团队里成了不可或缺的润滑剂，总能适时舒缓紧绷的气氛，让大家兢兢业业的紧张心情得以放松。 这点，韩靖瑜自认不如陈璟。 一向开始工作就停不下来，被说是工作狂的她，忙到忘记吃饭喝水很正常，无比认真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影响到身旁的人，让与她共事的人倍感压力……这是她这几天才领悟到的事。 原来，自己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自嘲的笑了笑，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表情，陈璟就提着一大袋饮料进门，刚好跟她对到眼，歪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哇！学长请客耶！」还来不及回应什么，马上有人发现陈璟手上的好康。 陈璟面带笑容将饮料一一发给大家，当然，少不了韩靖瑜。 「你的，四季春加珍波椰，无糖去冰，没买错吧？」陈璟靠在韩靖瑜办公桌旁的隔板，将饮料递给她。 「谢谢学长。」回以礼貌的笑，对于陈璟记得她习惯喝的饮料，她不意外。陈璟的观察力和记性，记住这种事，一块蛋糕。 「怎么了？笑得那么勉强。」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些事。」轻轻摇头，她不打算多说什么。 「好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虽然那群老鸟们不看好我们，但我相信我们的表现一定可以让他们大吃一惊。」陈璟充满信心的说。 韩靖瑜不是个乐观的人，对于陈璟如此的自信，她真的不解。 「事情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她在心里想。 见她若有所思的没有回应，陈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起努力吧！」说完，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前还不忘回头给她一个帅气的微笑，韩靖瑜低下头，掩饰失礼的白眼。 叹口气，把吸管插进饮料里，狠狠喝了一大口，如果真要让人另眼相看，要忙的事还很多，就别再发呆了吧。 一直忙到星期五下班，韩靖瑜才有时间好好准备隔天的晚餐。 终于，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回家换了轻松的便服，开车出门到附近的大卖场，拿着写好的购物清单，从琳瑯满目的食材中找出合用，也能让自己满意的，这她很拿手，做起来驾轻就熟，没多久，车子里便装满了各式的新鲜蔬果，以及要用来熬汤的大骨。 看着满车的食材，果然跟「美食」有关的东西，是驱散坏心情的最佳良药。 准备去结帐时才想到，明天的主角是卓悦，她却不知道卓悦喜欢吃什么。 连忙从包包里掏出手机传讯息给卓悦，等了几秒，没回应。 韩靖瑜有些失落，同时讶异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太习惯卓悦秒回的速度，像是手机时时刻刻都黏在身边似的。 耸耸肩，既然如此，就先别等她了，若是真的漏了什么，明天还有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准备。 结完帐，推着车离开卖场，停车场前的自动门打开，冷风迎面而来，跟原先的温暖成了极大对比，让她缩了一下，不禁觉得卓悦提议要吃火锅真是太好了！ 将推车里的东西放进后座，再打开刚买的暖暖包握在手里，冬天真是一年里最漫长的季节。 关于冬天，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叹口气，发动车，不想再继续想了。 到家打开暖气和音响，今天选了舒曼的乐曲，伴着悠扬的乐声在厨房里忙碌，人生一大享受。 熟练的将蔬菜洗好、切好，跟大骨一起放进锅里，煮滚后用小火慢慢熬，设了定时器，从储藏室里拿出吸尘器，她决定把握时间打扫客厅。 整理打扫也是一种让自己放松的方式。 ? 卓悦从手术室出来。 绿色无菌衣上的血渍显示了手术的不容易，脱下手套扔进一旁的污染物处理桶，拿下口罩，扯下头上被戏称为「浴帽」的帽子，伸手拉开身后的蝴蝶结，将身上的衣物、配件逐一放进相应的污衣篮，最后在门前将脚上的鞋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工作完成。 紧绷了数小时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有种打完一场硬仗的感觉，处理大面积的开放性伤口，虽不算复杂的大手术，但两个多小时的全神贯注，也是伤神。 用力一个深呼吸，她觉得自己累到要升天了。 不过还好，手术顺利，病人正在恢復室里等着甦醒。 「卓医师辛苦了，手术很成功呢！」跟刀的护士在她身后说，手里拿着收拾好的用具。 「你们也辛苦了，大家早点休息吧！」她笑着回应，一点没有平时的孩子气。 在医院里，她是专业的医师。 刻意不搭电梯，走楼梯一层一层往下，回到办公室，因为她有些特殊的身份，要说是特权也可以，她有自己专属的空间。 对于这件事，她知道一定有人有意见，不过她不在意，那些人只看得到她的特殊待遇，对她额外承担的责任一无所知，很多事，都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无声进行着，或许不起眼、不被人重视，但却默默的让世界得以正常运行。 卓凛峰常说：在光明里的人们之所以害怕黑暗，是因为不瞭解黑暗中也存在着光明。 随着年纪增长，她逐渐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慢慢不在意许多人看她的有色眼光了。 她做的事，没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做你觉得对的事，如果不知道对不对，就做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自小，卓凛峰便这么教导她。 打开灯，走到办公桌前，捏了捏发痠的肩颈，心里盘算着晚上要好好泡个热水澡放松。 动了动滑鼠唤醒休眠中的电脑，确认今天该做的事都完成了，登入医院行政系统确认接下来两週的假请好了，拿起掛在门后的白袍，穿了一个礼拜，该洗了。 手中的白袍，是她唯一坚持、不曾后悔，甚至从未想过放弃的选择。 忘不了母亲过世时的景象，她默默发誓要成为以救人为业的医生，很幸运的，她做到了。凭着自己的努力和父亲的帮助，她达成了对自己的承诺。 顺了顺齐耳的短发，突然想起韩靖瑜大约到肩胛骨的长发，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替她顺发的衝动……明天就可以见面了，离开医院的脚步又更轻盈了些。 她没告诉韩靖瑜，这个月她都是台湾、香港两地跑，研讨会结束了，卓凛峰交代她的事在褚谅等人的帮助下也算顺利完成了，总不能乐不思蜀的赖在台湾，她没这么不负责任。 于是便开始了週间在香港医院上班，週末或跟韩靖瑜有约时，飞回台湾赴约的日子。 还好两地距离很近，搭飞机不用多久就到了。 为什么对韩靖瑜这么有兴趣？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韩靖瑜的气质让她想到一个人……一个，让她决定这辈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乐观、快乐面对的人。「当一个快乐的卓悦」是她仅能回报对方的。 坐上车，才刚发动，手机就响了。 「你又要去台湾？还请假两个礼拜？」才刚接通，劈头就听到语气有些不开心的问句。 「嗯啊，两个礼拜还好吧？干嘛说得一副世界末日……」卓悦边从包包拿出耳机连上手机，边把车开离停车场。 「两个礼拜还好？」微微上扬的语气显示了来电者的怒气正在提升。 「拜託，我累积了几年的年假，才休两个礼拜很客气了，况且，我又不单纯去玩的……」她越说越小声，还带着点委屈。 「不然呢？」卓悦彷彿可以看到对方挑眉不以为意的表情。 「你们，真的都忘了啊……」她说，心头泛起一阵苦，感觉到心抽痛了一下。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这反应让卓悦稍微宽心了点，原来不是只有她记得。 然后她听到一声叹息，「自己小心。」 「我知道，反正有事，你们会来救我啊……」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咋嘴声，她连忙收敛，「好啦，我会注意。」 「嗯，自己小心。」又叮嚀了一次，电话就断了。 换卓悦叹气了，这傢伙，越来越不老实了…… 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却看到line有新通知，趁停红灯时点开，不点开还好，一点开不得了，韩靖瑜一个多小时前传讯息给她，而她居然没有发现！ 连忙把车停在路边，滑开手机，韩靖瑜传来一张照片，是装满食材的购物车，同时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韩靖瑜的体贴让她受宠若惊，连忙回覆，告知自己不挑食……除了大陆妹，大陆妹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她真的无法接受。 「大陆妹真的太恐怖了！」边说边输入还边抖了一下，那个味道、那个口感，光用想得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手机跳出的班机提醒结束了她的发呆时间，一早的飞机，行李都还没收，惊觉不能再乱摸了，连忙继续开车上路，得赶快回家收东西，不然晚上又不用睡了。 13 手机直到韩靖瑜打扫完客厅、熬好汤、洗了澡，准备上床睡觉时才响起通知，看了看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 「抱歉，今天比较忙。我什么都吃，除了大陆妹……拜託不要。还有酸的不爱，不过火锅里应该不会出现柠檬之类的东西吧？」后面附上几个害怕的表情符号。 卓悦充满童趣的讯息让韩靖瑜笑了出来，她想起先前每次卓悦吃到太酸的食物五官皱成一团逗趣的样子。 「可是我煮了柠檬香茅的汤底耶……」她突然想捉弄卓悦。 按下传送键后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反常的事。 她怎么会开这种幼稚又无聊的玩笑？一定是因为被卓悦影响了，她得注意些，可不能在工作的时候乱开玩笑，她无法接受自己像陈璟那样不正经。 「你、你、你认真吗？如果真的煮了，我还是会努力吃完的……」卓悦连讯息都在结巴，想必真的被吓到了，她对着萤幕笑了出来。 「我开玩笑啦！虽然我喜欢吃酸，但也受不了香茅的味道，放心。」 「好险……这玩笑不好笑。」随着这句话出现在脑海的，是卓悦嘟着嘴碎念的表情。 「对不起，不闹了。晚安，早点休息囉！」打了个呵欠，有点累了，韩靖瑜决定结束对话。 「好喔，晚安！今天很冷，被子要盖好。明天见。」 她会心一笑，卓悦的细心让她心头一暖，动了动身子，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好。 「好的，晚安。」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正准备关灯时，通知声又响了。 「靖瑜，可以跟你说……我想你……吗？」带着曖昧气息的问题让韩靖瑜不知该怎么回应，连忙按下黑屏键，先当隻鸵鸟，睡醒再说吧！ 隔天卓悦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检查，没有已读。 看来韩靖瑜真的累了。 拉开窗帘，外面的地是湿的，抬头，看到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透出，今天应该会是好天气！ 带着好心情进浴室梳洗，放假就是开心，再想到晚上可以见到韩靖瑜，开心到要飞到天上了！ 当她拖着登机箱打开家门时，阿德的车已经在等她了。 开门上车，阿德递来一份热腾腾的早餐，道谢接过，不意外，是她从小喜欢的菠萝包加煎蛋配上丝袜奶茶。 「二小姐，最近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阿德叮嚀了一句才转身开车。 「好，我知道了。」卓悦笑着说，一口咬下手中的食物，半熟的蛋黄喷出，烫得她哇哇叫。 阿德不发一语拿起中间置物箱里的面纸，递到卓悦面前。对一切习以为常。 十岁时，莫浩然和卓凛峰看见流落街头的他和哥哥阿高，二话不说带走了兄弟俩，哥哥阿高跟在莫浩然身边，阿德则跟着卓凛峰。 原本是街边游童的他们，从那时起成了两个黑道老大的义子。 卓凛峰和莫浩然将两人视如己出的疼爱，也严格的要求，不管是学业或品行。 在莫、卓二人的坚持下，他们都被送去接受最好的教育，他们也没让两人失望，各方面的表现都十分出色，自然成为莫、卓最有力的左右手。 第一次见到卓悦时，他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一如往常的下课准备回家，才上车便接到卓凛峰的电话，要两兄弟跟他们去买家具，一进门，莫浩然和卓凛峰就激动的告诉他们，两人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找到了，过阵子就能到香港跟他们团聚，要他们一道去张罗两位小姐的东西。 四个大男人做起这事儿还真有些彆扭，幸好有管家刘嫂帮忙，两个女生的房间总算在人抵达前准备妥当。 他们一直知道有两个小姐的存在，也曾表达愿意到台湾寻人，但都被拒绝了，那是莫浩然和卓凛峰心里不愿提起的痛。如今人找到了，他们自然也是万分开心。 卓悦出现时，他第一次，看到一向以「冷」着称的卓凛峰，露出慈父般的温柔神情。 之后，照顾卓悦也变成了他工作的一部分，虽说卓凛峰交代他把卓悦当妹妹看，但他从不敢以哥哥自居，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阿德，谢谢。」卓悦吃完早餐，把垃圾装成一袋，放到副驾驶座。 「应该的。」阿德顺手丢进前面的垃圾桶，这似乎成了每次早上接送卓悦的标准流程。 「大小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卓悦看着窗外问。 阿德一怔，虽然这个问题在意料中，但是…… 「唉，算了，你别回答了。」还没回答，便从镜子里看到卓悦挥挥手做罢的样子。 「是。」恭敬点头，庆幸卓悦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心里也同样叹了口气，能让二小姐头上乌云密佈的，除了大小姐，大概没别人了。 半小时后，车子稳稳的停在机场门口。 「阿德，谢啦！回去开车小心。」卓悦笑着从阿德手里接过行李。 「二小姐慢走，务必小心。」阿德又说了一次。 「会的！掰！」 看着卓悦的背影，想起卓悦刚来香港，什么都不知道，连广东话都不会讲的时候。 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打打闹闹，跟在卓凛峰身边的他，耳濡目染下也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气质，刚开始总被卓悦嫌，说他越来越像冰块，虽然无奈，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卓悦，虽不像小时候那样淘气、顽皮，进医院工作后的专业更是让人刮目相看，但骨子里的孩子气依旧，依然是那个不开心不超过五分鐘的乐天女孩。 卓悦的乐观，是他们拼命守护的东西。 纵使有些时候，他很想问卓悦：是真的快乐吗？ 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他总觉得，卓悦太快乐了，好似她的世界不存在「烦恼」二字一般。 是真的如此？还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相处了二十多年，他不敢说自己懂卓悦，只是他很清楚，卓悦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洒脱，她总是把一切不开心、难过的事往心里吞，选择用耀眼的笑容面对世界，让大家看到的，是快乐的卓悦。 目送卓悦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离去。 卓凛峰交代的事，他得加快速度。 14 两个多小时后，卓悦拉着行李步出桃园机场。 北台湾的冬天，飘着雨是常态，机场风很大，拿出毛帽戴上，她虽不怕冷，可是却有一吹风就会偏头痛的毛病。 看了看錶，下午一点，时间还很充裕。 上了计程车，将手机从飞航模式解除，一连跳出好几个通知，一一检视，挑想看的看，不想看的，先丢一边，晚点再说。 韩靖瑜的讯息出现在最底端，满怀期待的点开，「晚上就见到了，很快。」轻声唸出只有八个字的回应，便盯着萤幕傻笑起来。 「好想多认识靖瑜一些喔……」翻着和韩靖瑜的对话记录，虽然总是简短，却百看不厌。 不过说归说，她自己也无法肯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警察跟黑道千金……怎么想都不可能。 现实人生可不比电影小说。 叹口气，算了，就先别想了，见招拆招吧！ 回到在木栅的落脚处，三个多月前褚谅大方的将这栋房子出借给她使用，对于来自长辈的宠爱，她一向欣然接受，一点儿也不害躁。 「恃宠而骄」这事儿她很会，二十多年前卓凛峰把她带到香港，身份瞬间从「孤儿」成了「千金」，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生活的一切也不再需要烦恼，都有人伺候、打理。 刚开始她很不自在，后来发现那是卓凛峰表达疼爱，以及弥补过去亏欠的方式，她开始学着接受，并且不时耍点无伤大雅的大小姐脾气，如果这样可以让卓凛峰开心，何乐不为？ 不过她不曾过份，小时候的苦日子让她看尽人间冷暖，对社会的现实残酷早已铭记于心，「知足常乐」是她的座右铭，况且，从小盯着她的那个傢伙，也不可能让她胡来。 想到这，连忙翻出手机传讯息给卓凛峰，差点忘了报平安，她可不想跟韩靖瑜吃晚餐时接到卓凛峰打来嘮叨的电话。 谁会知道大家眼中只有一个「冷」字的卓总管，囉唆起来有多恐怖，她的耳朵真的受不了，想到这，她打了个冷颤。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在偷懒和认真间摇摆了一下，还是乖乖拿出电脑，她选择先苦后甘。 打开阿德传来的信件，夹带着几个密密麻麻的附件，想必她要待在台湾两个礼拜的事早已传到卓凛峰耳里，不客气的丢了一堆资料给她。 「可恶，爹地还真的不放过我。」咬牙切齿的抱怨，不过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能帮上忙心里还是有几分开心，他们终于不再把她当小孩看了。 她知道卓凛峰和莫浩然想回台湾的热切，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证明父亲和乾爹的清白。 一忙碌起来就忘了时间，幸好她清楚自己在生活琐事上的迷糊，一有新行程就马上输入手机，让尽责的行事历按时提醒。 「耶！约会了！」当手机响起该赴约的提示时，她毫不犹豫的盖上笔电，确认衣着整齐，稍微补了一下妆，快乐出门囉！ 门铃准时响起，韩靖瑜连忙前去开门，香喷喷的火锅已经在电磁炉上等着了。 「嗨！」卓悦笑着打招呼。 平时干练的高马尾今天随意用条发带束着，浅蓝色长裙搭配白色毛衣，随性的打扮让卓悦一时看傻了眼。 「靖瑜，你这样……好好看。」没想到居家风的韩靖瑜比平常更吸引人，圆领毛衣让之前藏在衬衫里的锁骨一览无遗，白皙的脖子让人好想凑上去咬一口……吞了吞口水，把不正经的想法赶出脑袋。 「快、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外吹风。」没想到卓悦一开口就是称讚，让韩靖瑜脸颊又是一阵热。认识卓悦之后听到的讚美，应该已经超过之前三十年的总和了。 「好温暖喔！」卓悦一进门就说。 「我很怕冷。」 「那你一定很讨厌冬天。」卓悦边说边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原以为会如同韩靖瑜之前给她的感觉，严肃、一板一眼，没想到却让她觉得温馨。 让她有种进到ikea里样品屋的错觉。 米白色的地毯，暗红色的沙发，抬头看到熟悉的那盏灯，「啊！我喜欢这盏灯！我姐家也有！」她指着上头几何形状，散发温暖黄光的吊灯。 「快来吃饭吧！白菜现在的口感刚好，再煮下去会太烂。」韩靖瑜在餐桌前说。 「要先洗手！」卓悦放下包包，韩靖瑜替她打开厕所的灯，「谢谢。」 洗好手在韩靖瑜面前坐下，一碗香喷喷的料理已经在餐垫上等她了。 「天啊！看起来好好吃！」饥肠轆轆的端起碗，用力吸气，「好香喔！」 「先喝口汤嚐味道。」韩靖瑜说，自己也拿起碗来喝了一口。 「好好喝喔！跟外面火锅店的根本不能比！完全不用沾酱啊！」卓悦眼睛发亮的看着韩靖瑜。 「喜欢就好，快吃吧。」 晚餐气氛很愉快，卓悦捧场的一碗接着一碗，看她吃得满足，韩靖瑜心情也很好。 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跟一个人相处了。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为了生活而忙碌，让她觉得自己更应该要当个乖小孩，别让母亲担心。 放学之后就乖乖回家写作业、复习功课，跟同儕没有太多的互动，习以为常的独来独往，虽不至于被欺负，但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随着年纪渐长，「一个人」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状态，花在社交的时间就更少了。 除了那些无法推辞、必须出席的场合。 想来想去，能称为「好朋友」的人，一时间竟想不出来。 卓悦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虽然大部分是卓悦在说话。 「吼！」看了来电名称，有些不甘愿的接起，「爹地，你的e-mail我看了，明天再跟你报告嘛。」纵使万般不愿，但还是不忘撒娇。 「嗯，好啦，我知道了。我再打给你喔！爱你！」卓悦很快的掛了电话，跟韩靖瑜相处的时间，一秒都浪费不得啊！ 「是你父亲？」韩靖瑜问。 「嗯，对啊。」原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意识到说下去自己是黑道千金的事情可能会提前曝光，连忙闭嘴。 韩靖瑜点头，唉，她也好想再跟父亲说话，听听父亲的声音。 「靖瑜，你一个人在这工作吗？」卓悦咬着筷子问。 「我一个人很久了，」也许是卓悦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卸下了她的心防，也或许是卓悦跟父亲互动的方式让她想起韩磊，「我父亲也是个警察……」她第一次在人前说出关于双亲的事。 她记忆里的韩磊，如同大树般又高又壮的父亲，小时候天真的觉得坐在他肩上，总有一天可以抓下天上的云朵，像棉花糖那样一口一口吃掉；还有韩磊要她一次次说出「光明磊落」四个字的时候，坚毅的眼神、沉稳的声音；她只知道韩磊工作很忙，久久才回家一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去，却不曾忘记带礼物给她；韩磊在家时，任凭她赖在自己膝上吃饭、看电视、玩耍的宠爱，到现在她依然记得清楚。 「然后有天，没有爸爸了。那时候我五岁，父亲因公殉职。」韩靖瑜平静得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似的。 15 她们不知什么时候一起坐到沙发上，卓悦靠在她肩上，一反往常的吱吱喳喳，成了称职的听眾，那种陪伴的感觉，让她好安心。 韩磊走了之后的生活一下子变了，她觉得自己同时失去了妈妈。她记得小时候母亲说故事哄她入睡的温柔；讲起父亲时的崇拜；带着她出去玩的开心；告诉她父亲今天会回家时的期待。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统称为「幸福」。 虽然有父亲殉职的抚卹金，还有冯伟翔以及其他弟兄们的照顾，但母亲依然忙碌，小时候的她不明白，直到长大了，某年工作忙到忘了父亲的忌日，才瞬间明白当时的母亲，原来是藉由忙碌逃避失去父亲的伤痛…… 可是母亲不知道，这样的逃避，让她觉得母亲随着父亲一起离开了…… 怨吗？说不怨是骗人的。 她怨。 可是怨了又能怎么样呢？怨久了，苦的还是自己，不如就放下吧……反正，母亲跟父亲都走了。只是，关于母亲，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父亲过世之后的事。 「其实，你很想念他们吧？不只父亲，还有母亲。」卓悦忍不住伸手抱住韩靖瑜。 卓悦的声音让韩靖瑜回神，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对人讲这么多私密的事，剎时间觉得有些尷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呆呆的点头。 看向身旁，卓悦眼睛里的情绪她读不懂……不，是不想懂。 她不喜欢看到那种悲悯、同情的眼神，她不需要。 「你是怎么度过这么多年的呢？」像是没察觉她的不悦，卓悦自顾自往下说，「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 「孤单」二字让韩靖瑜再次困惑了起来，一个人，就叫孤单吗？卓悦不孤单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听了韩靖瑜的话，卓悦发现，她认为的孤单，在韩靖瑜来说是常态，也就是说，韩靖瑜不懂什么是「不孤单」。 「嗯，好吧，我知道了。」卓悦像是想通了什么，从沙发上站起来。 韩靖瑜疑惑的看着她。 「没事，以后再告诉你。」说完，蹦蹦跳跳回到餐桌，又把电磁炉打开，显然刚没吃饱。 「抱歉，让你没吃饱。」韩靖瑜带着歉意在卓悦对面坐下。 「吼，你干嘛又道歉啦！火锅不是本来就要这样，分好几回合吃才尽兴啊！」卓悦理直气壮的说，用筷子叉起鱼丸放进嘴里。 韩靖瑜又笑了，跟卓悦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而且我喜欢听你讲话。」捧起汤碗，卓悦又补了这么一句。 这一说再次让韩靖瑜接不上话。 卓悦没有发现韩靖瑜的不自在，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的食物上。 把食物吃光光就是对厨师最大的敬意，显然卓悦很明白这点，认真的把锅里的菜吃到连一片叶子都不剩。 「啊！好满足！」她放下碗筷，往后倒在椅子上说。 「吃饱了？」 「嗯！超饱超满足！」卓悦摸着已经凸出来的肚子说，「啊！以后吃不到怎么办……」想到这就有点苦恼。 「不会吃不到啊！我知道怎么煮。」 「所以，我还可以吃到你煮的饭吗？」前一秒的烦恼瞬间消散，她充满期待的问。 「为什么不行？」韩靖瑜不懂卓悦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好喔！」 两人一起收拾了餐桌，韩靖瑜想洗碗却被卓悦阻止了，理由是没有人又煮饭又洗碗的。于是把韩靖瑜赶到一边，韩靖瑜有点担心，看起来像千金小姐的卓悦，真的有办法搞定那堆锅碗瓢盆吗？ 还好这次，卓悦没搞砸，所有餐具都安全的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大功告成啦！」卓悦得意的说。 「谢谢你。」韩靖瑜也松了口气。 「我才要谢谢你的招待，真是太好吃了！能吃到你煮的菜，觉得好荣幸喔！」 韩靖瑜觉得卓悦应该是她认识最会称讚她的人了。 「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瞄到墙上的鐘，没想到居然已经九点半了。 虽然对她来说还早得很，不过，韩靖瑜是严肃的警察，应该不会像她每天都摸到两、三点才睡，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失礼。 「你要回去了？」韩靖瑜有些吃惊，她以为卓悦会想多留一下。 「嗯啊，你早点休息，平常那么忙，今天又大费周章的准备这么丰盛的晚餐，一定很累了，放假要好好放松才是！」卓悦边说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不知怎的，明明是一番替她着想的话，在韩靖瑜听起来却有些刺耳，还有点酸，卓悦是藉机抱怨吗？韩靖瑜发现自己不想要卓悦离开。 穿好外套的卓悦，看到韩靖瑜站在门边，脸色有些难看。 「呃……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卓悦有些紧张的问。 「没什么……只是……」停顿了一下，彷彿在思考该怎么表达，「我没说我很累，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韩靖瑜的话让卓悦愣住，马上明白韩靖瑜不开心的原因，跟上次在捷运上的情况相似。 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那段岁月，训练了她察言观色的敏锐。 「靖瑜，你误会了，我没有在发牢骚，真的是怕耽误到你休息的时间，所以才……」 「不用替我想那么多，真的。」卓悦太过体贴细心，那让她很不习惯。 对于不知该怎么开口挽留卓悦感到心烦意乱，口气再次无法控制的严肃了起来。 「噢……好……我知道了。」韩靖瑜的话让卓悦觉得自己被拒绝了，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眼前人儿满了委屈的神情让韩靖瑜觉得自己好糟糕，明明开心的晚餐，却被自己搞成这样。 「那……我先回去囉！」卓悦勉强撑起笑容，穿好外套，往门口走。 「等等，」韩靖瑜想也没想一把将她拉回，卓悦来不及反应，就这么一头撞进韩靖瑜怀里，然后重心不稳的跌到了地毯上。 原以为会撞到地板，但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趴在韩靖瑜身上，两人四目相接，韩靖瑜看得她不知所措，连忙回神撑起身子，自己虽然不胖，不过将近五十公斤的重量，怎么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16 「有撞到头吗？」韩靖瑜坐起身子问。 「没有……我没事，你呢？有撞到吗？我有没有压伤你？」卓悦紧张的仔细打量韩靖瑜。 「还好，地毯挺厚的，没事。」韩靖瑜往后靠在沙发边上，手掌抚过毛绒绒的地毯，柔和的眼神又让卓悦看傻了眼。 「那就好……刚刚……」想到跌倒前韩靖瑜叫住她，「怎么了？」 「卓悦，」韩靖瑜开口，有些紧张，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向他人坦白，可是卓悦受伤的神情让她难受，为什么会这样呢？ 卓悦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韩靖瑜，以往平静如水的眼瞳此刻爬满不知所措的慌乱，那神情有几分熟悉……对，那不老实的傢伙也曾出现过这样的表情，那是说不出口的抱歉。 「没关係啦，没什么好抱歉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道歉……」 「你怎么知道？」韩靖瑜没想到卓悦居然就这么看穿了她，卓悦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为你跟我身边的某个人还满像的，要说真心话就觉得很彆扭，不过……」卓悦顿了顿，韩靖瑜全神贯注的盯着她，「我想那傢伙比你更不老实吧！」几秒之后她继续说，韩靖瑜的专注捕捉到了她脸上转瞬即逝落寞，跟上次在饶河街口时出现的一样。 「谁？」韩靖瑜不经思考的问，在问题脱口而出时意识到自己不该多问，「抱歉我问太多了，你不用回答没关係。」 「不会，我不介意。」那个由单字组成的疑问让卓悦心跳漏了一拍，却又不敢确定，深怕自己会错意，「你跟我姐姐很像。」她没有隐瞒的照实回答。 卓悦的答案让韩靖瑜心里一阵纠结，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心情，从心底向外扩散，她只能辨识出「不开心」这个情绪，却弄不清原因…… 「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跟你姐姐很像？」韩靖瑜听到自己这么说，口气还不是很好……重重叹了口气，自己真的太失常了，不行，要冷静。 听到这个问题卓悦在心里笑了，自己猜的没错，韩靖瑜吃醋了。 不过脸皮薄如她，一定不会承认的。 「不是。」卓悦忍住心中的雀跃，严肃的看着韩靖瑜。