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节 ?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作者:三钱空青 文案 姜沐璃被昌陵侯世子献宝似的送入东宫。 众人皆道她命好,太子谢缚辞心性清心寡欲,却对她百般宠爱。 可只有姜沐璃知道,其实她在刀尖起舞。 她有一个秘密,一个被太子知道后会让她跌落尘泥的秘密。 事情败露之时,她欲逃离东宫,却见男人阴恻恻看着她,五官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幽深晦暗。 她跌坐在地上,看见曾经温柔无比的男人此刻眼底冰冷,唇角含着一抹浅笑:“想去哪里?留在东宫陪着孤不好吗。” 被藏起来的日子,姜沐璃发现她怀孕了。 几经周折,皇帝驾崩,太子一朝登基。 某夜深宫无聊,姜沐璃带着一众宫人在树荫间穿梭,却不慎与大家走散。 她慢吞吞地往回走,却看到本该在书房和大臣商讨国事的新帝衣襟散乱,连冠都斜向一边,他眼底泛红,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又想跑?” 姜沐璃抱着肚子委屈巴巴摇头:“我没有……” 这夜,耳鬓厮磨间他逼着她发下毒誓,此生再不会离开皇宫。 孩子生下后,姜沐璃还是食言了。 整整三日,皇城被翻破了天。 * 人人都道太子殿下温润而泽,极具君子之风,可姜沐璃还忘不了在东宫被他藏起来的那些日子里,他是如何折腾她的。 【小剧场】 三年后,塘水镇有一个美貌俏寡妇甚得众人倾慕。 姜沐璃走在路上身后却响起一道清亮软糯的嗓音,甜甜道:“母后,父皇说他今晚要做你最爱吃的杏花清蒸鹅。” 她浑身呆滞,缓缓回首。 却见身形挺拔的俊美男人沉步靠近,他眸含幽怨,嗓音喑哑:“缘缘,为夫独自将孩子带到这般大,你还不愿跟我回家吗?” *1v1,sc,强取豪夺,追妻hzc,男主很守男德。 *架空有私设,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沐璃,谢缚辞 ┃ 配角:《帝王夺娇》已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全文完】偏执太子的美人逃跑了 立意:遵循内心,坚定自我。 第1章 东宫 建宏二十三年,滴水成冰,大雪纷飞,东宫琉璃瓦堆积茫茫白雪,枝头晶花绽放。 昌陵侯世子苏烈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拽着一名少女在宫门转角处,语气急切:“阿璃,你且听表哥说,都是你表嫂她失误,将你和另外一个美人弄混淆了才送入了东宫!” 失误?能将她打晕送来的失误? 姜沐璃没有拆穿苏烈的谎言,但他劝她离开东宫,回到昌陵侯府待日后再入后宫的事,她决然不会依的。 “表哥你先回吧,阿璃暂时不能离开。” 苏烈气得面目通红。 姜沐璃是他千辛万苦准备贡献给陛下的礼物,竟被家里那个妒妇毁得全盘皆空?! “不行!你今日必须跟我回去,你忘了,陛下的选秀名册里就有你的名字。” 姜沐璃心下嗤笑,不由反问:“表哥千里迢迢从江州接回我这个你从未见过的表妹,就是为了选秀?” 她自幼在江州长大,十四岁以前并不知自己的母亲是先昌陵侯的嫡女。 那是她父亲去世时才告知她的真相。 然,她等了三年,直到三个月前才等到这位世子表哥将她接到了长安。 上个月她才知,表哥要将她送入后宫为皇帝的妃子。 且先不提当今陛下已到了做她父亲的年岁,她却早在两年前已失身给陌生男子。 半个月前,她实在走投无路这才求到表哥面前,想要说出真相,她早已失了清白,入宫俨然是犯了欺君之罪。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同表哥告知原由,却被表嫂误认为她想要私下引.诱表哥,一怒之下将她敲晕跟本该要献入东宫的女子调包。 寒风骤起,刮得苏烈脸颊生疼,他声量拔高:“天底下想做皇帝女人的数之不尽,你既有此机遇,为何不好好把握?届时你拥有了万千宠爱,还要感谢表哥都来不及!” 姜沐璃淡淡道:“这样的好事,就留着表哥的妹妹苏嘉吧。” 苏烈苦口婆心说得嘴皮子都要破了,最后姜沐璃将太子殿下的威名搬了出来,他又没胆子得罪太子,只能暂时作罢。 “既然太子不愿放人,你先留在东宫,届时再看着办。” 苏烈担心她攀上了太子会翻脸不认人,便含着警告道:“阿臻那边,表哥先帮你照看着。” 姜沐臻是姜沐璃一母同胞的弟弟,苏烈到江州后将姐弟二人一同接了过来。 姜沐璃为了弟弟,只好应了下来。 苏烈见她还算听话,只能就此作罢。 时值隆冬,掌灯时分来得极早,送走了苏烈后,天色已经灰沉沉了。 姜沐璃回到延元殿时,前头太监带路,正迎面走来几名风姿妖娆的女子。 小太监见到姜沐璃行礼喊了一声:“阿璃姑娘。” 身后几名女子悄悄抬眸打量她,眼底纷纷皆是不甘和嫉妒。 太监见此,大声训斥:“还看什么看,你们这些庸脂俗粉是见不到太子殿下的,都出去出去。” 转而又对姜沐璃赔笑脸:“阿璃姑娘,这几位是健安伯送来孝敬太子殿下的美人,但今儿殿下不在东宫,吴总管便按老规矩做主,将她们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姜沐璃颔首,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 夜幕降临,大雪将停,满地银霜。 姜沐璃靠坐在游廊的栏上,仰首望着冷寒的夜空。 再过一个时辰,宫宴结束后太子便要回东宫了,她须得在太子回东宫之前,为他妥善的整理好一切事物。 其中包含暖榻。 这活已经做了半个月,姜沐璃却还没从中适应下来。 太子殿下指明让她留下贴身伺候,到底如何想的?难道他其实是记得她的吗? 寂凉的月色轻柔的洒落至她姣好的面容,浓黑密长的眼睫微微翘起,眸色如秋水流转,倒映皎洁的弯月。 “哎哟,阿璃姑娘——您怎么还在这仰头望天呢?太子殿下就快回了,您可得快去准备准备!” 姜沐璃身后传来一道尖尖细细的嗓音。 说话的人正是东宫太监总管吴毓认的干儿子,潘胜。 潘胜经吴毓的提拔,也在延元殿当差。 方才他回到东宫,却未见到半个月前被送入东宫的美人,寻了大半个圈总算找到她窝这躲懒呢! 姜沐璃缓缓转身站起,扬起笑容,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潘胜见姜沐璃态度算好,便好心劝道:“别说我对你不好,你虽说是殿下特意指点留下的美人,可在这东宫里,你不是来做主子的。” “殿下如今的起居生活都全权由你伺候,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若是真正得了殿下的看重,指不定殿下来日大婚了还会留你个名分。” 姜沐璃笑容凝固一瞬。 潘胜见她一直不言,心想着都进东宫半个月了,殿下还没让她侍寝,心里指不定正委屈伤心着呢。 “你也甭难过,虽说咱也无法揣度殿下的想法,但既然能留在东宫,一切都是好的开始。” 这两年各大臣往东宫送进来的美人可谓层出不穷,但也就这位姑娘入了太子殿下的眼,留了下来。 想必殿下是满意她的。 潘胜继续自说自话,还在想办法给姜沐璃出招:“这样,你稍晚时穿少一点去服侍殿下沐浴,等……” 姜沐璃垂眸,轻声打断他的话:“阿璃在此多谢潘公公教诲,若是没事的话,阿璃便先离开了。” 望着姜沐璃曼妙的背影,潘胜顿时哑口无言。 真是,怎么说都说不听。 他入宫多年,从未见过这样不开窍的! 太子殿下都指定让她负责生活起居了,她竟还那般规规矩矩,若非必要,是一眼都不愿多看太子。 呆头呆脑,不懂变通,死板无趣! 这竟是那浪.荡的昌陵侯世子送进来的美人? 除了那灿如春桃的容颜,芳菲妩媚的身段,美到连安国公嫡女冯翎都要甘拜下风之外,其余哪点都不像专门伺候男人的侍妾。 ** 姜沐璃入了寝殿,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宛如暖春。 算着时间,约莫一炷香左右太子谢缚辞便要回宫了。 她必须得在他回来之前,将床榻,换洗衣物,浴池的热水以及殿内的熏香都点到恰到好处。 太子谢缚辞是陛下与先皇后的嫡长子,五岁不到被立为太子,出身显赫尊贵,实乃天之骄子,但听闻太子并不得陛下的宠爱。 传闻谢缚辞的储君之位,也是因建宏六年,凤仪宫发生一场大火,导致皇后葬身火海,陛下心生愧疚,为了弥补这才立了谢缚辞为太子。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节 从此崔皇后也成了宫里不可提及的人物。 而四岁的孩童一夜之间失去生母,又不得圣宠,不到十岁时自请离开长安去西北历练,如今年仅弱冠,在军营战场拼杀多年,自是养成了通身戾气。 太子平日里不苟言笑,性子冷沉,难以捉摸,东宫的人几乎无人不惧他。 她也是惧怕的,却更是惧怕太子认出她是两年前那夜的女子。 半个月前被送入东宫,她本想寻着机会逃离,未曾想太子路过她身旁时,顿了半晌,便丢下一句让她留下的命令。 她那会初睹太子的容颜,那夜的回忆蓦然涌上心头。 姜沐璃如何都没想到,那个陌生男子竟是当今太子殿下。 这半个月她几乎每日惶惶不安。 可自让她留下后,太子并未对她采取任何举动,全然没认出她一般。 等整理好寝殿内的一切,姜沐璃去浴房后沐浴,换了一身轻简的鹅黄襦裙,掀起衾被躺了进去。 甫一入榻,扑面而来的便是太子身上独有的冷梅香,浓重的气息席卷全身,殿内的熏香和烧得暖和的地龙,使她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中感觉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良久,姜沐璃缓缓掀起眼睫,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隽秀美的面容。 她心跳一滞,连忙坐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妆容,确认没有失态后,笑道:“殿下回来了。” 男人默了片刻,才淡淡颔首。 姜沐璃的瞌睡瞬间被赶跑,连忙就要下榻离开,弯腰起身时,却在靠近谢缚辞那瞬嗅到一股若有若无,铁锈似的血腥味。 眼神往下扫,便见太子暗紫色的宽大袖口隐有殷红的斑斑点点。 这显然是血迹。 姜沐璃来不及去细想其中的缘由,找到绣鞋后忙趿鞋落地,却在右脚还未沾地之前,纤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揽紧。 腰间是白瓷如玉的手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那手中的力道,强劲到令她仓皇。 她慌乱得眼睫轻颤,小声询问:“殿,殿下?” 哪想男人似乎全然未察觉到她的紧张,俊脸缓慢贴近,离她唇角不足一寸距离停下,嗓音低沉:“想离开东宫吗?” 什么? 太子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姜沐璃瞬间呆滞。 “孤且问你,想离开吗?” 谢缚辞唇角噙着浅薄的笑意,薄唇轻启:“若是想离开,孤会放你离去。” 他嘴唇贴得极近,即使这些日子以来他二人已多番接触,可也从未突破这道防线。 姜沐璃心跳加速,可殿下的眼神可怖到令她无法生出旖旎。 当她险些要脱口说出“想”这个字时,却骤然捕捉到谢缚辞眼里寒冷。 殿下不是大善人。 这是她入东宫那日就清楚明白的事。 那晚,她刚进了东宫,被潘胜带着学了一整天规矩,夜深了入寝殿伺候时,无意看到的画面。 那清朗如玉,外表温雅的太子殿下,毫不犹豫一剑斩杀了侍奉他多年的一个东宫侍卫。 她不知那侍卫是犯了什么罪,但当时太子阴鸷的神情和冷血的手段深深刻印在她心里。 皇家无情,残忍无道,太子又是这般狠毒的性子,又怎会好心送她离开? 谢缚辞眸色幽深,紧盯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多漂亮,跟花骨朵似的,怕是一折就断。 这个念头将将浮起,体内那嗜血的性子隐隐浮动,似要冲破枷锁。 姜沐璃绷紧神情,心思微转,在谢缚辞脸色变得更冰冷之前,表忠心道:“回殿下,阿璃愿长久侍奉殿下左右。”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姜沐璃细心观察到谢缚辞似由阴转晴,她心里一紧,便知这个答案,太子殿下是满意的。 谢缚辞松开了她的腰肢,轻轻拍她的脸颊,高挺的鼻梁贴在她的颈窝处,若即若离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淡雅的香味传入鼻息,谢缚辞这才觉得跃跃欲动的嗜杀天性稍稍得到缓解。 不知贴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漆黑的视线落在她姣好泛红的脸庞上。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姜沐璃脸颊微红,垂眸不敢看他,乖顺应道。 “来服侍孤沐浴。” 谢缚辞丢下这句话,便从榻上起身,往浴房走去。 姜沐璃愣着留在原地,怎么都想不通,今日殿下到底是什么了? 难不成是宫宴里发生了什么使他性情大变?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本文强取豪夺,含追妻hzc,应当不算虐滴,男主绝对非常有男德,这个放心!! 这次是外柔内刚的女鹅阿璃和偏执无耻狗太子的感情故事,也希望大家能有一个良好的观文体验。 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点点收藏,多谢~ ——预收下本《帝王夺娇》求收藏—— 当朝天子燕湛绝情寡义,一双狭长的黑眸如鹰隼般狠戾,后宫之人几乎无不惧他。 传闻天子因杀戮过重,常年忌女色。 进宫之前,家人跟霍汐棠再三叮嘱。 见到天子要恭敬行礼,孝顺以待那即将是她公爹的男人。 霍汐棠时刻谨记。 入了皇宫,太子牵着她的柔荑,在她身侧柔声低语:“棠棠,喊一声父皇。” 她耳廓一红,用着以为只有二人能听到的绵软语调,娇嗔道:“瞎说什么,还未成婚呢。” 殊不知,宝座上的男人摩挲杯盏,喉结微动,看向她的眼神,幽暗深邃。 * 永昌侯之女从准太子妃一夜之间成了当朝皇后,此事昭告天下后,满京哗然。 传言天子不近女色,但自从娶了皇后,比起以往的勤勉政务,现在更多时间则是呆在寝宫。 是夜,霍汐棠被困于男人怀中。 燕湛温柔地挑起她泛红的脸颊,缠绵呢喃:“朕不过是想要与你长相厮守,又做错了什么?” 【阅读指南】 *男28,女16,12岁年龄差。 *老男人精力充沛,腹黑大灰狼x娇娇小白兔。 *1v1,sc,太子不是男主亲生的。 ——预收2《迫嫁新帝》—— 嘉乐公主姜芙莺生得艳美绝伦,太子的伴读对芙莺有恩,她自幼心仪,从而使尽浑身解数,可就在达成所愿,即将嫁给卫慎之时,却突遭揭发她并非皇室血脉。 事发之后,天子震怒之下褫夺公主封号。 健庆二十八年,天子驾崩,皇位传给太子姜涧安。天子遗诏,继位要求:新帝须娶姜芙莺为后。 景鸿元年,新帝登基。 姜芙莺却以皇后之尊被困在寝殿半年之久。 是夜,新帝久违踏足寝宫。 姜芙莺惴惴不安后退,难以置信地问他:“遗诏可是皇兄改的?皇兄何故如此对我?” 男人笑得苍凉,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颌:“朕从前就警告过,你不该招惹朕,利用朕。” ——[男主篇]—— 世人皆知,太子姜涧安为人风清月皎,如云中白鹤,且十分偏疼嘉乐公主。 太子最是满足芙莺对他的依赖与毫不隐瞒的偏爱,面上虽未显露,心里却熨帖之极。 可直到知晓,一切不过是芙莺为了接近他人而做出的假象之时,他便明白,这场双向的偏爱,不过独他一人。 幽暗深夜的寝殿。 姜涧安悄然现身,伫立在床榻边,阴恻恻地审视那张熟睡的姣好脸庞。 ——[女主篇]—— 芙莺最是敬仰太子,不由心想,皇兄为人磊落,只是帮一把妹妹寻得佳婿,算不得利用。 然,直到她被困于宫殿。 那晚烛火摇曳,她含泪哀求新帝饶过卫慎之,新帝凉薄启唇:“那便看朕的皇后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芙莺敛下耻辱,缓缓贴近,娇声轻颤在他身前,却骤然对上那双清冷的双眼时,才知自己究竟惹了怎样的疯子。 *无血缘,男主从小就知道女主非亲妹。 *1v1,sc,强取豪夺,黑化。 第2章 生辰 殿内昏黄的烛火拉长太子颀挺的背影,今日着的暗紫袍服更衬得他孤寂如鬼魅。 姜沐璃只能先撇下云里雾里的想法,跟着谢缚辞进了浴房。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节 甫一踏入,满室氤氲升腾,淡薄的热气弥漫在四周。 姜沐璃将将睡醒,脸颊本身带着苏醒后的绯色,水雾扑面更显得清丽脱俗。 谢缚辞淡淡扫她一眼,伸开双臂,意思不言而喻。 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放轻呼吸在谢缚辞面前垂首。 太子今夜赴宴,服饰较常服更是繁琐得多。 姜沐璃双手环上他的窄腰,因贴得近,侧脸总是少不了要蹭在太子的胸膛上,衣襟口绣的蟒纹刮过她的脸颊。 室内安静,落针可闻,她心里愈发紧张,便加快手中的动作解下太子的白玉腰带。 咔哒一声,扣带解开,衣袍松散。 “你很着急?” 骤然响起这清冷琅琅的嗓音,姜沐璃滞了片刻,乖顺答道:“回殿下,没有。” 少女垂面,却恰好露出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如无瑕软玉。 谢缚辞的眼神从脖颈不经意地掠过她微红的耳尖,眸色幽深,顿了须臾,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浴池走去。 因被指定来服侍沐浴,姜沐璃自要做好自己的手头活儿,太子入了浴池,她跪在浴池旁慢条斯理地为他擦洗。 这是半个月以来,她第一次与谢缚辞这般亲密接触,室内的热气惹得人心不禁浮躁。 她眼神只能尽量不盯着那片白皙精瘦的宽背,却还是不慎扫到多处伤口。 传闻殿下十岁便入了军营与无数军中大汉一同生活,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想必也是战场中遗留下的。 正在她浮想时,谢缚辞又开口问:“阿璃,今日对你来说是什么日子?” 她“啊”了一声,手中动作停滞,面露笑容回道:“今日是阿璃同娘亲的生辰。” 她嗓音轻柔带笑,愉悦至极。 谢缚辞濡湿的长睫微微一颤,淡淡笑了一声:“是个很好的日子。” 他分明语气淡薄的,但姜沐璃还是察觉到其中的寒凉。 气氛陡然诡异,她手中的动作更不知觉放轻,生怕哪处做的不好,惹太子不快。 到底是亲密触碰,一双纤细绵软的柔荑在背脊和肩颈来回抚摸,温热的指尖似在隐隐打颤。 谢缚辞撩起眼皮侧看她一眼。 她跪着,腰肢微弯,衣襟口被池水浸湿,袒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往下便是那鼓囊囊的雪脯。 松散衣襟内的春意若隐若现。 谢缚辞喉间微动,顷刻间眼神森寒,遂抓住那双在他身上游移的手,用力推开,嗓音冷冽。 “出去,孤自己来。” 姜沐璃求之不得,应了一声,大步往殿外走去。 出了殿,太监总管吴毓正侯在殿外,看到姜沐璃连忙拉住她小声说话:“怎样,殿下心情如何?” 她如实答道:“殿下挺正常的。” 除了一回来时莫名其妙对她说的那番话。 吴毓得到确认的回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姜沐璃困惑,好奇一问:“吴总管为何这样问?” 吴毓到底陪太子多年,察觉到太子对她的特殊,但态度又算不上亲近,也不知该不该说,便说一半藏一半。 “还不是今日宫宴,那四皇子私下编排先皇后,叫殿下听见了,宫宴后又当着殿下的面在宫内放了烟火。” “今日不是陛下设的宫宴吗?想必是有喜事。” 放烟火若是庆祝,又何故惹到殿下? 吴毓愤恨骂道:“一群混账东西!明知今日对殿下来说是什么日子,故意戳殿下的痛处呢,说句不该说的,陛下那却好像跟完全不记得一样。” 姜沐璃心里咯噔,顿有种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殿下生母,先皇后的忌日。” 吴毓这句话一下又一下砸得姜沐璃脸色惨白。 方才殿下问她,她还笑吟吟说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她的生辰却是太子生母的忌日,天知道她是怎么活着走出来的? ** 等谢缚辞沐浴后,才唤姜沐璃入殿,她刚进去,便看到他在交代吴毓一句话。 吴毓应下,目光复杂看了她一眼便退了出去。 沐浴后,太子身上的血腥味已被清理了干净,她如往常一样在书案旁,小心翼翼地研墨。 太子面色清冷,又恢复了惯有的神态。 仿佛先前的发生的事皆是一场虚幻。 殿内熏香袅袅,姜沐璃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微垂的精致侧脸。 即使已然看了半个月,她仍时常会因太子这副清风温雅,俊美无铸的容貌感叹不已。 半晌,她垂眸,眼神又落在他那浓黑且密长的眼睫处。 许是回想起两年前那夜的荒唐,她竟不禁呆怔发愣,谢缚辞执笔的手凝滞半晌,抬手轻点她的脸颊。 “在想什么?这般不专心?” 姜沐璃心神微晃,又因他这句话,更是心虚得脸庞发热,红着脸小声回:“没,没什么……” “我说皇兄怎么宫宴结束早早就回了东宫,原是有美人相伴啊。” 殿外传来声音,姜沐璃循声望去。 但见来人身着宝蓝锈云纹锦袍,身姿挺拔,神采俊朗。 她前几日在东宫内远远见过此人。 当今皇帝育有四子三女,除去四皇子年仅十六,余下三子年岁相差无几。 而三皇子谢度阳的生母原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在先皇后孕期时被皇帝临幸,有孕后才晋封美人。 虽说生母是婢子出身,但三皇子却丝毫没有养成自卑怯懦的性子,反之与太子谢缚辞极其交好。 更是东宫的常客之一。 谢度阳熟稔地在书案前落座,一双清亮的眸子不着痕迹地在姜沐璃身上游走。 半晌后才啧啧道:“世人都道皇兄不近女色,照我看啊,皇兄就是眼光太高了,这不,身边这个美人倒是倾国倾城之姿。” 谢缚辞不喜谈风月之事,有意不接他的话,“夜已深,三弟来做什么?” 书案上的鎏金炉溢出淡香,见谢缚辞没有将这个女人赶出去的打算,谢度阳便问:“四弟宴后重伤,可是出自皇兄之手?” 四皇子重伤? 殿下回来时衣服上的血迹便是这样来的吗? 姜沐璃诧异地看向谢缚辞。 谢缚辞淡漠颔首,放下手中的朱笔,轻飘飘道:“是孤没错,怎么,三弟这是要禀告父皇?” “我哪敢呀,这不是想来跟皇兄说一声,看到这一幕的人,弟弟我已经帮你除干净了。” 谢度阳挑眉,咧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即使有人看到又如何?” 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废物皇子,伤也就伤了。 “说的也是。”谢度阳讪讪地挠了挠鼻尖,眼神不经意落在离太子极其近的姑娘身上。 姑娘色若海棠,虽没有亲密相贴,但二人距离不足一尺。 小娘子怕是从未跟男子这般亲近过,面色泛红,身躯僵硬,而她身侧的人却皎皎如明月般清淡疏离。 他顿觉有趣。 前几日便听说皇兄待昌陵侯世子献上来的美人很是看重,这种专供人取乐的侍妾,竟还有这般薄脸皮的? 看着倒不大像。 在谢度阳打量时,谢缚辞不悦地乜姜沐璃一眼。 姜沐璃怔了,她方才不过失神了一会儿,就被太子察觉,未免过于敏锐了…… 二人这番交流自然被谢度阳尽收眼底,寻思着他像个多余的,便站起身笑道:“皇兄尽兴,弟弟便先回了。” 吴毓见太子兴致缺缺,便送三殿下出殿。 很快,一名宫女手端托盘入殿。 姜沐璃疑惑看去,谢缚辞手执书卷,淡声道:“这是长寿面,今日是你的生辰。” 宫女放下长寿面后躬身退下。 那碗面被破例搁在黑漆描金书案上,姜沐璃持久未动。 谢缚辞忽然放下书卷,像抚摸猫儿一般,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含笑:“小呆子,吃吧。” 长寿面清淡,飘逸着诱人的香气。 太子语气温柔,姜沐璃似乎有一瞬间的错觉回到了幼时,父母健在那会儿,她和母亲同一天过生辰,那日往往都是最欢愉的。 她眼眶蓦然浮起雾气,氤氲波动,紧咬红唇,几番挣扎后,侧首看向谢缚辞。 “多谢殿下,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语气哽咽,一双水润的眸子如山泉水清洗过的黑葡萄,蕴着点点水光。 谢缚辞错愕了须臾。 又是这样引起他心绪微乱的神情。 这种感觉,令谢缚辞十分不适,而后转为烦躁,默了片刻,面上却是淡淡道:“你若听话,孤今后会给更多你想要的。” 说罢,眼神一扫她姣好的脸庞。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节 雪肌莹肤,眸似含星,唇若点樱,脖颈白皙纤细,往下便是秀美的锁骨,浑身上下透着浑然天成的蛊惑媚态。 诚如三弟所言,的确具有倾城姿色。 然美色误人,绝不可沉溺。 若非她身上独有的淡雅馨香,与两年前那女子相似,可缓他嗜杀的性子,他断留她不得。 罢,待日后不需要了,除去便是。 ** 昨夜落了一整夜的雪,夜里宿在西暖阁,点了地龙不觉得,出了殿,凛冽寒气袭来,姜沐璃顿时一缩。 延元殿的值守宫女香岚与春雨恰巧入殿清扫。 见她冻得小脸发白,香岚调笑:“哟,阿璃姑娘都半个东宫女主人了,出去还不带上几个宫人给您提裙呀?” 姜沐璃这几日也听惯了这些宫人的阴阳怪气,总归因着她身份处境尴尬,总有人对她不满。 但她现下有更重要事要溜走,没空与她们周旋,随口道:“香岚姑娘莫要打趣了,我这出趟东宫,可是有太子殿下的口谕呢。” 香岚冲她翻了个白眼,成日就知道拿殿下出来堵她们的嘴,正欲反驳时,春雨瞧见她手腕搭着殿下的披风,心知没有撒谎,忙拉住她。 “阿璃姑娘还不快去,误了时辰,当心殿下怪罪。” 姜沐璃抬眼看了下阴沉的调色,恐怕是又要落雪了,便赶忙往门口方向走去。 等她离开,香岚气得跺脚,骂道:“她就是故意显摆,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又比我们这些婢子高尚到哪去?” 春雨摇头安抚:“你少说几句,她正得宠呢。” “宠?那也是一时的,等过阵子太子娶太子妃了,我看她还猖狂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说: 太子默念三百遍:美色误人 第3章 披风 天际一片昏沉,风卷起,寒凉刺骨。 朝散,众臣离去,二皇子谢济冬与谢度阳并肩行走,前者叹道:“三弟你可知父皇今日为何单独将皇兄留下?” 谢度阳坦然回:“弟弟也不知,不如二哥为弟弟解惑?” 谢济冬满脸诧异,停下步伐看他:“三弟同皇兄关系亲密,你若不知,为兄又怎会清楚?” 想套他?谢度阳摇头,道:“兴许是政务之事,毕竟皇兄是太子,父皇总是要给予重任嘛。” 谢济冬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重任?呸! 他昨晚派人连夜跟四皇子的生母邓美人传了消息,告知她四弟重伤不醒的真相。 虽说这母子俩在后宫极其不受宠,但只有他清楚,父皇最怕邓美人在他面前流泪,无关宠爱,只因邓美人哭起来会使父皇忆起另一个女人。 他拐着弯给邓美人出计谋去父皇面前告太子一状,昨夜父皇果不其然将她留在紫宸宫几个时辰。 啧,吹了这番枕边风,这下还能轻饶那谢缚辞? 谢度阳平日最烦二皇兄装腔作势,心下早已不耐,强压下不悦,敷衍笑了笑:“眼看要落雪了,弟弟先行告辞。” 再不走,还要听他讲一堆虚伪的废话。 待谢度阳匆匆离去,谢济冬望着这一层又一层的石阶,眼里凶光显露,容色不再舒朗。 太子又如何?嫡长子又如何? 他迟早也会将谢缚辞从储君之位拉下来。 总有一天,他会叫这大晋的人知晓,他谢济冬不比太子差。 ** 与此同时,金銮殿内气氛一派紧张,散朝后,皇帝铁青着脸将谢缚辞留在大殿。 宝座上的中年帝王,狭长的凤眸微眯,上下打量伫立在他眼前的儿子。 谢缚辞一身太子朝服,面色如玉,挺拔如竹,矜贵冷傲,全然不惧帝王的威严审视。 长久的沉默,令侯在一旁的大太监王永良浑身不安。 自打太子从西北历练归来后,父子俩便极少这样私下独处了,瞧陛下这铁青的脸色,显然也不是来释放父爱的…… 正在王永良踌躇不安之时,皇帝终是厉声发问:“太子,你可清楚朕留你下来是为何?” “儿臣不知,还请父皇直说。” 好一个装糊涂,装到他面前来了? 皇帝冷笑几声:“昨日宴后,你四弟突遭袭击,如今重伤昏迷,御医说他极有可能残了一条腿。” 谢缚辞喔了一声:“是吗,那可惜了。” 皇帝倒是没料到他如今胆子大到如此程度,丝毫没有悔过的念头,“你的弟弟被你伤成废人,你如今就是这样轻飘飘一句话揭过?” 谢缚辞道:“父皇可有证据?还是有谁看到了?儿臣昨日宴后便回了东宫,又从何去伤了四弟?” 皇帝重拍桌案,大声吼道:“你还顶嘴?以你的能力会不将人证都清除干净?” “父皇只听他人片面之词就这样将儿臣定罪,儿臣凭何受此冤屈?” 谢缚辞扯了扯衣袍,踱步走动几步,看向皇帝的眼里含着苍凉:“这后宫的妃子,不是眼睛得父皇的喜欢,便是侧脸触动父皇的心,再不济也是哭起来的样子父皇无法抵抗。” “父皇今日听哪个后妃哭诉,不分青红皂白便想要怪罪儿臣,儿臣又何罪之有?” 太子能言善辩,话语暗讽陛下耳根子软,听信了后妃谗言,没有证据便要降罪太子,此事若传扬出去,众朝臣也只会站在太子这边。 王永良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皇帝,见陛下虽说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眼底倒是没有真真切切的震怒。 脚步声渐行渐近,金銮殿外值守的太监看到迎面走来的皇后娘娘,正欲行礼通传,皇后抬手阻拦,站在殿外听完了这番话。 当今皇后崔佳蓉乃建宏八年入宫为后,是先皇后崔芝琴的同胞嫡妹,二人皆出自清河崔氏,崔氏乃显赫士族,已出过三任皇后。 先皇后崔芝琴葬身火海后,崔氏便又将即将出阁的崔佳蓉送入了皇宫。 崔继后入宫十五载,尚未有子嗣,自是将长姐的嫡子谢缚辞当自己的亲生儿子。 适才得知太子留在金銮殿长久,陛下脸色不对,似要发落,这才赶来。 未曾想…… 听闻陛下发怒原因,崔继后轻嗤一声,对身后的宫女道:“走吧,太子能解决。” 崔继后领着宫人往凤仪宫的方向行去,走了一段路,正穿过御花园,宫女竹香眼尖看到不远处的二皇子。 崔继后顺着看过去。 二皇子拦下了一个女子,想必又是色.瘾犯了,本嫌弃地不想再多看一眼,却偶然扫到那女子手腕搭着的正是太子的御寒披风。 “怎么回事?回去让海成好好查一查那女子!”崔继后语气寒凉,面露不悦,竹香连忙应下。 ** 半个时辰前,潘胜特地叮嘱姜沐璃,让她亲自给太子送御寒披风,她顺着指点的方向走去,便被一名锦衣玉带的陌生男子拦下。 正在她为难时,路过的宫女对男人行礼,唤了一声:“二皇子殿下。” 姜沐璃随之也跟着行礼。 心下又不禁懊恼,为何如此不走运,非得遇上这二皇子? 她来到长安这段时日,多少也听闻了一些流言。 传闻当今陛下最是宠爱二皇子的生母德妃,便爱屋及乌,众多皇子里最疼爱的亦是二皇子殿下。 甚至有不少传言,若非崔氏根基深厚加之太子的赫赫战绩有诸多朝臣支撑着,这储君之位如今还不定轮得到谢缚辞…… 谢济冬并未让她起身,眼神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姜沐璃,最终将目光放在她手腕处的玄色披风上。 啧,谢缚辞那厮的贴身衣物竟会在这个美貌的女子身上,有点问题。 良久,谢济冬道:“起身吧。” 姜沐璃抿唇应是,缓缓抬起盈盈水眸。 天空落下雪籽,轻柔地打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她小脸被冷风吹得煞白,犹如寒冬烈日里,与之格格不入的娇气花儿。 谢济冬眼里划过一抹惊艳,有意更凑近了些,低沉地问:“你是东宫的宫女?” 姜沐璃毫不犹豫地回:“回二皇子殿下,正是。” 虽说太子殿下并未让她以奴婢自称,但她亦绝不会天真地将自己当东宫女主人。 “这是去找我皇兄?” 谢济冬愈发靠近,姜沐璃一惊,匆忙往后退。 “躲什么?本殿下还能吃了你不成?” 姜沐璃腹诽,正常人哪有离得这样近说话的? 谢济冬指腹摩挲,看向姜沐璃的眼神透着明显的精光,旋即右手掌心覆上那披风上,“本殿下畏寒,这披风就先借于我挡风。” 姜沐璃下意识拉住,回道:“可这是奴婢要去送给太子殿下的衣物。” “太子是我兄长,一件披风罢了,他岂会同我计较?”说罢不顾姜璃的为难,一手拽过那黑狐玄色披风盖在身上。 姜沐璃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谢济冬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紧接继续逼迫:“本殿下命令你将带子给我系上!” 姜沐璃站着不动,谢济冬立刻黑脸发怒。 碍于他的身份,未免怪罪下来,姜沐璃只能顺从应答。 她紧咬下唇,纤柔的手指在男人脖颈间系上了系带,速度快到似生怕多触碰对方。 在她逃离之际,谢济冬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半边身子都靠了上去,又撩起披风侧面,挑眉笑道:“姑娘冷否?可钻进本殿下的披风内挡寒。” 虽说他是谢缚辞的弟弟,相貌的确俊朗,但不知是平日休息不够还是其他,眼下一片乌青,眼尾几层褶皱,五官比之谢缚辞亦实在差之甚远,现在又做出这番引.诱女子的动作……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节 姜沐璃顿觉一阵恶寒席卷四肢百骸。 “阿璃。”冷冽寒风中蓦然响起一道更冰冷的嗓音。 姜沐璃眸光忽闪,从未有一刻觉得太子的声音这般动听过,见太子一来,底气都足了许多,在二皇子惊愕的面容下,用力推开了他。 “殿下……”姜沐璃拔腿跑向谢缚辞身旁。 谢济冬踉跄一步将将站稳,遂面上扬起笑容,故意在谢缚辞面前拢了拢披风。 “皇兄这才出金銮殿?看来是御前受委屈了。” 谢缚辞神色淡淡:“有二弟挂念,为兄自会将父皇委下的重任竭尽完成。” 重任?父皇不是应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再禁足惩罚吗? “二弟恐不知,江州剿匪的重任父皇全权交给孤处理了。” 现在换谢济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了,姜沐璃躲在谢缚辞身后暗自发笑。 谢济冬顿了半晌,才动了动嘴唇,道:“那,臣弟在此祝贺皇兄……” 谢缚辞看他那身披风觉得碍眼,方才阿璃给他系带子的画面一晃一晃在他眼前闪过,甚是刺眼。 “孤还不知,尚衣局就这样短你衣物,你连件披风都没有?” “臣……臣弟……”谢济冬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后,本就伤神不已,哪里还有斗志? 在谢缚辞冷漠的注目下,只能不情不愿解下披风。 谢缚辞转身往东宫方向行去,丢下一句话:“接下,跟上。” 太子从现身为止,并未将眼神落在她身上一息,姜沐璃甚至有丝错觉,太子在对她生气。 可她也没空去细细揣摩他的心思,在太子离去后,这才明白他这是在对她下命令,忙在谢济冬愤恨的眼神下接过披风,快步追上了他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 太子骂骂咧咧:狗东西,披风脏了! 女鹅:他抢走的,与我无关。 第4章 灰烬 潘胜自入宫起,从不得看重的洒扫小太监苦熬了多年才经干爹吴毓的关照,也成了太子跟前的近身内侍。 今日晨起,太子上朝后,眼见又要忽飘大雪,潘胜作为新提拔上来的大太监,自是想寻个机会在太子面前讨巧卖乖。 太子常年清心寡欲,阿璃是他唯一特殊对待的女子。可这姑娘着实不开窍,潘胜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心眼,转身就喊阿璃去给太子送御寒披风。 正在等太子下朝,潘胜手挽拂尘,在宫殿挨个指点宫人干活,尖细的嗓音响彻偌大的延元殿。 “你们两个,这处还有灰尘没瞧见?太子爷喜洁,若是叫他碰到一丁点儿灰,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一名小太监躬身进殿,请示问道:“潘公公,院子里点燃的火盆如何处理?现在已经落小雪籽了。” 今早东宫全体清扫,院内的枯叶都堆在一处火化,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眼见马上落雪了。 潘胜边往外走,边嚷嚷:“灭了灭了,这点小事也要来问我?给你双筷子会不会吃饭啊?” 小太监赔笑,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潘胜随手指了几个人,“还愣着干什么?把火——太子殿下,您回啦?”说到最后猛地一打转。 谢缚辞阔步踏入院子,路过那堆火盆时,顿了一步,冷声吩咐:“扔了。” 姜沐璃正小心翼翼跟在后头,骤然听到这声,站着怔了一会儿。 谢缚辞侧身取过搭在她手腕上的披风,转手往火盆处一抛。 “殿下?!”姜沐璃吃惊一唤。 她前两日听潘胜讲过,这披风乃西凉进贡的极其稀有的玉绫锦所制,最重要的则是,这件披风是去岁围狩时,太子狩猎拔得头筹,陛下当众赐予他的,实乃荣耀的象征。 而今太子竟毫不犹豫,就将这件全大晋唯一仅有的披风给烧了? 潘胜见此瞠目结舌。 天空中的小雪籽逐渐飘落成鹅毛雪花,轻飘飘地从天边洒落,一点一点吞噬方才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 玄色黑狐披风瞬间被烧得不成型。 风卷起漫天飞雪,谢缚辞的眼睫沾了碎片雪花,衬得那张昳丽的脸庞更是夺目摄人。 半晌,他启唇轻问:“你想说什么?” 姜沐璃动了动红唇,眸色闪动,还是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殿下,这件披风仅此一件,如此贵重,怎么就……” 他轻笑一声,俊颜在寒风中略显冷峭:“脏了,就该毁掉。” 鹅绒似的雪落在他的肩头,姜沐璃隔着凛冽的寒风,清晰看到他眼里的阴冷。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感觉,太子说的不仅仅是一件披风。 不解,恐惧,油然而生。 二人对视了片刻,谢缚辞眼帘轻垂,转身进了内殿。 潘胜小碎步跑到姜沐璃跟前,拉扯她衣袖,小声问:“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给太子殿下送披风?” 无论他如何想,怎该都是俊俏郎君与美貌娘子雪中漫步的画面,怎么一回来,这太子就气冲冲地将披风烧了? 姜沐璃撇了撇嘴,将遇到二皇子的事都告诉了潘胜,摇头道:“我哪儿知道哪里惹了太子。” 潘胜一听,拍了下大腿:“你可真行啊!问题不正出现在这?” “在哪?”姜沐璃不解。 “你新来的不懂,太子殿下最不喜外人碰他的东西,那披风都上了二皇子的身,殿下自然不会要了,他不将你也丢到火盆里烧了已经是大发慈悲!” 姜沐璃这下不开心了。 她又有什么错?她一个在宫里,宫女不是宫女的人,又怎能拒得了二皇子的命令? 可心里有什么不满,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潘胜心思细腻,转眼便道:“行了,你也甭伤心,太子殿下没发落你,说明心里还是看重你的,啥也别多说多想,快进去伺候。” 姜沐璃:“……” ** 方才院内发生的事,不少宫人瞧见了,不过片刻,东宫内便私下口口相传这献进来的美人失了宠。 美人腆着脸给太子送温暖,而太子当着众人的面就不给那美人面子,当场将她准备的御寒披风烧毁。 潘胜撺掇姜沐璃去太子跟前伺候,而她才惹了太子不快,哪敢在他眼前露面? 对此,潘胜恨铁不成钢低骂了几声。 谢缚辞进殿,换了一身轻简便服,却半晌没见姜沐璃跟进来,他紧抿唇,坐到书案后处理公务。 殿内的鎏金炉溢出的熏香浓郁,谢缚辞执笔的手滞了又滞,似极其不适应殿内没有姜沐璃身上的清香。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谢缚辞终是忍无可忍,冷着脸吩咐吴毓:“去把阿璃找来。” 吴毓应下转身,迎面走来一名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着深色宫服,年过四旬的嬷嬷。 “何嬷嬷回东宫了?”吴毓见到来人瞬间扬起了笑意。 何嬷嬷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遂行至谢缚辞面前行了个礼:“老奴,拜见太子殿下。” 谢缚辞面色温和了几分,颔首:“嬷嬷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何嬷嬷原是先皇后崔氏的乳娘,伺候先皇后多年,建宏六年先皇后葬身火海后,何嬷嬷便转到太子身边,抚养他长大。 这么些年,东宫下人里无不敬重她。 一个月前,何嬷嬷回老家平洲奔丧,丧期一过便立刻返了回来。 吴毓见何嬷嬷像是有话要同太子说,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见殿内没有外人了,何嬷嬷道:“殿下,容老奴多嘴问一句。” “嬷嬷请问。” 何嬷嬷眼角堆了几道褶皱,鬓角隐有几根银丝,很快,她缓缓开口询问:“老奴方才回东宫,偶听几个宫人私下闲言碎语,不知那位阿璃姑娘是何人?” 谢缚辞随手放下书卷,又从书案屉子里翻出兵书,语气淡然:“昌陵侯世子送进来的美人,嬷嬷不必在意她。” 何嬷嬷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殿下这么说,老奴就放心了。” 他眉头倏地一挑,长眸微眯:“怎么,嬷嬷是想表达什么?” 何嬷嬷见他这个眼神,心里发怵,伺候多年,便知这是殿下不高兴的前奏。 可有些事,即使殿下刻意去避开也迟早要面对。 若只是寻常消遣也就罢了。 她方才回东宫,听宫婢提起,这半个月太子几乎日日离不了那个美人。 以殿下冷情的性子,若非上心,岂会对一个女人做到这般地步。 “殿下若只是尝尝鲜也就罢了,男女之欢,人间常事。但殿下尚未娶太子妃,万事可得谨慎,莫要在大婚前惹出祸端。崔氏那边……” 何嬷嬷语重心长,哪想,谢缚辞面色骤冷,将手中的兵书往书案一掷:“孤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何嬷嬷骇然,脸色煞白,立即下跪,颤声喊:“殿下息怒……” 殿内静默了半晌,何嬷嬷紧绷着脸,良久,才听头顶传来一声:“嬷嬷起来吧。” 何嬷嬷颤巍巍起身,见太子脸色好转了许多,才道:“殿下,老奴决然没有干涉殿下的意思,只是……” 话未说完,被谢缚辞抬手打断:“罢了,孤不怪你。” “至于嬷嬷担心的,孤心中自有定论,孤不是那等会被女色迷得走不动道的人,留阿璃在身边,孤亦有用处。” ** 夜幕降临,姜沐璃在宫女的通卧里歇息了大半日。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节 白日里吴毓找到姜沐璃,称太子要见她,等她回了延元殿后才得知,太子有要紧事早已出了东宫。 太子不在东宫,延元殿的那些宫女又与她不对付,她便只能窝在徐彩灯的房间。 徐彩灯是她在江州从小认识的好友,徐彩灯离开江州后,二人近乎五年未见,她未曾想过彩灯竟是进宫做了宫女。 直到前几日,她在陪太子用膳时,才被上来摆膳的彩灯给认了出来。 彩灯在东宫膳房工作的,平日里负责膳房的活计,好不容易等她忙完手中的活儿后,姜沐璃才可以好好跟她聊一聊。 “阿璃,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在意其他人说的话,大多都是嫉妒你呢。你只用明白,东宫权利最大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你将太子给哄服帖了,他日便是来了太子妃,殿下也会留你一席之地。” 姜沐璃眸光黯淡,心里苦涩翻涌,从她来了东宫后,潘胜也总是对她说这种话。 起初,在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太子后。 诚然,她的确有过念头想要问他,是否记得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可太子看她的眼神极其陌生冷漠,即使他温声轻语,她也觉得那温柔隔着多层隔阂。 她清楚的明白她和他之间如云泥之别,他就像天边皎洁的月,高高在上,于她而言望尘莫及。 皇家薄情,那夜之后,太子从未记得她,在太子眼里,恐怕她就是个可有可无,轻而易举便可随手掐死的侍婢,她又怎会天真地认为这点特殊就能在他心里留得一席之地? 况且,与人为妾留在东宫,日后整天还要和一些女子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她是如何都不愿的。 “彩灯,我……我从没想过做太子的女人。” 彩灯瞪圆双目,不解道:“为何?我听姐妹们说,殿下很是看重你,只准你贴身伺候呀?这可是东宫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事。” 诸多事,姜沐璃不愿多言。 只同彩灯说了自己阴差阳错进了东宫的事。 彩灯这才得知姜沐璃来长安是良民的身份,并非东宫人人传言那样的贱籍侍妾,并且她还打算带着弟弟回到江州。 “这样说的话,你我往后便很难见面了……”彩灯眼眶蓦然通红,握住她的手,万分不舍。 姜沐璃嫣然浅笑,安抚道:“你放心,我大抵还会留一段时日,待殿下大婚前,我去求个恩典,想必殿下也会放我离去。” 彩灯瘪了瘪唇,拉着姜沐璃又讲了她来长安,入宫为婢后的许许多多的事。 直到夜色深了,一名宫女裹着冷风回了通卧,忽见阿璃在此,吃惊地喊道:“哎哟,我说阿璃姑娘您怎么在这呀?殿下那边正唤你赶紧过去呢!” 第5章 教训 延元殿外几名小太监值守,潘胜也侯在外头,见到姜沐璃不紧不慢地走来,他圆乎乎的脸都急出了冷汗。 姜沐璃走近,还未踏入,被潘胜拉住,尖细的声音压得极小:“我说你上哪儿去了?殿下夜里回东宫后传了你三次,都没见到你来,现下正气得在里头大动肝火呢!” 这时候他可不敢跟前伺候,他干爹吴毓正在殿里头安抚呢。 姜沐璃暼了一眼他竖起的眉毛,又听太子发怒了,心里头也有些紧张地问:“到底发生何事了?” 太子也才夜里回,她不过一个时辰没在他跟前露面,至于发这大的火吗? 潘胜眉头紧锁,没有回答,朝里努了努嘴,双手一推就把姜沐璃推入了殿。 扑腾一下,姜沐璃踉跄几步站稳。 旋即抬手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和着装,稳定心神,缓步入殿。 偌大的镂空鎏金炉鼎溢出淡香,姜沐璃越过了紫檀嵌玉描金落地屏,便见到吴毓正在弯腰准备一套干净的寝服。 “吴总管。” 闻声,吴毓侧首望去,见到姜沐璃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阿璃姑娘你可算来了,来,去把这换洗的衣服给殿下送进去。” 昨夜她伺候殿下沐浴,说了没几句,殿下好端端地就不开心赶她出去,今晨她又不慎惹了殿下,这时候若是进去,谁知殿下又要怎样赶她了。 她可不敢去触这霉头。 “我,吴总管还是……”姜沐璃支支吾吾推拒,话还未说完,吴毓嗐了一声直接打断,连忙将她往浴房的方向推去。 氤氲缭绕的浴房,偌大的浴池内,白雾弥漫,男人缓缓起身,全身热气升腾,清透的水珠从劲瘦的胸膛往下滑落。 姜沐璃一进浴房,便透过影影绰绰的锦绣屏风,看到挺拔俊逸的裸.露背影,瞬间怔在原地。 谢缚辞赤足从浴池内走了出来,随手拾起案几上的白玉发簪,固住濡湿的乌发。 太子殿下出浴的画面被姜沐璃尽收眼底,她瞳仁闪动,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瞬间便染得通红,就连脚步都不自觉沉了许多。 谢缚辞背对锦绣屏风,忽听脚步声,只当是吴毓入内,不悦地叱道:“滚出去!” 那声冷沉如数九寒天,姜沐璃吓得一哆嗦,连忙地回了一句:“是……” 这就滚……遂拔腿转身要出浴房。 还未完全逃出去,谢缚辞倏听这娇声颤音,眉头微蹙,冷着脸发声:“滚进来!” 姜沐璃抬起的脚瞬间放也不是,不放亦不是,但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旋即,十分识时务地返了回。 她垂着头,行至屏风后,回禀道:“殿下,换洗的衣物,阿璃便搁在这了。” 半晌没有等来谢缚辞的应话,她只能低着头等他发令,却骤然感到左手手腕被一双湿润强劲的掌心攥住,瞬息之间,她便从屏风外被拉到了里头。 “殿下?”姜沐璃眼睫发颤。 谢缚辞力道大,毫不费力地一拉,便轻易将她拉至他身前,那张俊美的脸亦近在咫尺。 他眸色幽深,嗓音夹杂湿意,不疾不徐道:“孤让你留下是吃白吃公粮的?伺候孤穿衣。” 姜沐璃怔大了眼。 公粮,什么公粮?!月钱也没主动提起要发给她一个铜板,这阵子她伺候太子的次数恐怕比吴总管还要多。 潘胜私下曾同她说漏嘴过,吴总管不仅月钱颇丰,且每逢除夕过节时,太子还会额外打赏呢,听说那屋里头的小金库堆的都快有她人高了。 满室的湿气将姜沐璃眼睛染得比平时里更加水润,如麋鹿一般,稍稍婉转流盼,便使人一眼看出她在腹诽什么。 谢缚辞见她只敢心里头抱怨,却没胆表露出来,只能乖巧伺候他穿衣,心里瞬间畅快不止,就连白日里那股郁结好似也悄然散去。 他无声笑了一笑,低着头任由姜沐璃服侍他穿衣。 面前那人绵软白皙的耳垂悄然染上绯色,纤长的脖颈下是微微敞开的领口,似从中散发着她独有的淡淡清香。 看着,他眸色愈发幽暗深邃。 而全然不知的姜沐璃紧抿着唇,将那套雪白的寝衣缓缓套到谢缚辞身上,眼神尽量不落在他的胸膛处。 所幸殿下早已换好绸裤,省得她还要蹲下来给他套上去。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有多绮靡又滑稽…… “如何,伺候孤穿衣和伺候二皇子,可有什么不同?” 姜沐璃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忽听头顶传来淡淡的问声。 “什么?” 对上谢缚辞漆黑无波动的眸,姜沐璃心里一跳,立刻便明白了他问的是何意。 传言太子与二皇子不和,她今日做的那番举动,落在太子眼里完全有背主之嫌,太子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都极有可能。 可她不过就是听潘公公的吩咐给殿下送御寒披风,又并非她主动生事,最后殿下却尽数怪到她身上…… 姜沐璃顿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泪水瞬间在眼眶打转,嗓音绵软低哑:“自然是伺候殿下是最好的。对于二皇子,阿璃也并非乐意,可那是皇子,阿璃一小小婢女,又岂能违抗皇子的命令?” 谢缚辞蹙眉,不悦道:“委屈什么,孤有说怪你?” 姜沐璃诧异地缓缓扬起了脸,不解问:“那么,殿下是……” “孤是给你个教训,你是孤指定留下的侍妾,那便是孤的人,岂能容他人随意指使?” 殿下这是何意?是让她今后若是再遇到此类情况,便搬出他的名号? 他的人?可……她清清楚楚明白,留在东宫的这半个月,殿下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还是说,他其实是记得她的? 这个念头稍稍浮起,便被姜沐璃按压了下去,且不说殿下的确不记得,但即使记得又如何?他是太子,那夜于他来讲不过是意外的露水之缘罢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姜沐璃眼里方才浮起了希冀,却极快消失殆尽,恍惚间,那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忍不住蹙眉:“怎么,你还有异议?” 姜沐璃垂脸,飞快地敛好失落的情绪,又抬起头,眉眼带笑,摇了摇头:“殿下说的,阿璃都记在心里了。” “记什么了?”他慵懒地问。 姜沐璃红着脸,软声道:“倘若下回,再遇见这种情况,我就……就说自己是殿下的人……” 她眸光氤氲,娇若春桃,明艳不可方物,便是清清浅浅的笑容,亦能无声无息地撩拨人心。 谢缚辞眉心不知觉拧成一团疙瘩,不由心道,果真是个擅蛊惑人的妖精,这便也难怪谢济冬那等万花丛中过的人,也会因她迈不动步子。 他暗嗤一声,在姜沐璃笑容更盛之前,抬手轻点她洁白的额头,薄唇轻启:“出去,给孤暖榻。” 姜沐璃被点地脑袋往后一仰,红脸软声,道:“是。” 她小步往浴房外走去,却一眼扫过谢缚辞今日身着的玄色华服的袖口又沾了几处明显的血迹。 她登时便浑身僵硬,脚步顿住,倏听身后传来轻飘飘的解释:“孤今日心情不大好,便去昭狱关怀了一些犯人。” 姜沐璃头也没回,乖顺地接话:“阿璃这便去暖榻。” 警告,定是警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倘若她再敢惹他不悦,下回他衣袖上的血迹便是出自她身上了。 姜沐璃满脸的通红几乎刹那间褪去血色,一片煞白,手脚亦发软地出了浴房。 ** 次日,太子去上了早朝,而潘胜私下也经吴毓教训,没再撺掇姜沐璃去太子跟前送温暖。 太子临走前吩咐姜沐璃白日留在延元殿,待他回东宫后会检查,却也没说这是何意。 正在打盹之时,一名宫女进殿,恭敬地唤醒姜沐璃,“阿璃姑娘,阿璃姑娘?” 姜沐璃睡眼惺惺醒来,侧首问:“有何事吗?” 那宫女一脸为难,眼神暗暗为姜沐璃指了指方向,她顺着望过去,便见到一张铁青板正的面容正紧紧盯着她。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节 姜沐璃忙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礼:“见过何嬷嬷。” 何嬷嬷皱着眉头,眯眼打量依头顺脑站在她面前的人。 但见姑娘一身鹅黄银纹绣百蝶襦裙,乌发披散,金簪轻挽,冷风透过窗棂吹拂,曳动裙裾,更衬得她纤腰不盈一握,身姿倩丽婀娜。 一张莹白脸庞,面似含春,眸光潋滟,眼尾勾人,看人时隐隐含情卖弄风姿,当真一副专门引诱男人的侍妾模样。 尤其这身华丽的服饰,在这所有宫女皆要规矩板正的东宫,实乃格格不入。 何嬷嬷光是一瞧,便知这女子的所有,俱是太子惯着的。 这也难怪潘胜那个人精会这样捧着这么个侍妾。 “起身吧,姑娘是殿下跟前的红人,老奴受不起姑娘这个礼。” 何嬷嬷语气平常,但姜沐璃还是听出了她的刻意针对。 所幸昨晚太子就寝前,潘胜拉她出去给她提醒了一番。 何嬷嬷原是先皇后的奶嬷嬷,现在更是东宫的掌事嬷嬷,当年太子自请去西北,东宫一切事物皆靠嬷嬷打理,相较起来算是比吴总管的派头还大。 这初次见面,何嬷嬷便这样含枪夹棍,显然是来找她麻烦…… “嬷嬷说笑了,阿璃不敢。” 何嬷嬷笑了一声,踱步在姜沐璃周身转了一圈,许久,眸中精光一闪,诧异地问:“殿下可召姑娘侍寝过了?” 作者有话说: 要阿璃暖榻不是太子怕冷,是因为阿璃身上香香 第6章 求见 何嬷嬷笑了一声,踱步在姜沐璃周身转了一圈,许久,眸中精光一闪,诧异地问:“殿下可召姑娘侍寝过了?” 姜沐璃下意识摇头,接话道:“未曾。” 心下又不禁腹诽,她不信何嬷嬷回东宫不会去查,太子若是召她侍寝,又怎会没有记载? 好端端地为何要问如此尴尬的问题…… 姜沐璃这话一出,登时感觉停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灼人,她顺着望过去,便见何嬷嬷震惊的神色渐渐转换为嫌恶。 几乎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姜沐璃心里一跳,嗫嚅小声地问:“怎么了?嬷嬷。” 何嬷嬷立刻黑着一张脸,心里沉了又沉,来回踱步,始终不回答姜沐璃的话。 姜沐璃忽然惶惶不安。 正当她思忖着自己哪句话说错时,延元殿外的小太监来报:“嬷嬷,惠和小郡主来了。” 何嬷嬷冷厉地暼了姜沐璃一眼,便往外走去,边道:“还不将小郡主请到前殿去?” 小太监答话:“奴婢也想啊,但小郡主刚到东宫,就溜地没影了……” “什么意思?” “就是小郡主在东宫失踪了……嬷嬷,奴婢们已经分头去找,但实在没见着小郡主的影子啊。” 何嬷嬷脸色极其难看,大步走出殿,训斥着:“都是干什么吃的?小郡主若是在东宫出了什么意外,你们都别想要脑袋了!” 等何嬷嬷离开了延元殿,姜沐璃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下来。 不多时,延元殿所有值守的小太监小宫女纷纷被叫走,东宫瞬间热闹非凡,宫人喊“小郡主”的声音此起彼伏。 姜沐璃紧张地拍了拍还在砰砰乱撞的心口,不由感谢这个突然到访的小郡主。 方才何嬷嬷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着实可怖。 ** 今日没有落雪,却依旧寒风凛凛。 太子上朝后,姜沐璃便半拢窗户通风,寒风骤起,吹打雕花窗,她忽觉寒凉,正欲起身,便听到一声弱弱小小地喷嚏声。 声音软糯,若非殿内清净,绝无人察觉。 姜沐璃抬脚,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朝紫檀嵌玉描金落地屏方向行去。 随着走近,“啊啾~”声愈发清晰。 离窗口极近的黄花梨雕云纹柜后的最深角落处,隐约可见粉霞金织滚边的毛绒裙裾,再往里去,入目便是娇小圆润的奶团子。 姜沐璃放轻呼吸,从一旁的软榻上拿起一条兔毛毛毯,轻柔地盖在小奶团子身上。 奶团子蓦然仰首,笑盈盈的眉眼撞入姜沐璃的眸中,“漂亮姐姐找到姣姣了,姣姣认输!” 她嗓音清亮,圆润小巧的鼻尖泛红,全身毛绒绒,白白糯糯地似一颗雪色汤圆。 “小郡主?”姜沐璃笑着问。 “漂亮姐姐认得姣姣?” 姜沐璃蹲了下来,歪头看她,笑眯眯嗯了一声:“让姐姐猜猜,小郡主是从窗户里爬进来的,对不对?” 崔姣姣似乎蹲得腿麻,索性瘫坐下来,嘟唇抱怨:“这都让姐姐知道了,可是表哥这东宫里的下人,一盏茶了都没找到本郡主!” 姜沐璃站起身,双手扶起崔姣姣:“小郡主可不能坐在地上,当心着凉。” 崔姣姣好奇睨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索性任由姜沐璃恭敬地扶她坐到榻上。 “漂亮姐姐是表哥什么人?姣姣方才瞧见何婆婆龇牙咧嘴瞪你呢!” 姜沐璃神色尴尬一瞬,立在一旁回道:“奴婢是东宫里的宫女……” “不信!宫女才没有姐姐这样漂亮的!”崔姣姣从榻上蹦了下来,小短腿在姜沐璃周边跑了一圈,忽然明白了什么,伸着圆短的手指“喔——”了一声。 姜沐璃连忙探手到腰间摸出一颗饴糖塞到崔姣姣口中,“小郡主吃糖。” 崔姣姣瞬间口水泛滥,将那颗糖卷入口中,甜滋滋地眯了眯葡萄眼。 片刻后,她笑着抱住姜沐璃的纤腰:“姐姐还有吗?姣姣喜欢吃这个糖!” 姜沐璃随身带的饴糖是她弟弟姜沐臻最爱吃的,每当阿臻不愿喝药,她都会拿这个糖去哄他。 看着面前这个幼弟弟几岁的小郡主,姜沐璃温柔地笑了笑:“小郡主还年幼,糖可不能贪吃喔。” 崔姣姣扫兴地瘪了瘪唇,“阿娘也总是对姣姣说这种话,所以姣姣都不爱跟她玩了。” 崔姣姣口中的阿娘便是当今陛下的幼妹淑贞公主,淑贞公主在建宏十三年嫁给了崔老将军的嫡幼子崔律。 二人成婚四年后,崔律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淑贞公主彼时怀胎三月有余,悲痛欲绝中产下崔姣姣。 崔小将军为国捐躯,实乃忠烈之士,陛下怜惜幼妹年轻丧夫,外甥女失去生父,便风光册封崔姣姣惠和郡主的封号,并将母女二人接在宫中长久居住。 姜沐璃嫣然浅笑,摸了摸崔姣姣的脑袋:“公主这是心疼小郡主,奴婢也有个弟弟同小郡主一般大,他也极其嗜甜,但小郡主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吗?” “怎样了?” “他现在长了一口的烂牙,说话都还漏风呢。” 姜沐璃面上笑吟吟,心里却不停默念,如今也只能先对不住阿臻了,这小郡主可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只能出卖他先。 崔姣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后捂唇大喊:“姣姣才不要成说话漏风的小傻瓜!” 何嬷嬷冷着脸入了延元殿,便听到幼童的笑声,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下,大步跑上前:“小郡主在这呢?奴婢们方才实在找不着您,便去通知了公主,公主现在正要往东宫赶过来呢!” 崔姣姣一听母亲来了,吓得笑容连忙收起,拔腿就往殿外冲,旋即停住,转身对姜沐璃道:“姐姐今日讲的笑话,本郡主很是喜欢。” 语落,也不管姜沐璃什么反应,小碎步跑了出去,何嬷嬷闻言怔住,皱眉瞪了姜沐璃一眼后也跟了出去。 姜沐璃耸了耸肩,也顿觉失力坐了下来。 ** 何嬷嬷送走了小郡主后,回了延元殿口头警告了姜沐璃一番,其余的并没有多说,只让她自己安分点,莫要生事。 姜沐璃才缓下没多久,便有一个小太监进殿给她递了一封信笺。 信是昌陵侯世子苏烈传来,起先言语较为温和,问她在东宫住的如何,最后看似说会帮她照顾好姜沐臻,话语中却隐隐含着警告,甚至提了姜沐臻性命一事。 姜沐璃脸色凝重,将信笺扔进珐琅铜色灯笼中焚烧成灰烬。 表哥为何就那样担心她跟太子有任何接触,且对于将她送给陛下那般急切,甚至不惜拿阿臻威胁她? 当初表哥千里迢迢来了江州,执意要将她接来长安,她本是不愿,可当时表哥允诺过,若是到了长安,便会请太医为阿臻诊病。 可到了长安几个月,表哥总是一拖再拖,随便敷衍地给阿臻找一些医术平平的民间大夫,好似就为了拿阿臻作为筹码来威胁她。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浓烈,无论如何,阿臻绝不可在再留在昌陵侯府了。 潘胜一进殿,便见姜沐璃脸色阴沉,好似有苦难言。 “阿璃,何嬷嬷那厢喊你过去呢。” 姜沐璃抽回沉重的思绪,笑着问:“嬷嬷有说是何事吗?” 潘胜可惜地摇了摇头,但又见姜沐璃紧张的神色,便还是忍不住透露:“若是我猜的没错,应当是教你一些宫廷内的礼仪。” 何嬷嬷从前是先皇后跟前的管事嬷嬷,清河崔氏的侍婢出身,接受过大家士族与宫廷的文化,她所精通的后宅管理之术,自是一般的宫人都比不上的。 姜沐璃苦哈哈着一张脸,即使再不情不愿,也只能应从。 未曾想,何嬷嬷严厉到如此地步,这次的宫廷礼仪,对姜沐璃一对一严厉教导,等放她回去休息时已接近亥时。 从白天到夜里,何嬷嬷没有对她放松过一息,好似是有意不让她在太子跟前露面,等夜深了不得已才放她回去。 姜沐璃回了延元殿,见吴毓和潘胜以及其他小太监小宫女都在殿外侯着,四周气氛似乎也极其地诡异。 潘胜眼角余光看见姜沐璃,冲她使了使眼色。 姜沐璃提裙靠近,正要入殿,却被吴毓一把拉住,冷声道:“阿璃姑娘且先在殿外等着吧,殿下今日不传你伺候。” “为何?”她诧异。 这半个月,殿下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多么亲近,但实则并不排斥她,只要殿下回了东宫,她都会被传进去。 吴毓作为东宫的太监总管,更是太子的贴身内侍,比起潘胜等人,自是清楚太子更多事情。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节 有些话他不便多言,只能面无表情道:“奴婢不必同姑娘解释,你只用明白,这是殿下的命令即可。” 姜沐璃急得心里打转。 白日里收到苏烈的那封信,她便极其担心弟弟在侯府受了欺负,她本身想好了,等殿下回来,哭着跪着也要求个恩典明日出宫一趟。 可如今殿下态度这般冷硬,连一面都不让她见,明日早起上朝不方便,她岂不是又大半日见不到太子的人。 弟弟安危不明,她心难安。 “吴总管,那我何时能见殿下?” 吴毓摇了摇头,“今夜恐怕都不行,明日吧,明日就没问题了。” 明日,明日她就不行了。 姜沐璃眼眶泛红,攥住吴毓的衣袖,嗓音沙哑地恳求:“吴总管,我求求您进去替阿璃传一句话,就说阿璃现在就想见殿下……” 吴毓面色惊愕,这半个月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姜沐璃要流泪的样子,可他的确很是为难,道:“并非奴婢不想帮你,只是因着奴婢也不能入殿呀。” 姜沐璃只觉得他在故意为难她。 何嬷嬷今日亦是,非拉着她学了一整日的礼仪不放她回延元殿,恐怕也是不愿她今日见殿下。 可分明今早殿下出东宫时还极其正常,怎会一回来,便谁也不见了…… 姜沐璃暂时无法管那么多,她无法承受弟弟多住在侯府一天的危害。 顷刻间,她紧了紧拳,一把推开吴毓,拍了拍殿门,哽咽喊道:“殿下,殿下,阿璃求见——” 吴毓被推得撞到潘胜怀里,哎哟几声二人站稳,一齐跑上前拽住姜沐璃:“阿璃姑娘,您可别闹了,殿下今夜不见你。” 姜沐璃扒着殿门不愿离开,口中还在颤着声喊殿下,吴毓额头冷汗涔涔怒骂呆立一旁的宫人,“都愣着干什么,上来将她拉开啊!” 正在吵闹间,倏听殿内传来一声低哑且冶丽沉缓的嗓音。 “放她进。” 第7章 啃咬 姜沐璃踏入殿后,吴毓便匆匆忙忙将殿门紧闭,似生怕有外人看到里面的状况。 殿内幽香浮动,只点燃一盏宫灯,烛火微弱,映得偌大的寝殿昏昏沉沉,阴森诡异。 姜沐璃攥紧裙裾,慢慢挪了几步,却并未在殿内看见谢缚辞的身影。 “殿下?”她轻声唤道。 良久,未等到回应。 整间寝殿寂静到只闻冷风吹打窗棂的簌簌轻响。 姜沐璃越往里走近,幽深更甚,伸手不见五指。 她凭着记忆摸索到落地屏风后,挪移了几步,脚尖抵上描金黑漆床榻。 殿内黑暗,瞧不清榻上是否有人。 姜沐璃便想去点燃烛火,转身之时蓦然感觉手腕被一圈滚.烫覆住,全身不受控制地往榻上倾倒。 殿外侯着一排排宫人,众人忽听殿内传来一阵女声的惊声尖叫,俱是一慌,面面相觑。 潘胜心里一跳,慌乱地问:“干爹,那是阿璃姑娘的声音吗?” 吴毓冷着脸回:“问的什么废话,方才就她进去了。” “这……这,她这是怎么了?” 吴毓担心一会儿里头要闹出更大动静,站出来赶人:“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今夜不需要伺候了。” 一群宫人在吴毓多番催赶下匆匆离去。 最终延元殿外只剩下他与潘胜二人。 看着这个他新认的干儿子,吴毓摇了摇头,将他拉近,小声道:“在太子殿下跟前做事,休要多问,要多观察,多做事,不知道的莫要乱说。” 潘胜怔大了嘴,脑瓜子一转,便知干爹这是在给他传授经历,忙乖巧聆听谨记。 ** 姜沐璃倒在一具滚.烫的身体上,登时心跳如雷,挣扎着就要起身。 谁知,腰上被一双如铁棍般的手臂牢牢掐住,疼得她黛眉紧蹙。 “殿下?是殿下吗?” 姜沐璃被按了回去,周身似被火笼缠绕一般,如何都挣脱不开。 “殿下,您是病了吗?快先放我下来,我这就去给您找太医。” 即使看不清面容,可那熟悉的冷梅香气她如何也忘不掉,榻上这人分明是太子殿下。 可是殿下实在不正常,他的身体滚烫到像火炉一般,再多触碰,她都觉得自己能被灼伤。 “乖阿璃,让孤抱一抱你好么?” 他嗓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如玉,现下低哑魅惑地不像话,仿佛有个隐形的钩子,轻而易举勾地人心头颤动。 姜沐璃的小脸嗖地一下布满红霞,难以置信道:“殿下在说什么?” 殿下何时变得如此肉麻了…… “你的身子冰冰凉凉,孤很是喜欢。” 谢缚辞一双漆黑的眸,幽光跃动,在姜沐璃全身逡巡。 似不够一般,发烫的掌心从后腰往下挪动,触碰到柔软,贴了上去。 姜沐璃瞬间感觉脑子嗡嗡响,怔了无法动弹,直到那双大掌又碰到更加难言的位置,她颤身挣扎起来。 “殿下放开我,我去给你找太医!” 谢缚辞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喑哑却透着几分愉悦。 在姜沐璃震惊的面容下,他撩袍站起身,右臂勾上她柔韧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揽在腰侧便往浴房走去。 谢缚辞自幼从军,在战场多番冲锋陷阵,外型虽说俊逸清朗,似温雅翩翩公子,实则体能强健雄壮,任姜沐璃如何挣扎,他亦纹丝不动。 “扑通”一声,浴池水花四溅。 姜沐璃从凉透了的浴池中慌乱站稳,发髻上的缠枝金钗也因混乱沉入了池底。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踏入浴池,唇角始终衔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朝她走近。 “阿璃冷吗?” 姜沐璃打了个哆嗦。 如今正是冬日里最寒冷的时节,浴池的水又冰又凉,是个正常人都会冷到打颤。 “殿下,您……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今夜如此反常,仿佛变了个人。 谢缚辞睨着她,一双墨玉般沉浸的眸此时如星辰明亮。 他摇了摇头,面含笑意一步一步将姜沐璃逼至池壁靠着,挺拔的腰身微微弯曲,贴在她的颈边,缠绵呢喃:“乖阿璃,抱着孤便不冷了。” 姜沐璃的掌心抵在他胸膛前,清晰感受到滚烫的体温。 紧接,她怔了怔。 为何会如此?殿下身上的温度即使泡了冷水,依旧烫如火炉。 慌乱间,忽感脖颈处传来灼烫的气息。 不过顷刻,便感觉湿润贴了上来,发狠的啃弄。 姜沐璃瞬间被逼出了泪水,红唇微颤,哑着声喊道:“殿下?殿下当初答应过我,不会碰我的……” 那会儿刚进东宫,她被谢缚辞指定留下。 夜里本以为太子要传她侍寝,她怕得厉害,本想道出真相,她并非是专供人玩乐的侍妾,却听太子说不会强迫她这件事。 可现在他又在对她做什么? 豆大的泪水滑落至浴池,谢缚辞缓缓从她颈侧仰首,眼里分明攒了火星子,却还温柔安抚她:“哭什么,孤就咬一口你的血。” 姜沐璃脖子疼得厉害,哭得抽抽搭搭:“殿下是在说笑吗?” 谢缚辞呼吸微喘,似从开始便一直在忍耐什么,他紧绷脸,贴着她往前抵了一寸。 似乎池内的凉水都因谢缚辞的体温转化成热水,姜沐璃都感觉自己周身火热一片。 二人衣衫湿透,黏在身上,紧紧相贴,难舍难分,近到她能清晰感受到谢缚辞身体的变化。 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那代表什么。 可殿下今夜所有的反常,俱令她无法招架。 他温柔且有耐心,完全就像另一个人。 姜沐璃脑子昏沉沉,哭过后蓦然想起她进殿的目的,红着眼眶抽泣一声:“殿下,若,若是想咬我的血,也不是不可以。” “嗯?”谢缚辞目光灼热,嗓音沙哑。 姜沐璃避开面前烫人的视线,不敢看他,小声道:“阿璃明日想要出宫一趟,望殿下恩准……” 很快,便听谢缚辞笑道:“这有何难,出去便是。” 他回答的过快,一息都未曾犹豫。 姜沐璃惊喜地扬起笑脸,按上他手臂问:“当真?殿下没有诓我?” 谢缚辞掐了一把她绵软的脸颊,“当真,孤向来说一不二。” 事态进展并无姜沐璃事先想得那般艰难,她眼眸灵动一转,拉着谢缚辞就道:“不行,若是殿下明日醒来不记得这档事呢?殿下必须留下证据。” 证据? 谢缚辞眼神晦暗,扫了一眼她白皙纤柔的柔荑,右手揽上她的腰肢,低沉地诱哄:“那自然行,但首先你要帮孤。” 姜沐璃默了片刻,红着脸闭眼,将手腕伸至谢缚辞面前,“殿下咬我手臂成吗?脖子那明日还要见人……”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节 谢缚辞轻柔一笑,一把将她的双手箍住往浴池内下压,旋即薄唇贴上她的肩侧。 姜沐璃浑身颤抖,泪水又涌了出来。 很快便感觉到酥酥麻麻的咬噬感席卷全身。 流氓—— ** 直到更深夜静时分,天色如泼墨,夜间寒风呼啸。 姜沐璃衣衫凌乱,浑身发软伏在谢缚辞身上,昳丽的脸庞透着难以言喻的绯色,脖颈,肩侧,锁骨及皓腕,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痕。 谢缚辞滚烫的体温渐渐正常。 他重重喘.息,许久才平息了体内的燥意,眸色复杂看着伏在他身上的女子。 直到看到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齿痕,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懊悔与郁恨。 这两年,每当毒发他都会将自己锁在殿内,从不接触任何人。 唯独这回,当听到那一声声娇声哭喊,方抑制不住,冲破了体内一团团炽热的火焰。 他下颌贴在姜沐璃单薄的肩上,冰冷粗粝的指腹若即若离地轻抚那道深深浅浅的齿痕。 幽静的黑眸缓缓浮起冷森的杀意。 掐死她,只要掐死她,这世间便再也无人见过他毒发的模样。 “殿,殿下…答应阿璃…了……”怀里的人嗓音嘶哑,呼吸轻缓,断断续续发声。 那双软若无骨的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谢缚辞怔了须臾。 视线静默地落在伏在他胸膛上,被挤压出了半边的红润香腮。 沉睡中的姑娘红唇动了动,毫无意识地贴在他裸.露的胸肌处。 他喉间上下滚动,掌心亦不禁放松。 罢了。暂且先饶她一命。 ** 辰时末刻,窗外天光明亮,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入延元殿。 姜沐璃苏醒时,腰身酸痛难忍。 殿内无一个宫人值守,姜沐璃坐起身掀开衣服,待看到一道道痕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昨晚的记忆亦如泉水而涌。 殿下失了理智,在她身上来回啃咬,起先发狠急切,到最后温柔缓慢又磨人。 姜沐璃红着脸细细检查了一番,所幸不算重伤……可那些私密的位置,仍旧让她不知如何面对殿下。 “阿璃姑娘,你可算醒了。”潘胜入殿,透过屏风见到床榻上坐起身的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沐璃匆忙穿好裙衫,扯了一件薄毯将全身覆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急着问:“现在什么时辰了,殿下呢?” “殿下天未亮便出了东宫,现下都辰时末了,何嬷嬷那边见你还没去学习礼仪,黑着脸来问了几回呢!” 辰时了?她怎会睡了这么久? 潘胜见她脸色不好,猜想是她害怕何嬷嬷教训,便安慰道:“你别担心,殿下临出门前,吩咐过无需喊醒您,即便何嬷嬷来了,咱也不怕。” 姜沐璃心里咯噔一跳,这怎么行? 昨夜她牺牲那般大,好不容易求了个恩典出宫,殿下这是想赖账不成? 姜沐璃急忙系着腰间系带,忽感觉摸到一块坚硬的木牌。 潘胜眼尖,一下认出是什么,惊喜道:“这不是殿下的出行宫牌吗?” 作者有话说: 阿璃:呜,臭流氓! 第8章 出宫 清晨,寒雾蒙蒙,冷风吹拂,屋檐积雪汩汩向下流淌。 崔萱身披雪色兔毛披风,腰腹间捧着一鼎小巧精致的雕花手炉,身后跟着一众婢女。 风吹起她泼墨般的发丝,展露面容,实乃花颜月貌,窈窕无双。 婢女芳丹撑起玉骨油纸伞为她遮挡风寒,见崔萱从出了院子后,漫步到府内的碧云湖畔,便立在此处,一言不发。 “姑娘,您在看什么呢?” 崔萱轻轻启唇:“兄长说,今日会邀三殿下来府,我在等。” 芳丹面色踌躇,见她再这样吹风下去,身子骨恐怕会受不住,便道:“姑娘,奴婢派人守着,您先回去休息,若是人来了,奴婢再唤您出来。” 崔萱摇了摇头,不满瞪她:“你休要糊弄我,再这样管本小姐的事,当心我让母亲将你赶出崔府!” 芳丹脸色煞白,心知她并非说笑,连连求饶。 崔萱扬起下巴冷哼一声。 不多时,府内管事行至她身后停下,道:“姑娘,宫里来人传消息,皇后娘娘此时召您进宫呢。” 崔萱叹了叹气,看来今日是又等不到了。 转身回道:“我这便去。” 崔府值守的下人才目送了崔萱的马车离开,迎面便见两名身形颀长高大的男子阔步朝里走来。 “小的见过太子殿下,大公子。” 下人恭敬地低头,不敢窥视太子的容姿,便听上方传来舒爽的男声:“闵神医到了吗?” “回大公子,闵神医早已侯在书房。” 崔峦颔首。 谢缚辞轻车熟路地朝崔峦的静春院的方向行去,崔峦大步跟上,喊道:“你慢些,等等我。” ** 静春院,书房。 闵神医凝神诊脉了片刻,收手回道:“殿下.体内余毒未清,症状亦与以往无异。” 谢缚辞黑眸微眯:“怎会无异?闵神医可再好生诊断,孤体内的蛊毒已存留两年有余,每隔两个月便会毒发一次。以往孤都可凭意志力忍耐下来,这次……” 说到此处,他微顿。 昨夜那小呆子滑嫩肌肤的触感,娇滴滴的颤音,诱人的缕缕幽香似还缠绕于他的心尖。 他神色一怔,转而陌生的燥意从体内涌出,眸光波动,执起一旁的热茶便一饮而尽。 “这次怎么了?”崔峦隐约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敏锐追问。 今日大清早散朝后,太子殿下便冷着脸要他将闵神医喊来,他算着日子便猜到是毒发了,但实则除了头几次之外,再后来每次毒发,殿下并未当一回事。 这样急切喊闵神医诊断,倒叫他诧异。 闵神医捋须笑道:“殿下昨日可是放任了自己?” 谢缚辞心下早已烦躁不耐,饮茶平息后,脸色也变得阴沉如水:“罢了。神医先前曾说,孤体内毒素最多存留五年,现下可有其他办法,尽快清除?” 闵神医皱眉细细说。 良久,珠帘淙淙声响,送走了闵神医后,崔峦又返了回来,见谢缚辞还维持着那冷肃的面容。 不由叹道:“瑾澜,沉住气,昌陵侯那混账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报应?你也信这个?”谢缚辞嗤笑:“老头子在的一日,昌陵侯府便一直会有那老头护着。” 闻言,崔峦脸色微变:“瑾澜,慎言!” 谢缚辞站起身,玉带束腰,身姿凛然。 他哂笑,看向崔峦的眼神幽深冷冽:“小舅舅殉身那日,我便想好了,即使拉那老头下位,我也会让昌陵侯府上下尽数陪葬,死无全尸。” ** 姜沐璃拿着谢缚辞的宫牌,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皇宫,她前脚刚离开东宫,香岚后脚便去找了何嬷嬷。 “嬷嬷,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若是不信,您大可随便找个延元殿的宫人询问。昨夜阿璃不顾吴总管等人的阻拦,执意要入殿勾引殿下,有人还瞧见,她一整夜都未出殿。” 香岚甚至担心词不达意,还比手画脚了几番,又接着道:“奴婢今日早起入殿伺候,亲眼瞧见阿璃躺在殿下的榻上,殿下在书案后披衣小憩呢。” 小小侍妾,妄图勾引太子,还霸道蛮横地将太子赶下床榻,害得太子坐了一夜的冷板凳,当真是胆大包天! 何嬷嬷铁青着脸,厉声训斥:“闭嘴!何须你多言?老身自有判断!” 香岚悻悻收敛,觑了一眼何嬷嬷的神情,不敢多言。 心里却不由庆幸,何嬷嬷回来后,总算有人收拾那小狐媚子了! 姜沐璃还不知香岚已经将她昨晚的行为传满东宫,她雇了辆马车悄悄在兴华坊转角停下。 兴华坊位于朱雀大街东面,现下时辰巳时过半,街道行人熙来攘往,远处摊贩声此起彼伏。 姜沐璃身披碧青色刺绣大氅,将自己从脖颈到脚踝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粉白如玉的脸庞。 她仰首望了一眼天色,疾步走到街边去买了两串糖葫芦,招招手喊了个小男孩过来:“小朋友,你能帮帮姐姐去那敲三下后门,再唱一首儿歌吗?事情办成了,糖葫芦便给你。” 小男孩咧着笑容,明亮的眼睛盯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不住地点了点头。 一盏茶后,姜沐璃缩在角落看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急匆匆奔了过来。 随着人影的走近,姜沐璃眼眶湿润,一把将男孩揽入怀中,男孩哽咽问道:“姐姐,姐姐,是姐姐来接阿臻了吗?” 姜沐璃哑着声应道,又扫视了一圈,顿觉这处不方便说话,便牵着姜沐臻上了马车。 “阿臻有将东西带出来吗?”姜沐璃握紧身旁的那双小手,轻柔地问。 姜沐臻乖巧地笑,声音软糯糯:“阿臻记得姐姐出发前说的话,让我时刻将我们的户籍和盘缠都带在身上。”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节 从江州出发来长安之前,姜沐璃不大信任苏烈,但也不愿放过这个能来长安求医的机会,便私下跟姜沐臻说好,到了长安若是出了什么事,定要将他们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日日带在身上。 所幸姜沐臻因有疾病,苏烈不大亲近他,亦将他当无知孩童,从不防备。 姜沐臻献宝似的从怀里将东西抽了出来,“我睡觉都不曾放下来呢。” “阿臻乖……”姜沐璃眼里泛着泪花,揉了揉弟弟的乌发。 都怪她轻信外人,竟放任年幼的弟弟在昌陵侯府这等地方独留了半个月。 姜沐臻抬起小手为她擦着泪水,笑着安慰道:“姐姐不哭,我没有受委屈,只是我一直很担心着姐姐,日日都在后门等着,今日总算等到了和姐姐对好的暗号啦!” 姜沐璃低哑地嗯了一声,很快敛好情绪,轻轻说:“阿臻,今后我们不回侯府了。” “那我们去哪儿呀?是要回江州吗?” 姜沐璃抿唇笑了笑:“江州是定要回的,但是我们来长安的目标还没完成呢。” 姜沐臻耷拉起小脑袋,喔了一声。 马车缓缓行驶到锦绣街的喜鹊巷,姜沐璃牵着弟弟下车,往深巷内行去。 顺着门牌号,姜沐璃在一栋宅子前停下,深深呼吸,定了定心神,敲了大门。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响亮的妇人嗓音,妇人拉开房门,忽见一名琼姿花貌的少女和粉雕玉琢的男孩立在门前。 妇人怔楞了半晌,直到男孩喊了一声:“小玲姐!” 少女嫣然含笑,轻语:“玲姐姐,许久未见了。” 金玲怔大了嘴巴,眼眶瞬间泛红,大喊一声:“邵朗你快来!” 屋内传来男人醇厚的嗓音,随着走近,见到门口的人,惊喜地唤道:“阿璃,小臻?你们咋来了?!快快快,快进屋,外头风大!” 屋内陈设简单,房子不大不小,胜在温馨,窗明几净。 姜沐璃牵着弟弟,将如何找到此地的原由说了出来。 前几日彩灯同她讲过,邵朗大哥来到长安后住在了喜鹊巷,她本正愁着暂时将弟弟安置在哪儿,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此。 “邵朗哥哥,玲姐姐,阿璃这番只能先将阿臻寄养在哥哥姐姐这处,待我那边的事处理好了,我便来接他。至于每日的费用,你们该收多少就收多少。” 邵朗肃着刚硬的面容,严厉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何必如此见外?小臻爱住多久便住多久!” 金玲牵着姜沐璃,两年未见,也不觉得见外,安抚道:“就是,你还跟我们客气什么?来长安了,就该互相照应。” 姜沐璃心生感动,含泪点头。 几人交谈了一番,又留在邵宅用了午饭,见时辰不算早了,姜沐璃便只能提出告辞。 邵朗斟酌了许久,还是问了一句:“你来长安,可有找过那小子?” 姜沐璃面色窘迫一闪而过,笑道:“未曾,只听彩灯提起邵朗哥哥在宫里当禁卫军。” 邵朗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讲了一些他现在的差事。 一旁的金玲听不下去,打断道:“阿璃,甭听他瞎吹牛,他前阵子因得罪了某个大臣,被他们统领革职了在家禁足,还不知何时能上任呢!” 邵朗黝黑的脸庞羞赧地泛红,低咳了几声,正色道:“那小子在太医院当差,具体是啥职位,哥也不大清楚,总之就那文绉绉一套,又不爱落家,整日抱着他的草药过日子呢。” 姜沐璃含笑点了点头,一旁的姜沐臻惊喜地道:“我都好久未见过景哥哥了!” 邵朗弯腰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道:“那我就跟那小子传句话,就说是小臻来了。” 姜沐臻乐滋滋地拍了拍手。 临走前,邵朗又同姜沐璃说,若是有什么事,让她去找邵景帮忙。 她只能暂且应下。 却并没有麻烦邵景的打算。 门口,姜沐臻瘪着小嘴,依依不舍拉着姐姐的大氅:“姐姐答应我了,一定会来接我的。” 姜沐璃蹲下来抱了抱他,柔声安抚:“姐姐永远不会抛下阿臻。” 姜沐臻抽噎了一声,又从怀里拽出一个油纸包,他白皙瘦小的手掌翻开油纸包,很快露出一颗还未化掉的糖葫芦。 “前几日是姐姐的生辰,阿臻便悄悄去买了一串糖葫芦,但姐姐几日没回,阿臻实在嘴馋,便偷吃了几颗……”说到最后,他声音愈发细弱,似也觉得不好意思。 姜沐璃噗嗤一笑,拿起那颗糖葫芦就送入口中,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姐姐吃到了,阿臻快些进去,外头天凉,别送了。” 小家伙软软地应了一声,便乖巧进屋,姜沐璃目送他进去,赶忙上了先前雇的马车,返回了皇宫。 她刚踏入东宫,便见何嬷嬷板着一张脸,沉步走近,冷声道:“阿璃姑娘,皇后娘娘那边有请。” 第9章 惩治 掌灯时分,天际瞬息之间遍染黑幕,凤仪宫檐下的六角宫灯在寒风中凛冽飘摇。 身着冬装宫服的宫人躬身送走了崔萱。 两名宫女在前头手提宫灯,毕恭毕敬道:“崔姑娘,当心脚下。” 崔萱淡淡颔首,抬眼扫了一圈这凤仪宫。 今日姑母宣她进宫,又拉着她留了大半日,白天入宫,现下回去都入夜了。 正出了凤仪宫,便见何嬷嬷携带一名少女,朝宫殿行来。 何嬷嬷看见崔萱,面上立即扬起笑意,行礼道:“老奴见过姑娘。” 姜沐璃低垂着脑袋,也随着何嬷嬷对崔萱行了个礼。 崔萱视线落在姜沐璃身上,疑惑问:“何嬷嬷,这位姑娘是?” 瞧身上的穿着,倒也不像宫女。 再多看一眼,她眼里渐渐浮起一抹惊艳。 好一张出尘绝艳的容颜。 何嬷嬷思忖了须臾,便猜测皇后定是什么都没同崔萱提起,回道:“一个从民间寻来的侍妾,不值得姑娘高看。” 侍妾呀?那便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崔萱暗暗可惜。 “行了,嬷嬷快些进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何嬷嬷躬身道:“姑娘慢走。” 待崔萱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何嬷嬷睨了一眼乖顺立在一旁的姜沐璃。 “瞧见了?那才是高门权贵娇养出来的千金。” 姜沐璃垂眸,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 莫名其妙。 何嬷嬷自打奔丧回来,就时常找机会针对她,她实在不懂究竟是哪里惹着何嬷嬷了。 今儿还特地在东宫门口蹲着将她提到凤仪宫来。 凤仪宫是哪儿?当今皇后的寝宫! 皇后是谁?一国之母,太子的嫡母。 好端端的堂堂皇后娘娘却要见她?且这一路上无论她如何问,何嬷嬷都缄口不言。 到了凤仪宫门口,遇上个千金贵女,得着机会便又贬低她一番…… 这皇宫她是一日都不愿待下去了。 昨夜她怎么就被殿下惹得脑子昏昏沉沉,没有转过弯?当时就该趁火打劫,向殿下求一个出宫后永远不回的恩典! 何嬷嬷也不在意她的回答,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侍妾,心里头自然是卑微,在男人面前惯会卖弄,一遇上世家千金便抬不起头来。 “进去吧,娘娘正在等你。” ** 东宫延元殿,烛火声滋滋作响,浓厚的熏香缭绕。 吴毓刚送走了一些宾客,回到殿内。 谢缚辞蹙眉,似极其忍受不了这股香气,暼了一眼那鼎鎏金镂空炉,淡声吩咐:“把这香灭了。” 吴毓应道,上前浇灭了熏香炉。 紫漆雕山水纹书案前,太子的亲信侍卫邹卓继续询问:“殿下,出行名单就暂且这些了吗?” 谢缚辞目光落在书案的信笺上,默了片刻,拾起书写下两个字后,递给邹卓:“就这些吧。” 邹卓双手接过信笺,道:“那卑职便先下去安排前往江州的事宜了。” 谢缚辞颔首。 待殿内总算清净下来后,谢缚辞扫了一眼殿外,见月色皎洁,已然入夜。 可他回东宫已一个时辰了,也未见到那个本该上前伺候的人现身。 谢缚辞沉声道:“吴毓,去将阿璃喊来。” 吴毓眉心一跳,回道:“回禀殿下,阿璃姑娘还未回东宫。” “这是何意?”谢缚辞语气寒凉,显然不悦。 吴毓踌躇着,直感觉那道凌厉的目光良久落在他身上,急忙道:“白日里阿璃姑娘拿了殿下的宫牌离开东宫后,便没有回了。” 谢缚辞站起身,扯了扯衣袍,薄唇轻启:“你言下之意是她人跑了?” 吴毓额间冷汗涔涔,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潘胜匆忙入殿,在谢缚辞面前跪下,哭喊道:“殿下,您快去救救阿璃姑娘吧,阿璃姑娘一个时辰前回到东宫,就被何嬷嬷带到了凤仪宫,至今还未回。” 