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事已至此，韩靖瑜豁出去了。 这个问题让卓悦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也想知道答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很不想说一见钟情，那很矫情，可是好像真的就是那样……在停车场你帮我解围的那次，就让我决定一定要认识你，你很正，出现时的气势根本要电死人，然后你又很有气质，完全就是我的菜啊！」 卓悦说了一大串，韩靖瑜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为什么喜欢你一定要有原因呢？不能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这样吗？就算告白被打枪也无所谓，至少我说了啊！你不喜欢我没关係，我还是可以继续喜欢你，这又不衝突……」越说越小声，被拒绝这种事，就算再洒脱，也无法不在意。 「我没有拒绝你。」韩靖瑜总算弄清卓悦先前的委屈是什么原因，同时也不想再见到卓悦不开心，顾不得礼貌的出声打断卓悦。 「什么意思？」卓悦吃惊，韩靖瑜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有拒绝她？ 换韩靖瑜接不上话了，几秒之前传达的讯息太曖昧，深吸口气，「卓悦，我在意你。」 卓悦被韩靖瑜的诚恳震慑住，韩靖瑜眼里的认真，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却又捨不得移开眼。有些喘不过气的吞了吞口水，这好像是自己头一遭被这样热切的注视，而且还是自己心仪的人。 她忐忑的等着韩靖瑜继续说，像是等着法官宣读判决的被告，想起问韩靖瑜有没有男朋友时的心情，天堂和地狱是如此接近……现在的心情，比告白时还紧张。 「可是我不知道那究竟算什么……我不会和人相处，从小就是独行侠；有过一个男朋友，但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也没什么感觉……别说爱情了，我连好朋友都没有……」韩靖瑜的眼神渐渐的又冷了下来。 「有啊！你有我啊！」受不了韩靖瑜话中透露出的落寞，卓悦忍不住倾身向前用力抱住韩靖瑜，「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她贴着韩靖瑜的耳朵轻声说。 惊吓只出现了一秒，没有之前与人太靠近的惊恐，卓悦奋力张开的双臂圈住她的瞬间，平静无波的心湖被激起一阵涟漪，从心底向外扩散，一圈一圈，越来越大，真诚的关心松动了她的心防，放松靠在卓悦肩上，「谢谢。」韩靖瑜说，轻轻闭上眼睛，同样伸出手抱住了卓悦。 原来，拥抱可以如此安心。 韩靖瑜的回应让卓悦受宠若惊，最开心的还是那句「我在意你」，这应该是现阶段韩靖瑜表达情感的极限了。 墙上的鐘响了十声，卓悦松开韩靖瑜，韩靖瑜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发生的事在她意料之外，不过眼前卓悦心满意足的表情，让韩靖瑜庆幸自己一时衝动的出手留住了她。 韩靖瑜笑着从地毯上起身，朝卓悦伸出手，卓悦毫不迟疑的握住，藉着韩靖瑜的力量也站了起来。 「那，我回去了喔。」卓悦说，若有所指的语气让韩靖瑜有些手足无措。 「小心开车。」她边说，边替卓悦理好衣领。 「嗯……」卓悦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 「噢，好。」迟疑了一下，纵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主动抱住了卓悦。 几秒之后，放开。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不一会儿，电梯门缓缓打开。 「谢谢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开心，早点休息囉！」卓悦说完，出其不意的亲了一下韩靖瑜的脸颊，然后火速衝进电梯，按下关门键，离开案发现场。 韩靖瑜愣愣摸着刚被卓悦亲吻的地方，卓悦的动作太快，还来不及反应就结束了，看着电梯的灯号逐渐往下，她笑了，心里甜甜的。 这种感觉虽然陌生，但不讨厌。 卓悦真的是个不断让她突破极限的傢伙啊！ 17 四 卓悦心情愉快的从梦中醒来。 前几天到韩靖瑜家晚餐之后，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韩靖瑜让她洗了个三温暖，在她以为自己被拒绝之后，马上一个用力，拉得她措手不及就这么跌进韩靖瑜怀里，然后惊魂未定时紧接着上演真情大告白，让她瞬间又从地狱回到人间……还差一点才能到天堂。 韩靖瑜没有拒绝她，但也没有接受她。 不过却给了她正大光明靠近的权利。 想到这几天，明显感觉到韩靖瑜跟她的距离变近了，之前总是简短、让人感觉不到情绪的讯息，也开始有了温度，甚至有时，韩靖瑜会主动找她，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忙完了，好累喔」，也让她觉得韩靖瑜开始把她当「自己人」了，这应该算有所进展吧？ 「我要加油！一定要追到她！」卓悦对着镜子里，满嘴牙膏泡泡的自己说。 手机的讯息声响起，顾不得还没刷好牙，叼着牙刷衝回房间，拿起手机，「今天好像比昨天冷，好讨厌。衣服多穿点。」唸出萤幕上的字，傻笑着想像韩靖瑜会用什么表情说这些话，好一会儿才回神，连忙回覆要韩靖瑜也别着凉了，她记得韩靖瑜很怕冷。 回到浴室继续刷牙洗脸，今天的行程很重要，她要去见一个每年固定必须见上一面的人。 脱下睡衣换上轻便的半正式套装，今天的场合说正式不正式，但也绝不能随性，特别化了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也顺便遮住昨晚熬夜看资料而出现的黑眼圈。 对着镜子小心的画上眼线，她突然想到跌在韩靖瑜身上的时候，第一次近距离看韩靖瑜，更让她确定韩靖瑜的眼睛绝对是会把人心神都吸走的黑洞，如果化了妆，一定是台超强力发电机…… 可以跟喜欢的人一起化妆，光用想的就好幸福，就像…… 摇摇头，「别想了，想了只会觉得闷，那臭傢伙……」想到她要来台湾前，在电话里不冷不热不老实的对话，又让卓悦心头一阵不快。 短暂的不开心没有持续多久，「出门一定要有好心情，一天才会顺利！」把心头上那片小小的乌云扔回床上，站在穿衣镜前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服装仪容整齐，拿起手机放进包包，还有昨天买好的东西，准备出门。 「啊，车子好像有点招摇……」站在车库门口，眼前是昨天才送去洗得发亮的红色宾士双门跑车，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她们不会在意啦！其他人就无所谓了。」说完，打开车门上车，按下发动按钮和车库遥控器，设定gps，虽然今天的目的地每年都会去，却第一次不是从机场出发，以往的忙碌让她都是当天往返，为了短短一小时左右的会面，从香港飞来，再飞回去。 阿德每次都会问这样难道不累吗？ 她总是没有迟疑的摇头，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啊，差点忘了……」放开手煞车的瞬间，车里的安静提醒了她，拿出手机连上音响，跟着音乐哼着歌，带着愉快的心出门囉！ 十二月的台北，一如往常的飘着细雨，山上湿度高，氤氳的雾气盘踞在山头，让整座山成了与世隔绝的桃源。 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山，云雾渐散，车子驶入猫空山脚下的学区，路旁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撑着五顏六色的伞，毛帽、围巾、手套，御寒的用具一样不少，款式多变，但不约而同的都少不了红色和绿色，再瞄到一旁店家的装饰，卓悦才猛然惊觉，这週末就是圣诞节了！日子过得好快。 「吼！都是爹地丢一堆事情给我忙，忙到我都忘了……」趁着红灯时拿起手机，把「找韩靖瑜的礼物」这件大事输入待办事项清单里，再发讯息问韩靖瑜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圣诞节，应该是有「进一步发展」的大好时机吧？她在心里想着。 照着导航的路线，在赶着上班的车潮中塞了一阵子，终于顺利上了快速道路，车子依旧很多，尖峰时间模糊了都市和郊区的界线，没有人知道这么多车到底从哪冒出来的，遍布在如血管般密集的道路上，井然有序的往各自的目的地行进着。 若不是快速道路和高速公路上没有红绿灯，此刻走走停停的情况，真让人无法确定自己确实照着导航的指示上了高速公路。 虽然说这样的情况在香港司空见惯，可是现在她在台湾，不是香港啊！ 「啊！还要塞多久啦！早知道就跟之前一样都选中午之后再来了。」她用力往后靠回驾驶座上大声抱怨。 抱怨归抱怨，眼下她除了耐着性子随着四周的车子缓慢前进，也没其他选择了。 卓悦在心里发誓，以后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在尖峰时间出门，还是睡到自然醒再行动吧！ 从市郊穿过市中心，开车穿越整个台北市，终于在过了汐止之后，路况开始好转。 「呼！总算解脱了。」壅塞的车流终于得到舒缓，原先飘着雨，灰濛濛的天空也开始放晴，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微微透出，阴鬱的天色明亮了起来。 火红双门跑车总算不用继续委屈在水泄不通的车阵里，高速公路总算名符其实可以高速，卓悦勾起嘴角，右脚力道加重，时速表的指针快速上升，闷了一个小时，她才顾不得可能会有超速罚单，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没一会儿，下了交流道，眼前的景物开始熟悉，伸手关了语音导航和音乐，脸上轻松的笑随着车内安静下来而逐渐退去，停等红灯时望着前方若有所思，没了平日的开朗，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大家认识的卓悦。 路边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且多以黑、白两色为主，原先已经很抢眼的红车更显突兀，甚至有许多穿着肃穆西装的路人频频回头，卓悦叹口气，在停车场最角落把车停好，伸手拿起一旁昨天事先买好的花，几个深呼吸后才下车。 天空已完全放晴，难得的冬阳从云层中露出，她笑着往目的地走去。 穿过一排排走道，在最上层一排右转，直走到底，视野最好的位置，缓缓蹲下，把花放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抚过上头上了金漆的字。 「妈咪、阿姨，好久不见，又过了一年，你们好吗？」她轻声问，喉咙一紧，眼眶热了，用力吸吸鼻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爹地他们都不回来看你们的原因了……你们一定早就知道了吧？对不起，我们错怪他们了。」。 照片里跟她相像的女子笑得开心，时间对她们来说已经不具意义，锁住最美的一刻成为永恆，供人纪念、缅怀。 「我还是好想你们……凯薇……唉，阿姨，你劝劝她吧……」她忍不住开始发起牢骚。 一阵风吹来，一旁的白色山茶花随风摇曳，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后来卓凛峰告诉她，年轻时他就是每次见面都带一朵白色山茶花，追了好久才追到母亲。 「唉，我知道，你们一定也拿她没輒……但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走一步算一步，我们在这担心也没用。」卓悦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丝毫不在意下过雨微湿的草地会弄脏身上的衣服，头轻轻倚上墓碑。 「爹地这里真的选得很好，不对，是我们选的，他跟乾爹只是出钱……不过出钱也是很重要啦，哈哈！」天真开朗的神情又回到她脸上，「跟你们说，我最近认识一个正妹警察，我好喜欢她喔！」她兴高采烈的说起韩靖瑜，从两人相遇说到她告白，但想到彼此间身份的差异，脸上的神采又暗了下来。 「我们……可能吗？我都不敢想像哪一天她知道爹地是做什么的时候该怎么办……虽然我的人生从没人要的小孩变成黑道千金已经够电影情节了，可是黑道跟警察的组合……妈咪，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啦！」她大声哀嚎着，用力往后一倒，「啊，痛！」压根儿忘了她身后是坚硬的石头。 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着光滑的石板，那是最接近母亲的方式，闭上眼任阳光洒在身上，直到觉得有些热了才睁开眼。 「妈咪、阿姨，我要走了喔！」有些依依不捨的起身，「你们要继续守护我们喔！」 说完，亲吻右手食指和中指，再覆上两张照片，「永远爱你们喔！」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说。 离开墓园前回头，一眼找到白色山茶花，她挥手道别，明年再见。 18 刑事局，专案办公室，气氛很凝重，一早的工作会报，海巡传来消息，有同仁在值勤时再次遭到不明份子的袭击，虽不能确定是秃鹰的人所为，但在此敏感时机，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 陈璟和韩靖瑜还有另外两个同事更是会议一结束就驱车前往海巡队瞭解情况。 从秃鹰的案子开始侦办以来，海巡总是用尽各种藉口推託抗拒和他们合作，他们也明白彼此之间的瑜亮情结，两边一接洽，势必在位阶上会有所区分，有谁愿意居人之下？ 这让冯伟翔十分头痛。 现在对方越来越明目张胆，大家都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情况迟早会一发不可收拾，海巡纵使再不愿意，最后也答应了高层碰面会谈的要求。 原本没打算多带两个学弟，陈璟却希望能有机会让他们见见世面，累积些跟其他单位交涉的经验，对于陈璟的决定，韩靖瑜一向没有太多意见，就算知道之后得收拾烂摊子，她依然叹口气，带着两隻菜鸟一起上路。 四人一路上鸣笛闪灯，畅行无阻的开到了苏澳。 才下车，一阵风就吹得韩靖瑜忍不住发抖，连忙将风衣裹紧，要不是因为公事，她是绝对不可能在冬天来海边的，根本是地狱般的折磨。 负责接待他们的海巡队员敷衍客套了一番，将他们带到研讨室，一等又是半小时，门才再次被打开，一个穿着海巡制服，看起来约年长他们一轮的男人走了进来，见到胸前的名牌，韩靖瑜和陈璟连忙起身，递上名片。 「黄队长，请多指教。」他们客气的说。 黄队长面无表情接过两人名片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从胸前口袋掏出香菸，完全不顾在场其他人是否抽菸，自顾自的点菸，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烟雾后，才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名片，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目中无人的行为让两个学弟怒火中烧，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韩靖瑜料中他们的意图，一个冷冽的眼神射向他们，两人只得乖乖闭嘴。 「坐啊，站着不好说话。」挥手要四人坐下，视线依然停留在韩靖瑜身上，彷彿想看出什么。 「长官，关于……」陈璟先开口，没说几个字便被打断。 「我知道，冯副局长都跟我说了，我们这边……」黄队长万般不愿的开口告诉他们目前的情况，言谈中充满对这群「刑警」们的不屑，认为这群坐办公室的傢伙只会出张嘴，然后在电脑前动动手指，对于第一线要面对的难题和危险一无所知。 「若不是高层坚持，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跟刑警合作的必要，你们要抓秃鹰，我们也要，这本来就该是各凭本事的，不是吗？再说，你们的情报网，理论上应该比我们还完整，怎么还会找我们呢？劳驾四位跑这么一趟来这吹海风，招待不週还请见谅啊。」 这种酸味十足的话语对陈、韩两人而言已经习以为常，自从工作重新分配后，短短一个多礼拜，他们俩已不知被其他前辈酸了多少次，这类没有明说的挑衅，早已经免疫了。 不过跟着来的年轻菜鸟可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脸色越来越难看，韩靖瑜见状，向陈璟使了个眼色，在口袋里用公务机拨给陈璟，电话响起，陈璟站起来说了抱歉，表示局里来电，要两人跟自己一起离开，再这样下去，事情迟早会被两个傢伙搞砸。 菜鸟们有些犹豫，似乎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留下韩靖瑜一人，但陈璟的口气不容违抗，只得跟着陈璟离开。 「不错，你很识相。」见三个大男人离开后，队长撑起身子，拉近自己跟韩靖瑜的距离，带着一抹笑容看着她。 「应该的。」韩靖瑜笑回，注意力全放在黄队长身上，心理盘算着在这个空间里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脱身。 口袋里的手机应该还没断线，所以情势还在可控制的范围…… 「韩磊……」黄队长轻声吐出两个字，韩靖瑜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黄队长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韩靖瑜紧盯他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他拿着烟灰缸走到窗边，再次从口袋里拿出菸，对着窗外默默抽着，室内安静了一阵，菸被抽了半根，他才再次开口：「韩磊，是你的父亲吧？」 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韩靖瑜将手机切断通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刚有其他人在，贸然问你这事实在不妥……」 「谢谢队长费心顾虑。」韩靖瑜明白了原来刚的无礼是刻意，目的是希望她将其他人支开。 「难怪副局长坚持你们一定要来……你很像你父亲。」捻熄手上的菸，走回位子上坐下，没有刚才的刁难与轻蔑，脸上的神情，儼然就是冯伟翔私下跟她见面时的表情。 「队长跟家父很熟？」韩靖瑜忍不住问，韩磊过世时她年纪太小，关于韩磊身为「警察」的种种，都是从冯伟翔那里听来的，除了冯伟翔，黄队长是第一个跟她提起韩磊的人。韩靖瑜不禁期待黄队长可以告诉她多些有关韩磊的事。 「你父亲，是个傻子，也是个英雄。」黄队长说，话中有浓浓的惋惜与不捨。 「大家都跟他说够了，但他就是不听，一意孤行的要多找点证据……」 「所以，他知道秃鹰的身份了？」 黄队长点头，「只有他知道。除了副局长，和当时的长官，没人知道他在谁身边卧底，当时的嫌疑对象不只一人。他殉职之后，所有关于那次行动的资料都被列为机密，我们只收到通知，学长殉职，行动失败。」 韩靖瑜心里五味杂陈，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冯伟翔，到底是谁杀了韩磊？到底谁是秃鹰？冯伟翔说那是机密，韩磊蒐集到的证据在他过世之后被秃鹰先一步带走，多年的卧底行动功亏一簣，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兇手是谁，没有证据什么都不能做，任秃鹰逃亡海外。 之后高层终止了所有的卧底任务，为的是不要再有优秀的警察因此送命。 「我一直待在海巡，就是因为学长。」黄队长点了第三根菸，朝着天花板缓缓吐出烟雾，「我刚进海巡队的时候学长已经在卧底了，有一次我们跟学长卧底的帮派起了衝突，我被对方的流弹击中，但学长不顾自身安危以及身份可能曝光，在逃走前先将我拉到路边，若不是他，我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韩靖瑜默默听着，心里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骄傲。 「所以这次，我们绝对要揪出秃鹰，为学长报仇。」手里的菸被用力捻熄在烟灰缸里，黄队长用愤慨的口气说。 「还请队长多多帮忙了。」韩靖瑜连忙接话，有了这层关係，相信以后的合作一定会很顺利。 口袋里的公务机响起，她连忙站起来，「队长抱歉。」 「他们三个，应该担心我欺负你了吧？」黄队长跟着起身，从口袋拿出名片，「好啦，保持联络，有事直接找我，学长的女儿，照顾提携是应该的。」 他的话让韩靖瑜面露难色，「队长……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我想靠自己努力。」 这话让黄队长呆住，几秒后大笑出声，「哈哈哈！你果然是学长的女儿，好！我欣赏！合作愉快。」他对韩靖瑜伸出手。 「谢谢队长，合作愉快。」韩靖瑜用力握了握。 离开前，黄队长回办公室拿了一份资料交给韩靖瑜，韩靖瑜道谢接过。 「队长留步，我自己出去就好了。」韩靖瑜对想送她出去的黄队长说。 黄队长马上明白她的意思，毕竟自己的态度，短时间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真的说不太通。 「好，那我们保持联络，有事一定要想到我，好吗？」黄队长像个兄长般，用殷殷期盼的眼神看着韩靖瑜。 「一定，谢谢队长。」 深吸口气走出海巡队大门，韩靖瑜顺利达成他们跑这一趟的目的，还有她料想不到的收穫。一点也不虚此行。 黄队长目送韩靖瑜离开，目光随着她的远去而逐渐深沉，韩靖瑜实在太像韩磊，虎父无犬女，自己不过跟韩靖瑜短暂相处了半小时，韩靖瑜面对自己不友善，甚至有些敌意的态度时，展现出的冷静沉着与临危不乱，便足以看出韩靖瑜往后的表现绝对不会比韩磊逊色，这也让他有些担心…… 韩靖瑜正处于最菁英的一段时期，没有菜鸟的衝动、沉不住气，同时也未沾染上老鸟常有，对于现实、官僚的不满，而衍生出的愤世嫉俗，消磨了原先成为警察的初衷，看到韩靖瑜，不免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希望，当你看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时，不要对世界失望，又或者，还来得及后悔，别成为第二个韩磊，连命都赔上了。现实，是丑陋到让人难以承受的。」韩靖瑜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小，黄队长收拾好心情，该回去工作了。 19 陈璟等三人在外头，看见韩靖瑜走出来，抽菸的连忙熄菸，滑手机的立刻把手机放回口袋，忙着讲电话的陈璟也赶紧掛了电话朝韩靖瑜走去。 「靖瑜，怎么样？还好吗？」陈璟紧张的仔细把韩靖瑜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嗯，上车再说。」韩靖瑜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开门上了副驾驶座。 三人见状也迅速上了车，一行人离开了海巡队。 「学姐，那傢伙没有为难你吧？」车才刚开，后座的学弟小裕马上凑上前问。 「还好，他对我还算客气。」韩靖瑜拿出黄队长给的资料开始翻阅。 「靖瑜，这是？」陈璟惊讶的看着韩靖瑜，她到底怎么搞定那个机车队长的？ 「费了一番力气跟他沟通才拿到的。」韩靖瑜故意这么说。 「辛苦你了，还好有你，不然我看我们真的要白跑一趟了。」 「还好，他对我还不至于不客气。」 「啊，人正真好。」一旁的阿辉语带揶揄的说。 「讲这什么话，你当学姐是什么人？放尊重点。」陈璟有些生气。 韩靖瑜笑笑，边瀏览过一行行文字，边开口：「所以，就算是个机车的正妹，你也可以？」她一心二用的反问阿辉。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辉知道自己说错话，支支吾吾的模样看得一旁小裕幸灾乐祸的笑着。 「还不快跟学姐道歉，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傢伙，我一定是早上忘了吃药才会决定带你们出来。」陈璟怒气未消，但仍努力想化解车内的低气压。 两隻菜鸟挨了骂，连忙跟韩靖瑜道歉，韩靖瑜只是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你们两个，今天扣了十分，自己想办法加回来。」陈璟又开口，两人听到一阵哀嚎，三个男人开始了韩靖瑜觉得无意义的话题。 她知道陈璟这么做是为了缓和气氛，这种事她做不来，就交给陈璟吧！ 车子的颠簸让她无法专心，快速翻完拿到的资料，抓出几个重点在脑中思考，安静看着窗外，早上出门还阴雨绵绵的天气，随着时间接近中午逐渐放晴，明亮的天色让心情也跟着轻松了。 不知道卓悦现在在做什么？从那个晚上之后，她越来越常想起卓悦，这让她有点迷惘，不敢确定自己对卓悦的感觉，是否是卓悦口中的「喜欢」？ 以前总对那些分析爱情的文章和书籍嗤之以鼻，现在却认真考虑是否该找来看看，釐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再这样困扰下去也不是办法。 「学姐，为了办案，对那种人低声下气，真的值得吗？」阿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个问题，多年前，她也曾经问过另一个学姐。 「为了办案，你愿意牺牲到什么地步？」韩靖瑜反问，「或者更进一步，为了『正义』，你愿意牺牲到什么地步？」 「你的意思是，你会不计一切？就算是那种会趁机佔便宜的人？」阿辉义愤填膺的说，显然对于刚的情况无法接受。 误会大了，不过韩靖瑜不打算多解释，有些事情，之后会慢慢清楚的，不急于一时。 「我当然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不过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相同的，没必要计较这些……在他还没有做出越线的事之前。」 「抱歉，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一旁的小裕有些沮丧的说。 「没关係，慢慢学，大家都是这样上来的。」韩靖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对看一眼，韩靖瑜就是这样，让人摸不清。 像个谜一般，所以迷人。 一个多礼拜前，当他们知道自己被分派到陈璟和韩靖瑜负责的专案小组时，暗自窃喜了一番，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可以靠近韩靖瑜这个局里有名的美女，之前虽然一同侦办秃鹰的案子，那时人员编组比现在多出许多，自然分工也细得多，他们只有在大家定期开会时才有机会见到韩靖瑜，更别说有什么其他互动了。 原以为总算可以多认识韩靖瑜一些，但没两天就发现一切只是他们想太多。即便现在大家都在同一个办公室，只要从位子上站起来就可以看到韩靖瑜，可是除了名字和现在是他们的上司之外，依然一无所知，就如同大家私下说的：就算认识了韩靖瑜，也不算认识她。 韩靖瑜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里的静默，拿出公务机，是冯伟翔。 公式化的接起，简单的交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对于细节没有多说，有些事，还是需要先跟冯伟翔报告过再由他决定是否要公布。 「冯副真的很关心我们耶！」小裕见韩靖瑜掛了电话，像是想找话题般的开口。 「对啊！堂堂副局长居然愿意直接督导我们小组，真的很让人吃惊。」阿辉跟着附和。 「知道长官好，就要更努力表现，别让长官失望才好。」陈璟则是逮到机会开始教训两人，「稳重点，看看你们刚才，活像刚毕业的小屁孩，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们激成生气的河豚，搞得我好像带两个幼稚园小孩来郊游一样……」 「好啦，学长，我们知道错了，不要像老妈子一直重复唸我们啦！」阿辉大声抱怨，然后转向韩靖瑜，「学姐，你不觉得学长这样很娘吗？」 「不予置评。」韩靖瑜头也没回的说，摆明不想淌这浑水。 「嘖嘖，碰到钉子了。」小裕在一旁幸灾乐祸。 「好了，别吵吵闹闹了。」眼角馀光瞄到韩靖瑜手肘抵着车窗，手撑着头，若有所思的望向天空，心思早已不在车里。 「学姐，」阿辉又不知好歹的点了点韩靖瑜的肩膀，韩靖瑜转头，「你有男朋友吗？」 「靠！你要不要脸啊？这种问题你也敢问？学姐就算没有男朋友也轮不到你。」小裕一拳往阿辉身上揍去。 「欸，我是帮学长问的好不？」拨掉小裕的拳头，阿辉说得理直气壮。 「没有。」韩靖瑜悠悠的说，对那些嬉闹视而不见。 「哇！那学长有机会吗？」阿辉打铁趁热的问。 「没有。」得到的是韩靖瑜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正经的嬉闹瞬间凝结，后座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好吗？」陈璟开口打破僵硬的气氛，「现在努力认真比较实际，其他的事，过几年再说吧。」 「那万一到时候学姐被追走怎么办？」 「那只能说我没福气，配不上她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随缘，该我的就会是我的，你们顾好自己就好了。」 话虽说得豁达，陈璟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没想到韩靖瑜的立场这么明确。 20 一个小时后，一行人回到办公室。 原想直接跟冯伟翔报告，助理却告知他刚好外出，想想也好，不如先好好把资料读一遍，等等可以一起讨论。 没想到才坐下，马上就有人前来关心他们早上的「公差」出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收穫？ 实在让人心烦。 决定把资料先给陈璟，到附近吃点东西，早上只吃了三角饭糰配无糖豆浆，空荡荡的胃已经开始抗议，再不照顾一下，晚点又要胃痛了。 陈璟听到她要出去吃饭，不但没有多问，反而还催促她快去，叮嚀她吃饱点再回来。 肚子饿其实只是藉口，想暂时离开人群才是真正的目的。 穿上大衣，两个口袋里各放一个暖暖包，冬天的太阳只是个装饰品，有阳光，还是好冷。 刻意走到有点距离的麵店，刚车上的对话她像是充耳不闻般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既然身为当事者之一，又怎么会听不出陈璟那些话，是替自己和她找台阶。 陈璟对她有意思她当然有感觉，否则不会鍥而不捨的约她，甚至冯伟翔或多或少也想凑合他们，纵使她不想去多加猜测，可是私下有意无意问起关于和陈璟一起工作的情况，那种语气和神情，明显让她知道冯伟翔在暗示些什么，只是她始终选择装傻。 有些事，说破就回不去了。她不是那种可以睡一觉就没事的人。 「你太容易认真，让人好有压力。」那个莫名其妙在一起又莫名其妙分开的男人曾经这样说。 那时的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她的认知里，既然两个人决定要在一起，不就是该认真吗？后来她才从其他人的耳语中听到原来对方是抱怨她不懂幽默，就连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真的往心里去，搞得谈恋爱也让人战战兢兢。 于是，她便成了「难搞」的女人，当时在学校里跟她有关的种种传言没少过，她也渐渐学会不去在意，最后反而还能安抚身边为她愤怒抱不平的同学。 划好菜单后走到柜台，先结了帐，回到位子上，拿出总是处于静音模式的手机，看到line图示右上角显示有许多通知，想必之中一定有卓悦的，果不其然，卓悦大头贴旁显眼的小红点让她嘴角上扬。 卓悦传来了一张晴空万里的照片，她有些疑惑，难道卓悦不用上班吗？ 然后她看到卓悦想找她週末一起过圣诞节的邀请，只犹豫几秒，便答应了。 那几秒的犹豫，是在思考自己有没有时间去买礼物，一起过圣诞却没准备礼物，太失礼了。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期待过圣诞节。 ? 从墓园离开后，卓悦开车往北海岸前进。 一直耳闻台湾的海岸线风景很美丽，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一窥究竟。 离开台湾前她还太小，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加上种种现实因素，连生存都是困难了，怎么还会有玩耍的奢侈？ 唯一的一次，和从小相依为命的那个人，为了她随口问的一句：大海是什么样子？带着帮同学写作业赚来的钱，一起搭火车到枋寮，再转公车，到了垦丁，一路上两隻手紧紧牵着，走在米白色的沙滩上，那天天气很好，她第一次看到海，被无边无际的深蓝震慑住，原来大海这么美。 「有一天，我们一定会飞到海的那边，离开这里，我们不会永远被人瞧不起。」那个人站在她身旁，紧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说。 「臭傢伙……」回忆到这里停住，继续就过头了。 把gps的终点设在最北边的富贵角灯塔，刻意选择滨海公路，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刺眼的阳光让她伸手拉下了前方的遮阳板，即便沿着山边前进，对向海面的波光粼粼仍让她频频分心。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妥在路边停车格，下车沿着指标往步道走去，平日下午没有太多游客，一旁凉亭空荡荡，没有人跟她抢位子，海风比想像中冷，让她连忙拉起衣领，将外套的帽子戴上，一吹风就头痛的毛病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喜欢冬天，即便记忆中，冬天似乎没什么快乐的回忆。 冬天是个哀伤的季节。 她不是个会刻意遗忘伤痛或难过的人，相反的，她选择牢牢记得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无论好坏，都不能忘。 不能忘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多少人的付出与牺牲让她成为现在的卓悦，那些爱她的人们，是如何努力，为的是让她平安、快乐的生活。 「我愿意付上任何代价，让你开心快乐长大。」记得小时候，跟她最亲近的那个人，曾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般的说，声音虽轻，听进她耳里，却成了如同烙铁烫进心里，一辈子无法抹灭，对自己的誓言：无论如何，都要做个开心快乐的卓悦。 「你还好吗？我真的很想你……」想到心底的人，眺望远方的眼神失了焦，压抑的思念像是随着海风而起的浪，一股脑儿涌上来，又急又猛煞不住的眼泪，一颗颗从脸颊滑落。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那种放不掉过去，老是被牵制着，没办法不顾一切往前的人。 「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她对着大海喊着，「你说永远不会丢下我的！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两年前发生的事还歷歷在目，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缝合，像没事般的继续过日子，就像以前那样…… 当个，快乐的，卓悦。 那是她答应过的事。 一片乌云飘来挡住了太阳，冬天就是这样，晴天不会持续太久。 「你给我听好了，你回来之后我绝对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可恶的傢伙，你是不是忘了我很会记仇！」卓悦的低潮似乎也不会持续太久，虽然她常回想过去，但绝不会让自己陷在难过的情绪里太久，为了过去难过，没有意义；记得伤痛，是为了不犯同样的错，以及，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有多幸福。 多了，就成为没必要的鑽牛角尖。 随手抹掉脸上未乾的泪，一阵海风吹来，让她分不清那苦咸的味道是泪水还是海水。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转身离开凉亭，把一身的灰色忧鬱留在海边，留下这种无形的垃圾，应该没关係吧？ 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车上，拿起手机，发现有韩靖瑜的讯息让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好啊！一起过圣诞节吧！那天有放假。」 「对了，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一连两句回应看得她忍不住在车里放声尖叫，「喔耶！我真是出运了！没想到圣诞节还没到，我们就有『进一步的发展』了！这应该算吧？她主动约我了耶！太好了！」 「好啊！我可以过去接你，再跟我确定时间。」输入后按下送出，看了右上角的时间，下午三点，时间还很充裕。 发动车，打开音乐，设定导航，放开手煞车，右脚踩油门，红色跑车再次奔驰上路。 能见到喜欢的人，短短的几十公里，根本不算什么。 21 五 韩靖瑜拒绝了卓悦来接她的提议。 准时下班，又坐上一台抢眼的跑车，怎么想都不是个好主意。思考了一番，决定要卓悦到家附近的捷运站等她。 大家看到韩靖瑜这么早就准备离开，脸上写满了惊讶，不约而同的向陈璟投以疑惑的眼神。 陈璟只能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默默将大家的反应记在心里，下午的对话在心头散不去，那种有人想撮合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加快脚步，双手插在胸前，用大衣紧紧裹住自己，一反以往踏出大门前总有几秒的犹豫，没有迟疑的走进冷风里，将同事们和那些恼人的八卦全都拋在脑后。 没想到逃离了暗潮汹涌的办公室，踏进捷运站又是另一个战场。 下班时刻的人潮让她不习惯，跟陌生人摩肩擦踵的挤在一起，她怎样都无法适应。 不时闪避着身边比赛脚程快的行人，还有不少沿路打闹的孩童，不过比平常早了几个小时，路况却是天壤之别，她决定以后还是乖乖加班，除了有加班费，还可以避开人群，一个人悠间、安静的回家，一举两得。 跟赶着回家的通勤族一起挤在水泄不通的车厢，身边的人进进出出，明明已经动弹不得，却还要努力的挪动身体让人通过，简直是一大酷刑。 还好，一步出捷运站，就看到了熟悉的车，卓悦在对街降下车窗对她挥手，灿烂的笑容平静了原本烦乱的心。 盯着眼前红灯倒数的秒数，短短一分鐘，六十次的数字变换，竟是如此冗长，令人不耐烦。 小绿人踏出第一步的同时，她没有犹豫的迈开脚步，原来跟喜欢的人见面，是这样令人开心。 她喜欢卓悦，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朋友的喜欢。 打开车门，迎接她的是温暖的空气，伴随卓悦好看的脸蛋映入眼帘，坐上车，用力深吸一口气，向后靠进柔软的椅子里，终于可以放松了。 「还好吗？会不会累？」卓悦关心的问。 「还好，你等很久了吗？」到目前为止，每次都让卓悦等，她有些不好意思。 「一下下，大概十分鐘而已。你想吃什么？」卓悦伸手按下三角形的按钮，暂停的闪灯熄灭，打了方向灯，确定后面没有来车，车子缓缓驶离路边。 「你想吃什么？我没有特别的想法。」韩靖瑜说，她很少有这么临时的约会。 「嗯……我也不知道耶。」卓悦有些苦恼的盯着眼前的红灯，她知道韩靖瑜对于吃的执着，但这次，她真的没准备。 「那……摩斯汉堡吧！」韩靖瑜很快的决定，卓悦吃惊的回头，不敢相信韩靖瑜说了什么。 「干嘛那么惊讶？」卓悦一脸惊吓的表情让韩靖瑜失笑，瞄到灯号从红转绿，「走了。」说完，忍不住伸手轻戳卓悦的脸颊，要她专心看路。 这举动卓悦让双脸一阵热，明明韩靖瑜手指冷冰冰的，却让她体温瞬间升高，心跳跟着加速。 「我不知道你会吃速食，我以为……」卓悦往前开一个路口，回转，庆幸自己因为常去家乐福，对这附近多少有点瞭解，否则一定会聊到她住哪，以及在哪工作的话题，她还不想这么快对韩靖瑜坦白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以韩靖瑜身为警察的敏锐度，难保不会从她的话里听出蛛丝马跡…… 「以为什么？我觉得摩斯算是好吃的速食啊！」韩靖瑜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转头看向卓悦，「怎么皱眉头了？你不想吃摩斯吗？」 「喔，没有，」惊觉自己太认真思考而忽略了韩靖瑜，「只是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才说完，她便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喔？我以为你今天放假。」 「嗯啊，我今天放假，好不容易可以排休。」还没想到该怎么转移话题，只好先顺着韩靖瑜的话接下去说。 「现在当医生真的很辛苦，我知道。」 「还好啦，每个职业都不容易……啊，有车位！」眼尖发现路边一辆车从停车格离开，卓悦连忙打了方向灯靠边，「真是太幸运了！」心里暗自庆幸可以结束关于工作的话题。 顺利的停好车，韩靖瑜下了车，等了一会儿，看到卓悦拿了一顶毛帽戴上才下车。 「看来今天有冷喔！」韩靖瑜指着卓悦头上那顶毛茸茸的帽子说。 「也还好，我不太怕冷，只是我一吹风就会头痛，所以不得不戴帽子。」卓悦对于自己容易头痛这件事感到无奈。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往不远处的目的地前进，才没走几步，红砖道便被违规停放的机车佔满，逼得她们只得走进一边的骑楼，原本就不宽的空间，不时被三两台机车佔据了大半，时窄时宽的走道让人行进间得频频停下脚步互相礼让，又或者遇到不客气的路人，得侧身躲避，免得被撞个正着。 这对在香港习惯开车代步，也不爱到人挤人商圈逛街的卓悦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战，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她被撞了两次，娇小的身躯被路人迎面疾行而来的速度一撞，差点跌倒在地，真的是狼狈到极点了。 卓悦的窘样让韩靖瑜更加确定她一定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出门都有专车接送，说不定这还是卓悦第一次这样走在这样混乱的街道上。 韩靖瑜其实不喜欢那种娇贵的千金，可是卓悦……若不是她太过乐观的个性，还有眼前不知所措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看看眼前她懊恼却不服输的表情，真让人心疼。 忍不住伸手将她往后拉，自己走在前面，领着她往前。 在韩靖瑜身后的卓悦，愣愣的看着被握住的手，韩靖瑜自然、没有犹豫的动作，扰得她心头一阵小鹿乱撞，害羞的轻轻回握，韩靖瑜转头，一个疑惑的眼神，只见卓悦红着脸摇摇头，意识到两人牵手的曖昧，但卓悦脸上满足的神情，让她一点也不想把手松开，就这么牵着她走进餐厅。 「来吧，你要吃什么？我已经决定好了。」韩靖瑜说完，轻轻松开手，转身在包包里找东西。 一阵空虚感让卓悦有些失落，为了不让韩靖瑜等太久，连忙抬头专心看菜单，看板上每一样看起来都好美味，她瞬间陷入了选择困难的状态。 「选不出来……每个都想吃啊……」 无法决定的模样又逗笑了韩靖瑜。 「吼！你不要笑我啦……你要吃什么？」卓悦抗议。 「嗯，不然我们点一份双人分享餐好了？」韩靖瑜指着柜台上方的图片问。 「好啊！就吃那个吧！」卓悦兴高采烈的答应。 「你先去找位子，我来点餐，你要喝什么饮料？红茶？」韩靖瑜往前走进排队的人群中。 「不要，我要可乐去冰。」卓悦摇头，孩子气的鼓起腮帮子说。 「好。」韩靖瑜笑了笑，这回答，不意外。 卓悦走上二楼，在人满为患的用餐区伸长脖子张望，仔细观察每一组客人的动作，一定要在韩靖瑜上来前找到位子坐下才行。 22 几分鐘后，眼尖的她发现角落里的一对老夫妻起身，连忙快步走到桌边，两位老人家一离开，便快速坐下，还好，韩靖瑜还没来。 发现桌上有份没被带走的晚报，顺手翻了翻，才打开头版内页，注意力就被一则新闻吸引。 「今日凌晨，苏澳海巡人员于值勤时遇袭，此为这个月第二起海巡人员遭不明人士袭击的事件，对此海巡署没有对外发表任何正式声明，研判应和最近追查跨国运毒集团的案件有关，据目击者指出，从匪徒交谈口音判断，应为港澳人士……」 「在看什么？」韩靖瑜突然出现，拿着号码牌在卓悦对面坐下，同时取下脖子上的围巾。 专注看着报导的卓悦，被韩靖瑜的声音吓了一跳，猛一抬头，眼前两杯饮料，韩靖瑜笑着替她把吸管戳进杯子里递给她。 「谢谢，」开心接过，用力喝了一口，强烈的二氧化碳让她马上打了一个嗝，「喝可乐就是这样过癮！」 「小心别呛到了。」韩靖瑜说完，低头看向桌上的报纸，脸色垮了下来。 卓悦看了心头一惊，却不知该怎么办，贸然抽走似乎有些突兀。 「唉，」韩靖瑜叹口气，显然是读完了，「真希望世界上的毒贩黑道都能消失。」 这句话重重打在卓悦脑中，故做镇定的看着韩靖瑜，「你很讨厌黑道？」 「当然！」韩靖瑜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黑道真的都很坏喔？」卓悦摆出疑惑的表情。 「当然！不坏怎么叫黑道？」 「可是，电影都……」 「电影都是骗人的。」韩靖瑜不屑的说，卓悦果然是不知世道黑暗的孩子。 「我以为也有好的黑道。」 「卓悦，你听好了，」韩靖瑜用说教口气认真盯着对面一脸无辜的卓悦，「世界上才没有什么灰色地带，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会有灰色地带是因为不够有原则，立场不够坚定。」 「噢，我知道了。」卓悦像个乖巧的学生，缓缓的点头。 好多想法万马奔腾的跑过，香港人？想必跟卓凛峰脱不了关係，但为什么？ 是有人想要嫁祸给他？还是那真的是他们的人？ 眼前，她和韩靖瑜，一黑一白，虽然严格说起来，她不算黑，可在黑白分明的韩靖瑜眼里，一定无法接受…… 叹口气，先别想了吧！下礼拜回去问问卓凛峰到底怎么回事，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要她放弃韩靖瑜，没这么容易。 「怎么叹气了？」韩靖瑜今天好像特别注意她。 「没什么，觉得你当警察好辛苦。」 「自己选的，没资格喊苦。」韩靖瑜淡淡的说，「也许想试着追上那个追不上的背影吧！」眼神有些落寞。 「靖瑜……」卓悦握住韩靖瑜放在桌上的手，她知道，韩靖瑜想起爸爸了。 看着被卓悦握住的手，韩靖瑜有想回握的衝动，为什么，在卓悦面前，可以这么安心？ 「抱歉久等了，您的餐点都在这里囉！」服务生将她们的餐点放在桌上，给了两人一个灿笑后拿着号码牌离去。 「快吃吧！」韩靖瑜从篮子里拿起一个汉堡放到卓悦手里。 「好喔！」暂时打住这个话题，也好，「后天晚上要吃什么？」想到可以跟韩靖瑜一起过圣诞节，先前的沉重瞬间消失。 「你想吃什么？」韩靖瑜反问。 「我都好啊！重点不是吃什么，是跟谁。」这种话她说起来还真不害臊。 「得了吧！」韩靖瑜用一个白眼掩饰自己的害羞，她还是不习惯卓悦这种直白的情感表达。 「真的啊！跟你就算吃麦当劳也无所谓。」像是怕韩靖瑜不相信似的，卓悦继续说。 「现在应该很难订到位子了吧？」韩靖瑜没忘记圣诞节对餐厅而言是怎么样的日子。 「也是……那怎么办？」卓悦边问脑袋里边想着是不是又要麻烦褚谅帮她。 「来我家吃吧！不过你要负责想菜单。」韩靖瑜提议，这样还可以免去到外面餐厅人挤人。 「真的吗？又可以吃到你煮的菜了吗？」卓悦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嗯，告诉我你想吃什么。」韩靖瑜说，暗自希望别被卓悦考倒。 「什么都可以吗？」看来卓悦还是不敢相信。 「应该吧……如果我没煮过，就当尝试新菜囉！」卓悦又让她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她以前不会找人试菜的，一定都要煮到自己满意才愿意让人品嚐，怎么遇到卓悦，这些好像都无所谓了？ 「好喔！那我想想再跟你说！喔对了，你想喝酒吗？我那天可以坐计程车过去。」 「好像可以，但我不懂酒，就交给你了。」想到手机里那些五顏六色的调酒，她还真想知道卓悦会变出什么。 迅速的达成共识，圣诞大餐解决！ 「希望那天不要有突发状况……」韩靖瑜拿起一块鸡块，沾了酸甜酱送进嘴里。 「没关係，我可以等你。」卓悦一点也不在意，「不对，那这样你一定很累……」说到这，她的肩膀垂了下来，想到生日那天，虽然之后有意外的收穫，但这次…… 「隔天放假，应该还好，只是晚餐要变宵夜就是了。」卓悦失望的表情让韩靖瑜不忍。 没想到卓悦还是摇了摇头，「如果那天你要加班，我们就再约吧！一起跨年也可以，加完班就该好好休息。」 「对我来说煮菜是一种休息啊！」韩靖瑜说，相信卓悦一定无法理解。 「唉呀，反正到时候再看吧！现在想也没用。不如想要吃什么比较实际，哈哈！」卓悦说完，拿出手机开始google。 见她专注的盯着萤幕，韩靖瑜索性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网看看新闻。 「靖瑜，你酒量好吗？」看来卓悦很认真的想要喝酒。 韩靖瑜想了几秒，「我平常不太喝酒，也很少应酬，应该不太好吧。」心里有点担心，万一那天自己喝醉了该怎么办？ 「你想喝烈酒？」她有些紧张的问。 「没有啦！」卓悦摇头，「要先确定一下啊！喝白酒应该可以吧？」 「你想吃什么？」听到白酒，韩靖瑜直觉想到海鲜。 如果卓悦想吃海鲜，那就简单了！正好是她拿手的。 「在想要吃鱼排……这个会很难吗？」卓悦把手机转向她，网页上是一张香煎鮭鱼排佐奶油柠檬汁的照片。 23 「不会，这很容易。不过如果是我，会用鱈鱼，鱈鱼比较嫩，还可以配干贝或扇贝，做成焗烤刚好。前菜的话就用鲜虾优格沙拉，现在冬天就加点草莓丁；汤就蛤蠣浓汤，可以买罐装的再自己加料；最后甜点的话……看你要焦糖烤布蕾还是提拉米苏，买现成的吧！」 卓悦没想到韩靖瑜对着照片就可以讲出一堆菜单，呆呆的愣了几秒才回神，「哇！靖瑜你好厉害喔！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会选一支好喝的白酒，你想喝比较酸的还是甜的？」 「酸的配饭后甜点应该比较刚好？」韩靖瑜说得有些不确定，对于酒类，她没有涉猎。 「好，我知道了！耶！好快就决定了！真开心！」又是那个单纯如孩童的笑，每次见到都让韩靖瑜感到不真实，这么天真，很容易被骗吧？ 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韩靖瑜暗自觉得自己多心，卓悦不是好好的活到了这么大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有，也不是她该担心的吧？ 心里一股想保护卓悦的衝动油然而生，有这种想法，表示她也喜欢卓悦吗？ 跟卓悦在一起很轻松，想多跟卓悦相处，看到卓悦失望的表情就难受，卓悦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卓悦明显能直接影响她的心情，然后现在，还多了想保护她的慾望……这些加起来，足以构成卓悦对她的那种「喜欢」吗？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问。 生平第一次，她懊恼自己没朋友。 眼前的人列完菜单后便沉默不语，细嚼慢嚥的慢慢将食物一一送进口中，那平静淡漠的表情让卓悦紧张了起来。 一定是自己无意中做了或说了什么让韩靖瑜不高兴了，到底是什么呢？ 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一起讨论后天平安夜的菜单，怎么瞬间两人之间的互动就降到冰点了？ 唉，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针哪！ 眼下这情况，她还是闭嘴吃饭为妙。 两人默默吃完各自的餐点，陷在各自的牛角尖里，直到卓悦手机响起。 萤幕上闪烁着「未显示号码」让她疑惑的歪头，怎么会？ 知道她这支号码的人很少，心里有数来电者是谁，迟疑了几秒，「喂？」还是接了起来，如她所料，是阿德。 脸上的笑容依旧偽装得完美，她还不能让韩靖瑜看出什么，尤其在此刻这诡异的气氛下。 笑笑的回应阿德严肃的话题，阿德立刻意会到卓悦话中隐藏的讯息：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嗯，好啦，我回家再跟你说，你叫爹地别担心了！掰啦！」卓悦刻意嗲声嗲气的娃娃音让电话那端的阿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忙掛掉电话，卓悦撒娇的功力他见识过，那真的会让人酥到骨子里，毫无招架之力，如果卓悦真的是他妹妹，他绝对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妹控，唉，现在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男朋友？」卓悦不同于以往跟她讲话的亲暱语气，听在韩靖瑜耳里很不是滋味。 「才不是！」连忙否认，「我单身，单身，single，s、i、n、g、l、e，好吗？」深怕韩靖瑜听不懂似的，她反覆强调再强调。 「好好好，我知道了，对不起。」韩靖瑜道歉，除了为自己误会了卓悦，也为刚才莫名升起，只有自己知道的佔有慾。 「有男朋友怎么会跟你告白啊？脑袋坏了不成？刚那是我哥！」卓悦咕噥着，拿起一旁的可乐喝了一口，自然不知道韩靖瑜心里的波涛汹涌。 「喔？所以你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嗯，对。」卓悦不打算多解释什么，反正卓凛峰也总说阿德就是她的哥哥。 「很热闹。」 「有机会再介绍他们给你认识。」卓悦就是有本事把心虚的话也说得真诚。 黑道千金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一个模范警察？这怎么想都是个玩笑。 「好。时间差不多了，送我回去？」看了看錶，准时下班的代价就是得把工作带回家，如果还想在午夜前上床睡觉，八点半，够晚了。 「好，走吧！」把剩下的可乐一口气喝完，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卓悦拿着餐盘走向垃圾桶，按照上面的标示，分别投进不同的桶子，丢完时韩靖瑜也围好围巾走到了她身旁。 一前一后走出餐厅，一阵风吹来，韩靖瑜转身，见到卓悦慌张的从包里拿出帽子戴上，冒失的模样让她忍俊不禁，同时决定，这几天要抽空上网找顶毛帽当卓悦的圣诞礼物，卓悦会喜欢的吧？ 正准备迈开脚步，身后突然一股力量拉住她，只见卓悦有些耍赖的抓着她的手轻轻摇晃，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敢看她，那心虚的模样让她一眼明白卓悦在打什么主意。 不打算戳破，更不想计较，「走囉！」说完，反扣住卓悦的手，像来时一样牵着她走。 过了尖峰时刻，街上已不见一个多小时前的人潮，并肩走在红砖道上，双手轻轻交握，卓悦一路上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好大声，提醒她有多紧张，刚刚鼓起勇气的一握，等到的是韩靖瑜丝毫不在意的淡定接受，当下内心的狂喜，差点克制不住脱口尖叫，还好忍住了，不然，应该超糗吧！ 韩靖瑜的手有点冰，她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覆上韩靖瑜的手背，想将自己的温暖分享给她。 「会冷？」韩靖瑜问，以为是自己的手太冰，松开手指试图把手抽回，显然会错意了。 「怕你会冷。」卓悦这次没让她如意，把韩靖瑜的手用力握紧，一点也不打算放开。 不假思索的回应和动作让韩靖瑜感动莫名，卓悦是第一个，让她体会到原来被人重视、在乎，是如此美好的事。 「谢谢。」韩靖瑜有些气恼，自己没办法像卓悦那样直白的表达心里的情感，只能挤出带有距离的生疏回应。 卓悦又怎么会在意？ 对她而言，能跟韩靖瑜这样手牵手走路，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今晚作梦也会笑了。 一直到让韩靖瑜坐上副驾驶座，卓悦才不甘愿松开手。 松手的剎那，韩靖瑜也有些失落，已经被烘得暖和的手掌，在热源离开后，快速冷却，平常习惯的温度，此刻竟让人觉得不适。 真是太可怕了。 瞄了一眼正专注看着镜子，小心翼翼将车从狭小停车空间驶离的卓悦，如同小太阳般开朗的气息，直爽的表达好比四射的阳光，让人无法躲藏，不知不觉被那不做作率真吸引……意识到这点，心里的困惑又更深了，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卓悦口中的「喜欢」？ 爱情的那种喜欢。 这大概是韩靖瑜这辈子遇到最困难的问题了。 卓悦的心情被阿德打来的电话扰乱，还加上之前韩靖瑜莫名出现的不开心，让她在开车送韩靖瑜回家的途中像是电池用完似的没劲，一路上抿着嘴没说话。 「累了？」见总是多话的她异常安静，韩靖瑜觉得好不习惯。 「有点。」不打算多解释什么，事实上，她也不知该解释什么，就顺着韩靖瑜的猜测承认吧。 「那回去早点休息吧！」韩靖瑜握了一下卓悦刚拉起手煞车的右手。 卓悦趁韩靖瑜的手还没收回时握住，「谢谢你陪我吃晚餐。」卓悦微笑，轻声说。 不知怎的，那笑容让韩靖瑜突然心慌了起来，却说不出为什么。 「不客气，星期五见，七点半直接来我家？」她再次跟卓悦确定约好的晚餐。 「好，星期五见，晚安。」卓悦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转头回应韩靖瑜，坚定的语气让韩靖瑜糊涂了，刚才出现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一切是她想太多吗？但愿如此。 见韩靖瑜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好一阵子没有离开，卓悦有些疑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她摸着自己的脸问。 「没事，我上楼了，晚安。」她又握了一下卓悦的手才放开。 「晚安。」卓悦依依不捨的目送韩靖瑜上楼。 要开始，倒数计时了吗？ 刚阿德在电话里简单扼要的告诉她，卓凛峰的人开始行动了，希望她能先回香港，她隻身在台湾他们不放心。 「唉，果然啊……」闭上眼，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明明没有吹到冷风，头还是痛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阿德还有什么没说完的事，但她不知阿德打来的号码，自然无法回拨，那只好，等他再打来了。 又叹了口气，先回家吧！该来的，总是会来。 才刚停好车，电话又响了，卓悦瞄了一眼车库天花板角落的摄影机，虽然知道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不过被监视的感觉怎样都不好受。 「我是卓悦。」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起电话。 「二小姐，过几天褚大哥会找时间送东西过去，总管交代他投在信箱就好，这几天请您注意。」阿德恭敬的说。 「什么东西需要特别告诉我？」 「总管没有多说，只交代我们送东西给您。」 「喔，好，我知道了，谢谢。」连阿德也不知道，看来，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二小姐，务必小心。」掛电话前，阿德又叮嚀了一次。 「好啦，我累了，晚安囉！」卓悦说完，掛了电话。 另一头，阿德皱眉看着手里的电话，出门前卓凛峰交代的事不难，但卓悦是最大的不安定因子，这让他很头大。 「德哥，都准备好了。」一旁跟他一样一身黑衣的小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点点头，要送秃鹰的大礼，就等卓凛峰一声令下。 怎么能一直居于挨打的劣势？ 是该反击的时候了。 24 六 陈璟深吸一口气，往韩靖瑜的座位走去。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他决定再约一次韩靖瑜。 他点了点韩靖瑜的肩膀，韩靖瑜抬头，一脸疑惑，陈璟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韩靖瑜不用多想便明白他要说什么。 叹口气，「学长找我有事？」 「我想问你明天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陈璟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叹了第二口气，「学长抱歉，我有事了。」她第几次拒绝陈璟？第五次？第六次？还是第七次？她记不清了。 「这样啊……没关係，圣诞快乐！」虽然这是预料中的答案，但还是感到一阵失望。 「那我继续忙了。」说完低头回到先前的事情上，直到陈璟走远，叹了第三口气。 为什么同样是约她吃饭，给她的感觉差这么多？ 她突然想见卓悦。 「晚上陪我去买菜？」拿出手机，打了这几个字，想了好久，按下发送。 「好啊！几点？要去载你吗？」看来手机现在黏在卓悦身上，没几秒就收到回覆了。 「要离开时跟你说，一样约捷运站。」跟卓悦确定好晚上的行程，被陈璟打乱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动了动肩颈稍微放松，努力撑完最后几个小时吧！ 陈璟沮丧的垂着肩膀走进茶水间，他已经不想去算自己碰了几次钉子，不是有事就是改天，这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他人生中遇到最大的挫折了。 「其实只是不想接受我的邀约吧。」这么多次的拒绝，再迟钝也该有自知之明，只是他真的想不通，论人品、容貌、能力，他有自信自己就算不是顶尖，也算高标，以往都是女生主动倒追，难得出现让他想主动出击的对象，却屡屡碰壁，看来韩靖瑜的标准比他还高啊。 他为什么喜欢韩靖瑜？ 除了韩靖瑜展现在人前姣好的外貌、出色的能力、冷傲的个性，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一面之外，前阵子偶然从冯伟翔那里得知关于韩磊的事情，同样双亲早逝的他，明白独自成长的不容易，更让他想呵护韩靖瑜，让她之后的人生不用一个人辛苦，他想成为韩靖瑜的依靠。 甚至他觉得，冯伟翔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也是希望他能照顾韩靖瑜，对冯伟翔来说，韩靖瑜就像自己的女儿，他明白这是冯伟翔对他的肯定与託付，只是…… 「我到底哪里还不够好呢？」他自言自语的问，把茶包放进杯子里，按下热水键，替自己泡了杯茶。 回到办公室，经过韩靖瑜位子时，瞄到她脸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桌面上多了一支手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从没看过韩靖瑜那样轻松的笑，韩靖瑜跟谁联络了吗？ 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脑中突然浮现那次加班完，在门口等韩靖瑜的那个女生……会是她吗？ 不会吧，韩靖瑜看起来，不像那个圈子的人啊。 不行，他得积极点，等哪天韩靖瑜真的被追走，就麻烦了。 ? 卓悦放下手机，看着腿上，前天阿德在电话里说要送来给她的东西，一本泛黄的手札，手札的主人是韩磊。 从手札里她知道了原来韩磊是当年卓凛峰和莫浩然还在台湾时的左右手，但，卓凛峰之所以要她看这本手札，是要让她知道，韩磊跟韩靖瑜的关係。 显然她在台湾跟谁有来往，卓凛峰都瞭若指掌，她一点也不讶异。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监视」，她知道，是为她好。 卓凛峰总是这么说。 不同于莫浩然，卓凛峰对于卓悦的一举一动皆清楚掌握，但却不会加以干涉，他只是要确保卓悦安全无虞。 看完手札的内容，卓悦大约可以拼凑出是怎么回事，想必韩磊当时便是警察派来莫浩然和卓凛峰身边的卧底，要找出他们俩就是秃鹰的证据。 从韩磊留下的记录看来，他顺利成为莫、卓两人的左右手，手札里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两人交办的事情，也没露出任何让人怀疑的蛛丝马跡，甚至看不出他有个女儿……但最后到底怎么了？卓凛峰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韩磊原来有女儿？如果他早知道，绝对不可能对韩靖瑜不闻不问…… 还有，为什么这中间秃鹰消失了二十多年？看来韩磊和卓凛峰他们当年未完成的行动，纵使失败，还是重创了秃鹰的势力。 那秃鹰到底是谁？ 「九月九日，凌晨两点，基隆港西十八码头，杨明货柜厂。」 最后一句话，看来韩磊多少有预感自己会遭遇不测，否则这本能直接证明莫浩然和卓凛峰两人不是秃鹰的手札怎么会在卓凛峰这里？