谢缚辞神色冰冷,目光转向吴毓。 吴毓登时有口难言,他哪里知道阿璃回了东宫被何嬷嬷带走了?等到天黑阿璃还未回,他便以为她是逃跑了。 “回殿下,昨夜阿璃姑娘执意闯入殿内之事,白日里已被散布东宫,想必皇后娘娘也已知晓……”吴毓惴惴不安答道。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节 谢缚辞阔步朝殿外走去,没有吩咐一人跟上。 吴毓猜想,必定是去凤仪宫。 他如何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妾,在殿下心里竟有这样重要的位置? 潘胜拍了拍心口,上前讨赏似的道:“怎样,干爹,儿子这番是否极有眼力见?” 吴毓伸指戳他脑门:“你小子还藏了一手?” 潘胜连忙摇头:“哪儿敢呀,我也不知阿璃被带去了凤仪宫,是一刻钟前,膳房的一个宫女急急忙忙跑来同我说的。” ** 凤仪宫,寝殿。 崔继后一袭盘金暗花华丽宫装端坐于书案后,凤眸微眯,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宣纸上,最终提笔一勾,满意地扬唇微笑。 一旁的丁嬷嬷赞叹道:“娘娘妙手丹青,这简单的山水,经了娘娘的巧手,便犹如仙境一般,美妙绝伦。” 崔继后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丁嬷嬷的奉承,问道:“如何?那丫头还是巨不承认吗?” 何嬷嬷回:“并未。老奴瞧着,是个倔性子。” “倔是吗?那本宫有一万种方式叫她服软。”崔继后唇角噙了一抹笑,继而吩咐:“既然手不老实,光打有什么用?砍了吧。” 何嬷嬷脸色微变:“娘娘,倘若殿下那边……”虽说她亦不喜这个阿璃,但若真要下毒手,她也实在无法狠下心来。 崔继后这十几年,已在后宫练就了铁石心肠,轻飘飘道:“偷盗太子殿下的宫牌,实乃死罪,即使陛下来了也没用。” 见皇后娘娘铁了心要惩治阿璃,何嬷嬷只能应道,旋即往殿外走去。 天色黑沉,夜里风大,吹得满院树影萧索。 殿外石阶下,姜沐璃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两名宫女各执板子侯在一侧。 姜沐璃纤弱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隐约可见她垂下的双手已红肿一片。 她脸色煞白,平日里红润的双唇此时也毫无血色,额间绒发布满冷汗,仿佛夜风再大一些,便能吹得她立即倒地。 何嬷嬷见此,叹了口气。 “阿璃姑娘,怪不得老奴了,实在是你太过惹眼了些,身份低微的女子拥有美貌,实乃双面刃。” 姜沐璃紧咬下唇,艰难地仰首看向面前的何嬷嬷,无声冷笑。 可笑。她又做错了什么? 皇后娘娘见都不见她一眼,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惩治她,任她如何解释,说宫牌是殿下给她的,绝非偷盗,亦无人相信,上来便对她用刑。 “嬷嬷究竟想说什么?阿璃不懂。” 何嬷嬷漠然道:“自然是你不该出现在东宫。” 更不该让殿下一次次为她破例。 语落,她抬手一挥,身后便走出一名太监,太监面色冷漠,手持刑具,沉步朝她走近。 姜沐璃登时神色大变,惊悚地朝后仰,拔腿就要往外跑。 何嬷嬷扫了一眼那两名宫女,宫女连忙抓住她。 倏地,黑夜中,飞快地响起一道冷寒的琅玉碰撞声,碧绿的幽光从何嬷嬷眼前掠过,凶狠地砸在她身后的太监膝上。 小太监右膝砸伤,惨叫一声,猛地倒地。 几名凤仪宫的宫女提着宫灯慌张上前,身后跟着身形高大挺拔,着暗紫华服的俊美男人。 男人行至姜沐璃身后停下,小腿抵住她的背脊,少女一动不动,他居高临下地蹙眉问:“死了?” 姜沐璃本身被那刑具吓得浑身发软,倒地时忽然靠到冰冷结实的小腿上。 纵然谢缚辞语气冷冽,说出的话亦十分难听,但竟使她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姜沐璃控制不住,泪水簌簌往下落,如抱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谢缚辞的小腿,哑着嗓音哭喊:“殿下——殿下——” 谢缚辞尝试挪动几番,但她抱得实在用力,如何都挣脱不开。 他冷着脸,目光扫了一眼她通红的掌心,道:“你若再使劲些,这双手就要废了。” 姜沐璃的泪戛然而止,泪眼朦胧看着自己红肿的手心。 她实在紧张,全然忘了自己的手方才受过狠厉的抽打,待反应过来,顿时痛感传入四肢百骸。 谢缚辞见她总算冷静下来,心里稍安。 他挪开步伐,右臂一抬便将姜沐璃从地上拽了起来,吩咐道:“你在这先等着。” 姜沐璃抽搭搭地点头,嗯了一声。 嗓音沙哑细软,又含着委屈,蓦然令谢缚辞心头一动,他极快敛下那不明的情绪,转而冷目看向何嬷嬷。 无言警告一番,遂举步朝殿内行去。 崔继后坐在贵妃榻上,丁嬷嬷正恭敬地为她按揉着纤细的手指。 皇后娘娘极爱作画,便更加爱惜这双手,每日作画后,都会用上好的雪肌膏仔仔细细呵护一番。 谢缚辞踏入殿,撩袍行礼。 崔继后长眸微挑,淡声颔首:“坐吧。” 谢缚辞看了一眼皇后精心呵护的双手,脑海中骤然晃过姜沐璃那双红肿的手心。 她的那双手平日里是白皙绵软,纤纤如玉,昨夜里还攀抚在他肩后,仿佛余温尚存。 可不过一日不到,便成了如此。 谢缚辞肃容冷声:“阿璃是我指定留下的侍女,那便是我的人,娘娘若是要动她,是否该知会我一声?” 闻言,崔继后轻声笑了笑:“太子,你这是在为一个侍妾说话?” “既然娘娘也知道不过一个侍妾,为何要如此跟她过不去?”谢缚辞淡淡道。 崔继后冷声反问:“若只是普通侍妾就罢了,本宫且问你,她的宫牌从何而来的?” 没等谢缚辞说话,她继续冷森道:“若是偷来的,她现在便该死,若是太子主动给的,那么她更应该死。” “太子觉得呢?” 谢缚辞容色如常,仍旧一副冷傲淡漠的姿态,暗紫色的长袍更衬得他气质矜贵凛然,如高山仰止般令人难以接近。 可若是细心的,便早已察觉出他极其不悦。 他无声一笑,语气轻疏:“孤给她的,又如何?这整个东宫都是孤的,不过一个宫牌罢了,至于对她下毒手?” 崔继后没料到他竟这般理直气壮,气得脑子发懵,怒站起身,一掌将丁嬷嬷推开。 “瑾澜,你究竟怎么了?你不要忘了我长姐是如何死的?!” 紧接着,她面沉如水,冷嘲热讽道:“你若想学你父皇,专门被一些狐媚子勾得神魂颠倒,成婚后愧对你的结发妻子,让你母亲九泉之下死不瞑目,那你就步你父皇的后尘吧。” 第10章 上药 那夜破天荒寒风呼啸,刮得偌大的凤仪宫整座宫殿烈火熊熊燃烧,浓厚灼烫的烟尘呛得谢缚辞喉咙撕裂般地痛。 烈火一直在燃烧,无数宫人慌慌张张地来回灭火,哭喊,恐惧,嘶叫,频繁在他脑海来回地嗡嗡作响。 火势愈发猛烈,他眼神空洞,泪水淹没了视线,撕心裂肺地痛喊:“母后——” 何嬷嬷泪流满面死死抱紧他,宽厚的掌心发了狠劲地将他牢牢箍住。 直到烈火浇灭,宫殿形容废墟。 年幼的他这才明白,他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他神情呆滞,任何人说的话都已然听不清,只木然看着面前崩塌的凤仪宫。 暗沉悠长的夜晚离去,天色渐渐明亮。 一双金织绣龙纹皂靴停在他的面前,他缓缓抬起一张泪痕已干的脸,看向面前的男人。 “澜儿,对不住,朕来迟了。” 谢缚辞至今记得皇帝当时的眼神,是漠然,冷淡,薄情无义的,若真要细细去寻,才能寻到其中一丝的不舍,却稍纵即逝。 一场大火,死去的人仿佛并非他的结发妻子,只是与之无关的路人。 ** 崔继后想起了长姐,眼底浮起泪意,又问:“瑾澜,你当真忘了你母亲是谁害死的?那个女人一句话便断了你母亲的生路,你可还记得?” “还是说,待你登基为帝之后,也要为了其他女人,步你父皇的后尘吗?” 谢缚辞垂眸,浓黑的长睫巧妙地遮挡住他透着恨意的眸色,许久,他低缓笑了一声。 “姨母,我曾在母后灵前起誓过,便不会忘。我会娶崔萱为妻,会敬她护她,给她太子妃及未来皇后该有的一切。” 闻言,崔继后松缓了身子,佯装瞪他一眼,转而心满意足地笑:“算你还……” 话未说完,被谢缚辞淡淡打断:“然,阿璃也是我的人,我将阿璃留在东宫,并非贪图美色。” 崔继后得到了谢缚辞的允诺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这个外甥一向信守承诺。 旋即,她蹙眉道:“这丫头不是昌陵侯那边送来的人?” 谢缚辞道:“这几年昌陵侯府不复以往,即使有父皇护着他们,但因树敌众多,日子过得不大踏实,苏烈为了攀附我,这两年时常会往东宫送进美人。” “阿璃不过是苏烈用来讨好我的工具。” 崔继后最厌烦昌陵侯府有关的一切,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她也觉得碍眼,冷声道:“我知晓你身上的毒,若实在抑制不住,现在便可成婚,自有萱儿帮你。待大婚后,你想找多少侍妾,只要不影响萱儿的地位,都随你。” “但你绝不可日日将那丫头留在身边,一旦上心,迟早也会出事!” 谢缚辞面色略显不耐,道:“蛊毒的事我无须劳烦任何人。至于成婚一事,待我从江州回来之后再议。” 行,这番话显然是铁了心要将那丫头留在身边。 罢了,所幸娶崔萱的事已板上钉钉,崔继后也懒得干预过多。 ** 夜风凉凉,姜沐璃站在院子里,浑身上下就手心烫得厉害,又时不时感觉四周射来多重视线,她不必去看,便知是凤仪宫的宫女正在打量她。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2节 何嬷嬷亦黑着脸站在宫灯下,殿外陷入可怖的冷漠氛围。 良久,一道颀挺的身影从殿内走出,男人腰窄腿长,就着昏暗的灯光沉步朝姜沐璃走近。 “回宫。”仅此一句,提步离去,再无多言。 清泠泠的嗓音传入姜沐璃的耳畔,她低垂着脑袋,亦步亦趋跟了出去。 延元殿,吴毓和潘胜带领一众小太监侯在殿外。 寒月微露,凉风过庭院,潘胜冷得隐隐颤抖,一双溜溜转的小眼时不时望向殿内。 不多时,殿内响起女子细软的抽泣声。 姜沐璃含泪祈求:“殿下,您轻点儿。” 谢缚辞抬眸乜她,冷笑一声:“怎么,就敢在孤面前装可怜?” 什么装可怜? 她的手心高高肿起,本想去彩灯房里拜托她帮忙上药,殿下直接将她提到榻上坐下,一言不发就不分轻重开始下手。 上药的力气像是在泄愤一般,活活疼得她仿佛又受了一次酷刑。 “孤先前跟你说什么来着?”谢缚辞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洒在她的手心上,又热又痒。 姜沐璃手心痛得她心不在焉,问:“殿下说什么了?” 蓦然对上他幽深如古井的黑眸,她心跳微滞,心思转了几圈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那是皇后娘娘,您也要我在皇后娘娘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太子殿下的人吗?这话若是娘娘听见了,我不是白白送死吗?” 姜沐璃敛眉,似有些委屈道:“到那时候殿下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恐怕已经被皇后娘娘处死了。” “伶牙俐齿。”谢缚辞将金疮药尽数倒在她手里,淡声道:“你自己擦。” 自己擦就自己擦,总比被粗鲁的上药方式又疼一遍强。 姜沐璃掌心摊开,悄无声息地往外挪去,紧接,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 谢缚辞站起身,烦躁地解开衣襟盘扣,高大的阴影笼罩姜沐璃。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顿在衣襟口没动,目无情绪看了她半晌,又问:“你今日为何回宫了?” 昨夜他蛊毒复发,神志不清下将宫牌给她,上朝后才想起若是这番出宫,人很有可能干脆一去不回了。 姜沐璃紧抿着唇,殿内烧了地龙,使她失了血色的脸庞渐渐恢复如常,灿若春桃,明艳夺目。 她垂眸敛下眸中难言的情绪,抬头浅浅笑道:“殿下,阿璃又并非傻子,若是拿了殿下的宫牌离开,不是等着殿下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吗?”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轻柔的照映在谢缚辞俊美的面容上,他扬唇浅笑,眼里却含着冷冽无情。 那笑容渐渐看得姜沐璃心里发怵,很快便听他淡淡道:“还算有点脑子,若是今日你胆敢不回,那么孤就不会去凤仪宫找你,而是直接去昭狱。” 第11章 留疤 昭狱? 姜沐璃瞳仁微缩,几乎刹那间才被地龙暖气捂热的脸庞褪去了血色。 “殿下,这,这是何意……”她蓦然惶惶不安,试探地问。 谢缚辞一错不错看清她害怕的情绪,俊朗的面色看向她时清浅淡笑:“逃犯自然要下昭狱。” 姜沐璃:“……” 她一个闪躲的眼神令谢缚辞长眸微眯,他长腿一跨,便倾身而来,冰冷的指腹捏紧她小巧的下颌。 “阿璃,莫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孤什么。” 她答应过什么?那时候殿下用那样阴森可怖的眼神看着她,她若是不顺着应下去,恐怕那夜就已经没命了。 姜沐璃眸里雾气弥漫,他手劲愈发用力,顷刻间,白皙的肌肤上便落下了痕迹。 谢缚辞更靠近了些,近到能清晰地嗅到独属她的清甜幽香。 姜沐璃下意识缩肩,皓腕不受控制地蹭了蹭胸口,柳眉紧蹙,细细软软地颤声喊:“殿下,我疼……” 谢缚辞几乎在她蹙眉时,便放轻了手中的动作,脸色不太好看,“孤捏的你下巴,胸口又怎会疼?” 她脸颊腾地便涨红一片,双手呈交叉状,单薄的肩缩成一团,泼墨般的乌发披散,红唇紧咬,眸里泪水欲流不流,好不可怜。 话落后,谢缚辞见她羞窘的反应,眼神扫过她锁骨暧昧的痕迹,神色微滞,难言的燥意也随之而起,略不自在地坐了下来。 殿内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良久,便听到那绵软细小的嗓音,委屈地自语:“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不过片刻,谢缚辞极快恢复如常,淡淡道:“孤身上一堆疤痕,也不曾像你那样委屈。” 姜沐璃脑袋快垂到胸口上贴着,心里难受,闷闷道:“我是个姑娘家,又不是将军要上战场打仗,自然想要漂漂亮亮的,若是今后嫁人了……” 话未说完,便被谢缚辞冷声打断:“祛疤药晚点去吴毓那里领。” 姜沐璃眼睫轻颤,乖顺地应道。 ** 次日又落了大雪,昨夜谢缚辞回东宫便清算了四处散布流言的香岚,惩罚她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跪上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下来,即使小命尚存,恐怕那双腿怕是要废了。 潘胜私下揶揄姜沐璃,说殿下这番举动是在帮她出气。 姜沐璃敷衍地笑了笑,心下却并非那般认为。 太子殿下极其忍受不了手下的人忤逆他。 香岚为了让东宫的宫人都排斥她,便散发了许多对她不利的谣言,的确是针对她,但同样将太子扯了进去。 他发怒,应当只是牵扯了他自己罢了,又怎会与她有关? 经过昨夜皇后娘娘发落她的事,姜沐璃愈发想要尽快离开皇宫,可如今殿下那番态度,好似真的将她当做表哥献上来的侍妾。 恐怕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别人送来取悦他的物品,既是物品,又岂能自己主动离去? 只有主子不需要了,便丢弃的份。 姜沐璃坐在长廊栏处,仰首望天,不过来长安城一趟,为何事态会发展成这般? 阿娘也已逝世七年,生时也并未向她透露过任何她自己的事情。 枉她幼时一直认为父母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士,未曾想,原来阿娘竟是长安城昌陵侯府的嫡女。 既然阿娘是这般金枝玉叶的贵女,为何会下嫁给仅仅只是县令的爹爹,且到江州居住,常年没有与娘家来往呢? 爹爹为人儒雅随和,且富有学识,在她印象中父母感情和睦,甚少争吵,如寻常夫妻无异,甚至比她见过的所有夫妻还要恩爱。 在江州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平和美满,直到三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只剩下她与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时,爹爹临终遗言曾道,若是走投无路了可以去投靠昌陵侯府。 谁知昌陵侯府也是个狼窝,一住进去便要将她送给那可以做她父亲的皇帝! 寒雪渐停,风卷起残雪,彩灯忙完手中的活儿,便悄悄溜到姜沐璃这边。 “阿璃,你可真幸福!” 姜沐璃不解地问:“为何这样说?” “你知道东宫里的人私下都怎么说吗?殿下这般看重你,大家都猜测等殿下大婚了,也会破例将你封为承微!” 姜沐璃脸色忽然变得不大好。 彩灯兴奋到眼睛瞪圆,引以为荣一般,调笑地撞了撞姜沐璃的肩膀,笑道:“你还当我是外人呀?这有什么害羞的。以咱们的身份,若是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那便是祖上挣来的荣光呀!” 姜沐璃沉默不语,显然并非因太子的宠爱有一分开心。 见她不言,彩灯思绪微转,回想了一番,嗓音压地极低,凑过去紧张地问:“阿璃,难道你是心里还想着邵景吗?” 长廊附近传来一阵阵宫人的脚步声。 姜沐璃长睫扑扇,眸光微敛,轻轻启唇,正欲说话,便听彩灯自说自话道:“你知道邵景在太医院任职吗?上个月我去太医院领东宫下人的伤寒药时看到他了。” “他怎么了?” 彩灯眼珠转呀转,道:“我就跟他打了招呼,他看到我就惊讶了一下,便没有多说什么,可之后再也没有来往了。可恶的是,他完全没有在异地遇老乡互相帮持的打算。” “我离开江州都五年了,那会儿邵景不是还整天跟在你身旁吗?好端端地他怎么来长安城了,还没同你一起?” “直到我在东宫意外看到你,就多少猜到了,定是邵景他无情抛下了你,害得你走投无路被人卖到宫里来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愈发愤愤不平。 姜沐璃听她跟说书似的,讲得绘声绘色,不由笑道:“你想多了,我跟他并非你猜想的那样。” 彩灯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她在安抚自己,叹了口气,还欲说什么时,便见延元殿热闹哄哄,前前后后围了不少侍卫。 远远瞧见一个男人背上驮着衣袍带血的太子,疾步匆匆往殿内进去。 紧接便是太子的御用医官葛太医背着医药箱慌忙跟进。 姜沐璃心里一紧,跟彩灯简单说了一句,便快步朝延元殿行去。 第12章 竹马 还未踏入寝殿内,便能听见潘胜和一众小太监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呜呜呜——太子殿下怎就伤得这样严重了?” 满殿的小太监的哭声吵得谢缚辞头疼得厉害,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并非是伤了,而是快死了。 “闭嘴,都滚出去。”谢缚辞靠在榻边,沉着脸冷视一众宫人。 崔峦见他生气,担心会将伤口撕裂,主动帮忙赶人,除了吴毓和潘胜负责帮忙打下手之外,一众小太监尽数被赶了出去。 葛太医拿了把剪子,肃着脸,道:“殿下,微臣先把您的衣袍剪开,等会儿便开始拔箭。” 谢缚辞颔首,除了脸上失了些血色,倒与平时无异,仿佛受了箭伤的并非他本人。 姜沐璃站在殿门口,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进。 方才她远远瞧见,殿下好似受了重伤,若是她进去了,兴许还会添乱。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3节 谢缚辞抬眸看去,正对上她冷淡的神色,心下即刻浮起不悦,冷声道:“还杵那做什么?进来!” 崔峦顺着望过去,便见到门口立了一名仙姿玉色,身形婀娜的女子,女子缓缓走来,裙裾翩翩,莲步生花。 他不禁多看了几眼,楞了须臾,侧首问谢缚辞:“这位是?” 他不过半月余没来,东宫里何时有这样的美人了? “与你无关。” 崔峦:“……”他就不该多嘴问。 语罢,谢缚辞见姜沐璃乖乖走到他身侧停下,这才心里舒坦了些。 右侧胸膛那块布料已被殷红的血迹洇透,伤口一圈的血肉触目惊心。 他却浑然不觉得痛一般,看着还在流的鲜血,漆黑的眸里蕴着异样的光,全身也不禁跟着兴奋起来。 葛太医将剪子放下,紧张且恭敬地道:“殿下,微臣要开始拔箭了,兴许会有些疼,殿下稍微忍耐一下。” “拔吧。”谢缚辞语气平淡道。 姜沐璃看着这道骇人的伤口,见葛太医的动作,心里一紧,连忙背过身去,不敢直视。 谢缚辞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心情极好似的笑她:“胆子怎这样小?” 拔的又不是她身上的箭,至于这样害怕吗? 姜沐璃背脊一缩,发出的声音都不禁打颤:“殿下还笑?当心一会儿卡一半拔不出来……” 葛太医抬起的手一顿,瞬间也不敢动了。 他哑然失笑:“你在咒孤?” 她哪儿敢呀?她最多就在心里隐隐期待殿下被石头砸伤脑袋,然后失忆忘了她,好放她离开东宫。 渐渐没了动静,等了大半晌也没有听到谢缚辞的惨叫声,姜沐璃好奇转身,便见葛太医早已经将箭拔了下来,正在给他上药。 外头的光亮透过窗棂照射,映得谢缚辞面容白皙如雪,他薄唇轻抿,鼻梁高挺,半裸着上身,肩宽腰窄,挺拔而坐,通身矜贵傲然。 太子殿下容色清隽贵美,仪态天姿俊逸。即使受了箭伤,亦丝毫不显疲惫之态,一贯的温雅从容。 姜沐璃动了动红唇,静默看了他的侧脸许久,等吴毓送走了葛太医后,她才从恍惚间回神。 崔峦坐下,苦口婆心道:“瑾澜,葛太医说你这箭伤不算太深,但这几日你还是要好好养伤,依我看,江州之行你换个你手下的人去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谢缚辞随手拿了件外袍披上,道:“江州孤须得亲自去,那有孤要找的人。” 江州?忽听这句话,正在将自己当做透明人,收捡物件的姜沐璃心里咯噔一跳,不禁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崔峦皱眉:“你怎么还没死心?听说人都死了,难道你要将死人拖出来鞭尸不成?” 谢缚辞暼他一眼:“倒也并非不可行。” 崔峦摇了摇头,无奈叹气,站起身深深看他,道:“罢了,你注意养伤,我先回府了。” ** 送走了崔峦后,谢缚辞便去了书房。 等太子人没了影之后,潘胜才忙不迭拉姜沐璃说小话:“殿下受伤担心死了吧?” 姜沐璃没接这句话,好奇问道:“殿下是怎么了?怎会在宫里受了箭伤?” 潘胜已经从他干爹吴大总管那全部打听好了。 今日散朝后,陛下留了几名重臣和太子商议政事,又见天上落了大雪,雪景煞是迷人。 陛下便突发起赏雪的念头,领着众臣子和太子一路欣赏满园雪色,谁知这赏雪赏着好好的,却赏来了刺客。 刺客藏身在宫婢之中,场面十分混乱,有一名刺客从中射出暗箭。 当时太子离陛下最近,飞身一跃便替陛下当了这一箭,之后刺客尽数被抓获,太子受了重伤,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便将刺客尽数压入天牢。 姜沐璃听完来龙去脉,不由心生敬佩。 太子殿下能为了父亲不顾安危,以身挡箭,实是当世孝子,陛下心里定是大为感动。 果不其然,皇帝的赏赐也一波一波往东宫送入,外界传言太子不受陛下的宠爱,父子不和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 三日后,江州行。 出发前一夜,谢缚辞便将姜沐璃喊到跟前,让她明日跟着一同前往江州。 姜沐璃脸色微变,当时便问能否不去? 谢缚辞阴恻恻看着她笑了一声,薄唇吐出一句话:“孤只是通知你,并非征求你的同意。” 姜沐璃惴惴不安过了一夜。 对于回江州的事,她实在忐忑。 若只是她独自回去也就罢了,但倘若遇上熟识之人,看到她跟在谢缚辞身边,指不定怎么想她。 届时她带着阿臻回江州,也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 姜沐璃作为谢缚辞唯一,且贴身的侍妾,自然要跟着他坐在一辆马车之中。 这番出行,谢缚辞没有带上吴毓等人,随行人马皆是东宫的侍卫。 队伍尚未启程。 车厢内,谢缚辞身姿慵懒地靠在软座中,右手掌心托着下颌,翻阅书卷。 一旁的姜沐璃跪坐于下首,静默烹茶。 正在此时,东宫侍卫统领邹卓站在马车外,恭敬道:“启禀殿下,邵太医到了。” 谢缚辞眼睫微动,道:“请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竹马:哒哒哒,我来啦阿璃 太子:你可以滚 第13章 邵景 热气袅袅,醇浓的茶香四溢,黄花梨矮案上的茶具整齐摆放。 谢缚辞疏淡的视线从书卷挪移到正在烹煮的茶水之中,随之眉宇紧蹙。 “煮沸腾了,没看见?” 姜沐璃正在想这番离开长安一阵时日,弟弟的药即将不够用的事,心不在焉,就连茶水溢了出来,也尚未察觉。 一道清润的嗓音惊地她回神,右手忙取过一旁的干巾帕擦拭桌案水痕,左手指尖正要触上滚烫的茶盏时被猛地攥住。 谢缚辞暼她一眼:“笨手笨脚的,手不想要了?” 他将她的手放下,拿过一侧的干帕将煮沸腾的茶水取下,揶揄道:“连烹茶都不会,昌陵侯府选侍妾的标准便只有那张脸吗?” 姜沐璃动了动温热的指尖,乖顺地垂首低语:“阿璃知错。” 可倘若不是殿下执意要现煮的顶尖玥莱茶,她至于这样吗?她不会烹茶,本就是赶鸭子上架。 她不由质疑,殿下当真在西北那等苦寒之地待过多年吗?要求这样严苛,凡事都要最好的,就连普通的茶水他都不喝! 谢缚辞随手扔下那帕子,倒了一盏茶轻抿了一口,眉头紧蹙,旋即泼到一旁的白瓷空罐子内,冷眉冷眼道:“糊了。” 姜沐璃:“是茶具的错……” 马车外,邹卓神色略微尴尬。 方才这邵太医正欲上车,便听到车里的动静,一番对话自然也被他二人听见。 邹卓想了想,便暗示邵太医再等等。 随着女子绵软的小声反驳,车厢内也安静了下来,邹卓便对邵太医使了个眼色,请他上车。 厚重的车帘掀起,外头的寒气侵入,一道颀长瘦削的男人身影随着上了马车。 男人跪至谢缚辞面前,垂首行礼:“微臣邵景,拜见太子殿下。” 邵景二字传入姜沐璃的耳畔,蓦然令她浑身紧绷,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脑袋垂到了胸口处贴着,强装镇定地收捡茶具。 谢缚辞淡淡扫视面前的男人,轻声道:“不必多礼,邵太医抬起头来。” 邵景应“是”,遂跪坐在谢缚辞下首,与之面对面。 抬首往上,便撞见太子殿下的容颜,心头不禁一怔。 太子殿下不愧是天潢贵胄,龙章凤姿,眼眸轻抬,流转之间,便带有与生俱来的矜贵压迫感。 谢缚辞问:“听葛太医说,邵太医与崔氏也颇有渊源?” 邵景答道:“回殿下,家母原是崔氏的庶女,下嫁家父后随之常居江州,这番我与兄长来长安,也多劳崔府照拂了一二。” 姜沐璃眉心微跳,若不是亲耳听闻,她竟也不知伯母是崔氏的人,这便也难怪邵家兄弟二人来了长安都能入宫当差。 清河崔氏乃百年簪缨世族,祖上世代镇国将军,出过三任皇后,现家主崔荇将军驻守边境多年,保大晋昌盛,其族势力不容小觑。 谢缚辞轻笑一声,“这样说来,孤与邵太医也算表兄弟了。” 邵景惶恐不已,回:“邵景不敢。” 谢缚辞极快收敛了笑意,本也是随口说出,并未当一回事:“葛太医因有急事,又听闻你是江州人士,便派你代劳随行医官。孤倒也算满意,这样,邵太医去后头的马车上歇息吧。” 等邵景下了马车,姜沐璃这才敢从车厢角落里钻出来。 方才她尽可能将自己当做透明人,加之太子一直在问话,邵景也不敢到处瞄,应当是没有看见她的。 可是这一路上,邵景也会每日上车给谢缚辞换药,总会有碰面的时候…… 到那时,她担心邵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叫太子看出了什么。 “那个太医就那样好看?” 谢缚辞乜她一眼,对姜沐璃自从那邵景下车后,便时不时看向离开的方向,很是不悦。 姜沐璃略一愣神,在他冷冽的目光下,转而嫣然笑道:“殿下最好看。”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4节 光亮透过车窗倾斜,她羽睫轻扇,笑容清浅,颜若朝霞明媚,谢缚辞幽冷的目光若即若离地落在她的面容上。 几息之后,他缓缓启唇:“倒有些长进了。” 闻声,姜沐璃耳廓微红。 她不由想起初入东宫那会儿,太子指尖挑起她的下颌,见她羞到浑身颤抖,上下打量了她半晌,皱着眉说了一句:“如今的侍妾都这般不成事的吗?” 在长安贵人眼里,供人玩乐的侍妾是上不得台面,专负责在床帏间伺候男人的,是以,侍妾也最会在男人面前卖弄风姿。 而她却呆板无趣,从不主动引诱太子,那些美人诱惑男人的手段,她通通不会。 甚至太子私下偶尔戏称她“小呆子。”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姜沐璃发觉太子并非是个贪花好色之人,甚至若是心情愉悦也是极好说话。 为了离开东宫,她只能乖顺地应付他。 谢缚辞对她的乖顺也极其满意,甚至心情大好问她:“此番南下,可还开心?” 姜沐璃小声回:“开心的。” “孤瞧着你有些江南女子的特性,本家是哪里的?” “我,我本是扬州人士,因家中揭不开锅,便被卖到了长安……” 接着谢缚辞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小问题,随着队伍的启程,姜沐璃总算松了一口气。 堂堂太子,就没点别的事做?对她小时候住哪儿都问的那样详细? 幸好她曾在江州认识过一位扬州名叫温林松的友人,因为与温林松相处许久,她对扬州也多少有点了解,倒也能一一应答如流。 倘若太子知道她是江州人,但凡随便一查,便能查到她的状况,紧接便会知道她是苏烈的表妹,若是太子知晓她为了躲避天子选秀而阴差阳错进了东宫,指不定怎样处置她。 总之,她必须得尽快寻时机求个恩典离开了。 ** 此番出行,谢缚辞携带剿匪的任务,自是严谨,慎之又慎的,若是顺利则是立了大功。 当今太子自幼在西北战场摸爬滚打,年仅二十便累积赫赫战功,在朝中已有一定的威望,本是帝后的嫡长子,加之崔氏的势力加持,储君之位自是坐的稳稳当当。 这等艰苦的剿匪任务,太子实则不必亲自出马。 可谢缚辞却时刻记着他本身前往江州的目的。 车马队伍才顺利出了长安城,谢缚辞便已经开始与手下的将士商讨剿匪事宜。 直到傍晚时分,车队在城外荒凉地界落脚歇息。 谢缚辞与手下的人要商讨剿匪事宜,姜沐璃不便留下,只能下车看看风景。 实际上,比起看风景,她的确有更要紧的事。 邵景。 她定要在邵景认出她之前与他先套好话。 第14章 到达 傍晚的霞光绚丽多彩,在一片荒凉之地平添美感,随行侍卫也纷纷找了落脚之处休息。 姜沐璃打听好邵景上的哪辆马车后,悄悄在那辆马车的不远处仍了个小石子,直到砸到第三个,邵景才从马车落地。 姜沐璃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便往深处的僻静之地行去。 片刻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便知道,是邵景来了。 身后的男人呼吸仿佛都急促了些,楞楞地看着这纤细的背影,哑着声问:“是小璃吗?” 姜沐璃抿了抿唇,转过身笑道:“景哥哥,是我。” 当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庞真正出现在他眼前时,邵景眼眶倏地便红了起来。 他几乎是想也未想地双手覆上姜沐璃的双肩。 在即将抱上去那一刻,姜沐璃极快抽身。 “景哥哥,请自重。”她语气不太好。 邵景面色涨红,点了点头,问:“好,你先告诉我,你怎会在此?” “我可以什么都同你说,但前提是你必须要保密,且不要做出让我难堪的事。” 邵景眼神虽说还是无法平静,但至少有认真听她说话,姜沐璃这才放心下来。 只因两年前分开那次,她与他之间闹了不愉快,这番能遇上,她是如何都没有想到。 姜沐璃将她带着弟弟来长安求医,又被表哥欺骗,误送入东宫的事都告诉了邵景。 听完这一整个过程,邵景最在意的却是,“太子殿下这番出行,身边带的那个侍妾就是你?” “小璃,你委身他了?” 姜沐璃解释道:“没有。其中皆是误会,殿下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并未碰我。” 除了那夜,他失去了理智啃了她几下之外。 邵景心里苦涩不已,丧气似的问:“那你如何打算的?” “景哥哥,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殿下面前说与我相识,我不想惹麻烦,现在殿下只当我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哪天他厌烦了我就会放我离开的,我只要能离开东宫,就能带阿臻继续去寻医。” 姜沐璃轻轻缓缓地说,只希望邵景装作不认识她,帮她最后一次。 她真的不想再惹出别的祸端了。 邵景苦笑一声,轻声道:“我又怎会不依你,小璃你知道的,我一直……” 姜沐璃眼神闪躲,低声道:“那便多谢景哥哥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我二人不好这样私下独处太长时间。” 天色渐渐晦暗,远处几名侍卫正在随处走动,姜沐璃担心有人看到她和邵景独处,便只能匆忙离去。 邵景看着她倩丽窈窕的身影,眼里浮起一抹浓浓的不舍。 入夜,邵景上马车为谢缚辞换药,虽说二人已经事先说好当做不认识,可邵景仍是时不时向她抛来眼神。 甚至有一次她都察觉谢缚辞眼神在她和邵景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直到第三日换药,包扎好伤口后,邵景收捡药箱,眼神又含情脉脉向姜沐璃这处射来。 “邵太医认识阿璃?”谢缚辞倚靠在软榻上,慢悠悠地问。 邵景拾药罐的手顿了须臾,略不自在地回道:“不,不认识。” 语落,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表现不大自然,便又加了一句:“阿璃姑娘仙姿佚貌,微臣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便不由看出了神,望殿下恕罪。” 为了彻底打消谢缚辞的怀疑,邵景只能承认是贪图美色,甚至不怕担上个觊觎太子女人的罪名,也要认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车窗照入,车厢内静默了片刻。 姜沐璃惴惴不安。 谢缚辞笑了一声,分不清喜怒,只抬手一挥,便让邵景下车了。 ** 等邵景离开后,谢缚辞一双漆黑无波的眼像长在了她身上,长久没有挪开。 “孤倒不知,你竟那般招人喜欢。” 有了皇子还不够,现下一个太医见了她一眼便也见之不忘。 着实惹人得狠。 他语气淡淡的,神色也不见异常。 姜沐璃实在探究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便只能转移话题道:“殿下,接下来换药的活儿,交给阿璃便好了。” 谢缚辞这才诧异地喔了一声:“你也会医?” 姜沐璃道:“会一些,幼时曾在医馆帮过忙,换药并不难。” 因邵景看她的眼神实在灼热,她担心时间一长,太子会看出她二人相识,便只能自己揽下这个差事。 医术也是从前为了弟弟特地有跟大夫学过一手罢了。 谁知,谢缚辞的重点竟然跑到别处去,蹙眉问她:“你很缺银子?” 姜沐璃只能继续扮演那个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身份,讷讷地点头。 她靠在角落,垂下的长睫轻轻颤动,红唇轻抿,低着头不敢看他,身形娇小又纤弱。 谢缚辞忽觉得自己心口好似被什么攥了一下,又酸又胀,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她也仅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幼时便被家人卖来长安,无依无靠下为了生存竟还要去医馆打杂,兜兜转转又被人卖做侍妾送到了东宫。 谢缚辞发觉,越来越舍不得杀了她。 或许将她留在身边也是个极好的选择,待此行回长安后,若她仍旧乖顺听话,他也不介意封她为良媛,给她一个依靠。 姜沐璃尚且不知谢缚辞这些想法,但见他同意让她换药一事,心里还略略惊讶。 车队行驶了大约七日,不知是否抄了近道的缘故,姜沐璃觉得比她从江州去长安的时间要快得多。 自打那夜提了她换药一事之后,谢缚辞再也没让邵景上车了。 姜沐璃这才放松了紧绷精神。 就连夜里给谢缚辞换药时,心情都好了许多。 包扎时,姜沐璃纤软的双手在谢缚辞裸露的胸膛前来回抚摸,白带由指尖缠绕,衬得那双柔荑美如软玉,所过之处仿佛都留有余香。 是独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分明只是上药,谢缚辞却觉得自己愈发不对劲。 那双沉静的黑眸,总是不经意地从她曼妙的身形掠过,或是起伏的雪脯,或是纤细皓腕,亦或是那不盈一握,引人浮想联翩的腰肢。 他喉间上下滚动,一股难言的热意涌了上来,折磨到他脸色愈发难看。 姜沐璃包好了伤口,从他胸膛前抬眸,轻柔地笑了笑:“好了殿下。” 谢缚辞俊脸发黑,换了个坐姿后,随手拿起方才阅了一半的书卷,冷声道:“孤这伤也好全了,今后不必你上药。”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5节 不上药便不上药,怎么好端端地又给她甩脸色?真难伺候! 姜沐璃腹诽了几句,便应了下来。 ** 三日后,总算抵达江州。 天空灰蒙蒙,虽有将近十日没有落雪,但江州仍是处于最湿冷的时节。 甫一下车,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姜沐璃顿时感觉在马车内沾的暖气瞬间被浇了个透。 江州刺史杨归接到消息,已带着手下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一锦衣华服,身形高大的男人携侍卫走来,忙不迭躬身上前迎接。 “下官杨归,拜见太子殿下。” 谢缚辞道:“不必多礼,杨大人请起。” 杨归一张老脸兴奋地眼角又多了几道褶皱。 天知道江州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能等到太子殿下这尊大佛! 得意后心里又不禁慌乱。 江州匪乱一事,已困扰他多时,匪徒猖狂,阴险狡猾,引起百姓不安,此事拖了许久也无法彻底解决,无奈之下他只能上折子请圣上支援人手。 本以为等到的是其他大官,可他万万都没想到是太子殿下亲临! 杨归将太子带来的人手皆恭恭敬敬请到了自己的府邸。 待安排好入住之后,他面色为难,看了一眼太子身边那个戴着帷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殿下,这位姑娘可是要单独住一间房?” 谢缚辞朝姜沐璃暼了一眼,见她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无声嗤笑,道:“她跟孤一间房。” 杨归只楞了一瞬,便笑容满面应了下来。 太子出行剿匪还要带着的女人,能是别人吗?那必然是一天也离不开的女人,自然是要睡一间房。 姜沐璃手指蜷了蜷,没再表达什么。 总归这一路,她和他都是挤在马车上过夜的,殿下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再者说,她早就没什么清白可言了…… 只是这刺史府。 当时她怎么没想到,太子殿下来江州又怎会住在客栈?自然是被官员接待。 杨归笑着就要退下,却在门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喊了一句:“邵世侄?” 邵景闻声,跨步走了过来,对太子行礼后,笑道:“杨世伯,许久未见了。” 杨归诧异问:“邵世侄怎会同太子殿下一同回了江州?” 邵景回道:“如今小侄在宫里太医院当差,这番是作为殿下的随行医官来的。” “原来如此,我本还想问你,阿璃那孩子去哪儿了,怎就带着她弟弟突然也离开了江州,音信全无。” 姜沐璃心里一紧,藏在帷帽下的脸色变了又变。 谢缚辞听到阿璃二字,也疑惑地扫视杨归。 邵景温润地笑了一笑:“劳世伯挂念,小璃离开江州是去长安找我的,如今还在长安等我回去呢。” 听了这话,杨归暧昧地笑道:“好事近了?记得通知我们江州的父老乡亲啊。” 谢缚辞耐心早就被耗了个干净,听这二人还在这没完没了的叙旧,冷声打断:“杨刺史,孤要知道江州一切详细的信息。” 杨归这才反应过来将尊贵的太子殿下晾了半晌,吓得脸都白了,忙恭敬请太子去书房:“殿下这边请,下官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整理出来了。” 谢缚辞淡淡颔首,路过姜沐璃身侧时,丢下一句话:“去房里等孤。” 作者有话说: 此时还傻白甜的太子:阿璃身世如此悲惨,孤定要好好照顾她。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阿璃:…… 第15章 戏弄 谢缚辞带着邹卓等人与杨刺史前往府内书房,下人便引着姜沐璃去府内事先为太子殿下备好的厢房落脚。 刺史夫人于五年前逝世,杨刺史至今尚未续弦,是以,府内并无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 姜沐璃的父亲姜轩是江州宝文县的县令,与杨归熟识,她自幼便常来杨府做客,对府内环境较为熟悉。 下人一路领着姜沐璃来了厢房,“姑娘,就是这间了,还请姑娘好生歇息,奴婢便先退下去了。” 她淡淡微笑:“多谢。” 待下人离去后,姜沐璃轻轻呼出一口气,隔着轻纱帷帽,她环顾四周,心里隐隐不安。 正在这时,邵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璃。” 她黛眉微蹙,缓缓转身,寒风吹拂她的轻纱,曳起灵妙的弧度。 邵景心口颤动,红着眼上前,情绪略微激动地问她:“你当真要跟太子住在一间房里?” “没错。” 毕竟她明面上是太子的女人,若是还躲着太子,不是很奇怪么?再者说,在东宫时,她与太子便住在一座寝殿,一路上也睡在同一个车厢。 “我不同意!”邵景瞪目,大声喊道。 姜沐璃心里一跳,下意识去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敢放心。 “景哥哥答应我什么了?说好了这段期间装作不认识,你这番行为,根本就是在害我。” “小璃,我真的忍受不了你跟其他男人靠这样近,这几日你在车里给太子上药,你知道侍卫私下说你什么吗?他们都说你有意勾缠太子,明着上药,私下指不定做什么,他们都将你当做是那种以色侍人,妖媚惑主的女人了。” 邵景心里疼得厉害。 小璃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最单纯且干净的姑娘,她不该被众人指指点点成那等专供人玩乐的侍妾之流。 姜沐璃无奈叹了口气。 她为何要主动上药,邵景当真不明白吗? 邵景对她的感情,她不是不清楚,就是太清楚了,所以她不可靠他太近,不能给他一丁点希望。 这趟出行,若非太子殿下执意要带她同行,她也遇不上邵景。 姜沐璃几乎是求他的口吻:“景哥哥,求你帮我这一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在意。” 她软着嗓音,眸色水光波动,使邵景又想起幼时与她的那些过往。 他一向不喜那些难闻的草药味,可为了接近她,主动拜了大夫为师,只为了能帮她早日治好她弟弟的病。 两年前,他便准备好了所有,想要告诉她,他会为了她抛下母亲为他铺好的路,从此好好照顾他们姐弟二人。 可等来的只有她一句又一句的她不接受。 邵景苦笑,心知自己还是无法忘掉她,柔声道:“也罢,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姜沐璃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莞尔一笑。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长廊远处响起一道娇蛮跋扈的嗓音,声音随着人影走近。 姜沐璃极快整理帷帽,确定没有露出长相后,才镇定下来。 来人正是杨刺史的嫡幼女,杨薇。 姜沐璃自幼与她不对付,这番更是不能让她看到她的长相,便抬脚想往屋内行去。 “本小姐还没说话,谁准你动了?”杨薇大步走来,裙裾曳地,趾高气昂。 姜沐璃径直往屋内走去,转而关紧房门。 房门外杨薇气得跺脚,伸手指着门口:“你到底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不把本小姐放眼里。” 邵景皱着眉,见她还打算闯进去,一把拽住,冷声道:“杨薇,你适可而止,那是刺史大人今日的贵客!” 杨薇仅仅楞了一会儿,气得甩袖背过身,又低低骂了几句这才解气,问:“邵景,你不是去长安城了么?怎么来我家了。” 邵景不耐烦地敷衍几句,便转身离开。 杨薇最不喜有人这样敷衍她,气得她忙追上去找邵景要个说法。 姜沐璃进了房门后,将帷帽脱下,从进杨府起,她这颗悬着的心就没放下过。 不由更怨念谢缚辞。 剿匪便剿匪,为何还要带她一个弱女子来?若是还在东宫,现在她指不定都已经溜走了! ** 直到夜幕降临,寒月微露时,谢缚辞才回到厢房。 一进屋,他清冷的面色便难看了几分,鼻息轻嗅,在屋里转了一圈,才找到那个令他不适的罪魁祸首。 谢缚辞眉心拧着,落座后,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桌面。 姜沐璃正从里间走出,见太子回来,便福身行礼,又见他冷面不悦的状态,疑惑地问:“殿下是怎么了?” 谢缚辞睨她,指尖指向紫檀桌上的一鼎镂空雕花香炉,冷声吩咐:“灭了或扔了,不要让孤闻到一丁点这个熏香味。” “……是。” 姜沐璃将桌上的熏香灭掉,开了窗,等室内的熏香味通出去后,她悄悄掀起眼睫打量了一眼谢缚辞。 太子殿下很多时候对一些要求极其严厉。 她在东宫时便对他喜洁程度已大受震撼,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准沾上灰尘,每一身衣袍必定要洗到全新。 来的路上又被他喝茶也要现煮的顶尖茶水的行为堵到无言,现在又因为熏香味不合他的心意,便要掐灭,是一点儿也闻不得不合他心意的气息。 正在姜沐璃思忖之时,又听他淡淡道:“你过来。” 她低着头,慢慢挪步。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6节 谢缚辞似嫌她动作太慢,直接长臂一抬便勾上她纤细的腰肢,揽在身侧。 姜沐璃低呼一声,下意识要挣扎。 他掌心扣上她的后腰,侧脸埋在她颈窝间,缓了一口气,清热的呼吸洒在锁骨处:“不要动。” “殿下?”她脸色染了绯色。 谢缚辞高挺的鼻尖从她肌肤上滑过,淡淡问:“孤一直想问,你用的什么香?” 为何总让他有些莫名的熟悉感,每每闻到这股淡淡的馨香气息,胸腔里沸腾的杀意也能缓缓放松。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话有多令人羞赧。 姜沐璃的脸颊几乎是瞬息之间又红了一个度:“我,我没有用香……” 谢缚辞从她身前抬起脸,一双漆黑如曜石的眸深深凝视她,嗓音清冷又富有磁性:“这样说来,你这是天生的体香。” ……能不能不要再讨论这个了。 她心脏砰砰仿佛跳到了嗓子眼,而眼前这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冰凉的指腹从她的锁骨前轻抚了一番,语气淡漠地说:“皮肤也是极光滑。” 他那双扣在她腰肢的手也不禁收紧,见他眉头蹙了蹙,薄唇一动,担心他说出更羞耻的话,她只能先一步道:“殿下要不要沐浴就寝?” 谢缚辞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意味深长看了她半晌,耳廓微动,脸色骤然变得极其冰冷。 正在姜沐璃以为自己又哪处惹着他时,就听门口传来杨薇的声音:“放开,让我进去见一见太子殿下。” 侍卫声音冷漠:“夜已深,殿下也要就寝了。” 杨薇似怕太子听不清,声量拔高了些:“哎呀小哥你就通融通融,是家父方才同我说,有关明日剿匪一事还有些纰漏想要告知殿下呢。” 侍卫面色为难:“可是……” 遂又听屋内传来太子的命令:“让她进吧。” 姜沐璃脸色大变,惊愕地看向门口。 谢缚辞暼她一眼,便松开她的腰肢,道:“别走,你就坐孤身旁。” 姜沐璃心里慌乱,在屋内又不方便戴帷帽,可若是让杨薇看到她了,以杨薇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必定会当场将她家底都揭出来! 听闻屋外愉悦的脚步声愈发接近。 她思绪一转,涨红着脸跨腿坐上谢缚辞的大腿,背对着门外。 谢缚辞一怔,面色微冷,扣上她的腰肢,冷声命令:“下来。” 她不安分地扭动,下颌搭在他宽厚的肩上,红唇贴近耳畔,带情意般温柔的嗓音轻启:“阿璃离不开殿下……” 她颤着身,双臂勾上他的脖颈,贴得极其近:“阿璃时时刻刻都想在殿下的身上……求,求求殿下不要拒绝……” 谢缚辞顿时浑身紧绷,看向她的红唇,眸色暗了又暗。 怀中这人似乎担心言语表达得不够,又扭着腰肢往他身上抵近,呼出的如兰香气缠绕在他颈侧。 他黑曜凤眸微眯,顿了片刻,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 看来那苏烈换了以往的老招数,这次找了个模样看似清纯,平日里呆呆的笨蛋,骨子里实则妩媚冶丽的尤物来引诱他。 可惜了。 他不是那个老头子,绝不会沉溺于女色。 不过现在,他也不介意逗她一回。 谢缚辞长眉微挑,在她又扭上前时,掌心按上她的后腰,便轻松往上一推。 怀中的人娇颤,他薄唇贴在她的耳畔,嗓音喑哑:“那便依了你这样坐着,看是你羞人,还是孤丢人。” 第16章 火烧 殿下他实在,实在太无耻了。 她最多就是抛开了脸面主动坐上来罢了,他竟然直接将她抵在最亲密的位置。 他端的云淡风轻,可她跟他贴的那样近,分明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 若是一会儿杨薇进来看到这个场面,恐怕明天杨府上下都会传遍她和太子殿下当着外人的面做出这等羞耻之事。 姜沐璃脸色一下白一下青又一下红,羞到麋鹿似的眸湿漉漉,仿佛能挤出水来。 谢缚辞薄唇自她耳畔移开,幽深的眸色又落在她泛粉的肌肤上。 脸皮这样薄,竟还引诱他? 他心里微微发痒,暗嗤一声。 随着外面那个女人脚步声愈发接近,感觉到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掌心一松,便掐上她的纤腰将她从腿上提下来。 淡笑吩咐:“进去暖榻吧。” 姜沐璃几乎以不见影的速度落荒而逃,躲进里间,她浑身发软倒在榻上,双手紧紧捂住心口,不停安抚自己。 冷静,冷静,殿下只是在逗她。 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慌乱的心跳,杨薇娇羞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夜深了还来叨扰殿下,都是薇儿的不是,只是家父还有句话想要转交殿下……” 谢缚辞神色淡淡,道:“杨姑娘请说。” 杨薇双手揪着手帕,眉眼含羞,怯怯地抬眸看向他,眸里含着几分情意:“家父说,江州匪徒狡猾奸诈,望殿下明日出行千万当心。” “其实,这也是薇儿想要与殿下说的话,殿下神采英拔,骁勇善战,不惧苦难千里迢迢来江州,此番定能顺利抓获险恶的匪徒窝,还给我们江州百姓一个安稳康健的生活……” 说完,她缓缓打量太子的神情。 只见太子玉冠束发,五官精致俊美,矜贵又具有雅气,一袭暗紫华服,腰间镂空玉带勾勒挺拔窄腰。 不知是昏黄的灯光照耀的原因还是其他,他白皙的脖颈处似泛着浅薄的绯色,隐隐升腾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眼尾洇红,微微挑起,慵懒又迷人。 杨薇从未在江州见过这般耀眼夺目的男人,前几日便知太子殿下要入住府中,心里便不禁好奇,直到夜里求了爹爹许久这才让找个借口来见太子一面。 想起太子尚未成婚,她心思微动。 红唇轻启,正欲继续述说,便见太子已站起了身,身量颀长又具有压迫感。 “夜已深,该传的话孤已经听明白了,杨姑娘请回。” 杨薇暗暗失望,只能听话退了出去。 所幸来日方长,即使太子回了长安,届时待太子成婚后,她主动去长安不就成了吗? 这样一想,她心里也快意了起来,离开时步伐都更愉悦了些。 谢缚辞进了里间,净室的热水已经放好,换洗的衣物也已备在了一侧。 他沐浴出来,视线朝榻上望去,便见前不久还脸颊潮红的那人,已经裹紧被子熟睡了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为他暖榻而睡着的情况,但以往在延元殿,他还能把她赶去暖阁入睡。 对此,他不由暗想,这番来江州带上她,是否正确。 带着这样的想法,谢缚辞掀被躺入。 以往他极难入睡,不知今夜是否身旁这人身上淡淡清香的缘故,竟也叫惯是觉少的他很快入了梦。 窗外寒风吹打,室内暖意弥漫。 ** 翌日,姜沐璃睡醒,发现自己睡在榻上,面色煞白,等起身后转了几圈也未见到谢缚辞的人影。 出门找了随行侍卫后才得知,太子一清早便同杨刺史去了衙署。 谢缚辞不在,便又没人能管得了她。 因这番公务,太子殿下也要带她一个女子同行,每日黏在一块,一路跟随来的侍卫私下都认为她是个妖媚惑主,品行不端的女人,便也没人将她当一回事。 日子一转便几天过去。 谢缚辞已经整整十日没有回府,听府内下人说太子亲自带领众兵开始在各个隐秘地点埋伏,并已设下多重关卡。 江州匪乱一事上半年才发生。 姜沐璃记得她离开江州之前,还没那般严重,看来是此地常年管制疏松,倒叫那些匪徒钻了空子。 这番能遇到太子殿下亲自整顿,也算这批匪徒倒霉,若是太子亲自出马,可不仅仅是抓一批乱匪以示警告,那必定是连人带总部一齐缴获,将那群匪徒的祖宗八代都给揪出来杀了。 又观察了两日。 姜沐璃在杨府住的这段时日一直没有出过房门,直到感觉府里人都不在意她之后,这日,她换了一套寻常便服,戴着帷帽悄悄从杨府后门溜了出去。 ** 几个月前,离开江州实在匆忙,也没有跟邻居打声招呼,这次难得回了江州,自然要回自己家里一趟。 姜沐璃雇了一辆马车,行驶到乐源坊姜府门前停下。 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前,一重重回忆如泉水涌上心头。 那十几年虽说称不上有多富贵,但她自小处在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的环境内成长,又怎样不会怀念那些幸福的日子。 姜府大门,她踏上台阶,便是那年上元节,年仅三岁的她骑在爹爹的肩颈上跟着爹娘一起赏花灯的场景。 场景转换,便是温柔的娘亲与儒雅的父亲一左一右牵着她。 娘亲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缘缘,阿娘怀了小宝宝,缘缘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年仅九岁的姜沐璃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地拉着父亲的手来回转圈圈,笑声如银铃般回荡。 “只要是娘亲生的宝宝,缘缘都会用生命去保护,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 姜沐璃推开了大门,泪水也模糊了视线。 彼时一派幸福温馨的姜府,如今已清寂萧条。 七年前,娘亲生弟弟时突遭难产,产后苦捱了一段时日,最后仍是撒手人寰。 父亲因此心痛郁结重病几年,直到她十四岁那年也因病去世。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7节 悲伤与幸福的回忆充斥在姜沐璃的脑海内,她抬手擦干了泪,便熟稔地往她房里走进。 弟弟姜沐臻从出生起便带有天疾,平时如正常人无异,一旦病发便会全身抽搐,许多民间大夫都没能诊出那是何种疾症。 直到半年前她遇到了一个来江州游历的神医。 神医留宿在姜府,便为弟弟诊病,这才得知姜沐臻所患的乃是癫痫之症。 神医见姜沐璃诚心诚意,加上姜府照顾周到,离去之前便给了一记良方,可暂缓姜沐臻的病症,并告诉她,姜沐臻尚且年幼,此病如今不算严重,若真想彻底根除,还需去一趟长安城。 长安繁华,人才济济,大夫的医术较江州的能力更强。 缓病的药一直都放在身边,但药方上次离开的匆忙,到了长安才发现并没有带过来。 姜沐璃进了自己的闺房。 几个月没回,房子已经落了很厚一层灰,甫一进去,灰尘扑面,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正在这时,突闻脚步声从隔壁房间走出,她心里一紧,忙进了房间躲藏起来。 脚步声从隔壁房间走出,便进了她的闺房。 姜沐璃躲藏在黄花梨衣柜内,闻着浓重的沉木气息,心里不由郁闷。 这不是她的家吗?哪有回自己家还要躲藏的道理? 越想越不对劲,她掌心按上柜门,正想从柜子里钻出来,便听房里响起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子嗓音。 “殿下,这便是姜家姑娘的闺房了。” 姜沐璃蹙眉,若是她没听错,这应当是邹卓声音,他称呼的殿下,是太子殿下么? 转而又响起一道清清凌凌的嗓音,像柔风顺过一般。 “你打探到的消息千真万确?” 果真是太子殿下。 邹卓回道:“姜府的邻居,卑职一个个亲自盘问过,确认无误。约莫四个月前,姜家姐弟俩被一男人接到了长安,听描述应当就是昌陵侯世子没错。” 谢缚辞踱步在这间房里打量了一圈。 虽说屋内有一种很浓厚的灰尘气息,一进来便令他浑身不适,但房间的构造还真正是个姑娘家居住的地方。 每一处都是粉嫩粉嫩,那床榻用的软衾绣着朵朵精致的小花,叠放的整整齐齐在一旁。 恍惚间,让他好似在这间房里看到个熟悉的影子。 他走到梳妆台前,狭长的沉静黑眸透过昏黄的铜镜看向邹卓,漫不经心地道:“即刻传消息回长安,派邹平仔细查一查那姜家姐弟的去处,找到后再带到东宫。” 邹卓拱手应道。 紧接便见那一向喜洁的太子殿下,皱着眉打开了一个黄花梨锦盒。 盒子里装了几支发簪,里头还有一张略微陈旧的信笺,他翻开看了一眼,黑眸微眯,便收入了衣襟中。 随后冷目扫了一眼这间屋子,淡声发令:“给孤一把火把这府邸烧了。” 邹卓只诧异了须臾,再无多言。 因在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多年,多少知道他有多恨昌陵侯府,如今太子好不容易找他最恨的那人,而那人却早已安息入土。 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怨? 恐怕烧了这座府邸已经是太子殿下最仁慈的手段了。 第17章 安慰 等谢缚辞和邹卓二人出去后,姜沐璃脸色煞白地从黄花梨木柜里钻了出来。 姜沐璃踉跄几步,身子摇摇欲坠靠在柜前,眼底蕴满了疑惑。 太子殿下为何好端端的要烧她的家? 她姜家在江州生存多年,一向无冤无仇,父母亦与人为善,也从没有惹到任何长安城的大佛,他为何要这样针对姜家? 她仓皇不解。 随着屋外渐渐透进淡薄的烟火味,她攥紧拳头便要冲出去阻拦。 才跨出台阶,又忙止住了步伐。 方才她听到的对话里,太子殿下要找的姜家姐弟,恐怕就是她和阿臻,若是这时候她突然冲出去,根本是自己送上门。 姜沐璃紧张地来回踱步。 直到浓烟呛起,她泪眼婆娑,跑回屋里翻开梳妆台上的锦绣厚匣,翻开却发现她的那纸药方已经没了。 可是她记得当初并没有带走啊。 这纸药方她一直都收在了这个匣子里,除了阿臻,便只有当初对苏烈提过一次,难不成当时是表哥偷偷拿走了? 很快隔壁邻居也被这股突发的火灾吓到了。 左邻四舍皆跑了出来要帮忙灭火。 邹卓跟门神一样站在姜府门口,抬手一挥,便是七八个侍卫将火点得更旺了。 在这里当众纵火,又凶神恶煞不准人灭火,周围邻居见此状况,便也不敢惹事。 “你们说,这姜县令家里是惹了哪个大人物?怎么人都死了,孩子都不在了,也要把人家房子烧了?” 说话的正是平日里和姜家来往甚多的邻居,对此可惜地摇头。 “阿璃那丫头带着小臻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是哪天回来,发现自己家没了,该如何是好啊。”大婶想到此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这姜县令可是难得清廉正直的好官啊,对待百姓更是亲善温和。眼见姜府都要塌了,也没人能够制止,旁边几个邻居都不禁难过起来。 其中一人实在见不得这种光天化日的霸王行为,站出来骂道:“是哪个心黑的烂人,烧人房子,小心死全家!!烧人房子,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烂心肠的恶霸!!” 邹卓一听着这不堪入目的骂声,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转角处的马车,遂担心他惹怒了太子,直接拔了大刀,插在姜府门前。 那方才还掐着嗓门骂骂咧咧的男人,见邹卓这个举动,吓得脸色一白,气焰也弱了八分。 马车上,谢缚辞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透过车窗,一错不错欣赏着烈火燃烧的姜府。 静默看了半晌。 他漆黑的眸里照映出跳跃的火光,最后转为沉静的墨团,愈发浓郁。 姜府的门匾脱落,他轻笑一声,笑声苍凉又渗人。 多漂亮的火焰,可惜里面没有人。 多漂亮的火焰,恍惚间,仿佛与那年凤仪宫的大火重叠。 母后温柔的脸庞最后化作一团火焰,将他团团包裹,母后一声声“澜儿,我恨他们。”如魔音绕梁般在他脑海里盘旋。 许久,久到姜府坍塌,如同废墟。 呵,烧了府邸又如何? 该死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邹卓办完任务,沉着步伐行至马车旁,便听车厢内传入太子冷冽的嗓音。 “传消息给邹平,孤要尽快找到姜家姐弟,刻不容缓。回长安城后,孤就要见到这二人。” 邹卓本以为烧了姜府,太子多少也能解恨一些,没料到,他的恨意反而更加沉重。 ** 那一边,姜沐璃戴着帷帽从姜府后门跑了出来,躲在乐源坊转角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烈火烧毁。 她泪水一颗颗从眼角滑落。 一直无助地低语“不要——”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充满回忆的家,转眼之间成了一团废墟。 她浑身发软瘫靠在墙边,明亮的杏眸红肿一片,哑着声来回骂道,太子是疯子吗?! 他为何跟她的家这样过不去? 姜沐璃蹲在墙角流泪,哭到浑身打颤,却正逢乐源坊的这条街敲锣打鼓热闹连连。 一名五旬老汉青天大白日手拿铜锣一路敲打:“鸣锣通知——江州匪徒皆被一网打尽——鸣锣通知——太子殿下奋勇献计抄了匪徒的老窝——鸣锣通知——太子殿下拯救了江州。” 路上行人听闻这段,即刻沸腾一团,满街欢喜声,尖叫声,众人纷纷来回追问具体情况。 具知情人士透露。 太子带着兵马一到江州便已经开始实施他所制定的剿匪计谋。 长达数十日的埋伏,先是抓获了一帮最为猖狂的匪徒。太子手段狠辣雷厉风行,直接将那些土匪的手脚剁了去,让野狗当着他们的面啃食,再当场剖腹割肠,场面血腥到一向作恶多端的恶匪都禁受不住,最终总算套到了匪徒的老窝。 路人听闻这段,有一部分人面露不忍,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而另一拨人却对太子所行很是赞赏。 江州匪乱为何最为严重?便是那些地方官员假仁假义,假慈悲,对匪徒的用刑不过挠痒痒,抓了一批也怎么都端不了别人的老窝。 太子这番行为虽说狠戾冷血,但最直接达到了效果。这样江州百姓便再也不用时刻担心匪徒扰乱,每日过的惊惶不安。 姜沐璃红着眼眶默默听完了这段。 在东宫时,太子对她算不上太坏,偶尔也让她产生一种他也许是个温柔心善之人,那夜他斩杀东宫侍卫,兴许是那侍卫做错了什么。 可今日发生火烧姜府一事,加上亲耳听闻太子行刑的手段,她才真正意识到,他根本就是个无情残暴又冷血的人。 ** 黄昏时分,天色灰蒙蒙。 姜沐璃收拾好悲伤的情绪,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姜府,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去。 待她回到杨府时,谢缚辞还未回。 摘下帷帽,姜沐璃冷面进了净室,她一双纤柔白皙的柔荑放入冷水浸泡,一点一点洗清在姜府时染上的烟碳。 指尖上的痕迹像是怎样都清洗不干净,姜沐璃低着脸,晶莹的泪水一颗颗落入铜盆上,默默流泪到最后,哭声不禁从唇齿间溢出。 她哭到全身心都陷了进去,全然没有察觉沉稳的脚步声正在一步步走近。 “你怎么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8节 谢缚辞温润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姜沐璃怔了怔,忙抬手擦干泪水。 可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样都收不住。 收不住便收不住。 她的家刚刚没了,还不能大哭一场吗? 姜沐璃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抽抽搭搭哭出声来。 见她哭得愈发凶狠,谢缚辞淡然的神色有一瞬间慌乱。 他薄唇抿了抿,指腹轻拭她的眼睫,一点点的给她擦眼泪。 “怎么,可是孤不在,有人欺负你了?” 他蹙眉发问,语气轻轻的,仿佛若真的有人欺负了她,他便会杀了那人给她泄愤。 可欺负她,惹她哭的不正是他本人? 姜沐璃瞪着杏眸,烛火照映她明亮的眸色,含着怨气,愤恨看了他良久。 谢缚辞长眉微动,直敞敞看了过去。 她眸色波动,眼尾湿红,默了片刻,哽咽:“没……是阿璃忽然想家了。” “家?你的家人不是将你卖到了长安,这种家人还想来作甚?”谢缚辞板着脸,对她这种行为很是不解。 姜沐璃:“……” 哪想也不知哪处惹着她,谢缚辞能敏锐的感觉到今晚她看他的眼神似乎含着埋怨。 他凝眸看她,语气放轻,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温柔:“好了,不哭了,再哭眼睛肿起来可就不好看了,你不是很爱漂亮吗?” 她抽噎几声,谢缚辞又耐心安抚:“杨府夜里摆庆功宴,你若是身子不适,就呆在房里休息,饭菜孤会命人送进来。” 姜沐璃有气无力应了一句,正在这时,下人来传话,谢缚辞便阔步跨了出去。 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要回长安了,她该怎样逃离东宫? ** 谢缚辞去了前厅,偌大的院子满满当当坐满了官兵。 杨刺史举杯走来,弯身行礼,笑道:“此番若不是有太子殿下献上妙计,我们江州也不会这么快就拥有太平,下官代表江州百姓叩谢殿下。” 语落,他便要将手中的杯盏递给谢缚辞。 谢缚辞眉头微蹙,身旁的邹卓心下了然,站出来接了这杯酒水,仰脖饮尽。 杨刺史神色尴尬一瞬,也心知自己办事不力,便讪讪一笑,就此顺过。 夜幕笼罩,杨府沉浸在一派喜悦之中。 谢缚辞坐于上首,面色冷沉,便没有官员胆敢接近。 杨薇在旁盯了许久,见太子身边没人了后,鼓足勇气靠坐在旁:“殿下,薇儿敬您一杯。” 谢缚辞垂眸出神,突见女子靠近,面上嫌恶骤现。 杨薇眼睫一颤,恍惚间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殿下?” 谢缚辞听女子掐着嗓音柔中带媚,不由想起方才还在屋里哭得抽抽搭搭,鼻尖通红的那人。 他心思微乱,不禁低语一问:“倘若姑娘家默默伤心流泪,问她原因,她却转移话题说只是想了家人,一般是为何?” 杨薇面色讶然,正欲追问殿下指的女人是谁,又听他道:“不必回答了,孤只是随口一问。” 杨薇不愿错过这个与太子殿下更近一步的机会,忙回答道:“殿下,同为女子薇儿最是了解不过。一个女子会在男人面前泪流不止,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情爱问题。” 情爱? 这二字在谢缚辞唇中来回细品。 杨薇又道:“也大可分为两种,一是那女子的情郎要娶别的姑娘了,她做不了正妻,二是那女子无法与情郎厮守。” 谢缚辞微怔。 细细想了这段话后,长眸微眯,站起身来,冷冷看了杨薇片刻。 杨薇心里一动,想要贴上去,就见太子脸色阴沉,目光阴鸷看着她,蓦然让她想起今日大街上传扬的有关太子狠毒手段的说法。 那样的凶残,暴戾,与现在一身锦衣玉带的翩翩郎君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正在这时,贴身侍卫邹卓沉着脸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殿下,邹平传来消息,事已成,恐怕皇宫要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前脚毁人房子,后脚安慰人家(指责.gif 第18章 疏离 夜里,谢缚辞回房丢下一句让她准备一番,明日赶回长安城的命令,便出了房间去了隔壁的书房。 整夜都没有回房过一次。 次日,在杨刺史等官员的恭敬护送和杨薇恋恋不舍的目光下,由江州出发,前往长安。 这段时日,谢缚辞身上的箭伤也已好了大全,回长安的途中,邵景并没有派上用场。 谢缚辞一路没有与姜沐璃交流。 因马不停蹄地赶路,又抄了近道,不过几日便抵达长安皇宫。 进了东宫后,谢缚辞便换上一身太子亲服,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没有看姜沐璃一眼。 姜沐璃自然察觉出谢缚辞对她的疏离。 不过他不理她,起先她觉得奇怪,后来很快想通了,想必是殿下已经厌倦了她。 这番冷待遇,她反而落了个自在。 正在想何时能离开东宫时,潘胜急急忙忙将她拉到长廊角落说话。 “你这番陪同殿下出行,可跟殿下更亲近了些?” 姜沐璃黛眉一蹙,回想起什么,脸更冷了几分,回道:“没有。” 而她这副冷淡反应落在潘胜眼里便是她彻底心寒了,想起这两日听到的流言,他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如今殿下即将大婚,阿璃作为东宫唯一的侍妾,且无论她有没有侍寝,至少在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前,她都不方便留在东宫。 况且这太子妃还是殿下的表妹,皇后娘娘嫡亲侄女,崔将军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要更加尊重对待。 阿璃如今的处境或留,或走,或死,只能说全凭太子殿下一念之间。 若是殿下惦记着这段时日的感情,或许还能许她一个位份,待婚后再接入东宫。 可这番太子回宫后的冷淡态度,出行一趟仍然不愿碰阿璃,就令他看不懂了。 潘胜一双小眼在姜沐璃身上来回扫。 无论他怎么看,这脸蛋这身段绝对算是翘楚中的翘楚,怕是宫里头的娘娘都比不上,除了他十几年前有幸目睹过一面的先皇后,没一个人能比得上。 这样的尤物,殿下竟一直没有下手? 他不由怀疑殿下是不是哪里不太行? ** 金銮殿外,二皇子谢济冬跪于石阶下。 寒风凛冽的时节,谢济冬衣着单薄,未身披披风,身躯摇摇欲坠,求皇帝召见。 谢缚辞阔步走来,行至他身旁停下,长眸乜他一眼,嗓音清冷:“二弟跪这做什么呢,父皇不让你入殿?” 谢济冬垂下的右手攥紧拳头,挣扎了一番,转而抱住谢缚辞的大腿:“皇兄,弟弟求你进去帮我母妃求情啊,我母妃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谢缚辞眼里掠过一抹讽意,挪开他抱住的那条腿,温声道:“这事孤来的路上多少听说了,你先莫急,待会儿孤入殿,帮你先打探打探父皇的态度。” 谢济冬听他温声细语,本身心乱如麻,并没有想到其他,苍白的脸色浮起希冀,连连道谢。 殿内,盛怒的皇帝坐在御案后,身形高大如山,俊朗的面容铁青沉重,眉心亦拧成疙瘩。 王永良在旁安抚斟茶。 正在这时,谢缚辞入殿,撩袍行礼。 等他将江州一行剿匪成果尽数上报后,皇帝脸色才稍稍好转。 政事处理完,谢缚辞似不经意道:“外头风大,父皇为何不让二弟入殿?” 哪想,暴怒才被压下去的皇帝怒拍桌案,大声叱道:“他休想!!他那个好母妃,做出来那等好事!竟还敢在朕面前求饶?” 似气焰更涨,他站起身,猛地一脚踹翻巨大的鎏金炉鼎,扬袖指向殿外:“他们母子二人,若非是朕一直以来的庇护,又怎能有这安富尊荣的生活?” 二皇子的生母德妃沈氏原只是民间农妇,但因容色貌美,被微服私访的皇帝一见钟情,也不知道是哪一处招了皇帝的喜爱,执意要将沈氏接回皇宫,且圣宠多年。 甚至当时民间不少说法是皇帝对沈氏才是真爱,若非皇后是发妻加之崔氏势力雄厚,恐怕这皇后和太子之位还不一定轮得到崔氏和谢缚辞。 “那沈氏,她竟敢,她竟敢做出这等残忍歹毒之事?朕当时就该杀了她泄愤!!” 皇帝回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嗓音都不禁颤抖。 谢缚辞极少见到皇帝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 一直以来,皇帝在朝政上行事雷厉风行,深谋远虑,稳重又顾大局,称得上是个好皇帝。 看来,那女人在皇帝心里始终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若不是他设下这计,就以沈氏与那老昌陵侯之女苏嫣的相似程度,恐怕还会独得圣宠多时。 皇帝还在发泄心中的愤怒。 谢缚辞看在眼里不由浮起讽意。 一代帝王,沉稳一生,竟能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果真是色令智昏。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9节 良久,出了宫殿。 谢济冬跪着爬上前抱住谢缚辞的大腿,哭着喊:“皇兄,如何了?父皇可是愿意放过我母妃?” 谢缚辞将他扶起,道:“能说的好话孤方才说了许多,父皇正在气头上,二弟还是回府静待佳音吧,你若一直留在此地,父皇瞧见你,反而更难消气。” 谢济冬一听,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踉踉跄跄站起身,看向太子的眼神也不如以往那样带有怨恨。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 宫女竹香将打探好的消息都告知了崔继后,见她脸色愈发冰冷,心里一凛,往后退了一步。 恰好太子谢缚辞入殿。 崔继后不悦地扫他一眼,凉凉地开口:“既江州一行平安归来,太子娶妻一事也是时候着手准备了。” 谢缚辞道:“此事得再拖一阵时日。” 她轻笑一声:“太子莫不是忘了那日答应过本宫什么?你说江州之行回来再议,现在又要改变主意?” “我何曾要改变主意?”谢缚辞蹙眉,语气冷冽了些。 崔继后冷声道:“太子去江州都带上那美貌侍妾,听侍卫说,这一路你们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那侍妾竟还一路勾缠你要亲自给你上药,怎么,是上药上出感情,不愿娶太子妃了?” 闻言,谢缚辞心里划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诚然,方才皇后提起婚事,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夜阿璃的泪水。 杨家姑娘那“情爱”二字,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脑子里挥散不去。 在回长安城的途中,他有意拉开与阿璃的距离,可总是时不时会想起她哭得双眼红肿的可怜模样。 可这与他不愿娶太子妃又有何干。 他方才说延后再议,只是为了这段时日静下心来处理更重要的公事,决然与阿璃无关。 “姨母何必如此急躁?” 崔继后将脸一撇,“哼,我若是不急,就怕你跟你父皇一样,被其他女人迷了心智!待婚后,还要为了其他女人伤害你的太子妃,本宫瞧你真是愈发有你父皇的样子了。” 他语气不禁冷沉:“姨母多虑,我绝不会变成父皇那种色令智昏的男人。” 谢缚辞容色一派冷肃,狭长的眸色凝成一团黑墨。 崔继后看了心里一紧。 她险些忘了,最恨皇帝为了女色而害死发妻行为的人就是谢缚辞,他亲生母亲死的那样惨烈,他又怎会重蹈覆辙? 崔继后面色缓和,柔声道:“瑾澜,是姨母的不是。也好,成婚一事就由你自行安排,姨母只愿早日能喝上你与萱儿的喜酒。” ** 姜沐璃愈发烦躁,东宫她实在不能久待。 就太子烧她家的行为,恐怕是与她家有什么要命的仇怨,若让他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命都要没了。 若只是她一人还好,阿臻还只是个孩童。 当初她在阿娘临终前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 如今她却只能将弟弟寄养在别处,就连弟弟的救命药方都被没用的她搞丢。 姜沐璃坐在阶下,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疼痛,泪水也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阿娘,阿璃该怎么办……” “又在哭什么?可又是想家了?” 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姜沐璃下意识一抖,忙擦干泪水站起,转身,垂眸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缚辞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 最后眼神落在她泪痕未干的面容上,须臾,他蹙眉攥住她的皓腕往殿内拽去。 行至铜盆前,他似嫌弃地丢下干帕,冷声发令:“把脸擦干净,不要让孤看到你又哭哭啼啼的。” 姜沐璃浑身僵硬,低垂着脸。 他冷漠的视线又扫视过来,“否则,孤真的会让你离开东宫。” 闻言,姜沐璃猛地仰首,眼底含着希冀问他:“真的吗?” 她水眸波动,长翘的眼睫颤动,哑着声问出这句,落在谢缚辞的眼里便是痛心不舍。 气氛稍缓。 谢缚辞紧抿着唇,语气不禁柔和了一些:“但你若乖顺一些,莫要再流泪,孤可以在东宫给你留一个位置。” 姜沐璃呆滞,羽睫颤了颤。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拧干巾帕,冰冷的指腹挑起她的下颌,一点一点擦拭她的脸庞。 凝眸看了她许久,道:“阿璃,良娣如何?” 第19章 生气 “阿璃,良娣如何?” 谢缚辞擦干了她的泪,语气温和:“你身份低微,良娣已经是孤能给你最好的了。” 姜沐璃怔了半晌,浑身僵硬似的,没有动弹。 他低眸,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浮起笑意:“怎么,这就乐傻了?” 她仍然没给任何回应。 谢缚辞却也不恼,继续慢慢低语:“这些日子,你且乖乖留在东宫,待孤大婚后,再赐你位份。” “阿璃,孤待你不薄,但你亦不可恃宠而骄。有太子妃在的一日,你永远不可越过她,明白了?” 谢缚辞帮她擦拭干泪水,她却一直抿唇不语。 心想怕是还在使性子,见她这番态度,他心里一下不悦,一下又隐隐浮起捉摸不透的快意。 不悦她竟还不满足良娣的位份。 快意她在为他拈酸吃醋。 谢缚辞默叹一口气,将她拉至软榻坐下。 他算明白,阿璃这是被“情爱”二字拿捏了。 然而,他身在皇家,是决然不可拥有情。 他能给阿璃的便只有少于太子妃的宠。 “殿下,剿匪之前,你曾去过江州吗?”姜沐璃沉默了许久,轻轻问了这一句。 谢缚辞道:“两年前孤奉圣命前往西北与蛮夷一战,战后回长安时旧疾发作途径江州,便留宿了几日。” 姜沐璃又问:“殿下在那几日对江州可有何深刻的印象?” 谢缚辞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忽然冷了起来,黑眸微眯,狠戾无情:“没什么印象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阿璃今夜的不对劲。 姜沐璃咽下心中的苦涩,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我才和殿下从江州回来,有点想念那边了。” 谢缚辞神色稍缓,就连他也没有察觉地极快收敛了方才浮起的戾气,抚了抚她的头顶,道:“别想了,去准备准备,给孤暖榻。” “……是。”她乖顺应道。 姜沐璃从榻上起身,这时吴毓领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入殿。 侍卫名叫邹平,乃邹卓一母同胞的弟弟,兄弟二人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自幼从军,身手不凡,直到一场战事中表现良好,被谢缚辞钦点一齐为他效命。 邹卓乃东宫侍卫统领,邹平则掌管所有进出东宫内的消息,转负责调查事宜。 见他进来,姜沐璃心下一紧,想起那日在姜府时太子的吩咐。 她忽然顿住不动,想要默默听下去。 “殿下。”邹平拱手行礼。 谢缚辞颔首,问道:“可查到了?” 邹平站起身,余光扫了姜沐璃一眼,谢缚辞淡淡道:“说你的就是。” 这是不打算避着这女子。 邹平心下了然,便将自己查来的消息道出:“姜家姐弟的确被昌陵侯世子接到了长安,但苏世子对这姐弟俩看的极其严,在府里住了三个月都没让任何人见过一面。据卑职探查来的消息得知,姜家姐弟已不在昌陵侯府,但如今身处何处,卑职还在调查。” 谢缚辞沉脸,显然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废物!不过一个柔弱少女和一个带病的孩童,你们竟还没能找到?” 邹平见他发怒,忙跪下来回话:“殿下,实在是因这姐弟二人初来长安,除了昌陵侯一家并无人见过姜家姐弟,卑职至今不知二人的长相,调查起来是比以往费力一些。” 谢缚辞的眼神变得极其阴冷:“加大力度,尽快抓到这姐弟二人,若是让孤知道那二人能平安无事活到下个月,孤唯你是问!” 殿内氛围仿佛都因太子这忽然涌出的恨意可怖起来。 邹平冷汗涔涔,忙不迭应下,退出殿。 姜沐璃听完这个过程,心跳加快,整个人浑浑噩噩,几乎是全无意识地进了浴房。 不行,她明日必须要找表哥。 若是让太子找到她,她和阿臻就会没命了。 ** 夜里,谢缚辞处理完公务入殿时,姜沐璃便已跪在一侧等他。 “殿下,阿璃有一事相求。”她低垂着脸,嗓音轻轻柔柔的,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谢缚辞坐在榻沿,斜乜她一眼:“说吧,何事。” “阿璃想离开东宫。”她一字一句,清晰且缓慢。 室内凝固了片刻。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0节 姜沐璃听到头顶传来冰冷的嗓音:“你再说一遍。” 她咬紧牙,鼓足勇气道:“我想离开东宫。” 蓦然,她感觉自己下巴被强劲的力道攥住,被迫仰起脸颊,清亮的水眸对上一双阴鸷冷漠的眼神。 “你看着孤,再说一遍。” 他眸色阴狠,如一团划不开的浓雾,姜沐璃觉得自己仿佛被搅入其中,被紧紧缠绕,难受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她脸色涨红,嘴唇被他用劲的力道挤成一团,红唇娇艳欲滴,似引人一品芳泽。 而谢缚辞此刻却没有旖旎的念头,他死死盯着她,嗓音沉冷:“阿璃,你休要得寸进尺。” “殿下……我又怎么得寸进尺了?”她低咳了几声,哑着声问。 “你不就是不满意良娣的身份?便在孤面前以退为进?当真认为孤少不了你?” 她苦笑一声。 纤柔的手心覆上正捏着她下巴的大掌,摇了摇头,发髻步摇悠荡:“殿下误会了,阿璃从未想过要高攀。” 她这句话不仅没让他手中的力道放轻,反而又加了几分力气。 姜沐璃实在疼了,眼角泪水被逼了出来。 眼尾洇红,眸光水濛濛。 她掌心紧紧按住,缕缕幽香从衣袖内钻出,滚烫的泪水滑落至谢缚辞的手背。 他怔了一瞬,这才缓缓松开,脸色也好转许多。 失了桎梏,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反复斟酌,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阿璃只是想明日出东宫一趟,并没有说一去不回……” “殿下为何如此生气?” 他冷笑一声,并没有拆穿她之前说的是“离开东宫”这几个字。 姜沐璃跪着靠近他,温热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衣袂:“殿下还记得,阿璃得了殿下的恩准出宫那一次吗?” 谢缚辞面色凝滞,显然想起什么,也略显不自在:“孤记得。” “阿璃上次出宫,便是心念殿下,听闻殿下生辰将至,阿璃便出宫为殿下订做了生辰贺礼……” 她长睫颤动,双颊绯红,眸光湿润,楚楚可怜,娇媚且动人。 谢缚辞喉结微动,心里痒意升腾,轻笑一声,捏她的脸颊:“想不到你这个小呆子,也会给孤准备惊喜?” 姜沐璃的心脏剧烈跳动。 在太子面前扯谎,天知道她鼓起多大的勇气。 可她只有明日的机会了,若是再不离开东宫,恐怕太子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时候,就是她和弟弟的死期。 “阿璃本想给殿下惊喜,可殿下忽然大动肝火,阿璃便只能全盘托出了……那生辰贺礼,阿璃明日必须要去取了。” 谢缚辞轻嗤一声:“孤什么惊喜没有见过,还需要你这个呆子的贺礼?” 说完他语气一换,又笑道:“这样,你跟潘胜说一声,让他派个太监帮你去取,你就不必出东宫了。” 姜沐璃摇了摇头,急切地攥紧他的衣摆,仰起红润的脸,讨好道:“殿下,阿璃必须亲自去,那都是阿璃特地为殿下准备的心意。”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瓮声瓮气。 谢缚辞心里一软,松开她的脸颊,温声启唇:“罢了,随你。” 知道殿下这是妥协了,姜沐璃心里这才放松了紧绷的心情。 ** 次日天一亮,谢缚辞去上早朝。 东宫内一派热闹喧腾,遍地喜气洋洋,红彤彤一片覆盖偌大的东宫。 姜沐璃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醒来后潘胜见她呆滞的模样,笑着打趣:“怎么了,阿璃姑娘这是跟殿下出远门一趟,连今个儿是什么日子都忘了?” 她讷讷问:“什么日子?” 潘胜挥着拂尘,又指使了一个宫人做事,笑道:“今日除夕你忘了?宫里晚上要举办宫宴,加之太子殿下此行江州又立下大功,陛下龙颜大悦,定要大赏殿下。” 除夕啊。 转眼间,这么快就到除夕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江州过的除夕。 只是不知阿臻在邵宅过得如何了…… 潘胜仍然自顾自说着:“大好日子,阖宫上下都欣然自喜,不过那永宁宫可是一片冷清,啧啧。” “前日那永宁宫的德妃娘娘犯下滔天大罪,被陛下赶到冷宫去了,今晚宫宴想必二皇子也不会出席,那这可全是咱殿下的场子了。” 姜沐璃点了点头,心不在焉。 潘胜从姜沐璃第一次留在东宫,就觉得她将来定有造化,便控制不住把自己所打听到的消息都偷偷告知她。 潘胜将她拉到角落,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没人了才说:“你知道那德妃娘娘是犯了何罪吗?” 姜沐璃没什么兴致,算着时间,一会儿便要离开东宫了,就敷衍问:“何罪?” 他一脸紧张,小声低语:“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得知,那德妃娘娘找了法师做法,做小人诅咒一个女人死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事被永宁宫一个看不过去的宫女揭发出来的,听说陛下当时在殿内找到那个小人,看到上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气得当场就掌掴了德妃娘娘,若不是有王公公拉着,恐怕陛下当时就将德妃娘娘拖出去杀了。” “据说陛下当时气得比诅咒的人是他还要震怒。都说那德妃娘娘受宠,可咱们这些在宫里呆了很久的人,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传闻,这德妃娘娘是因为像极了陛下最爱的女人,才能独得圣宠啊,而她诅咒的正是陛下最爱的女人,这才惹怒了圣意。” 说到最后,潘胜啧啧摇头:“你说是怎样的美人,才能让陛下如此惦记呢?” 姜沐璃摇了摇头,仿佛对陛下的事全然不感兴趣。 潘胜一双小眼睛落在姜沐璃身上,笑嘻嘻道:“我瞅着阿璃也是个大美人,反正我在宫里就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太子:没想到媳妇第一次离开,竟然是孤主动放跑的,失策了…… 第20章 除夕 除夕这日,清晨的凉风依旧凛冽,寒雾渺渺,散于闹市之中。 位于朱雀大街东南面的丹晖楼三楼最靠里的雅间内,崔峦掌心托腮,皱着眉,眸色困惑凝视着面前的棋盘。 他执起白子落下,半晌,见对面迟迟没有下黑子,蹙眉一问:“瑾澜,到你了。” 谢缚辞靠坐采光最好的位置,似不怕冷般,雕花窗敞开,风吹拂,撩起他墨紫色的宽大袖摆。 崔峦见他分神,只当还在为公事所烦,便道:“那些事一切都按计划中进行,瑾澜,你也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人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别说你现在才二十岁,我瞧你那心思闷得呀,一派老成,恐怕陛下都要喊你当爹了。” “哪里还有点年轻人的样子?成天就知道品茶,下棋,政事,杀人,报仇——” 说到报仇二字,崔峦连忙捂住嘴,讪然一笑。 谢缚辞慵懒地抬眸扫他一眼:“孤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你便长篇大论。” 崔峦放下手中的白子,执起一旁的酒盏,仰脖饮了一杯酒水,感叹道:“人生在世,自然要快意,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男人嘛,那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之事。” 谢缚辞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并没有接崔峦这句话。 崔峦也习惯了他这古板的做派,忽而想到什么,俊眉一挑:“上回在你东宫见到的那姑娘,哪儿来的?我在长安城长大,就从未见过如此美人。” 谢缚辞清晰地看到崔峦眼底的兴趣盎然,那是男人对一个美貌女子产生的本能。 自己表哥是什么德行,他多少清楚。 而如今这种眼神出现在阿璃身上,莫名令他不悦,从而更是浮起一种想要将阿璃珍藏起来,不要任何人看到她一根头发丝的念头。 他沉默不语。 崔峦不死心,继续追问。 罢了,总归崔峦下回去东宫也会见到阿璃,省得他在阿璃面前又追问个没完。 “苏烈那个废物送来的人。” 崔峦瞪大了眼,诧异道:“苏烈?你怎么还把他的人留下来了?不怕他使美人计?” 谢缚辞道:“查过身份了,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崔峦怎么听怎么怪,问道:“重点是她的身份?重点是你怎么会让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根底的女人留在东宫?” 按照谢缚辞的性子,实乃怪哉。 “从前我也叫你找几个美人解解闷,你说什么你的人生计划必须一步一步来,没有娶妻便不会纳妾,更不会找别的女人。” “这个姑娘,可就这样打乱你的计划,你还不杀了她?” 谢缚辞眸色一冷:“表哥,你管的太宽了。” 崔峦心里微怵,吐了吐舌,道:“罢了,你是太子,想做什么也没人可以阻拦。” 这棋反正也下不下去了。 崔峦看了看天色,打量谢缚辞的脸色,道:“要不我把萱儿喊来?夜里咱们也方便一同入宫赴宴。” 谢缚辞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随你。” ** 姜沐璃得了太子的口谕顺利出了皇宫,从昌陵侯府附近侯了一个时辰,总算等到苏烈的马车从侯府驶出。 今日佳节,繁闹的朱雀大街车水马龙,人流涌动,昌陵侯府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苏烈落地下车。 姜沐璃从巷子口缓缓走出,面色舒缓镇定,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苏烈见到她,双目不禁瞪大。 “阿璃?” 他大步向前,遂左顾右盼,确定四下只有行路的路人后,匆忙将她拉进巷子里。 “你还知道来找表哥?阿臻那小子是不是被你带走了?!”苏烈脸色极其难看,劈头盖脸一顿下来。 那小病鬼在他侯府里养的好好的,成天乖得不成样,他还当那是个傻子,便没有严加看管,未曾想竟能在侯府里消失不见!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1节 他思来想去,只能猜到是姜沐璃把她弟弟带走了。 姜沐璃神色冰冷,后退了几步,拉开与苏烈的距离:“在此之前,表哥首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选秀一事,是不是假的。” 今早她出东宫前无意问了一下潘胜,潘胜说他从未听说近两年天子要举办选秀。 当时知道自己被骗,她倒没有太大的意外。 她从小在江州出生长大,从未涉足过长安城,对皇城的所有都不了解。 是以,当初表哥说什么她都只能信,毕竟皇帝选秀这等大事,她也没想到苏烈会骗她。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处处皆是漏洞。 苏烈见她什么都知道了,也没有撒谎下去的必要,直言道:“的确是假的,但表哥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姜沐璃眉目凛然,看向苏烈。 冷风拂过,她乌发飘扬,神情似冰雪。 苏烈下意识心惊,错愕方才在表妹的脸上,竟恍惚看到了那太子殿下的神态。 “表哥老实告诉我,我母亲当初在长安是否惹到了什么人。” 她居住昌陵侯府的那段期间,私下有打听过阿娘少女时期的事情。 据她所了解。 阿娘本是原昌陵侯夫人宁氏所出的嫡女,但宁氏即将生产之际途径扬州,那时正逢匪徒动乱,宁氏便在一家山村老屋里产下她阿娘。 阴差阳错下,阿娘自幼遗落在外,直到及笄后才被昌陵侯府找回。 实际上,长安城里鲜少有人知晓昌陵侯府有苏嫣这个嫡小姐。 阿娘回了侯府,诸多下人对她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事也不大了解,对于她阿娘的事,现在侯府里的下人也知道的不多。 她所接收到的消息,皆是苏烈想要让她知晓的。 街道两旁人来人往,摊贩声此起彼伏。 苏烈左顾右盼,担心有心人听见,觉得不是适合说话的地,便拽着姜沐璃要上马车。 与此同时,丹晖楼三楼临窗处。 容色温雅,身形俊逸,着墨紫色锦绣华服的男人蹙眉往巷子口扫了一眼。 风骤起,吹拂女子青叶色的裙裾飘飞,漾起灵秀的弧度,犹如散开的竹林水雾。 阿璃? 谢缚辞薄唇轻轻抿着这两个字,随后摇了摇头。 一抹裙裾竟也能让他想到那个小呆子。 可真是疯了。 雅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崔峦站起身,高声喊道:“来了,来了。” 门开,却见崔萱神思飘飘然望着前方。 崔峦见她愣神,也顺着方向看过去,随即喜笑颜开,抬臂高呼:“三殿下?冯世子?温大人?来来来,都来我这。” 崔峦性子爽朗豁达,是好热闹的性子,平日里最爱结交好友。 倘若让远在边陲,威严冷肃的崔将军得知爱子这跳脱的性子,怕是又要抓起来好好敲打几番。 长安城最繁华兴旺的丹晖楼,一向是达官显贵聚集之地。除夕之日,三皇子和安国公世子冯亦源及近两年的朝堂后起之秀温林松齐聚丹晖楼。 谢缚辞沉默寡言,崔峦除了陪他下棋便是品茶,实在闷极了,现在有几个熟人聚在一起,倒也能凑个热闹。 三皇子谢度阳阔步行来,目光落在崔萱身上一息,颔首唤道:“崔姑娘。” 崔萱拈了一方淡粉手帕,微微福身行礼,嗓音温柔:“见过三殿下。” 进了雅间,众人见太子谢缚辞也在,便齐齐行礼。 谢缚辞靠坐在窗边,身侧热茶沸腾,手执一枚黑子,淡淡扫了一眼,颔首。 太子殿下容色俊美,身形高大挺拔,气质清冷间透着邪气。热气氤氲升腾,如隔淡薄的渺渺云雾,更衬得他通身影影绰绰,迷一般。 温林松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直感觉到太子目光看来,这才垂眸错开。 雅间茶香四溢,谢度阳走上前落座,歪头笑道:“皇兄今日怎出了皇宫?也不叫上弟弟我一同。” 谢缚辞掀起眼帘看他一眼:“三弟可会下棋?” 谢度阳遗憾地摇头,道:“弟弟我心思浮躁,玩不来这棋局。” 崔峦一听,大笑一声与他击掌:“三殿下,看来咱们是同类人。” 二人接着欢声高谈。 谢缚辞顿觉耳朵吵着难受,眉心微拧,抬眼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温林松身上。 “听闻温大人在大理寺任职一年,破了多宗奇案。寺卿张大人也时常在孤面前提起你,夸你博学多闻,能力超群,实乃当世英才。” 温林松没料到太子早就知道他,心里紧张不已。 顿了片刻,又听谢缚辞温声问:“不知温大人可懂棋?” 温林松放松手心,唇角衔着笑意,看向太子的眼神恭敬且真挚,回道:“回殿下,微臣平日闲暇之余也靠下棋修身养性,称不上是英才,但也略懂一二。” 谢缚辞颔首,请他入座。 这边二人沉浸棋盘的世界。 那厢崔峦早已兴奋不已,组织起行酒令。 见此,冯亦源抬手阻拦:“崔公子,令妹还在这儿,你也要玩行酒令?” 崔峦才反应过来,嗐了一声,侧首询问妹妹的意见:“萱儿是一同加入还是在旁给哥哥打气?” 崔萱嫣然浅笑,水灵灵的眸子似不经意顺过谢度阳,柔声道:“萱儿在一旁看着便好。” 崔峦大喜,着手就开始热闹起来。 这边黑子白子厮杀了多个来回,场面焦灼,有来有回。 谢缚辞棋风凌厉,如他一般,面相介于温雅与邪魅之间,寻常让人捉摸不透,可一但认真起来,往往会采用最狠厉的手段大杀四方,轻松逼得对手溃不成军。 温林松较为温和,起先还能有些来回,后期节节败退。 最终黑子截杀,白子落败。 温林松放下白子,拱手认输:“殿下用棋如神,步步稳当,微臣输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谢缚辞白皙的手在棋盘上慢条斯理地收捡,棋子碰撞,发出轻微的泠泠声。 半晌,他疏淡地看向温林松:“温大人可曾见过孤?” 温林松回道:“微臣曾在大理寺有幸与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你知道孤问的不是此意。”他语气平淡,眸中暗含冷意。 温林松不禁佩服太子殿下的敏锐程度,心慌一阵,忙恭敬回道:“微臣本是扬州人士,去岁才调任长安城,除了在大理寺,便只有今日见过太子殿下。” 谢缚辞放下手中的黑子,淡声道:“罢了,孤随口问问。” 温林松心里稍缓。 谢缚辞站起身,玉带束腰,勾勒挺拔身形,仪态如松如竹。 他抬眼扫了一圈,喊了声“皋月。” 不多时,一道修长的黑影现身雅间。 谢缚辞问:“邹平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皋月凑近太子耳侧低语:“邹大人正在东宫等殿下。” 谢缚辞颔首,长眸微眯,便转身出了雅间。 待太子走后,温林松靠在倚背,若有所思看着这局白子已惨败的棋盘。 良久,他摇头无奈一笑。 第21章 宫宴 除夕佳节,冷月高悬,长安城处处灯火辉煌,繁华的街道人山人海,百姓皆面带喜色,神采奕奕。 与此同时,夜幕笼罩下的巍峨皇城,金色琉璃瓦经月色照映透出粼粼波光,似琅玉珠光,精致华美。 姜沐璃被苏烈进宫赴宴的名义带入了皇宫。 坐在车厢内,透过窗口,姜沐璃目光淡漠顺过眼前景色。 自下午从苏烈那里得知了诸多真相后,虽说受了极大的震撼,但她仍然选择只信一半。 其中唯一可信的大概只有,太子殿下轻易不会放过她和阿臻这件事。 表哥说,昌陵侯府与太子的血海深仇起因是,太子的小舅舅,崔老将军的嫡次子崔律小将军,六年前曾在一场对抗敌国的战场中,在他父亲昌陵侯的指挥下出战,才不幸战死沙场。 苏烈口中话里话外皆是指责崔律力不胜任,却逞强执意上战场,即使战死也与他父亲无关,而太子殿下却不责怪敌军,反而将崔律的死因尽数推到他父亲身上。 苏烈哭着说,这几年,倘若不是有当今圣上心念旧情护着昌陵侯府,恐怕昌陵侯府早就被太子一举灭了满门。 “可即使有陛下保昌陵侯府又如何?崔氏实力雄厚,人多势众,那崔律还尚了公主。他死了后,咱们侯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陛下能护着我父亲的命,但无法阻止那些人私下针对我们昌陵侯府,这几年昌陵侯府过得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苏烈潸然泪下,目含哀求:“阿璃,表哥便老实同你说了,我会将你带来长安是因为姑母她对陛下有过救命之恩,只要你主动见陛下一面,我相信,陛下一定会保护你的。” “就算不为了昌陵侯府,为了阿臻和你自己,你也要见陛下一面啊。” 苏烈这句话一直在姜沐璃耳边徘徊。 倘若她没有亲眼所见太子要赶尽杀绝的手段,她如何都想不到那样矜贵清冷的太子殿下,竟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如今她走投无路,若是回到东宫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弟弟和她自己,她只能赌一把。 ** 夜色凉如水,皇城内喧腾繁闹,除夕宫宴设在金碧辉煌的崇华殿。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2节 殿内雕梁画栋,玉阶彤庭,灯火昭昭一片绚丽多彩,照映白玉石阶温润滑腻如琉璃。 宫中除夕夜宴,皇室宗亲,高官重臣均携带家眷依次入席。 两侧长排筵席,锦衣华服,珠围翠绕,席面上已摆满佳肴美馔,美酒佳酿。 金漆雕龙纹宝座上,皇帝身形如山,稳稳落座。身侧崔继后一袭华丽的金织绣凤纹宫裙,端庄秀丽,雍容华贵。 三皇子谢度阳已在他本该在的位置落座,四皇子意外重伤,腿伤未愈,二皇子…… 至于二皇子为何没有出席,众人心知肚明。 这后宫妃子,若没有母族支撑,一旦失了圣宠,那便同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再者说,那陛下更是丝毫不念旧情,不仅失了圣宠,反而直接将德妃娘娘打入了冷宫,是半点儿也不给东山再起的机会。 经过德妃娘娘失宠后,崔继后这两日都觉得空气清新了许多,再也不用看到那沈氏跟花孔雀似的,整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独得圣宠。 每当德妃在后宫妃子面前显摆那番矫揉造作的做派,便引起崔继后更加不屑。 不由暗嗤,也就那些毫无学识的乡村农妇,才会将男人不值一提的宠爱看的比天还高。 思及此,崔继后凤眸一瞥,巧妙地掩藏住自己对皇帝的不满。 皇帝全然不知身侧的皇后暗讽了他一番,他稳坐在殿内最尊贵的位置,稍稍抬眼,便能将殿内众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旋即,他目光朝离他最近的那个位置落下,皱眉问身侧的王永良:“太子人呢?” 王永良早已差人去询问过,回道:“回陛下,东宫像是丢了什么人,太子殿下便耽搁了些时间……” 皇帝视线收回,压低嗓音,不悦道:“东宫能丢什么人,能让太子连除夕夜宴都不出席?” 微顿,他问身侧的人:“皇后,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崔继后方才也正想问太子为何没来,一听是东宫丢了人? 能丢什么人?恐怕丢的是那个狐媚子! 她面色淡然,平静道:“太子向来稳重守时,想必是有要紧的……” 崔继后话未说完,便听殿内宦官高声通传:“太子殿下入殿——” 殿内哗然,众人瞬间被吸引目光。 但见来人一身玄紫蟒袍,玉带束窄腰,肩宽腿长,衣袂翩飞,举步行动间风流尽显。 谢缚辞阔步行来,站在玉阶下,泰然自若地行礼:“儿臣来迟,望父皇、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面色缓和了些,颔首道:“太子来了就好,入座吧。” 崔继后冷不丁问了句:“听闻东宫丢了什么东西,才使太子来迟了,本宫好奇想问问是什么宝贝,能让太子这般紧张?” 闻言,筵席众人均将视线停留。 靠近崔府席位最近的安国公府这桌,安国公之女冯翎更是面含羞意将目光柔柔地落在太子身上。 不多时,便听太子那清润好听的嗓音响起,淡淡道:“回皇后娘娘,不过是一只不听话的小呆猫,平日里瞧着十分乖巧温顺,直到今日才突然发现了这只呆猫的真面目。” 皇帝一听,乐呵地笑了出来:“朕还不知太子竟也养了猫?猫儿看起来漂亮柔顺,但最懂得挠人心尖,一不小心可会被挠得满身伤痕。这御猫之术可是门学问,哪日你可得同朕好好学一学。” 皇帝平日里最爱养一些猫儿在他的寝殿,这些年已经养了上百只猫儿,对养猫,他的确颇有心得。 谢缚辞扬唇,淡笑回道:“父皇说的极是。儿臣不过一时被乖顺的外表蒙了眼,竟忘了野猫最是难训,须得将那猫儿的爪子都修剪的干干净净才对。” 这一来一回的答话,不知情亦或者不了解谢缚辞为人的,都会以为他在说一只普通的小野猫。 对此,下首一些贵女私下小声交流,含羞带怯互相交换低语:太子殿下当真是温柔心善。 而知情的,例如三皇子,崔峦,及崔继后等人,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奥妙。 谢缚辞掀袍落座。 容色如玉,看似十分冷静。然,他放置在膝上的修长五指,正在慢条斯理地来回敲打。 细细看去,眉目凛冷,似透着淬了毒的寒意。 好,好得很。 崔峦坐在他对面筵席,恍惚间被他的眼神寒得下意识浑身一颤。 自小叔叔战死后,他再也没有在瑾澜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了。 甚至豪不夸张的说,这次比小叔叔死的那回,还要愤怒。 他不由开始替那个惹到他的人担忧。 ** 奏乐响起,舞姬乐舞,衣袖摇曳。 皇帝除了爱养些猫儿,私下还极其爱舞乐。殿中央,歌舞升平,他笑着颔首,对今夜殿内的氛围极其满意。 正在这时,一支乐舞毕,殿内乐曲骤换。 乐师婉转美妙的奏乐缓缓溢出,蓦然令他浑身紧绷,失神地看向正踏入殿内的舞女。 舞女一袭绯色轻纱红裙,以绛红琉璃宝石打造成的金丝腰带束腰,随着她曼妙的舞姿漾起动人心魄的弧度。 殿内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但见女子乌发垂肩,斜簪嵌珠流苏金步摇,眉似新月,眸如秋水,面带绯色薄纱,影影绰绰,朦胧之间犹如雾里看花,美得惊人。 舞曲跃动,少女脚踝上的金铃发出泠泠声响,百褶裙裾迎风翩翩,仪态轻盈纤柔。 姜沐璃熟练地舞动幼时娘亲教过她的舞姿,长睫低垂,全身心随着舞乐摆动。 蓦然间,她纤腰微颤,几乎是毫无预料地在偌大的金殿之中,与一双冷意直达眼底的湛湛明眸相对。 她脑内嗡然一声响,慌乱地错开目光。 大殿内最尊贵的宝座上,皇帝失神了许久,直看到舞动的女郎那明艳的眉目,心尖止不住颤动。 有一刹那,仿佛是苏嫣又在他面前起舞。 这支舞,是苏嫣自编的舞乐,全长安城应当只有苏嫣才会。 可是苏嫣已经…… 舞毕,舞女柔顺而立,衣裙曳地,清丽胜仙。 皇帝心跳加快,掌心紧紧按住膝盖,嗓音发哑道:“姑娘,上前来,让朕看看。” 皇帝这句话一出,众人讶异,皆将目光放在这个拥有倾城舞姿的舞女身上。 姜沐璃五指紧紧捏着腰间垂下的红纱,刻意忽略掉右侧投来的炙热视线。 她弯身对皇帝行礼,提裙朝前迈步。 一步,一步,轻柔到没有声响,却犹如无形的重捶,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皇帝的心尖。 随着舞女的走近,那双神似苏嫣的眉眼,带着柔和的光晕,撞入他的心房。 他盼着舞女走得更近,再近一些。 忽然间,见那舞女纤腰一弯,划出一抹绝妙的弧度,出乎意料地倒在太子殿下的怀内。 太子谢缚辞冰冷的掌心覆上舞女的腰肢,唇角噙笑,温声启唇:“当心些。” 众目睽睽下,一名舞女好端端地竟能倒入太子殿下的怀里,任谁都会认为是该女子图谋不轨,蓄意勾引太子! 然而,姜沐璃再清楚不过。 方才她就要踏上玉阶,忽感膝上一痛,这才不受控制地倒在谢缚辞的身上。 他掌心用力钳制,仿佛想要掐断她的腰。 “放开!”绯色薄纱下,她紧咬红唇,杏眸圆瞪。 谢缚辞笑意温雅,眸色冷寒,因她的反抗,反而暗里使劲,将她又往怀里按紧了几分。 而在众人眼里,这番动作又成了她不愿从太子身上起来。 “松开我,陛下在此!”她忽然红了眼眶,眼睫湿润,委屈极了。 为何,她只是想要见陛下一面,为何也如此艰难。 谢缚辞避开众人的视线,薄唇贴近她的耳畔:“姜沐臻。” 他只说了三个字。 就足够让她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他找到了,他找到姜家姐弟了。 阿臻……阿臻…… 皇帝眼见舞女倒入太子怀里,却迟迟没有起身,皱着眉问:“怎么回事,太子?” 谢缚辞侧首,面色无辜:“父皇,这女子忽然腰肢无力晕倒,儿臣便扶了她一把。” 哪有人方才跳舞时还生龙活虎,好端端的却腰肢无力,恐怕是早就等着跌入太子怀里呢,殿内不少人暗讽。 谢缚辞将姜沐璃扶稳站好,唇角含笑,眼神却幽沉阴森森:“姑娘没事吧?” 他分明才是那个害得她跌倒的人。 可姜沐璃什么都不能说,只因没人会信堂堂太子殿下会使用这样的小伎俩,逼得一个舞女主动入怀。 她垂首,藏在红纱披帛内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半晌,姜沐璃轻柔道:“多谢殿下。” 皇帝心里一松,下一刻沉稳的鹰目在她身上挪也挪不开,温声道:“既然无事,那便上前来,让朕看看。” 姜沐璃缓缓扬起面容,抬眸望去。 这时,眼角余光偶然暼到谢缚辞的右手掌心。 她的视角能清晰看到他掌心里的那纸药方。 顿时,她神色微变。 那纸药方竟是在殿下手中? 姜沐璃怔了怔,脚步像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谢缚辞轻声道:“姑娘,父皇正在与你说话呢。”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3节 作者有话说: 太子:真是好大的惊喜啊呵呵 第22章 事发 “姑娘,父皇正在与你说话呢。” 姜沐璃容颜低垂,披散的墨发遮住她半边昳丽的容色,长睫微微颤动着。 在谢缚辞的视角能清楚地看到她慌张失措的神态。 她越是紧张害怕,他偏越是胸腔翻涌,体内的血液沸腾不已。 姜沐璃。 相识这么久,他竟从不知她有个这样好听的名字。 还有个那样可恨、该死的母亲。 当邹平将调查到的所有信息摆在他面前时,他才不得不承认,他恨了十几年的人,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竟就一直在他身旁。 他竟还想好好待她,呵护她,给她依靠。 今日清早他甚至想过,若是她仍是觉得良娣委屈了,他不介意封她为侧妃。 他从未对谁如此让步过。 可他让的每一步,所有一切都在他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彻底撕裂,活活让他成了笑话。 好,好得很。 不怕死,竟敢主动送上门来。 既然她想玩,那么他就玩死她! ** 距离除夕宫宴开宴的两个时辰前,东宫。 冬日的昏暗来得极快,这时天色已暗沉,阖宫灯火通明。 谢缚辞阔步跨入延元殿,下意识扫了一圈,并未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眉宇紧蹙。 随后心思微怔,想起昨夜那小呆子,还伏在他身侧说今日出宫去取他的生辰贺礼。 他才回宫,邹平便匆忙现身。 谢缚辞坐在紫檀描金山水纹书案后,神色冷漠看着邹平,道:“这次查到了?” 邹平被他冰冷的眼神怵到心里发慌,又为自己查到的事实后怕不已,咽了咽口水,跪地回话:“回殿下,卑职不负所望,总算查到了姜家姐弟的下落……” 男人长眸一眯,登时散发出极具危险的气息,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桌面,沉声道:“继续说。” 默了一息,邹平抬眼看了看吴毓。 吴毓被他求救的信号看的头皮发麻,殿下回宫前,他就从邹平口中多少知道了一点消息。 这段时日,殿下对那阿璃姑娘有多上心,他皆看在眼里。若是殿下知晓了真相,恐怕,恐怕…… 在头顶那道阴冷的注目下,邹平哑着声,回:“姜家姐弟,姐姐名唤姜沐璃,年十七,弟弟名唤姜沐臻,年七岁。姐弟二人自四个多月前被昌陵侯世子苏烈带入长安城,便在侯府居住了三个月,直到一个月多前,姐姐姜沐璃被,被世子夫人与一名侍妾调换了身份送入了东宫……” 邹平很明显感觉到头顶那视线更加阴森可怖,可仍然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姜沐璃化名阿璃,留在了东宫。阿璃暗中也一直与苏世子有书信来往,且阿璃第一次出东宫那日,便是将弟弟姜沐臻从侯府接出,寄送到挚友家抚养。姐弟二人感情十分深厚,姜沐璃来长安城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弟弟治病。” “今日阿璃出东宫,也是为了与苏世子会面,下午便已经上了苏世子的马车离开了。” 邹平稳声道:“还请殿下放心,卑职一直有派人暗中盯着这二人的一举一动,没有殿下的吩咐,未敢轻举妄动。”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诡异,森冷,冰寒,无形中仿佛凝聚成一股令人胆寒发竖的气氛。 凉风起,卷起庭院树影婆娑,沙沙声来回轻荡。而殿内,此时静到仿佛凝固成了冰雪。 良久,邹平便听头顶传来一声情绪不明,且极其轻的笑声。 “是吗?” 邹平低着头,紧绷神经,“是。” 书案后的男人背脊往后一靠,手指搭在膝上,掀起眼皮,又淡淡问:“那么,你又在这做什么?” 邹平额冒冷汗,蓦然抬头,入目的就是一张冷漠绝情,杀气骤生的俊美脸庞。 他心里紧张,问:“卑职,不懂殿下是何意……” “孤说过,倘若找到姜家姐弟,直接杀了。你派人暗中跟着,怎么,是想保护她?” 谢缚辞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邹平匆忙回:“可那是阿璃姑娘,殿下——” 谢缚辞冷声打断:“你在替孤下命令?” “卑职不敢。”邹平脸色煞白。 吴毓见太子显然在压抑心中的愤怒,气急攻心,才这样口不对心,忙站出来,安抚道:“殿下,阿璃姑娘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缚辞站起身,漆黑的瞳仁折射出冷寒的光,“孤不在意,孤只知道她该死。” 邹平见此,索性豁出去了,道:“还有一件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倏感冷厉的视线扫过来,他开口道:“前几日为殿下的随行医官前往江州的邵太医,他是阿璃姑娘在江州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二人情分应当不浅,姜沐臻便是寄养在邵宅。” 谢缚辞又浅浅笑了一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好,好得很。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还装作不认识? 好,好得很啊。 谢缚辞十指紧紧按上桌案,不过片刻,骨节指尖用力到泛白。 吴毓就立在他身侧,最能感受到太子浑身散发的暴怒,狠戾,那是一种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恨意。 欺骗,背叛,加上仇人之女。 所有让太子最难以忍受的点,都让阿璃姑娘精准的踩到。 谢缚辞微扭脖颈,发出骨质声响。 须臾,他站直,扯了扯衣摆,薄唇轻启:“传孤令,即刻前往邵宅把姜沐臻那小子抓来,邵宅也派人手控制住,不准任何人离开。” 邹平拱手应道,随后匆匆退出延元殿。 殿内,吴毓暗暗呼出一口气,躬身上前给谢缚辞斟了一杯热茶:“殿下,消消气。” 谢缚辞怒极反笑:“孤气什么,孤反而该开心。现在想起来,没那样杀了她反而是好事。” 吴毓诧异看他,不懂为何这么快太子又转变了态度。 随后又听那阴恻恻的嗓音,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淡声道:“死,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明明殿下什么残忍的话都没说,吴毓顿觉得背后发麻。 这样的太子,忽然使吴毓忆起,六年前从边境战场将崔小将军的遗体带回长安的太子殿下。 那一年,太子殿下年仅十四,未满十五。 在其他皇子还在享受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生活时,不到十岁的太子便自请去了西北战场历练。 太子不惧苦难,每日同军中大汉一同不停地摔爬滚打,每日每夜都饱受磋磨。 太子十二岁时初上战场,立下了小小的战绩,起初军中的男人们大多都对他极其不屑,明面上很是恭敬奉承,私下暗讽和做小动作的并不算少。 年幼的太子在战场上面对刀枪剑戟,任何苦难都能硬扛下去。但他出生显赫,生来便是天子骄子,心高气傲惯了,自是忍不了有人背后放暗箭。 将士对他的不服,他皆看在眼里,直接站出来让那些不满他的人跟他打,若是能打赢他,打趴他,那他便什么都不要,独身步行回到长安。 太子狂言一放出,军中诸多早已不满他年纪轻轻就如此狂傲的将士,纷纷站了出来。 十二岁的他,虽然身量较同岁的少年要高大许多,但比成年且还是将士的男人还是差之许多,可他仍是半步也不退让,靠着一股狠劲打倒了一个又一个,即使浑身是血,亦不退缩。 经过此事,那些将士虽说心里对他还是隐隐不服,但也不敢再私下针对。 直到太子十三岁那年,边境突发一场十分焦灼的战乱。 战火连天,流血千里,狼烟四起。 太子单枪匹马冲去敌军阵营,干净利落地砍下敌方主将的脑袋,高举敌军头颅,自此一战成名,便再也没有将士敢小瞧他。 年仅十三岁太子便立下赫赫之功,为人也不骄不躁,仍然留在前线一次次奋勇杀敌,很快军中男人也皆因他的能力,心甘情愿的臣服。 十四岁那年,外境蛮夷来犯,太子此前因受重伤,体力不支。圣上便下旨封了昌陵侯做指挥军官和崔小将军上前线与蛮夷一战。 不想,那昌陵侯刚到营地,便大摆派头,急忙树立威风,多番对作战计划指手画脚,甚至在一场并没有胜算的战事中,逼迫崔小将军应战,从而害得崔小将军战死沙场。 崔小将军战死后,太子听闻噩耗,从病榻中爬了起来,将崔小将军的遗体背回军营。 太子得知缘由,震怒下当场就要斩杀昌陵侯,从而被那昌陵侯高举圣上的免死金牌躲过一劫。 吴毓伺候太子多年,自然知晓太子有多恨昌陵侯府。现任昌陵侯间接害死了崔小将军,老昌陵侯之女又害死了先皇后。 这两条人命,在太子生命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存在与冲击。 吴毓悄悄打量了太子一眼,见他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3章 不安 耳边那道清冷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姜沐璃水眸潋滟,身躯发颤,抬起的步子缓缓落地。 可每当她上前一步,太子面上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4节 他灼热的视线,就犹如一条在旁虎视眈眈的毒蛇。 仿佛她若是有任何不合他心意的举动,他便能立即扑上来,咬死她。 不知觉,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这个娇媚多姿的舞女身上。 崔继后也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然而,让她觉得更加不对劲的还有她身旁的皇帝。 崔继后与皇帝挨得极其近,自然发现了他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坐在宝座上的身躯仿佛都要抑制不住。 崔继后暗暗皱眉,温热的掌心按住皇帝的手背,对下首温声道:“这位姑娘,你且下去领赏吧。” 闻声,皇帝诧异看向崔继后,她小声道:“陛下,今夜可是除夕宫宴,下面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 若是色.瘾犯了,多少也收敛些。 她不知这个舞女是怎么引起陛下这样激烈的触动,但显然若是她再上前来,恐怕陛下真的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有损颜面的事。 姜沐璃杏眸微怔,转而焦虑涌上心头。 只因她这次主动献舞,本就是打着见陛下一面的打算,若是错过了这回…… 这时,殿内又响起太子温润如玉的嗓音:“你,过来给孤斟酒。” 殿内坐在最靠外的昌陵侯府这桌筵席,苏烈从方才开始紧张的神色到现在眸色惊恐,万觉不妙。 在此之前,为保万无一失,他悄悄在姜沐璃饮下的热茶里下了一味药,为的就是让她毫无意识地主动引诱圣上。 可太子这番忽然从中拦截,岂不是…… 姜沐璃身形纤细挺直,迟迟不动。 殿内氛围瞬间又诡异了起来,众人都不明白,不过一个蒙面的舞女,为何能同时得到陛下和太子的赏识? 见此,一些暗慕太子已久的贵女,纷纷警惕万分。 安国公之女冯翎与崔萱的席面靠得近,她凑过去,小声低语:“崔姑娘可当心些,这种柔情媚态的风月女子惯会笼络男人的心了。” 太子与崔萱的婚事实际上并未定下,知道崔萱即将是太子妃一事的人并不算多。 而冯翎便是其中知情人之一。 虽同是长安城贵女圈的人物,但崔萱自认为与冯翎不算熟识,冯翎这番好意的提醒,她又怎会听不出其中之意。 崔萱眼皮轻抬,不经意地扫到对面的三皇子席位。 只见三皇子也正饶有兴趣看着那名舞女,她眸色一暗,敷衍地道:“冯姑娘说得极是。 太子谢缚辞靠坐在椅背,曲指一勾,朝舞女又唤了一声,语气尽显温和。 “过来。” 姜沐璃缓缓侧首,秋水眸落在太子身上,思绪万千,苦涩难言。 明明昨夜他还对她温声细语,可今夜那双眼再次看向她时,却再也不见一分柔色。 她并非不清醒。 若是走向了太子,恐怕迎接她的必定是无尽的深渊。 可她,也没得选择。 皇帝毕竟称帝多年,心性自是沉稳,经崔继后的提醒后,很快便恢复如常。转而见太子神色淡淡喊那舞女过去斟酒,倒也没有多做他想。 姜沐璃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子身侧的,尽管知晓有多重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仍是心跳如鼓。 众人见那舞女落座太子身旁,只垂首恭顺地在旁斟酒,下一场舞乐接着顺利上场,众人被吸去目光,很快也没人去在意方才的小小插曲。 谢缚辞凝瞩不转看着殿内翩翩起舞的一众舞女,旋即右手抬起,用力将身旁的女子拽入怀中。 姜沐璃倏然歪道,娇呼一声,挣扎要起。 推开间,她手心抵在他的腰腹,耳畔响起一声:“给孤坐好。” 声冷且沉。 “殿,殿下听阿璃……”话未说完,忽感腰间一痛。 那只大掌如铁铸地一般,用力按在她的腰侧,而身旁男人却始终也没有看她一眼。 **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帝举杯,殿内众人对饮。 琼浆玉液搁在一旁,谢缚辞却只简单抿了一口茶水。 姜沐璃坐在他身侧,感受到他周身的寒意。 她如坐针毡,惴惴不安。 并不仅仅为了自己担心,还有阿臻,阿臻现在在太子手里,按照太子冷血无情的手段,阿臻定会死在他的手中。 阿娘临终前,她曾承诺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 弟弟才七岁,就因为她执意要带他来长安治病,才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往事流转,她心痛难忍,泪水一滴一滴落至手背。 谢缚辞手指微动,忍了良久,还不见那泪水有停下的打算,左手用力按住她的手背,在她耳畔轻嗤一声:“现在就哭,未免太早了。” 掌心才覆上,忽然发现那纤柔的触感滚烫地不似常人。 他诧异扫去,虽说带着面纱,但朦胧中可见她脸颊酡红,眼睫濡湿,媚态尽显。 谢缚辞眉心蹙起,如刀刃的视线扫到苏烈身上。 苏烈骤然对上这双眼,心里发慌,下意识忙垂下头。 光这匆忙的一眼,他便知道苏烈又做了什么好事。 好,很好,好得很啊! 这个小骗子竟还想要以身引诱那个老头子。 诱了他还不够,当真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就连老的那个都不放过。 姜沐璃意识已经混沌,只隐约感觉手背和腰间的力道同时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低吁一声,抬起迷离的眉眼,凝视身侧的男人。 她神魂恍惚,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凭借身体的本能往身侧男人怀里钻,红唇凑近他脖颈处,娇声一唤:“殿下……” 这一声,蓦然令谢缚辞浑身一滞。 慌乱无措稍纵即逝。 下瞬间幽深的眸透着噬骨的狠意。 倘若不是他从中阻拦,恐怕这个小骗子现在已经对着那个老头子埋怀卖弄了。 她当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很好,他会如她所愿,让她死的很难看! 姜沐璃浑身热得难受,燥意从体内一层层涌了上来,神魂颠倒一般,觉得自己仿佛处于火热的顶端。 她纤细柔软的长腿从席面下勾缠了上来。 本身二人靠坐在一起就已经相贴,因她的这番动作,骤然变得更加贴近。 谢缚辞浑身紧绷,怒从心头起,暗瞪她一眼。 “小骗子,给孤安分些。” 她面纱轻晃,云髻流苏步摇悠荡,红宝石吊坠耳珰在昭昭光影下摇曳生姿,美如妖魅。 一双含情潋滟的眸水雾弥漫,娇艳欲滴的红唇隔着面纱便贴了上来。 谢缚辞按在她腰间的手心无比滚烫。 他怔神。 恍惚间,一时不知烫的是她,还是他。 殿内不少男人早已盯上了这个尤物,淫.邪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投射过来,谢缚辞心下烦躁,只觉得再让他们多看一眼都想要杀人泄愤。 他咬紧后槽牙,喊了吴毓上前,在他耳侧低语一句。 怀里这人,手脚并用勾缠在他腰间,娇娇颤颤地在他耳边吐息,热气倏然席卷他四肢百骸。 她呢喃,一声一声地轻唤:“殿下——殿下——” 他紧抿唇,神色一片冷寒,眼底火气加愤恨翻搅。 她缠着不松。 谢缚辞用着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嗓音,咬牙低语:“等着,孤回去就收拾你。” 一盏茶后,吴毓取来谢缚辞的雪色披风。 披风扬起,如一片云,覆盖那烈焰如火般的娇媚身躯。 恰好宫宴散,帝后离宴。 谢缚辞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眼神落在姜沐璃的身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挡住投来的视线。 宴散,谢缚辞睨了一眼还如八爪鱼抱着他的姜沐璃,心里阵阵烦躁。 旋即,打横将她抱起,阔步离殿。 “回东宫——” 吴毓心里一跳,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路追文的可爱宝子们,下章入v啦~ v后尽量日六。 今晚0点后更新万字,v章留评将有红包掉落。 下本要开的文《帝王缠娇》求个收藏呀~ 当朝天子燕湛绝情寡义,一双狭长的黑眸如鹰隼般狠戾,后宫之人几乎无不惧他。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5节 传闻天子因杀戮过重,常年忌女色。 进宫之前,家人跟霍汐棠再三叮嘱。 见到天子要恭敬行礼,孝顺以待那即将是她公爹的男人。 霍汐棠时刻谨记。 入了皇宫,太子牵着她的柔荑,在她身侧柔声低语:“棠棠,喊一声父皇。” 她耳廓一红,用着以为只有二人能听到的绵软语调,娇嗔道:“瞎说什么,还未成婚呢。” 殊不知,宝座上的男人摩挲杯盏,喉结微动,看向她的眼神,幽暗深邃。 * 永昌侯之女从准太子妃一夜之间成了当朝皇后,此事昭告天下后,满京哗然。 传言天子不近女色,但自从娶了皇后,比起以往的勤勉政务,现在更多时间则是呆在寝宫。 是夜,霍汐棠被困于男人怀中。 燕湛温柔地挑起她泛红的脸颊,缠绵呢喃:“朕不过是想要与你长相厮守,又做错了什么?” 【阅读指南】 *男28,女16,12岁年龄差。 *老男人精力充沛,腹黑大灰狼x娇娇小白兔。 *1v1,sc,太子不是男主亲生的。 专栏还有其他预收,若感兴趣可以点点收藏~ 第24章 三日仙(三合一) 夜色泼墨, 偌大的皇城灯火昭昭,如同白昼。琉璃瓦顶折射出莹润的光亮,显得格外辉煌。 静谧幽暗的太液池,池面如镜, 倒映皎洁的弯月, 夜风吹拂, 漾起层层涟漪。 苏烈冷汗涔涔,因面前那无形的压迫感,更是不禁瑟瑟发抖。 直感觉头顶那道视线更加阴冷,匍匐在地的身躯弯得更低, 忙不迭以额贴地, 哭喊:“太子殿下,微臣方才已经将所有都招了出来。阿璃顶替侍妾入东宫这事, 微臣真的真的全然不知情啊!您就算借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做出这等忤逆之事啊, 殿下若是不信,微臣这就回去将这阵子与阿璃通传的书信尽数呈上,信中内容绝对足以证明微臣的清白!” 谢缚辞目光沉沉,看似镇定自如, 实则怀中抱着的那人正裹着他的披风,频繁在他腰腹间无法无天地乱蹭,弄得他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久久没等到太子殿下的发落, 苏烈心情沉重, 哭得全身颤抖,跪着凑上前求饶。 谢缚辞步伐微挪, 嗓音明显更低哑了几分, 冷声道:“你们昌陵侯府上下几十人口, 都给孤回家把脖子洗干净等着。” 苏烈脸色煞白,叫苦不迭,连连哭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真的是无辜的啊。殿下与昌陵侯府的血海深仇,难道阿璃姐弟还不够吗?阿璃是苏嫣姑母嫡亲的女儿,她才是最应该替苏嫣姑母抵罪的啊!” 谢缚辞被他的哭声吵得头疼,猛地一脚踹上苏烈的肩膀,苏烈即刻滚做一团,旋即又乖顺地跪回原先的姿势。 树影婆娑声沙沙响,太液池边夜里时常刮起大风,怀中少女披散的幽香发丝,迎风吹拂在谢缚辞的眼前。 他蹙眉,垂眸看去。 姜沐璃阖上的眼睫还在轻轻地颤,随着细细弱弱地娇唤又一次次传入他的耳畔,怔神间,那双纤柔的绵软手心不知从何时已从他的衣襟口钻了进去。 所幸有宽厚的披风遮挡,并无人能窥得里面的光景。 可谢缚辞的俊脸已然沉得能挤出水来,正欲低声斥责,忽感到左边胸膛被轻抚按捏,那动作分明毫无经验,却能轻易地点燃了他心头的火。 谢缚辞浑身僵硬滞在原地,随着她的胡乱游移,他手中力道情不自禁收紧。 昏迷中的姜沐璃顿觉痛感,下意识地摆动双腿,脚踝的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泠泠声响,勾地他心头一颤。 谢缚辞阴沉着脸,冷声问苏烈:“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 竟能将那个平日里呆头呆脑的人也化身成为妖精。 苏烈额头紧紧贴地,不敢抬起,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谢缚辞问的什么意思,可即使再害怕,也只能老实答道:“回殿下,阿璃服下的药名叫“三日仙”,是民间花街柳巷之地……专门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服用的药物,此药效能维持三天,且每夜发作,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 他话说完,便觉得空气都凝固起来。 苏烈一颗心七上八下。 “孤看你是想死。”谢缚辞声音阴恻恻,仿佛带有杀气。 吴毓听完苏烈这席答话,面色惊愕看向那已经在太子怀里,没有露出任何一面的姜沐璃。 姑娘家中了这种虎狼之药,想必…… 吴毓不敢去细想。 谢缚辞真想亲手掐死苏烈,倘若不是怀里这人缠的太紧,他的手暂时无法分.身。 “可有解药?” 闻言后苏烈惊讶了须臾,颤声回道:“回殿下……这种药物的解药,自然只有男人啊。” 堂堂太子殿下竟连这都不懂? 并且有部分权贵男人去花楼里玩女人,反而不喜欢经验熟练,身经百战的,他们总是热衷于找那些生涩清纯的女子,喂了这种猛烈的药物再好好调.教一番,享受于亲手将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人活生生折磨成荡.妇。 “三日仙”又名三日带你成仙赴极乐。 这药如今市面上极难寻到,他为了让阿璃主动献身能成功成为圣上的女人,可找了许多关系才弄到了这么一粒。 现在竟便宜给了这个太子! 苏烈苦哈哈地正后悔不已,忽感觉心窝一痛,惨叫一声,显然这一脚比方才的还要猛烈了许多! 姜沐璃还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昏昏沉沉,被药物控制地急切乱蹭,已经从这一边滑到了那一边,谢缚辞不想让那该死的苏烈看到她中药的状态,转身之前又猛地踹了他心窝一脚。 “管好你的嘴,若是让孤知道外面传了一点流言,孤会立马抄了你昌陵侯府满门!” 苏烈捂住心口爬了起来,哭着应道。 良久,一直感觉没有人说话,他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离去。 ** 夜色深沉,除夕之日昌陵侯府却没见半点过节的喜色。 昌陵侯半年前一次外出办事,途中突发意外,马车被冲撞倒地,从而将他摔成了瘫痪,如今已卧病在榻半年有余。 虽说他们都知道此事是太子殿下暗中指使,可如今昌陵侯府早已没落,除了靠陛下对苏嫣存留的怜惜之情,早已不复以往,哪敢与太子抗衡?便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苏烈一回府便来了昌陵侯的主卧,跪地流泪道:“父亲,是儿子无能。” 昌陵侯府这回恐怕是真的要灭亡了。 昌陵侯正值不惑之年,但因卧病半年略显老态,声音亦沙哑干涩:“为父说的什么,你为何就是不听?阿璃即使长得再像你姑母,那你也不可做出这种事出来啊。” 他们侯府本身就有愧那个妹妹,可没想到他的儿子,还要利用妹妹的女儿来保侯府的命。 “父亲,陛下对姑母一往情深您何尝不知?男人倘若对一个女人执念太久,突然出现一个极其相像的人,又怎会不陷进去?陛下是天子,阿璃就算成了陛下的女人,那也是入宫为妃,倘若她能诱得圣上独宠她一人,指不定还能封后,再不济也是贵妃娘娘,那届时可是咱们昌陵侯府的荣耀啊!” 昌陵侯气得咳嗽几声,颤着手指他骂道:“糊涂啊!糊涂!你祖父当初就不知天高地厚,为了让你姑母坐上皇后之位,逼迫了你姑母,弄得现在昌陵侯府还惹了崔氏这门仇!” 苏烈脸色惨白,低头道:“父亲,儿子还有一事想与您说。阿璃,她,她落在太子的手中了……” 昌陵侯气得险些吐出血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若真的事情办成了,我也就忍了,大不了咱们苏家再靠一次女人,可你竟然,竟然把阿璃送进了豺狼的腹中!!” 苏烈自觉认错,脑袋快低到地上去,心里更是无数次暗骂家中那个妒妇! 打从一开始,都是他家中那个妒妇的错! 若不是她偷偷将阿璃打晕送进了东宫,又怎会轮为如今这副状况? ** 东宫前殿,巨大的鎏金雕花炉鼎溢出淡薄的熏香,惠和小郡主崔姣姣高坐在描金书案上,一双短胖的小腿不住地来回晃荡。 殿内寂静,无人讲话。 崔姣姣黑葡萄似的圆眼在一众太监宫女身上来回扫,最后兴致缺缺地撇嘴:“你们都不好看,上次那个漂亮的姐姐呢?本郡主还是想要见她!” 何嬷嬷手心贴腹,耐心答道:“奴婢不知郡主说的是谁,今个儿除夕,郡主为何不同公主殿下一同守岁呢?” 崔姣姣小脸皱成一团,小掌心拍了拍桌案,不悦叱道:“大胆嬷嬷,竟然连本郡主也糊弄!” 这东宫里还有比上回那个漂亮姐姐还要漂亮的女子吗?何嬷嬷竟还说她不知道? 哼,恐怕看她是小孩子,想要糊弄她! 何嬷嬷也讶异地心惊,没料到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后来也有一个月都没有再见面了,小郡主竟还惦记着阿璃那丫头。 她正踌躇着怎么答话,忽见殿外,邹平带着几个东宫侍卫正押送一个幼童从殿前路过。 崔姣姣眼睛尖,自然一眼看到个在这东宫里格格不入的小男孩,哧溜一下,就从书案上蹦了下来往外跑。 “站住!!” 邹平和几名侍卫止步,向崔姣姣行礼,随后便要带着那男孩下去。 崔姣姣及时拦了下来,嗓音响亮:“这是谁?” 邹平如实答道:“回郡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要带回东宫的罪犯。” 崔姣姣细长的眉毛皱成一条,圆溜溜的眼睛,不满瞪他,跋扈道:“你也当本郡主是小孩子好糊弄不成?他还这样年幼,又怎么会做坏事?” 姜沐臻从在邵宅被这群人抓到后,本一直害怕无助低着头,忽然见有个仿佛年幼他一两岁,穿着十分华丽的小女孩站出来质问将他带到皇宫的那群坏人,心里浮起阵阵暖意。 “我不是罪犯,他们才是坏人!他们突然来我家里,控制了我朗哥哥和玲姐姐,还把我抓到这里。”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姐姐了,尚且不知姐姐现在身在何处,结果今晚又突然冒出一群凶神恶煞的坏人来抓他。 从事发到现在的,姜沐臻即使再害怕都忍着没有流泪,但对上小女孩清澈关怀的眼神,眼里突然蕴满了委屈。 邹平本身因为调查姜家姐弟的事拖了好几日才交差,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太差,本就心烦意乱,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人交差,又碰上这小郡主来无理取闹。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卑职,卑职只是奉殿下的命令做事。” 崔姣姣嘟唇,甩了甩腰间的宫绦,腰板挺了挺,拔高声量喊道:“你们欺负小孩子,我要找皇帝舅舅评理!” 小女孩尖悦的嗓音在夜色里异常响亮。 谢缚辞才踏入东宫,就见到这焦灼的场面,他只淡淡一扫,便知发生了什么,最后审视的眼神看向邹平。 “不必管她,你把那小子带进去。”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6节 邹平自然只听从太子的命令,忙应了下来。 他抬手一挥,就要侍卫抓姜沐臻离开。 姜沐臻还没明白突然出现的一个冷冰冰的男人为何这样对他,侍卫朝他走来,他脸色大变,哭喊了一声:“放开我!坏人,大坏人放开我!” 谢缚辞皱着眉看姜沐臻,嫌他声音太大,正要吩咐侍卫将他嘴巴堵住,怀里这人却仿佛感受到弟弟在受苦,在他胸膛前动了动,唤了声:“殿下……” 姜沐臻耳朵极其灵,小身板晃了晃,很快听出声音,所有害怕委屈的泪水尽数都涌了出来:“姐姐,是姐姐吗?姐姐,阿臻在这!!” 而姜沐璃还处于迷迷糊糊中,自然听不进弟弟的声音,只一个劲在谢缚辞怀里胡乱地拱。 她动作越来越大,缠得越来越紧,谢缚辞的脸色愈发难看。 随着她挣扎的动作,从雪色披风里隐隐露出半张面容。 姜沐臻看到了眉眼,一眼认出方才那个冰冷男人怀里抱着的人正是自己的姐姐,顿时喜笑颜开地落泪:“真的是姐姐,呜呜呜……” 崔姣姣也看清了太子怀里的女人,登时怔大了嘴,愣在原地。 寒风徐徐,东宫夜里静得吓人,谢缚辞耳边只余那勾人心魂的软声。 姜沐璃脸颊酡红,难受至极,这一路的忍耐,怀里的男人由着她任意妄为,可无论她怎么缠,她仍觉得自己仿佛快化成了一滩水。 那双手还在衣襟内触碰她想要的冷意,可她浑然不知,她的举动弄得谢缚辞浑身燥热。 谢缚辞忍无可忍,掐紧她的纤腰,微微垂首在她耳边低语:“别动,再动孤就丢你下来。” 很快,怀里的人像听懂了一般,果真安分了许多,但那双火热的手心仍然在他身上里乱抚。 从崇华殿里药物发作起,这一路她已经做了无数过火的事,现在他实在没有那个耐力,为了一个小孩子在这里耗费时间。 谢缚辞双臂牢牢扣紧,稳当抱着她往上托,旋即长腿一跨,往延元殿的方向行去。 冰冷的夜色中丢下两句话:“邹平,把那小子先好好安顿下来,再派几个人护送郡主回去。” 邹平心里微紧,连忙应道。 安顿,那便不是关押起来。 这两个字相差极其大,邹平很快品出其中的区别,紧接着不由庆幸自己幸好当时没有对阿璃姑娘下手。 姜沐臻还怔怔望着谢缚辞离去的方向,流泪哭喊:“姐姐,姐姐……” 他身形瘦小,身板看似极其瘦弱但胜在挺直,长相也十分秀气精致,哭起来一双浓密的眼睫像濡湿后的扇子,漂亮极了。 崔姣姣一向极其欣赏美丽的事物。 就像她的太子表哥,还有上回见到的漂亮姐姐,以及现在这个小男孩。 她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走上前,踮了踮脚,颇像大人似的,拍了拍姜沐臻单薄的肩膀:“孩子,你别担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姜沐臻湿润的眼睫一颤,转而见鬼似的看崔姣姣:她分明比他还小几岁,还一脸成熟喊他孩子? 一场闹剧在太子一句话之下解决。 邹平对姜沐臻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见天色太深了,忙带他去安顿休息。 何嬷嬷一直在站树下,眼睁睁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心里沉重不已。 ** 延元殿。 谢缚辞飒飒踏了进来,浑身带的肃杀气和面容久久消散不去的冷冽,活活把殿内值守的宫人吓得浑身一抖。 其中一名宫女见太子回殿,想要上前伺候,替太子取下他身上的披风,手还未来得及触碰,便被他眼神警告,怵得后退几步。 “都滚下去,一个都不准入殿。” 吴毓见他的嗓音一直在压制着燥火,心下了然,急忙挥起拂尘,将殿内宫人皆赶了下去,最后也识趣的退下,关紧殿门。 潘胜见太子怀里像抱了个什么人,却也看不清长相,紧张追上去问:“干爹,殿下那是什么情况?” 吴毓哎哟一声推了推他,小声提醒:“少问几句。” 话音才落,就听殿内传出噼里啪啦类似物件匆忙扫落的巨大声响。 二人心里同时咯噔一跳。 谢缚辞挥开黑漆描金书案上的所有物品,顷刻间,堆积成山的公务,书卷以及砚台毫笔纷纷滚做一地。 他掀开披风抛掷在地,双手按在姜沐璃腰侧,将怀里早已经衣衫松散的人放置在书案上。 姜沐璃软得直不起身的腰臀是稳当坐上了书案,可那双纤细的腿还盘在他的腰间,紧紧缠着,怎样都不愿撒开。 谢缚辞眼前是一片迷乱的绯色,太阳穴突突跳,滚烫的手心按上她的小腿。 半晌,他咬牙道:“松开。” 姜沐璃脖颈处香汗淋漓,发丝凌乱,贴在精致的锁骨,谢缚辞触碰上去,她脚踝的金铃铛便随着动作发出蛊惑的声响。 在这偌大的寝殿来回荡漾。 谢缚辞怔了怔,旋即低笑,修长的手指捻上她的一缕青丝。 清润的嗓音较之前更为低沉喑哑,他凑近了去,轻嗅她体内散发的幽香:“想引诱孤?” 随着他的贴近,修长的五指顺势覆上她纤细的脖颈,慢条斯理地一阵按揉,蓦然发了狠劲掐上去。 “孤看你有几条命这样玩。” 姜沐璃浑然不觉男人的狠戾,将酡红的脸颊仰了起来凑到他面前,不停地呢喃:“热,黏……” 他蹙眉,很快明白她说的黏是指脸上已经混乱的面纱。 绯色的面纱因为她滚烫的身躯已经濡湿一片,黏糊糊地贴于她娇美的面容。 烛火浮动,更添妩媚多姿,像是专门吸取男人精元的妖魅。 只要一想到她这副诱人的模样是为了那老头子准备的,谢缚辞心头的火更是一簇一簇燃烧起来,越烧越猛。 他眸色幽暗,掌心抬起,挥下那抹面纱。 面纱离去,这张姣好面容没了遮挡,眉眼含春,香腮红润,仿佛升腾着热气的小脸便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前。 “殿……下,阿,阿璃想要去,水……” 看来是找回了点理智,还知道去冷水泡着冷静冷静。 谢缚辞嗤了一声,用力掐上她小巧的下巴,发狠道:“孤为何要满足你的要求?小骗子。” 她呼吸紊乱,气若幽兰,摇了摇头,纤细的双臂缠上他的肩颈,“水,热……” 见她又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谢缚辞也觉得现在发泄怒火的样子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加之她灼热的身躯再这样下去,恐会更加严重,到底担心这该死的药物会把她活活折腾死,他还没来得及收拾她,岂能让她死的如此轻松? 谢缚辞站直身子,掌心拍上她的后腰。 姜沐璃的双腿便缠了上来,他单手将她托起,转身走向浴池。 因今夜宫里的除夕宫宴,延元殿的宫人便还没来得及放热水,此时浴池内的水在寒冬腊月里,称得上是冰冷。 但那冰冷于姜沐璃来讲,正如救命之水。 谢缚辞垂眸看她,无声冷笑,下瞬间便将她抛至浴池。 他站着,烛火拉长他高大的身影,凤眸微眯,居高临下地睥睨姜沐璃:“清醒了?” 姜沐璃浑身湿透,乌发披散,在刺骨的凉意刺激下,清醒仿佛回来了两分,只是湿润的水眸还是迷离恍惚。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行至池边,单膝一屈,掌心就攫住她的下巴。 “看着孤。”他面色冷沉,眼神透着摄人的狠劲。 姜沐璃难受地呜咽了几声,又在他的蛮力下被迫转过身,仰起红润的脸庞。 她一双水眸忽闪忽闪,眼尾媚态波生,眼神清纯透澈,就这样迷离、无辜地看着他。 谢缚辞只觉得心头的满腔恨意,恍惚间仿佛被她现在这个神态浇了个透。 心软,刹那间闪过。 他心口的恨顿时堵着不上不下。 分明想好好惩治她,可人如今已神志不清了,无论他现在做了什么,她也丝毫不会记得,又有何用? 他冷哼一声,旋即用力甩开她。 姜沐璃身子本身发软,没有着力点,被他冷不丁的放手动作,甩到险些砸到浴池坚硬的壁面。 谢缚辞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跳下浴池将她一把捞入自己的怀里。 这才碰到她的身子,又跟不要命一样,手脚并用缠了上来,滚烫的气息接二连三洒在他的喉结处。 耳畔那娇颤微微及鼻息间甜腻的清香,活像无形的束缚将他狠狠得勾缠,脱不开身。 谢缚辞不由想起苏烈说过的话。 这不过才是第一夜,便有这样的功效? “热,想要……” 嗡地一声,谢缚辞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旋即阴恻恻看着她,“你说什么?” 姜沐璃红唇不经意地蹭到他的喉结,呢喃细语:“要……” 谢缚辞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些,仿佛再用力些就能掐断她的纤腰。 须臾,他沉声逼问:“你看清楚我是谁。” 倘若不是他阻拦,她现在这句话是否就对着那个老头子说的?她也会在那个老头子怀里身上乱蹭?乱抚,细细软软地说她想要?! 思及这层,谢缚辞霎时便失去了仅有的耐心,双手捧起她的脸颊,阴鸷发狠地问:“姜沐璃,你看清楚,我是谁?” 从药效发作起,姜沐璃便处于火热的顶点,如梦如痴似的,根本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究竟是何人一下发狠掐她的腰,捏她的下巴,又是谁一路走来都稳稳抱着她。 她全然没有知觉。 浴池的冷水都已渐渐温热,她脑内仍然混乱得不行,所有的念头皆凝聚成一处,只清楚知道自己急切地需要释放。 在那只掌心又捏上她下巴时,她又一次被迫仰起脸。 眼前男人轮廓模糊,辨不清模样,他嗓音低哑又极具磁性,身上的清冽好闻的香气和触感,她又并不觉得陌生。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7节 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越靠越近,一张湿润的薄唇,开开阖阖追问个没完。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这么凶? 姜沐璃摇了摇头,已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开始往后挣脱,发髻上的嵌珠流苏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从乌发上脱落。 顷刻间,满头青丝倾泻披散,衬得肌肤更是莹润光滑,白皙如玉。 男人似不满她的挣扎,掌心跟着又用力钳了上来,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将她按在浴池逼仄的角落内喘不过气。 “姜沐璃,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一声一声发狠地问,有着誓不罢休般的执着。 然而身前那极具诱惑的躯体才是她想要接近的,她颤着,想也未想地凑了上去,温柔又缓慢地轻拭了几番。 所过之处,带有阵阵酥麻,男人一怔,浑身猛然升腾起热气。 在她想要继续时,男人用力掐上她的下巴,又不知厌烦,再一次追问那个问题。 她眼尾一抹洇红愈发深,通身的肌肤已经火热发红,意识全然混乱,又怎么看得清面前的人。 但越挨得近,她越能感觉这具身体,仿佛她曾经触碰过…… 她胡乱地蹭了许久,男人钳在她腰间的力气大到将她泪水逼了出来,势必让她回答出来。 “瑾……”她红唇微微轻启,嫣然而笑,魅惑动人。 男人忽然僵住,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 她又细细唤了一声:“瑾……”剩下那个字消失在她唇齿间,语落,她又顿了顿,靠近去贴上他的喉结。 谢缚辞不知方才自己是如何控制住杀气,才忍着才没有掐死她。 她不仅为了引诱那个老头子献身,竟还将他认成了邵景? 景?? 邹平说她和邵景从小青梅竹马,她神志不清到了这个地步,第一个想起的男人竟是邵景?? “你有几条命?在孤的面前,竟还敢唤别的男人?” 谢缚辞的眼底暗色瞬间被骤生的戾气吞噬。 旋即,他用力推开怀里一直往上凑的人,可那人仍是时不时缠上来,勾着他。 她绵软的手握上他的掌心,迷离地看了他半晌,才痴痴地笑了起来:“想不想……要……我……” 她完全跟疯了一样。 全然看不出平日里那动辄羞赧,薄脸皮的模样,反而握着他的手在她的地盘上引领。 谢缚辞满腔的愤怒,愠恼,狠戾,全因她神迷意乱的举动而无处发泄。 一下又一下,最终被迫转为郁结之气。 “求孤。” 姜沐璃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缠上去亲着,忽然她脚底一滑,又一次跌入水中。 绯色纱裙湿透后黏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谢缚辞喉结滚动,眼底暗色汹涌,手中动作像带着怨恨,一把捞起她的腰肢。 他薄唇贴近她的耳畔:“想要的话,自己来。” 那一刻,姜沐璃感觉心脏都滚烫滚烫的。 温热的池水荡漾,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嗓音喑哑,抱着她时呼吸情不自禁加重。 除夕的烟火,在深沉的天色绽放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砰砰声,响彻天际。 ** 夜深人静,凤仪宫。 除夕这夜皇帝夜宿凤仪宫,紫檀雕花描金榻上,帝后并排躺着,规矩而卧。 寝殿内烛火惺忪,皇帝长眉紧紧皱成一条,薄唇一开一阖地呢喃:“嫣儿……嫣儿……” 睡梦中,有一名红衣女子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起初,脸庞模模糊糊,隔着一层面纱,他只能看见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舞毕,女子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控制不住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前,揭下她的面纱。 那是一张令他魂牵梦萦了多年的玉颜。 苏嫣,果真是苏嫣。 她果然还是选择了他。 皇帝颤着伸开双臂,将苏嫣揽入怀中,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正在他情难自控时,蓦然感觉自己双肩被轻轻推动。 “陛下?陛下?”耳畔传来熟悉的女声。 皇帝容色疲惫,缓缓掀起眼帘,顿了片刻,平息了方才梦中的失态后,道:“怎么了,皇后。” 崔继后蹙眉,侧过身子看他:“应该是臣妾问陛下怎么了。” 睡个觉还在叫心上人的名字,叫个没完没了,吵得她都无法入睡。 皇帝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声道:“朕无事。”说着,他从榻上起身,身披明黄寝衣往临窗前走去。 崔继后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心里一阵厌烦。 她的阿姐死了十七年,她就从未见过皇帝有想过阿姐一次,而今晚不过见到一个很像苏嫣的舞女,皇帝就这样魂不守舍,睡不安宁。 崔继后低垂着眼,手心紧紧攥住锦衾。 ** 翌日,天光明亮,清晨的风依旧冷得刺骨,东宫延元殿石阶处的积水,倒映金漆雕纹廊柱。 姜沐璃翻了个身,浑身跟散架似的,难受得她黛眉蹙得发紧。 待身体适应了那酸痛的感觉,她颤着羽睫挣开眼,而后就着床铺的支撑点缓缓坐起身,甫一起身,顿觉得头昏昏胀胀,像是喝多了酒一样难受。 可她昨夜并没有饮酒。 昨夜? 太子殿下? 她怔大了眼,四处一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延元殿,忽然间所有的回忆如泉水涌出。 太子拿阿臻威胁她。 既然她能活着在东宫,那阿臻呢? 担忧弟弟的安危,姜沐璃慌慌张张从软衾中钻出,忙要落地。 这时,沉稳的脚步声从落地屏风后走来。 谢缚辞一袭暗紫蟒袍,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俊逸的身形,逆着日光行来,他半张脸都隐匿于暗中,神色不明。 他伫立在榻边,眼底仿佛含着炼狱,居高临下地睥睨她:“醒了?” 威慑力极强的压迫感,逼得姜沐璃下意识地抱起锦衾后退,背脊靠在墙壁,怯怯地看他。 谢缚辞冷笑:“怎么,醒来就知道怕了?” 昨夜还跟不怕死似的,一次又一次缠上来。 她清醒后这副纤弱怯俱的仓皇神态,成功勾起谢缚辞心底的恶劣。 他屈膝上榻,高大的身躯逐渐凑近。 狭长的凤眸一错不错,死死盯着她。 姜沐璃退无可退,背脊紧贴着墙壁,侧首避开身前的压迫感,小声道:“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谢缚辞轻嗤一声:“孤说了,等你醒来再收拾你。” 他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嗓音令她心头颤动,随即,心里发慌,猛地攥紧谢缚辞的衣袍。 “殿下,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谢缚辞垂眸扫了一眼紧紧拽住他衣服的那双小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喉间忽然溢出一抹可怕又诡异的笑声。 姜沐璃愈发惊慌,眼底泪水弥漫,哽咽道:“殿下我求你,若是你真的想要泄恨,你针对我,针对我就好。求你放过我的弟弟,他只有七岁,还是个小孩,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缚辞倾上身,捏紧她的下颌,嗓音冷沉:“姜沐璃,欺骗孤很好玩?” 她含泪摇头,“殿下,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是表哥他,他先欺骗我再先。” 她的这番解释,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罪魁祸首只因为她是苏嫣的女儿罢了。 谢缚辞满腔恨意正愁没地方发,凝眸看着她滑落的泪水,轻笑:“你说孤该如何收拾你?嗯?” 姜沐璃害怕地退缩,他力道大到仿佛要把她下巴捏碎了,疼痛下,她情不自禁将手覆上去,想要挣脱。 谢缚辞纹丝不动,又看着她贴上来的手心,眼底掠过讽刺:“苏嫣的女儿就是这样引诱男人的吗?多番厚颜无耻的贴上来,孤真是甩都甩不掉。” 姜沐璃不懂他说什么,一颗颗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殿下,您先松开我……” 她要他松开? “呵,昨夜你可不是这样的。” 谢缚辞在她疑惑含泪的神情下,继续出言讽刺:“昨夜你可是缠着孤,闹着了孤一整夜,扯都扯不下来。你这双手在孤身上游走了一整夜,这番主动且放下身段的勾引,倒是让孤起了一丝怜惜之心。” 闻言姜沐璃脸色煞白,连忙否认地摇头,“不可能,我不会做这种事!” 她不是那样不知羞的女子。 并且若是她做了,怎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且明知太子殿下那样恨她,她又怎么会主动缠上去? 见她脸色陡然难看,面白如纸,谢缚辞顿时舒坦了许多,旋即又贴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在孤的耳边一直吵着说你要孤,你的双腿一次又一次不知羞地缠上孤的腰。姜沐璃,这些都是你主动做的,怎么,睡醒了后就以不记得的理由来搪塞孤?” 他说的话实在难堪到不能入耳。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8节 姜沐璃脸上的血色唰的褪去地一干二净,下一刻,猛地伸手用力推开他。 “不,我不信——” 手心才触碰到他的胸膛,蓦然诸多难言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次又一次上演。 谢缚辞见她呆怔,脸色一下白一下红,生动有趣极了,猜想她定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满意地轻笑一声。 姜沐璃愣着不动弹,他抬起右手给她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白皙的手,在光亮下隐约泛着润泽的玉色。 “你知不知道,昨夜若不是有孤帮你,就你表哥给你下的那药,你早就死了。” 真是没良心的小骗子!醒来便翻脸不认人。 她脸色涨红,谢缚辞抬眸乜她,指尖有意在她眼前微动,继续轻飘飘道:“你知道孤昨夜有多累么?” 轰隆一声,又是诸多难以启齿的画面在姜沐璃脑海里频道闪现。她手心和脚趾蜷缩发紧,羞耻感顿时席卷全身,让她羞愧到不敢见人。 谢缚辞轻啧一声,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掰了掰手指。 因他这个举动,她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身躯不住颤抖,泪眼氤氲,气愤地哭喊:“无耻!!!” 谢缚辞脸色骤寒,启唇反讽了回去:“无耻的人究竟是谁?除夕夜攀着孤,扯也扯不下来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怎么,是想在孤的身上守岁?” 姜沐璃哭得浑浑噩噩,哑着声道:“你胡说,我是中药了,可倘若昨夜是别的男人在我身边,那我亦会缠上去的。” 话音才落,谢缚辞面色极其难看,身躯倾下,将她扑倒在榻上,哑着声音发狠道:“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周六0点二更。 关于太子为什么不记得和阿璃两年前的那夜,以及阿璃为什么会叫太子的字“瑾澜”这个后面会解释滴。 以及,这晚没那啥…… 第25章 关押(一更) “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姜沐璃红唇微动, 眼睫轻颤,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骤然对上这双阴鸷到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的眼神,她呼吸不禁一滞。 她从来都不知道,平时那样清朗如玉, 温雅俊逸的太子殿下生起气来, 是这样的可怕。 初入东宫那晚, 她亲眼目睹他毫不留情斩杀了一名东宫侍卫,那会他也是无情冷漠,平淡无波的面容上,没有留一丝情面。 可相处这些日子以来, 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生气时的样子。 原来比起他的冷漠, 她更惧怕他生气。 透过这双寒凉的眼神,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时候的谢缚辞,仿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姜沐璃眸里渐渐浮起恐惧, 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红唇紧闭,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她惧怕的眼神,良久, 低声一笑:“想见你弟弟吗?” 姜沐璃微怔,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点头, “想!殿下, 我弟弟他现在如何了?” 谢缚辞道:“你觉得,孤会留他活到今日?” 姜沐璃登时如坠冰窖, 伸手抓他衣袖, 嗓音嘶哑地问:“你, 杀了我弟弟?” 她五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袍,纤细的皓腕从袖口探出,身躯更是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谢缚辞垂眸,入目便是那冰肌莹彻的肌肤上那几处明显的红痕。 盯了片刻,他眸色更暗,转而想起昨夜这双手是如何抚过他身上每一处,又是如何在他被撩拨到控制不住力道,一点点烙印上的痕迹。 谢缚辞长久没有回应,怀里的人又紧张地拉扯。 半晌,他墨眸流转,坏心思逗她:“但因你昨夜那番主动献身,孤临时也改变了主意。” 姜沐璃脸色苍白。 他掌心按上她的后颈,迫使她主动迎上来,在她耳畔轻声低语:“孤向来喜欢钝刀割肉,享受该死之人喘息求饶的模样。” 脖颈后冰冷的五指用力按着,姜沐璃挣脱不开,身躯晃动,缕缕幽香从墨发间溢出。 谢缚辞眸光微动,遂用力推开她之后,猛地站起,冷冽的眼神一错不错看着姜沐璃,沉声喊:“来人。” 不多时,吴毓躬身入殿。 谢缚辞转身望着殿内的鎏金火盆,火光跳跃,蓦然让他想起那年凤仪宫的熊熊烈火,霎时一阵阵心烦意燥。 杀了她,杀了她便一干二净了的想法又频繁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手指微动,顿了片刻,终究冷声吩咐:“把她带下去,没有孤的允许,不准出现在延元殿,更不准出现在孤的眼前。” 吴毓一入殿,便察觉到僵持的气氛,想了会还是低头冒死问了一句:“殿下,那是要将她安置在哪儿?” 谢缚辞冷眼斜他,“这也要孤来安排?要你这个大总管有何用?” 说罢,他看也没看姜沐璃一眼,便跨出了延元殿。 等脚步声离去,吴毓这才稳住心神,面色为难走上前。 姜沐璃还靠在墙壁上流泪。 方才太子殿下并没有直面回应有没有杀了她弟弟,这可要如何是好? “阿璃姑娘,请跟咱家走吧。”吴毓实在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只能扬起佛尘,请她下榻。 半晌,姜沐璃擦拭了泪,缓缓落地。 足尖才触碰到地面,将将站稳,下瞬间便腰肢发软,双腿便无力地倾倒在地。 所幸延元殿内铺了厚重的毛毯,摔得倒不是很疼,可回过神后,意识到身上这种疼痛酸胀感是昨夜那药引起,她顿时又羞又恼。 她如何都没料到,表哥竟敢在她面见圣上的时候给她下药,表哥他就那样希望她成为圣上的女人吗? 吴毓见她的确是浑身无力站不起来,便喊了两个宫女进来,扶她出去。 ** 东宫书房。 谢缚辞坐在紫檀书案后,清俊的面容从昨晚到现在都乌云密布,但细细瞧去,能发现他衣襟口露出的肌肤有斑斑点点的痕迹。 邹平放轻呼吸,将昨日到后邵宅发生的事通通禀告。 邵宅主要是邵家兄弟二人及邵朗的妻子金玲,两年前来长安城时的安家居所。 邵氏兄弟的生母因是崔氏的庶女,远在边关驻守的崔将军有在信中交代多多照拂一二。 因崔氏的关照,如今长子邵朗在宫中当禁卫军,次子邵景因是大夫,则被安排进了太医院。 谢缚辞冷声发问:“姜沐璃和邵景在江州认识了多久,是什么关系,都查清楚了吗?” 邹平道:“听左邻右舍的说法,邵家和姜家原先是邻居,两家一直以来来往十分密切,两家的孩子年龄又相近,是以姜姑娘与邵景从幼时起便一同玩闹,如青梅竹马。” 说到此处,顿了顿。 邹平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谢缚辞的神情。 他一时也捉摸不透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若只是想报仇杀了姜家姐弟,如今姐弟二人已经抓到东宫插翅难逃了,为何还要他去将阿璃姑娘和邵太医在江州的事打探的那样仔细。 书案后传来低沉的声音:“继续。” 邹平又道:“因姜姑娘和邵景关系亲近,左邻右舍都觉得这二位好事将近,直到两年前,邵氏兄弟一同离开江州来了长安发展。” “据卑职打听到的消息,姜姑娘和邵太医两年前似乎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导致邵景丢下了姜姑娘来了长安。再之后,二人便是在与殿下前往江州时的途中才重逢。” 这番话,令谢缚辞忽然想起在杨刺史府中时,那杨刺史与邵景的对话。 邵景当初说什么来着? 小璃在长安等他回去。 这两个人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隐瞒相识,眉来眼去,暗度陈仓? 小璃?叫的那般肉麻,恶心。 谢缚辞冷笑,眼底晦暗渐深,膝上修长的手指来回敲打,每一声都像是夺取人命的音符。 邹平将打探到的所有消息,事无巨细通通交代给了太子,却久久没等到太子的任何反应。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男子入殿。 邹平认得此人是太子殿下最信得过的暗卫,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皋月一身黑衣,对谢缚辞恭敬行礼,道:“殿下,果真不出殿下所料,昨夜里陛下梦魇,唤了一整晚的苏嫣。” 皋月乃谢缚辞精心培养出的暗卫之一,专负责隐匿于皇宫各角,紧盯于各大宫殿关上殿门后的所有私事。 无人知晓的是,这皇宫中大大小小的所有事,皆掌控在谢缚辞手中,皇帝睡觉说梦话自然逃脱不了。 闻言,谢缚辞嗤笑一声:“陛下当真是个情圣,一个女人就值得他这么多年了都难以忘怀。” 皋月也十分赞同,道:“以陛下对苏嫣的执念,倘若他知道姜姑娘是苏嫣的亲生女儿,并且母女二人长得那般相像,恐怕会直接将姜姑娘收入后宫。” 谢缚辞笑意倏收,沉默不言。 皋月继续出主意道:“殿下若实在痛恨姜姑娘,不如直接将她送给陛下,届时再——”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他抬眼,做出一个抹杀的举动。 谢缚辞下意识开口:“不可。” 语落,又察觉这番反应实在太过,但一时又没有想明白为何会做这种决定,遂又道:“她昨日献舞,想必就是为了见陛下一面求得庇护,孤这样做,岂不是正合她意?” 皋月想说总之那个姜姑娘也是个必死之人,暂时满了她的意又如何?届时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但看太子殿下面色不虞,还是不敢再提出建议。 谢缚辞站起身,视线越过雕花窗落在枝头绽放的玉兰花上,冷风吹过时,花朵细微抖动,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蓦然令他想到昨夜她在他身前不停颤动的场景,眸色微沉,一股燥意又涌了上来。 转而又想起那小骗子神志不清吐出的那个“景”字,燥意又仿佛添了一把柴火,愈发猛烈。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29节 默了片刻,谢缚辞饮下一盏冷茶。 ** 姜沐璃被吴毓安排到东宫最僻静的凌秀院,此处常年荒凉空寂,平日里就连宫人都不会来。 太子并没有明着说要如何处置姜沐璃,但亦没有下令杀了,想必还是要留着一命,但气头上又不想看她在他眼前乱晃。 吴毓思忖了许久,便觉得凌秀院是最适合安置姜沐璃的地方,且此院落与太子的寝殿距离最为遥远。 两名宫女一路搀扶着姜沐璃到了凌秀院的厢房,甫一踏入,满院干草枯树,院内石板地坑坑洼洼,无一处能入目的景致。 进了房间,吴毓念在先前的交情上,便好意提醒姜沐璃。 “阿璃姑娘来东宫也快要两个月了,想必多少也了解殿下的心思,殿下虽说对事对人皆秉公处理,漠然不动。但先前待阿璃姑娘那确实是没话说,这个阿璃姑娘心里头想必也清楚。” “殿下平生最痛恨欺瞒与背叛,这两样阿璃姑娘都占齐全了,加之……” 她又是苏颜的女儿。 有些事吴毓不方便说出口,便顿了一会,又道:“你先暂且在这安顿着,兴许待殿下气消了后,会留你一条活路。” 姜沐璃垂眸,无声苦笑。 “吴总管,还请问我的弟弟现在如何了?” 姜沐璃算着时间,担心弟弟的癫痫之症恐怕要复发,先前备好的药想必在这一个月里已经服用完了。 吴毓避不回答,“咱家不敢忤逆太子殿下,倘若阿璃姑娘还有机会见殿下一面,就自个儿问问吧。” 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出了房门。 厢房门外,还能听见吴毓在吩咐那两名宫女好好盯着姜沐璃,不准她走出房门半步。 ** 凤仪宫,殿内熏香缭绕。 崔继后慵懒地倚在榻上出神。 昨日除夕宫宴,她回头后怎么想都觉着太子对那个红裙舞女过分关切了些。 白日里又把何嬷嬷叫来,询问一番这才得知,那舞女竟就是上回从她凤仪宫完好无损回去的那丫头。 崔继后越想越不对劲,清早就请了崔萱来凤仪宫。 “萱儿,等太子生辰一过,本宫便会向陛下要道赐婚圣旨,定下婚期后,你也好尽快嫁入东宫。” 崔萱心里一跳,问:“姑母为何如此急?可是表哥想要成亲了?” 都是一家人,崔继后也不瞒着她外甥女,直言道:“瑾澜就是不着急,本宫才急。” 听了这话,崔萱心里缓缓放松,嫣然笑道:“那萱儿也不急,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太子下个月便二十一了,放眼望去哪个男人像他这般年岁还没成婚?再者说,男人若是拖着久不成亲,也难以定下心来。你表哥每日忙着政务,几乎极少有休息的时间,早些成婚,也好让他定下来。” 崔萱心里为难不已,虽说她很敬仰太子表哥,可认真来说,她与表哥实在不熟。 表哥四岁时生母去世后,性子便十分孤僻冷沉,待人极其疏远,避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紧接着,没几年表哥又离开长安去了西北,这一去便又是好多年。 即使回京那也是没留多久便离开,若不是两年前在战场受了重伤,为了养伤这才久居长安,恐怕太子表哥现在还不记得他这个表妹长何模样。 再加之,她早已心有所属,若是可以,她只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崔萱正思索着如何拒绝早日成婚的事,便听宫人来报,太子来了凤仪宫。 作者有话说: 太子:邵景那是什么狗屁称呼,恶心死了! 马上还有二更喔…… 第26章 火气(二更) 谢缚辞着暗紫蟒袍入殿, 衣袂飒飒翩飞,身形挺拔,撩袍向崔继后行礼。 崔继后颔首,请他入座后, 开门见山道:“瑾澜来的正是时候, 正巧本宫也在同萱儿提成婚的事, 既如此,今儿正好定下来。” 谢缚辞简单地抿了一口热茶,茶水入口醇香,却怎么都浇不灭心头那股燥意。 从东宫走出来后, 他一路想了千万种折腾那个小骗子的方法。 “瑾澜?” 崔继后半晌听不到回应, 皱眉看他,却见他盯着空了的茶盏神思恍惚。 谢缚辞眼睫一颤, 抬眸淡声道:“姨母,成婚一事, 我还是上回的意思,暂时延后。” 崔萱一听,喜笑颜开地接话道:“没错,姑母, 成婚之事的确不可操之过急。” 哪想崔继后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你们一个两个究竟是何意?瑾澜即将二十一,萱儿也满了十七, 都老大不小了, 还预备拖到何时?” 谢缚辞蹙眉:“姨母究竟在担心什么?” 崔继后冷冷看他,心说我担心什么, 你不清楚? 最后看在崔萱在场, 到底没有明说。 罢了。 崔继后琢磨的眼神在谢缚辞和崔萱身上来回扫, 最后凉嗖嗖道:“瑾澜,萱儿可是你最亲近的表妹,你多少照顾她一下,昨夜除夕有宫宴也就罢了,今日你必须带萱儿去民间夜市里好好游逛一番。” “本宫听闻,除夕这几日都有花灯可看,趁着过节的好日子,你也该放松身心了。” 谢缚辞想也没想,颔首应下,对崔萱道:“那便这样定下,晚点与表妹宫外见。” 说罢,他站起身,便出了凤仪宫。 太子这番行为举止表现与平日里无异,他对崔萱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可崔继后还是察觉出他的异常,但因他果断接受了她的要求,便也没有多想,只让崔萱回去好好准备一番。 崔萱抿唇笑了笑,应下。 ** 出了凤仪宫,谢缚辞淡然的脸色蓦然又浮升寒意,带着一身火气便去了皇宫的练武场。 除夕第二日,太子便精神百倍,赤手空拳地来练拳。 一众侍卫正在惴惴不安的排队。 眼看着倒了下一个又一个,一名侍卫面带忧虑,窃窃私语:“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啊?怎么大过节的,不好好歇息,还有来演武场摔人的吗?” 另外几名侍卫也额冒冷汗,连连摇头。 练拳将近两个时辰,演武场的侍卫几乎人人都来摔了一遍。 邹卓算着时间,寻思着殿下应当累着了,便站出来道:“殿下,该歇一会儿了。” 谢缚辞迅速收拳,站直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清冷的俊容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不悦道:“再找几个能打的过来。” 邹卓面色为难,道:“殿下,这能打的,方才可都上了。” “皇宫的侍卫就这般没用?” 谢缚辞蹙眉,想了想便也罢休,转身朝马厩走去,旋即便牵了一匹马过来。 “孤去试马。”遂利落翻身,策马奔腾。 望着太子骑马的俊逸背影,邹卓也无可奈何。 