卓凛峰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怎么样也找不到任何可能暗示秃鹰是谁的线索，眼看再翻下去，原本就已有些脱落的书页就要分家，卓悦只好停手，洩气的往沙发上一倒，在圣诞节前让她看到这个东西，还真是份大礼。 脑中一个灵光乍现，她马上弹了起来，「图书馆！」衝进房间拿了手机钥匙钱包，抓起掛在门上的外套，像一阵风似的开车出门。 还好现在才三点，没有塞车之虞，二十分鐘之后她停好车，步入国家图书馆。 用馆内电脑进入报纸资讯系统，找到当年的报纸，盯着萤幕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看得眼睛都发痠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长叹一口气，「古时候的媒体怎么这么自律，要是在今天，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这应该是怎么都压不下来的啊……」语带失望的喃喃自语，天晓得她多想立刻飞回香港找卓凛峰问个清楚…… 「可恶！原来这才是爹地真正的用意！这老狐狸太奸诈了！」突然弄懂这是卓凛峰要诱她回去的手段，卓悦忍不住抱怨。 心里天人交战，她不想放弃跟韩靖瑜一起过圣诞的机会，可是又好想马上买机票回去把这一切弄明白。 至少，要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磊为什么殉职？ 手机铃声解救了她，萤幕闪烁着平常令她生厌的「未显示号码」，此刻却如此令人开心，迫不及待的接起。 「阿德，我问你……」 「二小姐，最近请先待在台湾，另外，总管交代褚先生换另外一台车给小姐，小姐晚点回去就会看到了，请小姐再注意一下，最后，小姐最近务必小心出入。」阿德难得的打断卓悦的话，然后一口气的说了一大串，没有一丁点可以插话的空档。 「等等等，」惊觉阿德准备收线，她连忙出声，「我不知道爹地要你们干嘛，但我警告你们，要干嘛给我等圣诞节之后，不准毁了我的圣诞节，听到了没？」 骨子里的娇纵再次显露无遗，像个公主般的命令道。 另一头的回应是一阵沉默，显然卓悦的话打乱了他们的计画。 「我会再跟总管报告。」阿德无法擅自决定，只好先这样回。 要怎么做，还是要由卓凛峰决定。 「你跟爹地说，如果毁了我的圣诞节，我就半年不跟他讲话！哼！」说完，直接掛了电话。 然后才想起，她要问阿德的问题…… 「吼！可恶！这些臭男人！」她咬牙切齿的说，边走回车上，想着该去哪打发剩下的时间 25 晚上八点，韩靖瑜准时上了卓悦的车。 「上班辛苦了。」一坐上车，就听到卓悦开朗的问候，整天的心烦瞬间少了一大半。 「你也是。」她看着卓悦说，卓悦总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要去哪里买菜？家乐福吗？」卓悦问，想起她们第一次在家乐福相遇的情景，韩靖瑜出现时的帅气，想一次就心动一次。 卓悦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让韩靖瑜看得一头雾水，「你在傻笑什么？」 「啊，喔，没有啦……去家乐福吗？」红着脸摇头，她可不想被韩靖瑜当成花痴。 「去另外一家，jason’s，知道在哪吗？」 「好喔，我知道。」点点头，车子往木栅的方向前进。 「你对这带很熟？」问出这话的同时，韩靖瑜才想到自己从未问过关于卓悦的事。 「刚好住这附近啊！不然怎么会在家乐福遇到你？这附近的大卖场好像就家乐福了吧！jason’s贵贵的。」卓悦缩了缩脖子。 这话让韩靖瑜不解，也意识到会在家乐福碰到卓悦，好像也有些奇怪。 「你会觉得jason’s贵？」 「他的东西确实比较好，可是我觉得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钱用那么高级的东西……啊，我不是……」发现自己失言，卓悦连忙要解释。 「没关係，」韩靖瑜握住卓悦的手，「圣诞节一年一次，是该吃好一点。」她懂卓悦要说的，因为她也是这样。 不是花不起，而是不想花。 她对卓悦的好奇更多了，一个不任性、不奢侈的富家千金？听起来好像有点怪，可是眼前的卓悦，就是这样。 入夜后的政大，依然不好停车，卓悦开车来来回回绕了几圈，总算看到一辆车准备离开，连忙靠边等待。 「靖瑜，」转头见韩靖瑜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发呆，「你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问。 「觉得你很特别，明明是个大小姐，却总是做些不搭的事。」想着认识以来，卓悦种种跟她身份矛盾的行为，突然觉得这样的卓悦，很可爱。 「不搭的事？像什么？」卓悦满头问号的问，有什么是她卓悦做了会奇怪的事吗？ 「像是觉得不需要用太好的东西啊。」韩靖瑜指指前头的招牌。 「有钱也不能乱花啊！我爹地都是这么教我的。」卓悦又脸不红气不喘的撒了个谎。 为了掩饰心虚，她连忙看向照后镜，调整角度，把车停进车位里。 「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韩靖瑜由衷的说。 「那当然。」卓悦抬起下巴说。 得意的神情让韩靖瑜情不自禁伸手捏了她的脸颊，「瞧你得意的。」嗯，好软，好想咬一口。 「走吧！下车了。」说完，率先打开车门。 卓悦呆呆看着韩靖瑜的背影，摸了摸脸上还有点热热的地方，分不清是因为害羞，还是被韩靖瑜捏过的关係。 「不来吗？」韩靖瑜探头进来问。 「喔，来了。」连忙回神，下车和韩靖瑜一同走进超市。 韩靖瑜推了推车，熟门熟路的穿梭在一条条走道间，一下就找好了需要的食材。 转头却发现卓悦不见了。 「唉呀，我怎么会……」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她真是一推推车，就忘了今天有人跟她一起来。 一直以来，逛卖场採买这件事都是独自进行，原以为卓悦会紧紧跟着她，没想到…… 「真的太粗心了。」轻声责怪自己，移动脚步开始找寻卓悦的踪影。 想了想，推着购物车朝陈列酒的区域前进，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卓悦站在酒架前看着手里拿的酒发呆。 悄悄靠近，原以为卓悦是认真在阅读酒瓶上的标籤，没想到近看才发现卓悦像是定格般的对着酒发呆，就连韩靖瑜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怕突然出声会吓到人，韩靖瑜伸手拿过卓悦手里的酒，「发什么呆？」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卓悦惊叫出声，幸好韩靖瑜早已稳稳握住酒瓶，不然可真要如她所料，发生悲剧了。 「今天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总是在发呆？」韩靖瑜把酒重新交到卓悦手上。 「没什么……有点累了。」卓悦又撒了个谎。 事实上，自从看完那本手札后，她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坦然面对韩靖瑜，老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韩磊跟卓凛峰之间的事，如果韩靖瑜知道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累了怎么不跟我说？我就自己来买就好了啊！」韩靖瑜皱着眉说，「走吧！你选好了吗？早点回去休息了。」 只见卓悦摇摇头，把酒摆回架子上，「这里的酒我都不喜欢，还是从家里带吧！」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洋酒专卖店找一支chateau-grillet。 「既然没找到你要的，那就走囉！」韩靖瑜推着推车往结帐柜台的方向移动。 「哇！你都挑好了？这么快。」卓悦这时才发现购物车已经放了许多东西，鱈鱼排、草虾、干贝、生菜、马铃薯、花椰菜、焗烤用的起司、优格酱……满车的食材、佐料看得她眼花繚乱，这些都是她不会买的东西。 对于一个只会把厨房炸掉的人而言，会从卖场带回家的只有丢进微波炉里加热就可以吃的食物，还有酒跟零食，偶尔会有些新鲜水果，就这样，没有更多了。 「嗯，心血来潮想好好煮顿饭犒赏自己的时候就会来，对这里还算熟。」两人一起把东西一一放上柜台，让店员逐一扫过条码，在韩靖瑜准备打开钱包时，卓悦先一步把卡递给店员，还不忘给韩靖瑜一个得意的笑，像是炫耀自己动作比较快似的。 韩靖瑜知道现下跟卓悦争谁付钱这事儿没用，两人在这拉拉扯扯抢付帐也不好看，决定先顺着她，到车上再解决。 有默契的各提了一袋东西，电动门打开，一阵冷风让她们同时缩了缩肩膀，卓悦拉起外套的帽子，韩靖瑜拢了拢围巾，不约而同将空出来的手放进口袋，往车的方向移动。 「卓悦，」走回车上的途中，韩靖瑜先开口，「刚刚的钱，等等给你一半。」 「不用啦！你要煮饭，很辛苦耶！」卓悦想都没想的拒绝。 「不行，我不喜欢这样。」韩靖瑜语气坚决，一点没有让步的意思。 「噢……」韩靖瑜话语的严肃让卓悦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26 卓悦的沉默让韩靖瑜有些气恼，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把气氛弄僵，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把手伸进卓悦的口袋，握住，意料之外的亲暱动作让卓悦吓了一跳，望向高她半个头的韩靖瑜，昏黄的路灯让她看不清韩靖瑜脸上的表情，但看得出韩靖瑜稍微别过脸，彷彿想躲避她的注视。 卓悦知道，这是韩靖瑜害羞的表现。 没多说什么，轻轻动了动手，两人十指相扣。 沉默因为彼此的肢体接触不再难受，反而成了一种安静的美好，无奈没多久就走到车子旁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手，拿出钥匙打开后车厢，将两袋东西放进去，上车。 才刚坐好，拉上安全带，韩靖瑜就打开钱包，准备拿钱给卓悦。 「可以不要这么见外吗？」卓悦有些委屈，不懂韩靖瑜为什么要跟她算这么清楚。 「不是见外，」韩靖瑜将钱递给卓悦，但卓悦没有接过，「我不喜欢觉得自己佔便宜……」 「那我也要给你上次吃火锅的钱。」卓悦倔强的说。 「卓悦，别闹了。」韩靖瑜皱眉，觉得自己拿卓悦没輒。 「我没有闹……」感觉到韩靖瑜又不开心，她撇过头，发动车准备离开。 叹口气，韩靖瑜默默将钱放在两人中间的置物箱，身旁卓悦嘟起嘴巴，看样子是生闷气了。 她一直觉得卓悦很好看，笑起来总是抢眼的虎牙，两颊的酒窝，简单俐落的鲍伯头，配上她天真单纯的气质，总能轻易抓住她的目光，认识的日子越久，发现自己越喜欢盯着她看。 「别不开心，好不好？」鼓起勇气开口，手同时覆上卓悦的脸颊。 这话听在卓悦耳里如同撒娇，要她怎么还有办法继续赌气？ 「好啦，我知道了……」她认输，面对韩靖瑜，一向未战先败。 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她拉下韩靖瑜的手握住，就当是韩靖瑜给她的甜头吧！ 冰凉的手掌渐渐温暖起来，气氛也恢復轻松，韩靖瑜庆幸卓悦像个孩子般好哄，想想这还是她头一次做这事，无法否认，卓悦在她心里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 「卓悦，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韩靖瑜问完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样不经大脑的问了这个问题，而且问的对象还是卓悦……这太曖昧了。 卓悦对于韩靖瑜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吃惊，却不敢多做猜测，就怕期望大失望也大。 「大概就是一种，会一直想要见到对方，一直想她在做什么；希望能做些什么让她开心快乐……」卓悦边想边说，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却不敢看韩靖瑜，只好直直看着前方。 「包括心情很容易受对方影响吗？」韩靖瑜突然发问。 卓悦愣了几秒，「嗯，对，喜欢一个人，就像把自己心情的遥控器交给了对方，会因为她的一个笑开心整天，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难过烦闷，有的时候觉得这样的自己满好笑的。」说到这，她耸了耸肩，灯号变绿，放开煞车，缓缓踩下油门。 「那为什么又要喜欢？」韩靖瑜又问。 「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啊！全身上下最无法控制的就是大脑和心了。」 「你好像很无奈。」韩靖瑜发现，从她们讨论这个话题开始，卓悦就没笑过。 「也不是无奈，就觉得那是一段不断认识自己有多渺小、无能为力的歷程。听起来好像很无奈，但其实我很期待，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管结局是什么，至少我有努力了啊！」卓悦的眼里露出的光芒，让韩靖瑜一瞬间失了神，彷彿看到一颗明亮的星，让她好想伸手抓住。 「所以，你也不用顾虑我，做你想做的就好。」卓悦说，车子在韩靖瑜家门口停下。 「我希望你开心。」韩靖瑜用力回握卓悦的手，一番话还是无法让她釐清自己的感觉，她只知道，她想让笑容停留在卓悦脸上，不消失。 六个字，让卓悦甚是感动，但下一秒，下午看到的字句又浮上脑海，一阵五味杂陈，若她真的有幸跟韩靖瑜在一起，她们会快乐吗？能快乐吗？ 「你真的累了。」眼前的人第三次出现无所适从的表情，一股心疼油然而生，她怎么会忘了平日总是神采奕奕的卓悦其实是个辛劳程度不输她的医生。 「还、还好啦。」读到韩靖瑜眼里温柔，卓悦害羞的别开脸，没想到她也有被韩靖瑜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 「嗯，快回家休息吧！明天下班跟你说。」韩靖瑜说完，开门下车。 卓悦连忙打开后车厢跟了下去，见韩靖瑜一手一袋把东西拿出车厢，上前想接过，韩靖瑜却早一步把两袋东西都提了起来。 「我来就好，你快回去休息，明天见了。」说完，不等卓悦反应，转身往家门走去。 卓悦没有追上去，她迷惘了，「原来无知，真的是种幸福。」她喃喃自语，韩靖瑜在进门前对她笑了笑，连忙挥手道别，门关上之后，又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车上。 当韩靖瑜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时，还愿意跟她来往吗？ 优秀的警官和黑道的千金……「回家吧！苦恼也没用。」 隔天，平日总是严肃的办公室也感染了圣诞节欢乐的气氛，整天下来可以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心都不在工作上，陈璟也从善如流的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阵子大家都处于高压状态，偶尔一天的放松，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韩靖瑜今天竟也频频看錶，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想到昨天被拒绝的邀约，还有韩靖瑜短暂露出的笑，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涌现，直觉告诉他，韩靖瑜有心上人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天天跟韩靖瑜朝夕相处的他，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现？依他对韩靖瑜的瞭解，不可能凭空迸出来一个人让她一秒倾心，韩靖瑜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日久生情比较符合她的个性，那到底是谁？ 「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拒绝我……」他心有不甘的说，暗自决定要想办法查出对方是谁，就算这样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为，但输得不明不白，实在无法忍受。 韩靖瑜整天都无法专心，她对自己今天的工作状况很不满意。 莫名的烦躁，一点也不想待在办公室，十五分鐘就看一下时间，工作几乎没有任何进度。 用力叹口气，她决定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点开网页，登入请假系统，她打算用「身体不适」为理由请半天假。 虽然在今天请假不是个好主意，不过相信她以往在出勤上的表现，没有人会多说什么，虽仍免不了有些良心不安，可是与其用极差的效率工作，不如先离开去做其他事。 迅速填完送出，走到陈璟座位旁边，敲了敲隔板，「学长，我身体不太舒服，先请假回去了。」简单的告知完毕，没打算多说什么，回座位拿起包包离开。 陈璟看着韩靖瑜的背影，没想到一向不迟到早退，甚至连感冒都很少请假的韩靖瑜……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吗？这个时间点，加上她今天种种反常的表现，很难不多想。 犹豫了一阵子，顾不得会让人间言间语，跟在韩靖瑜后头，也出了办公室。 追到楼下，看到韩靖瑜上了一辆计程车，连忙举手也拦了一辆，要司机跟着前面的车开。 计程车停在復兴南路上的一家蛋糕店，韩靖瑜下车，车却没有开走，五分鐘后，韩靖瑜提着一个蛋糕回来。 陈璟心里警铃大响，直觉不妙，看来韩靖瑜晚上不仅有约，还可能就在她家……韩靖瑜跟对方的关係，已经进展到这么深入了吗？ 中午时段，路上车不多，两辆车一路顺畅的到了新店，停在一栋大厦社区前，看着韩靖瑜付了车钱下车，进了社区大门他才离开，同时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27 如果说人的一生中，总会有某个人能激发自己潜在的疯狂因子，对韩靖瑜来说，那个人无疑就是卓悦。 第一次因为约会请假，第一次因为约会无心工作，更是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想见到一个人。 她应该喜欢上卓悦了吧？ 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像卓悦那样不害羞的表达心意，她做不来，即便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感受，却还是不知该怎么回应卓悦的告白。 换上轻松的居家服，用发带把头发束起，打开音响，简单弄了点东西当午餐，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跟卓悦说她下午请假，忙完随时可以过来。 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她工作，晚点再跟她联络吧！ 悠哉填饱肚子，拿出纸笔写下等等要做的事，庆幸自己毅然决然的请了假，否则晚上绝对免不了一阵混乱，晚餐真的会变宵夜。 穿上围裙，把鱼从冷冻库拿出来解冻，再拿出虾子开始去沙肠，按照清单上的待办事项，一件件完成，她喜欢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做事，确认事情在掌控之中，让她有安全感，也一直是她嚮往的生活方式。 或许太习惯待在自己熟悉的舒适圈，所以面对她无法掌握的未知时，她总选择逃避，她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喜欢冒险。 偏偏她又选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无法预期的职业。 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适应身边充斥着各种变数与未知的环境，她知道是父亲让她撑了过来，现在面对那些当初让她惊慌失措的事，早已能处之泰然，就算心里紧张，也学会隐藏，身为一个警察，在人前示弱，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面对工作，无法按着自己的性格处理，她妥协；工作之外，她选择用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生活，即便在有些人眼里看来一点都不轻松，但她不在乎。 该准备的东西逐一完成，拿起手机，五点半。 将瓦斯炉的火关掉，打开锅盖，舀了一口汤嚐味道，满意的点头，相信卓悦会喜欢的。 充满成就感的看着桌上整齐摆着处理好准备下锅的食材，一整个下午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让她一扫近日工作陷入瓶颈的低潮，满心愉悦的期待着卓悦的到来。 传了讯息给卓悦，要她忙完过来之前传个讯息，自己好把焗烤放进烤箱烤，等卓悦到，差不多就可以开饭了。 喜欢在食物刚出炉时就上桌，刚煮好热腾腾的最好吃了！ 她相信这个圣诞节，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收到韩靖瑜简讯时，卓悦正从柜姐手里接过结好帐的围巾和手套。 那天吃晚餐时就决定要找一条围巾和一双手套给韩靖瑜，结果谁知道这几天这么精彩，除了同事打电话找她，并且传了份病歷跟她讨论，还收到来自卓凛峰的大礼，一个礼拜就这么过了，到今天才猛然回神，礼物还没买！ 幸好在台湾她严格来说是个无业游民，中午睡醒后立马决定到信义区吃午餐挑礼物。 找了一个下午，因为脚痠停下来喝了两次饮料，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找了整下午还找不到时，终于在一个专柜找到她觉得适合韩靖瑜的礼物。 拿着围巾和手套要去结帐时才发现走到了calvinklein的专柜，「居然是ck……」她看着专柜上的logo，想到了某个人，然后想到韩靖瑜那次吃醋的样子，又想到包包里的手札…… 「小姐，好了喔！这是您的东西。」柜姐的声音让她回神，接着是韩靖瑜的讯息。 回神接过，打开line，韩靖瑜的讯息让她几秒鐘前有点阴鬱的心情瞬间开朗，那些什么黑道白道，毒贩警察的，今天晚上先别管吧！ 「谢谢你！」笑着道谢，拎着战利品，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拿出手机叫了uber，顺便回讯息告诉韩靖瑜她大概半小时后到，还来不及把手机丢回包包，萤幕上「未显示号码」五个字闪烁着，铃声也跟着响起。 「阿德，又怎么了？」接起，口气不是很好。 这些男人又要干嘛了？今天可是她期待已久的圣诞夜耶！ 「是我。」没想到电话那头传出另一个威严的声音，让她吓到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 「啊？什么……」 「听好，年底前都不要回来，也不要乱跑。」打来的人不让她有任何插嘴或发问的机会，自顾自的往下说，「我知道你很期待今天晚上，圣诞快乐，别玩过头。」说完，电话就断了。 「喂喂喂，等等等等……可恶！」萤幕已经变黑，她只能不甘心的跺脚出气，为什么面对那傢伙她就只能乖乖听话？从以前就是这样…… 「唉，算了，那傢伙……」想到上次见面又更消瘦的身形，心疼的感觉马上涌现，怎样都没办法继续生气。 收拾好纷乱的情绪，往设定好的上车地点走去，三分鐘后，她叫的uber在面前停下。 司机礼貌客气的跟她确认了地址，车子开始往目的地移动。 正好遇到下班时间的车潮，车子在快速道路上塞了一下，之后还算顺畅的到了韩靖瑜家楼下。 车才停妥，她就迫不及待开门下车，uber不用付钱真是太方便了！ 提着礼物，在门前深呼吸了几次才按下电铃。 带着兴奋的心情上楼。 一踏进韩靖瑜家，依旧如同上次的乾净整洁，食物的香气瀰漫在屋子里。 「天啊！好香喔！」她边说边用力吸气，脱了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就往餐桌走去。 桌上摆着前几天韩靖瑜说的鲜虾优格沙拉、蛤蠣浓汤，看得她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都是刚做好的，洗手就可以来吃了。」韩靖瑜从柜子拿出餐具，一一摆好，主餐的鱼排她决定等前菜、沙拉都吃完后再煎。 听了韩靖瑜的话，卓悦马上把外套丢到沙发上，小跑步进浴室。 像孩子般猴急的样子让韩靖瑜莞尔，心想如果哪天在医院遇到卓悦，她绝对认不出来。眼前的急躁，怎么都无法和医事人员的冷静从容做连结。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在餐桌前坐下，卓悦这才好好看清楚韩靖瑜，一派轻松的气息，以往的高马尾也已放下，随性用发带扎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快吃吧！」韩靖瑜夹了些沙拉放到卓悦的盘子里，把优格酱推给她。 用汤匙舀起优格酱淋上生菜，瞬间，卓悦知道是哪里怪了，「你五点半传简讯给我说你下班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有办法准备这些？」 「啊！」韩靖瑜没想到卓悦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其实我请了半天假，中午就回来了。还好有请假，不然我们搞不好十点才能开饭。」韩靖瑜在自己的盘子里也放了沙拉，悠间的淋上优格酱吃了起来。 「你请假，这样好吗？」卓悦的叉子停在半空中。 「五年才请半天，应该还好吧？」韩靖瑜说，五年只是保守估计。 「这样……真不好意思，为了今天的晚餐……」 「好了，吃。」韩靖瑜制止卓悦继续说，直接送了隻虾到卓悦面前。 愣愣的张开嘴吃下韩靖瑜叉子上的虾子。 28 「好吃吗？」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韩靖瑜发现自己居然也会有虚荣心作祟的时候。 卓悦当然是点头如捣蒜，「超好吃！」说完，开始大口吃起自己面前的食物。 五分鐘之后，烤箱的铃声响起，韩靖瑜起身戴上手套，把烤盘从烤箱里端出来。 卓悦也凑到一旁，看到扇贝上一层金黄色、滋滋作响的起司，「哇！看起来好好吃！」 「小心不要碰到盘子，很烫。让我来端。」算准了卓悦的冒失，韩靖瑜在她要伸手前先开口。 卓悦缩了缩脖子，回到位子上等。 「焗烤扇贝好囉！」韩靖瑜把盘子放到卓悦面前，「小心不要碰到盘子，很烫。」她又说了一次，听到卓悦的回应，才放心离开去端自己的。 卓悦小心翼翼的用叉子将扇贝挑起，一边还要注意别碰到盘子，为了美食战战兢兢的模样再次逗笑了韩靖瑜。 「你在笑我吗？」瞄到韩靖瑜的表情，卓悦问。 「没有。」韩靖瑜说得诚恳，这也是她多年来锻鍊出来的技能之一，不管说什么，都要让人觉得是真的。 但对卓悦来说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她相信韩靖瑜，没有理由的，就是相信韩靖瑜不会骗她，绝对不会。 到底在怎么样的家庭环境中，可以养出像卓悦这么信任人、对人没有戒心的孩子？每当卓悦在自己面前又出现毫无防备的神情时，这个问题都会冒出来。 有的时候卓悦好像活在童话里的角色，无忧无虑、单纯天真得有些不真实。 「靖瑜你真的太厉害了，煮什么都好吃！」卓悦满嘴食物的讚叹。 「吃慢点，别噎到了。」韩靖瑜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总说看喜欢的人津津有味吃着自己煮的食物是种既幸福又满足的事了。 这种感觉很新鲜，她很喜欢。 卓悦抬头，见韩靖瑜手撑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自己没有形象的贪吃模样，一定很滑稽，可是此刻韩靖瑜脸上出现她不曾看过的疼惜，眼神里的温柔，代表了什么？ 一向精明的她，面对韩靖瑜时，那些小聪明全都派不上用场，完全成了恋爱中的笨蛋。 歪了歪头，给韩靖瑜一个疑惑的眼神，韩靖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卓悦觉得自己成了某种小动物，不过，如果是韩靖瑜，无所谓。 「快吃，我来煎鱼。」说完，从位子上起身，拿起一旁的围裙穿上。 这画面让卓悦心头又浮现一个影子，也曾经有个人……甩甩头，不愿再继续回想，那些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就算再不捨，也只能接受。 两三口吃完剩下的食物，走到韩靖瑜身旁，探头探脑的想知道韩靖瑜接下来要做什么。 韩靖瑜缓慢的把沾了麵粉和蛋液的鱈鱼放进锅里，水跟油接触產生的油花让她吓得躲到韩靖瑜身后，深怕一个不小心会被烫到，她很怕痛。 「怕烫？那去坐着等啊！」韩靖瑜对于溅起的油花习以为常，从容的将鱼摆进平底锅，看着鱼排表面逐渐被煎成美丽的橙黄色，嘴角满意上扬，在烹飪过程中得到的满足，其实跟吃到美食的幸福不相上下，这是她喜欢自己动手做的原因，可以同时拥有两种美好的感觉。 经过特别调味的蛋汁配上新鲜的鱼肉，鲜美的香味让卓悦闻得口水直流，明明已经吃了沙拉和前菜加上两碗汤，本来已经八分饱，但截然不同的香气扑鼻而来，让她瞬间又饿了，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当大胃王的潜力。 「不要，我想看你弄。」卓悦拒绝韩靖瑜要她回到餐桌前等的提议，有机会可以靠近韩靖瑜，她怎么可能放过？ 见她执意守在一旁，韩靖瑜也没勉强她，继续手边的动作，仔细观察锅里的鱼，在熟度刚好时起锅，放到一旁的盘子里，再摆上切片的柠檬跟香吉士，还有煮过的青花菜和马铃薯，简单丰盛。 「没有太精緻的摆盘，希望你不介意。」韩靖瑜将一个盘子递给卓悦。 「当然不介意！」卓悦开心捧起碟子，鲜美的味道窜入鼻腔，让人无法抵抗，「好香喔！」 两人回到座位上坐下，面前的盘子里各有两片煎得外酥内嫩的鱈鱼排，卓悦迫不及待拿起刀叉切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瞪大眼睛，吃惊的表情看得韩靖瑜无法理解。 「天啊！太好吃了！我好像懂为什么小当家里面那些人吃到很好吃的食物都会有那么夸张的反应了！这真的好吃到我没办法形容耶！」卓悦像机关枪似的讲了一大堆，然后马上吃了第二口。 「你太夸张了。」卓悦浮夸的反应让韩靖瑜觉得不自在。 「我只是想表达这真的很好吃啊！真的！」看出韩靖瑜的不自在，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激动，学着韩靖瑜拿起柠檬片，将柠檬汁挤到鱼排上。 韩靖瑜不知第几次因为卓悦的称讚感到难为情，只好专注在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新鲜鱼肉配上柠檬的清香，好吧，真的如卓悦说的，很好吃。 今天的晚餐料理，她替自己打了九十分。 「啊！」卓悦突然惨叫了一声，韩靖瑜手里的刀叉险些因为惊吓掉到地上。 「我忘记带酒了啦！」卓悦要哭出来了。 「喔，对耶！」被卓悦这么一说，韩靖瑜才想到有这件事。 「啊，居然忘记了……这么美味的海鲜没有配chateau-grillet太可惜了啦！」卓悦讲了几个韩靖瑜听不懂的单字。 「chateau-grillet？」韩靖瑜有些不确定的重复。 「嗯，是法国隆河很有名的酒庄，酿出来的酒除了有杏桃、松露和蜂蜜的蜜香之外，口感还带有柑橘类的清新，我觉得很适合配海鲜。」卓悦解释。 「你对酒真的很有研究。」 「有什么用，还不是忘了带……还好我还记得带你的礼物！对！礼物！」 韩靖瑜见她起身准备离开餐桌，眼明手快的先压住她的手，「先吃完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她说，关于食物，她很坚持。 「喔，好。」卓悦乖乖坐下，拿起刀叉，像个听话的小孩，继续吃饭。 29 「你怎么不用跟家人一起过圣诞？」韩靖瑜主动问。 这个问题让卓悦心头一惊，她就怕韩靖瑜问到关于家里的问题。 「我爸妈在国外，哥哥姊姊工作也都很忙，大家团聚的日子大概只有过年吧。」她耸耸肩，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家人也都是医生吗？」看来今晚韩靖瑜对卓悦特别有兴趣。 「不是耶，他们都是做生意的，爸爸的公司现在由哥哥姊姊接管。」卓悦说得理所当然，还好这个情况她事先想过，对于韩靖瑜会问的问题，心里也有了底。 不过她还是挺佩服自己能将这些话说得如此不假思索。 「圣诞节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晚点再打电话给他们就好了！」她又补充。 「那你呢？圣诞节，医院会比较忙吗？」 「医院应该没有淡旺季之分吧？