显然太子心里有怒火,压抑着没有发泄,便只能这样频繁找点事消耗自己的体力,控制自己不能静下来。 肉体凡胎并非铁打的,这样过度消耗体力对人的身体并没有好处。但这偌大的皇宫,也实在没有人能够阻止太子殿下的决定。 恐怕就连陛下都不行。 直到申时初刻,谢缚辞跑马回了演武场。 马背上他仍旧一副气宇轩昂,巍然不动的挺拔坐姿,离近了方能看出脸色阴沉,不见好转。 谢缚辞紧抿唇,将缰绳抛掷邹卓怀里,返回东宫。 邹卓这才放心,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回东宫的途中,未曾想却撞上从太医院出来的邵景。 邵景见到谢缚辞,愣了须臾才上前行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谢缚辞暼他一眼,颔首离去。 邵景从江州一行回了长安后就没有回家,尚且不知自己的家已被太子的人手控制,看太子离去,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殿下,请留步。” 邵景匆匆追了上来,停在谢缚辞身后,斟酌了一番,问:“敢问殿下,阿璃姑娘她身子如何了?” 邹卓眉心一跳,下意识去觑太子的脸色。 只见太子半张脸隐匿在树荫下,分辨不清喜怒,淡淡笑了一笑,转身看向邵景,问:“邵太医怎这般关怀阿璃?” 邵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说辞,道:“江州一行,微臣与阿璃姑娘颇聊得来,微臣记得阿璃姑娘身子微有不适,便允诺她回宫后会为她亲自备好药物为她调理。” 这番话姜沐璃当然没有对邵景说过,而是回宫后,邵景实在忍受不了。 担忧,嫉妒,各种不安的情绪,更害怕她留在太子身旁太久,今后更无法脱身离去。 可他作为一个太医,若无召见,实在不方便进出东宫,今日意外撞见太子,他便只能试探一番。 谢缚辞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男人,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道:“阿璃能有邵太医这样惦记,是她的福分。” 邵景心头咯噔一跳,担心太子多疑,连忙甩开关系,道:“殿下,微臣这是医者父母心。” “既如此,若实在担心,明日邵太医便可来东宫看她。”轻飘飘留下这句话,谢缚辞便离开了。 邵景喜不自胜,对着他的背影连连叩谢。 ** 与此同时,东宫凌秀院。 晌午过后,两名宫女便经吴总管的吩咐去膳房准备了一些吃食送进去,可姜沐璃仍未食用。 眼见饭菜热了几回,房里那人拒是不碰。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0节 姜沐璃面色苍白,红唇失了血色,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你们送下去吧,我实在没有胃口。” 被推拒了几回,其中一名个高的婢女忍无可忍,冷声提醒:“你现在不吃,若是晚点饿着了,我们可不会再给你准备膳食了。” 姜沐璃始终垂眸,看着自己的裙衫花纹,没给回应。 另一个身形略瘦的宫女,拉住个高的宫女,道:“春桃,我们甭管她了,饿死她得了,她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春桃担心她说的太过,扯了扯她的衣袖。 被扯衣袖的宫女名唤杏仁,对此也毫不担忧,继续嘲讽:“你还当自己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呢?你知道这凌秀院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们这些东宫最底层的下人都不会来的院子。” “吴总管将你安置在这,那便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奴婢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杏仁和春桃原本是延元殿负责洒扫的宫女,本身也极难近太子殿下的身,现在又因姜沐璃,害得她们也被分配到这个破院来,这下离太子更远了。 静默片刻,姜沐璃感受到两名宫女对她的埋怨,缓缓抬眸看了眼杏仁。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能出去了吗?” 杏仁直言说了许多,结果姜沐璃不仅没有落寞伤心,反而还这般镇定?气得她火气涌上心头,跺了跺脚就拉春桃出了房间。 用力关紧房门,杏仁冷哼一声,将热饭热菜猛地往门口一洒。 “哼!奴婢就把饭菜丢在这,姑娘若是饿了,便自己来取吧。” 直到夜幕降临,绚丽的繁华闹市,华灯初上。 朱雀大街角落,华盖马车在此落脚。 崔萱身着水蓝色梅花纹襦裙,身披锦织素色斗篷,莞尔淡笑,坐在马车上等谢缚辞。 马车在此处等了许久,也没见到太子人来,婢女道:“姑娘,要不派人去宫里看看,殿下是否被什么事给拖住了?” 崔萱正心事重重,掀开厚重的车窗帘,扫了一圈盛闹的街道,两侧街道灯火辉煌夺目,透过窗口缝隙,崔萱看到两个男人向这处走来。 其中一个是她哥哥,另一个,三皇子? 随着男人的走近,崔萱下了马车,素手撩起薄纱帷帽,轻声问:“三殿下怎么来了?” 崔峦一听这话,像是不欢迎三皇子似的,低声训斥:“萱儿怎么说话的?” 谢度阳眸色明亮,扬唇笑出声,道:“皇兄因有紧急政务要处理,便拜托我代劳今夜的游玩,崔姑娘可是不欢迎?” 过节的日子,夜间闹市人群总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人来人去的喧嚣,多姿多彩的夜灯照映长安夜景。 夜风荡漾,吹拂崔萱的水蓝裙摆,她脸颊微垂,巧妙地掩下唇角的一抹笑意。 ** 东宫,延元殿。 谢缚辞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吴毓在旁伺候,悄悄斜眼扫了一眼便知那些是并不紧要的公事。 那显然今晚与崔姑娘的约,是殿下自己不想赴约。 东宫书房灯火通明,一片沉寂。 许久,谢缚辞处理完政事,实在难以忍受这浓重的笔墨味,愤而挥开,蹙眉道:“去将阿……” 太子话音才出,吴毓心里慌乱,随后又听太子不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戌时过半了,” 吴毓见他面色难掩疲惫,心知殿下白日里去练武场打了一上午的拳,夜里又处理了一整晚的公务,想必身体已然吃不消了。 “殿下,热水已备好,是要去沐浴歇息吗?” 谢缚辞身躯往后一仰,阖眼,曲指按了按眉心,片刻后,似不经意地问:“她人如何了。” 吴毓心思一转,便知太子在问谁。 “奴婢将阿璃姑娘安顿在凌秀院,派了几个小太监宫女盯着,绝不会让她有机会溜走。” 谢缚辞手上动作一顿,睁眼看他:“凌秀院是在何处?” 东宫极其大,太子又政务繁忙,还要与幕僚议事,平日里除了自己居住的寝殿,几乎并不去往别处,自然不知道东宫还有一个如同冷宫的所在地。 吴毓规矩回答了,又道:“殿下说不想看见阿璃姑娘,奴婢便只能给她安置在那处。” 谢缚辞墨眸幽沉,良久,淡声道:“你做的对。”随后站起身,往浴房行去。 吴毓望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挠了挠鼻尖。 殿下分明在夸奖他,为何他总觉得殿下好像不是太开心? ** 寒月微露,夜色深沉。 浴池内,热气氤氲升腾,水雾弥漫,男人裸着精壮的胸膛,烛火昏暗跳跃,清透的水珠顺着紧致的肌肤滑落。 他下巴微微抬起,湿巾铺盖面容,露出湿润的薄唇,双臂撑池边,闭目养神。 阖上眼,便是昨夜那个小骗子在这浴池内,衣衫不整,软玉温香勾缠他的种种景象。 她酡红滑腻的脸颊,迷离潋滟的眼神,勾他时含情带媚的眼尾,馥郁的幽兰香气通通在他脑海与周身盘旋,挥之不去。 随着这些绮丽的画面,谢缚辞呼吸急促,全身的火气骤然窜集一处,胀得难受。 神思混乱,轻颤间,蓦然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有一双柔荑来回的轻抚,他猛地挥开湿帕,睁眼垂眸,却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人。 该死。 难不成苏烈那个药能通过另一种方式传到他的体内? 否则他又怎会有如此波动? 他喉结滚动,缓缓放平呼吸,思绪回笼后,连忙排除掉方才荒唐的想法。 浇水清洗了脸上憋出的汗水,他冷哂一声。 除了两年前因重伤失明,蛊毒发作那夜的失误之外,他从未碰过任何女子。 如今他已至弱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若会对一个女人起这样的念头也是常事,加之昨夜他那样帮她纾解了一次,暂时有些意动更是实乃正常。 这并不代表他想着那个小骗子。 池水波动,他拾起湿帕,用力拧干,手劲狠厉到像是通过这个帕子在惩罚另一个人一般。 可随着他的动作,体内燥意不减反升。 沉默良久,男人终是从浴池中起身,换了一套玄色长袍出了浴房。 吴毓正在殿内侯着,见太子出来,正要上前询问是否休息。 便听太子低哑的嗓音沉沉下令:“凌秀院,给孤带路。”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日0点更新 第27章 第二晚 夜色如墨, 寒风凛冽。 东宫凌秀院入口,两名小太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小太监朝里瞅了眼。 “你进去看看,怎么从两个时辰前起就没动静了。” 另一小太监见天色已然深沉, 本身他在这值守了一整日, 腰酸腿疼才懒得走动, 便道:“有什么可看的啊?吴总管都将她丢这处,太子殿下显然已经不要她了,你还高看她呢?没动静想必是躲着抹眼泪了吧。” “亏得潘胜成日里还那样巴结她,恨不得将她当祖宗供着, 瞧瞧,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果然得宠不久!” 姜沐璃在东宫的这段期间, 几乎东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当她将来必有造化,怎么说也能有个名分, 毕竟太子殿下向来性子冷漠不近女色,却独独亲近她。 可她不过也才受宠了一个多月,便被太子厌弃,赶到了这东宫最荒凉之地。 好端端的能被安排到这种如同冷宫的地方, 瞧她多半是翻不了身了,这也才懒得去献殷勤。 两个小太监叽叽喳喳交流,私下说着太子和姜沐璃的闲话, 因凌秀院僻静, 是以,他们并没有压低自己说话的音量。 二人浑然不知这番对话被深夜了来到凌秀院的谢缚辞, 一字不漏听了进去。 吴毓眼睁睁看着太子那在夜里冷沉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重重咳嗽一声, 大声训斥:“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私下编排太子殿下!” 小太监吓得一抖,看清来人后,立即面如土色,跪地求饶:“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谢缚辞未看二人一眼,阔步进院。 甫入院,举目望去,枯树萧疏,庭院残旧不堪,倒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吴毓在外头询问了情况后,快步跟了进来,见太子正面色不虞看着庭院,便道:“殿下,此院荒废已久,看着虽较为荒凉,实则屋内环境也算雅致……” 谢缚辞沉默不言。 吴毓思忖着,便将方才打听的事道了出来,“听说阿璃姑娘今日没有哭亦没有闹,安分得很。” 半晌,谢缚辞语气寒凉,讽刺道:“闹?她从何来的底气闹?” 吴毓一时也拿捏不准,殿下到底是气阿璃没闹还是其他。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可这太子殿下尚未登基,他便觉得自己完全琢磨不透太子的心思。 谢缚辞似看不过这荒凉的环境,及这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难闻的气息,他沉着脸,阔步往屋内行去。 现下也才戌时末,屋里的灯却已然熄灭。 吴毓跟在后头,吃惊地“呀”了一声:“阿璃姑娘莫不是已经歇息了?” 歇息?她还能心安理得的睡觉? 在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她竟能安然入睡? 谢缚辞眸色幽沉,伸手推开房门,透入的便是寒凉的气息,眼角余光一瞥,便看到那陈旧的雕花窗还半虚半掩着。 吴毓被太子阴冷的眼神看得心里慌乱,忙用火折子点亮烛火。 房间的灯点亮,昏黄烛火摇曳,照亮榻上躺着的纤柔女子。 女子背对门外,背脊单薄瘦削,透着一股楚楚可怜之态。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1节 谢缚辞沉步上前,伫立在榻边,她仍无动于衷。 他漆黑的眸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半晌,随后右手贴上她的脸颊,轻轻拍了几下。 “姜沐璃?”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 他心里骤紧,想也未想地弯腰打横将她抱起,阔步朝屋外走去。 吴毓见这架势,便知是出了大事。 谢缚辞抱着姜沐璃出房门,灯光下这才看清门口泼洒的残渣剩饭,他薄唇紧抿,一步未停走出庭院。 吴毓扫了眼地下的饭菜,挥起佛尘,懊悔不已地嗐了一声:“这都叫什么事啊!” ** 入夜后,本已歇息的葛太医忽然被邹卓从暖榻上揪起来,匆忙带到东宫。 殿内香炉溢出袅袅薄烟,葛太医凝神诊脉了片刻,方收手对谢缚辞道:“回殿下,阿璃姑娘是一整日未有进食,加之体力消耗过多,这才晕倒了。待微臣为她施针活血,便能让阿璃姑娘安然无事地苏醒,醒了后给她喂些温和的食物进补,再多加休息休息,便可痊愈。” 谢缚辞蹙眉,“仅仅只是这样?” 不过一日没进食便能饿到晕倒?她未免也太柔弱了些。 葛太医面色踌躇,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殿内还有其他人。谢缚辞看出他在顾虑什么,便让邹卓吴毓等人退出殿。 待没了外人,葛太医这才老实答道:“殿下,阿璃姑娘是否服食了名叫“三日仙”的药物?” 谢缚辞道:“昨晚她遭人陷害被服用了此药,今夜正是第二日。” “那便对了……” 葛太医顿了须臾,为难道:“那此药的作用,想必殿下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谢缚辞诧异。 葛太医捋了捋胡须又继续道:“此药效将连续三日在夜里发作,且一次会较一次更加凶猛,初次会丧失意识,神志不清,但剩下两次会一次比一次更为清醒,中药之人会意识清醒但身体无法抗拒,看着自己被药物控制。” 这药据说是西域那带流传而来,民间的烟花柳巷之地,一些有权有势的男人私下最爱给少女服用,再恣意摧残,看着少女清醒地沉沦,实乃恶毒之物。 但经前几年严打后,如今已沦为禁药,也是不知阿璃姑娘为何如此倒霉,竟中了此药。 “那药发作起来,需得男女结合,给女子寻得快活,从而发泄出来。但同时处理不当,药效过后会带给女子极大的反噬作用,白日里若是不好好修养,夜里则会体力不支,浑身绵软无力,届时再发作,便是任由男人采撷。” “药效发作后,若是女子也从中寻得了快意,便也不会有反作用,快活三日便解脱了。昨夜是第一次发作,微臣想问,昨夜阿璃姑娘是……” 葛太医虽说是东宫的御用太医,但有些事他作为臣子也不好明着追问。 总不能说,太子殿下是没给阿璃姑娘快活,弄得阿璃姑娘被药反噬,加上没吃饭这才体力不支晕倒了? 谢缚辞刻意忽略葛太医探究的眼神,俊脸也略显不自在,“孤看她昨夜倒挺快活的。” 否则怎会出那般娇媚诱人的声音,怕是想要勾死他。 到底是太子的房内事,葛太医问得太详细也稍显尴尬,轻咳一声:“这闺房之乐,姑娘家还是喜欢被温柔的对待。除去那物,殿下可采取别的方法帮助阿璃姑娘。” 葛太医猜想定是太子榻间过于孟浪,加上年轻气盛身强力壮,又不懂得怜香惜玉,才造成这类情况,便好意提醒:“温柔耐心些,对殿下和阿璃姑娘皆有好处,想必殿下也不想阿璃姑娘难受吧。” 葛太医尚且不知姜沐璃已经失宠的事,只因他每回来东宫,那阿璃姑娘便时常陪在太子身侧,任谁都会认为她极其受宠。 他这一席话,惹得谢缚辞晦暗的神色几番变换,古怪十足,煞是精彩。 正在这时,热乎的膳食也送入殿,葛太医施针后,姜沐璃也渐渐转醒。 见人已清醒过来,葛太医留下一纸药方,便躬身退殿。 偌大的延元殿便只余二人。 姜沐璃幽幽苏醒。 大抵是昏迷了半日,加上长久没有进食,醒来后乌发披散,小脸煞白,樱唇淡淡,倒呈现出一种弱风扶柳之态。 真是任谁看了都会把持不住,想狠狠地将她…… “殿下……”姜沐璃嗓音嘶哑,语气哽咽,紧咬嘴唇看他。 谢缚辞抬眸乜她一眼,“何事。” 姜沐璃醒来便看清自己身处延元殿,可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猜想为何在此,难得见到了太子本人,自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殿下,我弟弟如何了?还有邵朗哥哥他们,殿下……” 嘭地一声,是青瓷碗用力放下的声响,“你想死吗?” 姜沐璃怔愣,不解问:“什么?” 谢缚辞恶狠狠看着她脆弱的脸色,冷声道:“开口闭口就是你的弟弟和邵家人,你就不问问孤会怎样收拾你?你就不好奇,你是如何从凌秀院到孤的寝殿中的?” 殿下会如何收拾她?她为何要问? 当初不就说了吗?他不会给姜家姐弟活路,如今他既已找到她了,杀了她不是迟早的事吗? 她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谢缚辞眼神带着威骇的狠绝之色。 姜沐璃乌眸流转,委屈涌上心头,盈盈泪目欲流不流,她很想站起身反驳,可身躯又实在无力,便只能腰身发软靠在榻沿。 她抿了抿唇,轻抬眼睫,不受控制地抽噎道:“殿下,我——” 话未说完,被谢缚辞叱声打断:“闭嘴!吃饭,你若是今天饿死了,孤就将邵家人还有昌陵侯府的人,通通砍了给你陪葬。” 谢缚辞语气冷硬,威胁道:“还有你那年幼瘦小的弟弟。” 闻言,姜沐璃忙收住了泪水,可哭腔仍是时不时从唇齿间溢出。 谢缚辞蹙眉,继续将青瓷碗拾起,冷目瞪她。 从醒来后,姜沐璃本身苍白面容现在缓缓浮起异常的酡红,谢缚辞察觉出她的异常,便想起现在这个时辰与昨日她发作的时间相同。 果不其然,姜沐璃回了一句:“好,我吃。” 这声都不似平日的轻柔声调,反而更添媚意,尾音像有把无形的钩子,轻易勾得人心头乱颤。 那眉眼又笼上一层迷离朦胧之色,不知何时,也从榻上也爬到了谢缚辞的大腿上。 她腰肢软绵绵,半边身子伏在他胸膛,湿润的红唇急促地在他脸颊边,一下又一下地亲吻:“殿下,我要殿下。” 那滚烫的吻在他侧脸混乱地落下。 谢缚辞浑身紧绷,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青瓷碗,冷声发令:“你先把饭用了。” 姜沐璃贴着他的脸痴痴笑了一声,是听也听不进,又低垂着头往下贴上他的喉结。 谢缚辞顿觉一股电流从头顶传入四肢百骸,胸腔不断翻涌,心里却气结不轻。 若不是有葛太医那番话在先,他真的会怀疑她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折磨他身心难耐! 她亲吻不停,谢缚辞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按上她的后颈,将她拉开,“吃饭,你听不懂吗?” 姜沐璃中了药,自然什么都听不见进。 葛太医交代的的话一直在谢缚辞耳内萦绕,到底担心她一会儿饿晕过去,他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用力一按,迫使她张开红唇,强行把饭食塞进她的口腔。 姜沐璃无法动弹,口内瞬间被塞满了食物。 她怔圆水眸,下意识要反抗。 谢缚辞语气含着不容抗拒的警告,“咽下去。” 延元殿外。 吴毓送走了葛太医后便没有入殿了,潘胜一直侯在外头,偶听殿内传来太子冷冽蛮横的嗓音,和少女轻轻柔柔听得人脸红心跳的颤音。 只是吃饭?为何能闹腾成这样。 潘胜见干爹那般冷静,他心思浮躁了一番,也强行镇定下来。心道,看来他这个太监总管之路还有得走。 姜沐璃双颊鼓鼓,男人手劲大,蛮力将饭菜往她口中塞,她脸颊泛红推推搡搡,怎样都不愿吃饭。 挣扎间手腕动作一扬,热乎的乌鸡汤尽数撒在谢缚辞衣袍上。 太子殿下一向喜洁,最是难以忍受衣袍沾上污渍,鸡肉汤水使无一丝污脏的玄色长袍,沾上格格不入的油渍。 他眉宇陡然露出狠厉,墨眸凝视她,“姜沐璃,孤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少女还神色懵懂,不知自己闯下大祸,眼睫轻颤一眨,眼底星光浮动。 他怔了怔,火气又无处发泄,闷哼一声,站起身将外袍褪下,很快只着了一身单薄的素白中衣。 一顿饭在多番威逼利诱下,姜沐璃总算用完。 她脸颊酡红,娇声哭喊着:“殿下,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谢缚辞蹙眉,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掌心去摸了摸她的腹部,见她方才还平坦的肚皮果真起鼓起来不少,这才相信作罢。 旋即掌心还未收起,忽被一双温软的手心按住,她烈焰红唇凑近,唇齿间溢出方才食用的奶乳香气,贴上他的唇角。 “阿璃想要,殿下……” 怀中少女馥郁的幽香飘飘渺渺,萦绕在谢缚辞周身,披散的乌发如云堆于他的臂弯。 谢缚辞指尖轻轻搭上她红润的脸颊,凝眸看她,嗓音已是不容忽视的低哑:“这次看清楚我是谁了?” 怀里的人已然坐上他的大腿,双腿呈勾缠他腰间的姿势,她细细地唤了几声,却并没有回答谢缚辞的问题。 一双绵软的手急急忙忙要褪下他松散的中衣。 方才那险些紧贴的红唇,尚未贴上便已移开。 谢缚辞心底浮起遗憾,眸色微闪,紧盯着她娇艳的红唇。 半晌,身心实在难耐,终是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近,抬起她的下巴:“回答孤的问题。” 姜沐璃的身体已经无法任由她掌控,但显然比起昨夜,今晚却隐约有意识,能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太子继续冷声逼问,她眼睫颤了颤:“是太子殿下,阿璃要殿下……” 这句话脱口后,谢缚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心口一松,脸色都舒缓了许多。 可显然人还是有些意识模糊,谢缚辞想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省得明日又翻脸不认人。 男人腰身挺拔而坐,衣襟松散,浑身散发着热气,可无论她如何撩拨,他仍是不愿主动对她做什么。 她迫切需要释放,随着体内的燥热,身躯难耐地挪动起来,红唇贴近他:“殿下给我。”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2节 谢缚辞呼吸微滞,咬紧后槽牙,掌心按上她的后颈,恨恨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利用药物发作来引诱孤,想跟孤再产生牵扯不清的关系?” 她是他所恨之人的女儿,从前不清楚也就罢了,现在绝不会再与她有过多的纠缠。 他该杀了她。 他应该杀了她才对。 姜沐璃嘟唇,不满身前男人正颜端坐,还对她这般凶狠的样子,只觉得他着实可恶,泪眼盈盈道:“殿下不给阿璃,那阿璃去找别的男人就好了。” 说完,她从他腿上下来,利落地解开腰带的外衫就要往外面跑。 谢缚辞眉心拧成疙瘩,几乎是一瞬间暴戾尽显,长臂一挥,将她打横抱起。 她娇呼一声,旋即耳边传来低沉喑哑的嗓音:“你找谁?这东宫除了孤就只有太监,哪还有男人?” ** 日光微寒,铺盖于东宫的琉璃瓦,洒下浮华晶莹的光芒。庭院寂静,延元殿的宫人有条不紊做着自己手中的活。 除夕休沐三日,今日太子无需早朝。 可以往太子即使休沐,行事亦极为勤政,断不会歇息到这个时辰还没醒。 吴毓很早就侯在了殿外,踟蹰不决。 正思忖着,忽然听到殿内传来争吵声。 “你放开我!”姜沐璃躺在榻上,瞪着正在她面前的男人。 缎似的墨发凌乱披散,更衬得她小脸白皙又脆弱,如枝头乱颤的娇嫩花朵。 为何会这样,昨日她分明已经被安置在凌秀院,为何睁眼醒来又在谢缚辞的榻上? 且比起昨日清早,这回谢缚辞竟与她和衣而卧,安稳得睡在她身旁。 “吵什么吵?”清早睡醒,谢缚辞嗓音较为低沉沙哑,夹带着隐隐的闷意。 本不想一醒来就这样,可她反应实在过激了些,他不得不先安抚住情绪激动的她。 金丝缠花的帷帐,摇曳荡漾。 “疼……” 姜沐璃浑身如散架般,谢缚辞身形那般高大颀长,倾了过来,她顿觉身上每一处都被疼到仿佛被巨石碾过一般。 她眼眶盈泪,小声抽噎,不停喊疼。娇娇弱弱地醒来就在榻间流泪,倒像是被欺负狠了。 谢缚辞蹙眉,一把撩起她单薄的衣衫,果真见她身上诸多淤痕,腰间的指痕和腿上的红痕更为明显。 他薄唇紧抿,旋即起身,从一旁的紫檀案几里取出一瓶创伤药。 姜沐璃见他泰然自若地给她的腰和腿上药,脸颊蹭地涨红,使劲挣扎了一番却无法挣脱:“放开我!无耻之徒!” 谢缚辞缓缓抬眸看她,沾了药膏的指腹按在她的伤痕处,故意使了几分力。 满意地听到她唇齿间溢出惨叫声后,这才轻飘飘道:“看在你中药的份上,孤暂且不跟你计较。” 等明日过后,看他如何收拾她。 谢缚辞指腹冰凉,触感粗粝,触碰的位置更是难以启齿,姜沐璃脸红得能滴出血,嗓音嘶哑地喊:“殿下先放开我,我可以自己擦药。” 他不撒手,可手劲一点也没减弱。 随着羞耻感,姜沐璃声音愈发低弱,没有药物的加持,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指借着上药,在她伤处来回探抚。 一下轻一下重,像是有意羞辱她一般。 她泪水夺眶而出,哭喊叫停:“其他地方不可以碰,我自己擦药。” 可身上这人怎样就是不松,无论她如何挣扎哭喊,他都不为所动。 良久,身上的药上得差不多了。 谢缚辞收捡好药罐,冷冷扫她一眼。 姜沐璃涨红的小脸一半埋在软枕上,单薄的双肩不停颤动,泪水顷刻沾湿了软枕。 “哭什么?孤有对你做什么?” 她紧咬红唇,沉默不语。 昨夜的记忆又一点点在她脑中来回闪现,想到她曾那样恬不知耻勾缠谢缚辞的模样,她霎时是又羞又恨。 他这番的举动,不就是想借机羞辱她吗? 看着她混乱时多番厚颜无耻的黏他勾他,清醒后再这样羞辱她,他就开心了。 “殿下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看她被药物控制,如荡.妇似的对他不停求欢,他清醒看着她失去了为人最基本的尊严,这就是他想到的报复她的方式? 谢缚辞冷嗤一声,捏住她的下巴,讽刺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孤只是不想让你死的那么轻松罢了。” 姜沐璃哽咽:“殿下说过这药会维持三天,那么今晚便是最后一日,我不求殿下能帮我纾解,只希望殿下今夜不要来寻我,让我自己熬过去行吗?” 她真的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抛弃自尊,厚颜无耻纠缠他的样子。 谢缚辞听了觉得好笑,墨眸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可知道,你昨夜又是如何撑过来的?” 她离他这样近,红唇微颤,眼尾洇红,又娇又媚,实乃勾人心魂。 方才挣扎之余由她体内散发出幽幽香气,大清早引得谢缚辞体内燥意横生,呼吸不自觉加重。 昨晚为了能让她快活,他可是忍了一整夜,所有的燥火积压在一处没有发泄。 现下她人再清醒不过。 再也不会把他认成那个该死的邵景,也不会被药物控制迷失心智。 “殿下,说的何意?”姜沐璃心里慌乱,泪眼朦胧,眼底迷茫。 床帏间忽然静到只余二人交错的呼吸。 姜沐璃被他阴沉沉的目光吓得下意识后缩,蓦然感到面前男人的呼吸更加粗重。 她怔圆双眸,眼看着他墨玉似的眼里透出一抹掠夺的光芒,瞬息之间,在她震惊的面色下,薄唇覆盖而来。 “殿……唔——” 剩下的字被吞进二人的唇齿间。 他湿润柔软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狠厉,毫无章法地恣意索取,她躺在榻上,呼吸被掠夺,周身被他高大的身躯牢牢困住,无法动弹。 小巧的下巴被他攫于掌心,他稍稍用劲,便能轻而易举逼迫她扬起脸颊,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入他的地界。 谢缚辞眸色愈发幽暗,怀里的人还在奋力挣扎,他轻笑一声,轻巧挑开她的嫣唇,诱她不得不与他嬉戏。 吻上去才发现自己想要索取更多,这两日体内的燥火仿佛也熄灭了三成,她唇齿间的幽香,与柔软的甜腻,通通实在让他不舍放下。 姜沐璃呜咽几声,手心抵他胸膛用力推搡,嘴唇经他几番拨弄,忽然感觉有湿滑的东西潜入她的口腔,勾缠她的舌.尖。 那灵活温软的触感,蓦然令她想起什么,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冲到天灵盖。 良久,谢缚辞感到怀里的人要窒息,这才喘着气,依依不舍松开她。 她红唇湿润,呼吸急促,浑身没骨头似的瘫软在他怀里,一双明亮的眸蕴满了盈盈水雾,眼尾含春,愈发的妩媚动人。 谢缚辞呼吸微喘,好看的唇形不同以往那样粉淡,反而添一抹诡异的殷红,唇角同时泛着晶莹的水光。 他眉目舒展,眸如黑墨,慢条斯理地抬手擦拭唇角的水渍,扬唇低笑一阵。 随后,嗓音极其低哑魅惑:“如何,有想起来什么吗?” 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他这句话,让她确信了方才的猜想。 一种她无法接受的屈辱感,似要从她胸腔震出,她颤着唇,脸颊泛着迷人的潮红,难以置信地呢喃:“恶心……恶心……” 闻言,谢缚辞脸色骤变,寒气逼人地发狠道:“孤都没嫌你,你竟敢嫌恶心?” 姜沐璃紧紧捂住自己的唇,含泪瞪他。 殿下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 谢缚辞站起身来穿戴好衣袍,冷冷地睨了一眼她泪流满面的脸庞:“昨夜是最后一次,今晚孤不会再帮你了。待明日你身上的药彻底清除,孤会让你为你的欺骗,彻底付出代价。” 他伫立在榻边,看着她眼睫颤动,遂转身,唤吴毓进殿。 ** 谢缚辞带着满腔愤怒,吩咐吴毓带几个人入殿。 吴毓一听,皆是昨日在凌秀院伺候的宫人,看太子这样的神情,显然不是褒奖他们。 很快,昨日被指派到凌秀院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齐齐跪在殿内。 谢缚辞身躯往后一靠,手臂搭在圈椅上,漆黑的目光透着明显的杀意:“你们昨晚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在孤的面前就成了哑巴?” 宫女低头颤抖。 两个小太监昨夜被太子抓了个正着,惶惶不安了一整夜,没料到大清早太子就来发落,哭着喊:“殿下,奴婢们知错了。” “殿下饶命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谢缚辞最厌烦有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来人,拖下去把他们舌头割了。” 里间内,姜沐璃听到这暴戾的处置方式,吓得心口慌乱,又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四个宫人闻言脸色大变,大惊失色地求饶。 谢缚辞手一挥,几个太监便迅速进殿,将他们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殿内瞬间变得清净,落针可闻。 吴毓这颗心也一时间七上八下,他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却隐隐总觉得有眼神落在他身上。 太子这番恐是杀鸡儆猴?是在指责他办事不力? 吴毓正在琢磨着自己哪点做的不够好,谁知,没有等到太子发落他,而是太子进了里间。 谢缚辞沉步靠近,阴恻恻看着姜沐璃。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3节 他一言未发,却骤然令她浑身发毛。 作者有话说: 周一0点因为要上夹子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只能在晚上23点,会更多点的。 第28章 苦涩(一更) 天际昏暗, 乌云密布,沉金碧辉煌的紫宸宫内一派寂静,宫人在殿外静静侯着。 御前太监总管王永良手举托盘入殿,透过热气腾腾的水雾, 悄然觑了一眼从清早醒来后, 便伫立在窗边的皇帝。 中年帝王身形魁梧, 虽将至知命之年,鬓间隐见银丝,但长年累月的稳重自持,倒使他看起来也仅四十出头。 天空下了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点倾斜而落, 空气中夹杂的尘土湿气从雕花窗口飘进殿内。 皇帝站着出神,哀愁的目光落在窗外枝头上的鸟儿身上良久, 轻声呢喃:“嫣儿。” 从除夕那夜起,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梦见苏嫣了。梦见她对他的决绝, 梦见她对他的柔情,又梦见她怨恨他的泪水。 “陛下,该喝药了。”王永良担心汤药放凉,提醒皇帝进药膳。 皇帝正值壮年, 虽说平日里生龙活虎,瞧着与常人无异,实则早年便犯有心疾, 这些年都是靠齐太医定制的药丸才缓了过来。 近两日, 陛下的心疾突然加重,这才不得不开始服用汤药。 “陛下?”良久没有等到皇帝的回应, 王永良放下手中的白玉碗, 走过去唤他。 骤然, 皇帝挺拔的身躯摇摇欲坠,似要晕厥,嘴角还隐隐溢出了鲜血。 王永良大惊失色,快步跑上前,“陛下?陛下?”他双手扶住皇帝,着急地朝殿外大声喊:“快来人,宣齐太医——” 王永良和一个小太监一同扶着皇帝往榻边去。 躺下后,皇帝抬手按下王永良着急的叫唤声,有气无力道:“莫急,朕方才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 王永良急得额头汗水涔涔:“怎能不急啊,陛下,这可是吐血了。” 皇帝脸庞失了血色,拿手帕捂住嘴唇,咳嗽几声,干净的帕子霎时吐出了殷红的血迹。 王永良见此,心下大惊,正欲问齐太医何时到时,倏然听到紫檀嵌琅珐山水屏风后,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一阵轻柔少女的嗓音传了进来:“父皇如何了?齐太医快来——” 王永良见到来人,忙站起身,毕恭毕敬行礼:“奴婢拜见静嘉公主。” 静嘉公主谢瑶然是皇帝的二女儿,也是三个女儿当众最受宠的一个。 大公主年十八便已出阁两年,而静嘉公主年已十七,婚姻大事尚未定下,宫中私下不少说法则是,陛下是舍不得将静嘉公主出嫁,便想再多留两年。 静嘉公主的圣宠则体现在她的生母实际上出身也并不尊贵,同样是皇帝曾微服私访时,在民间对她生母一见钟情,再带入了后宫封为美人。 白美人貌似天仙,国色天香,但美人福薄,生下了静嘉公主后便不幸难产去世。这个并没有生母,亦没有背景的静嘉公主却是几位公主中最得皇帝宠爱的。 静嘉公主聪慧伶俐,心知自己的所有荣耀皆靠陛下的偏宠,对陛下亦十分孝顺。方才来紫宸宫请安的路上撞见了齐太医,便猜想皇帝定是旧疾犯了,心里紧张不已。 “父皇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好久没有咳血了吗?”静嘉公主泪眼婆娑坐在榻边,紧张地握住皇帝宽厚的手心。 皇帝低低咳了几声,薄唇毫无血色,好半晌才缓过气来,轻声道:“然儿来了,让你担心了,是父皇的不是。” 静嘉含泪摇了摇头,又喊齐太医上前给皇帝诊脉。 殿内燃着淡薄的熏香,片刻后,齐太医心口紧了紧,转而正色道:“回禀公主,陛下因常年思虑过重,积忧成疾,若是心头郁结不除,对龙体实在损耗极大啊。” 静嘉脸色紧绷,担忧道:“这都吐血了,可还有医治的方法?” 齐太医道:“待微臣开一纸药方可暂缓调节。但现下最重要的是,陛下若是能放松身心,保持心情愉悦,早日走出令陛下心中郁郁寡欢之事,便能逐渐好转。” 听完齐太医一席话,皇帝心里再清楚不过,白着脸沉声道:“齐太医,你先退下去吧。” 王永良一听便知这是父女二人有话要说,便主动送齐太医出殿。 静嘉望着皇帝疲惫的神色,默默拭泪。 “你莫担心,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皇帝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哪儿舍得她为他流泪。 “父皇,您是又想她了吗?” 静嘉一直知晓自己的父皇心里埋藏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女人,这些年来的心中的郁结也都是因那个女人引起。 皇帝眸色微凝,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送走齐太医后,王永良入殿,站在紫檀屏风外头,看着皇帝靠在榻沿的伟岸身形。 即使伺候了陛下几十年,他也时常不懂这个在政事上精明强干的帝王,究竟是过于深情,还是过于无情。 若说皇帝无情,可他的确心里惦记了一个女人十几年,从未有一刻放下。甚至为了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出来,得不到她后,已经魔怔到只要有一丝与那个女子相貌相似女人都会纳入后宫恩宠。 可若是说他有情,对于他的结发妻子崔皇后,皇帝从未有一丝的怜惜,甚至为了心里的那个女人,曾起过废了崔皇后的心思。 王永良现在记忆还尤其深刻,崔皇后是个极其温婉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从未苛待下人,对他这个太监亦是多番关照。 可即使是个这样完美的女人,她的那颗心却仍是被陛下一点点碾碎。 凤仪宫大火那日,正是那个女人的生辰,陛下查到了她的行迹,想也未想便连夜出宫。 再等陛下回宫时,便是火灭之后。 崔皇后薨逝,陛下仅有过一丝的懊悔,再之后并没有过多的感情。 后宫里除了崔皇后,所有妃子的相貌或多或少都有苏嫣的痕迹。是以,那些妃子诞下的孩儿,陛下也会按照谁最像苏嫣来疼爱。 太子殿下作为帝后的嫡长子,自然是从出生起就没有得到陛下一丝关怀的。 太子实在太像崔皇后了。 像到陛下看到他时,就仿佛又看到崔皇后出现在他眼前。 人人都知道太子十岁离开长安,自请去西北。可又有谁知道,年幼便失去了生母,不得父爱的他,在这后宫里活得有多艰难。 陛下虽说没有主动造成这一切,却也是他无意识地一步一步将太子推了出去。 王永良想起崔皇后,心里有些感慨时,便听宫人来禀说太子来了。 ** 谢缚辞阔步入殿,越过紫檀屏风踏入,对榻在榻上的皇帝行礼后,方道:“父皇,方才儿臣来的路上撞见了齐太医,不知父皇可是身子哪处不适?” 皇帝休息了一阵,脸色也好转了许多,道:“老毛病复发罢了。” 谢缚辞暼了眼托盘上沾了血的帕子。 心里止不住哂笑。 摆什么深情,想女人想到吐血,若是真的那般想她,为何不干脆了结自己去陪那个女人? 面上却浮起担忧,叹道:“父皇可要保重龙体,这大晋可一日都少不了父皇。” 静嘉总觉得谢缚辞这是话里有话,可见他面色舒朗,眼里的担忧不像假的,便没做他想。 皇帝颔首,道:“太子能力超群,朝中有太子坐镇,朕亦十分放心。” “父皇——”听皇帝这种像在交代临终遗言的话,静嘉心里一滞,匆忙制止。 皇帝朝她安抚地一笑,心思微转,转而又问谢缚辞:“太子,除夕那夜为你斟酒的舞女,你可曾见过她的相貌?” 果然问了。 谢缚辞从来紫宸宫之前,便料到皇帝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因着姜沐璃献舞之事,引起这个老头子连着两夜梦见旧情人,怕是早就心痒难耐了,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是个舞女罢了,不值得父皇如此关心,宫宴后便打发出宫了。” 见皇帝面上浮起遗憾,谢缚辞眼睫微垂,试探道:“父皇若是实在心痒,儿臣可想办法将……” 话未说完,皇帝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沉声打断:“不必了,朕年龄也老大不小,何苦让一个小姑娘再进这深宫,葬送了后半生呢。” 谢缚辞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因皇帝一时的心动,而纳入后宫葬送了后半生的女子又岂止一个?被他冷漠相待,活活逼死的发妻又何曾没有? 这时候开始扮什么通情达理,体贴入微? 实则像他这般,才是道貌岸然,不知廉耻。 简单交谈了几句,皇帝也觉得身体乏累,便让宫人送太子和静嘉公主出去。 殿外。 静嘉默默往着谢缚辞离去的方向,睨了一眼身侧的宫女,问:“除夕宫宴的舞女又是怎么回事?” 除夕那日,静嘉公主因身体不适便没有出席宫宴。但一名红衣舞女艳丽夺目,舞动惊人,引起了陛下和太子同时看中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宫女毕恭毕敬回道:“奴婢听说是一名舞女,跳了一支从未有人见过的舞,惊艳了四座,引起陛下另眼相看,就连皇后娘娘当时也重重奖赏了那名舞女。” 静嘉眼眸微眯,思忖了须臾,幽幽道:“喔?能令父皇另眼相看?本公主倒有些好奇了。” ** 雨停了,风吹起时,空气中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东宫,延元殿。 “阿璃姑娘,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您不能擅自离开延元殿。” 过去了大半日,姜沐璃已经尝试几次要起身离开,宫女俱是这般冷脸回答她,无论她如何说都油盐不进。 她实在搞不懂太子到底如何想的。 若是真的那样恨她,为何不干脆点取了她的性命?还是说,他留她一命,就只是为了慢慢羞辱她? 姜沐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从认出他之后,她从未奢望过因为两年前的那场意外,太子能将她放在心里,即使他不记得她,她也认了。 她尚未出阁便失身于他,她全当是还了及笄那日的救命之恩。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她早就已经给了他,可他却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还拿她中了药这事来折辱她。 思及这层,姜沐璃苦涩不已。 潘胜在吴毓不在殿内时悄悄入殿,便看到姜沐璃半边身子靠在榻边,眉宇间隐有淡淡的哀伤。 “你们几个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潘胜一脸肃容,腰板挺直,端出了大太监的派头,宫女们自然不敢质疑,应下后便躬身退殿。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4节 越过落地屏风,潘胜站在姜沐璃跟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璃?” 姜沐璃缓缓抬眸,怔了一瞬,“潘公公,你怎么?”话说到一半,见潘胜给她使眼色,她连忙收住。 潘胜朝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会入殿后,便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得罪太子殿下了,但听干爹说,殿下将你的弟弟带到了东宫。” 听到弟弟,姜沐璃眼里浮起希冀,连忙坐稳了身子,问:“潘公公,我弟弟如何了?” 潘胜犹豫了会儿,道:“我也就是一个太监,虽说平日里地位是比那些洒扫的小太监高,但都多亏有我干爹帮衬着,所以我更是不敢忤逆太子殿下。” “知道你担心你弟弟,无论怎么说咱俩交情不错,你曾经也在殿下面前为我美言过几句,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你弟弟如今被安置在西院,离延元殿的距离不算远,昨夜里我已悄悄去看过了,小家伙虽说瘦瘦小小,但是可乖可乖了。” 潘胜看姜沐璃是真的担忧到眼睛红了,心里也有些触动。 他顿了顿,继续小声道:“你放心,我给你弟弟传了口信,说你现在很安全,让他莫要担心,好好吃饭。小家伙真的是挺懂事一孩子,我说了后,他便强忍着不哭,跟我保证他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姐姐担心。” 听到弟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甚至还那样懂事,姜沐璃眼眶浮起水雾,感动不已。 在东宫的这段期间,除了彩灯这个朋友外,也只有潘胜会总是与她套近乎,无论他是抱着什么心态接近她,可他也从未害过她,甚至还三番两次帮她打探消息。 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潘公公,阿璃真的除了谢谢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潘胜嗐了一声,道:“行了,等你下回若有机会,在殿下面前再为我美言几句就够了。” 潘胜的目标便是做太子殿下跟前除了吴毓之外最得看重的太监,他并非有着无处散发的善意,才冒着危险大发善心,他接近姜沐璃从始至终是抱着攀附的心思。 干爹私下曾同他讲过,以殿下对阿璃的看重,今后就算大婚了,那也必定不会亏待她。倘若哪日殿下登基了,阿璃便会被封为贵妃,那他岂不是也能鸡犬升天,水涨船高? 在宫里头做奴才,得有眼力见,懂得选对主子,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做后宫里下等人中的下等人。 虽说这几日不知太子殿下和阿璃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可殿下能把阿璃姑娘还留在寝殿,那便不是一般的关系。 姜沐璃还不知潘胜想的这些,只是如今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眸光微黯,垂下眼。 潘胜说让她为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可是他不知道,她如今已是殿下最仇恨的人了,恐怕殿下都想要掐死她,又怎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对于潘胜的要求,她考虑了一下,加上弟弟暂时没危险后,她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便点头笑着先应下。 正说着,就有宫女入殿来禀:“潘公公,有个太医正在殿外,要求见阿璃姑娘。” 姜沐璃诧异看过去,潘胜皱着眉问:“什么太医?葛太医不是昨夜才看过阿璃姑娘吗?” 葛太医昨夜给她诊病了? 姜沐璃心思微动,正欲问是什么情况时,宫女便道:“那太医说他叫邵景,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给阿璃姑娘诊脉的。” “殿下的命令?”那多半不会有假,毕竟没有谁胆敢假传太子的口令呀。 他脑子一转,心里便大喜。 看来殿下心里果真极其看重阿璃,昨夜请了葛太医不够,今日还另外请太医给阿璃看病。 “还愣着作甚?快快请邵太医入殿吧。” ** 与此同时,谢缚辞回了东宫,却被何嬷嬷及时喊住。 何嬷嬷一脸沉重:“殿下,老奴有事要禀。”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三更。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到下午18点啦~ 第29章 不愿(二更) 宫女得了潘胜的吩咐, 请邵景入殿。 想起一会儿要与姜沐璃相见,颇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若不是昨日偶遇了太子殿下,他鼓起勇气,这才求得恩典进了东宫, 也不知何时能与她一见。 即使江州一别不过仅仅三日, 对他来说却犹如隔了三年之久。 邵景忽然想起两年前与姜沐璃的不欢而散。 那日是姜沐璃的及笄日, 他准备的万分齐全,约她至东街的悦华酒楼碰面。 他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关系亲近到如同亲人。可他喜欢姜沐璃已有了十年,再也没人会比他更爱她, 关心她, 了解她。 他心里最是清楚她有多担心弟弟的病症,是以他这样一个极度讨厌草药味的人, 仍然选择成为一个大夫。 即使母亲对他此举十分不赞同,甚至连带着不满小璃, 可那是他的人生,他愿意为了小璃如此奉献,母亲不赞同又如何?若是小璃愿意嫁给他,他夫妻二人便可一同求得母亲谅解。 为了那日, 他准备了许久,情真意切地同小璃也说了许多。 他想要姜沐璃嫁给他。 当时姜沐璃脸色不大好,冷不丁问了一句:“邵伯母同意吗?” 他那会才十八岁, 正是年轻气盛, 为了心中所爱可以抛去所有的赤诚少年,便回了一句:“我母亲不同意也没关系, 只要你愿意就好。” 沉默了良久, 她道:“可我并不愿意。” 邵景大受打击, 连番追问:“为何?我愿意照顾你们姐弟二人,如今姜伯父也已去世,阿臻年仅五岁,姜家只有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撑的过来?” “小璃,你不要任性。让我照顾你,给你一个依靠,好吗?” 姜沐璃看他,嫣然浅笑:“景哥哥,我一直将你当成我最亲近的哥哥,同朗哥哥没什么不一样,若是从前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只能同你说一声抱歉。” “我知道,如今我和阿臻无依无靠,他还年幼,又身患疾病,我们父母也去的早,我一个人带着阿臻,今后日子肯定极其难过。” “我明白景哥哥的良心用苦,你真心地想帮助我,不忍看着我吃苦。可是景哥哥有没有想过,邵伯母她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以景哥哥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参加科考,今后去长安发展,连我都知道,邵伯母从没想过让你一直留在江州这样的小地方。” “若是你娶了我,即使邵伯母暂时依了,可是婚后婆媳关系不和睦,于你,于伯母,亦或是于我,都是最不好的选择。” 邵景心如针扎,脸色血色已然褪去,颤着声道:“小璃,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般没用的男人,连自己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都无法完善处理?” 姜沐璃长睫轻扇,一脸正色,抿了抿唇:“景哥哥也知道,我从小是处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氛围中,可天有不测风云,仍然在我幸福的生活中早早将我母亲带走。” “我的母亲虽去得早,但我心中总是记挂着她,更是将她对我说过的话牢牢谨记。” “幼时母亲便时常教导我,她说女子在世生存本就十分艰难,做决定前,凡事要再三考虑,再三思索,从中决断自己的选择究竟值不值当,婚姻大事更是如此。我如今没了依靠,便更要慎之又慎,倘若走错了一步,很有可能会毁……” 姜沐璃的话还没说完,被邵景哑着声打断,“你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觉得跟我成婚会毁了自己后半生?” 她神色慌乱,急忙解释:“不是的,景哥哥。” “那你究竟是何意?” 邵景眼眶通红,失望透顶看着她,“小璃,我对你的真心,你还不明白吗?为了你,我愿意去学医术给阿臻治病,我从小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不信你不知道。” 邵景每说一句话,都一步步沉着步伐靠近她。 他已经无法忍受了,这么些年,他为小璃付出这么多真心,为何她总是看不见他的好? 姜沐璃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后退了几步,背脊抵上冰冷的墙面。 “景哥哥,你先冷静冷静……” 邵景充耳不闻,仍哑着嗓音问:“我要如何冷静?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是钟平林?还是阮童建?我知道,这整个江州,想娶你的富家子弟数不胜数,甚至是刺史府的公子杨任远,仅仅只见过你几面都难以忘怀。” “你那样美丽,身边总是不缺男人对你起心思,若是没有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对吗?” 说到此处,他顿极其丧气:“小璃……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有底气你会选择我,没想到,你从未将我划入你的人生中。” 姜沐璃细眉紧蹙,同时也被他逼红了眼,哽咽道:“你给我点时间,成吗?” 邵景摇了摇头,遂一扫颓废,正色道:“我知道你尚在孝中,我并没有说让你现在嫁给我,只要你先答应下来,两年后我们再成婚,如何?” 闻言,她默了半晌,问:“景哥哥执意要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吗?” “没错!我不能等了,你知道江州有多少男人对你虎视眈眈吗?” 姜沐璃眼底浮起纠结。 她心里清楚明白,或许景哥哥是除了爹爹之外,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了。 她更加明白,女子生活不易,加上她如今无父无母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是个极大的拖累。或许嫁给邵景,知根知底,有他帮衬,她的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可若是真要嫁给邵景,她同样会面临其他的压力。 邵伯母曾经当着她的面,话里话外嘲讽过她如今的处境已配不上邵景,即使邵伯母为了儿子暂时退步,时间久了,婚后她日子同样会不好受。 为了暂时的轻松,而让她步入更深一层的磨难,如何都是不值的。 母亲曾同她讲过,若是遇到难题,让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来抉择。 她也想跟母亲一样,能和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 姜沐璃沉默了多久,邵景便担忧了多久。 直到他觉得时间都暂停了时,便听面前的人,缓缓开口:“景哥哥,嫁给你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好。” 邵景摇摇欲坠,脚步踉跄往后一退,蓦然听到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钟公子,今日也来光临我们悦华楼啊。” 钟平林,同样是一个追求小璃许久的男人。 是小璃众多追求者中,她难得比较熟识的。 难不成,她今日还约了钟平林来酒楼会面?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沉,如坠冰窖般,面含失望地看着姜沐璃。 “好。那你莫要后悔!” 说完这句,他愤恨甩袖,不顾姜沐璃的担忧阻拦,转身离去。 两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给邵景带来极大的打击。过后回了邵宅,看到兄长收拾行李要去长安,他毫不犹豫也匆忙准备了行囊,一同前去。 路上即使大哥大嫂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两年,他一直将自己沉浸在草药中,克制自己不去想姜沐璃,也没有去打听过她在江州的生活。 直到这次太子出行江州,葛太医因有其他重事,又听闻他是江州人,便找他代劳此次太子殿下的随行医官,这才让他和姜沐璃重逢。 即使重逢的场面与他所想过的种种都差之甚远,可看到她后,他来再一次清楚明白,他始终放不下她。 **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5节 潘胜从里间走出来,吩咐一旁宫女斟茶,对邵景道:“邵太医坐着稍等片刻,阿璃姑娘一会儿便出来。” 邵景心不在焉地点头,没再多言。 潘胜打量了一眼这个太医,见他看起来极其年轻,长相也较书生公子般的清秀,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便入宫当了太医。 而,里间的姜沐璃此时却极其忐忑。 殿下竟会让景哥哥来东宫?难不成他还不知道她和景哥哥是旧识吗? 不,不可能。 以殿下的行事风格,既然找到了她,又怎会不将她的事情调查清楚?他定是早就知道她和邵景相识,想必已经知道在江州之行他二人装陌生人的事。 殿下手段那样狠戾,又怎容得欺骗?这番让邵景来东宫,怕是想着挖什么坑让她跳下去。 她不能把无辜的人再拉进来了。 邵景在外间等了将近一盏茶,姜沐璃还未现身,不由诧异问潘胜:“阿璃姑娘何时出来?” 潘胜也正觉怪异呢,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邵太医稍等,奴婢进去看看。” 潘胜掀起帘子,进了里间,见姜沐璃还坐在先前那个位置,一动不动,且脸色极其不好。 “阿璃,殿下为你请的太医到了,为何还不出去?” 姜沐璃摇头,“潘公公,你能帮我请邵太医离开吗?” “为何?” 她故作自然道:“我身子很好,不需要诊脉,就无需邵太医了。” 潘胜目光落在她脸上,皱着眉道:“我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很不好,定是身体哪处不适,正好叫邵太医给你瞧瞧,开点药方好好调理。” “不必了,我真的不需要,麻烦你现在就让他回去!” 姜沐璃一脸正色,语气也冷硬,潘胜别无他法,只好应下,出了里间。 一出来,便对上了邵景关怀的眼神,潘胜歉然道:“奴婢方才问过阿璃姑娘了,她说她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便不劳烦邵太医诊脉了。” 邵景一脸紧张,道:“没事,我把个平安脉就成。” 潘胜也很是为难,姜沐璃态度十分强硬,不愿见这个太医。她不愿见,不正好省事?回去不就好了,为何他还这么执着? “真不必了,昨日葛太医给阿璃姑娘诊脉过,的确没有大碍,邵太医还是回吧。” 邵景来东宫,本就是想见一见姜沐璃,可没想到太子都准他见了,姜沐璃却不见他。 当初江州的路上,她分明说了,等寻着机会便离开东宫,可现在她回了东宫,却连见他一面都不愿。 难不成,当初小璃对他只是缓兵之计?她根本就是舍不得离开东宫? 又或者,她在东宫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 虽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担忧她的处境,邵景心思微动,旋即便晕倒在地。 潘胜惊愕看着方才好好的男人突然倒下,上前去喊:“邵太医?邵太医?” 邵景纹丝不动,晕在地毯上。 潘胜担心出事,紧张地回头吩咐那两名宫女,“还杵着做什么,去请太医来啊。” 宫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晕倒吓了一跳,慌乱道:“可是邵太医就是太医啊……” “蠢笨如猪,邵太医都晕倒了,你让他来给自己诊病?” 宫女“啊”了一声,另一名宫女脑筋灵活些,忙拉着她,道:“奴婢们这就去请太医。” 宫女才出去,邵景却幽幽转醒,脸色略显苍白。 潘胜松了一口气,询问:“邵太医没事?那太好了。” 邵景摇了摇头,咳嗽几声,按住自己的额头,仿佛没了力气,语气轻轻道:“这位公公,我旧疾发作,现下需要一盏温酒便能痊愈。” 潘胜不解,什么疾病喝了温酒就能复原了? 可到底人家是大夫,兴许是什么医学之道,看着他脸色极其不好,怎么说也是个太医,还是太子殿下请他来的,自然不能怠慢。 “邵太医先好生歇息着,奴婢这就去膳房给你取来温酒。” ** 殿内隔音效果极好,方才外间发生的事,姜沐璃并不清楚,见潘胜一直没有进来,便猜想邵景这时应当已经出了东宫。 姜沐璃这才放心。 眼见天色要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又隐隐浮起了燥意,心知这是药效即将发作。 不由想起前两次发作后的情况。 殿下…… 她紧咬红唇,心里无不是震撼又不解。 今日留在延元殿了大半日,想必夜里殿下也要回寝殿休息,她绝不能再与他发生这种事了。 姜沐璃站起身,脸颊微红,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以为是太子回来。 她慌乱地捂住心口,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药效即将发作的模样。 “小璃——” 忽闻声,姜沐璃怔圆了双目,讶异道:“景哥哥,你为何还没走?” 邵景一听这话就不对劲,看来他方才猜想的是对的,是她不愿见他。 “我为何要走?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 姜沐璃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景哥哥你听我说,你现在先离开东宫,莫要再来了。我真的不想拖累你。” 邵景作为大夫,一眼察觉出她此刻有些不对劲,脸颊的酡红也极其异常。 见此,他焦急走上前,“小璃,你怎么了?” 姜沐璃后退几步,背脊却抵在了床榻的镂空雕花上,她呼吸有些乱:“你别过来……” 邵景突然止住了步伐,安抚她:“好,我不过去,你跟我说说,你发生了什么,让我帮帮你,好吗?” 姜沐璃垂下羽睫,紧紧咬唇,强迫自己能稍微正常点,半晌,松开了红唇,抬起水眸看他。 秋水眸动了动,蓦然越怔越大—— 邵景没发现她眼里的惊愕,只觉得她状态不对劲,就又走上前几步:“小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景哥哥帮帮你。” 姜沐璃神色大变。 正又要上前,从邵景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依孤所见,她这病,邵太医可无能为力了。” 第30章 恶人(三更) 谢缚辞疏淡的目光在姜沐璃和邵景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容色虽舒朗,但眼底的漠然使姜沐璃不由一缩。 以她跟太子这段时间相处所了解。 他现在是极其不悦。 邵景愕然转身,面容诧异,道:“殿下说的何意?” 谢缚辞没有回答, 踱步走到姜沐璃身旁, 乜了一眼她红润的面颊, 旋即拉她一同在榻边落座。 这个亲密的动作,令邵景十分不快,可对方到底是太子,他即便再不满, 也只能强忍着。 姜沐璃紧咬着唇, 垂眸不敢看谢缚辞。 谢缚辞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搭上她脖颈, 感受到那温热跳动的脉动,幽深的眸色一错不错看着她浓密的眼睫。 殿内诡异的?蒊静默了片刻后, 谢缚辞才放过审视姜沐璃,将冰冷的目光落在邵景身上。 “来人——” 谢缚辞凉薄启唇。 吴毓掀起帘子,躬身入了里间,“殿下。” 谢缚辞感觉到身旁的人紧张起来, 心情极好,说笑似的,道:“邵景下毒谋害孤, 即刻押送昭狱, 静候发落。” 姜沐璃和邵景同时脸色大变。 邵景更是脸色苍白,失声喊:“殿下?微臣何曾给殿下下毒了?” 谢缚辞睨他一眼, 似笑非笑, 缓缓启唇:“下毒未遂。” 姜沐璃指尖颤动, 细声道:“殿下,邵太医从进殿起,都没有近过殿下的身,又如何给殿下投毒?” 话语才落,对上他毫无感情的眼神,她心底沉重。 他果然,他果然让邵景来东宫是抱着其他的打算。 可是她欺骗殿下,与邵景无关,她绝不能拉他下水啊。 给太子投毒可不是小事,下了昭狱又怎能轻松走出来?景哥哥很有可能因为她而毁了一生。 一种她无法承担的愧疚感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控制不住攥紧谢缚辞的深色衣摆。 太子今日着绯色蟒袍,绯色显白,更衬得他的皮相魅惑如妖孽,可他却也心狠如毒蛇。 长相那样温雅的人,怎能残忍到这个程度。 谢缚辞搭在她脖颈的手稍稍用力,便迫使她迎上来,他冷哼一声,胸腔震出刺骨的笑意。 “姜沐璃,当着孤的面你还胆敢护着他?” 姜沐璃涨红了脸,眼里浮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见此情景,邵景眉头紧蹙,紧了紧拳头,鼓足勇气正欲跨步上前,下一瞬间便被吴毓带来的两个小太监按着跪在地上。 他被用力按下,忧虑的目光落在姜沐璃身上,紧绷神情问:“太子殿下想对阿璃姑娘做什么?” 谢缚辞放松了手中的力道,视线从姜沐璃的姣好的面容又移到邵景担忧的表情上。 瞧,多么郎情妾意的画面?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6节 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对有情人? 可他偏偏要摧毁这一切。 怒火升腾,不知是怒,还是妒,他现在只想要将那邵景碎尸万段。 “孤想要做什么,容不得你来置喙。”他语气幽幽,转而又轻描淡写看向姜沐璃。 她一双好看的眼睛经过这两天的泪水,已红肿一片,眼尾自带一抹擦拭不尽的胭脂色,虽未施粉黛,形容略显憔悴,却难掩天生的昳丽之色。 红唇一抿,眼眶含泪,如锻似的长发披散在精致的锁骨之处,肌肤赛雪。这番模样,较之她平日里刻意藏起来的美艳,更多添几抹柔媚之态。 她就像那春日枝头上新鲜绽放的鲜嫩花骨朵,教人想要将那花儿精心呵护养大,盛放后再独占了去。 “殿下……”姜沐璃不怕死一样,又拉扯他的衣摆。她或许是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会引起男人的怜惜。 谢缚辞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片刻的心软,但转而想起她那可恨的母亲和她竟是为了邵景对他做出此等姿态,恨意又升。 在众太监和邵景面前,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昏黄的烛光下,谢缚辞的眉眼清润又柔情,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她那样柔弱又那样可恨。 这两日的种种相处,倒叫他内心的黑暗滋生。 他们这样为彼此着想,反倒显着他像个恶人了,那么,他不介意再做恶人才会做的事。 谢缚辞唇角微勾,心满意足看到她恐惧的眸色,最后转而靠近她的耳畔低语。 “小骗子,想要你的旧情人活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分明语气淡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尖。 什么旧情人?从何而来的旧情人?她与邵景只是幼时的玩伴,又何曾有过逾矩? 谢缚辞对姜沐璃的所有耐心,从何嬷嬷告知他那件事起便已经没了。想起他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一次又一次为她让步,就有多可笑。 他曾经竟还想给苏嫣的女儿一个名分? 恐怕母后在九泉之下都能被他气活过来。 她没有应声,谢缚辞眸色一凛,立即松开她的下巴,站起身,喊道:“吴毓——” “殿下不要!”姜沐璃慌乱站起来,祈求喊道。 谢缚辞慢悠悠扫她一眼,不语。 姜沐璃深吸一口气,在内心极大的压迫下,朝邵景走去,静默看了他片刻,冷声道:“邵太医,我已经说了几遍,我的身子很好,无须诊脉。可你却仍懿驊不顾我意,多番要求留下,最后还想办法支走宫人,独身闯入,怎么,邵太医是想轻薄我不成?” 邵景楞了一会儿,似没料到这些话怎会是从姜沐璃口中说出来的,他口齿不清道:“不,不是……” 姜沐璃冷厉打断:“若不是殿下回来的及时,恐怕你早已对我行了不轨之事。当初江州之行时,我就已忍受你很久,若不是因着那一路,邵太医对殿下恪尽职守,为了殿下身上伤,我才一直忍着。” “殿下,虽说邵太医为人不够磊落,但殿下向来心胸宽阔,加上现在又是过年的好日子,想必殿下也不会同邵太医计较吧?” 谢缚辞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番反应,反而跟看小丑似的调笑起来,笑声清朗悦耳,却迟迟不接话。 邵景似乎了极大的打击,跪下来的身躯都不住颤抖,“小璃……” “闭嘴!谁允许你这样唤我了?” 姜沐璃攥紧了拳头,端的一脸冷色瞪他。 身侧传来极其轻的一声轻蔑嗤笑。 她顿觉毛骨悚然,控制住自己不发抖,走过去牵起谢缚辞的手,摇晃起来撒娇:“殿下,我不想再看见这个邵太医了。” 谢缚辞背脊靠在榻边,幽幽道:“也好,孤将他送到昭狱,让他永远不得有机会在你面前露面。” “……殿下,我不想背上人命。” 谢缚辞倒兴致极好,陪她做戏,柔声问她:“那阿璃想要如何处置他?” 他太狠了,他不过就是想逼迫她亲口说出和邵景恩断义绝的话。 姜沐璃敛眸,轻声道:“我觉得……邵太医的医术平平,实乃配不上太医的职位。” 谢缚辞哂笑,眉目舒展:“这般严重?” 她无意拉邵景下水,可如今只有让他离开皇宫是最好的选择。若是邵景再在太子面前出现,只会让太子想起她从前是如何欺骗过他。 “嗯。”姜沐璃点头。 邵景神色木然,失声唤道:“小璃,我当年为了你学的医术,我是个怎样的大夫,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她清楚,她再清楚不过。 可如今的处境只能让她说这种话。 太子心狠手辣,他不过是想借机发落她身边的人罢了。如今阿臻都在东宫,邵宅那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若是又拖累了邵景,她良心怎能过得去? 正在这时,宫人入殿来禀:“殿下,皇后娘娘来了东宫,正在前殿等您。” 姜沐璃心口一松,眼底不禁浮起希冀。 谢缚辞自然捕捉到她的变化,心里冷笑一声,遂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邵景:“邵太医下毒未遂,所幸并未真正伤孤身。然,邵景居心不良,孤也念在江州一行他鞠躬尽力的份上,择轻发落,从今日起革去太医一职,在家禁足。” 邵景脸色苍白,心痛地看着姜沐璃,太子说的话,是什么都听不进。 直到吴毓找了两个小太监将他请出东宫后,他才从方才那件事中回过神来。 是了,方才小璃的状态很是不对劲,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不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 邵景离开后,姜沐璃脸色极其差,一直低垂着脑袋。 谢缚辞暼她一眼,“药效可是要复发了?” “与殿下无关。”姜沐璃挪了挪脚步,想离他更远。 殿内的宫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只余吴毓还侯在一旁。氛围极其紧张,听到姜沐璃冷漠的语气,吴毓更是将自己的脸贴到胸膛前,不敢去看太子的神情。 谢缚辞却没有恼怒,只淡淡笑了笑,掌心按在她的头顶,迫使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怎么就与孤无关?头两回不是孤帮你纾解的?” 姜沐璃忽然想起什么,脸色蓦然涨红。 “殿下今早说过的话可是忘了?” 他亲口说了最后一次不会帮她,现在又提起中药这事到底是何意? 谢缚辞道:“孤没忘。” 姜沐璃抬起困惑的眸色。 他别过头,眼帘微垂,遮住眼底阴鸷的情绪,往殿外走去。 谢缚辞出了殿后,便去了前殿接见崔继后。 崔继后今日着如意缎秀宫装,梳高髻坐在上首,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拨弄发间步摇,行动间一派的雍容华贵。 身侧是心腹丁嬷嬷站在一旁。 何嬷嬷正立在她跟前,道:“娘娘,老奴要说的就是这些。” 崔继后面目表情,没有说话,正听殿外传来脚步声,谢缚辞道:“姨母怎么来东宫了?” 何嬷嬷见太子来了,便在崔继后身侧一站。 崔继后定定看他:“太子这东宫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看的?” 说完又笑了笑,颇为亲近地道:“昨晚让你带萱儿去逛夜市,你怎么让老三代替你去的?” “也就萱儿性子好,对此都没有任何怨言,若不是我主动问起来,她还什么都不打算说呢。” 谢缚辞神色淡淡,仿佛在说与他无关之事:“我政务繁忙,实在没那闲情逸致陪崔萱逛街玩闹。” 崔继后也较明白他的性子,知晓他向来对女色提不起兴致,道:“罢了,一会儿萱儿来了,你陪她用了晚善再送她回去。” 说话间,正巧听宫人来禀说崔萱来了,已经去了延元殿。 听到她直接去了延元殿,谢缚辞眼里有一瞬掠过一抹担忧,崔继后倒没察觉他的异常,笑着打趣道:“年轻人还是要多相处相处,相处多了想必就会产生感情了。” 崔继后说完自己该说的,便要离开。 “姨母。”谢缚辞喊住了她。 崔继后回首,便听谢缚辞问道:“姨母可还记得我的母后对父皇用情多深吗?” 因为这句话,让崔继后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犹记得当时她还年幼,长姐入宫风光为后,也是入了深宫后,从前那样柔婉大方的长姐,却因为没有得到一丝丈夫的喜爱,每日郁郁寡欢。 从那以后,她便牢牢告诫自己,作为女子不要轻易爱上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心里早已有了另一女子的男人。 “自然记得。” 谢缚辞道:“那么姨母又在奢望什么?” 崔继后这下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又淡淡道:“感情的事,姨母逾矩了。” 崔继后凝眸看他。 见他眼里毫无感情,漠然到一丝为人本该有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从里到外,他冷寒到像座没人能接近的冰山。 或许还是亲眼看着一场大火带走了长姐的生命这件事,带给他永生无法磨灭的打击。从而让他自小便知,只要不动感情,便不会受到伤害。以至于,她方才提到和萱儿培养感情时,他能直接冷声出言警告她。 崔继后指尖动了动,顿时一种怜惜浮上心头。 她就是太清楚她这个外甥有多克制,也因多年来的压抑,导致他逐渐成为了薄情之人,因此她才会这样三番两次想要他和萱儿多靠近一些。 他是长姐的骨肉,她自是将太子当做亲生的孩子,天底下有哪个娘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若是长姐泉下有知,又怎能安心? 可她到底不是他亲生母亲。 这么多年,他也仍不愿改口唤她一声母后。 “瑾澜你长大了,自己有主意,本宫只是你的姨母,自然管不了你。” 崔继后低低叹道,随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7节 ** 延元殿。 崔萱得了崔继后的吩咐,便直接来殿内等太子。 一切都很好,除了方才发生的意外。对此,她面色为难,暗暗瞪了一眼身旁的冯翎。 也不知道太子表哥一会儿若是看见冯翎,会不会把这帐记在她头上。 方才来东宫的路上,正好碰见了随父亲正要出宫的冯翎,看到她行走的方向,冯翎怎么说也要挽着她的手一道来东宫。 说的好听,适才去凤仪宫时没有撞见皇后的人,听说皇后现在在东宫,这才特地来拜见。 崔萱的兄长崔峦因是在军营里待过,与谢缚辞共同打过几场出生入死的战,二人这才亲如亲兄弟。 但实则崔萱与谢缚辞关系并不亲近,即使这两年谢缚辞留在了长安,她也没有机会与他多说几句话。 崔萱除了仰慕太子表哥的能力外,她其实很是害怕这个表哥,光是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她就不禁腿肚子打颤,更是不懂冯翎等人怎就有那样大的胆子敢对太子芳心暗许。 正想着一会儿怎么私下给太子表哥赔罪,突然闻到殿内有股不符合清冷表哥身上的味道,犹似女子独有的清甜气息。 纵然好奇,崔萱也不敢在殿内四处转悠。 可冯翎却不是个安分的主,仗着自己家世显赫,活像是把自己当成东宫的主子一般。 “殿内可是有什么女人?”冯翎问宫女。 宫女自然知道里间藏了一个,但冯翎又是太子什么人,太子的表妹都没过问,她便充当女主子了?“回贵女,没有的事。” 宫女回答的果断,但依冯翎的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且对嗅觉极其敏感,绝不允许在东宫当差的宫女身上抹香粉,而殿内此时并没有点燃熏香,这股清甜馥郁的香气想必是出自其他女子身上。 只要一想到太子身旁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冯翎心里顿时妒意横生。 “我不信!”冯翎站起身,就要往里间走去。 崔萱惊愕呆住,没料到她对上太子表哥的事这样沉不住气,忙拉住:“冯翎!” 未曾想,匆忙间只拉住了冯翎衣袖光滑的布料,她已大步往里走去。 宫女皆没想到堂堂贵女竟那般不知礼数,等反应过来后冯翎已经进入了里间。 “贵女,不可——”宫女和崔萱追在后面。 第31章 缠吻 姜沐璃在谢缚辞出去后, 便觉得全身皆松了一口气,便浑身发软地倒在榻上,轻抚胸口,好半晌才缓过方才紧张的心情。 所幸殿下并没有真正处置景哥哥, 且只是禁足, 以她目前的处境, 能让与她有关联的人暂时不入宫,反而是好事。 压力暂缓,她体内的热意从一炷香前便开始起起伏伏,直到现在, 有一种她完全控制不住的躁动在恣意地支配她的身体。 姜沐璃躺在榻上, 不知不觉已经褪下了外衫、中衣,最终身上只余一件碧绿色的单薄心衣。 可她仍觉得没有得到缓解, 温热的指尖搭上后颈,勾上了那纤细的细带, 正要解下时——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愕的女声:“你是谁?!” 姜沐璃双肩一缩,强忍着身上的异常,连忙将锦衾往自己身上一盖,顷刻间便只露出一个乌泱泱的后脑勺。 崔萱慌慌张张地跟了进来, 正好捕捉到榻上少女雪白光裸,且布满斑驳红痕的后背。 见此,她下意识惊愕地捂住了嘴巴。 方才她还以为是冯翎在大惊小怪, 那样清冷自持的太子表哥, 又怎会在寝殿内藏女人? 可没料到,太子表哥他不仅藏了, 且天还未黑就允许那姑娘在他的榻上, 做出如此香艳的举止。 冯翎气得脸都红了。 哪有正经姑娘会在青天大白日里, 穿着心衣在男人的榻上搔首弄姿?她简直难以置信那样的太子殿下竟也同寻常的男人无异,关上了门竟也如此放.浪? 榻上那人一直背对着没有回声,冯翎难以忍受,大步向前想要看清楚那女子的长相。 可右手还没来得及挨上女子的一根发丝,手腕蓦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攥住,再用力甩开。 “看够了吗?” 身侧传来男人冷冽到可怖的嗓音,冯翎遭狠劲甩到没有站稳,连退几步,才被崔萱扶住。 “殿,殿下?臣女见过殿下。”冯翎将将站稳,摆正柔韧的腰肢,柔声行礼。 谢缚辞身形高大,将榻上的人完好遮住。 他薄唇紧抿,将榻边的金钩一松,金丝缠花的帷帐便将榻上的景色遮的影影绰绰。 垂眸看了姜沐璃一眼,确定她没什么怪异后,谢缚辞这才转过身,遂看也没看冯翎一眼,往外间走去。 “出来,莫要让孤给冯姑娘难堪。” 冯翎听这冰冷的话语,脸色一白,连忙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崔萱。 崔萱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方才太子表哥从她身边走过去,那寒气像是比数九寒天的冰碴子还要冰冷。 二人满脸惧怕跟在谢缚辞身后走了出来。 “表哥……”等谢缚辞落座后,崔萱神心慌慌,轻轻唤了一声行礼。 谢缚辞虽说心情不霁,但也没有扫崔萱的颜面,淡淡颔首,请崔萱入座。 崔萱见此,心里骤松,安稳落座。 反而,这时还站在书案前的冯翎便显得异常的多余。 她亦觉得自己无比难堪,方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殿,这下被他亲自捉到这样没有规矩的一面,还不知太子心里会如何想她。 “解释一下,你为何在这里。” 从一开始进来,太子就没给过冯翎好脸色,反而对崔萱十分温和,她心里微酸,回:“殿下,臣女知错。” “臣女方才不过听到里头传来动静,担心有人藏在里面欲对殿下行不轨之事,着急之下,这才闯入……” 她话里尽是对太子生命安全的担忧。 若是寻常男人听到如斯美人,柔柔弱弱带着爱意的看眼神着他,多半会心生旖旎。 而谢缚辞面上的嫌恶却毫不隐藏。 冯翎心里咯噔一沉。 她一直清楚太子不大接纳她。 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她的父亲曾经与昌陵侯交好,在昌陵侯府落难以前,她冯府与苏府便是世交的关系,虽说现如今已没了来往,但两家曾经有着这一层的关联,父亲便私下提醒过她,趁早打消嫁入东宫的心愿。 可她内心尤其不服,那是她父辈交友不慎,为何她就不能嫁给太子了?即使太子再厌恶昌陵侯府,那与她又有何干? 谢缚辞问:“那冯姑娘可是有抓到什么欲行不轨之人?” 太子语气平淡,又不像是要怪罪她,冯翎心神稍稳,小声试探道:“臣女见……殿下的榻上,似乎有一女子。” “哦?细细讲来。” 太子态度舒朗,仿佛寻常聊天一般。 见此,冯翎这下更大胆起来,道:“那女子青天白日在殿下的寝宫衣不蔽体,实乃令人不齿,臣女担心那女子定是要蛊惑殿下,再加害于殿下。” 崔萱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冯翎却还没察觉出什么,仍然嫉妒到不停口出恶言,全然失了贵女该有的体面。 谢缚辞面色冷寒,打断她的话:“孤的怀中娇是何人,冯姑娘也要插手一管?怎么,冯姑娘是嫌安国公之女的身份不够,还想要做孤的庶母,充当长辈插手孤的房里事?” 冯翎立即脸色大变,吓得连忙跪地,“殿下,臣女并非此意。” 谢缚辞手指敲打桌面,抬眸睨她:“你若想进宫为妃,孤会为你想办法。” “殿下恕罪,臣女……臣女……”后面的话冯翎没胆子说出。 若是她拒绝,则是藐视圣上,太子若要治罪很有可能安国公府都要牵连;可若是接受,太子指不定会顺着她的话,送她当圣上的妃子。 无论哪种,都是她无法承担的。 跪着的身躯都不禁颤抖,冯翎没料到太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妾之流竟全然不给她面子。 崔萱见此情景,心里发紧。 怎么说冯翎也是她带到的东宫,若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极有可能祸及到她。 并且,太子表哥显然只是找个机会教训冯翎,想必只是想警告她一番,不至于真的会将她送入后宫为妃。 她心思一转,便跪下来替冯翎求情。 “殿下,冯姑娘只是一时紧张过头,方才萱儿和冯姑娘同时在殿内,忽听里间传来动静,我二人担心有贼人闯入危害殿下,冯姑娘这才心急闯了进去,求殿下念在冯姑娘一番好意的份上,莫要怪罪于她。” 崔萱一番话将冯翎闯下的祸转成了忧君心切,加之她是太子的表妹,说话的分量自然不轻。 冯翎感激地看了一眼崔萱。 正在这时,里间的宫女匆匆走来,在谢缚辞耳畔低语了一句,只见他神色微变,便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有崔姑娘为你求情,孤暂且不治你的罪过,从今日起,别让孤在东宫看到你。” 冯翎被心上人冷眼相待,心下大痛,泪水涌了出来,正想哭诉,却听谢缚辞继续冷漠道:“否则,孤有的是办法治你安国公府。” 末了,他从书案后走出,阔步往里间走去。 太子离开后,冯翎吓得瘫软在地。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来东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来了一趟鬼门关。 爹爹说的没错,太子殿下当真冷血无情……枉她冯翎有着长安第一美人之称,平日里哪个男人不是被她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可太子殿下就这样冷漠看着她流泪,对她丝毫没有怜惜。 可,她又怎能甘心? 她的家世、容貌哪点不比其他世家贵女强?若是与崔萱相争也就罢了。可那个女子,一看便知不是世家贵女,又如何能比得上她? 崔萱见此情况便知姑母让她和太子表哥用晚膳这事又吹了,忙将冯翎扶起离开寝殿。 出东宫时,天色已暗,冯翎还在流泪,拉着崔萱的衣袖,一双眼睛通红,呜呜咽道:“你说殿下榻上那女子是谁呀?” 崔萱怔了须臾,默叹一口气。 这是个不怕死的。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8节 兄长曾说,平日里要离脑子不清醒的人远一点,果真没错。 看来她下回遇到冯翎,得有多远跑多远了,省得这冯翎下回真会殃及了她。 ** 那厢,谢缚辞进了里间,却没瞧见姜沐璃的人,宫女恭敬道:“殿下,阿璃姑娘让奴婢们给她放了冷水,进了浴房有一会儿了。” 算着时间,这时候药效定是发作了。 依葛太医所言,第三夜是最清醒,但亦是最难熬的一夜。想必这会儿那个小骗子早已难耐,打算泡个冷水浴清醒清醒。 谢缚辞颔首:“行了,你们通通出去。” 宫女们应下,皆退出寝殿。 他沉吟了须臾,便举步踏入浴房,甫一进入,一股寒气扑面袭来。 如今正是冬季,偌大的浴池放满了冷水,便是七尺男儿,也难以忍受,他眉目微凛,往里踏去。 姜沐璃墨发披散,通身覆盖在冷水的浴池内,酡红脸颊上的水渍正在往下流淌,冰肌锁骨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忽听脚步声,姜沐璃缓缓睁眼,看见来人,她立即双手呈交叉状,半晌,直感觉那灼热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她掩下.体内的燥意,颤声道:“殿下又来做什么?” 谢缚辞瞧她那副警觉防备他的样子,实在想笑,“姜沐璃,这两日你在孤的面前,比现在这幅模样更难堪的时候都出现过,现在才来防着孤?” 姜沐璃眼睫濡湿,“殿下今早说过的话,可是忘了?” 她多番提醒他,拐着弯也要赶他走。 谢缚辞心里烦躁骤升,脸色也冷寒起来,“你既知道这药如此难捱,为何不求孤?” 他早上放下那话,便是等着她主动挽留,主动求他帮她,未曾想,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推拒。 难不成,除了他,她还指望别的男人来帮她解药? 即使现在体内难受,可姜沐璃还是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讷讷问:“殿下想让我求你?” 谢缚辞沉默不语。 姜沐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这样能好受许多,道:“倘若,我想求殿下放过我的弟弟和邵家,殿下能答应吗?” “你做梦。”谢缚辞冷嗤。 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想着邵景那个旧情人? 姜沐璃苦笑一声,红润的脸上掠过一抹失望,轻声低语:“那,我没什么可求殿下的了。” 谢缚辞沉步向前,在离她最近的池边驻足,居高临下看她:“你就不想活下来?” “想。不瞒殿下,我极其怕死。” “可,可我实在不懂,这与我求殿下又有何干?” 谢缚辞只觉得她这番就是有意气他,咬牙道:“你这毒今晚是最后一夜,若是没有男人纾解,便会死了,你可清楚?” “清楚。”姜沐璃轻轻嗯了一声,很快,又抬起湿漉漉的眸看他:“那既如此,殿下愿意给我找个男人纾解吗?” “你想死吗?”他面沉如水,冷声道。 姜沐璃:“……”他到底想让她如何做? 浴房内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谢缚辞唇角扬起嘲意,“好,很好,那你便去死吧。”说完,转身往浴房外走。 ** 夜空皎月高悬,谢缚辞出了寝殿,烦躁地扯了扯衣襟,阔步朝书房行去。 邹平邹卓等人也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书房内议事毕了后,已至深夜,吴毓见谢缚辞面色不虞,便主动送幕僚出去。 待幕僚离去后,邹平才道:“二皇子近日在府邸安分得紧,除了召见了几名心腹为他恢复圣宠出主意之外,并没有其余的举动。” 谢缚辞颔首,垂眸看书案,低沉道:“将他盯紧了,孤不喜计划中出现意外。” 提起意外,他眸色加深。 蓦然令他想起那个小骗子初到东宫时的场景。 当时他路过她身旁,嗅到一股让他无比舒适的清香。便不受控制在她面前停下,他命令她抬起头来,下一瞬间便对上了一双看到他时,极其惊愕又飞快掩藏情绪,最后与自己释怀的眼神。 也是因一种令他莫名熟悉的感觉,他头一回让一个侍妾之流留在了东宫,自此夜夜没有离身。 他一次次为她破了他定下的规矩,他的计划,他宠她护她,可她全然不在意,竟还想着要离开?且一次又一次欺骗他。 最后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着实可恨,死了不冤。 “卑职领命。” 邹平察觉到太子情绪陡变,未免惹他不痛快,应下后连忙出了书房。 吴毓将人送出去后,一进书房便见太子俊逸的背影。 他负手站在临窗前,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思幽沉看着外头明亮的弯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太子缓缓低问:“她如何了?” 吴毓经过凌秀院一事已长了教训,方才送人出去后,也派了宫女去瞧瞧情况,如实答道:“回殿下,阿璃姑娘还在浴池内没有起身。” 听此,谢缚辞转过身来,不悦道:“冷水都泡多少个时辰了,她不起身,你不知道让宫女去拉她起来?” 吴毓一脸为难:“奴婢不是没用此方法啊,可那药着实将阿璃姑娘折磨的不轻,若是离开了冷水,奴婢担心她也实在受不住……” 话音才落,吴毓便见跟前身着蟒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 殿下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总能轻而易举被阿璃牵动心绪。 谢缚辞踩着夜色回了延元殿。 推开浴房门便见浴池内,姜沐璃有气无力地伏在池边,手中握着一支金步摇,正要往自己的手背上扎。 他心口一滞,迅捷上前打掉她手中的金步摇,冷声道:“你疯了?” 金步摇忽然从手中脱离,姜沐璃锁骨处堆积着黏腻的发丝,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粉颊泛红,缓缓抬起迷离的眼神看他。 谢缚辞见她这副模样,冷讽一声:“你觉得拿簪子扎自己的手就能寻死了?” “不,不是寻死……” 姜沐璃含着水雾的眼眸幽幽落在他身上,字字清晰道:“我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怕,她若是不清醒一点,恐怕真的会熬不下去,衣不蔽体地跑去找他求欢。 前两次她没有意识就罢了,这回,她绝不会再给他机会羞辱她。 哪想,谢缚辞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你在为你的情郎守身?” 姜沐璃不解,“什么情郎?” 谢缚辞阴沉的视线定定看着她。 随后缓缓褪下衣袍,踏入浴池,姜沐璃见他这个举动,害怕地往里退缩,却不知已退到了浴池逼仄的角落。 男人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沾了水的丝绸中衣紧紧贴在他的身躯,勾勒出他精壮的身形,挺拔伟岸到活像一堵墙,压迫感和恐惧同时压抑到令她喘不过气。 他冰冷的指腹挑起她的下巴,冷声发问:“何嬷嬷说你早已非完璧之身,那个男人是谁,邵景?还是别的男人?” 他话语才落,姜沐璃顿受雷击般,湿润的眸怔的极圆,难以置信望着他。 谢缚辞却全然无视她失神的情绪,仍强势逼问:“你究竟有多少男人,是孤不知道的?” 这一句句逼问,引得姜沐璃泪水滑落,她紧咬红唇,不让自己从唇齿间溢出哭腔。 见她这般强忍的模样,谢缚辞哂笑:“苏嫣到底流落过勾栏院,生出来的女儿也这般随了她。” “你说什么?”她哑着声问。 “你不知道?你娘当初流落到扬州,可是出了名的扬州瘦马。若非如此,又怎会勾得陛下魂牵梦绕?若非如此,你那支引得宴会所有男人魂不守舍的舞又是谁教你的?” 谢缚辞满意地看着她脸色大变,又笑道:“后来苏嫣被昌陵侯府接了回去,你外祖父老昌陵侯嫌弃你娘曾堕落风尘,不敢让她出门见人。这也才让陛下有了机会,日日夜夜去侯府与你娘私会,又将她悄悄带到后宫,夜夜笙歌。”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红润的脸颊,柔声问:“你娘曾做过陛下的禁.脔,你可知?” 姜沐璃摇了摇头,眼眶通红,打掉在她脸颊上抚摸的手,断断续续道:“我……我不信。我娘是世上最温柔美丽的女人,你休要羞辱我阿娘!” 谢缚辞神色自若,被她拍打掉的手藏入冷水里,俊美的面容带着讽意又靠近几分,“羞辱?孤只是在陈述事实,就像你未出阁便失身给男人一样。” 不轻不重的“啪”声,在冰冷的浴房内响起。 姜沐璃浑身发软,就连用尽全身力气,对谢缚辞而言也如同棉絮轻抚一般,他不痛不痒,轻声一笑:“你打孤,这是恼羞成怒了?” “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泪如雨下,一字一字清晰地问道。 她为何失身,失身给谁,那个曾经在她身上作恶的男人,现在却用那夜来羞辱她? 谢缚辞的掌心从水下探入,又绕到她的后腰,强按下心里的怒火,咬牙问:“那个男人,他是怎样碰过你的?” 姜沐璃红唇紧抿,侧开脸,避不回答。 她这番强硬的姿态,成功惹怒了谢缚辞。 他胸腔翻涌,一把挥下她身上最后一件束缚,往下一触,感觉到她身躯的紧绷,冷声逼问:“这处可碰了?” 姜沐璃深吸一口气,怒目瞪他,骂道:“你无耻——” 最后一个字被吞尽在二人的唇齿间,良久的勾缠,厮磨,直到姜沐璃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顺死过去时,他才愿放开了她。 谢缚辞高挺的鼻梁在她颈窝间蹭了蹭。 二人紧紧相贴喘气,就在姜沐璃实在快撑不住的刹那,忽感觉湿热柔软的薄唇,轻轻含咬她颈间的滑腻。 “他也有像孤这样与你缠绵交吻,一寸一寸地亲过你的唇和舌么?” 姜沐璃眼睫濡湿,泪水浸红了眼眶,心更是痛到仿佛被紧紧攥住,一下又一下重重掐紧。 在他又一次强势的吻和逼迫下,她最终哽咽道:“他,他的吻比你好多了,从不会弄疼我。” 她泪眼朦胧的视线猛然对上一双阴鸷到要将她吞噬的狠戾。 惊诧间,谢缚辞将她往下一拽,不顾她的反抗,只顾拉着她沉入池水中,肆意地齿吻,放纵。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39节 作者有话说: 女鹅哭哭 今天双更喔 第32章 嘲讽 昨晚后半夜落了雨, 次日雨过天晴,绚丽的日光照射在东宫庭院的枝头上,又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入延元殿。 金丝缠花的帷帐内,若隐若现勾勒出一伟岸、一娇小的两道身形。 男人白皙精壮的臂膀搭在女子纤细的腰间, 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轻抚手中滑腻的肌肤, 随着怀中人的低声嘤咛, 他缓缓睁眼。 “又怎么了?”清早刚醒来,他的嗓音较平日里更为低哑,带着尚未消去的欲.念。 姜沐璃长睫紧阖,小脸往里偏, 避不看他。 她稍稍动弹, 锦衾内便浮起她身上的幽幽清香,其中还夹杂着二人靡丽暧.昧的气息。 谢缚辞轻嗅这令人羞赧的气息, 心口忽烫,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冷冽的眉目也不禁舒展了许多。 他放轻了语调,柔声问:“到底怎么了,你跟孤说说。” 良久没得到回应,却见怀里那人单薄的肩膀正在一抽一抽地颤动, 他面上笑意顿时凝固,松开了她的腰肢。 长臂一抬,便迫使她将脸扭过来对着他。 果不其然, 那张姣好的小脸已被沾满了泪水, 长而密的眼睫正在轻轻抖动,一滴滴泪便又从眼角滑落。 谢缚辞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不知觉加重, “你在跟孤闹脾气?” 姜沐璃紧紧抿唇, 闭着眼怎么都不愿看他。 他心中气急, 却仍压低了嗓音,轻而狠地问:“你有什么底气跟孤闹脾气?有什么资格闹脾气?” “说话!” 姜沐璃缓缓睁眼,盈盈水目似含着诸多难言的情绪,语气缓慢且清晰:“殿下这样折辱我,迟早有天,我会让殿下后悔当时没有杀了我。” 折辱?他管昨夜帮她解毒叫做折辱? 谢缚辞胸腔响起冷冽的笑声,忽戛然而止,暧昧地笑了一笑:“你知不知道,你在榻间有多招人喜欢,身段肌肤更是令人爱不释手,孤又怎么舍得杀你?” 蹭地一下,姜沐璃脸庞红霞密布,乌眸流转就启唇讽刺:“殿下昨夜那样的举动,真不知中药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殿下是八百年没碰过女人了吗?” 他冷哼一声,“还有力气跟孤犟?看来是还没吃够教训。”谢缚辞松开她的下巴,坐起身掀起帷帐。 “吴毓!” 正侯在外间的吴毓听到这声传唤,忙躬身进入,“殿下有何吩咐。” “收拾间房,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吴毓抬头看了一眼床榻。 太子殿下衣衫松散坐在榻上,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一大半里面的景致,纵然看不到里头的少女,可吴毓却是比谁都清楚,昨夜这二人究竟闹到了什么时辰。 昨晚后半夜,太子殿下传他入殿。 他一进去,便见太子打横抱着姜沐璃,用他湿透的蟒袍盖在她身上,将怀里的人遮的密不透风。 少女娇弱无力地伏在他的身前,雪白的足背已然通红一片,显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太子通身湿透,面色舒展地从浴房中走出,分明是从冷水的浴池中起身,浑身却像散发着热气,“传葛太医来。” 吴毓连忙应道,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太子胸膛前传来低低弱弱的女声:“不……不要。” 他回头一看,便见太子面含柔情,轻声询问她:“你不是很难受么?” “怎么了,可是害羞?”太子淡笑,且极富有耐心地哄她,“你放心,孤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你这副模样的。” 怀里那人小脸霎时通红,太子忽然心情大好,哼笑出声。 见她脸色好似也舒缓了许多,到底知道她脸皮薄,太子转而便吩咐吴毓:“罢了,你去准备一些干净的棉帕来。” 吴毓便知这是不用去请葛太医了。 也是,如今已丑时过半,若是太医这个时辰来东宫,明日传了出去,指不定外界认为太子夜半身患恶疾,平白还惹了一些流言。 片刻后,吴毓将准备好的棉帕搁在床榻旁的黄花梨案几上,不敢再多看一眼,退出了里间。 他静候在外间,正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不小的动静,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 少女嗓音嘶哑哽咽,紧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小声争吵和哭声,随后又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这种声音和动静,一直吵到天快亮,方才有停歇的苗头。 ** 吴毓因凌秀院一事没处理妥当,如今太子又将这道难题丢给他,心有戚戚然。 他惴惴不安地问:“殿下,那应该安置在哪处比较合适?” 谢缚辞眼帘微垂,默了须臾,转而侧首看向还背对着他的姜沐璃。 漆黑的眸色从她白皙的面颊上一直扫到肩颈,便见她单薄的肩膀上有几道明显的痕迹,眼底倏然浮起一抹懊悔。 那是他昨晚不受控制之下一次又一次烙印下的成果。 如今清醒过来,他也不知为何昨夜就那样丧失了理智,只要一看到她愤恨瞪着他的眼神,他心口便像是有人紧紧攥住似的疼。 无论他如何逼问,她始终不愿说出她第一个男人是谁。只要一想起曾经也有男人这样占有过她,他便无法抑制住满腔的恨意。 想要将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卸八块的念头,反反复复在他脑海内出现。 夜里,想要消除掉她身上其他男人存在过的记忆。他又狠又凶,一次次地将她弄晕,最终感觉她身上沾满了他的气息,这才心满意足地罢休。 可是醒来,她却怎么都不愿看他一眼,流出的泪水仿佛在控诉他的举动,甚至扬言讽刺他不舍得下手杀她。 呵,他的确不会轻易杀了她,他又怎会让她死的那样轻松? 沉吟片刻,谢缚辞眉宇紧蹙,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她额间的细汗,心下不禁一沉,下瞬间手背贴上姜沐璃的脸颊,指尖探到她的鼻息。 不多时,吴毓便听到太子沉冷的嗓音,“别的先别管,你去把葛太医请来,快!” 一炷香后,葛太医背着医药箱匆匆赶来东宫。 谢缚辞已换了一身青色长袍坐在榻边,凝神等葛太医的诊脉结果。 过了良久,葛太医浓长的胡须皱起,松开了把脉的手,沉声道:“敢问殿下,阿璃姑娘昨夜是否泡了许久的冷水?” 谢缚辞道:“大约从酉时起一直到深夜。” 葛太医眼神落在榻上那一脸煞白娇弱的少女身上,她身形纤瘦,鬓间汗液密布,平日里娇艳的红唇已失了血色,看起来着实可怜。 他摇头,叹道:“这如今还是寒冬腊月,姑娘家身子本就娇弱,泡了一夜的冷水,她如何受得住?” 再加上太子殿下的狠劲…… 太子殿下到底是行军打仗的,体力较一般男子更为健壮,他将一柔弱的小姑娘折腾了一整夜,这能不晕倒吗? 但这些话葛太医只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可不敢提出来。 “不过所幸那三日仙的药,最后一夜有很好的释放出来,这才没有遭到药物的反噬。现下阿璃姑娘身体受凉,也不算大碍,待微臣开上一纸药方给她调理,再让她好好休息两日,便可痊愈。” 谢缚辞眼睫轻颤,转而握住姜沐璃冰冷的小手,道:“吴毓,按照葛太医的吩咐,尽快将药煎好送来。” 吴毓应下后,指了几名宫女按照葛太医的吩咐去准备煎药,众人便依次退出了里间。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缝隙照入寝殿,屋内寂静,阒无人声,平添一种岁月静好。 谢缚辞坐在榻沿,握住姜沐璃的手心,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来回揉捏,直感觉那冰冷的柔软在他温热的掌心有了些许温度,紧蹙的眉目这才有所松缓。 姜沐璃平躺在榻上,小脸煞白,细长的黛眉皱成了一条,分明尚在昏迷,却像还处于痛苦中。 他看了心头不悦,伸手将她皱成疙瘩的眉心抚平,指腹来回触摸那冰冷的肌肤,轻声数落她:“既然难受,又为何不承认。” “孤还能不给你请太医么?” 姜沐璃嘴唇嗫嚅了半晌,艰难地溢出一个字,谢缚辞细细听清,遂站起身,帮她掖好被角,往外间走去。 吴毓正在吩咐潘胜去收拾一间离延元殿最近的空院子,忽见太子走出来,二人忙行礼。 谢缚辞神色沉沉,目光落在吴毓身上,“去将地龙再点旺一些,再多备几床软被送来。” 吴毓闻言,下意识觉得不对。 太子殿下向来惧热,寝殿的地龙只要有他在,就会尽量烧弱一些,这怎么突然大变了? “没听清孤说的话吗?” 吴毓回神,忙恭敬回道:“奴婢这就去处理。” 等太子回了里间,吴毓顿松一口气,和潘胜了对视一眼。 二人出了寝殿,吴毓找了几个太监去做太子方才吩咐的事。 待四周没人了,潘胜眼睛一转,笑着问:“干爹,儿子寻思着,那房间是不是不用准备了?” 吴毓“喔”了一声,打趣他:“怎么说?” 潘胜呵呵笑了笑,一双小眼睛乐得眯成了缝,“那还能怎样啊,自然是太子殿下他……”说到这,他眼神暧昧地往里处一挑,意思不言而喻。 吴毓笑容凝滞,顿了片刻,面目冷漠起来,训斥道:“成天就想成为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干爹平日教你什么?少做那自作聪明的事。” 若里头那人,没有她母亲那层关系在,他兴许也跟潘胜心里想的一样,认为太子是真的上心了。 潘胜并不了解太子的过往,他作为外人,只觉得殿下对阿璃不一般。 可吴毓再了解不过,即使殿下动了心思,可殿下显然尚未察觉,就算哪日发现了,恐怕很快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是绝无可能给苏嫣的女儿机会。 潘胜圆脸困惑不解,还欲追问,便被吴毓一把推开,“去去去,房间快去准备,选间最好最舒适,也离延元殿最近的。” 潘胜耳边一直回荡着干爹说的话,和方才他那番态度。 他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干爹平日里教导他多观察,多做事。 可是以他这些日子的观察,看的出来太子殿下分明对阿璃很是看重,太子看阿璃的眼神都比对其他人更温柔几分,在她面前也更为轻松,还会时常打趣她,逗得她脸颊通红,才肯罢休。 这些都是平日里那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0节 即使他已不算个正常男人了,但曾经起码也是个男人,心里头也多少也是明白男人的。 太子殿下若不是喜爱极了,又怎会那样对待阿璃? 这不,昨夜都让阿璃承欢了,阿璃一生病就立马给请太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她支到别处困着呢? 潘胜在偌大的东宫四处转着,寻思着哪处院子最适合安置姜沐璃。 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院附近,想起姜沐臻还住在这,心思微动,还是走了进去。 西院门口仅有两名小太监把手,守卫不算严谨,想来是因为困得是一个孩童,便也没当一回事。 值守小太监认得这是吴总管的干儿子,知道潘胜是在太子跟前做事的内侍,便放他入内。 潘胜敲了敲雕花窗,很快窗户被打开,露出一张精致秀气的男孩面容。 男孩见到他,笑逐颜开唤了声:“潘公公您来啦?” 潘胜笑眯眯看他,亲切地问:“小家伙,这两日过得如何?” “一日三餐都有小公公给我送饭,没饿着。” 姜沐臻乖顺回答,浓长的眼睫微垂,面含忧虑道:“潘公公,请问我何时能与姐姐相见?” 这事潘胜可做不了主,摇了摇头,犹豫道:“我只知道,你姐姐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姜沐臻这才放心,他轻抚了心口,忽然想到什么,从临窗旁的书案蹦下来,回到房间翻腾了片刻。 姜沐臻从包袱里拿出一根彩色手绳,郑重地交给潘胜,正色道:“潘公公,劳烦您将这根手绳交给我姐姐,这是我的贴身之物,姐姐若是看到必会放心了。” 看这姐弟情深,潘胜也颇有动容,手从窗口伸了进去,摸了摸姜沐臻的脑袋,“好,我定会亲自交给她的。” ** 延元殿,殿内的地龙已点的极旺了,床榻上的被褥也已盖了四层,而姜沐璃的体温还不见转好,谢缚辞脸色愈发难看,连声质问药何时能好。 吴毓端着正煎好的药小心翼翼走进,“殿下,药熬好了。” 谢缚辞扶起姜沐璃靠在自己的怀里,伸手接过药碗,用汤匙一点一点将褐色药汁送入她的口中。 她人还在昏迷,完全没有意识,送进去的药很快皆流了出来,顺着唇角一直流到脖颈处。 谢缚辞笨拙地又尝试几次。 太子殿下何曾伺候过人呀? 吴毓在旁看着觉得着急,便出主意道:“殿下,让宫女们来吧,一个扶住阿璃姑娘的嘴巴,一个负责喂。” 谢缚辞垂眸看着靠在他胸膛前的人,昏睡的模样是那样的纤弱又单薄,楚楚可怜。他眸色微凛,轻声道了一句:“不必。” 说着,就见谢缚辞将玉碗的汤药饮入口中,再覆唇而下,轻松撬开了她的唇齿,褐色的汤药顺着二人的嘴唇溢出,虽说漏了不少,但大多都轻松渡进了姜沐璃的口腔内。 来来回回这样渡了约五回,一碗药这才饮完。 吴毓递上巾帕,谢缚辞给姜沐璃擦拭了水渍,又就着同一块巾帕给自己擦了干净。 吴毓一错不错看着太子这样行云流水的举动,心中诧异,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行了,你下去吧。” 喂完了药后,姜沐璃脸上的气色的确好了许多,但仍然很是惧冷。 谢缚辞褪下衣袍钻进锦衾,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他高挺的鼻梁在她颈窝蹭了蹭,用力吸了吸她身上馥郁的清香,这才觉得通身的烦躁得到一些释放。 “娘……阿娘……”娇娇弱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若非屋内安静,谢缚辞恐怕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忽听阿娘二字,他脸色大变,几乎是想要下瞬间将怀里的人丢出去时,到底还是犹豫了起来,眉心突突,抑制住方才升起的念头。 就在谢缚辞好不容易平息了怒意时,怀里的人又开始细声呢喃:“阿娘……缘,缘缘想……想您……” 第33章 留在东宫 谢缚辞摩挲她柔软的脸颊, 眉心紧紧蹙着,又听姜沐璃呢喃低语,口中一直在小声唤娘亲。 “阿娘……缘缘,好想阿娘……” 分明是在说梦话, 她却犹如身临其境一般, 眼睫濡湿, 缓缓流出了泪水。 忽感到有一种温热的触感一点点擦拭她眼角的泪痕,她冷得发抖,毫无意识地往那股热源处钻,双手紧紧攥住那抹丝滑的布料。 “缘缘害怕……” 谢缚辞收拢双臂, 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下巴抵住姜沐璃的头顶,薄唇无声念着二字:“缘缘。” 他垂眸看着她露出的半边粉颊, 眼神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柔情,低声询问:“缘缘是你的小字吗?” 姜沐璃黛眉微动, 没有应答,只将脸颊在他的胸膛处蹭了几回。 谢缚辞的掌心按在她单薄的背脊,手中力道不禁收紧,不悦道:“姜沐璃, 你究竟对孤还隐瞒了多少?” 他忽然加重了力道,姜沐璃难受的嘤咛一声。 外头分明还是晴天大白日,但延元殿殿门紧闭, 金丝缠花帷帐笼罩, 榻间昏暗,犹似傍晚。 ** 二人一块躺了将近一天, 待姜沐璃清醒过来时, 已接近申时末。 姜沐璃幽幽转醒, 睁开眼睛便看到男人微微凸起的喉结,视线往上挪移,便对上了一双深沉的黑眸。 她登时脸色大变,奋力将他一推。 “放开我!” 谢缚辞长眸微眯:“怎么,利用完孤就要踹开了?” 无论她如何推搡,他仍纹丝不动,姜沐璃无法从他怀里挣脱开,气得小脸霎时涨红,“我怎么就利用殿下了?” “是谁病了就抱着孤不撒手了?若不是孤给你请了太医,你现在早就去地底下见你娘了。” 他照顾了她一整天,她口中竟还一直在她唤她娘亲?不识抬举的东西! 思及此,谢缚辞怒意顿生,将她推开,掀开锦衾坐起身,“既然你病好了,那是时候好好清算你欠孤的账了。” 姜沐璃裹着锦衾坐起身,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这下又把谢缚辞气得够呛。 她将纤长的脖子一仰,冷静道:“殿下杀了我好了。” 反正他杀起人来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苦了被她无辜牵连的人,还有她那年幼的弟弟…… 谢缚辞穿戴好衣物,墨眸上下扫了她几眼,过后阴恻恻地笑了笑:“比起杀了你,孤倒是有别的方式让你赎罪。” 说罢,他眼神骤变,似藏着极深幽的恶劣。 姜沐璃心里狂跳,顿觉有种不妙的预感,警惕地问:“你这是何意?” 谢缚辞勾唇笑了起来,笑意森然刺骨,在姜沐璃惧怕的目光下,当着她的面一把扯开方才穿戴好的衣袍,紧接褪下中衣,袒露在姜沐璃眼前的便是痕迹斑驳的宽厚胸膛。 姜沐璃瞳仁微缩,登时被这眼前的景象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 他含笑看她,衣襟松散,姿态尽显轻佻,眉目调笑,像极了那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高大挺拔的身躯逐渐靠近,他用力攥住姜沐璃垂下的手腕,按她的掌心在自己的胸膛前,嗓音冷沉了几分:“这是什么?” “你说呢?嗯?” 他逼近,整个人带着狠意的缱绻,“这可都是你的杰作,这就忘了?” 闻言,姜沐璃怔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摇头,喊道:“你乱讲,昨夜,昨夜……” 说到最后,语气不自觉变弱。 谢缚辞察觉到她心虚的变化,哂笑一声,将她的手心又往他的腰腹四周带,强势地按着她的手背来回轻抚。 他贴近她的耳畔:“可记起来了?你昨夜是怎么在孤的身上留下这些痕迹的?” 因他孟浪的举止和直白的话,姜沐璃吓得脸色涨得通红,她双眼紧闭,是一眼再也不愿再看到他身上的吻痕。 紧接,谢缚辞又将她的手往脖颈处带,停留在最显眼的一处,冷声叱道:“其他的地方也就罢了,穿上衣服便看不见,可脖子这处你可是用了最狠的劲,咬的最深,孤无论怎么说,你那张嘴都不愿从那里离开。” 在谢缚辞的逼迫下,她不得不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他的颈侧靠近耳垂处有一道极深的咬迹。 姜沐璃沉默了半晌,身子都不禁发抖,哑声道:“我,我那是中了药才这样的……” 谢缚辞哼笑几声:“孤知道。” “所以孤也不是个任由欺负不还手的。” 说着,他有力的掌心轻松扯落姜沐璃身上的锦衾,没了软被的遮挡,只见她中衣松散,身前露出一抹鹅黄心衣。 谢缚辞勾起心衣的细带,语气暧昧十足:“姜沐璃,你知道这身衣服,是谁给你换上的吗?” 姜沐璃别开脸,脸颊烧得火热,经过他这番话,昨夜种种她全部都记了起来。 只要一想起昨晚她是如何在太子的引诱下,抛开了所有颜面不知廉耻勾缠他的,她便想死的心都有了。 起先虽说的确在药物的控制下想要求.欢,但她脑中还是保持着理智,可当太子拉着她沉入水中缠吻,又将她抵在池边,一次次地诱惑着她,逼迫她抛弃理智被药物支配,最后迷迷糊糊之下她完全丢失了神智,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涨红的脸色多番变化,生动有趣极了,谢缚辞定定看了她良久。 最终,他松开了手中的动作,将她松散的衣衫系拢,唇角挂着清浅的笑容:“从今日起,没有孤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留在东宫贴身伺候孤。” 她顿了一瞬,怔圆了眼,讷讷问:“可我先前不就是伺候殿下的吗?”殿下竟会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天真,真够天真。 谢缚辞凝视她困惑不已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眼底一片冷寒:“你懂什么叫贴身伺候?” 随后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道:“自然是以身亲伺。” 他这是让她做他的禁.脔?! 姜沐璃顿时脑子嗡嗡作响,紧接着便想起昨夜他说阿娘曾经做过陛下禁.脔一事,即使再蠢,她也明白了,太子恨她阿娘! 所以他这是要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她? “你做梦!”她红着眼,愤愤骂道。 “枉殿下贵为太子,竟会有这样龌龊下.流的心思!”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1节 她的辱骂对谢缚辞不痛不痒,甚至当着她的面,优雅缓慢地将衣袍穿戴了整齐,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常的一派从容,俊逸温雅,好似方才说出那样无耻言语的并非是他。 谢缚辞摆动腰间玉带,伫立在榻前,含笑打趣她:“自然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既是苏嫣的女儿,自也是要步你娘的后尘。” 姜沐璃怔了怔,被刺激到久久无法回神,过了半晌,才哑着声问:“为何?殿下不是即将娶太子妃了么,为何还需要我。” “为何,这偌大的东宫,亦或是长安的哪个世家贵女,殿下想要谁得不到,为何是我?” 谢缚辞冷笑:“孤只要你。” “为何?只因你好处理,不需要了,孤再杀了泄愤便是。” 说的分明是他想说出的话,可当看到她簌簌落下的泪水时,他心里第一感觉却不是快意,而是无尽的烦闷,对上她含泪的眼睛,更是不自觉闪躲。 懊意稍纵即逝,转而想起她一心求死,或是想要离开,诸多反应就是不愿留在他身边,反而激起他满腔的狠戾。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浑身上下充满他存在的痕迹,更是沾满了他的气息,又怎能这样轻易脱身? 即使是死,那也只能死成他的鬼。 他屈膝上榻,身影笼罩下压迫感更显,暧.昧地笑了几声:“姜沐璃,孤是个男人,男人想要一个女人,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有什么?” “难不成,你的娘亲她就没有告诉过你,她曾经是如何伺候我父……” 姜沐璃浑身颤抖,尖声哭喊打断他:“不要提起我娘——” 她不信。 她的父母是最恩爱情深的夫妻,父亲温文儒雅,从不对她和弟弟说一句重话,娘亲喜静,极少愿意出门见人,可她绝对是个坚强又温柔的娘亲。 她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怎能被太子那样随意羞辱! 姜沐璃哭得头开始嗡嗡的疼。 此时此刻,她不知自己来长安究竟是不是对的,不知当初在东宫看到太子时,甚至有一瞬间的欣喜,究竟是不是对的。 两年前在江州,及笄那日她赴了邵景的约。 那天,她和邵景在悦华酒楼一直谈到即将傍晚,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邵景负气离去。 邵景离开后,她在房里静坐了一会,还未出雅间,便看到有个男人推门而入。 那是锦乐坊钟家的小公子,钟平林。 她与钟平林不算相熟,但因他曾经帮她找回了外出走丢的阿臻,便对他很是感激,没有排斥与他的来往。 钟平林擅自闯入雅间,温声问她独自在此做什么,她随口答了几句,未曾想钟林平见这间房间只有她一人,便心生歹念。 之后她与钟平林发生了冲突,慌乱中她从悦华酒楼逃了出去,路上却被钟平林带的护卫一直被逼到了东街深巷的角落。 当时孤立无援,慌乱无措的感觉,她至今都忘不了。 她多希望能像从前一样,每回她遇到危险,爹爹都会现身救她,再牵着她的手回家。 可是爹爹去世后,再也没人会在她发生危险时,奋不顾身地保护她了。 现在就连邵景都不在她身边。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躲不过去,嘶哑无助地哭喊时,忽然一个身穿雪色长袍的男人现身救了她。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群人轻松打趴。 就在她想要跟他道谢时,那位恩人却已经离开了。 她在方才发生打斗的地方捡到一块翡翠玉佩,玉佩翠色温碧,质地精致剔透,黄昏下透着莹润光泽,手感光滑细腻,想必玉佩的主人对其极其喜爱,并每日抚摸。 她还注意到玉佩的背部刻有「瑾澜」二字。 当时她便想,这样好听的名字,必然是恩人的。 猜想这枚玉佩对恩人极其重要,为了找到恩人,将这块玉佩还给他,姜沐璃跑遍东街,直到入夜了才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窗口处发生了恩人的身影。 她满怀期待进了那家酒楼,找到临窗口的雅间,鼓足了勇气,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悸动,主动敲响了房门。 可长久没有得到回应,担心里面发生了意外,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却没料到,就是进了这扇门,才将她困在恩人的房里整整一夜。 屋内点了灯,但当时男人状态十分怪异,浑身发烫,扣紧她手腕的掌心似烧得滚烫的铁,他紧紧钳住她的腰,不顾她的挣扎,就将她拉入了床榻。 翌日她浑身酸痛醒来,看着恩人睡熟的面容,内心却隐隐带着喜悦。 小女儿情态的羞赧还未来得及收起,正在踌躇着一会儿该如何跟他说话时,便见他阖着眼,凉薄启唇:“桌上的所有银票你都拿走,今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立即将她从虚无缥缈的美梦中彻底砸清醒。 两年过去,他们二人又一次发生了关系。 而他也又一次,对她说了无比残忍的话。 姜沐璃回想起两年前那夜,内心备受煎熬,笑着便流下泪来,眼底尽是悲凉:“殿下。” “你从未记得过我,对吗?” 谢缚辞紧咬着牙,看着她清透的泪水滑落到衣襟,顷刻间便洇湿了一片,却又像是透过衣襟,一滴不落的砸入他的心尖。 他心里犹如千百斤巨石所压,顿时引得他透不过气来,可傲气使然,仍是缓缓启唇,冷声道:“孤要记得你什么?记得你的母亲是如何跟陛下一起逼死孤的母后?还是记得你是如何三番两次欺骗孤?” “姜沐璃,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给过她宠爱,给过她依靠,也曾当着众人的面和皇后的面维护过她,他从未给过任何一个女人如此体面,除了她。 现在她却来问一句,他没有记得她? 回应他的只有一滴滴泪水无声的砸落,见她一双眼高高肿起,他顿时也觉得方才做法太过,可转念一想又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正在想着如何时,突听到外间一阵女童声传来。 ** “表哥——” “哎哟小郡主啊,殿下还在歇息,没有起身呢,您还不能进去!”吴毓及时拉住了崔姣姣。 若是让这小祖宗进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那可就糟糕了,他便是有一百条命也没辙。 “这都什么时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了,表哥竟还没起床?” 崔姣姣一屁股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双臂抱着,十分不悦地对她身旁那位华贵的妇人,嚷嚷道:“娘亲,你看表哥,这么大人了,比姣姣还会躲懒。” 淑贞公主明白她女儿的性子,这是找着机会便在为自己今后赖床找借口呢,只摇头笑了笑,有意不接她的话。 但现在这个时辰了,太子还未起身,实乃怪哉。 太子为人最是勤勉,平日极少呆在东宫,即使在东宫,那也是在书房处理政务,何时见过申时了还未睡醒的情况? “吴毓,你们殿下昨夜又通宵处理政务了?” 吴毓暗擦冷汗,心说的确是通宵了,可不是通宵处理政务,而是…… 他正为难着,便听脚步声传来。 谢缚辞已穿戴整齐,身形颀长,风仪高雅阔步行来,可淑贞公主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他衣冠楚楚的内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谢缚辞问道:“姑母怎么来了。” 淑贞公主按下心中的好奇,拉着崔姣姣的手,笑道:“还不是姣姣这孩子,说什么明华殿太冷清了,非说要来你这东宫,我实在拗不过她,担心姣姣又到处乱跑,这才跟她一起来。” 淑贞公主下嫁崔老将军嫡次子崔律已有十年,崔律成婚四年后战死沙场,淑贞公主便带着幼女守寡到至今。 虽说破例住在皇宫里有享受着这至尊荣耀的一切,可到底孤寡娘俩在这后宫还是没什么归属感。 崔律与谢缚辞舅甥二人关系向来亲近,是以淑贞公主母女二人在宫里也与东宫来往密切。 崔姣姣噔噔噔跑到谢缚辞跟前停下。 小家伙年仅五岁,身量不高,只能仰着脖子看向表哥,明亮的葡萄眼扑闪扑闪:“表哥——那个漂亮姐姐呢?姣姣要见她。” 谢缚辞心知她提的是谁,淡淡道:“哪来的漂亮姐姐,没有的事。” 崔姣姣一听就知道表哥在糊弄她,气得她奔到娘亲怀里,喊道:“娘亲,表哥他藏了一个漂亮姐姐不给姣姣看,除夕那天姣姣亲眼看到他怀里就抱了那个漂亮姐姐!!” 崔姣姣的嗓门极其响亮,谢缚辞顿觉烦躁,方才好不容易将里头那人安抚入睡,若是又被她吵醒,指不定那人又要对他哭哭啼啼起来。 “声音小点。”谢缚辞出言阻止。 崔姣姣因他的冷声警告,吓得一哆嗦,忙紧紧抱住淑贞公主的纤腰。 虽说太子表哥对她和她娘亲比对其他人较为温和,可她娘俩也很害怕表哥生气呀…… 崔姣姣从小就懂见好就收,在谢缚辞的冷目下,忙止住了喊叫声。 见她乖顺懂事,谢缚辞脸色稍缓,看了一眼外头昏暗的天色,便吩咐吴毓去准备膳食,要与淑贞公主母女二人共进晚膳。 末了,又招吴毓附耳过来,低语吩咐了几句。 这番交流被淑贞公主都看在眼里,再加上他脖侧不容忽视的吻痕,引得她心里困惑更深。 想起前几日皇后娘娘对她说过的话,终是忍不住问:“瑾澜,听娘娘说,你的东宫里有个侍妾很是得你的宠爱?” 侍妾二字,莫名惹得谢缚辞浑身不适,他眉宇微蹙,道:“为何你们都对她这样感兴趣?” 那就是有这回事了。 淑贞公主心下了然,笑道:“你既有心护着,姑母还能说什么?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不过到底只是个不入流的侍妾,瑾澜最好还是不要太上心较好,届时还会影响你同萱儿的夫妻关系。” 里间门口,赤足下榻,背脊靠在墙面的姜沐璃,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垂望着地面上的毛毯。 随着谢缚辞淡淡一句,“我心里自有定论。” 她无声苦笑,一步步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榻前行去。 昏暗的室内,她身上披着谢缚辞的稠衣,解开了衣带,就着外间微弱的烛光看清了自己身上醒目的痕迹。 不久前,谢缚辞说的话一句一句不停在她脑海里穿梭,像是一支一支刺骨的冷箭,凶狠地从她心口穿入。 她从来不知,原来几句话,就能有如此杀伤力。 或许从前是她过于天真。 原来太子殿下对她母亲的怨恨,不仅仅只是昌陵侯害死了崔律小将军那条命。 阿娘,您能否告诉缘缘,您真的害死了先皇后吗?太子说的每句话,她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回想起阿娘在世时,因阿娘内敛喜静的性子,若非必要,是极少出姜府的大门。 她清晰记得,年幼时好几回夜里难以入睡,便想去父母的房间找爹娘陪伴,可透过门缝,她多次看到阿娘在爹爹怀里流泪。 那时候,她极其不懂。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2节 为何白日里对她无比温柔的阿娘,夜里总是那样忧愁。 阿娘实在太多愁善感,怀了阿臻之后身体便已经很差了,她像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样,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作为女子应当要如何保护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问她,若今后父母不在了,她能不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她那时根本不懂阿娘为何这样没有安全感。 可现在当她知道了许多有关阿娘的事迹,也终于明白为何她的母亲跟其他人的母亲不同,不爱出家门,不爱说话,夜里爱流泪了。 姜沐璃眼睫颤了两下,捏着衣带的手紧紧攥住,良久,最终又无力松开。 ** 谢缚辞简单处理了一些政务,晚膳摆上来时,淑贞公主喊崔姣姣过来用膳,却没在延元殿见到她的人影。 “姣姣人呢?!” 吴毓一直伺候在太子身旁,也没察觉小郡主去哪了,忽感身侧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小声回道:“殿下放心,里面那间,奴婢派了宫女谨慎值守,若是小郡主进去了,宫女必然会察觉。” 谢缚辞颔首,转头指了几名小太监,“尽快去将小郡主找来。” 小太监忙不迭去实行找人的命令,淑贞公主怒火中烧,气得一拍案桌,道:“这个小调皮蛋,本宫一不留神她便又到处乱跑,等本宫回去,定要好好收拾她!” 谢缚辞扬唇淡笑,“姑母莫急,姣姣向来聪慧,这东宫她闭着眼都知道回来的路。” 这不,不过片刻,就有一名小太监回殿了。 小太监神色慌乱:“回禀殿下,找到惠和郡主了,小郡主在西院门口焦急求助,说里头有个小孩子生病了。” 西院的小孩子? 谢缚辞下意识朝里间暼了一眼,心思微动,冷声吩咐:“去将葛太医请来。” 淑贞一听崔姣姣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忙要往西院的方向去。 谢缚辞及时喊住她,“姑母,您先回明华殿,姣姣一会儿我会派人将她完好送回去的。” 淑贞公主回头,见谢缚辞一脸冷肃看着她,态度极其冷漠,她心下一紧,猜想这是东宫的事,她也不方便插手,便应下,离开了东宫。 等淑贞公主离开后,谢缚辞阔步进了里间,吴毓掀开帘子,点燃了烛火,一眼便看见姜沐璃双目无神坐在地上。 见她如此,谢缚辞太阳穴突突跳,几步跨到她跟前,面色平淡看着她:“想见你弟弟吗?” 姜沐璃似难以置信地抬头,眸色扑闪,眼里瞬间便充满了希冀,语气都带着惊喜:“我想!殿下可是愿意让我见阿臻了?” 行,从早晨醒来哭晕,到晕后醒来又哭,他好说歹说她也不愿理他,一提到弟弟,立马就给他露出了笑脸。 可这笑颜到底是因为外人对他展露。 谢缚辞强压下心里莫名的烦闷,道:“收拾一下,孤带你去见他。” ** 从延元殿出来时,天色已暗,月色如银倾洒,照亮满地青石板路。 吴毓和潘胜二人,一左一右提着六角宫灯照着夜路,到了西院。 西院门口值守的两名小太监此时也不在门口,再往里头走去,点亮了烛光的房间很是热闹,似隐隐传来男童的痛苦哭喊。 突闻哭叫声,姜沐璃浑身紧绷起来,也顾不上谢缚辞会不会指责她,快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望着她匆忙奔去的纤瘦背影,谢缚辞皱着眉听里头的动静,问:“葛太医何时能到?” 吴毓回道:“已经派小太监去请了,说好了葛太医来东宫就请到西院来。” “阿臻?阿臻?!”姜沐璃将门口的几个小太监推开,直奔里头去。 崔姣姣正被一个小太监紧紧拉住,不让她往里头过去,忽听到一阵焦急的女声,抬眸扫过来,眼前顿时铮亮:“是漂亮姐姐?” 姜沐璃看她一眼,而后眼神落在癫痫病发作的姜沐臻身上,心里顿时大痛不已。 “漂亮姐姐,我一炷香前溜到这里来看他,结果他忽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姣姣也被方才突然发生的事吓到魂不附体,想到是因为她来了后,这个男孩才成了这副模样,内心更是无比自责。 姜沐璃稳定心神,柔声道:“不怪小郡主,阿臻他是病了……” 病了?什么病竟能让一个孩童痛苦成这样,病发到现在快一盏茶了,他还倒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痛苦地抽搐。 刚开始她很想上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却被身旁的小太监拉住,说为了她生命着想,不能靠近那男孩。 崔姣姣瘪了瘪嘴,旋即双目瞪大,眼睁睁看着漂亮姐姐毫不犹豫就上前抱住了在地上抽搐的男孩。 “阿臻莫怕,姐姐在这呢,姐姐陪着你。” 姜沐臻此时面色如土,脖子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呼吸不顺,口中一直在痛苦地叫喊,四肢更是毫无目标的四处乱踹。 姜沐璃像是已知道如何安抚弟弟,找到最好的方式紧紧抱住他,口中一直在呢喃:“阿臻再忍一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若是这时候有药在该多好? 都怪她,都怪她。 都怪她执意来长安给弟弟诊病,来长安后不仅病症没有除,反而害得她姐弟二人落得如此境地。 姜沐臻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口中一直传出痛苦的叫喊声,最终大张的嘴唇用力咬在姜沐璃纤细的手腕上。 崔姣姣目瞪口呆,失神滞在原地。 谢缚辞走进来时,便看到这副景象,顿时气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他拂袖扬起:“都愣着做什么?快上前去拉开!” 吴毓和潘胜也被这场景吓到,在太子的怒斥下,才慌忙放下手中的宫灯,一把就要将二人拉分离。 姜沐璃担心他们用错力道会将弟弟弄伤,便朝二人摇了摇头。 她痛得脸颊冷汗直流,强忍着痛感,手心轻轻抚摸弟弟的脸颊,柔柔安抚,姜沐臻大约是感觉到熟悉的怀抱,症状亦减轻了许多。 谢缚辞脸色铁青,看着她手腕处被咬的溢出了血液,终是忍无可忍,大步上前一把将姜沐臻那小子拽出她的怀抱,随后眼角余光一瞥,从地上捡起方才吴毓放下的宫灯手柄塞进姜沐臻口中。 他不顾地上的姜沐臻仍在轻微抽搐,用力拉住姜沐璃的手腕,冷声道:“你是不是疯了,手不想要了吗?” 姜沐璃心痛的目光落在弟弟身上,见弟弟痛苦如此,想起她姐弟二人这几年相依为命的苦楚,心中更是难受。 过了良久,才无力回了一句:“这与殿下无关。” 那是她的手,他着什么急?他应该开心她被咬出血才对。 “你!”谢缚辞脸色几番变化,见她难受,心里也微微揪起,最后还是放弃了口中的恶言。 正在这时,葛太医背着医药箱从门口奔来。 一见躺在地上的男孩抽搐的模样,葛太医眉毛紧紧皱着。 在经过葛太医的施针下,姜沐臻渐渐平息下来。 大致向姜沐璃了解了一些情况后,葛太医心中便有了想法,他放下手中的施针道具,问道:“阿璃姑娘,令弟这病可是从娘胎便带来的?” 姜沐璃擦拭了泪水,轻声回道:“我娘在生产时突逢难产,生下我弟弟很是艰难,弟弟出生时身体孱弱,便自带了这症疾病。” “半年前有神医为我弟弟看过病,称我弟弟患的病名叫癫痫,因不算太严重,还有办法医治。” “不知葛太医……” 葛太医道:“癫痫病在长安不算稀少,民间也有人患过此症,但因医治此症需要投入大量的钱财及长时间治疗,并且还无法彻底根除,只是暂缓。” 姜沐璃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身旁的谢缚辞。 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冷漠精致的侧脸,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情绪,但为了弟弟,还是想要尝试一次。 “殿下……你,你当初在我房里拿走的那纸药方,能给葛太医看看吗?” 谢缚辞慢悠悠侧过身看她。 她哭过之后眼眸如秋水盈盈,姣好的脸庞透着红润,犹如含苞绽放的清丽梨花,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如今早那般冷漠,恐惧中带着明显的讨好。 他扬唇淡笑:“孤为何要救你的弟弟?” 她心蓦然下沉。 果然,她和阿臻是他最恨之人的儿女,他巴不得她姐弟二人都死了才对…… 可是既然殿下能为阿臻请来太医,想必暂时也不打算取阿臻的性命,为了阿臻,她可以再厚颜无耻一些。 姜沐璃趁着葛太医注意力都在医书上时,红着脸在谢缚辞耳边低语了一句,温热的呼吸像棉絮轻轻挠了挠他的心尖。 谢缚辞心头微动,面上却不显,仍旧一副冷肃,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姜沐璃苦涩难言,涨红了小脸,恬不知耻地又对他耳边补了一句:“殿下届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羞耻地眼睫忽颤,谢缚辞唇角噙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眼神灼热看她:“当真?” 她不自在的垂眸,避开身前那烫人的视线,小声“嗯”道。 谢缚辞乜了一眼她泛红的耳尖,心下想笑,却没有戳破她薄脸皮的性子,转头喊吴毓过来。 “孤给你的药方,拿给葛太医瞧瞧。” ** 葛太医认真看完了药方上的所有记载,霎时一张老脸都惊喜到泛红光,连连追问姜沐璃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药方。 姜沐璃回道:“半年前我住在江州时,有位游历的老神医在我家借住过一阵时日,这是他离开前赠与我的,说是专门用来治疗我弟弟的急症。” 葛太医欣喜道:“阿璃姑娘是遇到大善人了啊,这纸药方极其珍贵,即使是咱们太医院,都研究不出这等奇药。且这药方步骤很是繁琐,外行人压根记不下来,那位老神医还能为你记载得如此详细,当真大好人!” 姜沐璃也喜悦不已,眼见弟弟的病有救了,心里更是无比感谢当初那个神医。 葛太医笑了后,又道:“不过,这药也是如同老神医所说,的确只能暂时压住急症,彻底根除还是无法做到。” “那怎样才能让我弟弟彻底病好呢?” “我记得医书记载过根治方法,但因为治好这病的其中一道药材乃是稀世之物,一般人根本无法得到,是以,至今患了此症也没有哪位能够彻底根除。” 葛太医见姜沐璃瞬间垂头丧气起来,温声安抚:“阿璃姑娘莫担心,我这就按照这药方研制出新的药,怎么说可以暂缓很长的时日了。” 闻言,姜沐璃笑逐颜开:“多谢葛太医。” 葛太医抬手摆了摆。 这可是太子殿下跟前最得宠的女人,他哪受得起这声谢啊。 施针后歇了一盏茶,姜沐臻慢慢转醒。 崔姣姣小脑袋趴在桌案上,瞧见人醒了来,欣喜雀跃地喊:“漂亮姐姐快来,你弟弟醒了。” 姜沐璃闻声连忙起身,要往里走去,手心却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攥住。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3节 谢缚辞微抬下巴凝视她。 她忽然想起先前答应他的事,心里头很是羞赧,尝试抽了抽手,小声道:“殿下,我去看一看阿臻,一会儿就来……” 谢缚辞冷声一哼,甩开了她的手,转而站在临窗前,望着屋外的夜空。 姜沐璃见他一言不发,背影也看不出情绪,实在没那心思去猜想他怎么了,忙提裙就往里屋走去。 “姐姐……”姜沐臻苏醒后,从崔姣姣那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到姐姐手腕那圈白布,心里愧疚难耐。 “把姐姐咬伤,都是阿臻不好……” 姜沐璃坐在榻边,将眼眶含泪的弟弟揽入怀中安抚,笑着道:“傻孩子,你我姐弟二人还需要斤斤计较么?你忘了,姐姐最难过的时候,也是只有你陪着姐姐吗?” “可是,姐姐都流血了。”他抽泣了几声,像是将这阵子受到的所有委屈和害怕,尽数向姐姐倾诉。 姜沐璃有意避开这件事,柔声问他:“阿臻,你这阵子可有很担心害怕?” “不,不害怕。阿臻是大孩子了!”姜沐臻不禁拔高了音量,欲盖弥彰的喊出了声。 一旁的崔姣姣听了,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他撒谎!漂亮姐姐,除夕那天,他还哭的泪水鼻涕直流呢。” 姜沐臻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崔姣姣乐得眼角泪花都挤了出来,“你看,你还在姐姐怀里,我比你还小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抱过我阿娘了。” 她调笑的话语才落,姜沐臻立即松开了姐姐,仿佛抱着她跟烫手似的,惹得姜沐璃忍俊不禁。 屋内稚童的吵闹声传了出去,谢缚辞紧蹙眉目跨入里间,便见到姜沐璃冁然而笑的模样。 精致的娇容光彩荡漾,如碧波清澈的眼眸弯成月牙状,笑容似暖春明媚,又仿佛一潭清泉能轻易洗尽人心的阴霾。 他心头微微颤抖。 自相识以来,好似极少看到她这样灿烂的笑容,是那样的绚丽夺目,让人想要将所有美好的事物尽数奉献在她手中,将她护做至珍至宝。 可这样的笑容在看到他时,尽快收敛,仿佛因为他的存在,而夺走了她恣意畅笑的机会。 谢缚辞蓦然胸闷,却还是径直走了进来,对崔姣姣道:“姣姣,夜已深了,孤派人送你回明华殿。” 崔姣姣背脊寒冷,能敏锐察觉到太子表哥心情不虞,忙缩了缩脖子,道:“漂亮姐姐,还有那个爱哭鬼,我先回去啦,下回再来找你们玩!” 说完连忙拔腿就跑,生怕谢缚辞会发落她。 屋内仅存的一个调节气氛的人离开后,氛围顿时变得极其尴尬,姜沐臻似乎怕极了谢缚辞,下意识又缩进姐姐的怀里。 姜沐璃握住他的小手,心里微沉,冷静道:“阿臻乖,你先暂且在这里住下来好不好?” 他抬起可怜巴巴的小脸:“我住这儿,那姐姐呢?姐姐不跟我一起么?” 谢缚辞薄唇轻启:“你姐姐她自然要跟孤住在一起。” 姜沐臻脸色大变,满脸惊讶看着姐姐一脸难堪的神情。 他已经七岁了,不是不懂成年的男女住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可是姐姐尚未嫁人,她怎么能这样无名无分跟着别的男人呢? “姐……” 姜沐璃知道弟弟担心什么,但到底害怕他当着太子的面出言不逊,便着急打断,又叮嘱道:“阿臻不必担心,姐姐会照顾好自己,反倒是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知道吗?” 姜沐臻难受地哽咽应下,目光依依不舍看着姐姐跟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离开。 ** 返回延元殿的途中,吴毓和潘胜在前打着宫灯,谢缚辞姜沐璃缓缓走在后面,二人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寝殿,谢缚辞看到紫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转而吩咐吴毓:“将饭菜热一遍再送上来。” “是。”吴毓极有眼力见,拉着潘胜也退了出去。 等殿内的宫人尽数退了出去后。 谢缚辞潇洒地坐在红木椅上,长臂一挥,便轻易将姜沐璃带入自己的大腿上坐下。 姜沐璃没料到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口慌慌,坐下后下意识就要推开:“殿下放开我。” “别动,让孤看看你的手废了没有。” 他圈她圈的紧,又扎实的坐在他大腿上,惹得她脸颊通红,过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何意,嗫嚅道:“怎么会废?阿臻他尚且年幼,口劲又不算大。” 姜沐璃腹诽,弟弟那力道,还没殿下咬她别处来的疼呢。 谢缚辞的掌心在她手腕来回摩挲,盯了半晌,抬眸睨她一眼:“怎么,你话里的意思是,有体验过口劲更大的?” 她瞳仁微震,心惊不已。 殿下怎么好像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姜沐璃想起一些难以言喻的事,脸颊的绯色一下便红到了耳根,灿若春桃,撩人心尖。 谢缚辞见她这副羞怯的模样,心里微甜,揽住她腰肢的臂膀也渐渐收紧,薄唇更是情不自禁贴上了她的脸颊。 姜沐璃忽觉脸颊一烫,想起二人正在外间,一会儿指不定会有宫人上来传膳,怎能让别人看到这种模样?吓得掌心推开他。 她这一推拒,谢缚辞反倒燥意更升,方才只想贴一贴她滑腻的脸颊缓解一会儿,现在便更想要再亲近几分。 他眸色幽深,指腹用力揉了揉她的红唇。 作者有话说: 有人嘴好硬 第34章 贴身伺候 谢缚辞攫住她小巧的下巴, 眼底如一团浓雾,紧紧盯着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喉结滚动,心下早已难耐, 便要覆唇而下。 姜沐璃眼角余光瞥见殿内走进一排排上膳的宫人, 红着脸迅捷避开, 他的薄唇便顺着那温热的唇角匆匆擦过。 “殿下……”姜沐璃缩在他怀里,不敢抬起脸来,随着太子冷冽地一声“嗯?” 她迫不得已扬起红润的面颊,求饶似的小声低语:“现在不要, 有外人在……” 那么多宫女太监都在, 他们又并非摆件,若是在这些宫人面前被他各种恣意玩.弄, 那她今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姜沐璃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副羞怯娇弱的模样,有多引得男人很想将她狠狠地按在墙上。 谢缚辞心里清楚她的脸皮有多薄, 忽然又听到一道微弱的咕咕声响,旋即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脸颊,握住她的腰放她从腿上下来。 “饿了?用膳吧。” 姜沐璃红着脸, 按照他的命令,乖乖地咽下了膳食。 摆膳的宫女将最后一份八宝汤呈上来时,姜沐璃从玉碗面前抬起脸, 正好对上宫女担忧的眼神。 是彩灯。 姜沐璃心尖微凛。 她跟彩灯的关系决然不能让太子知晓, 否则又要被他知道她多一个弱点了。 姜沐璃眼睫颤了两下,故作自然移开目光。 徐彩灯察觉到姜沐璃刻意不看她, 心里疑惑, 但也没有多想, 将汤放下后,便跟着另外一名宫女退出了寝殿。 一顿晚膳很快用完,病了一天加上处理弟弟的事,姜沐璃此时已经身心疲惫,可一想起她现在的处境,便只能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 方才用膳前,她能感觉到谢缚辞的意动,本以为饭后,他会迫不及待对她实施惩罚,可他却只凉嗖嗖暼了她一眼,道:“孤还有些政务处理,你先去歇息。” “就只是这样?不用我等殿下么?”她困惑地问。 谢缚辞扬唇揶揄她,“昨晚通宵一夜,你当孤是铁打的身子?” 说完,见她霎时闹了个大红脸,又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问她:“怎么,可是身上那药还没彻底清除干净?又想要了?” “才不是!”她极快的反驳,生怕晚了一息就被他钻了空子。 谢缚辞抿唇,目无情绪看她一眼,什么也没多说,便出了寝殿。 待他彻底离去后,姜沐璃瘫软倒在红木椅上轻轻喘气,忽然感觉到时不时有目光暗暗落在她身上,稍微一想,她便明白了。 因太子不在,宫女们在暗里打量她。 姜沐璃虽说以侍妾的身份在东宫住了一阵子,但先前,太子对她即使宽容,也从未在众人面前对她有过多余的亲密举止。 方才她和他一道用膳,饭后谢缚辞当着众宫人的面又是抱她又是摸她的脸颊,全然一副宠爱她至极的模样,自然令宫人都诧异不已。 只要一想起谢缚辞对她的这番举止是为了羞辱她,将她当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她心里头便止不住渐渐生出凉意。 但为了活下来,为了弟弟,她根本无法反抗。 回到里间,二人昨夜闹腾后的床铺已焕然一新,床榻四周被动乱的物品也已整理周全,而那张紫檀圆桌上,正摆着一份已凉透了的膳食。 佳肴美馔,色香俱全。 宫女见姜沐璃诧异,便回道:“阿璃姑娘,这是殿下先前为您备的晚膳,不过现下已凉,奴婢这就撤下去。” 姜沐璃黛眉微折,很快便反应过来,大抵是当时淑贞公主和小郡主要留在东宫用晚膳,谢缚辞怕她饿着了,便也顺便给她准备了一份。 不管他如何狠戾无情,可他的确未想过饿着她,虐打她。 宫女将晚膳撤了下去,随后又走进来一名宫女,名唤绿秧。 绿秧手端托盘,恭敬地走到姜沐璃面前,道:“阿璃姑娘,还请将这碗药喝了。” 姜沐璃没明白何意,下意识道:“我的病已经好了,还用喝药吗?” 呈药的宫女绿秧眼里划过一抹嘲意,笑道:“回阿璃姑娘,此乃避子汤。” 随她话音落下,气氛陡然凝固。 姜沐璃唇角弧度凝滞,在绿秧大胆直接的注视下,僵硬地问:“是……吗?” 绿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没错,殿下特地吩咐奴婢,必须要亲眼看着阿璃姑娘喝的一滴不剩。” “还请阿璃姑娘,趁热享用。” 姜沐璃扯了扯唇,淡淡微笑,执起玉碗便将避子汤一饮而尽,过后将喝光的碗给绿秧检查,才算交差。 那避子汤尚且温热,刚入口时苦到姜沐璃面部五官皱成一团,活活缓了许久,才平息那股子令她浑身不适的苦劲。 绿秧见她没有任何怨言,乖顺饮下避子汤,略微诧异了须臾,过后便恭顺退出了寝殿。 殿外月色如水,何嬷嬷冷沉着脸站在廊下,等绿秧走了过来,问道:“如何,她都喝了吗?”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4节 绿秧回道:“回嬷嬷,奴婢亲眼看着阿璃姑娘一滴不剩都喝了下去。” “那她可有说什么,或是表现出任何抗拒的表情?” “那倒没有,挺平静的。” 绿秧在延元殿办差,多少清楚太子殿下平日里瞧着温和,可若真要惹到他哪处不快,决然会大发雷霆。现在太子更加宠着姜沐璃,绿秧担心她会去太子耳边吹吹枕边风,到时候恐怕追究起来,第一个连累的便是她。 绿秧将心里的担忧都问了出来。 何嬷嬷摇头笑了笑,一张沧桑的面容满是笃定:“你安心,老身这是得了殿下的口令才命你去办的,殿下决然不会怪罪。” 半炷香前,何嬷嬷找到了正去往书房处理政务的太子,特地提了避子汤一事。 一是,想要探究阿璃那丫头在太子心里有几分重量。 二是,太子尚未成婚,宠幸的女子自然不能比未嫁入东宫的太子妃先一步怀上子嗣,否则便是狠狠打了太子妃的脸面,更况且此太子妃并非外人。 这是太子第一次宠幸女子,一天已快过去,他还没有给阿璃送避子汤的打算。 何嬷嬷便猜想太子平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的,一个大男人兴许对后院这些事不大严谨,这才夜深了还特地过来请示。 “殿下,您幸了阿璃姑娘,按照规矩,必须得让她饮下避子汤,以绝后患。” 夜色笼罩的游廊下,六角宫灯迎风摇曳,昏黄的烛光从屋檐倾斜,照得谢缚辞俊美的面色晦暗不明。 何嬷嬷垂首等了许久。 忽见谢缚辞负手侧过身,漆黑的眸色望着廊下湿润土地里的枯草,晚风吹拂,枯草瑟瑟缩缩,他沉默了半晌,道:“一切按照嬷嬷的指示来即可,不必过问孤了。” 何嬷嬷心下了然,笑盈盈应道。 顺利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给她的任务后,何嬷嬷便去了一趟凤仪宫。 今日凤仪宫门口太监诸多,何嬷嬷瞥见御辇,才知今夜皇帝来了凤仪宫。只是这个点了还没离开,想必今晚是要临幸皇后娘娘的意思。 何嬷嬷侯在殿外,吹了好阵子冷风,便见皇后娘娘身披轻便的长裙,身姿婀娜,迎面而来。 崔继后身形纤长,未施粉黛也仍然妩媚多姿,与先皇后崔氏姐妹二人,实乃长安绝色。 可就如崔氏姐妹这般貌美的女子,陛下见之也无动于衷,何嬷嬷不禁好奇,那位引得陛下夜夜宠幸的苏嫣,相貌究竟倾城到何种境地。 崔继后凤眸微暼,扫视她:“如何,避子汤喂下去了?” “回禀娘娘,老奴亲眼看着那丫头一滴不剩喝进了肚子里。” “还算她识相。”崔继后冷哼一声。她绝不能让萱儿嫁入东宫之后,便要面对庶子这等龌龊的难题。 就着廊下烛光,崔继后又仔细叮嘱了何嬷嬷一番,话才说完,便见一名容貌娇丽的妇人领着宫女从殿内走出。 妇人乃三皇子谢渡阳的生母,由皇帝亲封的盛美人。盛美人曾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自小在崔府为奴,先皇后当时怀有太子,她却在意外下被皇帝临幸,自那一夜便怀有龙种。 先皇后薨逝后,盛美人谨小慎微生存在后宫,虽被临幸过,实则并不受宠,甚至长达多年,皇帝也没有记起这个妃嫔的存在。 今夜会出现在凤仪宫,全然是崔继后之意。 崔继后入宫长达十五载,多年未怀有子嗣,近几年来,也愈发不耐烦侍奉皇帝,便每回在皇帝来凤仪宫时,都会派盛美人上前伺候。 所幸皇帝也不满崔继后与先皇后七成相的容貌,反而更心仪柔情小意的盛美人,对她此番行为,看在眼里,也并不点破。 但今夜盛美人进殿呆了没多久便出来了,显然是没有侍寝,崔继后问:“怎么,可是陛下赶你出来的?” 盛美人窘迫道:“陛下说他身子不适,便只留妾陪他说说话……” 崔继后回想这几日皇帝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下了然,“罢了,也辛苦你跑这一趟。” 盛美人连说不敢,便对崔继后福身行礼:“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妾便先回寝殿了。” 崔继后淡淡颔首,允了。 盛美人的寝殿在德妃沈氏的永宁宫,自德妃被打入冷宫后,永宁宫便没有位份更高的妃子。 宫女一路搀扶盛美人,等身边没人了,才替她打抱不平:“美人,这都什么事啊,若是陛下想要宠幸您,大可直接来永宁宫,这皇后娘娘每回还非得叫您去她的凤仪宫,这下岂不是什么好处都被她捞着了吗?” 虽说今日没有宠幸,但皇后娘娘就是抱有这样的目的喊她家主子去的凤仪宫。 盛美人淡笑,月光照耀她清柔的容色,小声提醒道:“佩娟,慎言,私下不得编排皇后娘娘。” 佩娟是宫中奴婢,也伺候了盛美人多年,心知她服侍的美人出生不高,曾经也跟她一样为奴为婢过,尽管有过不满,但这些年,盛美人为人宽和,从不苛待她们这些下人,她便早已一心向着盛美人了。 她自然希望美人能多为自己,多为了三殿下谋划。 可显然,盛美人骨子里的奴性难以去除。 尤其对那崔氏,她像是觉得自己天生便是崔氏的奴婢,无论先皇后好,还是崔继后也好,让她做什么都毫无怨言。 二人回到了寝殿,三皇子便已在屋内等候了许久,见生母夜里才回,三皇子立即面沉如水。 “母亲,您又去凤仪宫了?” 盛美人饮下佩娟斟好的暖茶,过后笑了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儿子可真聪明!” 三皇子没好气道:“儿子没同您说笑。” 佩娟打量了一眼盛美人的神情,见她面上仍端着笑容,叹了口气,便退了出去。 屋内仅剩母子二人,盛美人也不藏着掖着,道:“我本是陛下的女人,被陛下宠幸实乃常规。” “行,那你让父皇来你的寝殿不行?非得让您去凤仪宫,偷偷摸摸的?怎么着,您是陛下的外室?还是那皇后娘娘手中用了即丢的工具?您可是父皇亲封的美人,这又是何苦呢?” 三皇子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过后看见母亲煞白的脸庞,心里后悔不已,又温声道:“儿子这是心疼您……” 盛美人摇了摇头,转移话题笑道:“你父皇今夜夸我笑起来好看。” 三皇子面色凝重。 能不好看吗?为了笑起来能像陛下心中的那个女人,他母亲当年练习了无数遍。 后妃知道陛下心里有个碰不得的朱砂痣的人并不多,除了崔继后和德妃,也就他生母盛美人知晓。 那些得宠的后妃,尚且不知自己只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 只有他的生母,是在知情下,当年为了帮先皇后争宠,自己提议出的这个方法笼络帝心。 可那会儿,那个女人尚在后宫,赝品的存在实在激不起陛下的心思,这也才让盛美人被陛下宠幸一次之后,便冷落了多年。 直到前几年,崔继后知晓了这件事,便提出帮盛美人恢复圣宠,前提是只能在她凤仪宫。 母子二人低声交谈,一个生闷气,一个耐心哄。 ** 夜半深沉,万籁俱寂。 姜沐璃睡梦中,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时不时有滚烫的掌心来回触碰,随着这些感觉,她又渐渐进入了一个梦境。 梦中有一名身穿暗紫色蟒袍,看不清面容的黑脸男人,挺拔伟岸的身形散发着滔天恨意。 男人将她的弟弟和爹娘绑在木架上,旋即森然寒笑,手起刀落,眨眼间便一刀一个人头。 三颗人头歪歪扭扭滚至她的脚边,一双素色的绸面鞋极快被鲜血浸染,随着这些殷红的血迹,男人沉步朝她逼近:“孤的母后被你母亲害死,而你又三番两次欺骗孤,你说,你该不该死?” 她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是毫无骨气地就跪下来求饶哭喊:“我骗你,你杀了我好了,为何还要杀了我的家人?” 男人冷笑几声:“杀了你怎么够?孤还没玩够你。但你放心,孤很快便会让你去见你的爹娘和弟弟。” 随着这道凶恶可怖的声音,男人尖利的牙齿便朝她的脖颈处袭来。 姜沐璃痛得惨叫一声,登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金丝缠花帐顶,但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忽感觉颈窝处有个漆黑的脑袋,在微微挪动,紧接她的脖颈更是隐隐作痛。 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她看清了这个在她脖子上作恶的男人,画面忽然与梦中结合,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他是想咬死她,再吸干她的血么? 谢缚辞口中啃咬的动作缓慢停下,又深深吮吸了一口,这才从她肩颈处抬起脸。 “如你所见。”他薄唇红润,嗓音还带着尚未餍足的嘶哑,眼底欲.色翻涌。 姜沐璃吓得脸色苍白,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除了黏糊的水渍之外,并无粘稠的血迹。 她这下才明白自己将梦魇和现实弄混淆,赶紧捂住心口,侥幸地呼出一口气。 谢缚辞一错不错看着她这套举动,眉心蹙紧,问她:“你方才嘴里一直在叫唤什么?孤怎么喊,你都不醒。” 他处理完政务回寝殿入睡,这小骗子却已然睡的深沉,并完全没有起身伺候他的打算。 接着他刚一躺进去,没过多久便感觉身旁这人突发梦魇,额间绒发汗湿,口中一直在叫唤一些听不清的话。 他无奈之下,便只能采取别的方式将她唤醒。 姜沐璃眼神闪躲,“没,没什么,只是梦见了坏人……” “坏人?”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怪异,追问一句:“是怎样的坏人,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害怕成这样?”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殿下快就寝吧,夜已经很深了。” 谢缚辞被她这句话挑起了好奇心,大有她不回答出来,便誓不罢休之态。 在他多次追问下。 姜沐璃只能不情不愿地道:“梦中有个男人,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她不敢将噩梦的人和梦见的事全部说出来,否则若是太子知晓她在梦里将他想的那样坏,指不定要生气发落她。 盛怒之下,兴许会依着她的这个噩梦,把她弟弟的头给砍了。 男人?谢缚辞面色不悦,长眉微挑。 “你可看清楚他的长相了?” 姜沐璃这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个梦境罢了,他为何还要追问男人的长相? 虽说她在梦中的确没看清长相,不过男人的声音和行为举止,她肯定就是她身旁这人没错。 “没,没看清,只是个梦罢了,虚幻而已,便看不清长相。”她避开那道冰冷的视线,故作轻松的回道。 谢缚辞动了动唇,乜她一眼:“下回定要看清楚了,若是其他男人,在梦中便杀了他。” “……”凭什么他还要掌控她的梦境?! 但这句话她不敢反驳出来,转而想起了什么,便试探地问他:“那倘若是殿下呢?” 他轻笑,旋即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若是孤,你便只能受着。” 她疯了么?梦里还要受他的欺负? 姜沐璃闷哼一声,便挣扎着要往墙壁靠拢,可腰间那手劲,根本不准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5节 许是榻间昏暗的氛围,使她胆子也比白日里大了许多,姜沐璃便又挣扎了几番,怎么说也要逃脱他的怀抱。 二人一推搡,一揽紧,乐此不疲,像在玩游戏似的,很快便累得姜沐璃背脊都出了薄薄的汗。 最终因体力的相差,还是她主动败下阵来。 谢缚辞见她总算老实,便趁势收紧手中力道,掌心贴在她的腰腹,感受她滑腻的肌肤,暗中更是嗤笑出声:“孤当你有多大的能耐。” 姜沐璃一口闷气,登时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无耻之徒!她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提剑上战场拼杀的男人? ** 葛太医昨晚连夜按照那纸药方研制出了新的药物,大清早便来了一趟东宫。 “阿璃姑娘,这药丸只要在发作之前,喂令弟吃上一粒便可缓解。” 姜沐璃将黑瓷药罐牢牢攥紧,目含真诚对葛太医道谢:“葛太医,若是没有您,我弟弟不知还要吃多少苦。” 葛太医连连摆手,捋了一把胡须,笑道:“阿璃姑娘最该感谢的应当是太子殿下,若非殿下这般宠爱您,我又怎会为令弟诊病?” 闻言姜沐璃面上笑容凝固一瞬,转而又觉得葛太医说的的确是实话。 想他堂堂宫廷御用太医,又并非民间普通大夫,若不是太子的命令,又怎会连夜钻研出药物给阿臻诊病? 可殿下的宠爱…… 她不知如何回应,便只能垂眸微笑,可落在葛太医眼里便是害羞。 ** 除夕休沐一过,皇帝便宣称身体不适,修养的这段时日暂时要太子谢缚辞代理朝政。是以,今日谢缚辞天未亮便出了东宫,处理皇帝交代下来的政务。 姜沐璃在谢缚辞的掌控下,没他的吩咐,是一步延元殿的大门也不许迈出。相较从前在东宫无人管束起来,现在就犹如被一道隐形的绳索牢牢捆住一般。 “阿璃!”“阿璃!” 殿内雕花窗外传来压得极其低的女声一阵阵传入,姜沐璃诧异起身,确定没有宫女盯着她,便故作自然往临窗前行去。 窗口下露出了半张脸,姜沐璃捂住嘴唇,小声低语:“彩灯?你在这做什么?” 徐彩灯忙完手中的活之后,便悄悄来到延元殿附近,等四周的宫女太监都开始懒散后,这才得空爬到窗口这处。 “阿璃,长话短说。邵景托我跟你带话,他说他会想办法带你离开东宫,让你安心。” 景哥哥?他怎么还没死心?! “景哥哥不是在家中禁足?” 徐彩灯道:“那日邵景从东宫离开后,马上找到了我,他说你被太子殿下欺负,他心里十分不安。” 姜沐璃叹气,无奈道:“彩灯,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若是你能跟景哥哥联系,拜托你同他说清楚,我不需要他帮我,让他不要再动这种念头了。” 邵景还不明白吗?在权势面前,他们根本就是能轻易被碾碎的蝼蚁。太子若是想要他们的命,一句话便可让他们人头落地。 与其以卵击石,不如先屈辱的活下来。 况且太子针对她,本身也是因她是苏嫣女儿的缘故,既如此,她更不愿将无辜的人再牵扯进来。 徐彩灯也很是为难,昨日她差点就明着指出来说:那是太子殿下,留在他身边即使做个侍妾也比跟着平民百姓强吧?可那邵景偏偏像头倔强的驴,怎么说也不愿清醒面对事实。 二人正在小声低谈,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阵“殿下万福金安——”的行礼声。 姜沐璃绷紧神经,连忙赶徐彩灯离开。 谢缚辞今日着玄色蟒袍,浓稠的深色将他秾丽的五官完美展现,愈发显得他整个人攻击性极强,如鬼魅般。 他处理完政务便回了东宫,现在通身还带着尚未消去的威烈霸气。宫人们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扫,便不敢再多靠近几分。 一入殿便感受到暖和的地龙,谢缚辞闷热地扯了扯衣襟,问:“她人呢?” 宫女回道:“阿璃姑娘还歇着,未有起身。” 谢缚辞蹙眉。 这都什么时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竟还在睡? 谢缚辞掀起帘子,阔步踏入。 屋内未点熏香,但空气中却若有若无透着清雅舒适的香气,他轻嗅了一口,唇角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笑意,大步迈入,在榻边驻足。 榻上躺卧着一名乌发披散的少女,她半边脸颊贴在软枕中,嘴唇因睡姿微微嘟起,肌如白雪,唇不点而红,乖顺而卧,很是娇美可人。 只深深看了一眼,谢缚辞便觉得自己浑身突起燥.热,不由又解开了一颗衣襟口的扣子,暗道下回定要让那些奴才们将这地龙再点弱一些。 姜沐璃阖着眼装睡,感觉顶上有一道幽沉的视线,仿佛盯了她良久,却一声未出。 她便只能继续装睡,可又忽感觉专属于太子的冷梅香气在逐渐逼近,她不得不睁开双眼,却蓦然撞入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 男人哼笑一声,掌心便按上她的后颈,在她惊诧的目光下,强迫她迎面,便覆唇而下。 谢缚辞没掀起帷帐,直接从入口探了进入,此时床帏四周封闭,他宽大的身形倾了进来,直接便遮住了大半的光亮。 姜沐璃整个人被他圈于宽厚结实的胸膛中,避无可避,唇上被他恣意的索取,颈后是他掌心的按抚,昏暗的氛围下,她顿觉得自己快呼吸不顺。 可在她唇上为恶的男人浑然不觉,按着她的下颌便迫使她张开双唇,灵活地钻了进去,他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越吻越深。 “唔——殿,殿……”姜沐璃抬手推搡他坚.硬的胸膛,他不仅纹丝不动,反而愈发使劲加了力道地亲吻她。 似觉得不够,按在她颈后的掌心又绕过她纤细的脖颈往下探了去,冰凉的指腹刚触上温热滑腻的肌肤时,二人同时打了个颤.栗。 不同的是,姜沐璃是被吓的,而谢缚辞则是身心难耐不能自控。 方才看她入睡,微微嘟起的红唇十分诱人,不禁看了良久,终是忍不住想要浅尝。却没料到,才覆上这香软的唇,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更深。 “启禀殿下,崔姑娘求见——” 吴毓通传的声音从帘子外传了进来。 姜沐璃耳朵尖,担心吴毓会进来通传,便极快制止他想要往下探的那只手,唔唔了几声,又深深吮了良久,谢缚辞总算放开了她。 她上身发软伏在谢缚辞怀里,喘了几下,才有气无力道:“殿,殿下还不快出去?你的贵客来了。” 谢缚辞呼吸明显紊乱,薄唇更是湿润艳红,本身被挑起的心思,也全因怀里人的这句话浇灭了一半。 “你急什么?是孤的贵客,又并非你的。” 姜沐璃心说,他未来的太子妃就在这扇门外,而他却还对她做着这种事,她能不紧张吗? 可这些话却也不敢反驳出来。 姜沐璃抿了抿红唇,从他怀里起身。 谢缚辞抬手,将帷帐掀开,屋内的烛光洒了进来,照亮她布满红霞的脸颊,以及那被他吻得红.肿的唇。 他喉结上下滚动,凝视她:“行了,过来给孤把衣服穿好。” 姜沐璃低声应道,便乖顺的上前为他整理方才蹭乱的衣袍。 玄色加蟒纹更加显得他这人看起来极其冷冽,如高山仰止那般难以接近。 使她不由想起两年前初见时,那个身穿雪色长袍的俊秀少年。 谢缚辞身如玉树,颀长挺拔,肩宽腰窄,着深色显得俊美又锋利,就像那战场上持枪冲锋陷阵的少年将军。 可那日他偏偏穿了一身白色出现在她眼前。 她从未见过有人穿素雅洁净的颜色会这般好看,如温雅俊逸不染尘世的书生公子模样,彼时黄昏彩霞弥漫,他犹如谪仙下凡,救她脱离苦海。 姜沐璃心里微沉,为他整理好腰间玉带,竟不自觉脱口而出:“殿下还是穿白色最好看……” 空气中仿佛凝滞了一瞬,姜沐璃懊悔不已。 正在她打算直接揭过,当做没说出这句话时,却听他不咸不淡地问:“是吗?” 她垂下的右手攥紧裙裾,抬起头看他,忽然想起外间崔萱还在等着,便道:“整理好了,殿下快出去,莫要让崔姑娘等久了。” 谢缚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从她眼前消失后,姜沐璃才浑身瘫软在榻上。 松缓了心情后,脖颈的痛感骤然涌现。 真不知道这人是哪来那样大的力气,生生要将她的脖子给按折了去。 ** 崔萱身着如意缎锈如裙,翡翠玉簪金步摇,在侍女的陪同下侯在外间,等了许久才等到谢缚辞现身。 见人来了,崔萱起身行礼唤道:“崔萱见过太子表哥。” 谢缚辞颔首,请她入座,又开门见山问:“这个时辰了,表妹来东宫有何事?” 崔萱莞尔而笑:“我是为了前日贸然闯入表哥寝殿一事,特地同表哥来赔礼道歉。” 说完又吩咐身侧的侍女将礼呈上。 谢缚辞视线朝托盘上扫了一眼,淡淡道:“表妹多礼了。前日一事,孤知晓是冯翎不知礼数执意闯入,与表妹无关,表妹不必为她的过错来道歉。” 二人一人一句,皆十分讲礼。 见太子表哥对她态度仍旧冷淡,崔萱也略觉尴尬,捻了捻手帕,才直言道:“表哥,实则我今日来东宫,除了赔礼道歉之外,便是受姑母所托……” 谢缚辞长眸微眯。 她顿觉得背脊一寒:“表哥千万莫要误会,是姑母说,表哥生辰将至,托我来问问表哥想要什么样的生辰贺礼。” 生辰? 崔萱倒是提醒他了。 当初那个小骗子从他东宫顺理成章的出去,便是用生辰贺礼这招骗了他。 母后尚在时,生辰那日都会为他亲自做一碗长寿面,即使那日只有母后一人陪他过生,他仍然觉得很是满足。 凤仪宫大火那年,他四岁生辰尚未到。自从母后薨逝后,未免触景伤情,他便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辰,每年那日都与平时无异。 以往在军营,将士们也只会在他生辰那日给他的伙食上多加上一个蛋,也并未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而高看他。 这么多年,若非那日那小骗子提起生辰,他怕是早就忘了自己生辰在何时。 “表哥?可想好了什么?”谢缚辞半天没回应,崔萱问了一句。 谢缚辞道:“不必劳烦表妹了,孤向来不喜过生辰,让姨母当做平常日子对待即可。” 崔萱只能这样应下,一会儿去凤仪宫交差。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6节 谢缚辞吩咐吴毓送崔萱出东宫。 崔萱才踏出延元殿,忽见一排排传膳宫女走来。心下不禁好奇,她来的时辰正是午膳饭点,若是以往,太子表哥兴许看在她是表妹的份上会请她留下用膳。 可今日太子表哥却全然没有提起用膳一事,反而见她把该说的话说完,就送她出东宫了。 崔萱转念一想,前日她和冯翎见到的那个女子,想必就是太子表哥的爱妾。 此事不说冯翎震惊不已,她更是没料到。 只是到底是太子表哥的房里事,她与表哥的婚事如今也只是长辈口头之言,并没有正式定下,她更没有那个立场去追问,探索,平白反而还惹来表哥不悦。 再者说…… 崔萱出了东宫,眼神望向皇宫西面的一座宫殿,那是三皇子生母盛美人居住的寝殿的方向。 今日跟着崔萱一道进宫的是她的贴身心腹婢女,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便小声道:“姑娘,奴婢已经打听好了,三殿下今日在永宁宫陪盛美人用膳,晚些想必会出宫回皇子府。” 崔萱捂住嘴唇笑了笑,“还算你机灵。” ** 姜沐璃浑身紧绷着,垂脸默默进食,是一眼也不敢将眼神从桌面上的膳食挪开。 天知道她方才都准备睡了,突然被谢缚辞从榻上揪起来陪他用膳。 并且方才他的未婚妻就在,为何还要找她? 正在细嚼慢咽腹诽时,耳边传来冷漠的声音:“你就只顾着自己吃,不用伺候孤?” “……” 姜沐璃只能不情不愿站起身,“殿下想用点什么?” 谢缚辞扫了一眼满是佳肴美馔的桌面,最后目光落在她方才连续伸了几筷子的笋子上。 姜沐璃顺过他的眼神看过去,眼眸忽闪,便夹了几根青嫩的笋子送入他口中。 谢缚辞十分配合的张开嘴唇,轻轻抿了一口,感觉有些不对劲,眉目微蹙,随后还是咽了下去。 不多时,一张俊美白皙的面容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怎么是酸笋?”他咬牙问她。 姜沐璃故作无辜道:“回殿下,这您得去问膳房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无意夹了两筷子,入口发现味道极其酸,后来才反应过来这道菜是酸口,后为了不尴尬,便只能勉强自己下咽。 谁知道他也想吃那道菜,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谢缚辞倒了盏茶水,一饮而尽,过后斜乜着她:“心里痛快了吗?” “什么?” 他冷笑,一把将她拉入大腿上坐下,出气似的捏了捏她脸颊,沉声道:“叫你贴身伺候孤,你就是这样伺候的么?” 姜沐璃顿觉宫女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挣扎了几下,可腰间那臂膀跟铁铸的似的,无论她怎么动,他都完全没有松一分力道。 众目睽睽下,在饭桌前被一个男人按在腿上无法动弹,好似完全将她当做可以随意蹂.躏的玩物。 姜沐璃虽说不是世家贵女,可到底也是清白人家出生,自然接受不了被如此轻浮的对待。 她黛眉紧蹙,红着脸问:“殿下还用不用膳了?” 谢缚辞指尖搭在她腰腹,慵懒地抬眸,语气带威胁:“你喂给孤吃,若是有一道难以下咽的,孤就唯你是问。” 难以下咽那不应该是他东宫的厨子技术不当?又与她何干?! 姜沐璃扯了扯唇,只能乖顺应答,抬起纤细的手腕,扫了一眼满桌丰富的膳食,最后落在看起来不酸不辣不甜,且最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鹿肉那道菜上。 她夹了一块,自己也简单的尝了一口,确定味道极好后,满意地含笑点头。 这一幕落在谢缚辞眼中,怔了须臾,他长眸微眯,唇角噙着意味难明的笑意看着她这番行为。 “殿下尝尝这道菜。” 谢缚辞微启薄唇,慢条斯理地咽下她夹的鹿肉,随后姜沐璃见他面色舒缓,心以为他爱吃这道菜,为了避免被他揪出错,便频繁夹这道菜给他。 直到玉碟上的红烧鹿肉一大半都送入谢缚辞的肚子里,吴毓在旁看的都不禁为姜沐璃捏一把汗。 午膳就在姜沐璃边喂给谢缚辞,便自己吃的情况下用完,用完了午膳,她顿觉得如耗掉了半条命。 正瘫着想歇一会儿,蓦然想起彩灯提起的事。 “殿下。”姜沐璃趁着没外人在,赶紧拉住谢缚辞的衣袍,仰起脸看他。 “有事?” 谢缚辞回头,眉头蹙得紧,大有说的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就要杀了她泄愤之感。 姜沐璃害怕地后退一步,而后想起这事迟早也要提起,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 “有事也等孤将手中的事处理完再说。”说罢,谢缚辞扯下她攥住的衣角,阔步往殿外走去,完全没有一丝犹豫。 吴毓看她瞬间蔫得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便好心安抚她:“阿璃姑娘有事还是等殿下忙完再说,今日边关传来了消息,殿下现在就是忙着去处理大事,恐怕是真的很急。” 