不是无时无刻都塞满了人，总是会有一堆人把医院当菜市场一样逛，尤其是上了年记得阿公阿妈。」韩靖瑜可以从卓悦的话里感受到些许的无奈和很多的不满。 「辛苦了。对了，你是哪一科的？」 这个问题挑起了卓悦的敏感神经，该想办法结束这个话题，不然情况会很不妙。 「外科喔！我是外科医生。」她说，同时脑袋想着该怎么转移话题。 韩靖瑜点头。 「啊！吃得好饱！好好吃喔！」卓悦把最后一朵青花菜塞进嘴里，韩靖瑜这才发现卓悦边讲话边把盘子清空了。 「你居然……」看着自己的盘子还有半块鱼，韩靖瑜有些窘。 「没关係，你慢慢吃，我先不要跟你讲话，让你专心吃。」卓悦说完，走到沙发旁，从外套口袋拿出手机，发现又有未接来电，这群人今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频频要找她？ 疑惑归疑惑，「未显示号码」几个字也让她无法回拨，讯息只能单向传递。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如果真有什么事要找她，自然会再打来。 拿着手机回到座位上，「我可以玩一下游戏吗？」总觉得在餐桌上滑手机不礼貌，但看着对方吃饭，好像也没多礼貌…… 「你玩，我认真吃饭。」 得到韩靖瑜的允许，卓悦肆无忌惮的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你都玩什么？」卓悦专心入迷的神情让韩靖瑜忍不住发问。 「candycrush啊！」 「啊？」韩靖瑜没想到卓悦居然会迷这种连小孩子都会玩的三消游戏。 「这很好玩啊！虽然后面靠运气的成分居多，不过……啊！可恶，转错了！吼！」话讲到一半，卓悦突然惊叫，着迷的程度令韩靖瑜咋舌。 「不过什么？」 「还是要有点技巧啊！而且你不觉得这游戏很像人生吗？关关难过关关过，就是一定要过了才会到下一关。」卓悦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大串，最后理直气壮看向韩靖瑜。 「什么歪理。」韩靖瑜不以为然，切了一块鱼放进嘴里。 「真的啊！人生不就是这样？不想过关只能关掉，暂时逃避，最终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玩到过为止。」 「亏你想得到这种比喻，真服了你。」韩靖瑜投降，卓悦脑袋里的东西，真的很不一般。 卓悦给她一个得意的笑，再次回到低头族状态。 韩靖瑜从容的吃完盘子里的食物，见卓悦依旧玩得认真，也不打算打扰她，自顾自收拾起桌上的碗盘刀叉。 她的动作让卓悦回神，「啊！你怎么不叫我帮忙？」连忙放下手机，端起剩下的两个盘子，跟在韩靖瑜身后。 「你是客人，没关係的。」接过卓悦手中的餐盘，放进洗碗槽里，只见卓悦已经捲起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我来洗碗！」果然，卓悦一个箭步上前，将韩靖瑜往旁边挤，打开水，拿起一旁菜瓜布，在上面倒了沙拉脱开始清洗。 一阵子相处下来，韩靖瑜知道卓悦的性子，就让她做吧！即便自己觉得不是那么妥当。 打开冰箱，把蛋糕放到小碟子里，在客厅茶几上摆好，既然没有酒，就沏一壶花茶吧！ 从柜子里挑了一套玻璃茶具，再打开一旁的密封罐，用小茶匙舀了一小匙薰衣草花蕾放进滤网里，倒入热水，放到蛋糕旁，好像还少了什么……扫视客厅一圈，看到卓悦放在沙发上的纸袋…… 连忙走进房间里拿出要给卓悦的礼物，庆幸网路购物的效率没有因为圣诞节而延误，有惊无险的在前一天收到熬夜挑了好久的毛帽，这是她头一次花这么多时间挑礼物。 过了一会儿，卓悦从厨房里出来，脸上得意的表情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这么开心？」韩靖瑜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不明白怎么连洗个碗都能高兴成这样。 「嗯啊！不做点事会觉得自己是来白吃白喝的。」卓悦蹦蹦跳跳的走到客厅，注意力马上被茶几上的蛋糕和茶吸引。 「天啊！甜点看起来也好好吃！吼！我怎么会忘了带酒啦！」她边哀嚎边在韩靖瑜身旁坐下。 「没关係，会有机会的，今天先喝茶吧！」韩靖瑜把茶倒进玻璃茶杯里，卓悦接过，薰衣草的香气让人感觉一阵舒畅。 「我买了提拉米苏和轻乳酪，你想吃哪个？」韩靖瑜指着桌上两片蛋糕问。 卓悦认真盯着蛋糕看了几秒，转头问韩靖瑜，「可以各吃一半吗？」显然无法选择。 「可以啊！我拿刀来切。」韩靖瑜拿了刀子，俐落的分好蛋糕，却看卓悦还是没有动作。 「我无法决定要先吃哪个。」没等她问，卓悦主动解答。 韩靖瑜大笑，没想到连这都可以让卓悦这么苦恼。 「吼！你干嘛笑我啦！不然你要先吃哪个？」卓悦给了韩靖瑜一个哀怨的眼神，抗议她毫不掩饰的笑声，为什么在韩靖瑜面前，自己好像只剩娱乐她的功用？ 「我想我会先吃轻乳酪，提拉米苏味道比较重，先吃可能之后更吃不出轻乳酪的味道了。」韩靖瑜耐心解释。 「喔！好有道理喔！」卓悦听了之后恍然大悟。 「圣诞快乐。」韩靖瑜说，拿起手里的杯子，两人以茶代酒互相祝贺。 30 「好！送礼物了！」卓悦边说边拿出一个上面系着深红色缎带，包装精美的铁灰色纸袋放到韩靖瑜腿上，「我想你用得上，希望你喜欢。」她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万一韩靖瑜不喜欢就惨了。 「谢谢，我也有礼物要给你。」韩靖瑜伸手从茶几下层也拿出了一个纸袋，没有太精緻的装饰，袋子上的图案，是应景的圣诞树，「包装没有你的精美，希望你不会介意。」 卓悦兴高采烈的接过，「哇喔！没想到我也有圣诞礼物！而且还是心上人送的！」直白的表达又让韩靖瑜脸颊一热。 「我要拆了喔！」说完，自顾自的打开袋子，「哇！你怎么知道我最近一直在看毛帽？」看着手里米白色的软鸭舌针织帽，顾不得韩靖瑜还没拆礼物，往头上一戴，跑进浴室里照镜子，对这顶帽子感到满意极了。 「喜欢就好。」见卓悦雀跃的回来，韩靖瑜松了口气，幸好卓悦喜欢，不然可就尷尬了。 「你送的，一定喜欢啊！」卓悦用力的抱了韩靖瑜一下，松手时才发现韩靖瑜身体有些僵硬。 「啊，抱歉，我又得意忘形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韩靖瑜笑着表示没关係。 被卓悦抱住的瞬间，心跳加速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之前即便是被男朋友拥抱，也不曾有如此强烈的悸动，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卓悦给她的感觉确实与眾不同？ 「快！换你拆礼物了。」卓悦推了推韩靖瑜催促她。 眼前精緻的礼物让韩靖瑜有些捨不得打开，虽然这些年，每到圣诞节冯伟翔都不会忘了她，但那些却只让她感受到人情的压力，而没有收礼的喜悦。 韩磊离开之后，收到礼物，便不再是件快乐的事。 「怎么了？不喜欢吗？」见韩靖瑜迟迟没有动作，一旁卓悦紧张了起来。 「没有，想到一些事。」回神，韩靖瑜拉开缎带，轻柔从容的动作吊足了卓悦的胃口。 仔细将缎带折好放到一旁，打开纸袋发出的摩擦声搔着卓悦的耳朵，磨着她的耐性，努力压抑着想催促韩靖瑜的衝动，她真的好想快点看到韩靖瑜的反应，快一两秒也好。 卓悦可以用十秒拆完的礼物，韩靖瑜悠哉的拆了一分鐘，甚至更久，慢条斯理的动作彷彿在享受整个过程。 不过就是打开礼物，有必要这么慎重吗？卓悦疑惑。 终于，深紫色素面喀什米尔羊毛围巾被韩靖瑜握在手里，「好舒服的触感。」她不禁讚叹。 将围巾放在脸颊边摩娑，柔软滑顺感觉让她闭上眼睛。 「快围上让我看看，一定很好看。」卓悦急切的语气和雀跃的眼神，让韩靖瑜觉得卓悦比她还像收到礼物的人。 在卓悦的注视下围上围巾，「好看吗？」害羞的闪避卓悦的眼神。 卓悦眼里热切、强烈的感情，让她无力招架，以往就算面对情人的注视，她依然心如止水般的处变不惊，原来对一个人有没有心动，差别这么大。 「好看！果然很适合你。」卓悦伸手，替韩靖瑜将縐折的地方整平，自然不扭捏的动作撩得韩靖瑜又一阵脸红心跳。 她越来越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两个人都已经自然的牵手了，为什么现在，没有任何直接的肢体接触，就让自己无所适从。 「靖瑜，你还好吗？」卓悦终于发现韩靖瑜的不对劲，有些紧张的问。 「啊，什么？」思绪被卓悦的问题拉回，韩靖瑜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你今天很累吗？一直恍神？」 「没有，想到一些事……」 「是因为下午请假吗？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卓悦很自然的将韩靖瑜口中的「一些事」联想到工作，毕竟跟自己比起来，韩靖瑜认真得多。 「不是工作。」韩靖瑜不满的说，自己真的有这么工作狂吗？ 「真的吗？」卓悦歪着头看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嗯，其实我在想……」深吸一口气，韩靖瑜鼓起勇气对上卓悦那双无时无刻满了丰沛情感的双眼，炽热得像是要燃烬她用来面对世界的冷静偽装，吞了吞口水，「卓悦，我觉得我喜欢你。」 她说得不快，声音也不大，但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与勇气，每说一个字，耳畔就响起如雷般的回音，震耳欲聋的，回盪在她脑中，也重重、稳稳的打进卓悦的心里。 卓悦瞳孔中的澎湃紊乱的情感，听到那七个字后，出人意外的平静了下来，彷彿那回应是坚固的锚，定住近日来的患得患失与诸多猜测。 「太好了。」她笑得真诚，用力握住韩靖瑜双手，「谢谢你喜欢我。」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韩靖瑜不好意思的说，「这种感觉，很陌生。」 「不用觉得抱歉，」读到韩靖瑜话语背后的歉意，「照你心里想的去做就对了。」 卓悦说得简单，对韩靖瑜来说却一点也不简单，光是把自己的心意毫不保留说出，就费了她好大的劲儿，根本还无暇去感受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她突然好羡慕卓悦的率真，那大概是她这辈子都学不来的吧！ 「好吧，等我想到再告诉你。」最后，她只能这么说。 「好喔！我会等你，慢慢来没关係。」韩靖瑜晚上的告白，已经让她觉得人生无憾了。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呢？」韩靖瑜严肃的问。 卓悦看着韩靖瑜，韩靖瑜认真的神情说明了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曖昧，多引人遐想。 跟韩靖瑜比起来，自己果然可归在「心术不正」的那类啊。 「嗯？为什么那样看我？这个问题，很奇怪吗？」换韩靖瑜歪头疑惑了。 「不，不奇怪，」卓悦摇摇头，同时决定了，「靖瑜，我想吻你。」 卓悦的答案让韩靖瑜剎时明白卓悦的诧异从何而来，她刚问的问题，无疑是将自己放在一个任人宰割的位置，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才发现，她对卓悦的信任，已经超乎自己想像，说不出原因，她就是相信卓悦不会伤害她。 「靖瑜，我想吻你，可以吗？」卓悦再次、慎重的问。 31 「噢……」韩靖瑜瞬间脸红，但卓悦不苟言笑的态度，没有一丝嘻笑不正经，很正式的在徵求自己的同意，「我……该怎么做？」再一次，心脏彷彿从胸口跳到耳畔，碰、碰、碰的如同战鼓般敲击着耳膜，双手不自觉握拳，典型紧张的表现。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总是低温的双手，「闭上眼睛。」卓悦的声音穿透如雷贯耳的心跳声，让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 听话的照做，跟卓悦在一起，很安心。 卓悦轻轻凑到韩靖瑜唇边，如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韩靖瑜的双唇。 第一次，她不敢太放肆。 即使她很清楚自己多么渴望韩靖瑜。 韩靖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脸上满了幸福的卓悦，脑袋还没恢復运转，刚那一秒的四唇相碰，好像激起了什么火花，但还来不及反应就结束了…… 手指无意识的抚上刚被亲吻的唇，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还、还好吗？」见韩靖瑜失神的样子，卓悦紧张的问。 「原来，这就是接吻。」抬起头，韩靖瑜眼神有些失焦，恍惚的模样让卓悦觉得大事不妙，她真的搞砸了。 「呃，抱歉……」 「抱歉什么？」两个字让韩靖瑜立刻回神，不明白卓悦为什么道歉。 换她仔细盯着卓悦，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跡。 「让你感觉不舒服，我……」换卓悦不知该看哪，儼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有说不舒服吗？」韩靖瑜目光一转，带着些许不高兴的看向卓悦，到底是什么原因，卓悦总是误解她。 而偏偏，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误会。 面对韩靖瑜凌厉的视线，卓悦如同被逼到角落的猎物，背紧贴着沙发椅背，「因、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只好用猜的啊！」真的急了，她脱口而出。 这句话成功平息了韩靖瑜微慍的情绪，当头棒喝的点醒了她。 是啊！她好像不曾主动告诉卓悦自己在想什么。 眼神里的杀气瞬间消失，「我只是觉得……有点太快结束……」声音渐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只剩嘴唇的开合。 没有漏看韩靖瑜的唇语，「我、我怕吓到你……」卓悦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跟韩靖瑜解释，没想到韩靖瑜竟会觉得不够。 「为什么会吓到？」韩靖瑜显然不懂，接吻可以產生多么让人失控的后果。 面对在爱情里懵懂无知可能只有幼幼班的韩靖瑜，卓悦心中天使恶魔打得激烈，究竟是要趁人之危，实际让韩靖瑜体验真正的吻该是怎样？还是老老实实的让韩靖瑜慢慢学？ 「相信我，你以后就会知道。」最后，天使赢了。她对恶魔抱歉一笑，她不想冒险，韩靖瑜是值得，也必须好好珍惜的女孩。 「好喔……」韩靖瑜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卓悦，有些不甘愿的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卓悦不现在就告诉她。 「太犯规了，你不要这样看我。」卓悦用手挡住韩靖瑜的眼睛，韩靖瑜再这样看下去，她绝对把持不住。 「什么犯规？」韩靖瑜一头雾水，拨开卓悦的手。 「你的眼神，」没办法遮住韩靖瑜的眼睛，只好遮自己的，「太诱人犯罪了。」 这话一出，韩靖瑜再怎么迟钝，也懂了卓悦在说什么，双颊瞬间涨红，连忙撇过头装忙，拿起茶几上的茶壶，重新把两个杯子倒满。 没有让尷尬的气氛持续太久，卓悦像隻小猫撒娇般的往韩靖瑜身上靠去，拉过韩靖瑜的手十指交扣，「谢谢你，圣诞快乐。」她倚着韩靖瑜的肩膀说。 「圣诞快乐。」韩靖瑜把卓悦的手握得更紧，心里还有很多话想对卓悦说，但要习惯隐藏情感的她平铺直叙的说出心里话，这挑战实在太大，稍早的告白已经将今天讲心里话的额度用完了。 看向身旁的卓悦，像是愿望被满足的孩子，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小太阳。」韩靖瑜轻声说，换来卓悦不解的抬头。 「没什么，谢谢你。」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想法，最后只好将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道谢，也许有天，她也能学会直率的对卓悦表达自己心里所想的。 她突然觉得冬天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32 七 隔天，韩靖瑜神清气爽的起床，难得的冬阳从窗外照进来，一扫前几天的阴雨绵绵，从床上坐起，看着被阳光照得有些温暖的棉被，脑中浮现卓悦的笑，发现自己有点想念卓悦。 「明明昨天晚上才一起吃饭的……」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九点半，卓悦的讯息通知出现在萤幕上。 「起床一起吃早餐如何？」传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正当她开心的打了「好啊！」，还来不及传送，铃声就响了。 是陈璟。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接起。 「靖瑜，出事了！」陈璟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怎么了？」韩靖瑜坐直身子，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任性而拒接。 「冯副要我们两个立刻到苏澳海巡队，我过去接你？」陈璟说，韩靖瑜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不用，我坐计程车过去，等等见。」不打算让陈璟知道自己住哪，韩靖瑜说完掛了电话。 萤幕回到卓悦的讯息画面，重重叹口气，无奈的将原本要回覆的讯息删除，「突然被找回局里，忙完跟你说，一起吃饭。」送出后，下床开始忙碌。 警察，也是个无法好好放假的职业啊！ 火速换好衣服，确认手机、钥匙、钱包都带了，虽然出太阳，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穿上外套，拿起一旁的围巾，卓悦送的圣诞礼物，心情瞬间从谷底爬回来了一些，看着玄关的镜子，确认服装仪容都没问题，深吸口气，出门工作。 但愿不会忙到太晚。 陈璟有些沮丧。 虽然韩靖瑜的拒绝一点也不意外，但仍难以接受昨天晚上看到的画面。 准时五点下班，到韩靖瑜家楼下等着，想查清楚到底是谁让韩靖瑜如此上心。 等了好一阵子，一辆白色bmw房车停在门口，直觉来的人就是韩靖瑜的客人，努力将下车的人看仔细，看来，男人的直觉跟女人的一样准，看着下车女孩的背影，他肯定就是曾经跟他有一面之缘，在他面前载走韩靖瑜的那个女孩。 那瞬间心里五味杂陈，也许韩靖瑜跟女孩只是很要好的闺密，那么这样，他就尚未出局；但如果不是……他决定继续等下去。 一直到十一点，他觉得女孩今天要夜宿韩靖瑜家，自己也该回去，暂且认定两人为好闺密时，韩靖瑜和女孩牵着手出现了。 两人由远而近，牵手走出社区大门，陈璟注意到她们十指交扣。 女孩在路边拿出手机，看样子是在叫车，韩靖瑜在一旁含笑看着，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还带点宠爱，女孩把手机放回口袋，面向韩靖瑜不知说了什么，韩靖瑜笑得开心，女孩稍微踮起脚尖，凑近韩靖瑜，看似要讲悄悄话，没想到却吻了韩靖瑜的脸颊，韩靖瑜愣了一秒，伸手像是惩罚似的捏了捏女孩的脸颊，丝毫没有不开心。 亲暱的互动，彼此间的关係不需再多加猜测、解释，陈璟在车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心情像是被人用垃圾袋闷住一样的难受。 「看到喜欢女生被女生追走」和「看到喜欢的女生被男生追走」哪个情况比较惨？陈璟在心里问自己。 不管是哪个，就算被追走了，他也要再努力看看，轻言放弃不是他的作风。 一觉醒来，正想传「圣诞快乐」给韩靖瑜，冯伟翔的电话就来了。 简单几句话，他立刻瞭解事情的严重性，放假的轻松被凝重取代，认真听完冯伟翔交代的事，深锁的眉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找靖瑜立刻去苏澳。」瞬间舒展开来，感谢上天给了他一个能够表现的机会。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跟韩靖瑜相处的时间远比女孩多，一定有机会反败为胜，真的不能再隐藏实力了，得让韩靖瑜刮目相看才行。 在刑事局前等了莫约十五分鐘，韩靖瑜由远走近，浅灰色的毛呢长大衣，搭配深紫色围巾，平日上班总是扎起的头发今天如同柔软的青丝随风飘逸，陈璟在车上看傻了眼，直到韩靖瑜走到车边敲着车窗他才回神。 连忙把门打开，韩靖瑜优雅的坐进车内，「冯副有说什么事吗？」在关上门的同时问。 收起刚的胡思乱想，「苏澳海巡今天凌晨遭受攻击，情况好像挺严重，要我们过去确认一下。」车子开离停车格，往苏澳的方向出发。 「有进一步消息吗？」韩靖瑜心里开始紧张，但愿黄队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冯副也只收到消息有几名成员受伤，对方感觉是计画性的行动，导致场面很混乱。」陈璟边说边偷瞄身旁的韩靖瑜，微微皱眉的表情应该是在思考什么。 还在考虑是否该开口询问，就听到韩靖瑜轻轻叹了口气。 「身体有比较好吗？」陈璟问，昨天韩靖瑜请了「病假」，是该关心一下，虽然他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陈璟的问候让韩靖瑜心虚了一下，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下下，半天的假，非常值得。 「好多了。」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她想念卓悦。 「会冷？你好像很怕冷。」陈璟把暖气调强了点。 轻轻頷首当作回答，不打算多说什么。 她不喜欢对无关紧要的人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讯息。 感觉出韩靖瑜不愿多聊，为了不让自己变成讨人厌的傢伙，陈璟识相的闭嘴，不再多问什么。 「学长，前面便利商店可以停一下吗？」韩靖瑜指着前面路口的便利商店问。 「没问题，要喝咖啡吗？我请你。」听到韩靖瑜想买东西，陈璟连忙将车停好，顺便展现绅士风度，带着迷人的笑容问。 「谢谢，但我不喝咖啡。」韩靖瑜对他的笑视若无睹，直接开门下车。 碰了一鼻子灰，陈璟再次体会到韩靖瑜毫不留情的拒绝。 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连忙跟着韩靖瑜进入超商。 韩靖瑜心烦意乱的站在麵包架前，从感受到陈璟越来越直接的示好后，她就尽量避免和陈璟单独相处，碍于对方没有明确的表白，她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将界线再划得更清楚，目的当然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她知道陈璟在局里「抢手」的程度，许多女同事，学姐、学妹都频频对他示好，她倒挺希望陈璟看上她们之中某一个，只要不是她，谁都好。 偏偏事与愿违。 「啊！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我应该早点想到的。」陈璟的声音杀风景的出现，自以为体贴的关心让韩靖瑜感到厌烦。 没有回答，拿起眼前的枫糖松饼，再走向温罐机，打开拿了一瓶奶茶，往柜台走去。 「让我来吧！」陈璟伸手想拿过韩靖瑜手里的东西。 韩靖瑜没让他如愿，闪过他的手，「学长，麻烦让我自己付，谢谢。」压低声音对陈璟说，她也不想把场面弄僵。 虽是轻声细语，但话中的坚定表明了自己不会妥协，陈璟叹口气，只能顺着韩靖瑜。 付完帐，两人回到车上，车内的温度比外头还低，气氛很尷尬。 「靖瑜，」车子行进了几分鐘，陈璟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韩靖瑜说，也确实没有。 「可是，我感觉你很排斥我。」陈璟可怜兮兮的说。 「我不习惯跟人太近，没有针对你。」韩靖瑜解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是我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陈璟虽这么说，但这番话无疑说明了女孩在她心里与眾不同的地位，昨晚看到的画面再次浮上脑海。 韩靖瑜陪着女孩等车，送女孩离开，女孩靠着韩靖瑜撒娇，韩靖瑜没有抗拒的欣然接受，再加上韩靖瑜刚刚的话…… 对比韩靖瑜对自己的态度，没有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看来，要反败为胜是件无比艰难的事，得花点心思想想怎么做才好。 他不会这么快就认输的。 一直到目的地前，两人都没有再多交谈。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总是对自己殷勤的陈璟怎么突然安静了，不过韩靖瑜没有打算询问，事实上，也没有必要，如果自己的态度能让陈璟打退堂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33 假日的国道五号，逃不了塞车的命运，即便鸣笛闪灯也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苏澳。 海巡队办公室瀰漫着沉重的低气压，副队长将事发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告知两人对方显然是针对黄队长进行攻击，身受重伤的黄队长目前仍在医院抢救，医护人员表示情况不乐观。 韩靖瑜面色凝重，努力不将自己心里的焦急表现出来。 「不过攻击队长的犯人已经落网，现在在侦查队侦讯。」 「已经抓到了？我们立刻过去。」陈璟说，同时看向韩靖瑜，他注意到韩靖瑜从下车时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虽说平时韩靖瑜的话就不多，但他隐约觉得这次有些不同。 「好，就拜託二位了，队长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即跟你们联络。」副队长送两人离开。 「靖瑜，你还好吗？」上了车，陈璟有些紧张的看着韩靖瑜问。 「没事，走吧。」一个深呼吸，决定先不去想黄队长的事，现在该做的，是弄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攻击黄队长？ 「嗯，跟冯副报告一下吧。」陈璟示意韩靖瑜打电话给冯伟翔。 韩靖瑜拿出手机，向冯伟翔简单说明目前的状况，冯伟翔表示会先致电侦查队，要两人务必亲自讯问嫌犯，毕竟事关秃鹰案的侦办，不可掉以轻心。 「是，明白了。」韩靖瑜回应，事实上，她也希望能亲自问问嫌犯，到底是受谁的指使？是秃鹰？还是另有其人？ 十五分鐘后，两人刚到侦查队，下车没走两步，韩靖瑜的电话响了，是冯伟翔，韩靖瑜心头浮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靖瑜，刚海巡来电话跟我报告，黄队长……伤重不治。」冯伟翔带来的消息让韩靖瑜瞬间石化，走在她身旁的陈璟疑惑转头，想必是冯伟翔说了什么大消息。 「真、真的吗？」再怎么用力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震撼，韩靖瑜声音发抖的问。 「嗯，很遗憾……所以，秃鹰的案子，一定要破，必须破，明白吗？」伤心的语气只出现了短短几秒，冯伟翔严肃的交代韩靖瑜。 「明白了，长官放心，我们会努力。」韩靖瑜收起因私人交情而出现的情绪，她明白冯伟翔这么做的用意，越是这种情况，越要保持理智，切忌被情感牵着走。 掛了电话，转身，把冯伟翔带来的消息告诉陈璟，陈璟的愤怒大过哀伤，双拳紧握，「可恶，我饶不了这些傢伙。」 「走吧，得快些，回去还有得忙了。」韩靖瑜说完，率先走进侦查队。 冯伟翔已经事先打了招呼，两人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侦查队同仁带着两人往侦讯室走。 「我们问了很久，问到的都在这里，」负责侦讯的队员把一本资料交给他们，「冯副局长交代过了，他就交给你们了。」指了指侦讯室的门，示意人已经在里面等待。 两人迅速的将手中的笔记看了一遍，一起工作培养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彼此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侦讯室的门打开，一个蓄着山羊鬍，脸颊削瘦，双手被銬在身后的男人低头坐在椅子上，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抬头，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两人心里暗暗吃惊，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一般的小混混。 显然，男子的行动，不但是计画性，也一定是针对黄队长，并且，他不后悔。 拉开椅子，韩靖瑜在男人面前坐下，陈璟不发一语的站在门边。 没有说话，韩靖瑜只是静静的看着男人。 眼前的情况在自己意料之外，男人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我会说的都说完了，你们不用浪费时间了。」男人沉不住气的先开口。 韩靖瑜勾起嘴角，「我想也是，我在进来之前已经看过他们的记录了。」她撑起双手，下巴轻轻放在交握的十指上，轻描淡写的回应。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我会说的都已经说了，。」男人说完，闭上双眼，靠回椅背上。 「我只想知道，真的值得吗？」韩靖瑜问题让男人收起满不在乎的态度，坐直身子盯着她看。 「你们道上的规矩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能杀警察，是铁则，犯了你今后也不用混了，你看起来不像有勇无谋之人，想必是受人指使，这样赔上自己的未来，值得吗？」韩靖瑜语气平稳的问。 男人无语。 「指使你的人是谁，我们都心里有数……」韩靖瑜乘胜追击的继续说。 「少自以为了！」没想到一直冷静的男人突然大声打断韩靖瑜，「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哼！」他不屑的冷哼。 「的确，我们确实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心甘情愿替他卖命，只是……」韩靖瑜敛起原先有些懒散的眼神，「杀了一个警察，断送自己的前途，真的值得吗？」犀利的目光化为瞬间射出的利箭，直直朝男人飞去。 但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缓缓眨了下眼，「指使我的，不是秃鹰。」嘴唇开合间，八个字悠悠飘出，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彷彿等着看两人错愕的表情。 「喔？」韩靖瑜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儘管心里压根儿不信，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冷静，「这答案，不意外。」 「你们以为，想抓秃鹰的，只有警察吗？」男人冷笑，「警察，比黑道还不如。」他冷冷的说，一脸嫌恶。 「你说什么！」一旁不发一语的陈璟突然衝上前，韩靖瑜手一伸要他别衝动。 「真是激不起，」男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陈璟的轻视，「看来你就是个从小在温室长大的『好警察』吧？你知道世界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吗？你知道警察有多骯脏吗？用穿制服的流氓形容你们已经是客气了，警察为了自己的利益，是连线民都可以出卖的你知道吗？」最后，男人对陈璟吼着。 「那你们又好到哪去？指使你的人又有多高尚？」陈璟不甘示弱的回问。 「如果没有总管，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你们这种齷齪的警察给做掉，不知道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孤儿要流落街头没人顾，」男人激动到双眼发红，「最令人不齿的就是穿着制服的流氓，你们没资格跟我谈高尚。」 「你说谁是流氓？」陈璟失了以往的冷静，被激怒的模样像个刚入行的菜鸟。 「谁答声就是谁囉！」