姜沐璃抿了抿唇,嫣然浅笑:“没事,阿璃明白。” 可一直等到傍晚,谢缚辞都在书房与幕僚商议政事,姜沐璃伏在榻边等到昏昏欲睡。 最终强迫自己等到了戌时末,谢缚辞还是没有回寝殿。她这几日体力消耗过多,身心疲惫,实在熬不下去,便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太子:媳妇真香,想每天贴贴 第35章 疯子 书房内烛火摇曳生姿, 吴毓送走了一众幕僚后,便关紧书房的门,不敢进去打扰。 谢缚辞沉着脸看着今日收到的信笺。 边境战事又起,如今有谢缚辞的舅舅崔将军崔荇常年驻守在外, 自然不会起什么无法招架的混乱。而此事让他觉得恼火的却是, 此次的敌军正是六年前将崔律害死的北狄人, 领军的正是北狄王子阿慎蛮。 六年前崔小将军崔律战死沙场,便是丧生于敌方埋伏的陷阱中。四年后谢缚辞十八岁那年,他亲自领兵攻打北狄,打得北狄人节节败退, 却在回营的途中, 被北狄王子阿慎蛮安插的一小支精英人马暗中偷袭。 谢缚辞背部当场中了一箭,虽并未伤及要害, 但箭矢早已被涂上了剧毒,从而引得他双目失明, 且中下了北狄王室专用的蛊毒。 崔荇为谢缚辞请来了游历神医闵越山,闵神医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快便查清此毒的危害。 蛊毒的起源于西域巫师为北狄王室研制出的闺房之药, 中了此毒的人则会每隔两个月浑身犹如百蚁咬噬,体温高于常人,异常嗜血, 难耐难忍, 若实在熬不下去,便要找个女子泄.欲, 方能消去痛苦。 北狄人自然是听说了谢缚辞的威名, 笑他一个大男人, 十八岁了还未碰过女人,战场上刀枪剑戟拼不过,便阴险地下了此蛊毒,本意就只为了羞辱他。 而谢缚辞生性倨傲,偏生不愿这样受到药物的掌控,沦为欲.望的奴隶,这两年来每每毒发都靠自己硬撑过来。 唯独那一次。 那时他返回长安途中经过江州,因闵神医为了给他寻治疗眼疾的药便留宿了当地。 那日是他初次发作蛊毒,便意外与一陌生女子行了鱼水之欢,事后懊悔不已,可因当时双目失明,根本不知该女子的长相,且事后那女子亦毫不留情,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便转身离开。 那个女子,不知为何,他时常觉得她一直在自己身旁。 罢了…… 崔荇信中所言,这回他定要为崔律报仇雪恨。 提起崔律的死因,最该以死谢罪的应当还有那昌陵侯苏氏! 苏氏。 这不由让他想起,他房里的那个小骗子,不正也与姓苏的扯上了关系? 此时烛火滋啦一声响,谢缚辞将手中的信笺扔进珐琅铜色灯笼内,信笺顷刻间化为灰烬。 ** 夜色沉沉,冷月高悬,风过庭院。 谢缚辞回到寝殿时已约子时,打了帘子进入,霎时便是一股轻柔的暖香气袭来,他的视线几乎是第一反应便落在那张榻上。 此时帷帐还未拉拢,昏黄的烛火照亮了榻上那玲珑的身段,少女缎似的乌发铺于软枕,雪白的脸颊泛着熟睡后的红晕,是何等娇媚。 谢缚辞坐在榻边,墨玉般的眸子凝神看了她良久。 最终久到呼吸不自觉粗.重。 目光掠过她纤长的羽睫,他烦躁的扯了扯衣襟,没料到动作太大,将榻上本身睡得便不沉的人弄醒。 姜沐璃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看到的便是谢缚辞坐在她身边解衣服的场景,登时吓得不轻。 他人生的高大,即使坐下来,跟一座山似的给人莫名的压迫感,尤其还是夜间,她刚睡醒便看到眼前这个画面,委实可怕。 姜沐璃倒吸一口凉气:“殿下,您在这做什么呢?” 谢缚辞睨她一眼,眼底情绪不明,挺拔的背挡住了一大半的烛火,慵懒地道:“孤倒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醒。” 姜沐璃瞳仁微缩。 他这是怪她这两日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有等他便先睡了?可昨日分明是他自己说让她先歇息的啊。 真是莫名其妙! “莫要忘了,孤留着你是做什么的。” 谢缚辞面色忽然冷肃,遂站起身,烛光拉长他高大的身影,他双臂张开,扬唇吩咐:“宽衣。” 一身的困倦早已经被他一扫而空,姜沐璃只能按照先前服侍他的方式,将他的衣袍褪下。 脱到仅剩中衣时,指尖不免要触碰到他的肌肤,可稍稍触上去,便感觉到他胸膛的肌肉在微微动弹。 姜沐璃心里发紧,装作没察觉到他的怪异,慌忙解下了中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却在他腰腹的绸裤上卡住,无法动弹。 她垂眼一看,长睫颤了两下,眸光扑闪,呆滞了片刻,几乎瞬间,脸上的神情丰富多彩,富有生动。 即使谢缚辞带着一身火气回的寝殿,也不由被她这副表情引得忍俊不禁。 “很意外么?”他不动声色地敛了笑意,问道。 姜沐璃的小脸霎时红的能滴出血来,心里更是不停暗骂:流.氓!!!无耻!!!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7节 谢缚辞蓦然靠近,与她相贴,嗓音低哑,含笑打趣她:“中午那些鹿肉不是你一直喂孤吃的吗?” 鹿肉? 她记起来了,她是喂了他吃鹿肉没错,可,可是…… 见她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白转而又青,困惑不解的神情呆怔了半晌,随后恍然大悟震惊不已。 谢缚辞顿觉心情一扫先前的不虞,甚至难得的愉悦了不少。 虽至如此,身心却早已难耐,他眸色幽暗,不打算再委屈自己,便一把将榻上的人打横抱起,往浴房走去。 “殿下——等会儿,我有件事想拜托殿下……”怀里人似在为一会儿发生的事害怕,纤柔的掌心更是按上他的臂膀,试图阻止他。 他喉结滚动,脖颈青筋凸起:“有什么话,等孤沐浴完再说,问题若是不大,伺候好孤了,倒是可以允你。” 姜沐璃双腿胡乱地摆动,忽然因为他这句话,制住了挣扎的举动,惊喜地问:“殿下说真的?” 谢缚辞抱着她踏入浴池,将她抵在浴池边,眼底欲.色翻涌看她:“孤说一不二。” ** 夜色如墨,浴池的热水也已然凉透。 谢缚辞呼吸粗沉,缓了许久才平息过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靠在他胸膛前那软若无骨似的人,将她脸颊上湿透的青丝挽到耳后,见她小脸疲惫,心里不禁浮起怜意。 转而想起葛太医说过女子不能在凉水泡久。 谢缚辞双臂打横将她从浴池里抱起,搁在一旁的榻上,随后扯过干净的棉帕为她擦拭。 手腕忽然被纤柔的手心按住。 姜沐璃缓缓抬起濡湿的眼睫,眸如水雾看他:“殿下还记得先前答应我的吗?” 谢缚辞淡笑,继续给她擦身,随后扯过放在屏风案几上的一套干净寝衣换上,等两人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踏出了浴房。 他语气轻缓,似乎心情大好,道:“孤记得,说罢,何事。” 姜沐璃动了动身子,忽感觉腿.根肿痛,心下更是羞赧至极,可现下他心情正好,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很难了。 “殿下能否放了邵朗兄弟二人?” “我与殿下之间的事,实在不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邵朗哥哥和玲姐姐是我非常尊重的哥哥姐姐,我……” 她轻声地说,耳侧忽然响起阴恻恻的嗓音:“说完了吗?” 姜沐璃循声看去,却见方才还满面春风的人现在面上乌云密布,她心里疑惑,不懂他为何态度急转直下。 她后退一步,在心里建造勇气,小心翼翼道:“再者说,邵朗哥哥他们的母亲也是崔氏的人,算起来也是殿下的亲戚,若是殿下还这样关押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谢缚辞指尖敲打膝上,慵懒地乜她:“你说的很有道理。” 姜沐璃眼底浮起希冀,笑逐颜开,声音都雀跃了几分:“没错!并且他们与殿下无冤无仇,来长安也是依靠着崔氏,崔氏定是念着邵伯母和崔氏的血缘,殿下的生母也是邵伯母的嫡姐,想必殿下也不忍为难他们兄弟二人。” 谢缚辞嗯了声,问:“的确不好为难,那你说孤该如何做?” 这下,姜沐璃才察觉出不对劲。 似乎他现在太好说话了一些。 她又不禁挪开了一段距离,已不知不觉坐到了床榻的最边处。 “殿下放过他们即可,不用再多做什么了……”姜沐璃讷讷道。 谢缚辞拉起她纤细的手腕,在手心中把玩,似觉得不够,又掂了几下,才笑着道:“好,那孤便依你的意,放过你的景哥哥他们。” 姜沐璃暗下去的眼眸也倏亮了起来,欣喜地问:“当真?” 他低笑几声:“孤向来信守承诺,骗你做什么?” 姜沐璃几乎是无意识地当着他的面放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姣好的面容上浮起喜悦的笑容。 大抵是心里头的事放下后,她也松缓了紧绷的心情,导致都没察觉身侧男人愈发阴冷的目光。 耳畔忽然传来极轻的笑声。 姜沐璃忽感下巴一疼,惊诧下被迫侧脸,蓦然对上漆黑的眼眸。 他唇角噙着笑,缓缓逼近,缠绵悱恻一般:“就这样开心么?” 她面上笑容凝固,随着他温煦的笑意,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入四肢百骸般,颤着声:“殿下,你先松开我。” 他手中力道太大,捏得她的下巴很疼。 谢缚辞无动于衷,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俩人身上着的单薄中衣都隔不住他身体的热度。 姜沐璃在他怀里被迫扬起脸,因下巴的痛感,清透的泪水浮上眼眶,像那轻易被折断的娇花,纤弱又无助。 见她这副模样,他喉间发紧:“你夜夜在孤的怀里,心里却还不忘想念你的景哥哥。” 就连除夕那夜,她中了药,神志不清到那般地步,第一个想起的男人也是那个该死的邵景。 姜沐璃摇了摇头:“不是的,景哥哥他被我无辜牵连,我……” “他无辜?”谢缚辞冷笑一声:“他有胆子觊觎你,他就不无辜!” 她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推开他:“殿下在说什么?景哥哥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比殿下还早十几年……” “啊——”手心还未来得及去推搡他的胸膛,便感觉嘴角一痛。 那股子狠劲忽然朝她嘴唇袭来,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又挪到颈侧,慢慢噬咬。 “说,有胆子继续说!” 姜沐璃紧咬唇瓣,偏过头,不愿理他。 他忽然不知又发的哪门子疯! 即使景哥哥觊觎她,又与他何干?那也是她的事,他凭什么生气?! 谢缚辞黑眸冷冽地落在她偏过去的脸颊上,“你第一个男人就是他吗?” 这句话忽然问的姜沐璃顿感屈辱,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寒如泉水涌来,她反应极大的将脸侧过来看他。 深深看了良久,似乎想在谢缚辞的脸上看到一丝他在说笑的可能性。 可是没有,他面容冷漠,眼底如深渊古井,毫无波澜。 姜沐璃冷笑几声,含着泪启唇反驳:“不是,是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但可惜,我宁愿是景哥哥。” 死了?谢缚辞垂下眼,看着她泛红的锁骨,后又因她最后那句话,狠戾骤生。 “看不出来,你对男人的要求也只有这么低。邵景一个废物绣花枕头,除了会开点药方,他能给你什么?”他按下心底的怒意,冷嘲道。 姜沐璃即使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他多番这样冷眼讽刺。 她黛眉一扬,便反讽了回去:“景哥哥能给我的多得去了,我和他不仅可以回忆幼时的时光,在他身边的我十分舒适,景哥哥他是个温柔守礼的谦谦君子,且最重要的是,他从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谢缚辞脸色渐渐阴沉:“是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用力将她推入床榻,屈膝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解开方才穿好的中衣。 “你做什么?”姜沐璃瞪大双目,难以置信道:“方才在浴池,不是已经……” 谢缚辞掌心按上她单薄的肩膀,挥开她身上的布料,冷讽几声:“你也太小瞧孤了,孤不温柔,不守礼,自然无需在你面前扮作谦谦君子。” 他不顾她的惧怕,倾身上前,惩罚似的含咬她绵软的耳垂:“孤被你喂了那些鹿肉,激起了肮.脏的念头,那么你就给孤好好为你酿下的错来弥补赎罪!” 姜沐璃涨红着脸,愤恨地用力推开他,口中还在不停骂:“无耻之徒!!” 他长眉微挑,笑了一笑:“怎么就会这么一句?是你的谦谦君子没教过你如何骂人?” “不如让孤现在来教教你,面对男人的时候,你该如何骂。” 语毕,他眸色一凛,带着狠劲,便将她按在榻上无法动弹。 ** 冷月悬挂,夜风婆娑沙沙响,吴毓侯在外间,直到深夜,才总算听到里头的声响有停下来的打算。 潘胜躬身入殿,见干爹满脸疲惫,贴心上前,道:“干爹,你去休息休息,下半夜儿子来值守就好。” 吴毓想起方才里间传来的争吵,加之午时太子吃的那些鹿肉,想必今夜是没法那样简单的善了了。 他摆了摆手,“不了,一会儿殿下若是有事喊我该如何是好?” 潘胜顺着帘子的缝隙,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这从几个时辰前闹腾到现在,起先除了一些令人心头乱颤的动静,还没有争吵声,也不知怎么,好端端的那两个人又变成这样。 潘胜在东宫当差了许久,还是头一次看到太子这样的重.欲,起先他还当太子有多清心寡欲呢,结果现在几乎是只要与阿璃沾上边,便巴不得每一息都黏在她身上。 这事别说潘胜诧异,吴毓服侍太子身旁多年,也是头一次看到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看重。 众人皆知太子不近女色,可他也是个男人,又怎会没有欲.望,但太子相较其他男人而言,自身克制能力异常的强。 许是因不想步陛下的后尘,认为女色误事,是以,太子在成婚之前从没想过碰女人。 因为阿璃,他破了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制,说是为了给她解毒,不愿让她轻飘飘地死在三日仙的药下。 这事当时吴毓有给太子出主意,若是不想她死,让太子找个男人给阿璃姑娘把这药先解了再说。可当时殿下脸色极其难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自从沾了阿璃姑娘的身,殿下便食髓知味一般,完全得不到满足,是一次又一次的与他仇人之女恣意纠缠。 “吴毓——” 吴毓和潘胜正在小声低语,忽听里间传来暴戾的一声喊,吓得吴毓登时打了一哆嗦,忙不迭小跑进去。 “殿下,有何吩咐。”他低垂着头,尽量忽略室内浓郁暧.昧的气息。 “快,快去传葛太医来!”男人嗓音急切,似带着隐隐的颤意。 吴毓诧异抬眸看去,只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此时神色略微慌乱。 谢缚辞见他还有心思抬头看,脸色立即更难看起来,“孤说的话你没听清?”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金丝缠花帷帐收拢,谢缚辞衣衫凌乱坐在榻边,撩起帷帐一角。 榻上卧着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仿佛已失了生机,鬓边汗液淋淋,垂下的发丝黏在她痕迹斑驳的锁骨处,看上去脆弱极了。 顺着往下,凌乱的榻上有一处明显的血迹,少女纤细的五指无力地垂在榻边,谢缚辞紧咬着牙,垂下的眸色懊悔暗涌。 他托起那只软若无骨的柔荑,放置唇边轻轻地吻,随着轻吻落下,她毫无生气的脸庞缓缓皱了起来,嘴唇无力地嗫嚅。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8节 谢缚辞实在听不清,便俯下.身子,将耳畔贴过去,那细若蚊蝇的低声总算传入他的耳内。 “疼……” 就连昏了过去,他轻轻挨上一挨,她便疼得受不了。 这时,吴毓提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葛太医,急忙忙来了延元殿。 来的路上,吴毓已经交代了一些,葛太医也清楚病的并非是太子殿下,可他没料到,不过一个侍妾,竟能让殿下这般大动干戈。 葛太医背着医药箱踏入里间,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太子免了他的礼:“葛太医快给她看看。” “是。”葛太医依声上前。 谢缚辞为了让他方便诊脉,便将帷帐撩起来一半,只露出了榻上少女苍白的面容,他半边身子稳稳的遮挡身体的位置。 他将手中握着的柔荑递到葛太医面前,沉声道:“她身上流了血,你细细给她诊断一番。” 葛太医心下震骇,流血?是做了什么,能将好好的一个姑娘弄出血了? 葛太医带着沉重的心情,在太子的注视下,认真把脉。 室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良久,葛太医松了一口气,道:“还请殿下放心,阿璃姑娘是体力不支,这才晕了过去,好好休息便没有大碍。” 谢缚辞怔了须臾,又问:“那血又是怎么回事?” 葛太医轻咳一声:“那是姑娘家的小日子,癸水来了。” 癸水?就只是这样简单? 谢缚辞蹙眉,又问:“那她为何能痛成那般?昏睡了还在喊疼。” 葛太医略微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势必追问到底,便道:“女子体弱,大多数来癸水那几日都较为痛苦,甚至还有痛到昏厥的地步。再加之,阿璃姑娘方才才……承了欢,想必是双重的难受,才导致她晕了过去。” “可即使晕倒,痛感还是会伴随在她体内,是以才会产生这样昏迷了还觉得很疼的情况。” 眼见太子脸色愈发阴沉,葛太医心里咯噔一跳,认真道:“微臣手中有一套祖传的针法,待微臣给阿璃姑娘施针后,她便能暂缓痛感。不过来癸水的这几日,阿璃姑娘因体质较为娇弱,未免还是要多受些苦。” “但只要多加休息,保持心情顺畅,便没有大碍。” 施针过后,等姜沐璃脸色好转了许多,夜色昏沉下,葛太医提着医药箱出了东宫。 这几日他往东宫跑的次数,怕是比以往三个月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且次次都是为了那个阿璃姑娘。 太子为了一个爱妾竟能上心到这般,葛太医摇了摇头,才越过一道宫门,又被匆匆赶来的潘胜喊住。 “葛太医留步——” 葛太医诧异回首,“潘公公,可是殿下还有何吩咐的吗?” 潘胜追了一路,累得弯腰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才道:“殿下问你,可有帮助姑娘家小日子来时减轻疼痛的秘方。” “秘方?”葛太医面色古怪。 太子一个大男人,为何还要问这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不过再奇怪,他也不敢忤逆太子殿下的口令。 “你告诉殿下,可以煮些红糖水给阿璃姑娘喝,还有若是阿璃姑娘实在难受,给她准备汤婆子放在腹间按着,热流会使她好受一些。如果有按揉的加持可能会很好,不过阿璃姑娘我诊她的脉象,发现她的体质是每来癸水那几日都会极其难受,想必也没那个力气。” 潘胜认认真真记了下来,又听葛太医最后一句话,嗐了一声:“这个葛太医就甭操心了。” 说完,他便转身,急忙赶回东宫复命。 葛太医望着东宫的方向,呆呆怔了良久,过后不解地摇头。 怎么可能?那可是堂堂太子殿下。 ** 屋内点了淡淡的熏香,似想要与那长久消散不去的味道混合,金丝缠花帷帐紧紧收拢,氛围静谧安宁。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寒雾朦胧,鸟啼鸣啭,再转到晴空万里的午时,姜沐璃才逐渐苏醒。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缠花帐顶。 仍然是她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气息。 她睁着眼,放空了许久,久到那段时间脑子也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忽感觉到小腹又起了拉扯下坠感。 姜沐璃疼到小脸皱成一团,下意识地去捂住小腹,手心却搭上男人的手背,她诧异侧身看去,便是谢缚辞一张俊美的容颜放大在她眼前。 他仿佛刚刚入睡,浑然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已然苏醒,那双温热宽厚的掌心还紧紧贴在她的小腹,为她传输着热流。 一种怪异感蓦然涌上心头。 紧接着便是昨夜的画面如浪花拍打般浮现。 她被他狠狠地从毛毯挪到了床架边,实在难受紧了,哭着不停求饶,她说她不行了求殿下饶了她。 可殿下又加了狠劲:“饶了你?这可是你自找的!” 下意识以为殿下提的是鹿肉那事,她肠子都快悔青了,天知道他怎会有这样无穷无尽的力气,尽往她身上撒。 她当时真的几近崩溃,更实在是受不住他这样毫无节制的索取,只能不停哭喊:“殿下饶了我,您你去找别的女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我?你想报复,如今将我折辱成这样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的身.下才满意——” 想起这些,她心里沉重,如坠冰窖,脸上好不容易才缓和的血色也渐渐褪了去,一下子又是无数的懊恨又怨念涌上心头。 他就是个疯子! 发疯的时候是一句话都听不进!最莫名其妙的是,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突然发的哪门子疯! 昨夜的记忆全部都记了起来,姜沐璃气得一把推开谢缚辞覆在她小腹的掌心,侧身躲避他的靠近。 “醒了?”谢缚辞放轻了声音问她。 姜沐璃将自己的身体挪了挪,几乎都贴上了墙壁,可额间绒发的冷汗暴露了她身体不适的事实。 他垂下眼,嗓音不疾不徐:“乱动什么?尚病着在,你不知道?” 说罢便又将她揽入怀中,掌心熟稔地回到她小腹的位置,为她轻轻按揉着。 他手法轻柔,恰到好处,且手心温热,竟比她以往癸水来时用汤婆子捂住的感觉更舒适。 姜沐璃颇感怪异,闷闷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给你按肚子。” 姜沐璃:“……”她还没傻。 “我的意思是,常言道,女子的癸水对男人来说是污秽之物,殿下若是不想倒霉,最好在这几日离我远点。” 她边说边将手伸进衾被内,想要将谢缚辞的手拿出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他再碰她了。 谢缚辞紧绷着脸,捏她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对着他:“又使性子了?” 姜沐璃抿唇,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毫不避讳瞪着他,眼睫眨了眨,就是不回答。 他忽感觉一种熟悉的胸闷席卷而来,“好,很好,好得很。” 果然,才好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装不下去了。 姜沐璃用力挥下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冷声道:“放开我!殿下昨夜的惩罚还不够吗?若是还想继续惩罚我,那便只能委屈殿下再等上几日了。” “你说什么?”他咬紧牙,怒目而视。 她笑了一声,眼底尽是讽意:“殿下若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大可去找别的女人,想必有不少人都愿意为殿下效劳。” 想起昨夜的痛楚,她略感无力的偏过头。 原来她真的已经是太子的禁.脔了,是他可以随意蹂.躏,践踏的物品。难道就因为她是苏嫣的女儿,便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她也是清白人家出生的姑娘。 幼时她也不止一次幻想过,往后自己会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会拥有怎样的家庭,她的夫君是否也会像爹爹对待阿娘那般,永远对她温柔且耐心? 可她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两年前,她便已经被他夺了一次,两年后,她又成了他可以随意折辱的禁.脔。 因为他,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正常女子最该拥有的一切。 清泪从眼角滑落至软枕上,姜沐璃哭得眼尾洇湿,鼻尖泛红,脸庞红霞密布,胸脯起伏,轻颤间就像那沾满露水的海棠。 她惯会引人怜惜。 谢缚辞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疼惜,更有自责。 他静默良久,眼底如曜石,幽幽沉沉看着她,最后与自己妥协似的,轻叹一声。 “哭什么?你好好回想,自你醒来后,孤才说了几句话?”他语调轻柔,抬起指腹擦了擦她流下的眼泪。 姜沐璃哭得太难过,抽抽搭搭,想要推拒他的触碰,竟不自觉哼哭一声,娇憨尽显。 谢缚辞听她这哼哼唧唧的哭声,莫名觉得好笑,眼尾微垂:“孤怎么听到小猪的声音了?” “你才是猪——”她睁大了眼,红着眼眶瞪他!过后觉得不够解气,又提起小拳头往他身上砸。 任由她有气无力捶打了许久,谢缚辞才收敛了笑意,握住她粉小的拳头,低哄道:“好了。身子不是还难受着么?能不能安分点。” 他漆黑的眸落在她粉白的脸上,温声轻语:“葛太医说你的体力消耗过多,这几日你就乖乖地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要走动。” 闻言,姜沐璃一脸见鬼似的看他。 谢缚辞神色坦然地将她又拢入怀中,掌心继续贴上她难受的小腹处,轻轻的按揉,数落她:“身体不好,听大夫的话就准没错。” 姜沐璃顿了顿,不自在道:“我会晕倒,还不是殿下弄的?” “罪魁祸首现在还假慈悲!” 她已经连续说了好几句不尊敬太子的话了,按道理他这时候应该会生气,会变脸才对,可谢缚辞只淡淡道:“孤哪想到你连这点都承受不住?” 姜沐璃被他一噎,顿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转而想了想,怎么都觉得不服气,口无遮拦道:“殿下你去找别的女人试试就知道我有多疼了,你看看别的女子受不受得了你这样,那样……什么的。” 脸颊蹭地涨红,她闷闷地埋进软枕。 她快气死了。 就是这几日殿下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弄得她现在脸皮都厚成这般,连这种话都能脱口而出。 忽然感觉腰上的力道收紧,耳边传来凉嗖嗖的嗓音:“你若再说让孤找别的女人这种话,孤不介意再对你实施一次这样的惩罚。” 她吓得睁开双眼,抬起脸来,困惑不解地道:“殿下,你迟早也要娶太子妃的不是吗?” 谢缚辞滞了一瞬,心口划过一种怪异的感觉。 姜沐璃见他迟疑,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却很快过去,又轻声道:“殿下快些娶太子妃吧。”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49节 作者有话说: 女鹅马上要跑了。 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让太子知道女鹅的第一个男人是他这件事。 按照男女主现在的关系,和狗太子的性子来讲,如果现在让他知道了,他也就口头会道歉一下,但更多的是得意忘形,惊喜交加,神采奕奕。 然后会变成一只会摇尾巴的坏狗狗,成天拿这件事去拿捏女鹅,完全虐不到他。 但因为太子得知了这件事后,算是小虐他的一个点,所以只能往后放。 第36章 送出东宫 外头的光亮透过雕花窗照入屋内, 柔和的光晕沐浴在男人冷峻的面容上,他长眸微眯含着威胁,冷言道:“怎么,你觉得孤娶太子妃了, 便会放过你?” 姜沐璃瞬间被他堵的哑口无言。 没错, 殿下从未说过会放了她, 他只说过,不需要了再杀了她泄愤。 她竟还异想天开,他娶妻后能放她自由? 姜沐璃扯扯唇角苦笑。 室内静默起来,外间忽然响起女童的声音:“表哥在吗?” 吴毓面色为难。 自昨晚夜半姜沐璃晕倒后, 太子殿下便忙碌照顾了她一整晚, 白天上了早朝处理好手头上较为紧要的政务,就回了寝殿, 至今还未起身。 想必也正在照顾姜沐璃。 “殿下正在歇息,小郡主若有什么话, 可跟奴婢说,奴婢再为小郡主传达可好?” 今日淑贞公主并没有跟着崔姣姣一同来,便没人管束,她心思一转, 推开了吴毓,提起小短腿就从吴毓的咯吱窝下溜了进去。 吴毓脸色大变,忙不迭跟进去。 “哎哟小郡主啊——您饶了奴婢吧……” 崔姣姣不管不顾, 小碎步跑了进去, 掀起帘子便见到太子表哥穿戴整齐,神闲气定的坐在榻边, 榻上还躺着一个脸色虚弱的漂亮姐姐。 她立即瞪大了眼:“表哥?” 谢缚辞面色不虞, 冷声问:“你又来做什么?未经通传, 擅自闯入,没点规矩。” 崔姣姣脖颈一缩,慢慢迈了过去,嘟唇小声抱怨:“表哥怎就这么凶。” 谢缚辞暼她一眼,“说吧,这次来东宫又有何事?” 崔姣姣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榻边,透过朦朦胧胧的帷帐看向姜沐璃,“阿璃姐姐,七日后是姣姣的生辰,姣姣想在明华殿热闹热闹,便想邀请姐姐也一同来。” 姜沐璃眼睫颤动,顺着帷帐凝视崔姣姣白皙的小脸,心里感动不已。 小郡主直率明媚,她实在喜欢,可她这样的身份,又如何能与堂堂郡主这般亲近? 她垂下长睫,遮住落寞的眼神,柔声道:“多谢郡主的好意,我可能无法出席……” 崔姣姣啊了一声,小脸顿时沮丧十足。 这么漂亮的姐姐,她想介绍给所有人都认识,怎能每日被表哥困在他的殿内呢? “为什么,可是表哥不同意?”崔姣姣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谢缚辞。 “表哥为何把这个姐姐每日藏在你的寝殿?她也要出门晒晒太阳,见一见人的呀!” 谢缚辞淡眼轻扫,崔姣姣立马噤声,不敢再多言,可那小嘴嘟嘟囔囔,仍在表达她的不满。 谢缚辞紧抿唇,一错不错看着姜沐璃失落的神情,指尖微动,还是没忍住想要摸一摸她温热的小手,却在刚触碰上去,就被她故作无意地甩开。 他面色不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沐璃道:“是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 崔姣姣晃了晃小脑袋,瘪嘴道:“那好吧,姐姐先好好休息几日,待那日再说。”说着,她将小脑袋瓜从帷帐外探了进去,在姜沐璃耳边又小声低语了一句。 语毕,崔姣姣喜笑颜开,又朝谢缚辞道:“表哥我先回去了。” 崔姣姣离开后,屋内安静了片刻。 “姣姣同你说什么了?”谢缚辞问。 姜沐璃阖上眼睫,背过身侧卧,淡淡道:“没什么。” 她态度冷淡,谢缚辞略微不快,可转而想起他昨夜对她那番毫无节制的施为,又导致引起她来了癸水,让她这般痛苦难受,心里不禁浮起怜惜。 他轻声道:“你好生歇息,孤去处理一些事,晚些再来看看你。” 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后背。 ** 书房内,烛火摇曳,谢缚辞批阅好皇帝抛下的折子,朱笔一掷,散漫地靠在椅背上,阖眼默了半晌,又屈指按住自己的眉心。 吴毓上前斟了一盏热茶:“殿下近日多有劳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这两日太子除了政事加上姜沐璃的原因,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一静下来,眉宇间尽是疲惫。 谢缚辞撩起眼皮,呷了茶水,道:“舅舅在前线拼搏,孤又岂能叫苦?” 吴毓叹道:“再如何,殿下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啊。” 饮了暖茶后,谢缚辞身子也舒缓了许多,想起了什么,吩咐道:“过几日是小郡主的生辰,按老规矩,你去备点姣姣喜欢的做生辰贺礼。” 吴毓笑道:“殿下果真疼小郡主。” 谢缚辞语调淡淡:“小舅舅只留下了这支血脉,孤自然要多加照顾。” 提起崔律小将军战死沙场一事,吴毓也颇觉遗憾。 崔小将军为人正直,骁勇善战,不惧艰辛保家卫国,可这样好的人却因为昌陵侯的贪婪而无辜死在战场。 如今惠和小郡主这般亲近姜沐璃姐弟俩,也不知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被姜家姐弟的舅舅害死,该作何感想。 殿下想必也是思及这层,才不愿让小郡主亲近姜家姐弟二人吧。 光是先皇后那条人命,崔继后便不会容下这姐弟二人还活在人世了。 先皇后与崔继后二人姐妹情深,崔继后更是因为先皇后薨逝,才下定决心推掉了与郑丞相嫡长子郑克尧的婚事入宫为后。 只因她不想让长姐的后位落在害死了姐姐那人的手中。 如今殿下将姜家姐弟藏在了东宫,避不与崔家任何人提及,也不知是做何打算。 尤其他日日看着殿下对姜沐璃愈发沦陷,真是不知是不是好事。 “西院那小子这两日如何了?” 谢缚辞冷不丁一问,吴毓楞了会儿,回:“奴婢每日都有亲自去看过,葛太医研制的药也吩咐小太监送去了,绝没有让阿璃姑娘与姜沐臻见面。” “他可有吵着见姐姐?” 吴毓回道:“那倒没有,人挺乖的,想必是为了姐姐才不敢生事,担心姐姐会受委屈。” 受委屈? 谢缚辞眼帘一抬,眼底掠过渗人的冷意。 即使受了委屈,那也是她应该的。 “姐弟二人真够情深。”他凉凉道。 吴毓也不禁感叹:“听邹大人说,他们的父亲自三年前因病去世后,姐弟俩便一直相依为命,自然是要比其他兄弟姐妹更要亲近,也更会为彼此着想了。” 谢缚辞薄唇细细品这几个字:“相依为命……” 片刻后,他站起身,“去一趟西院。” 吴毓没料到太子忽然起了这个念头,等反应过来后,太子已经出了书房,他这才忙不迭跟了上去。 ** 此时西院内,姜沐臻刚与逗留在东宫的崔姣姣聊了一会儿闲天,等崔姣姣走后,便一直在为姐姐脸色苍白卧在床榻一事惴惴不安。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姜沐臻抬头望过去,入目的便是一张冷肃的面容,凛若冰霜,可怕至极。 姜沐臻才七岁,何曾见过这样浑身像带着刀子似的人,见此,登时吓得不禁打了个哆嗦。 男人还未开口说话,他身边的宦官便训斥:“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太子殿下?他就是那个欺负姐姐的人! 姜沐臻从椅子上起身,身量不高,身形单薄,虽说七岁了,但看起来也就同崔姣姣一般大。 谢缚辞皱眉看着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家伙。 那小骗子自己分明都那样纤弱,便是一个人将这小孩带大的么? “拜见太子殿下。”姜沐臻跪下,垂着脑袋乖顺行礼。 行动间,倒真有些那小骗子五分模样。 默了片刻,谢缚辞淡声:“起来吧。” 姜沐臻攥紧衣摆起身,在恐惧与姐姐之间,他还是敌不过对姐姐的担忧,急忙开口道:“太子殿下,敢问我的姐姐她现在如何了?” “太子殿下不要欺负我的姐姐,她最喜欢躲起来哭了,若是受了委屈,会时常躲在床上流眼泪。” 谢缚辞找了个位置坐下,睨着他:“你怎么就认为孤会欺负你的姐姐?” 他怎么会知道?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姐姐。那夜晚上,姐姐虽说没有对他说什么,可光是看姐姐的脸色,他便能猜测出她吃了多少苦。 心里受了多少委屈。 姜沐臻险些流下泪来,可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想了半天只一直为姐姐委屈。 思及这,他伤心地哭喊:“姐姐一难过她就会想爹爹和娘亲,可如今爹娘已经不在了,现在我又不在姐姐身边,呜呜呜——” 小孩的嗓音都异常的响亮,哭起来让谢缚辞想起崔姣姣,耳朵顿时被吵得十分难受。 吴毓见太子面色不虞,心知他最烦有人在他面前哭,及时站出来制止:“闭嘴,再哭就要掌嘴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0节 姜沐臻果真吓得立即噤声,默默用衣袖抹眼泪。 谢缚辞背在椅背上,神思略微恍惚,过了良久,才幽幽道:“小子,再讲一些你姐姐的事。” 姜沐臻意外地啊了一声,随后又在他冷冽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想知道姐姐什么事?” “缘缘。”谢缚辞缓缓启唇。 “姐姐连这个都告诉殿下了?”姜沐臻怔大了嘴。 只因这个小字,是除了家人之外,姐姐从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 谢缚辞自然不会告诉他是姜沐璃梦魇说漏嘴的,略不自在地问:“你可知道这个小字的由来?” 这下换吴毓一脸怪异看着他。 太子殿下何曾对别人一个小字这般好奇?殿下莫是疯了不成?! 姜沐臻回忆起来:“那是我阿娘给姐姐取的……因为阿娘的生辰和姐姐是同月同日,姐姐一出生,阿娘便给她取了这个小字,寓意是她母女二人很有缘分。” 谢缚辞听完这段,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沉默了半晌,见谢缚辞什么都没说,姜沐臻只能默默回想有关姐姐的点点滴滴,缓缓述说。 直到半个时辰后,谢缚辞蓦然回神,似清醒过来一般,冷声打断姜沐臻的话。 “够了,到此为止。” 姜沐臻发愣,不懂为何太子殿下又不听了。 谢缚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今日孤问你的话,你最好莫要让她知晓,否则——” 姜沐臻紧闭嘴唇,下意识认为太子是警告他若是说漏了嘴,便要杀了姐姐和他,忙不迭保证:“太子殿下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漏一个字的!” 与此同时的延元殿。 何嬷嬷亲自端着热腾腾的避子汤进来,待看到姜沐璃还卧在太子的榻上,神色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阿璃姑娘,该用避子汤了。” 姜沐璃浑身酸软,腿.根还隐隐作用,月事的疼痛和昨日谢缚辞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实在让她提不起什么劲。 她睁开眼便是何嬷嬷板正严肃的面容,沉了一息,轻声道:“嬷嬷放这吧,我一会儿就喝。” 何嬷嬷蹙眉:“这一日都快过去了,可不能再拖,拖久了怕是没什么成效。” 原来何嬷嬷是担心她故意躲避不喝避子汤? 她有那个必要吗?殿下那样恨她,又怎会可能让她怀有他的子嗣? 姜沐璃默了半晌,在何嬷嬷看来就是找借口不愿喝避子汤。 这种女子,她见多了,摆明的想依靠腹中子嗣上位,可如今太子妃尚未进门,又岂能让她得逞。 何嬷嬷阔步向前,打了个眼神给身旁的绿秧。 绿秧心领神会,上前去将姜沐璃从榻上拽起,一手钳住她的双手,一手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张嘴。 何嬷嬷上前,将避子汤猛地给她灌了下去。 姜沐璃没料到这二人会突然动手,浑身是伤的身子根本难以抵抗,只能任由她们这番作为。 一碗温热的避子汤便胡乱地灌了下来,挣扎时漏地她浑身都是,瞬间就将她弄得极其狼狈。 “你们在做什么?!”随着这道凌厉的嗓音,男人大步跨上前,一把推开绿秧。 绿秧被男人凶狠的力道推倒在地,何嬷嬷登时也吓得动作僵硬,手中早已一滴不剩的瓷碗瞬间脱力。 落地哐当一声响。 但何嬷嬷到底是崔氏家奴出身,且还是先皇后的乳娘,心性较一些年轻的婢子自然稳重许多,很快便恢复镇定,对谢缚辞行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嬷嬷,这是在做什么?”谢缚辞目光落在还在艰难喘气的姜沐璃身上,冷声发问。 “回殿下的话,老奴在喂阿璃姑娘喝避子汤。” 姜沐璃浑身发软伏在他怀里,咳了好半晌才顺过气来,谢缚辞又道:“喝避子汤便要如此大动干戈?不知道的还当嬷嬷是在给她喂毒药!” 听出太子有怪罪的意思,何嬷嬷连忙下跪:“殿下息怒,若非阿璃姑娘不听话,老奴也不会采取这样强硬的手段。” 姜沐璃这边才喘过气来,一听何嬷嬷将过错都推到她身上,心里气急:“嬷嬷胡言乱语!我何曾说过不喝了?我只说让你放在桌上,一会儿就喝。” 何嬷嬷抬眸,板着脸看她:“阿璃姑娘莫跟老奴说笑,像你这种以色侍人的女子,老奴活到这般岁数,见到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推脱不愿当场喝避子汤,便是想尽办法有意要躲过。” “老奴作为东宫的管事,自然要为殿下杜绝隐患。” 以色侍人?姜沐璃从谢缚辞怀里起身,冷眸微凝,道:“嬷嬷多虑了,我即使是死,也不愿怀上殿下的骨肉,还望嬷嬷莫要想太多。” 她语毕,谢缚辞脸沉得能挤出水来,“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何嬷嬷无声讽笑。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一个女子当他的面说出这种话。向来只有男人选择不让哪个女人孕有他子嗣的份,断没有女子还主动嫌弃的。 她这番话,显然是使殿下的颜面扫地,更是将殿下往外推。 果真是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姜沐璃侧首,看向谢缚辞,正色问道:“怎么,难道殿下还想要我怀有你的子嗣?” 好,好得很! 谢缚辞松开揽住她腰肢的手,站起身来冷声启唇:“笑话,就凭你,也配怀有孤的子嗣?” 她身上还流着苏嫣的血,罪该万死的人又怎配生下他的孩子! 得到这个反应,姜沐璃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太子忽然哪天抽风,非要她生一个孩子。“那殿下便记着,下回送避子汤可别拖太久了,拖太久,我担心药效不够。” 二人一人一句来回讥讽。 何嬷嬷面上略过诧异。 枉她一直认为殿下很是宠爱这个阿璃,可现在这番对话,看起来他二人之间倒不像那么回事。 她敏锐地察觉,阿璃身份可能不一般,就连西院里她那个弟弟,也绝不是像吴毓说的那样,只是接过来照顾。 谢缚辞狠狠看了她良久,而后冷嗤一声,拂袖扬起:“来人——” 吴毓进入,“殿下有何吩咐。” “派几个宫女将床榻收拾一下,给她换身衣服。” 太子洁癖极其严重,实在看不过去她素色的中衣都沾满了避子汤的污渍,嫌恶似的看了她一眼。 ** 漪芳殿。 静嘉公主一袭华丽宫裙,风姿绰约地立在琉璃盆景前,素手持剪,慢条斯理地修剪杂枝错叶。 片刻后,宫女入殿,回禀:“公主,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有结果了。” 她停下手中动作,慢悠悠道:“说。” “东宫守卫森严,奴婢使了诸多法子才收买到一个宫女,那宫女还不是太子寝殿当差的,是以知晓的并不全面。” “宫女所言,东宫有一名侍妾很得太子的宠爱,她只远远瞧过一眼,是个绝色美人,只知道名唤阿璃,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且近期太子还下了严令,不允许宫人私下议论那阿璃姑娘。” 静嘉公主蹙眉:“不过一个侍妾,为何藏这般隐秘?” 宫女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便派人在东宫附近蹲了两日,有人发现,这两日葛太医频繁往东宫跑,并且总是夜半前去。可太子殿下并没有受伤,那葛太医进东宫能为谁诊病呢?” 默了片刻,静嘉扬唇轻笑:“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兄藏得这样深,看得这样严,反而怪异。” 宫女道:“公主,还有一事,惠和小郡主今日也去了东宫。” 崔姣姣一向和皇兄关系亲近,时常跑去东宫串门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崔姣姣生辰即到,按照她那闹腾的性子,兴许会将皇兄藏起来的那个女人哄出来。 “既然如此,咱们守株待兔即可。” 她倒是要看看,皇兄究竟藏了什么宝贝疙瘩。 夜里,姜沐璃因月事来了,小腹时不时坠得难受,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侧陷了下去,她便知晓是太子上榻了。 她心有郁结,便下意识想要离身旁的男人远远的,便往墙壁靠拢,眼皮如千斤重时感觉小腹有一温热的掌心贴了上来。 男人身躯也逐渐贴近,薄唇覆在她的颈侧。 姜沐璃浑身紧绷,担心他又欲行那事,吓得嗓音颤抖:“殿下,我癸水来了,真的不行……” 见她失去了一身刺,瞬间缩成颤巍巍的小兔状,谢缚辞哑然失笑:“你还真当孤是禽.兽,这种时候了还不放过你?” 难道不是吗?昨夜她那样撕心裂肺的求饶,他有想过放过她吗? 姜沐璃不悦地动弹几下,想要让他别贴那样紧,又被他用力按住,他嗓音似比方才低哑了几分:“莫要乱动,否则孤有的是其他的方式惩罚你。” 她柳眉微蹙,顿觉得后腰有什么抵着,脑内空白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气得小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缚辞紧绷着脸缓和了一会儿,见帐内气氛尴尬,便道:“过几日,孤会将你送出东宫。” “真的吗?”姜沐璃转过身,眸含惊喜看他。 谢缚辞自然没错过她眼里的喜色,可惜让她失望了。 他轻描淡写道:“孤会将你先安置在别院,你暂且先在那住着。” 他轻飘飘地说完,姜沐璃脑内嗡嗡作响,不可置信地问:“殿下要将我带到别的地方锁起来?” 谢缚辞深深看了她一眼,颔首。 她身份特殊,不能再久留东宫,若是让那个老头子看到她,突然发了什么神经,兴许会采取手段将她抢走。 他绝不会让她从他手中逃离。 姜沐璃推了推他,语含委屈:“殿下这是让我做你的外室?” 谢缚辞蹙眉,“你想多了。” 也是,她想多了。 因为她连做他外室的资格都没有! 一整夜,姜沐璃带着沉重的心情,睡得极其不安稳。 梦中她又一次梦见了那个黑脸的男人,他这次没有砍下她家人的脑袋,而是将她锁在一间黑屋子里,永生没有见光。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1节 梦境至此,姜沐璃冷汗涔涔,惶惶苏醒。 此时日头正盛,金灿灿的阳光从雕花窗口照入,而身侧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想必太子早已起身离开。 姜沐璃醒来后,神色怔怔。 昨夜谢缚辞说的话与她的梦境来回穿梭,回过神来心下早已害怕不已。 她绝对不要被困在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了却后半生,绝不要! 正在举步为难时,潘胜在外间通传:“阿璃姑娘,葛太医来给你诊平安脉了。” 姜沐璃沉吟了片刻,葛太医便已经入了里间。 葛太医摊开医药箱,对于自己一天跑两次东宫已然习惯,看着面前这个未施粉黛仍旧娇美动人的女子,恭敬问道:“阿璃姑娘,昨日休息的可好?” 姜沐璃神色恹恹:“昨夜梦魇,半梦半醒,现在浑身难受。” 葛太医道:“想必是癸水引起,我观阿璃姑娘的脉象,的确每到癸水来的那几日就会尤其难受。” 他边说着,便从医药箱内翻找药物,姜沐璃恍恍惚惚看着那个陈旧的医药箱,片刻后—— “葛太医,请问可有让人闻了便能入睡的药物?” 葛太医从医药箱前抬起脸,回想了一阵,道:“有是有,阿璃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姜沐璃半倚在软榻上,形容弱风扶柳,纤柔的手指撑着额头,“这几日我身子实在难受,夜里时常无法入睡,便想拜托葛太医为我开一些能安睡的药物。” 葛太医长须微动,温声道:“可是可以,但我得先与殿下报备才行。” 那可不行。 若是让谢缚辞知道,他准会起疑。 她脸颊微红,嗫嚅道:“葛太医不知,殿下,殿下他夜里实在是孟浪得紧……葛太医若不帮我,我可能这几日都难以将身体修养好了……” 小姑娘娇娇弱弱,难以启齿的小声诉苦,说出来的话蓦然令葛太医老脸一红。 前天半夜他被提到东宫来看病,的确看到这姑娘被折腾的不轻,但这都来了小日子,殿下竟还…… 他实在难以想象那种温雅的太子殿下,私下竟是那么不知餍.足,如此孟浪。 瞧着小姑娘满脸委屈,葛太医心里不禁浮起怜惜,叹道:“罢了,老夫只能开一点给你,让你这两日都可以睡个安稳的觉。” 姜沐璃笑逐颜开,喜悦道:“多谢葛太医!” 最后在葛太医临走前,姜沐璃再三拜托让他莫要跟太子殿下提起此事,他便好生应下了。 ** 似乎今日太子尤其的忙碌,大半日都未有回一趟延元殿。 自姜沐璃打定主意逃跑后,自然不会还会像先前那样与太子拧着。 他想将她困在别院,若是真的目的达成了,恐怕她的下场不是永生难以逃脱就是直接被杀。 姜沐璃敲响了书房的门。 过了片刻,吴毓打开门,见到来人,略微惊讶:“阿璃姑娘怎么来了?” 姜沐璃端着煲好的老鸭参汤,柔声道:“我担心殿下夜里疲惫,便想来看看,不打扰吧?” 吴毓面色为难,往里看了眼。 正巧谢缚辞闻声扫来。 但见来人身形婀娜,眸如秋水含情般,唇角衔着柔和的笑意,淡蓝色襦裙及地,夜风吹拂时,裙裾摇曳,廊下烛光清晰地照亮她姣美的面容。 她袅娜娉婷地立在门口手端参汤,露出了一截纤细的皓腕,颇有几分夜入夫君书房的新婚娘子感。 他眼里极快掠过一抹惊艳,而后不自在收回眼神,淡声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送个汤,连结婚都脑补了…… 第37章 逃出东宫 姜沐璃迈步往书房里进。 随意扫了一眼, 屋内环境优雅,紫檀书架摆放整洁,澄净不染,很是符合谢缚辞洁癖的性子, 是一丁点儿也不允许有污渍沾染。 “殿下有严令禁止过我不能来书房吗?”她将手中的老鸭参汤搁在一侧的矮案几上, 歪着脑袋, 眨了眨眼。 谢缚辞轻笑,放下手中的朱笔,转瞬间,眼角带着暧昧乜她:“说罢, 这次又是何事。” 姜沐璃怔了怔, 看着他暧昧不明的眼神,楞了好半晌才明白他这是何意。 厚颜无耻之徒—— 他定是在意指前两日她为了邵家兄弟求他那次。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仍铭记不忘,他惩罚他, 活生生使她瘫在床上,整整两天都爬不起来。 姜沐璃好不容易缓下羞愤的情绪,脸颊微红:“我为殿下煲了参汤,特地带来给殿下品尝一二。” 谢缚辞的眼神往汤里扫了一眼, 兴致缺缺道:“不必了,孤还不饿。” 她站在书案前,弯下身子凑近他面前, 目含哀求, 嗓音细细软软:“……殿下,这汤可是我煲了两个时辰的。” 室内静默。 谢缚辞晾了她半晌, 在她又一次询问时, 他侧首扫了吴毓一眼。 吴毓心领神会, 退出书房,体贴地拉紧房门。 姜沐璃还没看明白他给吴毓使的眼神是何意,就感觉腰侧一痛,翻天覆地间就将她从书案前带入了一股冷梅清冽香气的怀抱内。 “是谁教你的这些,嗯?”谢缚辞温热的指腹掐着她的下巴,嗓音低沉。 这小呆子那样薄脸皮,且呆板无趣,恐怕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做不来这种事。 分明昨夜还对他冰冰冷冷,今日竟会想着煲汤来试图讨好他? 她若是脑子里没装一些鬼点子,他信? 谢缚辞善辨真伪。 即使看出她抱有别的目的,仍是想配合她做戏。 其实给在书房处理政务的男人煲汤这事,是姜沐璃从她阿娘那学来的,这是阿娘经常会为爹爹做的一些日常,每回爹爹喝了阿娘煲的汤,都会笑得极其幸福,幼时她便印象深刻。 可她这番到底是居心不良…… 姜沐璃心跳如鼓,在他腿上坐的十分不安,正在踌躇如何回答时,转而想起昨夜何嬷嬷说的话。 “我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动了点歪心思不行吗?” 谢缚辞眉宇拧着,很不喜她这样说自己。 揽着她腰间的手愈发紧,低声哄她:“跟孤说说,是谁又惹你了?” 姜沐璃垂眸,掩藏住眸中的苦涩。 她无名无分跟了一个男人,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往后还要被他锁在别院,永远不得见天日。 可不就是个玩意吗? “殿下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她有意岔开话题,舀了一匙汤递到他唇边。 谢缚辞的视角正巧捕捉到她那一闪而过的落寞,随即心口好似被紧紧攥住,他尚未懂是为何,嘴唇便被汤水堵住。 既她有意装糊涂,他又何必拆穿?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咽下那口汤。 两个人就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夫君夜里掌灯处理政务,妻子煲汤安抚劳累的夫君。 没有人说话,仿佛都沉浸在这安静温馨的氛围内。 直到一盅汤就要用完,这股不符合二人之间的温馨氛围,被谢缚辞淡淡的一句:“你是不是后悔没有投毒?” 而轻易地打破。 姜沐璃执汤匙的手不禁一晃,汤水落了几滴到桌面上,她慌乱地抽出怀中帕子擦拭,故作自然道:“殿下是在说笑么?” 她还没那么傻,给太子投毒,等待她的只有她和阿臻的死路好吗。 谢缚辞淡笑不语。 一盅汤用完,姜沐璃也没什么理由呆在这,便动了动身子,手肘推动他胸膛,小声道:“殿下,该放我下来了。” 她腰间的那只手不仅不松,反而加大了力道,放置在前腰的掌心不自觉摩挲起来,姜沐璃顿时被他挠得手脚蜷缩。 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意:“殿下,我要下来……” 她挣扎时,体内的香气幽幽溢出。 谢缚辞低下头,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绵软馨香的脸颊,片刻后,在她唇边低叹一声:“怎就这么香?” 他灼热的气息透过唇齿溢入姜沐璃的唇内,她脸颊通红,嗓音开始发抖:“殿下不是还要处理公务么?” 谢缚辞低笑几声,才从她红润的脸颊前抬起脸,墨玉般的眸熠熠生辉:“不是你先投怀送抱的么?这几日你看到孤,哪一次不是能推多远便推多远?” 他执笔的那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骗子,你当孤还是当初那样会任由你欺骗的?” 语落后,他嗓音冷沉几分:“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姜沐璃低垂着脸。 谢缚辞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脸,定定看着她,却见她眼眶通红,默默流着泪,他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殿,殿下,为何要这样想……”她抽抽噎噎。 娇小的缩在男人怀里,诉说着委屈:“我为了带弟弟治病才来的长安,又被表哥利用,误送入了东宫,从前我是迫不得已才欺骗了殿下,除了这些我一概不知,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昌陵侯府那些肮脏事。” “可如今我的身子已经给了殿下,我还能打什么主意?前几日是我一心钻进死胡同里,今日起便想通了,还不成么?” “想通?” 姜沐璃嗫嚅问:“殿下不会杀了我对不对?” 谢缚辞面色凝固,似在细想这个问题。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2节 她心中咯噔,紧张不已。 实则问这番话她是想要试探一下,谢缚辞究竟会不会要她的命。可他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默了半晌,他道:“你乖点,孤已经派人给你找别院安置,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姜沐璃靠在他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谢缚辞耐着性子好生哄了许久,还没见她有停下来的打算,呜呜咽咽地娇气极了,像是要将这阵子受到的所有委屈都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再哭下去,恐怕嗓子更要嘶哑了。 他太阳穴突突跳,怀中娇香却浑然不觉。 片刻,他终是忍无可忍,侧过脸含咬她白皙的耳垂,狠声低语:“哭,继续哭,再哭,孤不介意在书房就要了你!” 抽泣戛然而止。 姜沐璃怔圆了眼,长睫濡湿,面色惊悚看他。 果真是禽兽—— 她的小日子还没走,他竟还能起这样的心思?! 谢缚辞看清她眼里的恐惧,嫌弃,和咒骂,烦躁的心情瞬间散开,更觉得好笑。 今夜各种上赶着求好的又是谁?他不过吓吓她而已,连这都忍不了? “怎么,你觉得孤做不出来?” 姜沐璃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谢缚辞指尖勾缠她腰间细带,语调缱绻:“你可知道,孤是在军营里长大的,那是一个天底下最想女人想到疯的男人堆,平日里便是靠些荤腥话度日,且每晚听到最多的便是那些将士们分享他们的房里事。” “那些可都是书里都学不来的龌.龊。” 他眼帘轻抬,漆黑的眸色落在她愈发涨红的脸颊,叹道:“恰巧孤的记性极佳,只要听上一回,便知如何操作。” 她瑟瑟发抖,他继续打趣:“想试试么?有几种即使女子来了月事也能行那事的方法。” “想要孤那样对你吗?” 姜沐璃几乎是使了生平最大的力气从他怀里挣脱下来,闭着眼便奔出了书房。 望着她慌乱逃跑的方向,谢缚辞哑然失笑,眼底含着宠溺与贪恋,自己都尚未察觉。 腿上那温热仿佛尚留。 他掌心抚上大腿,体验那馨香的人坐了许久的位置,最后渐渐收拢手心,浑身紧绷。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 ** 姜沐璃便这样安安分分过了五日。 这几天几乎每夜都会主动去书房给谢缚辞送参汤,夜里甚至无须他主动提及,她会自己主动将那些服侍的活揽了下来。 直至崔姣姣生辰的前一天。 朝散后,谢缚辞出了一趟皇宫。 马车行驶到朱雀大街的杏邬坊,又缓缓朝里行驶,最深处有座四进四出的府邸。 院内环境雅致,静谧安然,举目望去阶柳庭花,绿树成荫,便是最适合安逸生活的府邸。 此处便是谢缚辞在宫外的隐匿宅院,名叫照雪园,除了他较为信任的几个心腹,无人知晓。 以往他每回出宫后政务疲乏,便会来此处小憩。 距离上一次来照雪园已隔了将近半年。 谢缚辞淡扫了一眼院落,道:“邹平,过两日你便将她秘密送到此处,莫要让任何人察觉。” 邹平拱手应下,问:“那需要安排人手将照雪园牢牢看守吗?” 他收回了视线:“不必,做的太显眼反而会引起骚动,派几个暗卫盯着她即可。” 照雪园的环境想必会让她觉得较为舒适,至少比待在东宫,日日不能放她出延元殿来的好。 在照雪园她会更自由一些,若是她想,届时他也会将她弟弟一道接过来。 只要出了皇宫,他有的是办法让苏嫣的女儿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到时候就算陛下从昌陵侯那边得知了一切,他也找不到姜沐璃的人了。 至于,今后要如何安置她。 谢缚辞眼帘轻抬。 他是太子,也即将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他会富有四海,成为九五之尊。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可以随时取了她的性命,但绝不是现在,也更轮不到其他人对她出手。 ** 天色渐暗,直到入了夜,谢缚辞还没有回东宫。 姜沐璃站在殿内,惶惶不安地问潘胜:“潘公公,殿下何时才回啊?” 潘胜道:“阿璃姑娘,您已经问了三回了,殿下的行踪,奴婢又怎会清楚?并且殿下事务繁忙,以往有时一整夜都不会回东宫。” 姜沐璃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沮丧,他又道:“阿璃姑娘先进去好好休息,待殿下回了,奴婢会第一个通知你。” 罢了罢了,她这样干着急也没用。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殿下回宫,否则她这几日的体贴乖顺可全部付之东流了。 并且昨夜入睡时,殿下抱着她,在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殿下轻轻说了一句让她好好养身子,两日后再带她出皇宫。 那么她便只有今晚最后的机会了。 姜沐璃坐在榻边,趁着没有宫女和小太监盯着她,从软榻底下抽出一包药粉。 这是葛太医给她的,说是无色无味,只要入了口,便能安稳昏睡一整夜,直到次日午时才会醒,状态与睡着没有任何差别。 她轻易不敢拿来喂给谢缚辞,便前日拿自己做了实验,她果真入睡后安稳到了第二天中午,没有任何人察觉她是吃了这药,都当她是身子不舒服才昏睡了去。 正在她踌躇着怎样才能让殿下吃下这昏睡的药时,外间便响起了宫人的行礼声。 “殿下万福金安——” 姜沐璃洒了一点药粉在桌面角落,又理了理发髻,确认没有任何慌乱之态后才缓缓起身。 谢缚辞带着通身的肃杀之气踏了进来,玄色黑狐披风随着他大步的行动,飒飒翩飞,甫一入屋,视线下意识锁定那抹曼妙的身姿。 姜沐璃走上前,熟稔地立在他跟前解开披风细带,离得近了才察觉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殿下是又去昭狱了?” 谢缚辞嗯了一声:“今日又揪了批不听话的人下狱教训教训。” 不听话? 姜沐璃不自然地喔了一声,“浴房放了热水,殿下先去沐浴,去一去味道吧。” 她这几日都表现的尤其乖顺,谢缚辞虽说心里十分舒坦,但时刻都不得不带几分警惕。 他淡眼轻扫,似不经意道:“明日姣姣的生辰宴,你若实在想去那便去吧。” 姜沐璃诧异了须臾,“殿下准我出东宫?” “姣姣很喜欢你,若是你不出席她的生辰宴,回头她指不定又要烦孤,未免生出没必要的麻烦,孤可以应你。” 能出东宫这事虽说心里痒痒的,很想现在就应下,可谁知是不是殿下又给她挖了什么坑?若是她欣喜地答应,下一瞬指不定他就掐着她的下巴警告她在白日做梦。 他这人那样阴晴不定,心眼又小,若是真的那般好心,至于这样突然提起? 姜沐璃垂眸思忖了多久,谢缚辞便幽幽看了她多久。 半晌,她抬起脸来,道:“殿下,我就不去了。” 他眉梢微动:“为何?你不是很想出东宫看看?” 她略苦涩笑道:“小郡主身份尊贵,她的生辰宴定是请了不少的贵人,我又是什么身份,怎能同那些贵人平起平坐?” 谢缚辞蹙眉:“你就这样想通了?” 她嫣然浅笑,面带红晕,“况且,殿下明日不是休沐吗?趁着这日,我想在东宫好好陪着殿下。” 说完,她羞赧地跺了跺脚,抬手将谢缚辞身上的披风取下,很是害羞地将他往浴室推,“殿下快去沐浴,身上血腥味太重了。” 将谢缚辞推到浴房去后,姜沐璃便吩咐宫女去准备晚膳。 今晚便是最后的机会了,加上太子明日休沐,他就是睡一天,也不会有人察觉出问题。 半个时辰后。 摆膳的宫女有条不紊往殿内送了膳食,姜沐璃吩咐她们这次将晚膳摆在里间。 里间较为私密,没有宫女和小太监盯着。 谢缚辞沐浴出来,换了一身白色丝绸寝衣,整个人神清气爽,乌黑的墨发披散而下,衬他白皙如雪,颇有几分邪魅之感。 姜沐璃拿着熏过的帕子走上前,“殿下,我来为你擦发。” 谢缚辞眼神扫过紫檀桌上的膳食,又见她乖巧地模样,淡笑打趣:“你今晚怎这样殷勤?” 她擦拭着他湿透的乌发,轻缓道:“殿下后日不是要将我送出东宫吗?” 他嗯了一声,情绪不明。 “那想必殿下今后也会很少去别院见我,所以这两日便是我跟殿下难得相处的时光。” 姜沐璃眸色微闪:“既然我已经想通了,殿下也不愿放开我,那我便只能随了殿下的意,将我永远困在别院里。” 纤细的手腕忽然被掌心按住,身侧男人的嗓音低沉:“那只是权宜之计。” 她的身份迟早会有人发现,无论是恨她母亲的,意或是想要借用她去讨好陛下的,她都会因此陷入危险。 只要在有人发现之前,他提前将她送出宫藏起来,便能彻底杜绝隐患。 权宜之计?姜沐璃抿唇淡笑。 总之无论殿下打的什么主意,在他身旁,她永远都无法脱身。 这样一个心狠的人,能把仇人之女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除了折辱至死,她实在想不明白。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3节 她纤长的眼睫颤了两下,转移话题道:“殿下的头发好像差不多干了,那我去吩咐宫人备碗筷用膳。” 看着她隐约慌乱逃离的背影,谢缚辞长眸微眯,出神了许久。 ** 晚膳过半。 姜沐璃还没想到如何让谢缚辞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了那昏睡的药,因这事,导致她用晚饭都很是不专心。 忍了良久,谢缚辞实在看不过去,蹙眉数落:“你就吃这么点?是怕吃多了孤就会将你宰了,当下酒菜吗?” 她啊了一声,眸色疑惑:“下酒菜?等等——” “殿下,我又不是猪!”她动了动玉箸,杏眸怔圆瞪他。 随着抱怨落下,蓦然一股沐浴后的香气袭来,她的腰被男人按住,整个人又轻而易举地被提到了男人的大腿坐下。 男人腿部掂了掂,面色不悦:“哪有猪像你这样轻飘飘的没有几两肉?” 姜沐璃脸颊发热,“殿下,还在用膳,你先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夹了一块酱汁酥肉送入她嫣红的唇瓣。 看着她不得不咽下,才道:“不是你说这两日是最后难得与孤相处的时光,既然你那样不舍,孤自然要与你多亲近几番。” 殿下竟拿她说过的话堵她,姜沐璃顿时哑口无言,便只能乖乖坐在他的大腿上被喂完了晚膳。 姜沐璃时刻警觉,在谢缚辞没注意到时,将藏在桌角的昏睡药粉捻在掌心。 这药粉无色无味,就连入口都没有感觉,只要能送进殿下的口中,她就能达成目的。 晚膳用完,谢缚辞薄唇微启,正欲唤宫人进来收拾饭桌,却蓦然被姜沐璃的掌心掩住嘴唇。 “殿下先别唤人。” 他眉梢微挑,眼神似在询问:为何。 姜沐璃湿漉漉的眸光闪动,脸颊红霞密布,小声道:“若是让人看见我们这副模样,她们私下还不知该如何议论我。” 如今她还坐在他的大腿上,腰肢被紧紧揽着。 这小骗子脸皮那样薄,心里想必早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可是见她这副羞怯的模样,谢缚辞心思微动,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她的掌心还贴在他的嘴唇上。 怀里的人红彤彤的脸颊,馨香的气息,泛星的眼眸,几乎无一处不在挑战他对她的忍耐性。 他眉宇微松,心头颤动,情不自禁伸舌舔.舐了嘴唇外的掌心。 忽然一种湿漉漉又温热的触感袭来,姜沐璃吓得登时松开了手,连自己在掌心抹了昏睡药这事,霎时间也忘得一干二净。 “流氓——”她红着脸,小声咒骂。 谢缚辞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方向走去,而后轻柔地将她安置在榻上,俯身看她。 垂下的帷帐,使他半张面容都隐匿在难辨的昏暗中,不知喜怒。 他眼帘低垂,纤长浓黑的睫投下一片阴影,深深看了姜沐璃良久,久到她的心脏都不禁砰砰乱跳。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种难言的怪异。 并非错觉,她总觉得殿下这几日实在是很奇怪,是自打那晚提起将她送出东宫后,就变了许多。 她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有种她无法捕捉到的东西正在他们之间悄然产生,可她怎么都看不见,摸不着。 “殿下……你怎么了?”她抬手按住他覆在她侧脸的手臂,小声问他。 谢缚辞眼睫轻眨,巧妙地遮掩出眼底复杂的情绪,幽幽凝视着她,一错不错看着她姣好的粉颊,指尖触摸她滑腻的肌肤。 “姜沐璃,假如你不是苏嫣的女儿。”他似在喟然而叹。 姜沐璃一时不懂他这是在询问,还是设想。 可殿下让她不做苏嫣的女儿,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他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自作主张砍断她和她阿娘之间的母女情分?! 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她只愿做苏嫣的女儿,只愿身体流了苏嫣的血! 姜沐璃正色道:“没有假如。老天注定我的母亲是苏嫣,这是谁也改变不了,也斩不断的事实。” 他无声笑了笑,淡淡道:“是吗?” 那么,他还偏要改变,偏要斩断。 谢缚辞眸色幽暗,很快便覆唇下来,姜沐璃瞬间浑身紧绷,担心他又同以往那般,深吻到她喘不过气,掌心搭上他的肩膀想要推开时。 他却只蜻蜓点水般触碰一下,很快离开。 她诧异不已。 殿下莫非是转了性子?平日每回亲得她几近窒息才会放了她,过后还要掐着她的脸颊恶狠狠地说,只是在惩罚她。 轻吻过后,他便在她身侧躺下,眼帘半垂,似乎困极了,轻声呢喃:“睡吧。” 姜沐璃的心脏此时紧张到险些跳出嗓子眼。 她也试过这药,十分清楚这是药效发作了,才会突然这样倦意涌了上来,这一觉也定能让他睡到明日午时才醒! 带着紧张的心情,加上他那睡着了都不肯松开,牢牢缠着她的姿势,姜沐璃只能窝在他怀里跟着入睡。 ** 次日天明,绚丽的阳光柔和洒入寝殿,透过金丝缠花帷帐投下淡薄的阴影。 姜沐璃睡眼惺忪地从谢缚辞怀里起身,等倦意褪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身旁的男人。 “殿下?” 她坐起身,纤腰微弯,半边脸颊凑了过去,在他脸颊旁低语唤他:“殿下,醒醒。” “殿下?”觉得不够放心,又用力推了几下。 无论她如何推唤,男人全无动弹,没有任何苏醒的苗头。 确定他无法醒来后,姜沐璃眼眸亮了许多,呼吸都不禁快了起来。 她赶忙下榻,穿戴好衣物,将谢缚辞平日里放令牌的黄花梨厚匣子打开,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镇定地踏出里间。 昨晚后半夜是潘胜在值守,瞧见姜沐璃这么早就醒了,楞了一瞬:“阿璃姑娘醒了?可有何吩咐?” 在潘胜面前只要将太子搬出来,他保准深信不疑,姜沐璃道:“今日是惠和小郡主的生辰,殿下派我亲自去一趟明华殿给郡主贺生。” “贺生?还是小郡主,那可是大好事啊!” 潘胜笑盈盈,“那殿下可有人派人跟着阿璃姑娘?” 姜沐璃迟疑了一瞬,正欲回答,正恰逢吴毓走了进来。 吴毓作为东宫的大总管,清早处理了重要的事物,这会儿才入殿。 看到姜沐璃独自出来,而太子又不在,顿时狐疑:“阿璃姑娘,殿下呢?还未起身?” 姜沐璃神色自若,嗯了一声。 吴毓便打算进去看看,她忙拽住他,蹙眉道:“殿下还在歇息,吴总管就不必进去打扰他了吧。” 吴毓道:“没事,殿下向来浅眠。主要是奴婢这边才收到了加急信件想要交与殿下过目。” 姜沐璃心里有些慌,见吴毓还打算往里走,还是急着拉住他,满脸通红道:“殿下昨夜很累了,特地跟我说,他想好好歇息,吴总管这时候进去,想必会被殿下迁怒。” 吴毓踟蹰,“这……” 可转而想起太子这段时间的确缺少休息,而这次他难得主动躲懒几个时辰,倒也是个好事。 吴毓手中的信笺是崔荇将军传来的。 前几日崔将军来信与北狄王子一战之事,吴毓也知道一些,想必这封信件是崔将军大战的捷报,若只是传达喜讯,那便也不必那样着急看了。 “那好,奴婢待殿下醒来再说。” 姜沐璃轻呼一口气,又面色自然地将方才对潘胜说的话,又对吴毓复述了一遍。 尽管吴毓觉得困惑,可到底面对这个太子多番纵容的女子,他也不敢提出异议。 主要小郡主的生辰宴也是事实,以小郡主的性子,邀请阿璃去也不奇怪。 姜沐璃没想到,竟那样轻松地从延元殿走了出来,直到到了西院入口,她也仍觉得难以置信。 西院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一见到姜沐璃,冷面阻止靠近:“太子殿下有令,阿璃姑娘不可入内。” 姜沐璃从怀中拿出谢缚辞的令牌,“殿下特许的,你们还敢拦?” 两名小太监一见这太子令牌,忙下跪行礼,又恭敬请了姜沐璃入内。 离了人后,姜沐璃很快找到了弟弟。 “姐姐?!”姜沐臻见到来人,吃惊喊道。 姜沐璃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先别多问,快把东西准备好,我们出去。” 姜沐臻讷讷地点头,虽说根本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听姐姐的话准没错,便连忙收拾好他带来的包袱。 姐弟二人拿着太子的令牌出了西院,又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东宫。 直到跨出东宫的大门。 姜沐臻双目怔圆,一脸难以置信:“姐姐?我们就这样出来了?” 姜沐璃也颇有感慨,眼眶微红,“阿臻,从现在起,你好好跟着姐姐,我们即刻出去,再也不要来到这座如牢笼一样的皇宫了。” “好!我绝对不会放开姐姐,姐姐也不要丢下我。” 怎奈好景不长。 姐弟二人从东宫出去后,还未走远,便迎面撞上了来东宫的崔姣姣。 崔姣姣看到二人,眼睛倏然亮晶晶,小碎步跑上来:“阿璃姐姐和臻臻这是要去参加我的生辰宴吗?” 作者有话说: 太子:大意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4节 第38章 不对劲(一更) 姜沐璃牵着弟弟的手心开始冒了虚汗, 面对崔姣姣天真无邪的笑脸,她实在说不出什么谎话。 可若是错过了这次,她和弟弟恐怕再也无法逃离这皇宫了。 “郡主,我……”话没说话, 崔姣姣匆忙打断, 迈着小短腿就跑来, 旋即一手牵着姜沐璃,一手牵着姜沐臻往她明华殿的方向走。 姐弟俩顿时神色大变,纷纷挣扎拒绝。 崔姣姣似乎认为二人只是在不好意思,便好心安慰道:“你们放心啦, 我阿娘最是好客, 今日是我的生辰宴,所以我最大, 我爱请谁,阿娘都不会说什么的。” 姜沐臻尝试从她胖软的掌心抽出自己的小手, 道:“郡主,我和姐姐还有急事……” 崔姣姣嗐了一声,继续拽着走,朗声道:“能有什么急事, 还能比本郡主生辰更重要?” 说完圆溜溜的眼扫到他另一手提的包袱,转头吩咐她带过来的宫女:“桃桃,你快把他的包袱收好!” 桃桃诶了一声, 连忙一把抢过姜沐臻手中的包袱。 好不容易脱离了太子的狼窝, 转身又进了小郡主绵软的小窝,姜沐璃不得不觉得老天简直是在戏耍她! 若是殿下午时后醒来, 没有看到她的人, 一定很快就会发现她逃出了东宫, 届时再抓她回去就是彻底关在别院,永久不得见天日了! 而崔姣姣平日看着平易近人极好说话,但到底是从小被娇宠长大的,性子霸道蛮横极了。 她一个堂堂郡主,若是不愿放人,姜沐璃作为平民又岂能反抗。 总归现在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 如果在这两个时辰内能从明华殿逃出去,也能赶在太子发现之前顺利出皇宫。 带着沉重的心情,姜沐璃姐弟二人被崔姣姣带到了明华殿。 明华殿的宫人见小郡主这么快就返了回来,惊讶道:“郡主,您不是去东宫请太子殿下了吗?” 崔姣姣牢牢牵着姜沐璃,欢快地回了一句:“哎呀可别提了,表哥他根本不会来,不过我带来了个漂亮的姐姐,到时候定能让那冯思月给我道歉!” 崔姣姣口中的冯思月便是安国公的嫡幼女,与崔姣姣一样年仅五岁。 半个月前,崔姣姣和冯思月二人发生争执,起因是冯思月有一个嫡兄,是长安出了名的玉面郎君,是以,冯思月最爱拿着哥哥的名讳四处炫耀。 冯思月的兄长冯亦源,崔姣姣也见过,的确长得很是俊朗,但比起她的太子表哥还是差了许多,当时这句话她是小声跟自己身旁的宫女姐姐说的,不知怎么就被冯思月亲耳听见。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吵了起来,很快便撕打到了草坪上去,之后来了大概六个宫女才将二人拉开。 事后,冯思月插着腰说,她承认长安城的郎君里,太子殿下是最好看的,可是女郎里只有她长姐最美。 崔姣姣这下不服气了。 冯翎姐姐她见过,的确很是漂亮,可是冯翎姐姐每回见了她太子表哥便会大变样子,整个人开始矫揉造作起来,还不爱搭理她,可讨厌了。 她当场便反驳了回去:“长安城最漂亮的姐姐我会在生辰宴那日带给你看,到时候定能让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思月气得脸红了:“好啊!那我就等着你那个漂亮姐姐!” 崔姣姣盼着姜沐璃出席她的生日宴,便是带着这层原因。 此时时辰尚早,淑贞公主从殿内走出,见到女儿牵着一大一小,笑容十分明媚,边走边笑。 淑贞公主目光落在姜沐璃身上,长眉紧蹙,再多看几眼,便觉得该女子面貌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心思微转,唤了一声:“姣姣,你过来。” 崔姣姣松开了姜沐璃的手,小碎步往母亲怀里奔去,道:“阿娘!我把漂亮姐姐从表哥的东宫里带出来了!姣姣没有骗阿娘,这个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东宫?难不成这个女子便是瑾澜藏得很紧的侍妾?可是为何,她总觉得在这个女子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模样。 淑贞公主轻轻推开崔姣姣,走到姜沐璃跟前上下打量她,面前的女子容貌过分惹眼了些,仪态不卑不亢。 “你叫什么名字?”淑贞公主冷声发问。 崔姣姣歪了歪脑袋,几步奔到姜沐璃跟前保护她,对淑贞公主道:“阿娘,阿璃姐姐是我自己要带来的,阿娘不要那么凶!” 自己娘亲说话的语气,她还是能推测出一二,这番显然抱有不悦的态度。阿璃姐姐可是她用来制胜冯思月的法宝,可不能让她阿娘赶走。 淑贞公主掌心轻柔的抚了抚崔姣姣的头顶,又将她推开,“你叫阿璃?回答本宫一个问题,你的父母是谁?” 淑贞公主见到她后,便换上那副探索的冷冽神情时,姜沐璃心中的不安感忽然涌了上来。 淑贞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想必幼时必定是见过她的阿娘,加之她那便宜舅舅间接害死了淑贞公主夫君崔小将军一事。 姜沐璃忽然发现,这里真的不比东宫安全多少。 可是公主问话,她岂能不答?姜沐璃红唇紧抿,道:“回公主殿下……” 正在这时,一道悠长响亮的女声及时将她的话打断:“哎哟,姣姣今日生辰操办的这般热闹啊?” 来人正是皇帝的第二女,静嘉公主。 静嘉公主走上前,似不经意的站在姜沐璃身侧停下,欠身行礼:“静嘉见过姑母。” 淑贞公主颔首,让她起身,才道:“现下时辰尚早,生辰宴定在了午时,静嘉怎这个点就来了?” 静嘉公主笑道:“姣姣的生辰宴,我作为表姐,自然是要早些来捧个场子了。” 两位公主一来一回寒暄,很快就把姜沐璃忘在了一旁。 崔姣姣扬起小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和表姐,等到二人总算谈论得没有停下的打算,便连忙拉着姜沐璃姐弟俩就遛了。 静嘉眼角余光瞥到三人离开的身影,唇角不动声色扬起。 三人来到明华殿的小花园,见总算没人了,崔姣姣落座石凳上,道:“阿璃姐姐和臻臻先坐这休息会儿。” 姜沐臻有些焦急:“郡主,你能否放我和姐姐离开?我们真的有很紧急的事。” 若是再拖下去,他们离开皇宫的几率只会更少了。 崔姣姣细长的眉皱成了一条,动了动嘴唇,不悦道:“你是在命令本郡主?” 姜沐璃按住弟弟的手,对他摇头,暗示不要轻举妄动,便安抚崔姣姣:“小郡主莫气,阿臻他只是一时心急。” 见小郡主脸色好转许多,她忙转移话题:“今日是小郡主的生辰,郡主不用去前殿陪今日宴会的宾客吗?” 崔姣姣性情率真爽朗,一哄就好,很快便眉眼弯弯笑道:“没关系,有宫女太监在呢,再说了,那些大人她们也只跟我母亲有话说,能找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事呀?” ……怎就这么黏人? 姜沐璃顿时困扰不已。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逝去。 崔姣姣陪着姐弟二人在花园处玩了将近半炷香,突然仰起圆圆的小脑袋,她凑过去,朝姜沐臻小声神神秘秘道:“臻臻啊……” 姜沐臻心不在焉:“什么事?” “你要不要在我的宫殿里逛上一逛?” 姜沐臻想也未想地答道:“不要。” 崔姣姣好心邀请要带他四处玩耍,结果他竟丝毫不领情,气得眼睛都红了,站起身来发怒:“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对你这样好,还好心邀请你逛宫殿,你竟胆敢拒绝?” 小郡主突然大动肝火,姜沐璃楞了须臾,见她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上前去安慰,柔声哄她:“郡主怎么了?” 崔姣姣平日里在皇宫,与她同岁的小孩子本就没几个,除夕那日在东宫见到姜沐臻,看他长得很漂亮,心里便很是喜欢,想要与他交朋友。 正因如此她才会时不时跑去东宫,再偷偷溜去西院见他。 那日她听到姜沐臻抱怨说,自从来了皇宫还没有出这个院子一步,更没有好好逛过皇宫的宫殿,当时听他语气很是向往。 她也便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刚刚突然想起来今日正是带着姜沐臻逛宫殿的好时机,她好心邀请,他竟想也没有想就拒绝了?! 真是可恶,可恨至极! 崔姣姣瞪圆了眼,伸着圆短的手指,怒视姜沐臻:“阿璃姐姐,你弟弟他真是个顽固的讨厌鬼!!本郡主请他逛宫殿,他竟不愿意。” 姜沐臻连忙替自己辩解:“不是的,是今日不适合。” 崔姣姣才不信他的说辞,喊道:“怎么就不适合了?你们难得出了东宫,本郡主瞧着今日是最适合的!” 瞧着这两个小朋友一人一句快要吵了起来,姜沐璃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可若是不顺着这个小郡主,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姜沐璃好生劝着弟弟,道:“阿臻,趁现在时辰尚早,你就陪着小郡主在宫殿里玩一玩,晚点姐姐再去找你,如何?” 姜沐臻怔大了嘴,歪头不解:“为何呀,我们不是还要……” 姜沐璃及时打断弟弟要说的话,对他使了个眼色,姜沐臻这才反应过来。 过后,只能怏怏不乐地对崔姣姣道:“那便麻烦郡主带我去逛一逛宫殿了。” 崔姣姣高傲地挺了挺胸膛,不悦地撇嘴道:“既然是你想逛的,那本郡主便勉为其难帮你实现心愿好了。” 姜沐臻:“……” 等他们二人离开,姜沐璃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弟弟暂时被支走,她也不能闲下来。 这处没有宫女和太监,她站起身来随意走动,想要找到一个一会儿方便溜走的出口。 ** 与此同时,紫宸宫。 皇帝坐在书案后,一双宽厚的掌心轻轻抚摸画像,眼里一片痴迷。 那画中正是原昌陵侯的嫡女苏嫣。 自打除夕那日起,皇帝连续几夜梦见了苏嫣,再后来,苏嫣在他梦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再也没有出现。 他实在想念极了,只能又将这副珍藏多年的画像翻出来,睹物思人。 皇帝眼眶泛红,呢喃自语:“嫣儿,你到底在哪儿呢?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可朕不信,嫣儿那样坚强,朕还没死,你怎么舍得丢下朕呢?” 王永良立在一侧,悄悄抬眸看了眼画像。 画中女子可谓神女下凡,容色倾城,但实则并没有画出真人六分的美貌。 真正的苏嫣,即使王永良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那个引得陛下肝肠寸断的女人,也深深将她的容貌记在了脑海里。 那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可很早就被陛下藏在了后宫,导致这么多年长安城几乎没几个人知道昌陵侯嫡女之事。 皇帝正在触物伤情,宫外值守的宫人进来通传:“启禀陛下,静嘉公主的贴身宫女碧春求见。” 几乎瞬间,皇帝收敛了通身的悲伤之色,慢条斯理又虔诚地将手中的画卷收起来,如待珍宝一般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让她进来。”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5节 片刻后,静嘉公主的贴身宫女碧春跪在殿中,焦急求助:“陛下,公主她今日去明华殿为惠和郡主庆生,却不慎过敏,求陛下去看公主一眼吧!” 皇帝眉头一皱,紧张不已站起身:“过敏?可还严重?传太医了吗?” 碧春哭道:“太医已经去了,但还是请陛下随奴婢去看一看公主,公主晕倒前说想要见陛下一眼。” 听到晕倒了,皇帝已经坐不住,连忙站起身往明华殿的方向行去。 明华殿的暖阁内。 静嘉公主脸色苍白半倚在榻边,郑太医诊脉后,道:“回禀淑贞公主,静嘉公主是因轻微的花粉过敏,导致引起暂时的晕厥,微臣方才为静嘉公主吃了药,现在好好休息半个时辰左右,便能痊愈。” 淑贞悬着的心这才轻轻放落。 所幸不严重,若是皇兄最疼爱的女儿在她的宫殿出了什么意外,那她可就遭殃了。 姜沐璃在附近转了将近半炷香,总算在东南角发现一处通往外面的通道,那是一条蜿蜒静谧的小路,且没有任何宫人的看守。 算着时间,阿臻这时候应该会想办法脱身了。 她只用在原地等他来,再带着弟弟从此处离开就行。 微风徐过,空气中飘着淡薄的龙涎香。 身后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姜沐璃笑逐颜开,欣喜转身,红唇微启,正欲换一声阿臻,却见来人身形高大魁梧,俊朗的中年男人面貌,身着明黄龙纹长袍。 姜沐璃呆滞了片刻,风扬起她浅色的裙裾,杏眸含秋水,唇角洋溢着清浅的笑容,艳若桃李,美不胜收。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为皇帝领路的明华殿宫人见到姜沐璃,并不认识,猜测其并非是贵人,又见她看到皇帝呆在原地,忙站出来训斥。 姜沐璃眼睫轻颤,忙低头弯腰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身躯轻晃,摇摇欲坠,若非王永良反应快在他身后扶了一把,他怕是早已晕在此地。 是苏嫣。 他一定不会看错。 皇帝在王永良的搀扶下,一掌推开方才大声训斥的宫人,冷声道:“放肆!在朕面前岂能容你大呼小叫?” 宫人被推倒底,双目怔圆,不解跪地。 王永良见陛下这番失了风度的模样,顿时打起精神来,连忙赶这几个宫人和随身带来的宫人离此地远远的。 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三人在此。 王永良贴心的退了一段距离。 ** 东宫延元殿,此时已巳时过半。 吴毓侯在外间,看着日头越升越高,里间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苗头。 愈发觉得不对劲。 以太子殿下的性子来讲,他从不会这样躲懒才对。 即使平日再过劳累,殿下也绝不允许自己赖在榻上这么久,吴毓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头。 吴毓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阿璃姑娘出来后有跟你说什么?” 潘胜回想了下,道:“阿璃姑娘说今日是小郡主生辰,殿下派她亲自去与小郡主庆生。” 吴毓眉头紧紧拧成疙瘩,细细品这段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又过了许久,吴毓才反应过来,脸上忽然失去了血色,呢喃道:“不对劲……” 潘胜愕然,困惑问:“干爹,怎么不对劲了?” 吴毓摇了摇头,道:“殿下将阿璃姑娘看的那样严,平日就连延元殿都不允许她踏出一步,为何阿璃姑娘一个人出东宫这事,都没有事先跟我们提及就允许她出去了?” 潘胜倒没多想,不以为意道:“干爹多虑了,你想啊,若是殿下有异议,不是早就该出来阻止了吗?” 潘胜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 可吴毓在太子身旁伺候多年,虽说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这种事显然不是太子会做出来的。 往深了想,若是阿璃姑娘当真有个好歹,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就完了。 吴毓下定决心,正要往里间进去喊醒殿下,忽听里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是太子醒了。 作者有话说: 狗太子一觉睡醒,真香啊,咦?孤的媳妇呢孤那么大一个媳妇没了? 今天有双更! 第39章 清宁殿(二更) 崔姣姣带着姜沐臻从明华殿西面的深处走了出来, 踏着阳光,崔姣姣在前头领路,抬了抬圆润的小下巴,道:“方才带你去的地方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可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喔, 所以臻臻得替我保密, 知道吗?!” 姜沐臻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只迫不及待回到原先的地方,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了。 没有听到回应,崔姣姣不满回头, 见姜沐臻还在出神, 完全没有听她说话,气得停下脚步, 叉腰道:“臻臻,你在想什么?我方才跟你说的到底听没听进去?” 姜沐臻“啊”了一声。 看着崔姣姣怒瞪的圆眼, 他努力回想了下,旋即保证道:“郡主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二人从假山深处走了出来,崔姣姣与姜沐臻面对面, 边后退走,边嘱咐他:“你说话可要算话喔,本郡主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 去年她交了个好朋友, 前一天将秘密告诉了他, 可第二天他就告诉了那个冯思月,结果让那冯思月将她四岁了还尿床这事拿出来嘲笑了整整三个月。 活活气得她三天都吃不下饭。 崔姣姣后退走着, 眼神还一直盯着姜沐臻, 忽然见他脸色大变, 一张俊秀的面容登时变得煞白,讶异地停止脚步。 “臻臻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毫无感情的一声下令:“将他拿下,带回东宫。” 霎时间便是两名东宫侍卫从崔姣姣身后现身,将她对面的姜沐臻扣下。 崔姣姣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便见到太子表哥正阴沉可怖地死死盯着姜沐臻。 “表哥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将臻臻抓起来?” 谢缚辞直接越过崔姣姣,径直走到姜沐臻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他:“说,你姐姐去哪儿了?” 姜沐臻抬起脸,正色道:“我不知道。” 他被崔姣姣带过来后,就一直没能脱身离开,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太子殿下便找了过来,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脱离危险。 谢缚辞看着这张与姜沐璃五分像的小脸,只觉得愈发可恨,冷笑几声:“好,不说是吗?孤将这皇宫掀起来,不怕找不到她。” 随即,他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姜沐臻在两个东宫侍卫的扣押下,细小的胳膊从中挣扎,哭喊着:“大坏人,你不要欺负我的姐姐,我姐姐想离开东宫,她有什么错,你这样欺负她,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崔姣姣见姜沐臻这样破口大骂,只恨不得上去将他嘴巴捂住。 臻臻是不要命了吗?连太子表哥都敢骂? 谢缚辞驻足,背影颀长伟岸,具有十足的压迫感,头也没回,阔步离开:“那便等孤抓到了你的姐姐,让她知晓,何为报应。” 屡次欺骗他的报应。 谢缚辞的身影从姜沐臻眼前消失,东宫侍卫即刻执行了太子的命令,要将他押回东宫。 崔姣姣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红着眼睛安抚道:“臻臻,你先回东宫,等我有时间了一定会去看你的。” 姜沐臻收住了泪水,哽咽道:“小郡主,麻烦你,若是看到我的姐姐,告诉她不要担心我。” 说完,便被侍卫毫不留情押着往东宫的方向行去。 明华殿外,邹卓带领一众东宫侍卫过来复命:“回禀殿下,皇宫上下都找不到阿璃姑娘的行迹。” “可有她出宫的记录?” 邹卓回道:“卑职去问了值守宫门的将领,说并没有看到有人拿着殿下的令牌出宫,想必阿璃姑娘此时还藏在皇宫没有出去。” 谢缚辞咬紧后槽牙,倏见静嘉公主从明华殿走出。 静嘉袅袅聘婷走上前,对谢缚辞行礼,又看着这夸张的东宫侍卫,笑问:“皇兄也是来参加姣姣的生辰宴吗?” 谢缚辞没耐心应付她,敷衍回了句。 静嘉好心套近乎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福了福身,便从明华殿离去。 谢缚辞紧绷的脸色不见好转,望着静嘉的背影,心思微凝,很快便沉了起来。 他黑眸轻眯:“邹卓,赶快去将皋月寻来,孤有话问他。” 她最好是藏在皇宫的某处角落。 若是真的被送到了老头子那处…… 这个念头只要稍稍从心头升起,便引起他更多烦躁,杂七杂八的想法一股脑都涌了上来,很快凝聚成一团消散不去的郁结。 他就不该顾忌她的癸水还没走,身子还没养好这事,就应该几天前就将她送去照雪园困起来,省得她还一直想方设法要逃离他的身边。 ** 正值午时,紫宸宫内,偌大的鎏金镂空炉鼎溢出淡薄的熏香,雕花窗外几缕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投射而入,明光铮亮。 皇帝坐在榻边,垂眸凝神看着榻上昏迷的少女,眼底是深刻的迷恋,薄唇微动,不停从唇齿间溢出两个字。 “嫣儿……” 半晌,等身旁的齐太医诊断完,他面色焦急追问:“如何,伤的可严重?” 齐太医收回手,回道:“回禀陛下,这位姑娘只是被人从身后打晕,身体实则并无重伤,只好生歇息一会儿,很快便能苏醒。” 黑漆描金彩绘屏风后跪在地上的太监,以额贴地,瑟瑟发抖:“陛下,奴婢真的下手不重,奴婢是受了静嘉公主的吩咐,才对这位姑娘出手,还请陛下息怒啊……” 皇帝站起身越过屏风,目露凶光,一脚踹翻跪倒在地的小太监,“滚出去——” 明知小太监是受了静嘉公主的命令,这一脚踹了下去,显然是不给静嘉公主面子。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6节 小太监翻滚了几圈,忙不迭哭着爬了出去。 齐太医见陛下情绪不稳定,呼吸急促的模样,担心他心疾发作,劝道:“陛下息怒,您身体尚未养好,如今万万不可动气啊!” 王永良见状也忙上前安抚。 皇帝推开二人,红着眼眶又紧紧盯着榻上昏迷的少女,轻声赔罪:“嫣儿,都是朕的错,是朕教女无方,才这样伤害到你,你不要生朕的气好不好?” 见陛下这副什么都听不进去,魔怔的样子,齐太医面色震惊,看着王永良面露不解。 王永良轻叹一口气,将齐太医请到外间来,道:“劳烦齐太医在外头先侯着,若是陛下再唤你,你再进去为那位姑娘诊脉。” 齐太医是皇帝的贴身御医,在御前当差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是该问,什么是不该问,所以现在看到陛下这副怪异的模样,也心知不能多言,便颔首了下来。 王永良吩咐了几个太监取走齐太医的药方去煎药,正在这时,里间传来一阵微弱的少女嗓音。 姜沐璃长睫微颤,有气无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明黄的帐顶,和周围龙涎香的气息。 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东宫,身旁的人也绝不是太子殿下。 意识到这点,她瞳仁微缩,惊吓之余便坐起身来,抬眼望去,却是一张看着她就在泪流满面的中年男人的容颜。 睁开眼来,便是一个陌生男人看着自己流泪,是谁都会吓了一跳,更何况此人还是当今陛下。 姜沐璃浑身紧绷,抱起衾被缩成一团,通身像是上了刺一般,面色警惕地问:“陛下?陛下为何要抓民女?” 她还没忘记,当时给陛下行礼后,他走上前几步,她就忽然感觉到脖颈后一痛,便晕倒在地。 皇帝见她对他这般警觉的态度,心里抽痛不已,便也不敢上前,轻声道:“你不要怕,朕不是坏人。” 姜沐璃眼眸忽然闪,紧咬着唇,沉默不语。 皇帝心情沉重,望着她这张姣好的脸庞,柔声问:“能不能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皇帝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柔和神情,姜沐璃忽然想起当初殿下对她说的那番话。 这样的陛下,竟真的对她母亲做过那样无耻的事吗? 光是想想,她便心头浮起厌恶。 可面对皇帝的问题,没有哪个人不敢回答,若是说了假话,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回陛下的话,民女名唤姜沐璃。” 皇帝温声笑了笑,又问:“你的父母是谁?” 她低垂眼睫,回道:“民女的父亲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寻常百姓……” 皇帝手心慢慢攥成拳头,喉头上下滚动,紧张地问:“那……你的母亲呢?” 空气仿佛凝固。 姜沐璃大着胆子,缓缓抬头,看着面前这张帝王的面容。 他眼里蕴满了急切,紧张,担忧,又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像是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姜沐璃顿感怪异。 她实在太好奇当初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陛下才会知晓。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回陛下,民女的母亲名唤苏嫣。” 苏嫣。 果然是苏嫣。 她竟是苏嫣的女儿。 那难不成也会是他的? 皇帝呼吸不禁加重,又靠近了些,仔仔细细看着面前少女这张脸庞,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几分与自己相像的痕迹。 良久,他的眼神有些气馁。 可转而想起当初那些事,眸光又不禁亮了起来,追问:“告诉朕,你今年多大了?” 姜沐璃楞了片刻,看着皇帝的眼神,却从他眼中看出了希冀,心思微转,很快明白这种希冀从何而来,心里顿时愤怒不已。 她的爹娘是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这个陛下竟还天真地做梦她是他的孩子?! 简直不可理喻! “回陛下,民女今年十七了。” 十七?苏嫣离开他已将近十九年。 她不是他的孩子。 皇帝面上的希冀极快消失不见,转而又凝重起来,薄唇启动,紧张地追问:“孩子,告诉朕,你的母亲现在在何处?” 既然苏嫣的女儿能好好长到这般大,还能出现在皇宫里,那是不是有可能苏嫣并没有死? ** 东宫延元殿。 皋月一身黑衣立在黑漆描金书案后。 从他来了东宫,将他所打探到的消息告知太子殿下后,殿下便冷着脸久久没有出声。 “殿下,卑职可以确认,把姜姑娘送到陛下面前的,正是静嘉公主。” 静嘉。 她可真是那个老头的好狗腿子。 为了攀附老头子那点圣宠,竟暗地里打了这种主意。 谢缚辞眸色更沉了几分,犹如一团消散不去的浓雾,黑眸一眯,他倏然站起身来,阔步往外走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皋月忙不迭追问。 谢缚辞道:“紫宸宫。” 皋月面露诧异,殿下何曾遇到事便这般沉不住气了? “殿下,您现在去紫宸宫是为了从陛下手中要回姜姑娘?” 谢缚辞冷笑,不置可否。 皋月又道:“殿下您觉得陛下会放了姜姑娘吗?” 也是,那个老头那样爱找替身,但凡只要哪里有像苏嫣一分一毫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带回后宫。 如今苏嫣的亲生女儿便出现在他眼前,与苏嫣有八分相似的相貌,他又怎会轻易放手? 谢缚辞凝神,“孤自有办法。”遂大步往外走去。 皋月无奈摇了摇头,很快隐匿于暗中。 ** 紫宸宫,殿内一派沉静,幽香浮动。 皇帝站在临窗前沉思了良久,王永良进殿通报:“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皇帝收回思绪,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现在不过晌午,太子来紫宸宫能有何事? “宣太子进来。” 谢缚辞阔步入殿,冷冽的眸色极快地将殿内扫的一干二净,却意外没有在殿内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按下混乱的心思,谢缚辞撩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抬手,闻声道:“太子不必多礼,起身吧。” 听他的嗓音带着嘶哑,谢缚辞眉梢微动。 皇帝尚未察觉怪异,问道:“太子这个时辰了来找朕可有要紧事?” 谢缚辞道:“听闻父皇从明华殿回来后,身体不适请了齐太医诊脉?儿臣担忧不已,便想来看看父皇身子可有好转。” 皇帝神色不自然,虚笑了几声:“让太子忧心了,齐太医只是例行为朕诊脉罢了。” 谢缚辞面色松缓,“那便好,父皇可要多多保重身体。” 二人父慈子孝一来一回,倒与寻常父子无异,可王永良看在眼里,不由怜惜起了太子。 此时恐怕太子还不知晓,陛下藏起了个比他年岁还小的姑娘,且那姑娘还是苏嫣的女儿。 在紫宸宫逗留了许久。 谢缚辞多少也猜测出陛下的打算,一个时辰后,沉着步伐出了紫宸宫。 百年古树下,树影斑驳洒落。 男人着暗紫色蟒袍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影散发着浓稠的戾气,委实令人想要退避三舍。 皋月站在一侧,静静听着男人冷声发令。 片刻后,皋月拱手应下,身影在宫中消失不见。 皋月消失后。 谢缚辞还维持着先前的站姿,黑眸微眯,透着难辨的复杂之色,沉默望着紫宸宫的方向。 那个老头子在这个位置的时间太久。 他如今已一刻都等不得了。 ** 谢缚辞从紫宸宫前脚离开,后脚静嘉公主便来了紫宸宫。 皇帝破天荒对着他这个最疼爱的女儿没有好脸色,板着一张铁青的面容,强忍着没有发怒。 静嘉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难不成是那姑娘长得不够像苏嫣? 可是不对,她当时也看了一眼,那姑娘与父皇保存的苏嫣画像中的模样,有八成相似,她绝无可能会看错。 “父皇……”静嘉觑着皇帝的脸色,面露委屈,试图唤起父亲的怜惜。 看见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皇帝铁青的脸色的确有所缓和,却仍是冷脸问道:“然儿,告诉朕,你是从哪儿找到那位姑娘的。”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7节 静嘉本意也只为了讨好她的父皇,冒着得罪了皇兄的风险做了这种事,指不定皇兄已经将这笔账记在了她的头上。 一个是皇帝,一个又是太子,无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虽说她如今凭着父皇的宠爱没人敢动她,可皇兄冷血残暴的手段,她不是不清楚。 这次暗地里将皇兄的女人送给父皇,若是再让父皇知道这个女人还与皇兄牵扯不清,恐怕会引起诸多没必要的麻烦…… 静嘉眼眸一转,道:“父皇还记得除夕宫宴献舞的女子吗?儿臣心知父皇念念不忘,这阵子更是为了那女子夜不能寐,为了父皇的身体着想,儿臣这才费尽心思寻来,让她给父皇解闷。” 见皇帝脸色愈发古怪,她诧异问:“怎么了,父皇可是认得那位姑娘?” 那姑娘不就是与苏嫣有几分相似?为何会让父皇有这样的情绪? 皇帝并未回答,只沉着脸训斥:“念在你关怀心切的份上,父皇这次就不怪你,但若有下次,绝不姑息!” 闻言静嘉便知这是不怪罪她了,忙抱着皇帝的臂膀撒娇卖乖。 ** 夜色如墨,廊下宫灯摇曳,东宫延元殿。 殿内氛围诡异森然,静得吓人。 东宫内那个最受宠的女人,近乎八个时辰没有露面,太监和宫女都诧异不已,但谁也不敢私下议论。 吴毓领着潘胜跪在殿内,一颗心紧张的七上八下,并非要为本该接受的处罚而担忧,而是太子殿下的情绪实在不正常。 若是他大发雷霆,吴毓还不觉奇怪,可怪则怪在,从殿下醒来为止,除了问了几句姜沐璃是用了什么借口出的东宫之外,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往明华殿行去。 吴毓本以为殿下这次能顺利把姜沐璃带回来,却没料到只找到了她那个年幼的弟弟。 回了东宫后殿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坐在红木椅上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太子吩咐了一句:“去将葛太医传来。” 吴毓赶忙应下,又困惑不已,这时候请葛太医是做什么?难不成殿下气得胸口疼,需要医治? 约莫半炷香左右,葛太医背着医药箱神色匆匆赶来东宫。 葛太医见着太子,弯腰行礼:“微臣叩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谢缚辞幽沉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葛太医最好将这段时日她对你说了什么,都从实招来。” 葛太医缓缓抬起头,不解道:“微臣不懂殿下是何意……” 谢缚辞冷笑:“孤派你为她诊脉,不是让你与她套近乎。” 直到现在,葛太医才明白太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殿内这样的氛围和太子阴冷的神情,若是他还没猜到是出了什么事,就枉为人了。 葛太医细细回想这段时日来东宫为姜沐璃诊脉时发生的时,可怎么想,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点啊。 头顶上那道视线愈发寒冷,葛太医冷汗涔涔,忽然反应过来,瞳孔怔大,忙伏地道:“回殿下,五日前,阿璃姑娘曾言说她时常梦魇,导致经常半梦半醒,夜里睡得十分不安稳,便拜托微臣为她开了可以昏睡的药粉。” 谢缚辞长眉微挑:“昏睡?” “没错,正是昏睡的药粉,那药无色无味,若是用了一点点,都会陷入昏睡的状态,直到第二日午时才会醒来,状态与睡着的情况无异。” 葛太医现在才反应过来被姜沐璃害惨了,登时叫苦不迭:“殿下,那药对人体无害,加上阿璃姑娘那段时间的确睡眠成了很大的问题,微臣也是于心不忍,这才开了这副药给她,还请殿下相信微臣,微臣当真不知阿璃姑娘打的是什么算盘啊!” 谢缚辞胸腔翻滚,霎时间便透不过气。 五日前?那便是他提起会将她送出皇宫的那夜起,她便动了这番心思? 好一个乖顺贴心,好一个想通不舍,好一个共同度过的时光不多了。 好,她当真是好得很。 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欺骗他。 葛太医伏在地上,还在努力回想当初有没有做出其他帮助到阿璃的事。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现身殿内。 谢缚辞敛神,眉目冰冷:“葛太医扣去一年俸禄,吴毓和潘胜自觉去领罚,通通都退下去。” 没有被处死,三人大松一口气,“是——” 待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谢缚辞问:“如何,找到她被藏到何处了?” 皋月道:“卑职不辱使命。” “姜姑娘被陛下安置在清宁殿,并且派了诸多宫人把手在殿门入口,显然是不打算放姜姑娘离开。” 谢缚辞神色微变:“清宁殿?” 皋月好奇,问:“可是这个寝殿有何不妥?” 谢缚辞站起身,黑眸凛冽:“清宁殿在后宫空了长达十九年,这些年无论陛下纳了多少佳丽,也绝不会让后妃住在清宁殿。” 只因清宁殿曾经正是苏嫣居住的寝殿。 并且清宁殿还是离紫宸宫最近的寝殿,其宫殿华丽的程度与皇后的凤仪宫有的一拼。 这么多年,只要有后妃仗着一点宠爱,恃宠而骄提出想要入住清宁殿,第二天就会被陛下打入冷宫。 时间一久,后宫妃子也都知道清宁殿是陛下的逆鳞,便再也没人敢提及一句。 如今陛下将姜沐璃安置在那处,其所作所为已相当明显了。 那个老头,一把年纪了,竟还对自己曾经的女人的女儿起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谢缚辞咬了咬牙,“皋月,听闻后宫有个地道可以通往各个寝殿?你现在给孤带路。” 皋月讶异:“殿下是现在要去清宁殿?” 谢缚辞没反驳,皋月这才知道他是来真的,忙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先不说清宁殿已经被陛下的人手牢牢把控,就连那后宫的地道,它也无法直通清宁殿啊,因为清宁殿在二十二年前便已被陛下重建了一次,如今整个后宫只有紫宸宫可以直接通往清宁殿。” 谢缚辞长眉蹙紧,面色如雪:“是吗?” 话语稍顿,他道:“那便传令下去,现在就给孤挖一条通往清宁殿的地道。” ** 清宁殿内,静谧安然,熏香袅袅。 两名宫女侯在门外,悄然打量屋内的女子。 随后发出细小的讨论声。 “你说这是陛下的新妃子吗?” “看着不太像,年龄也太小了些……并且最近也没听说陛下有选秀啊。” 自陛下将这个女子送到清宁殿后,便没有再露面了,也没个人出来表明里头那人她究竟是何种身份。 长廊下,六角宫灯摇晃,照亮昏黄的光影。 清宁殿的管事宫女雅彤一脸肃容走了过来,两名宫女霎时间打起精神,一齐唤道:“雅彤姑姑。” 雅彤面色冷漠,严厉训斥:“私下议论主子,下去领罚。” 两名宫女吓到脸色大变。 其中一名宫女更是不悦道:“雅彤姑姑,没必要这么严重吧,不过就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姑娘罢了。” 雅彤瞧着这二人还不知道错在何处,冷声道:“我知道,让你们来这种没有主子居住的寝殿当差,你们心有怨言,因为不像别的宫殿总有出头之日,在清宁殿很有可能十年八年都不会得到机会。” “但希望你们记住,里头的姑娘是陛下亲自安排住在这里的,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已经是清宁殿的主子了。” “你们作为奴婢,能做的便是好好伺候主子,而不是私下编排主子!” 那两个宫女被训斥了一通,也明白了其中的重要性,连连求饶。 雅彤铁面无私:“下去领罚,再也不要来前殿伺候了。” 灯光拉长雅彤的身影,她侧身看向她带来的六名宫女,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们便同我一起负责照顾主子的起居。” 宫女们训练有素地应道。 雅彤颔首,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坐在紫檀桌前的那名少女。 少女微微垂首,神色放空,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雅彤想起自己的任务,紧抿着唇,立在姜沐璃跟前,欠身行礼后道:“奴婢雅彤,见过主子。” 姜沐璃冷静看她:“我要见陛下。” 雅彤回道:“还请主子耐心等待,陛下有时间了,自然会来见您。” 姜沐璃不悦道:“那陛下什么时候有时间?若是他一年没时间,岂不是我要被困在这里一年?” 雅彤面露难色:“这个,奴婢也无法回答主子。” 默了片刻,姜沐璃轻叹一口气。 罢了,困着她的又不是宫人,她又何苦为难她们? “那你先出去,我想自己静一静。” 见她很快想通,雅彤这才放心,思忖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说,便默默退了出去。 莫名被带到清宁殿,姜沐璃本就惴惴不安。 想必殿下现在又正在到处找她,阿臻也一定又落入了殿下的手中,而殿下现在定然不知她身处何处,只要他还没有找到她,阿臻的性命便暂时无忧。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好好趁着这个机会,查清楚当初母亲到底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夜色深沉,姜沐璃实在熬不过身心疲惫,开始昏昏欲睡。 待意识彻底昏沉之时,忽然感觉阿娘出现在她眼前,阿娘穿着一袭绯色红裙坐在榻边,好似看不见她。 阿娘就那样坐着,从白天坐到夜里,才等到一个男人上前拥住她。 梦中那个男人为阿娘擦拭泪水,百般温柔,可始终得不到阿娘一丝好脸色,一直到二人发生了争执,男人摔门离去,阿娘便伏在桌案痛哭。 阿娘哭得十分痛苦,姜沐璃看着心里难受不已,想要上前安抚,可她始终摸不到阿娘的身子。 那个欺负阿娘的男人是谁?是陛下吗? 难道阿娘真的做过陛下的禁.脔?殿下并没有诓她? 姜沐璃睡得一身冷汗惊醒,睁开眼却再也不是东宫那张床榻,身侧也没有就算睡着了也牢牢缠着她的人。 她抚住紊乱的心口,脸色苍白地坐起身。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8节 次日天一亮,雅彤便带着宫女入殿伺候姜沐璃盥洗,却冷不丁看见她抱着双膝缩在角落,视线落在衾被的云纹纹路上,好似醒来许久了。 雅彤走上前,恭敬道:“主子,您该起身了。” 很快,姜沐璃从榻上下来,问她:“今日我能做些什么?” 雅彤回道:“您是清宁殿唯一的主子,自然是想做什么都随您的心意。” 姜沐璃颔首,便道:“那么,你们都去外面侯着,没有我的吩咐,一个都不允许入内。” 雅彤毕恭毕敬地应了下来,遂转身将带来的宫女都一同带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与外面的声音隔绝。 大清早,皇帝便换了一身明黄便服,来了一趟清宁殿,且禁止宫人的通传。 殿外庭院,花香阵阵飘逸,皇帝站在树下,踟蹰不决的模样,全然无以往在朝堂上的雷厉风行。 他面上掠过一抹不安,问道:“王永良,你说朕进去了,应该跟那孩子说些什么?她会不会也跟她母亲一样反抗朕?” 王永良道:“陛下是天子,无论陛下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没人胆敢违抗。” 皇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她是苏嫣的女儿,朕昨日看到她的眼神便明白了,她身上流着与苏嫣一样倔强的血液。” 皇帝的脚步挪了挪,望着那间紧闭的房门,心里沉了又沉,几番转变,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王永良看着皇帝落寞的背影,无奈叹气。 那样一个沉稳的帝王,只有面对那个叫苏嫣的女人才会这样。 不稳重,不冷静,不果断。 此时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姜沐璃还不知陛下已来了一趟清宁殿。 昨晚那个梦可以让她更加肯定,这里是阿娘曾经居住过的寝殿,并且看样子,阿娘离开后,陛下也没有让任何人动过这个宫殿,一切都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既如此,那想必这里也会存有一些与阿娘相关的事物。 ** 紫宸宫。 皇帝从清宁殿回来,便见崔继后已等候了许久。 “臣妾参加陛下。”崔继后行礼,见皇帝大清早就出了寝宫,略感意外。 皇帝抬手让她起身,淡淡地问:“皇后大早上来找朕有事?” 崔继后按下心中的好奇,道:“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臣妾见陛下身子像是还没好全,便想要问一问陛下,今年的上元节是否一切从简?” 往年的上元节,宫中都会举办一次夜宴,请诸多朝中重臣携家带口赴宴,场面好不热闹。 但今年皇帝的身体显然已经一年不如一年,若是当今陛下病重,又谁敢在宫里大摆宴席庆祝佳节? 皇帝垂眸沉思,踱步走了一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片刻后,道:“不必,今年宫宴还是照旧。”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对,今年要办的比往年更加隆重,朕有一事打算在上元节那日公布于众。” 崔继后没料到得到这样回答,虽说疑惑不已,但也只能应下,“那便依了陛下的意。” 一直回到凤仪宫,崔继后都没明白皇帝说的有事宣布指的是何事。 崔继后若有所思,对她的心腹宦官海成缓缓道:“本宫总觉得上元节那日会有大事发生。” 海成上前为崔继后按揉肩颈,温声回道:“娘娘莫要自寻烦恼,陛下兴许只随口一提罢了。” 崔继后勾唇轻笑,对海成这句话不置可否。 也是,近期能有什么大事宣布呢? 作者有话说: 女鹅没被逮回去! 但从此狗太子天天要钻地道了(不是 第40章 兄友妹恭 每到上元节这日, 长安城的夜晚较比平日更为繁闹喧哗,花天锦地。月上柳梢头,月光柔和倾洒,此时万家灯火熠熠, 绚丽又多姿。 街市上花灯样式繁多, 灯光五彩缤纷, 照映得朱雀大街亮如白昼,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乏年轻靓丽的郎君与女郎们为了观灯,穿梭于各式各样的街摊前。 此时偌大的皇宫灯火辉煌, 形形色色的花灯悬挂于各大宫殿檐下, 不由令人眼花缭乱,场景美不胜收。 金碧辉煌的崇华殿内, 整座宫殿恢宏磅礴。 诸多大臣,皇室宗亲皆携带家眷依次落座。 上元节这等重要的日子, 比起宫外街市的无拘无束,皇宫的宴会只会更加盛大蓬勃。 有细心的发现,今年的宫宴办得相较以往更为隆重,不知今晚是有何大喜事将要公布。 丰容靓饰的贵女们三两成堆坐在一处, 自然少不了要讨论男子了。 礼部尚书之女爱慕的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小声低语:“都说那安国公长子貌似潘安,我看是那些人没有见过三皇子的模样。” 闻言, 工部侍郎之女却第一个不服, 反驳道:“冯公子的俊容人人皆知,也就是冯公子极少与你家来往, 所以你不曾见到。” 礼部尚书之女撇了撇嘴:“我怎么没见过了?可我就是觉得三皇子长得更俊。” 那工部侍郎之女气得脸颊微红, 拉了拉身旁的冯翎, 噘嘴道:“阿翎,你看看,她在暗讽你兄长呢!” 冯翎还没出声,一旁另一名贵女忍俊不禁,道:“荷霜,你让阿翎出来说话,她定是觉得太子殿下才是容色最为出众的,就是她亲兄长也比不上。” 闻言,工部侍郎之女讪讪一笑,这才反应过来。 在太子殿下的面前,什么冯公子三皇子,皆要甘拜下风。也就太子性情清冷,平日不苟言笑,过于冷漠了些,没有冯公子那般平易近人,温润又贴心,否则这长安城的玉面郎君称号又怎能轮到冯亦源。 冯翎此时心情不大好,没心思应付她们的调侃。 这时殿内刹那间安静了起来,随之又响起宦官的高声通传:“太子殿下入殿——” 谢缚辞今日着晶石紫色蟒纹织金袍,白玉镂空玉带束腰,勾勒出挺拔优雅的身形,殿内昭昭灯光映得他眉目清润,丰姿奇秀,俊逸非凡。 因太子的现身,殿内小小躁动了一阵。 崔峦见谢缚辞面色不虞,端着酒盏过去,问道:“瑾澜这段时日在忙些什么?” 自除夕那夜后,谢缚辞除了上朝代理朝政之外,便鲜少出东宫,平日里忙得根本不见人影,崔峦想与他聚一聚都没什么机会。 谢缚辞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 崔峦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便见到帝后现身。 皇帝和崔继后来了之后,本身比较散漫的宫宴也开始严谨了起来。 上元佳节是个极其喜庆的日子,按照规矩,皇帝朗声说了几句场面话,宴会便要正式开席。 而随着皇帝的场面话落下,却听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今日,朕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 殿内霎时间哗然一片。 众人纷纷表示疑惑,能有什么大事,值得陛下这般严肃? 谢缚辞指腹摩挲杯盏,思绪收拢。 皇帝眼神扫了一圈,又道:“朕二十几年前在宫外遇险,曾被一好心人相救才得以活命。朕为了报恩,苦苦寻找恩人多年,总算在近日寻得了恩人,可怎奈恩人已逝,只留下了一妙龄孤女。” “朕有心报恩,怜惜独女年纪尚小失去父母,没了依靠,是以,朕决心收养她为朕的第四女。” 话音才落,偌大的崇华殿响起了不小的声音。 崔继后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惊讶道:“陛下,这就是你说要公布的事?” 皇帝置若罔闻,眼神给到身侧的王永良,王永良站出几步,高声道:“宣姜姑娘入殿——” 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往入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殿外走来一名容姿出色的少女,嵌紫玉金簪点缀云髻,绯色织金长裙迎风摇曳,裙摆珍珠轻晃,肌似白雪,颜如美玉,行动间尽显温婉韵致。 众人不禁呼吸一滞,静默了片刻,下首便响起了不小的交谈声。 姜沐璃的出现,因容貌过于夺目,引起了这般响动,皇帝看在眼里无不骄傲自得。 她行至玉阶驻足。 姜沐璃隐在披帛内的手紧紧攥成一团,以强行让自己镇定地面对满殿的目光。 可即使如此,她仍能敏锐地感觉有一道幽深的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深沉又灼热,好似能将她烫出个窟窿。 皇帝笑容慈爱地看向姜沐璃,遂站起身朝她伸手,温声道:“孩子,到朕身旁来。” 姜沐璃抬眸,定了定心神,提起裙裾迈上玉阶,站定后,朝皇帝行礼:“民女拜见陛下。” 皇帝朗笑几声,朝殿内众人道:“此女便是朕的恩人之女。朕已决定册封她为柔安公主,与朕亲生女儿无异,并享有公主之尊的所有荣耀。” 柔安封号一出,众人这才明白皇帝这是认真的,竟真的将至尊的荣耀赐予了一个平民百姓,简直闻所未闻。 可皇帝下的决定,又有谁胆敢违抗? 皇帝站在最高处,将下首所有人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旋即不悦道:“怎么,尔等还有异议?” 众朝臣纷纷说没有。 皇帝对此还是不满意,“那你们为何不恭喜朕?” 还未等众人有所表示,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殿下倏然站起身。 谢缚辞手执杯盏,朝皇帝道:“儿臣恭贺父皇。”说完语调一转,目光幽沉沉落在姜沐璃的脸上,面色含笑道:“父皇为儿臣又添了一妹妹,儿臣欣喜不已。” 既然太子殿下都站出来说话了,众朝臣哪能不表示表示?便连忙携家眷一同跪地高喊:“臣等恭贺陛下——” 虽说对皇帝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大家很是不解,可不过只是一个公主罢了,倒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影响。 册封公主一事就在太子站出来说话后,才得以圆满落幕。 姜沐璃则因是忽然被册封的公主身份,殿内先前并未为她准备位置。 皇帝扫了一圈,想给她找个最能彰显地位的席位,最终落在太子那处,柔声道:“璃儿,你先过去与太子同席。” 姜沐璃心里紧张得怦怦乱跳,下意识摇了摇头就要拒绝时,身后就传来淡薄的嗓音:“怎么,柔安妹妹是不愿与皇兄亲近?” 太子的席位与上座最为接近,姜沐璃站的位置也离他本人最近,自然听出了他有意加重了“皇兄”二字。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59节 皇帝没看出这二人之间的不对劲,见太子一副仁兄的模样,便安抚姜沐璃:“孩子,不要怕,太子性情温和,定会多加关照你。” 他温和? 姜沐璃还忘不了他先前是如何折腾她的。 ** 歌舞升平,酒过三巡,场面热闹非凡。 姜沐璃浑身紧绷坐在谢缚辞身侧,她低垂着脸,望着席面的佳肴,想要尽量忽略身旁男人那诡异的压迫感。 光洁的玉碟上忽然多了一块炙鹿肉。 她略感诧异,耳畔便传来温润的嗓音:“鹿肉不是你的最爱吗?孤看你都不曾碰一下。” 姜沐璃持玉箸的手顿时僵硬,小声反驳:“我何曾说过我爱吃鹿肉了?” 谢缚辞淡声:“喔?是吗。” 顿了一顿,他轻轻笑:“那想必是喜欢你的皇兄吃鹿肉。” 这段简单的话,加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声,才使姜沐璃明白他究竟指的是何意。 她放下手中的玉箸,红着脸冷声道:“无耻之徒,这种时候还能想到那种事!” 谢缚辞乜了眼她红透的耳垂,贴身过去,二人衣袍相缠,语调轻飘嗤笑:“挺有能耐,不过两日,竟摇身一变成了孤的妹妹。” 那灼烫的气息洒落至她的耳廓,如棉絮瘙痒似的,惹人心颤。 姜沐璃的心口也跟着一跳一跳。 “你说,倘若父皇知道他的干女儿和亲儿子曾经是如何搞过一起,他会怎么想?” “你!”她涨红着脸瞪他。 谢缚辞寒眸微垂,目光落在她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上,随后抬手将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掰开,“你以为跑去后宫,找了皇帝做靠山,孤就不能拿你如何了?” 拳头被掰开后,果真见她的掌心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谢缚辞轻叹一声,凝视她:“怎就这么怕孤?一看到孤,就紧张成这样?” 姜沐璃试图抽了抽手,可如今正在殿内,诸多人都看着,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便只能任由他的举动。 她委屈的含泪:“殿下要杀我,还要将我困在宫外,我逃跑又有何错?” 谢缚辞笑道:“所以你就仗着孤对你的宠爱,联合葛太医药倒孤?” 姜沐璃眼睫颤抖:“我……葛太医是无辜的,他也是被我牵连,殿下不要为难他。” 他一错不错看着她面上的神情,淡淡道:“一个背叛孤的人,你觉得孤会容下他?” “殿下杀了葛太医?!”她嗓音忽然拔高。 很快引得四周的人和上座的帝后都看了过来。 谢缚辞松开她的手,含笑为她斟酒,遂神色自若地转身对上座的皇帝道:“父皇,方才柔安妹妹说很想看一看宫中的花灯。” 皇帝看向面色通红,眸如秋水的姜沐璃。 想起这两日她都乖顺地待在清宁殿,没有跨出过一步,便笑道:“也好,上元佳节,小姑娘家是该去赏花灯。太子,那便由你带柔安去赏花灯了,可要好好照看妹妹。” 谢缚辞颔首应下,站起身看向姜沐璃:“柔安妹妹,请吧。” 太子殿下仪态是那样的温雅俊逸,笑容清浅,可只有姜沐璃清楚知道他这张俊美的皮囊下究竟藏有多少龌.龊的心思。 不多时,只见一高大挺拔,一轻灵秀丽的两道身影缓缓走出崇华殿。 殿内众人的目光皆不自觉跟随。 男子纷纷落在姜沐璃身上,贵女们则是爱慕地看向太子殿下,一时间纷纷感叹不已。 当真是全长安最俊俏的两个人了。 二人离开后,导致金碧辉煌的崇华殿都黯然失色了许多。 此时崔继后微眯凤眸,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下首几桌宴席的人神色各异。 静嘉公主怔怔望着谢缚辞和姜沐璃的背影,心中懊悔翻涌了上来。 天知道她把皇兄的女人暗中送给父皇,本意是想要父皇重振精神,猜想怎么着那姑娘也会是后妃,却没料到父皇竟册封她为公主? 更是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妹妹? 淑贞公主怀里抱着崔姣姣,按住她的嘴唇,不允许她站出来多言。 崔姣姣挣扎了几番,小声道:“阿娘,那不是阿璃姐姐吗?她怎么成公主了?” 阿璃姐姐不是表兄喜欢的姑娘吗?怎么突然变成公主了?崔姣姣瞪圆了杏眸,想破了脑瓜子,还是没明白怎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淑贞公主在崔姣姣耳边警告:“姣姣若是不想惹你表哥不开心,最好不要乱说话。” 听到会惹到太子表哥,崔姣姣连忙捂住嘴巴。 “静嘉,你怎这般意外?”淑贞睨了身侧的静嘉一眼,冷不丁问她。 静嘉心里发紧,讪讪笑道:“姑母,任谁突然多了个妹妹都会很意外的。” 淑贞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早就见过柔安公主了。” 静嘉抿唇微笑,顺手接过一侧宫女斟好的酒盏,仰脖一饮而尽,以此遮挡自己略微慌乱的神情。 殿外,姜沐璃连忙拉开与谢缚辞的距离。 可脚步还未完全挪开,便被他攥紧了手腕,往太液池的方向拽去。 吴毓暗叹一声,贴心地吩咐身后两名小太监和服侍姜沐璃的宫女不准跟上。 谢缚辞脚步生风,姜沐璃若是要跟上他,有些吃力,才匆匆走了一段路,她便无力到被他拽出一个趔趄。 谢缚辞驻足,侧首睨她,淡笑不语,便打横将她抱起。 姜沐璃忽然腾空而起,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道:“殿下你在做什么?这还是在外面!” 若是让别人知道他二人这样该如何想? 谢缚辞抱着她稳当地走着,垂眸看她:“这样不好吗?让所有人都看看孤与你这个新皇妹是如何的兄友妹恭。” 姜沐璃脸颊发热,启唇低骂:“不要脸!哪有兄妹会这样抱着走路?殿下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谢缚辞哼笑,静默不言。 实则今晚因宫里有夜宴,这条通往太液池的路上就连宫人都没有。 借着四周点燃的烛光,谢缚辞在太液池附近逡巡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最偏僻的巍峨的假山处。 园中奇花绽放,清香四溢,假山前有一处休憩的白玉石桌。 谢缚辞将姜沐璃放落在石凳上,在她还没来得及逃走之前,双臂一撑,便将她整个人圈入怀抱。 “跑,继续跑啊。”他冷言讽刺,“你费尽心思将孤药倒,倒是没想到你连皇宫的门都没迈出一步。” 姜沐璃的后背抵在白玉石桌的边沿,坚硬的桌沿硌地她背脊生疼,她强忍住痛意,问道:“殿下就这样离不开我吗?” 夜风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谢缚辞心思浮动,面上却仍不紧不慢道:“你是孤的怀中人,在孤还没有厌腻你的身体之前,容不得你先行离开。” 姜沐璃心里沉了几分,秋水眸倒映皎洁的弯月,扬唇笑了笑:“是吗?那敢问殿下何时才能厌腻我?” “是要等殿下娶了太子妃之后吗?” 谢缚辞冷嗤一声,攫取她微微抬起的下巴:“太子妃?不必等到那时,你在孤眼里不过是个迟早会死的人罢了。” 姜沐璃用力挥下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正色道:“现在殿下想要杀了我可没那么容易了,如今我是陛下亲封的公主,也是殿下的妹妹,殿下可是要残害手足不成?” 妹妹?倒是很懂得利用这层身份。 可她隐隐颤抖的身躯还是暴露了她不安害怕的事实。 谢缚辞漆黑眸色在她姣好面容上逡巡几个来回,旋即眉目若含柔情,脸颊凑近了去,低语道:“妹妹尚且不知,孤是个很好的兄长,平日最疼爱的便是妹妹。” 语落,他一手揽住姜沐璃纤细的腰肢,一手又捏住她的下巴,在她惊愕的面色下,薄唇便覆了下去。 “殿……”姜沐璃蓦然被封口,杏眸怔圆,楞了一息忙要推开他,可手心才抵上他的胸膛,男人捏住她下巴的手便挪到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交吻的动作。 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不容她抗拒,便霸道地夺走她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姜沐璃感觉舌根都麻到不属于自己一般,忽听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渐行渐近,仿佛还不止一个人。 她和谢缚辞在的假山处虽说较深,可这处也是休憩之地,若是过来的是宫人想要在此躲懒,岂不是再多走几步便能看见她和谢缚辞这样? 光是想到会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她的心仿佛都要跳了出来,旋即费劲力道捶打他的胸膛,麻木的红唇不停从口中溢出:“放,有人……来……” 一句话根本无法完整说出来,谢缚辞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腰便将她往假山后处带。 忽然从白玉石桌沿转移到假山的石壁,可他唇上的动作还未停下。 姜沐璃脑子被他吻的发懵。 这股子狠劲和不知疲倦的举动,令她不由纳闷,殿下这是在报复她又骗了他这事? 在她出神间,蓦然感觉嘴唇一痛,在她唇上作恶许久的男人这才松开了她。 姜沐璃喘着气大口呼吸,待总算顺过气来,瞪他骂道:“咬我做什么?” 谢缚辞恶狠狠看她:“这种时候你竟还敢分心?” 姜沐璃气极了想要反驳,却听方才那脚步声当真是走到了这处。 她立即僵硬了身躯,紧紧攥着谢缚辞的衣袍,抿唇摇头。 隔着厚重的假山,很快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你那日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说话的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姜沐璃诧异这对话内容,几乎是毫无意识地便竖起耳朵想要再听清一些。 幽暗静谧的假山洞内,谢缚辞眸光湛然,一错不错注视着她忽然被挑拨起来的好奇心,见她涨红着一张小脸,目光怎么都不敢落在他身上。 不由无声讽笑。 很快外头又响起一道男声:“我说的话那日便已说的明明白白,还请崔姑娘莫要以其他理由去府邸附近堵我,若是让外人瞧见了,恐有损崔姑娘的名誉。” “名誉?”女子问道:“那我可以理解为三殿下是在意我吗?”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0节 男声顿了须臾,声音冷了几分:“当日那种状况换做任何女子,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一切。” 女声沉默,好半晌没有接话。 听完这段话,姜沐璃捂住嘴唇,面色愕然地看向身侧这个男人。 外面的男女正是他的未婚妻子和弟弟。 谢缚辞好笑似的看着她震惊的瞳孔,俊脸俯下,贴近她的耳畔:“孤的女人都能摇身一变成了妹妹,你又在惊讶什么?” 呆子一样。 她跟他的关系不是更加复杂,竟能为外人的事也能讶异成这般。 姜沐璃耳边被他滚烫气息搔地微痒,不自在地挪动了几分,睁大了眼睛怒视他。 这能一样吗?那外面可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他不是应该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吗? 为何完全无动于衷? 想她不过就骗了他几次,也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就被他纠缠到这般地步。 真是搞不懂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静默了片刻,假山外又传来了对话。 崔萱眼眶含泪,哽咽地问:“为何?三殿下幼时不是与我关系很是要好,为何从几年前起便不愿与我亲近了?” 若是两年前的话,她还可以认为他是顾忌着她与太子表哥的婚事,可在太子表哥回来之前,三殿下便与她渐行渐远了。 她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可幼时每每她进宫,都与三殿下玩的很是快意,三殿下会带着她策马,会领着她尝试闺阁小姐不能接触的所有事物。 她本以为他二人关系最为亲近,可好端端的,他忽然与她疏远了。 前两年宫宴,甚至还看到他与冯翎言笑晏晏地谈笑风生,可一看到她走来,脸色立即冷淡了起来。 方才在宫宴上,她不慎听闻三殿下可能要与其他女子许下婚事,是以这才坐不住,将他引了出来,想问彻底问清楚他究竟对她是什么态度。 三皇子面色冷漠,“那些不过是幼时的孩童之举,崔姑娘未免也太放在心上了。” 不顾崔萱的落泪,三皇子继续道:“崔姑娘若是没有其他话想说,我便要离开了。” 崔萱低着脸,抬起手袖拭泪,默了许久,才道:“我没什么想说的了,三殿下请回吧。” 三皇子心尖掠过怪异的感觉,指尖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等三皇子离开后,不远处的两名侍女脚步匆匆赶来,看到崔萱眼眶哭得通红,忙急着安抚。 两名侍女简单给崔萱收拾了一下容仪,几人很快也离开了此处。 作者有话说: 女鹅:搞不懂这个随时发癫的臭男人! 狗太子:汪!你在说谁? 第41章 质问 “人都走了, 你快放开我!” 等这四周彻底没了动静,只余下夜色中的徐徐风声,寒凉的夜风从假山缝隙透了进来,吹拂起她今日着的绯色裙裾, 裙摆处的珍珠发出泠泠声响。 在这昏暗静谧的假山里格外的响亮。 弯月悬挂, 清冷的月光洒至假山旁的海棠树上, 斑驳的树影照入假山,姜沐璃的一双眼眸熠熠如星光,风扬起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这种昏暗逼仄的环境,仿佛世间只余他二人, 加之那令谢缚辞深入骨髓的气息, 蓦然让他心里浮升起一丝荒谬的念头。 他不自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攥紧她的手腕。 “你第一个男人是不是两年前在江州……”他语调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艰涩。 因这句话, 姜沐璃的整颗心似被吊了起来,匆忙打断他:“殿下在胡说什么?他已经死了。” 月色照亮她红润的脸庞, 她认认真真看着他幽光浮动的黑眸,问道:“殿下就这样在意那个男人?” 谢缚辞微怔,遂松开了手,冷目轻扫她澄澈的眼神, 扯了扯唇角:“孤为何要在意,所幸他已经死了,若是活着, 孤有的是办法让他死的很难看。” 他话音一落, 姜沐璃脸色立即变得十分古怪,满眼莫名其妙看他。 疯了不成? 姜沐璃摇头叹了一口气, 用力推开他往假山外走去。 前方不远处有刺目的亮光在缓缓挪动, 像是宫人提着宫灯走来。 姜沐璃趁着谢缚辞正在整理弄乱的衣袍, 拔腿便一溜烟飞快地逃离了此地。 男人黑眸微眯,目视着她匆忙逃离的身影。 就在这时,崔继后的心腹宦官海成从夜色里走来,缓缓停至谢缚辞跟前,弯腰行礼,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那厢有请。” ** 姜沐璃为了甩开谢缚辞,闷头在皇宫乱奔,直到跑了很远,感觉没人跟上来后,这才停下了脚步,双手轻抚自己的心口。 她茫无头绪地走了一圈,不知是走到了何处,但见东南面隐有幽幽灯光亮起,想必是有人正在放花灯。 今日是上元佳节。 往年的上元节,她都是在江州度过。 江州宝文县是民风淳朴的小地方,平日里老百姓的生活节奏都较为安逸悠闲,只有每到节日时,每一条街道都会围满了人。 江州虽不比长安繁华,但灯会却极具人情味。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欣悦的笑容,夜里好不热闹。 犹记得五岁那年,那会儿阿娘尚在,她心里总是记挂着阿娘不爱出门这事,担心阿娘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便想尽办法与爹爹一同撺掇阿娘出来逛灯会。 阿娘实在拗不过她父女二人,只能依了下来。 那时候她却不知,阿娘出一趟门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说服自己。 而此时此刻的姜沐璃也在尝试说服自己,只因她别无选择。 皇帝封她为公主,她只能接纳,太子折辱她,她只能咽下苦果。 无他,全因她这层身份在,注定无法全身而退,既如此,她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想通了这层后,脚步不由都轻快了许多。 行到灯光处,但见几人成群的贵女扎堆一团,似在河畔放着河灯。 姜沐璃转身正想离去,忽觉手腕一紧,便被拽入了一颗海棠树下。 “阿璃?”男人嗓音震惊。 姜沐璃将将站稳,看清面前的男人后,瞳仁渐渐睁大,也震惊道:“温大哥?” 面前的男人正是大理寺少卿温林松。 “你怎么会在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远处的贵女仿佛被声响引起了注意,温林松便只能拽着她藏匿在树后。 “阿璃你为何会在皇宫?”温林松问。 姜沐璃面露难色,还是道了出来:“一言难尽,我从江州来到长安,发生了很多事。” 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温林松听完后神色怔怔,瞳仁收缩,好半晌才为难道:“阿璃,你终究还是跟你母亲一样被困进了皇宫里……” 听他这句话,姜沐璃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警觉地问:“温大哥为何这样说?你认识我阿娘?” 她和温林松是两年前在江州初识。 那时候姜府只有她与弟弟二人相依为命,隔壁邻居忽然搬进新户,住进去的便是温林松。 作为街坊邻居,总是少不了要打照面,后来她才知道温林松是扬州人士,此次来江州只为了寻找旧友,因寻人不得,便暂时安顿下来。 那段时间温林松会时常来姜府照顾她和阿臻,也经常与她讲一些扬州的人土风情,短暂相处了半年后,温林松便凭空消失,自此再也没有出现。 未曾想,再次相遇竟是在皇宫。 温林松长久没回答,姜沐璃焦急追问:“温大哥回答我,你是否认识我阿娘?” 温林松叹气,语重心沉道:“阿璃,你先静下来,好好听我说。” “认识你母亲的并非是我,而是我的母亲。” 姜沐璃柳眉紧紧蹙着,听他细说。 温林松道:“我不知道你知不知晓,你的母亲幼时曾流落过扬州。那时候她和我的母亲都被一个名叫韵娘子的女人收养。” “韵娘子是扬州闻名的芙香楼的东家,表面做着酒楼的生意,实则私下在干些不入流的勾当。韵娘子钟爱四处收养一些容貌出众的女子,目的则是培育扬州瘦马,而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都是其中之一。” “她们二人自小相依为命,便结拜了姐妹。直到苏嫣姨母在十四岁那年救了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男人。” 温林松说到此处,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 姜沐璃后退一步,紧张地问:“那个男人就是当今陛下?” 温林松确定四处无人后,才敢郑重地点头应答:“没错。正是当今的陛下。” 那这么说,殿下跟她说的都是真的? 温林松从他母亲那得知了很多事情,两年前找到江州,也是应了母亲的命令。 “苏嫣姨母救了陛下,又悉心照料了许久,可陛下却对她起了心思,便隐瞒了身份留在苏嫣姨母身边。” “渐渐的,苏嫣姨母同样对陛下产生了感情,可那会苏嫣姨母并不知道自己是昌陵侯之女,只认为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伪装成富商公子的陛下,便想要断开二人之间的关系。” “陛下不愿放手,多番纠缠,还承诺了苏嫣姨母等他回了长安后处理好家中的事物,便会来扬州娶她。苏嫣姨母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便真的相信陛下不会负她,可直到她及笄那年,被昌陵侯府找了回去,到了长安后她才得知陛下的真实身份。” 温林松的母亲白氏也是在苏嫣的帮助下脱离了贱籍,被一同带回了长安,也没有人比白氏更明白苏嫣与陛下之间的事。 苏嫣回了长安后,因曾经流落扬州,在那等风月场所长大,即使因年龄尚幼并未接.客,可昌陵侯仍然当她那段经历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便刻意隐瞒了这个女儿存在,将苏嫣安置在府内养着。 更多情况,白氏对他这个儿子并没有多说,当初也只是意外找到了苏嫣的下落,便派他去江州打探打探。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1节 他去到江州,却得知苏嫣已逝世几年。 温林松记着母亲交代的事,便留在江州一段时日照顾苏嫣的一双儿女。 姜沐璃听着母亲的过往,眼眶浮起泪意,雾气弥漫,哑着声道:“温大哥,我想见一见伯母。” 关于她阿娘的事,她想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温林松自然答应,笑道:“我的母亲很早就想见见你了,但因为我们一家都住在扬州,一年前才举家搬到了长安,母亲还一直记挂着在江州的你们姐弟二人,没想到这次竟能遇上。” 可如今姜沐璃在后宫,被皇帝看得极其严,别说出皇宫了,怕是连清宁殿都很难出去,又如何能见白氏? 姜沐璃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温林松眼珠子一转,道:“以我的身份应该是难以入后宫,今日我也是陪安国公世子一同进来的。阿璃,你我之间的通信只能暂且将安国公世子当做桥梁了。” “安国公世子?温大哥很信任他吗?” 温林松道:“他性情温和,很好相处,我若说你我是旧友,只拜托他为我传信给你应当不成问题。”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在逐渐走近。 冯亦源风度翩翩走了过来,面色俊朗,笑容温润:“林松兄抛开在下,便是遇见熟人了?” 透过婆娑的树影,冯亦轩眯了眯眼,看清面前的人后,容色惊愕:“这不是陛下方才册封的柔安公主?” 还没有交谈几句,便听有宫女寻来的声音。 那些是在清宁殿伺候姜沐璃的宫婢,得了皇帝的命令要慎重照看她。 方才被吴毓支开后,便寻了姜沐璃许久。 姜沐璃记下了冯亦源的长相,对他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了。 冯亦源撞了撞温林松的肩膀,“柔安公主,你是怎么与她相识的?” 温林松不愿多言,“曾经有过救命之恩罢了。” 冯亦源继续追问,温林松只能瞎编了个故事,这才堵住他的好奇心。 ** 姜沐璃回了清宁殿,雅彤入殿伺候。 黄花梨梳妆台前,姜沐璃看着面前昏黄的铜镜,问:“雅彤姐姐,你今年有多大,在清宁殿当差多久了?” 看着年岁,雅彤应当也才二十出头,可她做事谨慎,为人稳重,想必入宫多年了。 雅彤取下姜沐璃发髻上的金簪,回道:“回公主的话,奴婢今年二十有三,在清宁殿当差有七年了。” 七年,那想必很了解清宁殿了。 姜沐璃对这个皇宫一无所知,身边正需要一个极其了解皇宫的人。 而雅彤便是最佳人选。 姜沐璃抿唇微笑:“雅彤姐姐想出宫吗?” 雅彤心思微动,面上却不显:“公主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我只随口一问罢了。” 她语调轻松,雅彤便也没多做他想,待拆卸好钗环后,见天色不早了,便出殿去吩咐宫女备热水给姜沐璃盥洗。 “参见陛下——”雅彤才跨出殿门,便撞见中年帝王往这边走来,连忙跪地行礼。 皇帝立在门槛外,眼神朝里扫了一眼,问道:“柔安公主如何了?” 雅彤回道:“公主宴后去放了河灯,适才回殿,身子略有疲惫,正要歇息。” 趁着夜色来干女儿的寝殿,传出去的确不像样,可皇帝实在想念姜沐璃,斟酌了几番还是想要亲自来看一眼。 这两日皇帝和姜沐璃实则并没有多少私下的接触,一是担忧她像她母亲那样抗拒他,二是他看着那张与苏嫣相像的面容,也十分愧疚。 皇帝心里沉了沉,才道:“罢了,你同公主说一声,朕来看过她了。” 姜沐璃站在屏风后,将这段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按住屏风的指尖用力到指甲泛白。 这个曾欺负过她阿娘的男人,就在她面前,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 凤仪宫,烛火摇曳,熏香袅袅。 殿内的所有宫人都屏退了出去,崔继后面沉如水,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瑾澜,你究竟还隐瞒了本宫多少?” 谢缚辞道:“姨母想知道什么?” 崔继后忍住胸腔的愤怒,沉声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还想将本宫蒙在鼓里?何嬷嬷已经告诉我了,今日陛下册封的柔安公主正是你东宫的那个侍妾,对不对?!” “是她。” 崔继后怒站起身,颤抖着伸手,指着谢缚辞,恨恨道:“好啊,好啊你。你竟将那个害死你母后的凶手的女儿一直藏在身边?” “你是疯了不成?!” “瑾澜,你是疯了吗?!”崔继后眼睛瞪得极大,一字一句狠声地问,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今晚宫宴,她看到姜沐璃现身,又见皇帝那番态度,哪能不明白是为什么?况且那姑娘还长了一张与她母亲那样相似的面容。 宴后,何嬷嬷将这件事告知了她,她这才得知,今晚那柔安公主竟就是太子一直藏在东宫,当成宝贝疙瘩似的那个女人。 看着崔继后激动的神情,狠厉的指责,谢缚辞淡然无波的面容微怔了一瞬。 他是不是疯了? 这句话,这段时日谢缚辞曾在夜里无数次问过自己。 他想必是疯了。 否则又怎会对仇人的女儿起了怜惜。 他应当是疯了。 才会一次次放任仇人的女儿欺骗他。 他定然是疯了。 竟还想将她换了身份再留在他身边。 即使心中有再多暂时没想明白的,谢缚辞还是冷静盯着崔继后愤恨的面色,缓声道:“姨母,已经太迟了。” 崔继后黛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谢缚辞道:“在她是苏嫣的女儿之前,她只是我的女人。” 崔继后怒拍桌案,颤抖着嗓音:“瑾澜啊,枉你克制自己感情多年,你怎能放任自己做出这等糊涂事?!” “是长安城里家世清白的貌美贵女不够你挑?还是萱儿不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这世上那么多女子,你为何偏偏就要她?” 为何偏偏是她! 崔继后眼眸含泪,扬起衣袖大步走到里间,片刻后,搬出了一个牌位。 她将牌位放在谢缚辞的眼前。 “你看清楚这是谁!”她尖着嗓音喊。 牌位上刻的正是他生母的名字。 谢缚辞眸光微黯,垂下眼,须臾后薄唇轻启:“事到如今,姨母还说这个有何意义?打从一开始,我与她的相识,就与母后之死无关。” 崔继后冷声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趁早与她斩断关联,从今往后,不准再念着那个女人。” 谢缚辞面无表情,不疾不徐道:“从前没人能够阻止我的决心,现在也不会有人能阻止。” 他轻飘飘一句话,砸地崔继后心尖颤抖。 那句从前没人能够阻止,指得便是谢缚辞十岁不到离开了长安,抛下储君之位,舍弃所有荣华富贵,独身去西北从军一事。 犹记得当年,她作为姨母,心疼外甥年纪尚小就去战场受苦,便百般阻拦,想让他与其他皇子一般,意气风发无拘无束且健康安全地在长安城里长大。 那个时候,稚嫩的他是满脸的坚定,背着行囊正色拒绝了,且无须任何人的相送,独自去往西北。 他初入西北的军营,初时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因尚且年幼,一路到西北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楚,一直靠着自己咬牙坚.挺了过来。 她心里十分清楚,她这个外甥是不愿靠崔氏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崔继后心里抽疼,一时不知是心疼她的长姐,还是心疼这个自小揽下诸多恨意的外甥。 她含着泪看了他许久,最终苦笑几声,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可对得起你母后?” 默了片刻。 谢缚辞嗓音低沉:“是我对不起母后,待我死后,九泉之下,必将……” 崔继后哑着声含泪打断。 “你先回去,本宫想静一静。” 转眼间,寝殿便只剩下崔继后一人。 殿内烛光轻悠,照得紫檀桌上的牌位忽明忽暗。 崔继后手脚无力坐下,半边身子伏在桌面上,纤细的指尖轻轻触着牌位上的“崔芝琴”三个字。 她泪流满面,不停呢喃:“阿姐……” “你怎就那样狠心,舍得抛下四岁不到的瑾澜……你狠心当着他的面放火,让他看着你死去,你倒是走了一身轻松,但你可知,他这些年有多艰难吗?” 泪水一滴滴砸落,崔继后哽咽:“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我真的不忍心怪那孩子。” “阿姐,别人不知道你的想法,我还能不清楚吗?你恨陛下,也恨苏嫣,更恨自己无法坐稳这皇后之位,你担心以陛下对苏嫣的感情,那日出宫若是找回了苏嫣,今后你和瑾澜也会因为苏嫣而失去本该拥有的一切。” 十七年前。 苏嫣从后宫逃走的两年后,那日皇帝得到了苏嫣行踪的消息,想也未想便连忙出宫,想要接回苏嫣。 先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内心惶惶不安。 未免苏嫣回来后抢走了她的一切,她下定决心彻底让这个可能性消失。 一场大火葬送了她的生命,同时也得到了皇帝唯一一次的怜惜。 那日出宫,皇帝没有找到苏嫣,回宫后得知皇后意外葬身火海,心有愧疚,又怜惜谢缚辞年幼丧母,便决定册封他为储君。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2节 崔继后一直以为谢缚辞完全不懂。 可直到方才那番对话里,她才察觉到,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他的母后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死去。 目的便是让他认清这个父皇的冷血。 可阿姐却忘了,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孩童,在所有孩童还在天真无邪承欢父母膝下时,他便要承受母亲死在面前的痛苦,还要被迫认清他父亲的冷漠无情。 他又如何承受得起。 夜色深沉,殿内逐渐响起低弱的哭声。 谢缚辞从凤仪宫出来后,便伫立在太液池畔,吹了许久的冷风。 冰凉的夜色使他这身紫袍显得更加孤寂如鬼魅。 ** 昨晚姜沐璃想了一整晚温林松告知她的那些事,几乎彻夜难眠,只要一想起阿娘曾经在这皇宫里受了那么多委屈,她便心疼到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午时,清宁殿有贵客拜访。 殿门口把手了诸多侍卫,有人先去请示陛下,等了约莫一盏茶,待陛下同意了,才准那个贵人入殿。 来人正是安国公嫡女冯翎。 冯翎入殿,先向姜沐璃行礼:“臣女参见柔安公主。” 姜沐璃还很不习惯这层公主的身份,略微僵硬道:“冯姑娘请起。” 冯翎站直了身子,这才与姜沐璃对视。 落座后,离她更近,冯翎清晰嗅到一股馥郁的香气,楞了半晌,才觉得这股香气好似在哪儿闻过一般。 按下心中的好奇,冯翎没忘了自己来清宁殿的任务,笑道:“公主,明日安国公府邀请了诸多贵女去城郊踏青,臣女厚颜,便想要邀请公主殿下也一同参与。” 冯翎话说完,细细打量面前这位公主。 踏青是真的,但邀请柔安公主这事,则是受兄长所托。 昨夜兄长与她商量此事,她还很是不愿,更是不懂兄长为何对一个腾空冒出来的公主那般感兴趣。 在她看来,这个公主的称号也只是个虚衔罢了。柔安公主无父无母,况且还是平民百姓出生,除了得圣上的看重,柔安公主什么都没有。 姜沐璃自然知道是温大哥出的主意,没料到他行动能力这样快,第二日就想到办法让她出宫,只是,她必须得过了陛下那关才行。 姜沐璃笑了笑:“冯姑娘盛情相邀,我哪有拒绝之理?” 随后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冯翎便起身告辞。 出了清宁殿,冯翎皱着眉看着殿门口那些把手的侍卫,实在费解,为何陛下要将这个公主看的那样严实。 殿内。 姜沐璃道:“雅彤姐姐,你去同陛下请示一下,我要见他。” 雅彤回:“陛下交代过,若是公主想要见他,直接去紫宸宫即可,无须通禀。” 姜沐璃面色古怪,心犯恶心。 难不成陛下真的将她当做阿娘的替身了不成?可真是个心思龌.龊的人,难怪能生出那样的儿子。 ** 紫宸宫。 正卧在榻上的皇帝听闻姜沐璃来了,本身毫无气色的脸色也极快喜笑颜开。 一旁坐着的静嘉公主不由感叹,那个女人真是再多良药也换不了的有效。 姜沐璃一入殿,这才发现殿中除了皇帝还有一人,她来皇宫这些时日,除了东宫便只呆过清宁殿,自是不认识静嘉是谁。 “见过陛下。”姜沐璃福身行礼。 皇帝站起身,宠溺地笑道:“免礼免礼,今后看到朕就不必行礼了知道吗?” 皇帝话音刚落丽嘉,殿外又响起了通传声:“太子殿下到——” 姜沐璃下意识瑟缩,浑身紧绷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真相 谢缚辞身姿俊朗, 行动间衣袂飒飒踏入殿。 清俊的面容含着淡淡的笑意,待目光从姜沐璃身上轻轻扫过时,黑眸无波,像是丝毫不意外。 姜沐璃心里划过异样的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怎么总觉得谢缚辞像是知道她会来紫宸宫, 便特意赶了过来。 “儿臣见过父皇。”谢缚辞撩袍行礼。 皇帝靠在榻沿, 淡淡颔首,又吩咐宫人为姜沐璃和谢缚辞二人赐座,这才转头对前者道:“璃儿来找朕可是有何要紧事?” 混乱的心绪被皇帝这句话拉了回来。 姜沐璃本想私下与皇帝说这件事,没料到会多围观了两个人, 顿时很是不自在, 道:“陛下,今日安国公之女冯姑娘来了清宁殿, 我与冯姑娘相谈甚欢,她也邀我明日出宫去城郊踏青……” 皇帝笑意吟吟地点头。 姜沐璃强忍住身旁男人那股难受的压迫感, 继续道:“因此我便想来问问陛下,明日我能否出宫?” 这段话落下后,除了姜沐璃之外,三个人神色各异。 静嘉公主探究的眼神在谢缚辞和姜沐璃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见二人完全与陌生人一般,不禁纳闷起来,难不成当初探查到的消息有误? 可转念一想又绝无可能。 姜沐璃的确有被皇兄藏在东宫过一段时日。 只是自己的女人忽然成了妹妹, 皇兄为何还能维持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难不成从始至终, 他只把姜沐璃当做玩.物,是以才毫不在意? 她便这样想着, 蓦然感觉有道阴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顺着感觉看过去, 竟对上皇兄那双冷冽如霜的黑眸。 几乎瞬间,她顿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意从头顶蹿入了四肢百骸,手脚冰凉,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当做透明人。 皇帝却笑容更盛,不知想到什么,笑意忽然凝固,眼眶也红了起来:“你娘从前就说过,若有机会,她想与好友一同去郊外踏青游玩,可惜,她……” 可惜苏嫣一直没有等到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那天。 心里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出不来,皇帝默了须臾,哽咽道:“也好,也好,那你就代替她,为她完成未了的心愿吧。” 姜沐璃没料到出宫这事竟会这般轻松。 这么简单就放她出宫,这种事在太子那边是绝无可能的!这皇帝竟然比太子还通情达理? 目的轻易达成,姜沐璃也不吝啬笑容,嫣然浅笑道:“多谢陛下恩典。” 皇帝看着她浅浅的笑容,面上染了痴迷。 这才是苏嫣的笑容。 盛美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啊。 但很快回神,又道:“你开心就好。但宫外到底人多眼杂,加之昨日上元佳节,想必街上行人也极多,姑娘家外出还是较为危险,你放心,朕会派人一路保护你。” 姜沐璃懂了。 陛下话中的意思是会派人监视她。 方才还觉得陛下比太子通情达理,现在看来不愧是父子二人,一样控制欲那么强。 她按下心中的燥意,淡淡笑道:“好。” 姜沐璃的事处理好了后,皇帝才想起来谢缚辞还在,又淡声问:“太子可有要事?” 皇帝对待儿子的这番冷漠态度,还没有对她的半分亲和。这让姜沐璃觉得很是奇怪,但转而一想,毕竟是皇家,兴许与平常百姓之间的父子相处有所不同吧。 谢缚辞道:“儿臣收到了边境的捷报,崔将军领兵对抗北狄大获全胜,儿臣特来告知父皇这件好消息。” 闻言,皇帝眸色微沉,随后笑着说了几句夸奖边境将士的话,又对谢缚辞语重心长地道:“太子,你舅舅驻守边关多年,实乃劳心劳力。” 谢缚辞道:“将士应当保卫国家,崔将军乃行了分内之事。” 皇帝称崔将军为太子的舅舅,而太子仍然规矩地唤崔将军。 皇帝笑了几声,忽然想起从前,长叹一声:“老话说得好,都说外甥肖舅,果不其然啊。” 谢缚辞淡淡笑,并没有接话。 姜沐璃在旁听着这番对话,总觉得这父子之间的确如外界传的那般不太亲近。 可为何殿下先前还会为陛下挡箭? 难不成是父不慈,子仍孝? 紧接着皇帝又与太子谈起了政事,姜沐璃想着她还留在这很不合规矩,便提出离开。 皇帝含笑应了下来,派王永良护送她回清宁殿。 姜沐璃弯腰起身,路过谢缚辞身旁时,垂下的衣袖不慎与他墨紫色衣袍擦过。 她清晰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将她拽了拽,可用的力气又恰到好处,没有使她摔倒。 甚至无须去确认,她可以肯定。 就是谢缚辞拽的! 衣袖被松开后,她便感觉有一根冰凉的手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指腹之间厮.磨了一番,酥酥麻麻,激得她不禁颤抖。 未免让皇帝看出端倪,她只能紧咬着唇,强行忍住不表现出异样。 他竟敢当着陛下的面就那样调.戏她?! 想起方才她还有点同情他不得父亲疼爱,就觉得自己的善心真是多的没地方发了。 调整好心态,姜沐璃绷紧着身躯,故作自然地将垂下的手挪开,再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 姜沐璃回了清宁殿,安安静静呆在殿里一整日没有外出,直到第二日,约定好的出宫之日。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3节 皇帝像是为了告知所有人,他有多宠爱这个干女儿,大清早便弄了极大的阵仗护送她出宫。 皇宫外的朱雀大街,一辆辉煌的华盖马车向城西郊外缓缓驶去。 城西郊外较为僻静,视野辽阔,西北面还有一处偌大的马场。平日里是城中的郎君们会来此处策马奔腾,而今日是贵女组织的踏青,自是不用骑射。 远远瞧去,能瞧见多辆华贵马车停在一处。 姜沐璃掀起车窗帘,抬眸看了一眼,入目的是多名琼姿花貌的贵女们。 她起初还以为踏青只是个让她出宫的借口,没料到竟是真的。 马车停了下来。 驾车的侍卫跳下马车,毕恭毕敬地道:“公主,已经到了。” 雅彤掀起车帘,率先落地,而后扶着姜沐璃下车。 姜沐璃的目的根本不是踏青。 可皇帝的人手将她看得这样严,让她一时又无法分.身。 正踌躇着,面前便有一群人缓缓行来。 来的正是长安城的贵女们。 今日的踏青则是安国公府组织,她们都没料到这个刚刚受封公主的贵人也会参与,姑娘家的聚会来了位公主这样的人物,众人心里一时不自在,一时又好奇云云。 毕竟上元节夜宴,柔安公主初现身,倾城容貌惊艳了满殿人这件事早已在勋贵圈里传开了。 有个别人并未参加宫宴,听到这类传闻还抱着不屑的态度。 此次见了真容,不得不感叹,谣言绝非虚言。 珠围翠绕的贵女们见着姜沐璃纷纷福身行礼:“臣女参加柔安公主。” 姜沐璃松开了雅彤的搀扶,道:“诸位免礼。” 贵女们不由疑惑,这个柔安公主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宫廷礼仪也做的恰到好处,倒一点也不像是平民出身。 然而她们不知的是,姜沐璃的礼仪是经过何嬷嬷的教导才能如此的规范。整个后宫,怕是都没有人比何嬷嬷还熟识大家世族和宫廷所有礼仪。 见过礼后,冯翎笑道:“能邀得公主与臣女一同踏青,真是臣女们的福分。” 一侧贵女跟着一同附和。 很快,冯翎组织起赏花作对,各式各样繁多复杂的游玩活动,场面霎时热闹非凡,一群贵女在说说笑笑,只有姜沐璃时刻要打起精神。 发现随着玩乐开始,监视她的那些侍卫都已经开始放松了警惕,随便找了一些地方休息。 只余下雅彤还守着她寸步不离。 贵女们在凉亭处歇息,吟诗作对交谈地好不快意,冯翎与姜沐璃坐在一处,正在这时,冯翎眼角余光瞥到凉亭的廊柱有道男子的身影。 她很快明白这是兄长在给她传达信息,让她想办法将柔安公主单独带出去。 想了想,冯翎挽着姜沐璃,面色为难道:“公主,我突然肚子闹得有点难受,大抵是小日子来了,您能陪我一道上马车一趟吗?” 这出是先前兄长就为她想好的招,为了能躲过柔安公主身边人的怀疑,还特地不让她的侍女贴身跟随。 姜沐璃很快明白是为何,笑道:“那好,我现在陪你回马车。” 二人随之起身。 见雅彤要跟上,姜沐璃道:“你先在这等我。” 雅彤皱了皱眉:“公主,奴婢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要寸步不离的照顾您。” 可惯是性子温和的姜沐璃却冷着一张脸看她,斥道:“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雅彤立即下跪:“奴婢不敢。” 姜沐璃脸色缓和了许多,让她起身,道:“我就是陪冯姑娘上马车换一身衣服,你不必担心,在此等我就好。” 雅彤思忖了一番,见是陪贵女办事,便也没有心生猜忌,应下:“那好,奴婢就在此等着公主。” 冯翎带着姜沐璃上了马车。 车厢内,坐着一名笑容温润的俊朗男子。 姜沐璃记得他的面容,先开口唤了一声:“冯世子。” 宫宴时惊鸿一瞥看的不够清楚,海棠树下昏暗并未睹清真容,现下真真切切又这样清晰地看到姜沐璃,才觉得众人说的绝非虚言。 这柔安公主,当真是顶顶好的容貌。 冯亦源征神了许久,才清了清嗓子,唤道:“公主……” 冯翎对兄长失态的模样很是不悦,难不成这柔安公主真的与兄长有私情?不然为何会私下与外男相见。 当初兄长拜托她邀请柔安公主时,便信誓旦旦地说,公主必定会应允。 冯翎虽说看不上这个平民出生的公主,可心头一转,若是与她打好关系,是否能更方便接近太子殿下了? 带着这种心思,冯翎对待姜沐璃的态度都亲切了许多。 三人坐在车厢内,冯翎挽着姜沐璃的手臂,笑盈盈道:“兄长,你让我给你带的人带到了。” 冯亦源笑着颔首:“阿翎,你先回自己的马车上休息一会儿,我有话单独与公主交谈。” 冯翎方才还想与公主亲近一番,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赶下来,内心很是不悦,噘了噘嘴,不情不愿的模样。 冯亦源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说了几句话,冯翎这才听话下了马车。 可她前脚才下马车,后脚那马车便行驶了起来,不过眨眼之间,便从她眼前消失。 兄长???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便在城郊最僻静的角落停下。 冯亦源先下马车,又请姜沐璃下车,二人饶了一圈,走到一辆停在此许久的马车面前。 冯亦源道:“公主请上车。” 姜沐璃向他颔首,知道马车内坐着阿娘的挚友,内心开始紧张起来,素手掀起车帘,便弯腰而进。 车厢内坐了两个人。 除了温林松之外,还有一个美貌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看到姜沐璃,泪水便浮上了眼眶。 温林松按住情绪激动的白氏,道:“母亲,这便是苏嫣姨母的女儿。” 白氏起身,拉着姜沐璃落座她身旁,含泪凝视了她许久,哑着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你不说,光是看了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姜沐璃第一眼看到白氏也莫名有种亲切感,这是当时去了昌陵侯府看到她的舅舅昌陵侯都没有的感觉。 她心里的酸楚快涌了出来,轻轻唤了一声:“伯母。” 白氏手心抚上她的手背,柔声道:“孩子,我与你的母亲是幼时便相识的结拜姐妹,感情比亲姐妹还要亲,你唤我姨母便好。” 除了父母之外,白氏是第一个对她这样慈爱的长辈,这样的慈爱与皇帝待她的好不同,皇帝对她好,是透过她来思念母亲,可白氏眼里的慈爱是真真切切的将她当做晚辈来看待。 姜沐璃吸了吸鼻子,嗓音略嘶哑:“姨母。” 白氏欣喜地应了一声。 姜沐璃迫不及待地问:“姨母,您能将我母亲的过往都告知我吗?” 白氏前日从温林松的口中得知苏嫣的女儿也被皇帝强留在皇宫之后,气得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她一直想要与苏嫣的女儿见上一面。 现在总算见到人了,看着小姑娘那柔柔弱弱又坚强含泪的模样,她不禁又想起苏嫣当时有多可怜。 白氏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姜沐璃。 良久之后。 姜沐璃听完母亲的经历早已泪流满面,一张芙蓉面泪痕斑驳,哭得好不可怜。 白氏看着心生怜惜,拿帕子擦拭姜沐璃的泪水,“阿璃,你不要怪你母亲,她都是被迫的。” 苏嫣在嫁给姜沐璃的父亲之前,曾做过皇帝禁.脔一事的确难以启齿,她想,没有哪个做孩子的,听到生母曾经不干净的过往不会心生膈应。 可,那毕竟是她的母亲,白氏还是希望她别怪苏嫣。 白氏正想着怎么劝,姜沐璃却流着泪摇头:“不,姨母,我不怪我阿娘。” 白氏楞神,看着面前少女坚定的眼神,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的苏嫣。 姜沐璃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做错事的并非我阿娘,我为何要怪她?我阿娘一生苦命,曾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导致吃尽苦楚,我心疼都来不及,为何要怪她。” 说完,她语气忽然变得极其冰冷:“皇帝这样折辱我阿娘,我恨他。” 白氏感动得泪水涌了出头,颤抖着摸了摸姜沐璃的发顶,叹道:“不愧,不愧是阿嫣的孩子。” 二人抱着流泪不止。 见实在哭了许久,担心一会儿姜沐璃回去,叫人看出不对劲,温林松只能站出来阻止,“母亲,阿璃,你们可别哭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阿璃和阿臻一同从皇宫里带回来才是。” 温林松一句话说到重点。 白氏这才连忙收住了泪水,“阿璃,你先跟姨母讲一讲,你和阿臻是如何到皇宫里的?怎么就沦落到皇帝的手中了?” 姜沐璃此刻心情无比沉重。 她与谢缚辞之间的事,实在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可白氏是她阿娘最亲近的姐妹,如今有白氏的帮忙,她和阿臻兴许有办法逃脱。 姜沐璃只将她在东宫被太子藏过一段时间的事说了出来,关于其他的,并没有多言。 “太子?!怎么会是太子?”白氏知晓了后,登时双目怔大,整个人陷入了极其恐惧当中。 阿璃怎会与太子之间发生这样的事? 姜沐璃诧异问:“姨母,怎么了吗?” 白氏看着她困惑的脸庞,心里沉了沉,还是说了出来:“阿璃,方才姨母还有一事没有同你提起,因这事联系到一条人命……” 人命?姜沐璃心里紧张。 白氏郑重道:“当年,阿嫣被陛下带到后宫藏起来,夜夜宠幸,你外祖父他看到阿嫣这样得陛下的宠爱,便要求阿嫣向陛下求皇后之位。” “阿嫣那时本就恨陛下欺骗她,负了她还囚禁她,又怎会愿意做陛下的女人?可你外祖父拿你外祖母生命一事威胁她。你外祖母因当年扬州匪乱时,弄丢了女儿这事,内心愧疚不已,十几年也从未放弃寻找亲生女儿,为了阿嫣,你外祖母心力交瘁生了很重的病,阿嫣不忍心母亲痛苦,便顺了你外祖父的话。” “阿嫣第一次向陛下提要求,便是说,若是让她心甘情愿在陛下身旁,便要做皇后,废了崔皇后。”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4节 白氏说到此处,见姜沐璃脸色煞白一片,继续道:“陛下当时并未应允,因崔氏势力雄厚,当初陛下娶崔皇后也是因为政治联姻,又岂会为了一个女人废后?” “可是阿嫣迫于压力,便放下狠话说,若是陛下不封她为后,她永生都不会接纳陛下,陛下则是为了阿嫣便动了废后的念头。” “有一次阿嫣与我说漏了嘴,她说那日陛下答应她会废后,还会册封她为皇后那次,她看到崔皇后在门外偷听到了这番话。” 白氏说,当时苏嫣也内心十分不安,可为了自己的母亲,只能这样对陛下提要求,陛下当时也只是先应了下来,却并没有真的要封她为后。 听完这段,姜沐璃心里犹如千斤巨石所压,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原来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先皇后的死的确也与她阿娘有所关联。 枉她当初一直以为殿下只是为了折辱她,故意栽赃她阿娘…… “那我娘当初是如何从后宫逃出去的?” 