像是找到乐趣似的，男人訕笑，对陈璟的愤怒视若无睹，「警察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比比皆是，有套制服就像得到了尚方宝剑，横行霸道的合法掩护非法，这些人死有馀辜，杀了不过是为民除害。」 「我不许你污衊队长。」陈璟咬牙切齿的说。 「哼，」男人冷笑，「那傢伙死不足惜，不过看来倒是把自己的形象维持得不错。」 「你什么意思……」向前跨了一步，陈璟的理智在断线边缘。 「够了，你先出去。」韩靖瑜开口，转身面对陈璟，用无法违背的威严命令。 陈璟闻声，停下动作，站在原地，满了怒火的双眼定定瞪着男人，几秒鐘后大声甩门离去。 「新来的就别带出来丢脸吧！」男人靠回椅背，翘起脚，一点儿没把韩靖瑜放在眼里。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韩靖瑜不慍不火的回应，脸上的微笑依旧。 「你也别浪费时间了，我会说的都说了。」男人说完，再次闭上眼睛，对韩靖瑜视而不见。 「我很好奇，关于你刚刚说的。」韩靖瑜不理会男人对自己的无视，在工作时，她可以冷静得像没有情绪，她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男人微微睁开眼睛，「我已经说太多了。」吐出几个字后，便不再说话。 两人静默了几分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男人虽阴晴不定，但言谈之间散发出的猖狂，让人知道他绝对不是个普通角色，而从之前的笔录上看来，他们的行动，包括前几次的，都是有计画而非随机，目标也相当清楚明确的就是黄队长。 对于所有的犯行，男人都爽快的承认，乾脆的态度好似就连被抓到，也是计画的一部分。 可是对于受谁指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类的问题，他一概拒绝回答，让负责讯问的人员很是头大。 刚一番你来我往，韩靖瑜当然有捕捉到一些疑点，如果顺着男人的话往下推敲，男人好像在暗示他们，黄队长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可信度又有多少？ 又过了一会儿，韩靖瑜像是决定了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响让男人睁开眼，「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 「慢走，不送……」男人笑着挥挥手，「不过韩警官……」 韩靖瑜停下脚步。 「你难道没想过，秃鹰可能是你们自己的人？否则，怎么会一群人搞了这么久还一筹莫展？你真相信警察都是好人？」 韩靖瑜迟疑了下，没有给男人任何回应，离开了侦讯室。 男人说的话开始在她心里发酵。 34 「靖瑜，还好吗？」见韩靖瑜走出来，陈璟连忙上前问，语气里满是关心。 「还好，」韩靖瑜回答，脚步没停的往前走，「你刚真的动怒了吧？」 「是有一点……不过，这样也才够逼真啊，不是吗？」陈璟眨着眼睛说。 韩靖瑜白他一眼，继续往门口移动。 「你难道不生气吗？听他那样说队长。」陈璟追在她身后问。 「如果，」韩靖瑜突然停下，陈璟险些煞不住脚撞上她，「他说的是真的呢？」 这问题让陈璟愣住。 「不会吧……靖瑜，你相信那傢伙的话？他说的话怎么能信？他可是杀了警察的人渣耶！」陈璟说到这，拳头又握紧了。 没有回答陈璟的问题，离去前男人说的话在韩靖瑜脑中盘旋，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到底是哪里呢？ 突然一股疲惫感袭来，她好想念卓悦。 「走吧，回去跟长官报告。」打起精神，回局里跟冯伟翔报告完，就可以休息了。 看得出韩靖瑜神情疲倦，在回程的车上，陈璟识相的一语不发，儘管他很想跟韩靖瑜讨论男人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 虽然说他相信韩靖瑜不会中计，可是刚她确实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是想到什么吗？还是男人真的跟韩靖瑜说了什么，而韩靖瑜没有告诉他？ 一阵细微的震动声从韩靖瑜的包包中发出，忍住想转头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若无其事的用眼角馀光偷瞄一旁韩靖瑜的反应。 韩靖瑜拿出手机，如她猜测的，是卓悦。 没忘记自己还在陈璟车上，面无表情的点开，「一个没注意，早上就这么过了！好想你喔！有吃午餐吗？别忙坏了。」 卓悦的撒娇让她心头一暖，如果不是身旁有人，她绝对会面带微笑回覆，不过眼下的情况，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努力压抑有些雀跃的心情，强迫自己板着脸输入文字：「还没空吃，不过应该快忙完了，忙完就去找你。」 才送出不到一秒，卓悦就回了一个满心期待的贴图。 「等我。」简短发送了两个字之后，把手机收好，卓悦对她心情的影响真的太大、太直接了，再这样下去，陈璟迟早会察觉她的心情变化，现在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光是她迅速且果断的回覆，就足以让陈璟认定传讯息来的人，百分之百是昨天跟韩靖瑜一起过节的女孩。 心头漫过一阵酸，韩靖瑜对他的壁垒分明，让他束手无策，一道看不见的铜墙铁壁横亙在两人之间，韩靖瑜没有言明的拒绝，反而让他更加难受。 「靖瑜，我买个水。」陈璟把车停在便利商店门前。 跟在陈璟后面走进店里，看到他若有所思的对着整排咖啡发呆，疑惑了几秒，决定无视，在跟陈璟说清楚前，还是不要主动关心比较好。 想到卓悦的叮嚀，走向鲜食区挑了个三明治，再拿了一罐无糖豆浆，这样应该可以算有吃午餐吧？ 结完帐，先走出便利商店，趁着陈璟还没出现的空档，把手机再拿出来看一次，不知道卓悦早上做了什么？也忙了一早上吗？会不会也被找回医院了？ 正想主动询问关心，就看到陈璟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罐咖啡走近，瞬间收起放松的心情，回到工作状态。 陈璟发动车，韩靖瑜默默吃着三明治配豆浆，两人没有任何交谈的回到了刑事局。 才停好车，韩靖瑜的手机就响了，是冯伟翔。 接起，简单报告他们正要上楼，两人同时进了电梯。 推开办公室的门，冯伟翔在他们前往苏澳的这段时间也没得间，忙着跟高层开会，讨论接下来是否该採取更主动、积极的行动，显然如今保守的策略只会让敌人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决定是否将前线办案人员推向更危险的处境…… 正反两方人马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没得出结果。 「怎么样？犯人说了什么？」两人一踏进办公室，冯伟翔就开口问。 韩靖瑜将和男人的对话一五一十的报告，一点也不失身为资深刑警的专业。 冯伟翔心里的担忧更重了，除了韩靖瑜带回的消息让他意识到事情比他想的更严重，韩靖瑜的冷静也令他担心。 黄队长前几天才跟他通过电话，收线前主动聊到跟韩靖瑜见面的过程，言谈间流露出对韩靖瑜的不捨与掛念，让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黄队长讚誉有加跟他说着韩靖瑜的沉稳，之后一定会跟韩磊一样优秀，最后还不忘向冯伟翔抱怨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让他知道关于韩靖瑜的消息，他一定要代替韩磊好好照顾韩靖瑜。 没想到那竟成了两人最后的对话。 「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陈璟的声音让他回神。 匆匆瞥了韩靖瑜一眼，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嗯，」闭上眼思考了几秒，「你们先回去吧，这情况，得跟高层好好讨论……先回去好好休息，之后有得忙了。」 韩靖瑜点点头，没等陈璟反应就准备离开。 「靖瑜，」冯伟翔忍不住叫住她。 「长官有什么吩咐？」转身，韩靖瑜公式化的开口。 刚刚重新将早上发生的事回想一遍，已经将她的精力消耗殆尽。 此刻她只想离开这栋必须时刻武装自己面对所有人、事、物的大楼，回到能让自己安心，不用偽装的地方。 不让私事影响到专业，是她恪守的原则，让她在处理公事时自然而然的进入工作模式，看似已经习惯成自然，却不时在下班回到家放松时，从铺天盖地席捲而来的疲劳感受到，原来将纷乱的情绪隔离，是如此累人的事。 冯伟翔的心揪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黄队长过世会带给她的影响，但眼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善良、重感情的女孩，脸上没有一丝哀伤，尽责的完成他交办的事情。 韩靖瑜极高的自我要求总是让他骄傲，也最让他心疼。 「没什么，早点回去休息吧。」轻叹口气，碍于陈璟在场，他不好展露太多关心，他知道若这么做了，韩靖瑜一定会不开心。 「谢谢长官，靖瑜先回去了。」说完，丢下两人逕自推门离去。 陈璟见韩靖瑜头也不回的离开，慌张了一下，怕就这么追上去对冯伟翔太失礼，没想到下一秒却对上冯伟翔催促的眼神，连忙跟着跑出办公室。 像是料到陈璟会追出来，韩靖瑜进了电梯，只搭了两楼，便走出电梯，推开一旁的逃生门走到楼梯间，避开陈璟的同时，拿出电话拨给卓悦，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见一个人。 当卓悦声音在耳畔出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靠着墙缓缓坐下，「卓悦，我想见你。」她强忍着泪说。 「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听出韩靖瑜的不对劲，卓悦很着急。 「给我地址，我搭计程车过去。」不确定等待需要多久时间，她决定自己过去。 「你搭到政大门口，我去接你，晚餐想吃什么？」卓悦看了看錶，五点半，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想必韩靖瑜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再说吧，我先过去。」韩靖瑜掛了电话，从地上站起，再撑一下，就快可以见到卓悦了。 踏出刑事局大门，先前陈璟车子停放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松了口气，伸手拦了计程车，终于，一天的工作结束。 35 接到韩靖瑜电话的前十分鐘，卓悦才刚跟阿德通完电话。 阿德将他们在台湾的行动一五一十的告诉卓悦，卓悦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说他们对于秃鹰真正的身份，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但如何将他绳之以法，又是另一个大难题。 毕竟，谁会相信一帮黑道无凭无据的指控？ 卓悦也一併弄清楚了几天前在苏澳发生的袭警案，阿德的说法跟她的猜测相去不远，这也让卓悦的心又往下沉了许多，看来，跟韩靖瑜摊牌的时刻不远了…… 「小姐，总管要我提醒小姐，小心身旁的朋友。」最后阿德这样说。 卓悦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次，她没有接话也没有反驳，她的静默让电话那头的阿德感觉到事情不太对，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多问，只能陪着她沉默。 「我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卓悦终于又开口，「帮我跟爹地说，不用顾虑我，以大局为重，我的事，我会处理好，请他不必担心。」 这些话让阿德更不知所措了，卓悦的性子他懂，少见的严肃凸显了事情的重要，他知道卓悦是认真的，关于「不用顾虑她」，以及「以大局为重」。 身为卓凛峰左右手的他，自然对于卓悦和韩靖瑜的事情略知一二，几次跟卓悦联络，也感觉得出韩靖瑜的出现，稍稍抚平了卓悦心里的伤痛，儘管她不曾说过，也从未表现出她的难过。 当看到卓悦脸上露出久久未见，发自心底温暖的笑容时，他衷心感谢韩靖瑜，纵使对方是个警察，一个，跟他们站在对立面的警察。 「先这样，我去忙了。」卓悦先掛了电话。 然后一个人发呆到韩靖瑜打电话来。 花了三秒收拾心情，不管还能再相处多久，都要快快乐乐的才是。 听到韩靖瑜说想见她的当下，她马上感应到韩靖瑜的状态不太对，心急取代了应该有的开心，恨不得能有双翅膀，或是有扇任意门，能立刻出现在韩靖瑜身边。 韩靖瑜拒绝了她的提议，决定自己搭计程车过来，这样也好，她从家里出发，再快也要二十分鐘才到得了刑事局，与其跑这一趟，韩靖瑜的选择是正确的。 怕司机不熟山路，索性要韩靖瑜在政大门口下车，相信这就不会有人找不到了。 掛了电话，起身准备出门，早上虽然是好天气，但天一黑，温度也跟着往下掉，不知道韩靖瑜白天出门有没有穿够？希望她今天围了围巾出门。 对于韩靖瑜今天的工作她心里有数，百分之百跟阿德告诉她的行动脱不了关係，听完阿德的报告，她相信自己知道的绝对比韩靖瑜还多，也相信卓凛峰的人不会弄错…… 此时此刻，他们这群「黑道」，竟是最靠近真相的一群人。 只是这个真相该如何揭露，又是一大考验。 要怎么让这个崇尚二分法的世界，相信他们这群「坏人」所说的话？ 开车到了约定的地方，韩靖瑜还没到，正打算拨电话关心，就看到一辆计程车开到校门口停住，没多久，韩靖瑜从车上下来。 韩靖瑜一下车就看到卓悦在对街跟她挥手，连忙跑过去，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关上门，车内温暖的空气将她包围，靠着椅背闭起眼睛，筋疲力尽的感觉让她好无力。 「还好吗？」卓悦伸手握住韩靖瑜冰冷的手，她看出韩靖瑜的心力憔悴，却无能为力。 韩靖瑜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握紧了卓悦温暖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望向卓悦开口：「你的手好暖。」然后拉起她的手，贴上自己双颊。 没比双手高多少的温度让卓悦皱眉，「你很冷？」她边问，边想伸手调高暖气温度。 「别动，」但韩靖瑜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更加贴紧自己，「一下下就好。」 有多久，没有让人这么靠近自己了？ 人的体温，原来可以这么温暖……如果可以，真想抱着这样的温暖，好好睡上一觉，她真的好累好累了。 卓悦看着眼前的韩靖瑜，找不到一丝以往的坚强，毫无防备的靠着自己的手掌，一股疼惜油然而生，同时也涌现了一丝愧疚…… 「卓悦，」韩靖瑜睁开眼，「我想喝酒。」总是听人说一醉解千愁，今天她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这样？ 认真看了韩靖瑜几秒，确定她不是开玩笑，明知这不是个好主意，却也拒绝不了，「好，但是得先吃点东西，好吗？」不用多问，韩靖瑜一定没吃晚餐。 「好。」没有讨价还价，韩靖瑜点头答应。 从她无精打采的样子看来，卓悦知道现在不管给她什么，她都会乖乖吃完，盘算了下，决定到不远处的摩斯汉堡，幸好她还记得上次韩靖瑜点了什么，照着点应该不会出错吧？ 拿起手机找了电话，决定先打电话订餐，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开车过去取餐，十多分鐘的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对于卓悦什么都没多问的体贴，韩靖瑜很感激，她知道卓悦很关心她，只是关于工作，她无法多谈，相信卓悦是明白的，就如同医生不会在医院外讨论病患的病情是一样道理。 想到这，她把卓悦的手握得更紧。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卓悦疑惑的转头，不解的神情让韩靖瑜轻轻笑了，「没什么，谢谢你。」 「啊？喔，不、不客气。」又是一个要把人心神都吸走的笑容，韩靖瑜真的太危险了，随随便便都能电得她讲话结巴。 「该去拿餐了？」心头的沉重因为卓悦有些懵的反应减轻了些，她出声提醒。 「喔，对，去拿晚餐。」连忙坐直身子，按掉暂停灯，往餐厅前进。 车才停好，韩靖瑜就开门下车，留下反应不及的卓悦，有些错愕，这……应该是韩靖瑜有比较好的表现吧？ 两分鐘后，韩靖瑜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明显比刚刚开朗许多，「谢谢你，不但记得我点什么，还多加了热汤。」小心将饮料和汤放在腿上，其他食物则是摆在脚边，「走吧！」她拉上安全带。 车子开始往卓悦家移动。 「你住山上？」韩靖瑜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印象中这里确实有不少独栋别墅，以卓悦的家境，住在这里也不稀奇。 卓悦点头，没多解释什么。 入夜的山区飘起小雨，湿气让人更觉寒冷。卓悦把车停进车库，车门一开，立刻感受到车内外的温差，卓悦看到她瑟缩了一下。 「快进屋子去吧！」连忙打开门，催促韩靖瑜进门。 一进到玄关，卓悦脱了鞋，将鞋子放进一旁的鞋柜，顺便拿了双拖鞋给韩靖瑜。 「穿拖鞋，地板冷。」边说边接过韩靖瑜手中的食物。 「谢谢。」韩靖瑜将手里两袋吃的交给卓悦，套上拖鞋，跟在卓悦身后从客厅旁的楼梯上楼。 楼梯间的感应式照明随着她们的脚步亮起，卓悦带她走进房间，伸手打开墙上的开关，投射灯照亮了角落的吧檯。 「东西随便放就好。」卓悦将食物放到吧檯上，指着一旁的单人沙发说。 韩靖瑜把包包放到沙发上，脱下穿了整天的大衣，再将围巾从脖子上拿下来，对折，整齐的跟外套放在一起。 36 环顾了一下室内的环境，另一张三人沙发，和靠窗的双人沙发围成ㄇ字形，仔细一瞧，三人沙发的正上方装了一台嵌入式投影机，正对着一片大大的投影幕，卓悦带她到了房子里的视听室。 「来这吃吧！」卓悦把一张高脚椅转向她，拍了拍坐垫要她过来。 在卓悦旁边坐下，韩靖瑜的注意力马上被对面一整排的酒吸引。 「这些都是你买的？」她第一次在不是酒吧的地方看到这么多酒。 「嗯啊，调酒都会用到。」卓悦将餐点放到韩靖瑜面前。 「调给我喝。」韩靖瑜转头看着卓悦，语气有几分任性。 「好啊！等你把晚餐吃完。」卓悦爽快答应，大口咬着自己的汉堡。 「对不起今天没办法陪你。」韩靖瑜突然想起自己早上拒绝了卓悦的邀约。 「干嘛说对不起啦？工作本来就比较重要啊！你是警察耶！我知道的。」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卓悦手足无措。 被有些慌张的卓悦逗笑了，气氛总算轻松了起来。 「你在笑我吗？」 卓悦的问题让韩靖瑜的笑更大了，「没有，」伸手捏了捏卓悦鼓鼓的脸颊，「你今天忙了什么？」换她问卓悦。 「我啊……」卓悦的眼睛转了一圈，将早已想好的一套说词告诉韩靖瑜。 「所以今天很幸运的没有被call回医院？」在卓悦鉅细靡遗向她报告自己一天的行程时，她默默的把晚餐吃得差不多了。 「嗯啊！超幸运！」卓悦也不输她，边讲边吃的功力一流，当然也掉了不少碎屑。 「那很好。」韩靖瑜简单回应，开始动手收拾善后，彷彿想藉由忙碌逃避什么。 卓悦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开口：「你呢？今天……还顺利吗？」问了一个她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韩靖瑜的动作停了几秒，叹口气，将擦拭桌面的餐巾纸丢进垃圾袋里，才抬头，「卓悦，调酒给我喝。」 本想劝退她，但接触到她眼里的坚持，卓悦放弃，决定顺着她。 「好喔！」跳下高脚椅，绕过韩靖瑜走进吧檯，拿起套在手上的发圈，将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一小撮马尾，平时清秀的模样此刻竟有几分帅气。 「先说，我不会那种把酒瓶酒杯丢来丢去的花俏招式，也没正式学过调酒，都是自己看酒谱，或是乱调的喔！」走进吧檯，稍微垫高的一个阶梯让她难得可以平视韩靖瑜的眼睛。 「没关係，反正我也不懂。」韩靖瑜趴在桌上等着。 「你酒量好吗？」卓悦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 「有差吗？在你家，喝醉也没关係吧？」拿出手机，打开相簿，滑过一张张照片，「这杯。」出现在萤幕上的是卓悦传给她的第一杯调酒iclovernight，幸运草之夜。 「我知道了。」从架上拿出需要用的酒，熟练的动作，在韩靖瑜搞清楚状况前，卓悦已经把一个高脚杯送到她眼前。 拿起杯子，先闻了闻，带着酒味的香甜，小小啜了一口，「好甜！」没料到这么甜，韩靖瑜有些不适应。 「这是以爱尔兰威士忌当基酒，加上咖啡奶酒和水蜜桃香甜酒调出来的，除了威士忌，其他两种酒都是甜酒，当然甜囉！喝不惯没关係，我可以帮你。」伸手，打算替韩靖瑜喝掉剩下的酒。 「不用，我自己来。」没让卓悦如愿，韩靖瑜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靖瑜，你……」卓悦看傻了眼，「你这样平常没有喝酒，不要一下子喝这么快……」 韩靖瑜像是没听到似的，又开始滑手机，「这杯。」 本想说些什么阻止，但想到韩靖瑜今天经歷的事……就当她心情不好的发洩吧！ 按着韩靖瑜挑选的照片，接二连三调出一杯杯五顏六色的鸡尾酒，刚开始韩靖瑜还充满好奇的问每一杯酒是怎么调的，到后来连问都省了，卓悦前一秒放到她面前，她下一秒就乾了。 韩靖瑜的脸越来越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柔，平日的冷静被各种琼浆融化，緋红的双颊配上娇媚的笑，对卓悦来说儼然成了自制力大考验。 「卓悦，」韩靖瑜右手撑着头，看起来有些无力，「今天有个前辈过世了……」也许是因为酒精开始作用，一点一滴的侵蚀了韩靖瑜的思考和理智，以往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对卓悦道出了心里话。 卓悦没有回话，她甚至不敢看韩靖瑜。 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的韩靖瑜压根儿没注意到卓悦，红着脸继续往下说：「他是爸爸生前的同事，他说爸爸是个英雄……现在想起来，他严肃的样子，跟爸爸每次对我说教的神情有点像……」 努力坐起身子，韩靖瑜板起脸，压低声音严肃的说：「靖瑜，跟爸爸说一遍：光明磊落。」说完，拿起面前卓悦送上的酒大口喝完，「只有这四个字记得最清楚，这么多年了，好像连爸爸长什么样子，都渐渐忘了……」她把空酒杯推到卓悦面前，再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转向卓悦。 卓悦快速的在心里算了算，这已经是第十杯了，她真后悔自己传了那么多照片给韩靖瑜。 「最后一杯了喔！」她边动作边说。 「不要！我要把全部都喝完。」韩靖瑜嘟着嘴抗议。 听到韩靖瑜这么说，卓悦连忙摇头，「不行啦，太多了！」完全不敢想像真让韩靖瑜喝那么多，她该怎么收拾残局。 「不管！我要喝，拜託嘛……」韩靖瑜拉着卓悦的手耍赖。 「你不打算回家了吗？」卓悦问，没想到居然有轮到她哄韩靖瑜的时候。 「今天不想回家，不想一个人……你陪我好不好？」 「你、你确定吗？」卓悦很肯定韩靖瑜已经醉了，平时理智的她，绝对不会讲出这种话。 「不回家，就可以不去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可以不去想我只有一个人……」韩靖瑜说着，趴到桌上，眼泪掉了下来。 这些话让卓悦忽然明白韩靖瑜今天种种反常的举动，她伸手摸摸韩靖瑜的头，「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啊！」 她的话让韩靖瑜愣住，抬起头，温暖熟悉的笑映入眼帘，她情不自禁倾身向前，吻上卓悦的唇，她想起昨夜和卓悦四唇相碰的瞬间，还来不及好好感受就结束，这次她才不要让卓悦这么轻易就溜掉，伸手搂住卓悦的颈子，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卓悦的嘴唇好软，让人忍不住想多咬几口；还有，明明喝酒的是她，怎么有一股香甜从卓悦口中散出？ 感觉到卓悦开始回吻她，轻轻柔柔的，让她好安心。 卓悦舌头滑过她的嘴唇，带出一阵酥麻的电流，窜流到全身，再一次，卓悦又给了她另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原来接吻，可以这么美妙。 「卓悦，我好喜欢你。」韩靖瑜贴着卓悦的嘴唇说。 说完，再次深深吻住卓悦。 37 八 韩靖瑜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白色天花板上华丽的雕花装潢让她惊觉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连忙坐起，胸口一阵凉，低头，发现衬衫的扣子全被解开，内衣也松垮垮的掛在身前，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往旁边一看，卓悦像小孩般缩成一团，睡得安稳。 「噢……」昨天的记忆慢慢回到脑中，想起自己到了卓悦的家，一起吃了晚餐，卓悦调了很多酒给她喝…… 然后呢？ 就现在的情况判断，最后她一定喝醉了，但卓悦怎么有办法把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自己搬到床上？还是她是自己走进来的？她的衬衫是自己解的？还是卓悦？ 一连串的问题，她一个都没办法回答。 「天啊，我到底……」懊恼的用手扶着额头，她怎么会让自己这么失控？ 不过从她喝醉到不省人事，现在却没有宿醉该有的头痛，想来卓悦用的酒一定都是挑选过的好酒。 决定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才打开棉被，就发现自己连裤子也脱了，连忙四处张望，幸好，牛仔裤就在床边。 套上裤子，下床，整理好衣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让她瞬间清醒不少，抬起头，卓悦带着笑容的脸庞出现在镜子里，同时递了一条乾净的毛巾给她。 「谢谢。」红着脸接过，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真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卓悦一眼就看穿了韩靖瑜的难为情，善解人意的没有戳破，往前走了两步，踮脚打开上方的橱柜，拿出一支新的牙刷，「这给你，慢慢来没关係。」说完，把空间留给韩靖瑜，先离开了。 韩靖瑜梳洗完毕回到房间，卓悦刚好叼着牙刷，拿着她的包包走进房间。 「我放了一支牙刷在吧檯，平常喝完酒就会直接刷牙。」接收到韩靖瑜的疑惑，卓悦主动说。 接过包包，打开手机，松了口气，除了陈璟的问候，没有其他重要的事。 「有睡饱吗？」卓悦坐到她旁边问，一脸轻松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你……我们……」韩靖瑜支支吾吾，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喔，你昨天喝到后来就醉了，我趁你还可以走路的时候把你扶进来，然后……想说让你比较好睡，就替你脱了牛仔裤和……」卓悦说到这也不好意思了起来，指着韩靖瑜的衬衫，相信韩靖瑜懂她要表达什么。 「这样啊……我……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总觉得，卓悦说得太轻描淡写了，不是听说喝醉都会做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吗？ 「没有啊！你酒品很好呢！喝醉就睡了。」卓悦决定如果韩靖瑜没有想起来，就别让她知道昨晚的吻，脸皮薄如韩靖瑜，还是替她保留点面子吧！ 不过那真是吻得她天旋地转头昏眼花，没想到韩靖瑜有这么热情的一面。那个吻应该可以算是「大确幸」了！ 「真的吗？那你在笑什么？」韩靖瑜有些不相信，卓悦的笑，肯定有事。 努力回想，好像有些模糊的片段在脑中，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啊！我们去吃早餐吧！」打定主意不要让韩靖瑜继续想，她决定先发制人。 「可以先让我回家洗澡吗？」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洗澡就睡觉，真是浑身不舒服到极点。 「好啊！先载你回家洗澡，然后去吃早餐！就这么决定了！」卓悦跳下床打开衣柜，从里面挑出要穿的衣服，背对韩靖瑜直接换上，一点儿也不害羞。 倒是韩靖瑜见卓悦就这么脱了衣服，连忙别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没看过女生的身体…… 「好了，我们走吧！」卓悦整装完毕，确认手机钥匙钱包都拿了，拉着韩靖瑜下楼准备出门。 车库门缓缓打开，阳光照了进来，一扫昨夜的阴雨绵绵，早晨山上清新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咦？你换车了？」韩靖瑜今天才注意到卓悦的车从红色变成了黑色。 「没有啦！哪来那么多车，我爸习惯在年底叫车厂来把车开回去大保养，他们放假前跟我联络，把我的车开走，没想到有零件要换，得等圣诞假期过后，这台是车厂借我的代步车啦！」卓悦打开车门，脸不红气不喘的瞎掰了一个理由，她觉得自己扯谎的功力进步神速啊！ 两人上了车，目的地是韩靖瑜家。 韩靖瑜在心里希望今天不要再有突发状况，昨天的事，够让人心力憔悴了。 陈璟在韩靖瑜家对面的停车格等了整晚，昨天追出去时，韩靖瑜早已进了电梯，儘管旁边另一部电梯没多久就到了，他还是跟丢了。 为了要确认韩靖瑜平安到家，陈璟一路飆车，只花十分鐘便到了韩靖瑜家，却怎么也等不到韩靖瑜出现。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陈璟明白韩靖瑜今夜可能不会回家了。 是去找女孩了吧？ 心里对于女孩的疑问跟山一样多，可是她只知道女孩的身材比韩靖瑜娇小许多，看起来应该也比她小几岁，其他的……他无从探询。 既然如此，那就来试试守株待兔，希望这次至少可以让他看到女孩的庐山真面目。 判断韩靖瑜天亮后才会回家，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回家准备一些工具，菜鸟时期三不五时的彻夜跟监，几年下来也有了不少装备，虽然不是最顶级，怎么说也比局里阳春的好上不少，没想到多年后还能派上用场。 两个小时后，回到韩靖瑜家附近，开车绕了几圈，找到了一个视野良好的停车位，拿出夜视望远镜，剎时心里有了股罪恶感，这些以往用在追罪犯的器材，现在居然用到自己同事身上…… 但这感觉很快被压下，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一定要弄清楚韩靖瑜喜欢的到底是谁。 一直等到天空渐渐亮了，期间也不小心睡着了好几次，不过身为警察的直觉让他相信自己没有错过什么，韩靖瑜一定还没回来。 凌晨六点，在车里窝了快四个小时，再不下车动一动，真的要全身僵硬了。 打开车门下车，舒展了一下痠痛的筋骨，走进一旁的便利商店买了点热食和咖啡，再回到车上，天亮了，现在开始得严阵以待。 全神贯注的盯着对面的马路，仔细观察每一个来往行人，就怕漏看了韩靖瑜的出现。 大约又过了一小时，看到一辆黑色宾士车停进离韩靖瑜家不远处的停车格，停妥后车上的人下车，两个人影由远而近，连忙拿起望远镜，果然是韩靖瑜跟女孩。 韩靖瑜身上的衣着跟昨天一样，看来她离开之后就直接跟女孩碰面了。 所以，是女孩载走了她吗？韩靖瑜是故意甩开他的吧？ 陈璟这次清楚看到了女孩的长相，头发短短的，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看起来给人活泼外向的感觉，一路上表情丰富的跟韩靖瑜说说笑笑；相较之下，韩靖瑜内敛许多，不管女孩说什么，她的回应都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社区，确定她们不会看到自己时，陈璟才下车，走到宾士车旁，从车牌得知是一辆租赁车，不过没关係，有车号他就有办法查，拿出手机拍照，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再好好计画接下来该怎么做。 38 回到韩靖瑜家，卓悦一进门就打了个大呵欠。 昨天安顿好韩靖瑜，收拾完，洗好澡要上床睡觉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现在不过才七点多，四个小时的睡眠对平日一定要睡好睡满六小时的她来说根本不够，可是既然韩靖瑜醒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睡，想藉着一起吃早餐来振奋精神，可是好像效果不彰，瞌睡虫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还没睡饱？」正要进房间的韩靖瑜瞄见卓悦倒在沙发上打瞌睡，走回客厅蹲在她面前问。 「没、没有啦。」卓悦连忙打起精神，用力摇头。 「你昨天几点睡？」疲惫的神情让韩靖瑜的心揪了一下，轻抚着卓悦的脸问。 「比你晚一点啦……」见韩靖瑜认真盯着自己，全神贯注的眼神让她莫名害羞了起来。 「那是几点？」又来了，又是那个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坚持。 「唉唷，三点啦！三点。你快去洗澡啦！」卓悦拉着韩靖瑜站起来，把她往房间的方向推。 「三点？」韩靖瑜提高音量重复，转头看墙上的鐘，现在才七点半…… 「过来。」拉着卓悦进房间，卓悦满头问号，搞不懂韩靖瑜想要做什么。 她巴不得韩靖瑜赶快进浴室，好好洗个澡，洗越久越好，让她趁机再偷睡一下。 「外套脱掉，再睡一下。」韩靖瑜指着床说。 「啊？不好吧……」卓悦知道，要是让她碰到床，绝对不是睡十五分鐘、半小时可以醒来的。 「囉唆。」韩靖瑜似乎有些失去耐性，直接拉开卓悦外套的拉鍊，替她脱了外套，然后像塞小孩似的把卓悦塞进被窝里，「睡一下。」 面对韩靖瑜不容拒绝的强势，卓悦只得乖乖点头。 卓悦的乖巧让韩靖瑜感到满意，终于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在门关起来的剎那，卓悦也睡着了。 当韩靖瑜擦着头发出来时，卓悦已经捲着棉被睡到不省人事了。 吹好头发，卓悦还是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跡象。 韩靖瑜蹲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卓悦，她第一次这么靠近看一个人，忍不住伸手拨开垂落在卓悦脸前的发丝，平常总是闪着光芒的眼瞳，抢走了睫毛的风采，韩靖瑜这才注意到她的睫毛原来又长又翘，吹弹可破的肌肤让韩靖瑜想起每次玩闹捏她脸颊时软嫩的触感，微微张开的嘴唇，配上平稳的呼吸，形成无声的诱惑，吸引着韩靖瑜慢慢靠近……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有些疑惑，怎么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昨晚的事瞬间在脑中清晰，她想起自己主动吻了卓悦…… 「天啊！我到底干了什么……」往后跌坐在地，用手摀住发烫的脸颊，卓悦怎么会说她没做什么，差一点就要酒后乱性了啊！ 「噢……真的好丢脸……」她真想找个洞躲起来。 「什么好丢脸？」卓悦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韩靖瑜的话。 「没、没什么……你继续睡。」韩靖瑜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她该怎么面对卓悦啊？ 「你洗好了，要出门吃早餐了吗？」卓悦撑着身子坐起，但有些口齿不清的表达显示出她依旧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 「你看起来还没睡够，再睡一下。」韩靖瑜把她推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急急忙忙想逃跑。 「那你陪我。」没想到卓悦却伸手拉住了她。 「那个……我……」她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卓悦怎么能这么坦然？ 「陪我嘛。」卓悦耍赖的拉着她的手不放。 「好、好啦……」韩靖瑜妥协了。 卓悦开心的往旁边挪了一点，空出半张床，韩靖瑜有些不自在的躺到她旁边。 才刚躺下，卓悦就黏了过来，像隻无尾熊似的手一伸，搂住她的肩，低头，看到卓悦一脸满足的笑容，她不禁怀疑，除了接吻，她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 怎么一觉醒来，卓悦以往的小心翼翼都消失了，像是大解放般，无所顾忌的撒娇了起来。 儘管对于这样的情况有些开心，但还是想弄清楚除了接吻，她们还发生了什么事？ 「睡觉了！」卓悦靠在她肩头上说完，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睡着了。 放轻动作侧身，把卓悦的手从肩上放到腰间，「真的是，该拿你怎么办？」她对卓悦轻声抱怨，摇摇头，算了，等卓悦睡醒再好好问清楚吧！ 就算丢脸，她也要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主动把卓悦抱进怀里，决定也跟着再睡一会儿，趁能睡的时候多睡点，之后说不定要忙上好一阵子了！ 再次睁开眼，卓悦已经醒了，大大的眼睛看她看得出神。 「你在看什么？」转身仰躺，用手遮住眼睛，醒来就看到有人盯着自己看，这感觉不太自在。 「看你啊！」卓悦的回答很直接。 「有、有什么好看的啦！」韩靖瑜转身背对卓悦，她还是不习惯卓悦毫不隐藏的强烈情感。 「因为是你，所以好看。」卓悦从身后环抱住韩靖瑜的腰，脸贴在她背上蹭着。 韩靖瑜昨天喝醉的告白，让她以为自己在作梦，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吻得晕头转向。 不是没有接吻的经验，却是第一次被吻到脑袋一片空白，回神的时候韩靖瑜已经整个人贴在她身上，让她只能赶快把酒放到一边接住她。 幸好韩靖瑜酒品不差，没有大吵大闹，认真亲完她之后就想睡了。趁着韩靖瑜还能自己行动，手忙脚乱的把韩靖瑜扶进卧室，再回去把酒杯洗乾净收好。 「卓悦，」韩靖瑜深吸口气，要来面对现实了，转过身，强迫自己看着卓悦，「我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嗄？」没料到韩靖瑜会这么直接的问，「什、什么意思？」 「我昨天，除了……亲了你，还做了什么？」韩靖瑜豁出去了，球直直丢到卓悦面前。 「你想起来了？」卓悦惊讶的瞪大眼睛。 红着脸点头，韩靖瑜避开了卓悦的视线，还有那双总是情感澎湃的眼睛。 「你、你说……」卓悦结巴起来，要她自己说出韩靖瑜的告白，也太害羞了。 「我说了什么？」韩靖瑜有些心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平常直来直往的卓悦这样欲言又止。 卓悦的嘴唇动了动，低下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在思忖着该怎么回答。 好吧，既然韩靖瑜丢了颗快速直球给她，那就来正面对决吧！ 抬起头，韩靖瑜也正好低头，两人就这么四目相接，谁也没有闪躲，脑中同时想起昨天的吻，气氛很微妙，谁也没有说话，有默契的闭上眼，缓缓贴上对方的唇。 一开始只是四唇相碰的浅吻，逐渐加深成唇舌交缠的热吻，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的画面如今在自己身上发生，刺激又新奇的感受，让韩靖瑜不禁抱紧卓悦，想要更多。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也明白卓悦在第一次吻她时为什么说怕吓到她，这感觉很美好，但身体感受到的衝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想停下来，却也不知该怎么应付随着吻涌现，全然陌生的感官刺激。 卓悦像是受到鼓励，翻身趴到韩靖瑜身上，双手扶着她的脸颊，舌头贪婪的鑽入韩靖瑜口中，顽皮的挑逗韩靖瑜，逼得她不得不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脑海里浮现昨晚她替韩靖瑜将衬衫扣子打开，松开内衣时看到的春光，下腹一阵臊热，她知道自己该停止了，再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强迫自己离开韩靖瑜的唇，「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她问。 在她身下的韩靖瑜，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卓悦的气息随着慵懒的声音搔弄着她，原来自己昨天趁着酒醉时，说出了心里话。 虽然一醉没有解千愁，但让她藉酒壮胆的讲出平时不敢讲的告白，也不是什么坏事。 难怪今天卓悦对她有了这么明显的转变，昨天的话，等于回应了卓悦…… 她替卓悦把掉下来的瀏海塞回耳后，双手顺势勾着她的脖子，「你说呢？」嫣然一笑，将卓悦拉向自己，用吻当作回答。 当韩靖瑜的唇再次贴上来时，卓悦觉得此生无憾了。 39 开心的接受韩靖瑜的吻，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到了韩靖瑜身下，好久没有这么过癮的跟一个人接吻，好似要把过去几年的空白补足，暗自希望韩靖瑜再亲久一点。 不过再久还是有结束的时候。 睁开眼，看着韩靖瑜微微发红的脸，宽松居家服的领口……连忙别过头。 「怎么了？」韩靖瑜疑惑的问。 「靖瑜，你……你……」不知该怎么说好，她伸出手指了指韩靖瑜胸前因领口大开露出的半片春光，韩靖瑜瞬间羞红了脸，用手遮掩着躺回床上。 两个人都尷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阵子后，卓悦先开口了：「靖瑜，那、那个昨天晚上，抱歉……因为你一直扯着衬衫和牛仔裤说不舒服，所以，我……」说到这，拿起一旁的棉被遮住脸，「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不会生气。」一口气说完，拉起被子捲在自己身上，她实在不敢想韩靖瑜会有什么反应。 身旁突然多了个人球，韩靖瑜笑了，这傢伙的小剧场还真多。 将卓悦一球抱进怀里，「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容易害羞。」她突然玩心大起的想闹卓悦，「既然被你白白的看光了，那，你要怎么还我？」 韩靖瑜的问题让卓悦吓得探出脑袋，「你、你在开玩笑吗？」充满惊恐的问。 「你觉得像吗？」刻意板起脸，韩靖瑜知道自己不笑时看起来有点兇。 「那、那你……要我也脱衣服让你看吗？」这好像是她能想到最「公平」的补偿。 没想到换得韩靖瑜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意识到韩靖瑜原来是逗她玩，「吼！我很认真耶！你居然笑我。」她鼓起腮帮子不满的抱怨。 「对、对不起……」努力忍住笑，却忍不住捏了那软嫩的脸颊，这触感，太让人上癮了。 「没想到你也有不正经的时候。」卓悦有些不开心的咕噥。 「好啦，不要不开心了，做早餐给你吃？」韩靖瑜相信这张牌一定可以瞬间收服卓悦。 「真的吗？」贪吃的人儿眼睛亮了起来，「好，我要吃！」瞬间贪吃鬼上身，前一秒的不开心消失无踪，心急的拉着韩靖瑜起床。 「这么急？」转眼间就空了一半的床，让韩靖瑜傻了眼。 「对啊！肚子饿了。」卓悦站在床边，催促的意味明显。 「饿了怎不早说？」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衣领，虽然早被卓悦看过了，想到还是会害羞啊！ 「因为还没想到吃什么啊！」终于等到韩靖瑜也下了床，卓悦转身，把手放在背后，蹦蹦跳跳的走出房间，儼然是个小女孩。 卓悦到底几岁呢？跟在她身后的韩靖瑜不禁开始猜测，怎么看，都不可能比她年纪大，但时不时出现的天真烂漫，真的很难想到她居然会是个医生，而且还是业务量数一数二繁重的外科……这该说人不可貌相吗？ 「你要煮什么？」卓悦趴在中岛的流理台上问。 「让我看看……」韩靖瑜打开冰箱，拿出两颗蛋、土司、培根和牛奶，再从冷冻库拿出薯饼和汉堡肉「我只有这些……」 「这很多了耶！」卓悦帮韩靖瑜将食材拿到瓦斯炉边。 韩靖瑜熟练的拿出平底锅，打开瓦斯炉，确定温度够了，倒了点油，培根、薯饼、汉堡肉依序入锅，然后拿了几片土司裹上打好的蛋液煎成金黄色的法式土司，剩下的放进烤麵包机里烤，没多久，两盘香喷喷的料理就上桌了。 最后拿出一个小锅子，倒入牛奶，再从一旁的橱柜里拿出蜂蜜和果酱，要卓悦把果酱先放到餐桌上，然后在热牛奶里加了些蜂蜜，「这样很好喝喔！」她对一旁看得出神的卓悦说。 只见卓悦一双发亮的眼睛，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十分鐘后，两人份的早餐就上桌了。 「每次吃到你煮的东西都觉得好幸福喔！」卓悦拿起刀叉，一点也不客气的开动了。 眼前卓悦的开心感染了韩靖瑜，她没想过自己竟然也可以这么自在的跟另一个人相处，非但没有想保持距离的想法，反而还想更多瞭解卓悦。 「你怎么可以每天都这么快乐？」她忍不住问。 「有吗？」 「有啊！你快乐到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难过似的。」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觉得，不快乐也不能解决事情，那不如选择快乐面对。」卓悦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不快乐。 「是这样的啊……」 「怎么了？这样不好吗？」她歪头，不解的看着韩靖瑜。 「没有不好，只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韩靖瑜老实说出自己的感觉。 「哪里？我很真实啊！有血有肉的，不信你捏看看。」卓悦边说边伸长脖子把脸靠近韩靖瑜。 韩靖瑜当然不会放过可以捏她脸颊的机会，用双手同时捏着卓悦的脸颊，好满足。 「是吧！我很真实。」待韩靖瑜松手，卓悦得意的抬起头。 「是，超级真实。」韩靖瑜也笑了，卓悦很知道怎么逗她开心。 「对了，我们下礼拜一起跨年吧！」卓悦咬着土司提议。 「如果没有加班的话可以。」韩靖瑜说得有些无奈，她何尝不想跟卓悦多相处，只是她的工作时间实在是无法掌握。 「好喔！我等你忙完。忙完再来我家喝酒好了！」卓悦提议。 「呃……好……」想到自己昨天的失态，韩靖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喝醉还有我在！」卓悦像是想替韩靖瑜解围似的说。 「我不会再喝醉。」她板起脸说，昨天的事，绝对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太丢人了。 「哈哈，好喔！」卓悦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 「不准笑我！」韩靖瑜正色说。 「好啦，我知道了。」怕韩靖瑜真的不开心，卓悦立刻停止胡闹。 「你今天要做什么？」韩靖瑜边问边拿出手机，确认没有重要讯息进来。 卓悦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平常放假都做什么？」韩靖瑜把果酱抹在土司上，递给卓悦。 「心情好就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健身房运动，再回家喝酒打电动当宅女；心情不好就出门逛街，大吃特吃！」卓悦说，一口咬下土司。 「你会去健身房？」韩靖瑜有些惊讶。 「看不出来吗？」 韩靖瑜果断摇头。 「好过份……」卓悦用受伤的表情表达自己的抗议。 「对不起，」忍住笑，韩靖瑜也替自己抹了片果酱土司，「那今天呢？」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她绝对是不到中午前不起床，平常的工作就够她累的了，运动是维持基本体能，流汗促进新陈代谢和释放压力，最后回家喝点酒，打打电动，已经是很奢侈的享受了。 这次敢这样说走就走的来台湾两个礼拜，是知道卓凛峰最近忙着处理秃鹰的事，香港那边预计不会有什么大事，她才难得可以溜出来这么久。 「卓悦？」韩靖瑜的手在她眼前晃着，「你还没睡够啊？」 连忙将思绪拉回，「没啦，那你平常放假都做什么？」 「睡到自然醒，打扫房子，煮饭，看影集。」韩靖瑜优雅的切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之后说。 「那我们一起吧！」卓悦提议，只要跟韩靖瑜一起，做什么都好。 「一起什么？」 「打扫房子，煮饭，看影集啊！你都看什么影集？」 「你确定？」面对如此兴高采烈的卓悦，韩靖瑜实在不忍心泼她冷水，又不得不仔细思考，让卓悦「一起」，会事半功倍还是事倍功半？ 一个平常不会做家事的千金大小姐说要帮她打扫？还是免了吧！ 「但今天不想打扫，」她决定跳过这件事，「我们出门买菜，顺便租片回来看吧！」 「好啊好啊！」卓悦点头如捣蒜，两人很快的决定了今天的行程。 吃完饭后卓悦主动收拾碗盘，放进流理台后开始清洗，韩靖瑜知道拦不住她，便随她去，自己把桌子擦乾净后回房间换衣服。 当卓悦把碗盘洗好擦乾放进橱柜时，韩靖瑜也换好衣服了。 「走吧！」卓悦开心的套上鞋，拉着韩靖瑜出门。 40 韩靖瑜决定今天开她的车，卓悦的开车技术实在让她不放心，虽然真的没出过什么事，不过还是能免则免；加上这附近的车位可遇不可求，既然早上幸运的找到了空位，那就停着吧！ 「安全带。」韩靖瑜指着卓悦身后说。 「喔对！太开心忘了。」拉上安全带的同时，她听到自己手机传出了讯息声。 这种时代，还会用传统简讯的，除了那帮人，也没别人了。 深吸口气之后才把手机拿出来，一连串陌生的数字，想必是跟不知道哪里找的小混混借来的吧！这群人做事的方法，她多少懂一些。 黑道毕竟还是黑道，终究有改不了的流氓性子。 「小姐请保重」五个字，简单扼要。 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包包里，她明白了。 「怎么了？是重要的事吗？」韩靖瑜发现卓悦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什么，明天再处理就好。」伸手握住韩靖瑜的手，笑容又回到脸上。 「是医院的事吗？」韩靖瑜有些不太放心。 「不是，是家务事。」卓悦说，这的确是家务事。 如果是家务事，就不好继续过问了，既然卓悦都说了没事，那就没事吧！ 假日的卖场人车都多，绕了一阵子才终于找到车位。 「你真是个优良驾驶！」在韩靖瑜把车稳稳停进停车位后，卓悦拍手称讚。 「是你太恐怖……」韩靖瑜有些无奈，每次坐卓悦的车都提心吊胆的。 吐了吐舌头，卓悦勾住韩靖瑜的手往入口前进。 「人好多……」卓悦紧紧抓着韩靖瑜，就怕跟丢了。 「我以为你喜欢人多的地方。」韩靖瑜有些意外。 「才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怎么会大半夜出来买东西遇到你？」卓悦说着，撒娇的往韩靖瑜身上靠去。 「噢，也是。」还是不太习惯在公开场合与人太亲近，韩靖瑜显得不自在。 穿梭在人多的卖场，韩靖瑜于什么东西在哪里都瞭若指掌，很快就找齐了要买的东西，卓悦从头到尾静静跟在她身边，什么都没买，呆呆的样子让韩靖瑜觉得有点反常。 「你今天怎么了？」总是吱吱喳喳的小孩，突然一反常态的安静，一定有什么事。 「没有啊，我怎么了吗？」卓悦歪头，不明白韩靖瑜的问题从何而来。 「今天特别安静，你真的有睡饱吗？」摸了摸卓悦的头，韩靖瑜想着也许回家应该再让她睡一下再吃午餐？还是乾脆连下午茶一起吃算了？ 「是……还有点想睡啦……」卓悦顺着韩靖瑜的话接，总不好跟韩靖瑜说，自己是因为知道了那些她还不知道的事而苦恼，也知道她们迟早要面对彼此身份的差异，所以感到忧心吧？ 「那回家再睡一下吧！走了！」韩靖瑜一手推着推车，一手拉着卓悦往结帐柜台走。 「好喔！」听到可以睡觉，卓悦真是太开心了！睡眠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应该可以再耍赖要韩靖瑜陪吧？ 想到这，她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吧！ 幸福能持续多久？有多脆弱？卓悦看着眼前韩靖瑜的睡脸，在心里问自己。 那封只有五个字的简讯是山雨欲来的预告，她清楚卓凛峰的行事风格，这次有她参与其中，虽不至于像之前的六亲不认，但不代表会手下留情。 她相信，在必要的时候，只要不危及她的生命安全，她也会是一颗棋子、一种手段、一场算计……甚至，一个诱饵。 又或许，这正是卓凛峰放任她这段时间如此自由来去的目的。 就卓凛峰在道上的角色来看，比她重要的事太多了；但若单纯的以一个父亲而言，她又成了最重要的那个……她看过卓凛峰在二者之间的挣扎与煎熬，也听过卓凛峰在她入睡后，不止一次溜进她房里，轻声懺悔着多年前丢下母亲和她的身不由己，以及无法问出口的那句：你怨爸爸吗？ 说不怨是骗人的，可她怨的不是被拋下，而是父亲总是选择独自承受些痛苦难受，她其实很想问他：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分担？为什么在遇到重大事件时，我好像成了外人？什么时候，我才会得到你的认可？ 没有问出口的原因，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那个世界的全貌。 如同潘朵拉的盒子，一打开，便回不去了。 她明白卓凛峰尽力想要让她过单纯、正常的生活，却又不得不让她成为之中一部分的矛盾。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个很多时候只存在善恶二元论的世界，不是好人就是坏人的二分法，否定了太多的灰色地带。 也否定了许多像她这样，因为血缘而身不由己的人。 人各有命，这是她无法选择的，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韩靖瑜那天说的话言犹在耳，她很想告诉韩靖瑜不是那样的，可一向不善与人争辩的她，就算开口，也会马上词穷，加上她的身份……唉，韩靖瑜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还有吃早餐时，韩靖瑜突如其来的问题…… 她快乐吗？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应该说，这完全不用思考，她必须快乐，这是她答应过的。 许多人为她的付出牺牲无法估计，快乐的活着，是她唯一能够回报的，她怎能不快乐？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儿累，不过想到那些爱她的人，这便不算什么了。 再次闭上眼，往韩靖瑜身边窝去，拉过她的手环住自己，不管还有多久，不管事情会怎么发展，不管最后她们之间会变成怎样，至少此刻，她们是幸福的。 「我好喜欢你。」她轻声说。 韩靖瑜和卓悦在家轻松的过了一天，如同卓悦说的，一起打扫房子、煮饭、看影集。 卓悦让她有些吃惊，看起来什么家事都不会的大小姐，拿起扫把和拖把打扫一点儿也不马虎，她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她还是没让卓悦进厨房，这太冒险了。 晚上卓悦要回家时，她居然有些捨不得。这是从父亲过世后便没再出现过的情绪。 躺在白天一起躺过的床，在电话里互道晚安后，幸福的假日结束了。 回想这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她跟卓悦，虽然没有很严肃正经的定义两人的关係，不过都已经进展到接吻了，应该算是「在一起」了吧？ 想到这她害羞的拉过棉被盖住脸，娇羞的问自己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是因为卓悦是女生，所以自己对于彼此间肢体接触的适应比较好吗？好像也不是，学生时代就算是很要好的女同学，太亲密的互动仍会让她不自在。 为什么对象换成了卓悦，不自在的感觉只短暂存在于刚认识的几次见面，熟了之后，卓悦主动的牵手、拥抱，甚至亲吻，再到接吻，都这么自然，并且让她安心，卓悦到底有什么魔力？ 「啊，我真的惨了。」她惨叫，然后决定睡觉，对于卓悦，理智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跟着感觉走，既然如此，就别浪费时间多想了，睡眠时间宝贵。 41 九 隔天一早，闹鐘还没响，韩靖瑜就醒了。 果然睡前心情对于睡眠品质有直接的影响，她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起床时觉得精神饱满，完全不想赖床。 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卓悦一定还在睡，晚点再传讯息给她吧！ 下床梳洗，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活。 好天气只持续了一天，今天早晨的天空，又恢復了冬天日常的灰濛濛。 一个人的早餐很简单，一杯热牛奶，一份火腿起司蛋土司，早半小时起床让她有时间悠哉的慢慢吃，发现自己想念和卓悦相处的种种。 怎么会这么快就习惯另一个人？像少女般的期待对方，真是够了！她嘲笑自己，不过也无法反驳，认了。 收拾好杯盘，换了衣服，扎起头发，灰色星期一正式开始，该回办公室面对现实了。 今天绝对不好过。 出门前收到卓悦的早安问候，稍微舒缓了忧鬱的情绪，「希望今天一切顺利，你也是。」趁着等捷运的空档回覆，顺便偷时间聊一下，一开始工作，就不知道要忙到几点了。 踏进办公室，不意外的一股低气压，大家都已经知道黄队长殉职的消息，士气很低迷。 「学长，我们难道不能有一点积极的作法吗？」 「对啊学长，为什么都要等对方出手我们才能行动？」 「我们到底还要像无头苍蝇一样瞎忙到什么时候？嫌犯抓到了，难道问不出主使者吗？」 陈璟一踏进办公室，就被几个激动的学弟围住。 韩靖瑜不发一语的看着，她明白为什么这次上级这么步步为营，多年前失败的任务，让他们见识到秃鹰的狡猾及兇狠，卧底在不同可疑对象身边的警察接二连三殉职，韩磊是最后一个，像是种示威，让警方知道「秃鹰」是惹不得的。 没多久之后，所有可疑对象也都遭人杀害，剩下的那个，毫无疑问，就是秃鹰。 「靖瑜，还好吗？听冯副说你跟陈璟那天去了苏澳？有没有什么收穫？」比他们资深的前辈则是前来询问韩靖瑜，虽方式不同，但对现状的不满同样强烈。 直到陈璟桌上的分机响起，大家才安静。 陈璟接起电话，全部的人鸦雀无声，彷彿这样就可以听到来电者到底说了什么。 三十秒像是三小时般的漫长，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陈璟的回答也很简短，恭敬的态度让人不需费心猜测便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谁。 「是，谢谢长官。」陈璟掛上电话，盯着他的十几双眼睛里都写满了等着他解答的疑问。 「所有人到简报室，冯副局长有事要亲自宣布。」说完，转身收拾东西，大家也快速回到位子上，拿了笔记本和笔，往简报室移动。 冯伟翔站在讲台上，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敲了敲麦克风确定有声音，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靠走道的韩靖瑜，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会造成韩靖瑜不小的衝击，但也是该让她知道一切的时候了。 清了清嗓子，简报室安静得只剩冯伟翔透过麦克风传出的呼吸声，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相信，大家都已经收到黄队长不幸殉职的消息了，经过这週末两天跟上级讨论后，决定向大家公开一直以来被列为机密的行动……」冯伟翔听到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气，于是停顿下来，等到室内再次恢復安静之后才继续。 他按下手里的遥控器，五张照片出现在萤幕上，其中包含了韩磊，「三十年前，局里五位优秀的刑警分别被派到六个不同的帮派份子身边卧底，有两位是同属一个帮派，」再次按下遥控器，另外五张照片出现，「警方怀疑秃鹰就藏在这六位之中。」 冯伟翔解释了整个行动的过程，「那时案情也曾如同现在这样陷入胶着，大家被秃鹰耍得团团转，在最后终于有突破性进展之时，有三位同时回报卧底对象极可能是秃鹰，」萤幕上出现了六张照片，分别是卧底刑警和相互对应的对象。 「不幸的是，有两位的身份不知为何曝光，我们还来不及接应，就被处极刑殉职，当时高层几位长官主张直接收网，对四人和所属帮派进行大规模扫荡，但在行动前夕，卧底在当时势力正蓬勃发展的帮派份子莫浩然，以及他的左右手卓凛峰身边的韩磊警官，向我们报告他已确定秃鹰的身份，同时安排了我们行动的时间，只是当我方依约出现时，韩警官已经殉职，秃鹰等人正准备善后，两方人马进行了激烈的交火，无奈最后还是被秃鹰逃脱……行动宣告失败，韩警官身上所有和秃鹰身份相关的证据也全数消失，推断应是被秃鹰拿走，我们也因没有决定性证据，行动宣告失败。」一口气说到这，冯伟翔稍做休息，也给大家一些时间消化庞大的资讯量，看了看韩靖瑜，即便知道了父亲身亡的细节，依然是一贯的冷静，让他不由得感到骄傲。 「想必各位都想问，既然知道了韩警官卧底的对象，莫浩然、卓凛峰二人就是秃鹰，为什么我们迟迟没有行动？」冯伟翔再次开口，「首先，如同我说的，缺少直接证据能证明二人确实是秃鹰，韩警官在回报时，也不曾对秃鹰的真实身份有任何明确的表示，甚至主张秃鹰另有其人。最后他只告知我们时间地点，要求人力支援，这样的请求也让高层有所顾忌，也有人开始怀疑韩警官是否已被秃鹰吸收，当然最后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再者，二人逃走后，我们虽发佈通缉，但却一无所获，直到十多年后，二人成为香港最大黑帮势力，香港警察也无法提供任何协助，我方只能提高警觉，莫让二人再对台湾社会有所影响。」 冯伟翔瞄到韩靖瑜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是她在思考时无意识的动作，从小就是这样。不禁好奇韩靖瑜在想什么。 「相信这次从秃鹰出现到现在的所有情报诸位都很清楚，依旧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莫、卓二人，这段时间各位通讯监察所得到的资讯，也完全没有跟这两个人相关的隻字片语；加上近年来他们跟香港警方的关係不错，帮警察收拾了些烂摊子，所以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很难动到对方。」说到这，叹口气之后，手里按键一按，投影片又跳了一页，萤幕上出现了前天韩靖瑜和陈璟在苏澳侦讯的男人。 「此人是这次袭击黄队长的主要罪犯，对于自己的犯行坦承不讳，虽不愿意供出主使者，但在侦讯过程中无意透露出了他跟卓凛峰有所关係，并且我们最近也发现……」 一个灵光乍现，韩靖瑜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那个男人在她离去前叫了她「韩警官」，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对方自我介绍，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还来不及细想，下一张投影片出现在萤幕上，韩靖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42 「照片上的女孩，是卓凛峰的独生女，卓悦，身份是一名外科医生，在医界是许多人看好的明日之星，除了道上兄弟，很少人知道她跟卓凛峰的关係，卓凛峰对她很保护。不过我们发现她在这三个月频繁往来台港两地，最近一次入境是在一个礼拜之前，我们推断她应该是为了这次的行动而来，并且还留在台湾……」 韩靖瑜的脑袋轰轰作响，照片上的人是卓悦，前天跟她同床共枕，昨天和她相依相偎的卓悦。 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专注在冯伟翔的报告上。 「目前锁定她的活动范围在东北海岸一带，这两天我麻烦交通队追踪车上的etag资料，发现照片上这台红色宾士车在事发前一天，从台北出发前往苏澳，直到昨天才回来，之后的行踪，还请同仁这几天多跟交通队合作，尽快找到她，相信对于整个案情会有很大的帮助，如有发现她的行踪，请立刻联络靖瑜或陈璟，以上，有任何疑问或不清楚的地方，请尽量发问。」 之后大家提出的问题，韩靖瑜一个也没听到，刚的画面太震撼，她想到昨天早上问卓悦怎么换车时，卓悦不假思索的回答……难道这些，都跟卓悦脱不了关係？ 一开始卓悦就知道自己是警察，是否也知道她在办秃鹰的案子？ 到底，卓悦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喜欢她，也是早就计画好的吗？ 她巴不得立刻衝到卓悦面前，把事情问个清楚。 「接下来的工作，我会再交代陈璟和靖瑜，大家辛苦了，相信不久之后一定可以破案的。加油！」冯伟翔说完，把韩靖瑜和陈璟两人叫到一边，从讲台下方拿出一个纸箱，里面是刚刚简报的完整资料，「这就交给你们了，靖瑜今天还好吗？身体不舒服？」简单扼要的交代应该注意的事项，却发现韩靖瑜的脸色不太好。 「这阵子忙，又遇到生理期……」面对冯伟翔的关心，韩靖瑜随便找了个理由带过。 「唉，虽然想跟你说别太累，但好像不是时候……总之，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累垮就麻烦了，陈璟，你多费心点，知道吗？」他语重心长的看着陈璟说。 「是，长官，我会的。」 「一旦有卓悦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要通知我，明白吗？」临走前，冯伟翔严肃的交代。 「是，长官！」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冯伟翔离开后，两人一起往办公室移动。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失陪一下。」韩靖瑜说完，朝前方洗手间走去。 陈璟看着她的背影，思忖着该怎么做，当卓悦的照片出现时，他的惊讶不亚于韩靖瑜，确确实实就是让他在车里等了整晚，和韩靖瑜清早一起出现的女孩。 谁会想到韩靖瑜喜欢上的，竟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女儿？ 他看得出韩靖瑜很痛苦，儘管她努力维持镇定，但会议后段的心不在焉，以及掩藏不住的苍白脸色出卖了她。 该怎么做，才能让事情用最快的速度结束？ 长痛不如短痛，如果韩靖瑜拿不定主意的话，就让他来当坏人吧！ 下了决定后，快步回到办公室，早上的简报让大家都充满干劲，他迅速的把工作分派下去，韩靖瑜回来时，陈璟已经将事情都打点好了。 「靖瑜，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刚听你说你身体不舒服，这里先交给我，没问题的。」他主动走向韩靖瑜说。 「没关係，刚吃了止痛药，好多了，可以让我看一下档案吗？」韩靖瑜指着刚从冯伟翔那拿到的纸箱问。 「喔，好，有点多……一起看可以吗？」陈璟往一旁的小型会议室走去，并将一旁的百叶窗拉起，好随时注意办公室的状况。 韩靖瑜深吸口气，面前放着的，是这二十多年来，她心心念念渴望知道，关于父亲的一切，可是当真相摆在眼前时，她却没有想像中的果断，反而有些退却…… 「别勉强自己，嗯？」看出她的犹豫，陈璟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将韩磊的档案放在她面前。 从陈璟的话听来，想必冯伟翔一定跟他说了韩磊的事，心里一阵无奈，她能理解冯伟翔希望自己有个好归宿，找到一个能照顾她的人，但也要她能接受、她喜欢才行…… 她再次想到了卓悦。 该怎么开口问？情感与理智的拉扯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应该在陈璟要她回去休息时就点头说好，然后直接去找卓悦问个清楚，甚至该直接带着冯伟翔、陈璟去，这样绝对可以藉着卓悦顺利逮住卓凛峰……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拖延面对现实的时刻，告诉自己先把资料看完，先弄清楚整件事，在面对卓悦时，才知道卓悦有没有骗她。 下定决心，翻开韩磊的档案，开始认识自己的父亲，跟她记忆里截然不同的父亲。 陈璟在一旁默默观察韩靖瑜的一举一动，原以为她会立刻去找卓悦对质，没想到自己再次小看了韩靖瑜的冷静。 眼前的她专注的翻阅一本接一本的资料，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重点，进入平常认真工作，废寝忘食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韩靖瑜终于看完最后一本，闔上档案夹的同时，心情也无比沉重。 她知道了所有她想知道的事，可是依旧疑点重重，看似所有线索都指向莫浩然和卓凛峰，可是仔细分析起来，却好似有人刻意将矛头导向他们…… 当时任务宣告失败，所有相关档案直接被封存，想必没有人像他们这样完整的把所有相关纪录从头到尾看完，那天在苏澳，男人的话倏地闪过脑海。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陈璟见她突然抬头，关切的问。 「秃鹰……真的是他们两个吗？」韩靖瑜看着天花板问。 「难道不是吗？不然最后怎么会剩下他们？他们连其他人都一併做掉了，不就是要独吞整个黑市吗？」陈璟说出自己的看法。 韩靖瑜没有回应，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我想先回去了。」她觉得自己需要离开这里冷静一下。 「嗯，也该休息了，你知道你看了一整天吗？」陈璟指指墙上的鐘。 「五点半了啊……」果然工作还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就连中间喝水、跑厕所的空档，脑袋想的也都是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东西，直到现在才又想起卓悦…… 一天下来，她不只重新瞭解了韩磊和他的工作，对于莫浩然和卓凛峰两个关键人物也有不少的认识。 韩磊的报告详细记载了两人的性格，看完之后也能够理解早上冯伟翔为什么会说「上级怀疑韩警官是否已被秃鹰吸收」，韩磊自始至终对于二人是否为秃鹰都抱持保留态度，字里行间不时透露出他觉得是有人刻意嫁祸给他们，以及两人虽从事不法勾当，但却跟其他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的黑道不同，他们出手的对象，反而以其他黑道居多，而且都是道上穷凶恶极、令人发指的角色，因此在道上树敌不少。 要说逞兇斗狠，他们绝对不会输，除此之外，两人也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混混，韩磊甚至说他们的脑袋和心机，胜过他至今接触过的黑道。 这就不难想像卓悦何以能成为医生了。 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跟办公室里的高昂士气比起来，韩靖瑜觉得自己成了外人，拿出手机，卓悦的讯息如她所预料的出现，本应是贴心的问候，此刻看在眼里竟有些讽刺……原来感情，可以这么脆弱。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竟从没想到要问卓悦在哪个医院？也没认真问过关于她家人的事。还有，刚冯伟翔说卓悦是独生女，但卓悦跟她说过自己有个哥哥？而韩磊的报告里，却没有关于卓悦的隻字片语，彷彿这个人不曾存在……难道卓悦是卓凛峰到香港后才有的孩子？算算时间，二十多年，好像也差不多……她发现自己对于卓悦的瞭解，少得可怜。 心烦意乱的把包包甩到肩上，大步离开。 陈璟见状，连忙跟在她身后，这次绝对不能再跟丢了。 出了大门，刺骨的冷风让混乱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拿出手机，点开卓悦的讯息，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回。 卓悦今天做了什么呢？谁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为什么消失了这么多年又突然出现？这些年，他们在香港建立的庞大势力和良好形象，是为了在这里东山再起吗？ 看着前方思考了一会儿，打了封讯息给卓悦，伸手拦了计程车，该面对的，就去面对吧！ 43 收到韩靖瑜的简讯时，卓悦正准备从林口回去。 那天阿德照着卓凛峰的吩咐，将事情鉅细靡遗的告诉她之后，就没人再跟她联络了，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接下来，他们打算怎么做呢？ 有预感事情不会拖太久，到时她也不会继续待在台湾，趁着最后一点能偷懒的时间，她又带着花到了墓园。 却看到花瓶里已经有了新鲜的花。一定是那个人来了。 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对方没有忘记；忧的是，如果连那人都到了台湾，代表事情真的到了尾声，否则，卓凛峰他们不会轻易让这么重要的大将出马。 「妈咪，阿姨，一定要保佑我们，还有靖瑜，大家都平安。」她诚心祈求，这场风雨不要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韩靖瑜的简讯让卓悦原本的悠间一瞬间烟消云散，时速表的数字随着右脚力道加重快速爬升，只为早点见到心上人。 无奈下班时间的车潮，让三芒星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塞在车阵中，鱼贯的缓慢移动。 「我以为收假第一天你会比较忙耶！」走走停停的速度，让她忍不住分神回了讯息。 「我也以为……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你慢慢来，小心开车。」 看到韩靖瑜的回覆，心头一股甜，但被困在这进退两难让她烦躁不已，韩靖瑜都已经在她家门口了，她却离家还有好一段路。 「吼！烦死人了啦！」她在车里大吼，巴不得车能长出翅膀，飞过壅塞的车阵，直接到家。 二十分鐘后，卓悦终于风尘僕僕的赶到。 黑色宾士车出现在视线里时，韩靖瑜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不是因为开心，也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恐惧。 她在害怕。 以为可以用平常心面对卓悦，等人真的出现了，才发现她太高估自己了，要若无其事的跟卓悦相处，她真的做不到。 车库的门随着车子驶近上升，卓悦停好车，韩靖瑜走到车门旁，从车上下来的人，脸上掛着一如往常熟悉的笑。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快进来吧！外面好冷。」卓悦打开门，拉着韩靖瑜的手往屋里走，「你的手好冰喔！」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她更徬徨了，冷酷的黑道千金，却有足以对抗寒冬的温暖……她到底该相信什么？ 「靖瑜，你还好吗？今天很累？」见韩靖瑜脸色不太对，卓悦关心的问。 「卓悦，」韩靖瑜开口，对上卓悦的眼神，熟悉的面容，却无法对焦，只觉得脑袋和视线都一片混乱，「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手榴弹在卓悦脑袋中炸开，倒数计时的时鐘，居然这么快就归零了。 两人交握的手松开，卓悦叹口气，「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在办秃鹰的案子吗？」韩靖瑜有些不可置信，卓悦真的骗了她。 「比你早几天，但是……」那受伤的神情让卓悦感到心好痛，她该怎么解释才好。 「骗人！」 「是真的！靖瑜，你相信我。」卓悦急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台湾？又为什么频繁的两地往返？而且，苏澳海巡遇袭后，你就换车了……还有，为什么袭击黄队长的兇手知道我是谁？这些所有……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卓悦无法否认自己知道那件事，但却是在事发后才知道的。 前天晚上，阿德才告诉她的。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卓悦……为什么要这样玩弄我？」眼眶一阵热，韩靖瑜用力眨眼，把泪水逼回去。 「我没有玩弄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不诚实，何来真心？」想到卓悦对自己的种种隐瞒，韩靖瑜再也忍不住，「你玩开心了可以回到温暖的家，我呢？你有想过吗？」 「靖瑜，你冷静点，听我说……」卓悦向前想安抚韩靖瑜，却被韩靖瑜后退躲开。 「卓悦，真的够了，收起那些虚情假意。你……」 韩靖瑜的话被一阵急促强烈的电铃声打断。 她们面面相覷，同时看向门口。 「会是谁？谁会来？」卓悦边问边走去开门。 「警察！不许动！」陈璟持枪衝了进来，显然有备而来。 「靖瑜，你……」卓悦举起双手，一脸震惊。 「陈璟，你……」韩靖瑜的吃惊不亚于她。 「靖瑜，你做得很好，剩下的，我们一起完成吧。」陈璟用枪指着卓悦，不敢掉以轻心，一切就像是二人计画好的。 卓悦像是懂了什么，「我明白了，我跟你们走。」没有反抗，朝陈璟伸出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也好，就速战速决吧。 三人上了陈璟的车，韩靖瑜和卓悦坐在后座。 韩靖瑜欲言又止，有些坐立不安，身旁的卓悦却一脸坦然的看着前方，身上找不着一丝往日熟悉的孩子气，无时无刻掛着微笑的脸庞此刻坚毅得好陌生，沉稳得像是变了个人，彷彿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都已了然于心。 韩靖瑜第一次感觉到卓悦的心不在她身上。 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原来她对卓悦的在意，远比自己以为的来得多；原来在卓悦心里，她是可以这么轻易被放下的；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卓悦i香港最大黑帮势力的千金。 陈璟打电话给冯伟翔，兴高采烈的报告他们找到了卓悦，正要带回局里。 从他的回应听来，冯伟翔相当满意。 韩靖瑜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头隐隐作痛，今天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像是连锁效应，在她脑中不断爆炸、爆炸、爆炸。 「没事的，」卓悦突然握住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稳、没有起伏，跟掌心传来的温度成了强烈对比，「事情不是你想那样，你会知道的。」 望向卓悦，眼神依旧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被弄糊涂了，冷淡的话语却伴随炽热的体温，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把手抽离卓悦暖和的掌心，此刻的她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敌人。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唯有这样，才能让整天下来已经将近耗竭的精神继续撑下去。 过了今天，就好了吧？ 但，过了今天，她又将变成怎样？ 44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才开门下车，就看见冯伟翔从远处走近。 韩靖瑜环视四周，明明是熟悉的环境，却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璟和韩靖瑜一左一右拉着卓悦的手肘走向冯伟翔。 「陈璟，靖瑜，你们辛苦了。」冯伟翔说，「终于，可以报二十多年之前的一箭之仇了。」边把眼前的卓悦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卓小姐，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令尊真的搞得我们人仰马翻，不过……」 「不过，」趁着他停顿的空档，卓悦开口了，「你们要找的人不是他啊！刑警先生。」再次换上平日的嘻皮笑脸，往前走一步，站在冯伟翔面前笑着说。 卓悦跟他的身高差，让冯伟翔必须微微低头才能将她的表情看清楚。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卓悦皮笑肉不笑的说，冯伟翔感到一股寒意。 一旁的两人也听出卓悦话中的不对劲。 「卓悦，你到底在说什么？」陈璟用力拽着卓悦的手臂问。 「我在说什么，问这位刑警先生囉！」卓悦的目光回到冯伟翔身上，瞇起眼，瞬间犀利。 既然已经从阿德那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他们缺少的证据，就交给她吧！ 冯伟翔叹口气，双手扠在西装裤，他的动作让卓悦反射性的警戒起来，退后了两步。 「其实我很希望，找到你的不是他们两个……」冯伟翔开口，话说完时，手里多了把枪。 「长官，您这是……」陈璟惊讶的看着冯伟翔。 韩靖瑜更是愣在当场，难道…… 「久仰大名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秃鹰先生。」即便眼下一把枪对着她，卓悦仍然一脸轻松，好似这不过是个社交场合的问候，只差没跟对方握手。 「卓悦，你果然是卓凛峰的女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一副事不关己，不过……这次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卓凛峰，或任何人坏了我的事……」眼看他就要扣下扳机，没想到最先有动作的，是陈璟。 「二小姐小心！」枪声响起的瞬间，他一把拉过卓悦护在自己身后。 冯伟翔见状，没有犹豫的立刻朝着陈璟再补一枪，「畜生！」他大声咒骂。 「我一直觉得局里有内鬼，没想到居然是你。」冯伟翔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陈璟，冷冷的说。 「你居然连自己的学生都下得了手。」卓悦咬牙切齿的瞪着冯伟翔说。 「学长你怎么样？」韩靖瑜连忙上前察看他的伤势，陈璟却将她轻轻推向卓悦。 「二小姐、靖瑜，快走……替我报仇。」忍着剧痛把枪塞到卓悦手里，再用力将她们推开，自己往前奋力扑向冯伟翔，十几年的努力，不能功亏一簣。 卓悦立刻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拉着韩靖瑜往停车场深处跑去。 两声枪响后，世界安静了。 「内应居然是他……」卓悦靠着柱子蹲下，从鞋底摸出一根针，三两下解开手銬。 「你……」韩靖瑜看傻了眼。 「这是基本技能。」卓悦的语气透露出身不由己的无奈，当时被卓凛峰押着练习的景象，至今仍歷歷在目。 相比于卓悦的沉着，韩靖瑜显得惊魂未定，刚发生的事，翻转了她的世界。 作梦也没想过，自小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长辈，会是大家拼了命要缉拿到案的毒梟。 「这到底……」她全身发抖，觉得力气以极快的速度在流失。 「嘘！」卓悦将食指放在她唇上，「等等再说。」 探头出去，陈璟倒在冯伟翔脚边，「可恶，该死！」卓悦低咒，边想着现在该怎么做。 她相信卓凛峰的人一定会出现，既然陈璟是内应，一定早已将他们的位置送出，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并且想办法让冯伟翔亲口说出自己是秃鹰…… 还有，让韩靖瑜平安脱困。 「靖瑜，手机在身上吗？」她转身问。 韩靖瑜马上明白卓悦想做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靖瑜，我知道你跟卓悦交情匪浅，陈璟都跟我说了，」冯伟翔的声音，在封闭的停车场里回盪，伴随硬底鞋跟踏在地上清晰的声响，卓悦知道他正逐步接近她们躲藏的柱子。 「卓悦，你也不希望靖瑜受伤吧？出来就范，别连累靖瑜。」他对卓悦喊话。 卓悦灵机一动，「靖瑜，抱歉了。」对韩靖瑜说完，用力将韩靖瑜拉起。 「那你呢？别忘了，我可是卓凛峰的女儿，」卓悦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左手拉着韩靖瑜，右手持枪抵着她的下巴，「据我所知，靖瑜也算你的女儿……」 冯伟翔挑眉，不以为然，「她不是我女儿。」 这句话，让韩靖瑜瞪大眼睛，卓悦虽也吓了一跳，但努力没有表现出来，不能正中敌人下怀。 「果然，秃鹰的狠毒不是浪得虚名。」 「卓悦，你知道我跟卓凛峰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如果做不到无情，迟早有天会因为多情而栽跟斗。所以二十多年前，我有办法让他们落荒而逃，如果不是韩磊出来坏事……」 「所以，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一直以来都沉默的韩靖瑜突然开口。 冯伟翔勾了勾嘴角，「这么说也不全然正确，靖瑜，我确实很喜欢你，也很以你为荣，只是，你要知道，只有有形的财富，和伴随来的权力，能掌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情感什么的，在钱和权之前，都是可以捨弃的。」 他的话彻底击碎了韩靖瑜，她像失了魂的玩偶，茫然的站着。 「现在……你们两个，谁要先呢？」他看着卓悦问。 「看来，不管是谁找到我，都会成为枪下亡魂。」卓悦放开韩靖瑜，没想到冯伟翔冷血到这种地步。 「只要营造你先下手杀了陈璟和靖瑜，我出现时你要攻击我，我不得不朝你开枪，一切就会变成我正当防卫，这不就结了吗？」冯伟翔双手一摊，一派轻松的说出他早已计画好的剧本。 「为什么……要养我这二十年？」韩靖瑜木然的抬头。 「因为你是很好的障眼法，又可以让我得到重情重义的名声，何乐不为？更何况，你确实很优秀，有这样令人骄傲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没想到冯伟翔连这都想好了。 「原来一切，全都是假的……」 「好了，别再废话了，把一切做个了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要拖时间等人来，但只要先把你解决，就算人来了，也拿我没办法，这就是警察和黑道之间的差别。卓悦，再见了。」 话才说完，卓悦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不及了。」 「什么？」在冯伟翔还没回神的短暂几秒，三辆黑色厢型车疾速驶进停车场，刺耳的煞车声响起，将三人围在中间。 直觉大事不妙，冯伟翔衝上前拉过韩靖瑜，手架着她的脖子，让她挡在自己身前，方才指着卓悦的枪现在抵着韩靖瑜的太阳穴。 「你！」一时大意，卓悦也举起枪对着冯伟翔。 「叫你的人不要下来。」他看着卓悦说。 「卓悦，别听他的，我就算死了也要替爸爸报仇！」韩靖瑜对卓悦大吼。 「闭嘴！」冯伟翔用力箍着韩靖瑜，韩靖瑜瞬间因为喉咙受到压迫涨红了脸，「卓悦，你打算怎么做？」边说，手的力道又加重。 「好，我知道了。」卓悦对着车子大喊：「都不准下来。」 冯伟翔见状，稍微松开手，韩靖瑜大口吸气。 「把枪丢掉。」他接着说。 「你觉得我会吗？」她歪着头问。 「你难道不在意她了吗？」冯伟翔作势要开枪。 「你确定伤害了她，你还有办法活命吗？」卓悦反问。 「就算死，也要拉人作陪，这个人，还是韩磊的女儿，卓悦，你觉得，卓凛峰会不会内疚一辈子？」冯伟翔豁出去了，他赌卓悦对韩靖瑜的在意，以及卓凛峰对韩磊的愧疚，只要韩靖瑜在他手上，这群人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他会，所以……」卓悦下了决定，「靖瑜，对不起了。」说完，她瞄准韩靖瑜的右腿，没有迟疑的开枪。 子弹从小腿擦过，灼热的痛感让韩靖瑜瞬间没力，一下子失去重心下坠的力道让冯伟翔措手不及，只能松手稳住自己。 车门「唰」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女人带着十多个黑衣男衝下车。 「可恶！」见自己大势已去，冯伟翔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朝卓悦开枪。 短短几公尺的距离，卓悦无从闪避。 她感觉到子弹进到自己身体，剧烈的疼痛从体内蔓延到全身，她最怕痛了…… 45 「卓悦！」 「卓悦！」 两个熟悉的声音同时传到卓悦耳中，下一秒，她跌进了从小守护着她的怀抱。 她的工作完成了，太好了。 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卓悦！卓悦！」带头的女人紧张的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卓悦，「黎茜！」女人话才刚落，一个身穿白袍，看起来跟卓悦差不多大的女孩出现，冷静的指挥身后的男人将卓悦放上担架，快速仔细的察看她的伤势，动作俐落的开始做紧急处理。 一帮黑衣人三两下制伏了冯伟翔，押着他跪在地上，几秒前的猖狂荡然无存，狼狈的等待黑衣女子的发落。 另外几个人将倒卧血泊中的陈璟抬上第二辆车，韩靖瑜无法得知他是否还活着。 「带她和陈璟先走。」女人下令，黎茜点头，卓悦的伤势若不儘速送医，恐怕撑不了太久，「卓悦，加油啊。」 「阿德你跟着。」女人接着对站在她右边，削瘦的黑衣男人说。 男人闻言没有迟疑的转身，跳上第一辆厢型车的副驾驶座，两辆车火速离开现场。 韩靖瑜在另外两个黑衣男的搀扶下站起，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女人带着愤怒朝着她和冯伟翔的方向走来，那股压迫感，轻而易举震慑全场，没人敢说话。 仔细观察她的长相，发现和卓悦有几分相似。 「阿高，处理一下韩警官的伤口。」注意到韩靖瑜的小腿还在流血，女人说，身后的黑衣人领命，走向韩靖瑜。 韩靖瑜有些彆扭，但阿高面无表情的蹲下，快速的撕开伤口前的布料，一旁的小弟不知从哪变出乾净的纱布，三两下便将韩靖瑜的小腿做了简单的包扎，训练有素的程度让韩靖瑜有些吃惊，这帮人完全颠覆了她先前对黑道的认知。 「你、你是谁？」冯伟翔看着走向她的女人问，他蒐集到的情报里没这号人物啊！ 「道上的人都知道，卓凛峰有个独生女，卓悦。但很少人知道，莫浩然也有个女儿……」女人蹲在冯伟翔面前，平视着他开口。 一开始因为担心卓悦而出现的柔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没有温度的冷酷。 「莫浩然的女儿，不是在十八岁时就死了吗？」 「对，她十八岁时被仇家绑架，莫浩然营救不及，虽然身受重伤，但女儿还是惨遭毒手，莫浩然盛怒之下要对方以命抵命，心狠手辣、有仇必报的作风让他一战成名，不久后便成为香港最大势力……故事，是这样说的，没错吧？」女人说完，注视着冯伟翔的目光，向一旁的韩靖瑜扫去。 冷冽的眼神让韩靖瑜打了个冷颤，她不是没跟黑道份子接触过，眼前内敛、稳重，完全靠自身气质使人敬畏的女子，跟过去接触那些大鸣大放的人物相比，层次完全不同。 「让我告诉你吧，」女人站直身子，「那只是莫浩然放出去的假消息，他的女儿，一直都活得好好的，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如何？这样够清楚吗？」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冯伟翔。 「你……你想怎么样？」冯伟翔慌了，没想到莫浩然居然会让自己的女儿亲自出马。 「你动了我的人，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女人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身后的阿高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枪，恭敬交到她手里。 「你敢杀警察？」冯伟翔大声的质问。 冷笑一声，拿着枪再次蹲在冯伟翔面前，枪口抵着他的下巴，语带不屑的问，「你觉得我会在意吗？况且，你还算是警察吗？」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们这帮黑道的话吗？」儘管下巴顶着一把枪，他还是不放弃的开口。 女人叹口气，放下枪。 「别忘了，我在警界的地位……」见女人有所迟疑，冯伟翔以为自己的恫吓奏效，告诉自己不能慌，要冷静，不管怎么说，杀警察是黑道的大忌，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以他的身份，一定还有办法。 「啪！」响亮的巴掌声打断冯伟翔的话，女人动手的力道让他嘴角渗出血丝，迅速的动作让韩靖瑜也看傻了眼。 「我当然知道我们的话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女人站起来，走向厢型车，用力拉开车门。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车。 冯伟翔大惊失色的看着下车的人，「局、局长……」 「局长，抱歉，用不怎么文明的手段把您带到这，先前若有冒犯，还请您别在意，这结果，我想应该值得了。」女人虽这么说，却一点也听不出道歉的意思。 「莫小姐，谢谢。」局长对女人点头致谢，「剩下的交给我们警方就好，刚才的事，已经是罪证确凿，不需多说了。」 「那可不行，」女人想也没想的直接拒绝，「动了卓总管的女儿却毫发无伤？这样我莫凯薇还要混吗？莫浩然、卓凛峰的脸往哪里放？还有，二十多年前，被他杀死的几位警官，这笔帐，又该跟谁算？之中，还有家父和卓叔视为兄弟的韩磊。」她拉了枪管，一声清脆的声响，枪已上膛。 「莫小姐，一切还是交由法律来制裁比较妥当，请您别衝动。」局长见莫凯薇的动作，心知大事不妙，连忙出言相劝。 莫凯薇仰头叹息，「如果法律真的能带来正义，那家父便不会走上这条路。」她看向局长，「正义，一向是由佔优势的那方来决定的，不是吗？」 局长被问得哑口无言，看来，他是无法阻止莫凯薇了。 带着震压全场的杀气，莫凯薇再次朝冯伟翔走去，冯伟翔全身发抖、冷汗直流，穷途末路，就是这样了吧！ 「莫小姐，」一直沉默的韩靖瑜这时开口了，「他虽然罪无可赦，但看在他这二十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即便是虚情假意也罢，希望您饶他一命……有很多事，我想亲自问他，拜託了。」她有些吃力的走到莫凯薇面前，低头请求。 「对！请莫小姐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不管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要多少钱我都给，拜託不要杀我。」为了活命，冯伟翔趴在地上像狗一样乞求。 莫凯薇走到他面前，阿高深知她的心思，抓着冯伟翔的头发让他从地上站起，莫凯薇面无表情扣下扳机，冯伟翔凄厉的惨叫盖过了枪声，回盪在停车场里。 阿高松手，冯伟翔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倒在地上哀嚎。 「韩磊的帐，我不跟你算，但你伤了卓悦，这样已经是便宜你了。你最好祈祷卓悦没事，否则，」莫凯薇冰冷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卓总管会做出什么事，没人敢保证。但我知道，你绝对活不了。」说完，把枪交还给阿高。 然后她转向局长，「局长，剩下就是您和警方的事了。」 局长觉得自己实在窝囊透了！先是被一帮黑道押上车，说有重要的事要让他知道，接着便被带到这里，路上就听到让他万分震惊的消息，一直以来信任的手下，竟是耍着所有人团团转的头号毒梟，而且这件事，还是由跟他们势不两立、恶名昭彰的黑道人士揭发。 这传出去不知道有多丢人，还是赶快把莫凯薇等人送走，然后再跟上头的人回报，讨论该怎么收拾残局吧！ 「莫小姐，谢谢令尊愿意跨海相助……」 莫凯薇举手打断他的话，「家父和卓叔要的只是个清白，其他的，我想两位老人家会择日再来拜访。」 这话让局长面有难色，他真不敢想要是那两大人物出现，会是什么情况，光一个莫凯薇就够让他头大了。 局长左右为难的表情让莫凯薇失笑，「那，我们先告辞了。」阿高恭敬的打开车门，上车前，她转头看了韩靖瑜一眼，「韩警官，后会有期。」 莫凯薇带着部眾扬长而去，停车场里只剩下韩靖瑜、刑事局长，和双手被拷在背后，肩膀、手臂、大腿都中弹，倒在地上呻吟的冯伟翔。 「韩警官，今天的事，别对外多说什么，一切等上级指示，明白吗？」想到接下来要处理的烂摊子，实在是没有破案的喜悦。 「是，我明白了。」韩靖瑜点头，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希望，后续的风波别闹太大，也希望，卓悦和陈璟都能没事。 当然，她还要弄清楚父亲到底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