白氏回想了一下,“那时候陛下看阿嫣看的极其严厉,后来都不允许我入宫去见她了,但我先前听阿嫣无意提起过,她说,她在后宫认识了一位公子,那位公子的父亲曾是陛下的老师,是以他也时常出入皇宫,也是陛下很信得过的文臣。” “当时我并没觉得奇怪,可是后来过了半年,阿嫣从皇宫里失踪了,陛下当时跟疯了一样,满天下寻找,都找不到她任何踪迹。直到几年后,我陆陆续续收到一些书信,内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话,是以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可是几年下来我都收到过很多类似一样的信笺,后来我将那些信的内容拼凑在一起,才发现,那是阿嫣给我写的。” “阿嫣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嫁到了扬州,又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察觉,就把她的事情,用了几年时间传信告诉我,并且信中的字迹大多都不是她本人的,只有零星几个字是她自己写的,若不是我与她相识甚久,加上实在收到太多莫名其妙的信笺,我兴许根本察觉不到那些信是她写的。” 白氏说的喉咙发干,饮了一口热茶,又道:“我将信中内容拼凑了出来,确定出来一件事,当年将你母亲从皇宫救出去的,就是她跟我提及过的那个公子。” 姜沐璃问:“那位公子叫什么?” “他是郑老丞相的嫡次子,名叫郑明岐,但我听闻这个郑公子,在十九年前因病去世了。当时我收到信,就觉得很是奇怪,阿嫣信中的话就是她被郑明岐所救,可为何郑家早年放出消息说,郑明岐去世了呢?” 郑老丞相?姜沐璃记得先前听潘胜提及过。 郑老丞相可是历经两朝的元老级人物,在朝中地位很是德高望重。 文人雅士清流一派更是相当崇敬郑老丞相,且还是陛下的老师,即使是当今陛下本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听闻半年前起老丞相因年老体弱,便告假回祖宅修养身心,嫡长子郑克尧便也告了长假回老家侍疾。 白氏目光在姜沐璃脸上扫,看出了与郑明岐几分像的容貌,才沉重道:“阿璃,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郑明岐他应当就是你的父亲。” “你的父亲救了你的母亲,然后弄了一出假死瞒天过海,带着阿嫣去江州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一连串的真相,一下子冲击得她心魂骤散。 当初在她知晓自己的母亲是昌陵侯嫡女时,她就困惑过,既然母亲身世如此不简单,那她为何会从长安嫁到江州,嫁给只是一个普通县令的父亲呢? 原来真相是,她的父亲也是长安人,并且是她的父亲救了母亲,甘愿与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这些事,那些年父母从未与她提及过,应当就是想让她无忧无虑的成长,不想她承担太多痛苦。 犹记得父亲因过于思念母亲,最终患病去世。 父亲临终前依依不舍地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姐弟二人,可他的身体已然撑不了多久了,那时他很愧疚地说,让她这么小就独身带着一个孩子,很是对不住她。 回想起往事,姜沐璃心口发堵,痛到险些呼吸不过来。 白氏道:“现在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了,阿璃,你必须离开皇宫。” 姜沐璃又抬手擦拭流了便歇不住的泪水,抽噎一声:“姨母,我想离开,我想带着阿臻离开。” 白氏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和你温大哥会帮你的。” 温林松却道:“母亲还是莫要太天真了,如今阿璃是公主,陛下将她看得这样严实,出来一趟就有诸多侍卫护送,她又如何能逃?” 白氏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可转而想起狗皇帝干的事更是愤恨不已。 姜沐璃定了定心神,沉着冷静道:“姨母,温大哥,我们先静观其变,在皇宫里的日子,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白氏母子二人见此,因暂时别无他法,只能先应了下来,而后简单说了几句话,马车外传来冯亦源的声音。 “公主殿下,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姜沐璃与二人道别,而后下了马车。 因才痛哭了一阵,姜沐璃的身子还有些发软,下车的时候脚步不稳,身躯往地上倾斜,一旁的冯亦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纤腰,将她扶稳。 站稳后,姜沐璃下意识推开他,敛神垂眸道谢:“多谢冯世子。” 冯亦源摇了摇扇,朗笑一声:“不客气,能扶一把公主,是在下的福分。” 他目光过于灼热,姜沐璃顿感不自在,便缓步朝来时的马车行去。 冯亦源摇头笑了笑,紧追其后。 马车落脚的转角处。 雅彤一错不错看着冯亦源扶住了姜沐璃,二人又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回到了先前相聚的地点。 ** 直到黄昏时分,姜沐璃才回了清宁殿。 皇帝在殿内等候多时,看见姜沐璃回殿,笑容满面要拉她落座。 姜沐璃不动声色地避开,朝皇帝行礼。 皇帝讪讪收回手,柔声问:“璃儿今日踏青玩得可还愉快?” 姜沐璃淡淡微笑:“很愉快,多谢陛下准许我出宫。” “你何必跟朕这般见外?若是下次还想出宫,来跟朕说一声即可。” “好。” 见话题断掉了,皇帝只能又继续道:“你跟安国公家的嫡女年岁相近,想必会有不少共同话题,若不然,下次朕便邀请她入宫为你解闷,如何?” 姜沐璃点头,道谢,随后说着:“陛下,我今日出去游玩一整日,身体有些疲乏。” 这是赶他走了? 皇帝笑意一僵,笑了几声还是站起来:“好,你好好休息,朕就先回了。” 姜沐璃目送皇帝的身影彻底从清宁殿消失后,这才全身失力坐了下来。 入了夜,宫女备好了热水服侍姜沐璃沐浴。 雅彤将换洗的衣物带入了净室,对宫女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都退下去吧。” 宫女垂首应答,依次退出。 姜沐璃全身泡在浴桶内,感觉骨头都酥软了一半,今日哭了太久,身心早已疲惫。 正在这时,雅彤忽然道:“公主,还有一件衣服奴婢没带进来,奴婢这就去取。” 姜沐璃懒散地点点头,双手便伏在浴桶,靠着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净室内忽然想起来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往浴桶逼近。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姜沐璃身上,遮住了净室内的烛光。 蓦然感到眼前阴暗一片,姜沐璃缓缓睁眼,看清面前的人后,瞳仁渐渐收缩。 作者有话说: 狗太子:当着皇帝的面调.情真刺激! 第43章 纠缠 沉重的阴影笼罩,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姜沐璃顿感怪异,垂下的指尖在热水里蜷缩,身躯换了个坐姿, 这才缓缓睁眼。 净室内热气氤氲, 白雾弥漫, 使得她的眼里也浮起了湿意,一双湿漉漉的瞳仁,在烛光下异常的明亮。 她眨了眨眼,流转间犹如麋鹿般纯真。 头顶响起了轻轻的笑声, 像是讽笑, 又像是调笑。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导致她被雾气惹得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明。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 姜沐璃转瞬便惊愕到在浴桶里后仰,热水因为她的动作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顷刻间便将男人的墨紫色的衣袍洇湿一片。 男人居高临下审视她:“怎么,看到孤就这样意外?” 姜沐璃后背抵在桶璧,也因这冷沉的嗓音,吓得双手交叉护住胸前, 紧咬红唇怒视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殿外不是有很多侍卫在看守吗?” 谢缚辞慵懒地撩了撩眼皮,伸手轻轻抚起水花,指.尖捻上她浴桶内的热水, 轻嗤:“这皇宫还没有孤到不了的地方。” 他踱步在浴桶边绕了一圈, 最后停至桶侧,颀长的身躯微弯, 用力攫住姜沐璃的下巴。 长眉微挑, 眼底的寒意似能将她吞噬:“你当真认为, 住在清宁殿里有皇帝的庇护,便能完全摆脱孤?” 姜沐璃被迫扬起脸颊,双手护住的胸口也因这个姿.势,愈发引人想要窥得更多的光景。 “放开我!”她涨红脸,双目瞪圆看他:“太子殿下夜入清宁殿,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句话的吗?” 谢缚辞指腹摩挲她精致的下颌,眸色幽深:“孤怎么觉得你这两日猖狂了许多,是皇帝给你的胆子吗?” 那慢条斯理的摩挲,令姜沐璃浑身紧绷。 他弯身俯下,只要眼神再挪几寸,便能看清水下的春.光。这种未着寸缕暴露在他视线的感觉,她实在承受不住,顿时渗得头皮发麻。 “殿下在说什么,我不清楚。”她嗓音发颤,别过脸不愿看他。 谢缚辞俊脸冷寒,又使劲将她脸颊掰正,狠戾道:“你倒挺会装糊涂的,嗯?” “今日你又去见了谁?” 姜沐璃眸色诧异一瞬,仍嘴硬道:“我那日在紫宸宫说过,殿下不也在场吗?是安国公之女冯姑娘邀请我去踏青。” 空气仿佛稀薄,姜沐璃呼吸都有些紊乱。 谢缚辞眼底掠过讽意,捏住她下巴的手缓缓往下挪移,虎口扣住那纤细的脖颈,感受掌心中那滑腻的触感,与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轻柔一笑,将脸颊俯近,薄唇贴上她的耳畔低语:“踏青,踏青能踏到冯亦源的怀里去?” “啊——” 因他猝不及防的逼近,吓得姜沐璃环住胸口的双手下意识松开想要推拒他,可是又全然忘了自己还处于沐浴的状态。 姜沐璃用力推开他,双手抱膝,整个人都藏进水里,只露了半张脸。 她脸颊通红,小声怒喊:“你不准碰我!” 谢缚辞被她推得站直了身子,漆黑的眸落在浴桶内,含着诡异之色。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5节 不准碰她? 在今日之前,她再如何推拒,也从未说过这句话。 他方才不过凑近了些,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她却反应那样大,好似势必要与他斩断关联。 冯亦源甚得长安女郎的倾慕,传言他性子温和,貌似潘安,若有小娘子见了他一眼,皆会沦陷。 今日她出宫,特地支开了身旁的婢女,就为了与冯亦源独处,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缚辞哼笑几声,胸腔震出的笑意像升腾的寒气,吓得姜沐璃背脊都不禁发麻,连忙抱自己更紧,大喊:“雅彤——” 男人大步上前,在她震惊的面色下,弯腰将双臂探入浴桶中,瞬息之间便将她从浴桶内捞起。 她整个人就这样被他揽入了怀中。 光滑的肌肤贴在他的衣袍上,织金蟒纹刮得她腰侧泛起丝丝痒意,等反应过来后,姜沐璃在他怀里摆动双腿,哑着声喊:“你放开我,放开我!!” 谢缚辞臂力强劲,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丝毫没有动弹,稳妥得这样抱着她往寝屋里进。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雅彤竟然也不在。 姜沐璃脸色一下红一下白,手心紧紧攥成拳头捶打他的胸口,哽咽道:“你把雅彤怎么了?” 谢缚辞避不回答,大步往床榻行去。 “你杀了雅彤姐姐?”这个念头一浮起来,姜沐璃心都凉了半截。 下一瞬间,她被抛至榻上。 雅彤事先便铺好了床榻,榻上垫的是上好的兔毛毛毯,即使是被丢到榻上,也丝毫没有痛感。 可姜沐璃现在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身上一件衣物都没有,就被谢缚辞跟抛物件一般,光溜溜地丢到了床榻上打了个滚,整个人好不狼狈。 她敛下羞耻,尽量忽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连忙抓起一旁的毯子盖到自己身上,嗓音发抖地喊:“你,你,你就是流氓——疯子,深更半夜是不是犯病了才来找我不痛快?” 她衣服都还没穿,就被提着丢到榻上…… 谢缚辞微转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襟扣,“孤是怎样的人,当初在东宫的时候,你不就很清楚了吗?” 姜沐璃眸子睁大,看着他这个解衣扣的动作,“你是不是疯了,这里不是东宫!岂能容你这样恣意妄为?!” 听她惊悚的语气,谢缚辞颇觉好笑,“究竟流氓的是谁?孤的衣袍都被你的身体沾湿,还不准脱下?” 墨紫色的长袍褪下后,被谢缚辞随意丢在地上,他这番行为举止全然将清宁殿当做自己的东宫一般,褪下衣衫,脱了靴子,径直入了榻。 高大的身躯逼近,身影轻易就将姜沐璃覆盖。 “告诉孤,你方才在想些什么?”他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揶揄似的看着她红透的脸颊。 姜沐璃后退,背脊贴上墙壁,脸颊别开:“我……” 转而想到什么,又转回脸来看他:“雅彤呢?你把她怎么了?” 说到最后,自己也心凉了,“你是不是将她杀了?”她眼眶湿润,“你怎能这样?葛太医被我牵连,我已经够自责了,为何你还不放过雅彤!!” 谢缚辞冷声制止了她的指责:“她没死。” 姜沐璃愣了一愣,“当真?可是她人呢?” 从她入住清宁殿起,雅彤便贴身照顾她,就连夜间都会在屏风后为她守夜,怎么方才服侍她沐浴时说出去拿件衣物就忽然没影了? 谢缚辞意味深长看着她,慢悠悠道:“她一介小小婢女,看到孤来了,又能做些什么?自然是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听到雅彤没事,放心的同时,姜沐璃心里亦泛起苦意。 细细品来这段话,又何尝不是在对她说? 换言之,他是太子,她又能反抗什么? 可是他们之间,本就是孽缘。 从前她不相信先皇后的死与她阿娘有关,如今既已知晓,又怎能再继续与殿下纠缠? 姜沐璃拿毛毯将自己全身裹成一团抱着,下巴抵在膝上,水润的杏眸微垂,静了半晌,才抬起眼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床榻的帷帐方才被谢缚辞拉下,窄小昏暗的空间内,他俊美的五官一半隐匿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对上他漆黑如古井的眸,她缓缓启唇,语气苍凉:“殿下,时至今日,你我之间这样还有何意义?” 她不再哭喊闹腾,反而静静与他对话,谢缚辞心里微微舒坦的同时,冰冷的面容上也因她这句话浮起不解,默声问她。 “先皇后的事……若是殿下还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你若要杀我打我,我都认了。”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低低述说,忽然不敢去看面前那人的眼神。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她心里不禁抽疼,状似无力地扯了扯唇角:“细细想来,我与殿下这段时间的相识,当真有够荒谬……” 她从江州来到长安,本是为了给弟弟治病,却阴错阳差被表嫂送到了东宫,殿下也意外地让她留下。 那段时间,她不得不承认,留在东宫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排斥的。 殿下是她的恩人。 在她及笄那日遇到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是他犹如谪仙出现在她眼前,拯救了她。 那是十五年来,她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滋味。 再后来是两年后的东宫相遇。 那夜过后殿下全然不记得她,她也认了。 从小阿娘就教导她,人要活的很有尊严。 那时她尚且年幼,时常不懂阿娘为何总是对她说这种话。 现在想来,想必是因为阿娘幼年的经历,加之被皇帝抢到后宫禁锢起来一事,折磨得阿娘身心疲惫。 阿娘在遇到她爹爹之前,大抵是从未得到过尊重。 也是因为阿娘对她的严厉教导,让她从小就活得比周围的人更加清醒。 景哥哥不是她的良人,即使他待她再好,她也不能为了报恩而嫁给他赔上自己的一生。 是以,那日在东宫她见到太子殿下,认出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后,心里除了欣喜,剩下的便只有克制。 她在克制自己不对殿下心动。 只因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初本以为只是身世的差距,却没料到她和他之间却隔着仇恨。 带着这样的仇恨,他们纠缠了这些时日。 她与他之间的事,有多么的荒谬? 姜沐璃抬起脸,冷静地看着他冷峻的脸庞,缓声低语:“若是殿下不愿杀了我,那能大发慈悲放过我吗?” 她真的不愿再与他纠缠在一起了,也不应该。 谢缚辞默默听了许久,片刻后,喉间溢出情绪不明的笑声,他俯身靠近,掌心抚上她的脸颊。 “姜沐璃,你我之间就是为了纠缠才相识的。” “事到如今,要孤放过你?想都不要想。” “孤活着的一天,就会一直缠着你,即便你死了,孤也不会放过你的骨灰。” 他掌心动作温柔,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数九寒天那样冷冽到人心尖颤抖。 她坦然地看他的眼睛。 像是要透过这双沉静幽深的黑眸看到一丝其余的波动,可显然,什么都没有。 他漆黑的瞳仁如一团浓雾,带着丝丝的凉意,会拉着她深陷其中,搅得脱不开身。 姜沐璃就这样看了许久,不知想到什么,才轻声问他:“殿下这样做,难不成,殿下是对我动心了吗?” 当这句话问出,谢缚辞有片刻的呆滞。 随之便眯起了黑眸,掌心从她脸颊抽出,嗤了一声,嘲讽道:“你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孤与你之间除了恨意与惩罚,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 姜沐璃怔了会儿,转而却是心头一松。 也好。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再有多余的牵扯了。 谢缚辞敏锐地捕捉到她松了一口气的状态,下瞬间一股无名火从心里涌了上来,顿时胸闷到他喘不过气,阴恻恻地冷视她许久。 很好,白日才跟那冯亦源踏青游玩,夜里回来就忽然要与他划清界限,不仅答非所问,甚至问了这种问题。 他又怎还看不出是为了什么? 这种念头在他脑里滋生,便是连绵不断的怒意升腾,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直在充斥着他全身的血液,沸腾到几乎要溢出来,随之胸腔不停翻涌,瞬间便折磨地他身心难耐。 看着她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谢缚辞心里那邪恶的想法又涌上心头。 这样可恶的她,竟还想甩开他投向别的男人的怀抱? 想都不要想!她只能与他生死纠缠。 谢缚辞倾身靠近,将脸俯下,面带恶意:“你怕么?” 因他突然的举动,姜沐璃被逼得无处可逃,不得不仰起脸直视他,对上那双恶狠狠的眼,她心头打颤,“怕什么?” “你怕我们之间苟且之事被人知晓,你怕与孤再这样下去,你永远都无法逃出孤的掌心。” 谢缚辞边说,边一把掀开她身上的毛毯,须臾之间,便将她覆在身前,带有欲.望的视线在她白皙纤细的身躯逡巡。 他轻柔又狠戾地道:“姜沐璃,看来孤得用行动证明,孤向来说一不二,孤说此生会与你纠缠到底,就绝无虚言。” 她雪白的身体被他恣意大胆的眼神看出了粉色,身躯不禁发抖:“你疯了,这里是清宁殿!我是陛下册封的公主,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妹妹!!” “妹妹?一个没上玉牒的假妹妹你也能入戏?”他冷讽一声:“那好,便让为兄告诉你,作为孤的妹妹应该要做些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金丝帷帐倾覆而下,夜风透过雕花窗缝隙吹拂进室内。 窗外弯月悬挂,树影婆娑,屋内摇曳的烛火发出滋啦声响,烛光下光影交叠,呜咽声不断随之响起。 **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6节 更深夜静,万籁俱寂。 皇宫的清宁殿还点着微弱的烛光,屋内消散不去的浓.糜气与淡淡的熏香混合,却也难掩那暧昧的气息。 破烂不堪的帷帐内,谢缚辞牢牢揽紧身侧少女那纤细的腰肢,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她的腰窝,在感到怀里人颤颤巍巍的动静,方轻叹出声。 她脸颊红润难以消去,鬓边濡湿一片,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能不像水中捞起来一样吗?方才那番,她在他怀里哭成那样,后半夜怎么哄都哄不好。 看着她微肿的眼,他的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揪成一团,终是忍不住,缓缓凑近,薄唇贴上她微肿的眼皮。 从眼皮挪到冒着薄汗的鼻尖,又轻点她红润的脸颊,挪移到耳垂,最后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嘴唇。 他每一下触碰,都像对待世界珍宝一般,那样诊视,怜惜,爱不释手。 姜沐璃浑身酸软到没有力气睁开眼,隐约感觉有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不停地轻啄她的脸颊,随着那温柔的触碰,她早已失了力的身体只能任由着感觉昏睡。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在耳畔听到一声不太清晰的低叹:“你为何就非要忤逆孤?孤一次次放任你的欺骗,为何你就看不见孤对你的多番忍让?” 寂静的室内,男人紧紧抱着怀里娇弱的少女,眸含深情,凝望着她。 窗外天色明亮,透过薄薄的窗纸照映入寝殿,姜沐璃酸软地翻了个身,蓦然感觉身旁并没有人躺着,这才震惊睁开了眼。 偌大的床榻现在只有她一人。 就连空出来的位置都没了余温,仿佛昨夜的事只是一场梦境。 若不是她身上那些交错的点点痕迹加上那无法忽略的酸痛感,她也险些认为昨夜只是在做梦。 过了片刻,雅彤端着铜盆推门而入,见到姜沐璃醒了过来,将铜盆放入木架上搁好后,忙行至榻前下跪请罪。 “公主殿下,奴婢该死。” 昨夜累了一整晚,清晨醒来,姜沐璃仍觉得浑身疲惫,脸色苍白。 雅彤主动来请罪这事,又让她确认了,昨晚谢缚辞夜入清宁殿一事千真万确。 姜沐璃从榻上起身,虚靠在榻边,借了力道才能坐稳,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宫女,又怎能反抗堂堂太子?” 雅彤低垂的脸色略显古怪,还是道:“奴婢,奴婢没有保护好公主,是奴婢的过失,公主如何处罚,奴婢都能接受。” 姜沐璃摇了摇头,无奈道:“罢了,这就当做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雅彤姐姐,你若是想活着,我和太子之间的事,就务必要守口如瓶。” 雅彤明白姜沐璃这番话是在提醒她,也是有将她当做自己人的意思,言下之意更是让她对皇帝守口如瓶。 她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 姜沐璃淡笑点头,又招招手让雅彤扶她起身。 雅彤站起来走近了去,才看到她松散的衣襟内是各种难以言喻的痕迹。 昨夜太子吩咐她将清宁殿的宫人都赶远一点,只留她在屋外侯着,她听到屋里的动静一直折腾到三更天。 这位新公主嘶哑的哭喊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方体力不支昏睡了去。 后半夜太子吩咐她准备热水。 她作为公主的贴身婢女,清洗的活本该是她来处理,可是太子只赶她出了屋子,再也没让她入内。 想来昨夜伺候公主清洗的定是太子殿下。 她不懂这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何堂堂太子会夜里从地道来清宁殿找他现在名义上的妹妹? 雅彤从小在宫中长大,第一件学明白的事便是,若想活命,主子的事勿要多问。 雅彤拿了一套干净衣裙为姜沐璃换上,系好了腰带,姜沐璃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雅彤耳边低语:“能麻烦你悄悄为我熬一副避子汤吗?” 雅彤眸色震惊:“是公主自己要喝吗?” 姜沐璃垂下眼:“嗯,因为现在不是东宫,他想必也来不及送避子汤给我,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自己喝了就行。” 雅彤面色为难,姜沐璃只当她在后宫不方便找这种药物,便软着声求她:“雅彤姐姐,我只能麻烦你了,在这殿中,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 静默了会儿,雅彤还是应了下来。 姜沐璃喜笑颜开。 正在这时,几名宫女入内,要给姜沐璃盥洗梳妆,雅彤便称有别的要事离开了。 雅彤绕过一层层宫墙,最终行进一条小路,到了东宫的角门进入,来接见的小太监直接带她进了太子殿下的书房。 谢缚辞刚下了早朝,褪下了一身朝服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听到雅彤求见,眉宇微蹙,让她进来。 “奴婢参加太子殿下。” 谢缚辞淡声问:“有何要紧事?” 雅彤道:“公主要奴婢帮她准备避子汤。” 她话语一落,顿时感觉头顶的视线猛然一变,许久没有回应。 雅彤惴惴不安地道:“殿下,奴婢想来东宫取一份避子汤……”每个宫殿的用物都要事先在尚宫局登记。 若是她去要了避子汤,届时定然会有人猜想清宁殿有谁承欢了,到时候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她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找太子最方便。 东宫内的所有事物都无须经过他人之手,拿一包避子汤也没人知晓。 谢缚辞阴恻恻地问:“你说是她自己亲自要求避子汤的?” 雅彤回道:“是的,公主很是谨慎,说不愿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没必要的麻烦? 与他又一次发生了这种事,醒来后第一反应便是避子汤,这是生怕怀了他的子嗣?所以才让她的婢女跟做贼一样去准备避子汤? 还讨到他跟前来? 雅彤久久没得到太子的回应,便鼓起勇气抬头:“殿下,避子汤可以……”她话未说完,感觉太子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活剐了。 雅彤吓到将后面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避子汤是吗?”谢缚辞神色微变,一片冷戾后,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情绪。 “孤给她就是。” 作者有话说: 太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汪! 第44章 药效 漪芳殿内烛火惺忪, 馥郁的檀香从鎏金鹤纹雕花炉鼎溢出,雕花窗外几缕灿烂的阳光投射而入,映得满殿光辉。 静嘉公主一袭华丽的霞色宫裙,面色含羞端坐在描金黑漆梳妆台后, 她出神似的望着昏黄的铜镜, 不知想到什么, 竟不禁喜悦地低笑出声。 宫女碧春见公主这副少女含情的姿态,笑盈盈地打趣道:“今日公主殿下换上了这身全长安仅有一条的流光雾霞裙,就像那天仙下凡一般,若是宁世子看到了, 保准眼神都挪不开呢~” 静嘉平日里虽较为稳重, 但到底是个陷入情爱的闺中少女,冷不丁被旁人提起她心仪的郎君, 总是免不了羞赧。 她和永平侯世子宁霄是去岁起便有了私情。 因圣上不舍她太早出嫁,先前就有提出想要多留她两年, 是以,她便一直瞒着和宁霄私下来往,没有过明路,这件事除了她和宁霄较为信任的心腹之外, 无人知晓。 静嘉打算在明年向圣上提起她和宁霄的事,届时再求道赐婚圣旨,再风风光光嫁到永平侯府。 今日也正是她和宁霄约定了一同去京郊幽会的日子。 “你呀, 一张小嘴甜的呀, 就知道哄本公主开心。” 主仆二人来回打趣,一炷香后才梳好妆发。 静嘉站起身, 提着精致的裙裾转了一圈, 裙摆如花盛开摇曳, 艳妆华服,美不胜收。 就在此时,宫外值守的宫女匆忙入殿:“回禀公主,奴婢方才收到了张护卫的传信。” 张护卫是宁霄的贴身侍从。 他怎会今日突然传信来? 静嘉狐疑接过,素手打开信笺,片刻后看完,脸色煞白,仓皇无力地晕倒在榻上。 碧春见此,骇了一跳,忙去扶起静嘉公主,焦急地问:“公主这是怎么了?信上可是写了什么?” 静嘉霎时间浑身脱力,犹如天塌一般,无助地呢喃:“霄郎他,他要娶别人了……” 碧春惊愕:“怎么会?宁世子与公主两情相悦,说好了明年向陛下提亲,好端端的又怎会娶其他女子?” 宁霄信上说,迫于他父亲的压力,他必须要娶了寄住在他府中的表妹,他注定要负了她,今日的约也作废了。 静嘉紧紧攥住信笺,难以置信道:“我不,绝不相信霄郎会负了我,我必须得想办法见他一面。” ** 清宁殿。 雅彤屏退了寝殿的众多宫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递到姜沐璃面前。 她低眼,道:“公主,汤还温热着,您快些喝。” 姜沐璃目光落在这碗深褐色,还升腾着热气的避子汤上,凝了半晌,最终接过药碗,仰脖一饮而尽。 一碗避子汤药被饮的一滴不剩。 姜沐璃将瓷碗递给雅彤,拾起案几玉碟上的蜜饯,蜜饯的甜味很快充斥在口腔内,她舒缓地眯了眯双眼,转而笑道:“雅彤姐姐,还是你厉害,你准备的避子汤竟然没有我在东宫喝的那么苦。” 先前在东宫喝过两回避子汤,回回都苦得她肠胃难受到翻滚,那是吃再多蜜饯都无法弥补回来的苦意。 闻言,雅彤身躯微怔,又低下头,轻声道:“奴婢是担心公主,便特意叮嘱准备避子汤的人莫要调配的太苦了……” 现在避子汤喝下去后,姜沐璃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正笑着,值守的宫女疾步匆匆入殿,禀道:“公主,皇后娘娘跟前的海公公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海公公是谁?姜沐璃疑惑询问雅彤。 雅彤回道:“海公公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内侍,皇后娘娘入宫十五载,都是海公公在娘娘跟前侍奉,基本上他的话便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雅彤凑近了些,低语:“想必海公公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公主若是不想见可以推拒,陛下说了,除了他之外,你有不见任何人的权利。” 皇帝的确对姜沐璃宠得无法无天,这偌大的后宫,她就连皇后的命令都能违抗。 可皇帝再如何权利大,也挡不住太子夜入她的寝殿……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7节 姜沐璃思忖了一番,“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他。” 雅彤应下,便跟着姜沐璃去了前厅。 海成站在厅内,看着迎面走来的姜沐璃,连忙躬身上前行了个大礼:“奴婢海成拜见柔安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海公公请起。” 除了那倾城之姿,就连嗓音都如山泉水般清澈又轻柔,沁人心脾,不愧是那能引得陛下魂牵梦萦多年的苏嫣的亲生女儿。 海成站起了身,却还微微弯着腰,做着十分恭敬的状态:“公主殿下,奴婢此番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怜您初来乍到,想必没有结交好友的机会,便在三日后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全长安城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来为公主见礼。” 换言之,是要将她介绍给长安所有同龄贵人认识。 听完这些,姜沐璃面色古怪。 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做?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已经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吗?不立刻暗杀了她,竟还欢欢喜喜准备赏花宴将她带给众人认识。 “公主可是想好了?”见姜沐璃没有回话,海成又问了一声。 姜沐璃回神,笑道:“那便依皇后娘娘的意思,赏花宴我会按时出席的。” 送走了海成后,雅彤看姜沐璃脸色不太好,便道:“公主实则不必勉强自己,有陛下这样护着公主,若是公主不愿,皇后娘娘也不能拿你如何。” 姜沐璃神思恍惚,望着庭院的空地上停留的一只鸟儿,叹道:“雅彤姐姐,有些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更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皇帝对他好,是因为她阿娘,而她也不愿接受皇帝的好,皇帝越是弥补她,只会让她一次次越清楚明白,她娘当年在后宫有多痛苦。 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虽说不知她打着什么算盘,但若是她想对她下手也不必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罢了,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与此同时,紫宸宫内。 皇帝负手在临窗前来回踱步。 近些日子,皇帝脸上气色好了许多,可夜里梦魇的次数却又增多了,时常夜半惊醒,醒来后一直发怔呢喃说对不起苏嫣。 尤其昨晚后半夜,皇帝就寝后许久,忽然惊叫一声,直接将侯在外间的王永良吓得一哆嗦。 王永良慌张入殿,便看见皇帝一身明黄的寝衣都被冷汗沾湿,整个人犹如三魂丢了七魄,一直抓着他的手说:“嫣儿,是朕对不住你,你不要离开朕,朕再也不欺负你了,只要你回来,朕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听了这席话,王永良当时只恨不得自己耳朵烂掉得好。 再后来,皇帝略微清醒过来,松开了他的手,却连忙下榻要出寝殿。 那会儿已经寅时了,夜深了,皇帝还这样神志不清地能去哪儿? 未免发生意外,王永良只能大不敬地拦下皇帝,“陛下,夜很深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皇帝双眼放空,神魂恍惚:“清宁殿,嫣儿在那等着朕……” 清宁殿现在哪还有苏嫣? 那住的是苏嫣的女儿! 深更半夜,堂堂皇帝夜闯自己养女的寝殿,若是传了出去,又怎么说得过去? 王永良费劲挡在皇帝面前:“陛下,清宁殿住现在的是您册封的柔安公主。” 柔安公主? 皇帝忽然冷静了下来。 柔安公主是嫣儿的亲生女儿,那便也是他的女儿,现在这么晚了,若是去找她,定会吓着他的宝贝女儿的。 “你说得对,朕不能去,朕得对柔安公主好一点。”皇帝边说边往里走,又躺回了榻上。 王永良见皇帝理智回笼,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了下来。 昨夜闹了半宿,后半夜皇帝基本没睡,清早醒来又站在窗外,不知是在沉思什么。 王永良躬身入殿,将方才收到的书信双手呈交给皇帝。 皇帝侧身,睨了一眼素白的信笺,顿了半晌才接过,他打开信笺内容,看了许久,那双无神的眼忽然铮亮一片。 ** 白天冯翎递牌子入宫,特地来了一趟清宁殿。 自昨日踏青后,冯翎说与姜沐璃很是投缘,并听闻了皇后娘娘三日后将要举办赏花宴。 冯翎非常亲热地挽着姜沐璃的手,聊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不早,要出宫时,她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她和太子的关系如何。 姜沐璃若是还不明白她主动亲近自己是为何,那就是傻瓜了。 “冯姑娘也知晓我的身份,若非我的父母于陛下有恩,又怎能受封公主,我入宫才几日,与太子殿下也仅仅上元节宫宴见过一回而已,实在算不上熟悉。” 冯翎听完,心里不由失望。 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柔安公主接近太子,看来计划泡汤了,对此,她讪讪一笑,便当做没提此事,但看向姜沐璃的眼神都疏离了许多。 送走了冯翎之后,姜沐璃便觉得浑身疲惫。 昨晚折腾到深夜,都没有好好休息,雅彤服侍她盥洗后,清宁殿便很早熄了灯。 夜幕低垂,弯月悬挂,庭院树影婆娑,静得似乎能听见风声。 自打入住在这清宁殿之后,姜沐璃夜里就没有睡安稳过。 这几日更是会时不时会梦见那个黑脸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会一次一次在梦中欺辱她,这次更为夸张,她甚至在梦里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得知有孕后,她在梦中挣扎着想要离开,男人一手抱着她生下的孩子,一手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跑啊,如今你同孤有了骨肉,血脉相连的孩子,看你还能跑哪儿去。” 紧接着,男人手中的婴儿忽然变成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他长得白白净净,清秀又漂亮,讨人喜欢极了。 那孩子黑曜般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蕴满了委屈,嗓音软糯又可怜:“他们都说是我娘不要我了……” 她仿佛被厄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心里更是疼得厉害。很快,那股疼痛感忽然让她喘不过气,顿时感觉身上像是被巨石所压。 “唔……”她轻颤着眼睫,缓缓睁开眼,模模糊糊间感到有个人频繁地在她脸颊上轻啄,啄了左边又移到右边。 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明,这才让她清晰地看到伏在她身上不停轻轻吻她的人是谁。 等反应过来他正在做什么,姜沐璃登时涨红了脸,垂下的手蓄力抬起,正要一掌扇下去,却猛地被攥紧了手腕。 “打孤?这就是妹妹的尊兄之道?”男人喑哑的嗓音在夜间极具磁性。 她全身被他揽在怀里,根本无法动弹,右手上下摆动,不悦道:“你是想吓死我吗?” 深更半夜醒来,有个男人一直在亲她的脸,她方才吓得险些心脏停掉。 黑暗中,少女气得胸脯起伏,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水盈盈,亮如星辰,灵动得不像话。 实在是,可爱得紧。 见此,谢缚辞忽然一扫先前的烦闷,心情舒爽了许多,抬手捏了捏她绵软的脸颊:“胆子怎么还这样小?” 捏了一下不够,似上瘾了一般,又左右下手。 他捏她脸颊的动作就像个完全不会厨艺的人在揉面团,毫无章法,气得姜沐璃脸颊红彤彤,呼吸都重了起来。 二人闹腾了许久,见她实在气极了,他才肯将手从她脸颊上挪开。 “殿下又来做什么?”姜沐璃轻轻放平了呼吸,警惕地问。 语落,见他幽深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逡巡,他眼神中那种掠夺的强势占有欲,令她浑身难受,一下子更是气从里头起。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能无耻到这般地步!” 为了那档子事,竟然能深夜闯入她的寝殿。 这便也难怪他的父亲会对她阿娘做出那样的事。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现在,他也在用当初皇帝对待她阿娘的方式来对待她,不是吗? 谢缚辞捏住她的下巴,眸光落在她的面容上:“怎么,看起来你对孤曾经抱有过什么幻想?才会在见到孤真实的一面便这样大受打击。” 他眉梢上挑,阴森森地笑,漆黑的眼里是满满的寒意:“姜沐璃,孤再一次警告你,孤不是圣人,欲.念若是起来了,在你面前,孤只会更无耻。” 昏暗的帷帐内,二人的呼吸互相交错。 静到落针可闻,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雅彤小心翼翼地询问声:“公主殿下,您睡了吗?陛下亲自来看您了……” 姜沐璃瞪大了眼,连忙侧过脸看向紧闭的房门。 此时门外响起中年帝王沉稳的声音:“现下不过戌时过半,公主这就歇息了?” 雅彤低着头回道:“公主今日身子略有不适,便很早就寝了。” “不适?”皇帝语气忽然紧张起来,“可是病了,传太医给公主看过了吗?” 隔着一扇门的屋内,谢缚辞薄唇贴近姜沐璃的耳畔,缠绵低语:“原来夜里想你的,不止孤这个兄长,还有你的父亲。” 父亲这二字着实将姜沐璃刺激得不轻。 被皇帝认做干女儿她无法拒绝,本就觉得很是对不起爹娘,这几日她一直在刻意逃避这件事,可仍然被他这样无情地撕破,将这件事摊开在她眼前。 姜沐璃霎时便红了眼眶,咬着牙怒视他:“你满意了?看到我这样受尽屈辱,不得不白天做仇人的女儿,夜里做仇人儿子的禁.脔,殿下心里这下可痛快了?” 她水润的眸子里饱含委屈与不甘。 谢缚辞顿感心头也难受地堵气,可转而又想,这一切不过是她自找的,若是她乖乖地待在东宫,等他将她带到照雪园的话,她会面临如今的境地吗? 这便是她不老实,三番两次欺骗他的下场。 二人无声对峙了良久。 屋外皇帝听完雅彤的答话,得知姜沐璃没有大碍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很想进去看一看,但到底已经熄灯入睡了,若是执意闯入也实在不成体统。 雅彤躬身送走了皇帝以后,这才喘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多歇一会儿,便又听到里头响起了争吵声。 最后争吵随着男人冷厉又凶狠的安抚才画下了完美的句号。 次日天一亮,姜沐璃睁开眼来,榻上又只有她一人。 她平躺着望向帷帐的帐顶,昨夜的画面又犹如泉水涌现,过了许久,唇角浮起冷笑。 深夜闯入,天不亮就离开,把她当什么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8节 接着两晚,谢缚辞都不知道是从何处进的清宁殿,总是会夜里来折腾她一番,恶狠狠地在她身上实施惩罚,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直至赏花宴当日。 她浑身酸软地被雅彤扶起,目光落在案几旁雅彤备好的避子汤上,毫不犹豫仰脖饮下。 雅彤看着姜沐璃面色羞愤,锁骨衣襟口处处都是痕迹,不由摇头叹气。 这几日太子和公主夜里折腾的那股子劲,她看了都于心不忍,便好言相劝:“公主,您为何非要要与殿下使性子呢?实则公主顺着点殿下,与他好好相处,他也能待您有几分温柔的……” 好好相处? 白日里做假兄妹,夜里做假兄长的禁.脔? 她还没那么不要脸。 再者说,她也绝对不要走阿娘的老路了。 姜沐璃将避子汤的瓷碗递给雅彤,淡声道:“雅彤姐姐,麻烦你下回将这避子汤再加重点药效。” 连续几日了,他夜里都那般卖力,又狠又深,还次次都…… 再这样下去的话,她真担心避子汤都没效。 若她真的像梦境里那样怀了他的孩子,那该如何是好?孩子是无辜的,孩子不应该再承担父母辈造下的罪孽了。 雅彤担忧道:“公主慎重啊,若是避子汤用多了,会对公主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药效再加重些,恐怕还会对今后怀子嗣有影响。” 她如今这样,今后还有嫁人的可能吗?更别提生儿育女了。 姜沐璃垂下眼,有气无力道:“没关系,我只要不怀上太子的骨肉便好了……听我的,把药效加重。” 雅彤接过瓷碗,眼神闪躲了一瞬,应道:“……是,奴婢听公主的命令。” 一炷香后,雅彤去了东宫,将姜沐璃要求把避子汤药效加重一事告知了谢缚辞。 “她当真这样说,宁愿绝嗣也不愿怀上孤的骨肉?” 雅彤顶着头顶冷寒的视线,惴惴不安地回道:“回太子殿下,是的。公主的原话就是如此。” 吴毓在旁听完,心肝都颤得不行不行。 这阿璃姑娘,胆子真是愈发大了,从前在东宫的时候还知道聪明地顺着太子殿下,如今一脱离东宫,就敢这样这样口出恶言,胆大妄为。 这种事,论哪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啊,一个女人她宁愿绝嗣,也不肯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 这得讨厌到何种地步?殿下此时心里头想必气得想要杀人了。 而听完了这段话后,谢缚辞反应却没有吴毓想得那么大,只随手丢下手中的朱笔,淡淡道:“是吗?也行,按照公主的心意,将备给她的药,药效再加重些。” 雅彤抬起头来,本想要问,每日公主喝的避子汤本就是养身子还是方便怀孕的汤药,若是那药加重了,公主的身子越养越好,只会更便利有孕,倘若公主哪天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可是对上太子那晦暗难测的眼神,雅彤连忙将想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总算明白了。 原来,让公主怀上他的子嗣,才是太子的目的。 雅彤心情沉重地抱着一摞药包从东宫走出,再回到清宁殿时,就见到公主坐在临窗下出神。 入宫多年,雅彤自问见过诸多美人,即使那富有长安第一美人头衔的安国公之女冯翎她也见过,可只有在见到柔安公主时,她才真正意识到,有一种美不仅仅在于皮相。 公主平时即使不施粉黛,只要乖顺地坐在那处,便是那样的清丽胜仙,夺目到令人移不开眼。 听到脚步声,姜沐璃侧过身来,看到雅彤抱着一摞避子汤,淡淡地笑了笑:“麻烦你了雅彤姐姐。” 雅彤在宫里十几年,看遍了后宫妃子为了怀上龙嗣用了多少卑劣的手段,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女方不愿怀,男方偏要她怀的情况,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的。 尤其近些日子相处下来,柔安公主为人随和温柔,没有任何架子,看到她总是会亲切地唤她姐姐,总是会让雅彤想起她那个早夭的妹妹,心里忽然很是怜惜。 可是,她早就听命于太子殿下,断不能做背主的叛徒。 雅彤避开姜沐璃澄澈的视线,将那摞药收放好,道:“不麻烦,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作者有话说: 呸!心机狗 第45章 赏花宴 赏花宴在皇宫的芙蓉园举办, 这几日皇宫内院私下四处流传的话题无非围绕在,圣上在上元节那日新册封的柔安公主身上。 册封一个平民百姓为尊贵的公主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不少宫人都在打探这个柔安公主的来头,可除了上元节那晚圣上言说是她恩人之女外, 并没有透露其他的消息。 除了这层神秘背景和引人艳羡的身份, 最令众人好奇的还是传言那柔安公主的倾城之姿, 听说就连安国公嫡女冯翎在她面前都被轻松比了下去。 流言纷纷,传到最后夸张到大多数人都不愿相信了,可有些当晚在崇华殿伺候过的宫人见过柔安公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芙蓉园内奇花绽放, 姹紫嫣红, 宴席布景花簇锦攒,美不胜收。因是为了柔安公主举办的赏花宴, 崔继后邀请了长安城诸多有头有脸的贵人前来赴宴。 上元节后连着多日晴空万里,和煦明媚的阳光倾洒在满园的景色, 绮丽光影折射在繁茂的枝叶上,绚丽夺目。 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还未到时间,便已纷纷落座。 崔继后身着华丽宫裙坐于上首, 昳丽的面容端着高雅雍容,笑容满面看着下首的一众贵人。 随着高朋满座,姜沐璃这才不紧不慢地现身, 见她来迟, 崔继后心生不满,暗暗瞪了她一眼。 姜沐璃亦有些心虚, 装作没看见崔继后的眼神。 皇后娘娘为她设宴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又怎会有意摆架子来迟? 只是, 临出门前……雅彤看到她后颈处往下一大片都是明显的暧昧红痕。 想到这是昨夜谢缚辞将她翻来覆去,有意在她身后落下的痕迹,气得她脸都快滴出血来。 为了遮住那些刺眼的痕迹,雅彤在她脖颈后涂抹了许久,又找出一件能遮住脖颈的长裙换上,这才来迟了。 “柔安参见皇后娘娘。” 崔继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免礼,给柔安公主赐座……”说着,她话锋一转,又道:“坐到本宫的身侧便好。” 皇后娘娘这句话一出,下首的众人都不由高看了一眼这个柔安公主。不过平民出身,又得帝后这般看重,这个柔安公主,怕是几辈子修来这样的福分。 雅彤见状便扶着姜沐璃落座。 崔继后看着姜沐璃这副得体到挑不出错处的宫廷礼仪,隐约间能看出一些崔氏的痕迹,不由心生疑惑,可转而嘲意却又从心底浮起。 暗嗤一声:东施效颦的东西。 “萱儿,过来。”崔继后朝着离她最近的崔萱招了招手。 崔萱提裙走近,轻唤一声:“姑母。” “萱儿同柔安公主年岁相仿,想必极有共同语言。”崔继后侧首对姜沐璃笑道:“柔安若是在后宫有何不懂的,大可向萱儿请教一二。” 姜沐璃端坐在崔继后身侧,嫣然浅笑看着崔萱,唤了一声崔姑娘,算是见礼。 崔萱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上元节宫宴那晚,她便认出这个柔安公主是先前在凤仪宫见过的侍妾,只是不知怎么几经周转,竟摇身一变成了公主? “崔萱见过柔安公主,公主万福。” 二人一段简单的寒暄后,崔继后便宣布宴席开始。 从进了芙蓉园起,姜沐璃便能感觉到多重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就连宴席开始,也少不了那令她无法忽视的目光。 其中有一道异常地灼热。 姜沐璃顺着看过去,便对上了安国公世子冯亦源的视线。 如今大晋风气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谨,此次赏花宴皇后娘娘还邀请了长安诸多未成家的郎君出席。 冯亦源自是随意惯了,轻易不会出席宴会,可他这次赏花宴却没称病缺席,倒叫众人意外。 那道视线又时不时朝她投来,姜沐璃看了左边一眼,又看了右边一眼,这才确定冯亦源当真是在看她。 难不成是温大哥拜托他传话来了? 思及这层可能性,姜沐璃欣喜不已,便也极快地朝冯亦抛去了一个眼神。 这一幕恰巧被雅彤捕捉到了。 雅彤忽然想起踏青那日,她在凉亭等公主许久,都未见公主回来,太子此前曾对她下了命令,必须要她贴身照顾公主,如今她却把公主弄丢。 担心太子怪罪下来,雅彤匆忙四处寻找。 找了许久,未曾想正好让她看到公主扑倒在安国公世子怀里的画面,紧接着二人还对视一笑。 她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告知了太子殿下,当时她便察觉出太子整个人戾气骤生,可怕至极。 现在公主又与安国公世子眉来眼去…… 雅彤顿时觉得很是难办。 她到底是告知殿下,还是不告知呢? 眼见二人还在对视,雅彤更是不由暗叹,看来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大好。 ** 崔继后将在场的贵人通通介绍给姜沐璃以后,酒过三巡,确认此次宴会的目的都完成后,姜沐璃便提出不胜酒力,不失礼数地离了席。 微风吹拂,满园清香。 姜沐璃制止了雅彤带她回清宁殿的举动。 “雅彤姐姐,我是真的有些头晕走不动路了……” 宴席上雅彤亲眼看着姜沐璃饮了三杯酒水,虽说赏花宴准备的是清甜的果酒,但若是饮多了还是会有些许醉意,但见她雪腮泛红,显然一副喝醉之态。 雅彤询问:“公主,要不奴婢扶您去凉亭处休息一会儿?” 姜沐璃抬眸逡巡了一圈。 雅彤方才提到的凉亭正是芙蓉园较为僻静之处,倒是绝佳私会之地。 二人行至凉亭,此处正处于风口,担心姜沐璃着了风寒,雅彤便道:“公主稍坐一会儿,奴婢去为您寻件披风。” 雅彤离开后,姜沐璃耳尖听到凉亭转角处有不小的动静,猜测可能是冯亦源传达给她的信号,她便走了过去。 “霄郎,你告诉我,你是有何苦衷?”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69节 闻声,姜沐璃诧异不已,转角方向有一男一女立在角落。 男子着月白色华服,头戴金冠,面色俊朗,方才皇后在宴席中介绍过,她记得这位是永平侯世子宁霄;而身着碧霞色宫裙,容貌秀美的女子,正是当今陛下的第二女,静嘉公主。 此时静嘉含着泪拽住宁霄宽大的衣袖,二人举止亲密,想必是有什么隐秘事要交谈。 没有看到冯亦源,姜沐璃不便留在此处,而她正打算转身离开之时,便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捂住了嘴唇。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忽然靠近,压低了嗓音:“公主莫动,你若是转身了,宁霄和静嘉公主就会发现你我二人在此。” 耳畔这声音称不上熟悉,但亦不陌生。 冯世子? 他怎会在她身后现身。 见她轻眨眼睫,想必是将他的话听进去,冯亦源松开了捂住她嘴唇的动作,低声致歉:“在下是特地来寻公主,方才看到公主往这处行来,这才跟了过来。” 姜沐璃不习惯跟陌生男子挨得这么近,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了一些距离,侧首抬眸看他:“冯世子是何意?为何我们不能离开?” 冯亦源挑眉,将视线往方才二人那处送。 姜沐璃面色疑惑,顺着看过去。 宁霄将自己的衣袖从静嘉手中抽出,冷声道:“公主莫要闹了,你我情意已断,有缘无分,还是莫要强求。” 好一个情意已断,好一个有缘无分。 她与他私相授受一年有余,最后竟无缘无故落了个这样的结局?她不甘心! 静嘉上前几步拦在宁霄跟前:“霄郎,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的父亲他逼你娶别人了?” 宁霄不耐烦道:“不是!” 静嘉冷讽一声:“那是为何?我不相信你会抛弃我,若是你不给本公主一个完美的答复,我现在就去父皇面前告诉他,你早已与我私相授受了!那届时,你不想娶,也得娶,玷污了公主的声名,这个罪名你承担得起吗?” 若是她不好过,她也绝不会让他好过去娶别人! 宁霄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 直到现在他才醒悟,他抛下这个跋扈的公主,选择温柔贴心的表妹是再适合不过的决定了。 不愧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性子那般蛮横霸道,他宁家也供不起这尊大佛! “公主想知道为什么?”宁霄冷笑一声,宽袖扬起:“不如公主问问自己,近期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做错了事,还害得我来为你承担!” 他面色冷漠看了一眼静嘉困惑的脸庞,冷静道:“公主,好聚好散吧,趁你我之间还没有更近一步之前。” 说罢,宁霄微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得罪了什么人?宁霄这句话是何意? 静嘉呆滞在原地,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堂堂大晋公主,受尽皇帝的宠爱,是皇帝的女儿中最得宠的那一个,整个大晋又有谁称得上是她得罪?向来都只有别人得罪她的! 没错,她是最得父皇宠爱的公主。 不对…… 柔安? 这两个字刚从脑海里浮升而起,静嘉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她怎么忘了,她把皇兄的女人送到了父皇面前。皇兄手段毒辣,冷漠无情,最是容不得沙。 这几日她看皇兄表面没说什么,原以为皇兄根本将柔安当做玩.物丢弃了,没料到,皇兄竟然用同一种手段惩罚她! 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静嘉愤恨不已,攥紧了拳头,忽感觉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猛地抬头扫去,正对上姜沐璃的眼神。 姜沐璃本无意看到这个场景,窥得他人隐私,心下也有些心虚,很快闪躲了这个对视。 而静嘉被看到如此丢人的一面,想起罪魁祸首还是面前这人,顿时又羞又愤,提着裙子大步朝姜沐璃迈来:“你是来看本公主笑话的?!” 姜沐璃很是为难,“我若说我只是路过,你会信吗?” “你当本公主是好糊弄的?!”静嘉瞪圆了眼,直冲冲奔到她面前。 剑拔弩张之时,静嘉这才注意到姜沐璃身后还有一个男人。 冯亦源? 柔安何时跟安国公世子搞一起去了? 看到了冯亦源后,静嘉这下可以确定,柔安定是知道冯亦源与宁霄有仇,这才拉着冯亦源来看笑话! 她紧咬着牙,恨恨道:“柔安,枉本公主想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去亲近,没料到你竟然心思如此阴险?” 莫名被按了个罪名,姜沐璃有苦说不出,看着静嘉激动的情绪,恐怕她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她误解。 冯亦源蹙眉发声:“静嘉公主,你可莫要胡乱骂人,方才柔安公主不慎撞见你和宁霄交谈,本打算转身走人,是本世子想要看你们的笑话这才把柔安公主留了下来!” 静嘉全然不信,站在原地抱臂冷笑。 真不愧是让皇兄不惜报复她这个妹妹的女人,竟能轻而易举的让全长安女郎倾慕的冯亦源也站出来为她说话。 冯亦源为人正直,最是端方君子,又怎会做的出这种小人行径? 静嘉瞪了一眼冯亦源,将他一掌推开就要去拉姜沐璃,“你跟我去父皇面前,我定要父皇给我好好评评理!” 姜沐璃使劲挣脱她的拉扯,可静嘉像是铁了心的要找她麻烦。 也不知道皇家人都是怎么回事,都爱那样强迫别人,独断专行,且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冯亦源上来要帮姜沐璃。 静嘉柳眉一扬,高喊了几句:“碧春,快过来!给我一起把柔安拖到父皇跟前去!让父皇给我评评理!” 她和宁霄在角落谈话,吩咐碧春守在附近。 可静嘉喊了几嗓子,还没听见碧春的动静声,反而眼前的姜沐璃神色大变,她背后也倏然寒意渐升。 静嘉背脊一缩,缓缓回头,入目的便是一张面若冰霜的俊美容颜。 “你要拖走谁?静嘉。” 分明是语气疏淡的一句话,可因为将她的名字拖的太长,叫静嘉平添一股即将会被凌迟处死的寒意。 她跟太子皇兄的兄妹关系虽说不算亲近,可皇兄也从未对她如此冷厉过。 难不成,柔安对他来说,比她这个皇妹还要来的重要吗? “皇兄……我……”静嘉脸色煞白,实在怕极了,小声嗫嚅:“我大概是在与柔安闹着玩……” 谢缚辞黑眸微眯,顷刻间折射刺骨的冷光:“闹着玩,你当孤瞎了么?手还不松开?” 闻言静嘉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双手还将姜沐璃的手腕紧紧攥着,因用得力气过大,已在姜沐璃的手腕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 在谢缚辞又一记眼刀下,静嘉猛地撒开双手。 因静嘉忽然松开束缚,姜沐璃冷不防没站稳,身躯往后倾斜就要往冯亦源怀里扑。 谢缚辞眼疾手快,长臂一挥便拉住她的手腕带入自己的怀中,他掌心按住她的纤腰,面色冷淡地温声问:“柔安妹妹无碍吧?” 他温热的呼吸洒落至姜沐璃脸庞上,一下又一下,惹得她脸颊微痒。 又在故意恶心她…… 在外人面前装什么兄友妹恭,实际上夜里他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来! 姜沐璃敛下心中的恼意,忽然又是酥酥麻麻的羞赧从心里浮起。 她实在做不到像他那般一本正经的厚颜无耻,并且还是极少在除了东宫宫人以外的面前与他如此亲近。 姜沐璃浑身都不自在,稳定心神后连忙从他怀里起身,垂头道谢:“多谢太子殿下……”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停留了几息才转对静嘉:“静嘉,现在给柔安道歉。” 道歉?凭什么?! 静嘉暗瞪一眼,愤愤不平! 她堂堂大晋真公主竟还要向这个假公主道歉? 可是在太子皇兄的威严下,静嘉不得不低头,不情不愿道:“柔安妹妹,是姐姐方才反应过激了……” “……”前前后后两种样子,姜沐璃不禁感叹,原来这个皇宫里怕太子的人不止是她。 一场闹剧在谢缚辞突然现身后尴尬收场。 静嘉道歉后气得拔腿就跑,冯亦源看姜沐璃脸色不太好,低声说了句:“公主,我会去向静嘉公主解释你并没有看她笑话,方才都是在下拉着你才造成这般局面。” 未等到姜沐璃回话,冯亦源谦然地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追着静嘉的方向离去了。 ** 此处本就僻静角落,静嘉和冯亦源离开后,便只剩下姜沐璃和谢缚辞二人。 姜沐璃哪敢在外面跟他独处,等反应过来后提裙就要离开,可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他抄腰打横抱起,按在墙角。 姜沐璃奋力挣扎:“你疯了?这里是芙蓉园,还有好多宾客在,若是有人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他双手用力钳住她的腰肢,冷声道:“孤一刻不盯着你,你就往别的男人怀里钻,你是想死吗?” 姜沐璃羞愤看他:“殿下什么都不知道,便这样想我,那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缚辞隐约嗅到点不同寻常,问:“你是在说你与冯亦源没有关系?” 开头闭口都是她和冯世子,姜沐璃真的想干脆顺着他的话应下去好了,可转而想起眼前这人有多么小心眼,毒心肠。 若是他真的以为冯世子与她牵扯不清,按照他的性子恐怕还会给冯世子惹祸上身,更有可能还会查到冯世子是她和温大哥之间联系的桥梁。 姜沐璃心思微转,便顺势而为的,眸里很快便浮起了几分委屈,咬唇不语,这样看着他。 她水盈盈的眸子含着埋怨,脸颊潮红,又羞又委屈,就像那垂了耳朵的红眼小兔,怪惹人怜惜。 眸光流转间,顿时酥得谢缚辞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最近难得对他服软,谢缚辞心里也不由舒坦了许多,手中的力道随之放松,将她揽入胸膛前,低声哄着:“那你为何不同孤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又有什么用?殿下动不动便欺负我,我那苍白无力的解释在殿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孤何曾说过不听你的解释了,只要你好好与孤说话,解释清楚你与冯亦源没有关系,孤便信你。” 他温柔耐心地哄,姜沐璃心感怪异,没料到他就这样信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0节 未免他又对她和冯世子生疑,她便将踏青那日的意外解释清楚了。 她说完后,眼睁睁看着谢缚辞方才还冰冷的面容霎时间舒朗了许多,虽不知他到底生的什么气,但成功地把冯世子摘出去就行了。 谢缚辞笑了笑,“既然是误会一场,孤自然不会再计较,但是——” 他又垂下眼看她,浓密的长睫投下一层阴影,较之平日里强势的模样,现下颇有些温润少年公子的感觉。 顿了片刻,语气有些黏糊:“但即使是误会,你这样扑在别的男人怀里,孤不开心。” 姜沐璃忽然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良久,她歪着头,糯糯道:“那不然,我让殿下打一顿出出气,就能开心了?” 谢缚辞脸色僵硬:“你这个呆子!” 无缘无故又被骂了一句,姜沐璃也来了性子不愿搭理他。 沉默间。 姜沐璃才饮了酒,冷风吹来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谢缚辞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她红着脸推拒:“慢着,你先放我下来,一会儿会有人看到的!” “孤知道一条近路,可直接出芙蓉园,并且无人察觉。” ** 凤仪宫。 崔继后凤眸扫了一眼跪在下首的一众美人,个个仙姿玉色,环肥燕瘦,什么类型的都有,其中还有一个容貌与那丫头有三分相似。 她今日与那苏嫣的女儿相处,觉得她除了相貌出色和品行尚可之外,没觉得哪里特别的,若是瑾澜只是看上了那丫头的美色,那倒也不是难事。 男人嘛,总是难过美人关,对美人起了色心也算常事。 崔继后皱眉问身侧的丁嬷嬷:“确定都是干净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进来吧?” 丁嬷嬷回道:“娘娘千万放心,老奴做事绝对滴水不漏,定不会叫那些残花败柳的狐媚子混进来。” 崔继后心里满意,指了其中最像姜沐璃的那个,便吩咐:“按照本宫先前说的,这个先送过去吧。” 丁嬷嬷躬身笑盈盈应了下来。 等殿内那些美人被带下去后,海成上来给崔继后按揉肩颈:“娘娘何必要给太子找不痛快呢?” 崔继后不悦道:“是太子先给本宫找不痛快的!” 看上什么人不好,非要那个苏嫣的女儿? 并且听何嬷嬷说过,那苏嫣的女儿在入东宫之前便已经失去处.子之身了,并非完璧,若是正经姑娘家,又怎会平白失身?也不知道先前是不是有过什么野男人。 关键瑾澜洁癖那样重的人,就算知道了这件事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似全然不在意。 他当真是疯了。 在他彻底疯掉之前,她必须要挽救挽救,万一只是因为瑾澜多年不近女色,身边难得有个貌美的女子这才动心的呢? 东宫。 谢缚辞抱着姜沐璃出了芙蓉园,又走上寂静小道才进了东宫。 猛然踏入这个她十分熟悉的地方,姜沐璃浑身不禁发麻,她心里怦怦乱跳,拉着谢缚辞的衣襟,仰起头看他:“殿下,我能去看看阿臻吗?” 谢缚辞眸色微寒。 她放软了声调讨好他:“求你了,殿下。” 默了须臾,他道:“罢了,去吧,孤先去书房处理公务,一会儿你来找孤。” 姜沐璃敷衍应道。 看出她迫不及待去西院,谢缚辞按下心中的不悦,乜她一眼警告:“若是让孤知道你不打声招呼出了东宫,当心明日在朱雀大门看到你弟弟姜沐臻的人头吊挂在那!” 说罢,他阔步朝书房行去,留下被吓得不轻的姜沐璃在风中凌乱。 西院。 值守的下人已被屏退,屋内只剩下姐弟二人。 从姜沐璃被送到皇帝那处起,她便猜到姜沐臻是又落到了谢缚辞的手中。 这些日子她并不担心阿臻的性命,因为阿臻目前是谢缚辞唯一能拿来威胁她的筹码,他绝不会轻易伤害阿臻。 只是到底拖累了这么年幼的弟弟,每日都要困在东宫…… 姜沐臻仰起脸,笑盈盈道:“姐姐你别担心我了,殿下除了将我看的很严之外并没有虐待我,而且小郡主每日都会来找我玩呢!” 看着弟弟纯真无邪的小脸,姜沐璃内心也无比愧疚。 这段时间她知道了父母的所有事,她很想通通都告诉弟弟,可弟弟尚且年幼,很多东西都不清楚不明白,若是让他知道阿娘曾经有过那么悲惨的过往,他怎么承受得起? 并且他和惠和小郡主都是那样纯真的孩童,若是两个人实在很意气相投,为何要因为那个便宜舅舅造下的孽而产生隔阂? 姜沐璃抬手抚摸弟弟的后脑,柔声道:“阿臻,小郡主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你可不要欺负人家。” 姜沐臻撅了噘嘴,小声嘟囔:“什么啊……都是她总欺负我。” 姜沐璃逗了他几下,姐弟二人许久没有这样恣意的聊天,一眨眼时间便飞逝而过。 眼看天色渐暗,西院的小太监在门外催促着,姜沐璃只能依依不舍起身,临走之前又好好交代了弟弟几句话。 从西院出来,姜沐璃本想直接回清宁殿,可突然想起不久前谢缚辞放下的狠话,只能不情不愿往他书房的方向行去。 门外值守的太监看到姜沐璃,脸色微变。 东宫伺候太子殿下的侍妾竟摇身一变成了公主,有关阿璃的事,太子殿下早已下了死命令,若但凡有人胆敢说漏嘴,便死无全尸。 小太监神色不自然地暼了一眼书房的门,上前躬身道:“阿璃姑娘是要见殿下吗?” 姜沐璃颔首。 毕竟她还不想看自己弟弟的人头挂在朱雀门上。 正在这时,屋里响起了女子娇滴滴的颤音,轻声唤着:“殿下~就让奴来帮你吧……” 这声音任谁听了都会浮想联翩。 姜沐璃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将视线挪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很甜,不甜打狗子。 第46章 后山 书房内烛火摇曳生姿, 暗香隐隐浮动。 一名身姿妖娆的女子,裙裾曳地,衣衫半褪倚在书案上,纤长白皙的双腿摆成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都欲罢不能的魅惑姿势。 男人慵懒地靠坐在红木椅上, 面颊潮红, 眼底如有一团炽热的火焰, 神态极其异常,但俊美的容色,犹如鬼魅会吞噬人心。 女子扭着细腰又靠近了些,男人目无情绪地睨她, 淡声道:“你弄脏孤的书案了。” 代梅含羞带怯地看他:“殿下, 奴也愿意被殿下弄脏……” “啧。” 书房内蓦然响起这声阴冷的讽笑。 代梅错愕了一瞬,但又见面前的男人仍旧端的一副欲态, 即使面容上那抹讽意尚未消去,却仍没有吓退她那点小心思。 太子殿下容颜俊美无铸, 即使做出这般让人下不来台的神情,也令她不仅心神荡漾。 代梅心里晃了几晃,又叼起书案上的朱笔含在自己的口中,红舌微露, 顷刻间便半支笔沾满了水渍。 她含着笔杆子,身躯又前倾几分,媚声颤音便响起:“听皇后娘娘说, 殿下今晚很需要女人?” 谢缚辞长眉微挑, 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面前女人的娇艳脸庞,待看清她那三分与姜沐璃相像的容貌, 勾唇冷笑。 须臾之间, 他修长的手从书案下取出一把匕首, 烛光折射出匕首上刺目的光辉。 代梅神色困惑。 谢缚辞掀起眼帘,慢条斯理地将锋利的匕首贴上女人娇嫩的脸庞。 “那你说说,预备如何帮孤?” 当寒凉的匕首贴上她的脸颊,代梅霎时间便失去了满脸血色。 可太子又这样温润亲切地问她,兴许只是太子特殊的情趣?她只能暂时敛下害怕的情绪,纤长的手指去解自己腰间的系带。 她嗓音柔媚,羞赧道:“奴自然会让殿下快活,殿下要奴多少次,奴都会尽心尽力服侍殿下~” 虽说她是经过调.教的,见过的男人无数,房中手段也学习了很多。可面对矜贵的当朝储君,这个连长安城的贵女都不敢肖想的绝佳人物,她还是不由的害羞和紧张,甚至还有很显然的兴奋。 若是她必须要去伺候男人,为何不伺候这样一个地位权势都无人能及,且容貌极佳的太子殿下? 即便来日太子大婚,经此一夜,若能得太子的欢心,想必后宫也能留她一席之地。 正想着,代梅解衣带的手却猛然滞住。 只见方才还身躯妖娆的女人现在浑身僵硬地无法动弹。 她缓缓垂下眼睫,便看到方才还贴在她脸颊上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滑到她的腰腹,锋利的那面正对上她的纤腰,仿佛只要再往里一寸,便可斩断她的腰肢。 “殿,殿下?这是……”她嗓音带着颤意,瞬间花容失色,仓皇无措地从书案上跌落在地。 男人从红木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她:“想要帮孤,那便放干你的血。” 代梅浑身颤抖,瞪大了瞳孔,泪流满面哭了起来:“殿下饶命呜呜呜……” 女人的尖声哭喊吵得他头疼,谢缚辞心里浮升起的那嗜血性子也跟着跃跃欲动。 “闭嘴!孤让你哭了?”他蹙眉,将手中的匕首抛掷代梅怀里,说出来的话也犹如毒蛇:“放血。漏了一滴,孤就砍你一根手指。” 书房内,男人高大的身影被烛光拉长,分明着了身如谪仙一般的雪色长袍,做出来的事,却犹如那夜间索命的鬼怪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代梅方才心里头那些旖旎想法,也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她宁愿去伺候一些年近半百的老男人,也不愿攀附这狠毒的太子殿下。 随着太子冰冷的催促声落地,“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姜沐璃面色淡然站在门口,跳跃的微弱烛火照不清她姣美的面容,只听她道了一句:“殿下,我该回寝殿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1节 谢缚辞黑眸微眯,看也未看一眼,朝地下的女人怒斥一声:“滚出去。” 代梅如蒙大赦,忙收捡衣衫连滚带爬站来转身,蓦然看到门口伫立着一位容色倾城的女子,如看救命恩人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泪如泉涌拔腿奔出书房。 待那个女子仓皇离去后,姜沐璃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打扰殿下的好事了?” 她轻咳一声:“因为殿下先前说了,让我回清宁殿之前跟你打声招呼,所以我也不是有意的……” 方才打断那样的场面,姜沐璃也不知如何补救,便只能讪讪地笑:“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她利落地转身打算离去,却在下一瞬间顿觉天旋地转,房门也猛地被关上,她的背脊被凶狠地抵在门上。 谢缚辞虎口掐上她的下颌,逼迫她扬起脸,冷声道:“若不是书案已经被那个女人弄脏了,孤真恨不得将你按在那上面狠狠弄哭你这个没良心的!” 姜沐璃已经放弃了挣扎的举动,总之无论她怎么推拒,他都纹丝不动。 闻言,她瞪着眼:“我怎么没良心了?我这不是听殿下的话来同你打声招呼再离开吗,我做错了么?” 话音才落,姜沐璃脸色登时十分古怪。 殿下身上为何又这般灼热?掐着她下巴的那只掌心也如同火炉,越靠得进更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热意。 这种感觉忽然让她想起两个月前她闯入延元殿那次。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毕生难忘。 姜沐璃瞳仁微缩,“殿下,你先冷静一下。” 谢缚辞松开了他的禁锢,语气飘然:“孤很冷静。” 他话音一落,姜沐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提出要离开,谢缚辞顺手扯过一侧红木架上的玄色披风,拽起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谢缚辞拉着她的手阔步而行,她亦步亦趋跟上,焦急地问。 她手腕也因他,而烫得厉害。 谢缚辞忽然驻足,转过身来笑着看她,轻声道:“你乖点,孤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廊下烛光摇曳,照亮他眼底的炽热与温柔,这种感觉让姜沐璃再熟悉不过。 两年前那夜她便隐约察觉到他身体异常的滚烫,加之两个月前她夜闯延元殿那件事,让她不由猜测,他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她柳眉轻蹙,看着他不对劲的状态,不安地道:“殿下若是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出去玩了,现在天色也很暗了。” 他顿了半晌,眼底渐渐浮起笑意:“你这是在担心孤?” 姜沐璃怔愣,略不自在地躲避他明亮的眼神,“才没有,我是在担心自己!” 他如今状态这般怪异,谁知道会把她带到何处去做什么? 可今晚谢缚辞真的破天荒的好性子。 他笑着又牵着她往外走去。 廊下路过的一行行宫人都诧异地看着太子殿下,满面春风地牵着当初东宫最得宠的那个女人。 ** 出了东宫,现下时辰大约戌时了,天色沉的极快,黑幕笼罩。 两个人没有提宫灯,也没有带一个随行宫人。他的力道实在太大,姜沐璃只能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步伐。 谢缚辞带着她绕过多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越过重重宫门和一座座假山深处,躲过了皇宫值守的宫人,一直走了将近一炷香左右,又爬了许久的山坡,七绕八拐到她都觉得小腿有些酸了。 实在忍不住拽了拽他的手臂,她仰起脸问:“殿下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今晚月光皎洁,满天繁星,谢缚辞带她来的地方,入了夜后更是犹如仙境。 “到了。” 谢缚辞松开她的手腕先走了几步,长身伫立在广阔的夜空下,今夜他破天荒穿了一身极其淡雅的白色长袍。 夜风吹起,他的玄色披风迎风摇曳,仿佛与冰冷的夜色融合。恰是那身白袍在皎皎月色下更加夺目,衬得平日邪魅无比的他,今晚仿若清雅的书生君子。 恍惚间也令姜沐璃有一瞬间的错觉,眼前这一幕仿佛与两年前那个傍晚的场景重叠。 姜沐璃神色微怔,深深地凝望他许久,直到看清他俊色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她才故作自然地挪开目光。 她逡巡四周,但见他们所到之处四周被一圈密林所围绕,而此处正位于最高的地段。 谢缚辞正站立在最顶上看着她。 他阔步向她走来,眼尾含笑,温柔得不像话:“这里是皇宫里的后山禁地,你放心,此处平时并不会有人过来,尤其这块地方……” 他语气微顿,愉悦至极地道:“孤特地下了严令,若有谁胆敢闯入,便杀无赦。” 姜沐璃眸光扑闪,试探地问:“那……我来了呢?” 谢缚辞停至她面前,嗓音低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是孤的例外。” 他漆黑的眸光就这样久久落在她的脸庞上,一时间,姜沐璃顿时觉得脑内嗡嗡作响,周围不知是夜里的簌簌风声,还是她微微乱跳的心跳声,通通闹得她心烦意乱。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谢缚辞第一次正面回应,不会杀了她。 姜沐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对他今晚的反常,也对她不安跳动的心。 可转而想起她与他之间的孽缘,她垂眸掩盖住心中的酸涩,躲避他灼热的眼神。 半晌后,她抬起红润的脸颊,盈盈看他:“那么殿下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扬唇淡笑,复又拉起她的手腕往前走。 姜沐璃停至他方才站的山顶处,漆黑的夜里,待她垂下眼看过去,才发现这是一处悬崖。 谢缚辞道:“此处是皇宫内最高的地界,虽不及广雁楼那般高,可看尽长安,但同样能以别处的视角将这偌大的皇宫收尽眼底。” 他眺望着皇城,眼底一片幽暗,夜色深沉,实在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姜沐璃感受着山顶的冷风,望着繁华的皇城,心里很是震撼,此时正入夜,皇宫的各大宫殿还点着昭昭灯光。 平日里那般金碧辉煌,碧瓦朱甍的宫殿,一栋栋繁丽的亭台楼阁,皆化作渺小的建筑,被她一眼扫尽。 忽然,她的掌心被一股滚烫的热意包裹。 男人一双骨节分明白皙干净的手牢牢裹住她的手心,低声道:“这里,是孤十岁以前,每个晚上都会来到的地方。” 那时候,他每晚都会坐在这里,看着被烧塌的凤仪宫一点点的重铸起来,再看着自己的姨母搬进了新建立好的凤仪宫,再眼睁睁看着这座皇城,一点点失去了他母后最后存留的痕迹。 “当初站在这里看着这座冰冷又繁华的皇城,你知道孤在想什么吗?” 姜沐璃问:“想什么?” 他轻缓地道:“孤在想,什么时候孤才是这座皇城真正的主人。” 闻言,姜沐璃脸色大变,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殿下慎言,即使你是太子,可是这种话若是让他人知道了,陛下也会判你个谋逆之罪的。” 夜色里响起他清润的声音:“孤只跟你一人说过。” “什么?”她怔了会儿。 谢缚辞侧过身看她,道:“现在你知道了孤最大的秘密,可以去向父皇揭发,让他合理的治罪孤,这样你就可以彻底摆脱孤了。” 姜沐璃心跳加速,极快地反驳:“我为何要将自己牵扯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里来?” 他问:“你在担心我?” 甚至没有用太子的自称。 姜沐璃此时心里混乱得不行,都没察觉出他的变化,“才,才没有。我是担心给我自己惹上麻烦,都说皇家残忍无道,即使陛下看在我娘的面子上这样照顾我,若是我扯进这种事里,恐怕也是死罪难逃。” 谢缚辞笑了笑,揉捏掌心中的柔软:“既然你不举报孤,那孤便要一生纠缠你了。” 一生…… 姜沐璃总觉得今晚的谢缚辞不太一样。 他太温柔了。 让她觉得好像有些回到了她刚到东宫时的那会儿。 没有什么上一辈的仇恨,没有欺骗,没有隐瞒。 还是没忍住,姜沐璃问:“殿下,我一直想问,像现在这样,你的身体滚烫成这般,可是中毒了?” 谢缚辞拉着她坐下。 此处正处于悬崖,他揽着她的腰坐在悬崖顶处,他们的双腿亦悬在悬崖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姜沐璃吓得不轻,浑身发抖,牢牢勾住他的窄腰。 “不要,你先拉我起来。” 她有点惧高,坐在这种地方实在让她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下瞬间便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谢缚辞垂眸睨了眼她惊恐的面色,笑道:“你抱紧孤,就不会掉下去了。” 姜沐璃手中动作更紧,口里不悦道:“殿下!这里可是悬崖,我就算把你抱得再紧,若是一个不慎,我们一块掉下去了呢?” 这种可能性太高了,姜沐璃感觉双腿都在发软,她哭腔都快被逼了出来:“殿下,我还不想死……” 月光照亮她颤抖的长睫,谢缚辞轻笑一声,揶揄她:“真是胆小鬼。放心,有孤在,没人敢要你的命。” 姜沐璃还是害怕得不行,想要起身,谢缚辞便只能按住她后腰,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拥着。 二人抱着密不透风,亲密得不行。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吗?乖乖坐着,我就告诉你。” 她的确很在意。 或许这便能知道,两年前,他为何会拉着陌生的她发生那样的事了。 谢缚辞见她总算听话乖顺了起来,便放松身心拥着她,掌心一下又一下地顺她的背脊,抚摸她如绸缎的乌发。 “两年前我曾在战场上中了北狄人的埋伏,便中了北狄王室的毒箭,那箭头上抹了一种西域蛊毒,此毒不会危我性命,但毒性颇深,至今还没有解药。” “我舅舅为我寻得了一名游历神医,多亏他,我体内的蛊毒才得到了缓解。” 他眸光寒冷:“那毒是一种性蛊,中了此毒,则会隔几日毒发一次,毒发后便会想要找女人泄.欲,直到精疲力尽倒下,再反复发作。闵神医为我研发出解药,但也只能拖到隔两个月毒发一次。” 蛊毒?知道这个答案,姜沐璃震惊不已。 所以他现在身上的异常竟然是中了那样虎狼的蛊毒吗? 她心里沉了沉,小声问:“那殿下这两年是如何过来的呢?” 谢缚辞垂眸看她,“孤第一次毒发,实则并不清楚,当时闵神医以为我的蛊毒已经解了,可自第一次毒发后,他才诊断出来,那蛊毒在我体内尚有存留。”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2节 “那时我和闵神医途径江州,也就是你的老家,我们在那留宿了几日,我毒发那日,闵神医为我出门寻治失明的药,便不在我身旁。” 姜沐璃眼睫轻颤,忽然打断:“失明?这是怎么回事?” “也是因为蛊毒加箭伤的缘故,短暂的失明过。” 失明……失明…… 所以这便是殿下没有认出她的原因吗? 那晚房间分明点了灯,他没可能没见过她的长相,原来竟是因为失明了…… 谢缚辞没察觉到姜沐璃的异常,继续说着:“那晚毒发,我完全不知情,房里忽然闯进一个女——” 话说到此处,又被姜沐璃颤声打断:“殿下别说了。” “怎么了?”他低声问她。 皎洁的月色下照亮她姣好的脸庞,但平日里泛红的脸颊,现在却惨白一片,谢缚辞下意识以为她是惧高才如此,便又牢牢抱紧了些:“不想听了?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说起来……” 他话锋一转:“你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很是熟悉。” 凝视着她,他敏锐追问:“两年前在江州宝文县,你可有见过我?” 静默了片刻,四周也静得吓人,都能听见簌簌风声,和林间的虫鸣。 姜沐璃不自觉捏紧了手心,感受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感,才摇头道:“没见过。” 她怎么能承认。 她曾经因为救命之恩,对他悸动过。 她怎么敢承认。 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只会更加不放开她。 他们之间不该有这样的纠缠。 就让那件事烂在她的肚子里也好。 姜沐璃神色坦然,谢缚辞不疑有他。 也是,宝文县虽说不大,但不至于姜沐璃碰见过他,即使路上碰见了,她也不会无缘无故闯进那个房间,更不会心甘情愿就给了当时还是陌生人的他。 这个小呆子,那样胆小脸皮薄,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谢缚辞不知道的是,他面前这个小呆子,当时仅仅十五岁,做过最大胆最勇敢的便是那件事。 姜沐璃不是个奔放的女子,若不是当时看到他那样痛苦,她又怎会任由他在她身上施为? 或许两年前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是孽缘。 姜沐璃心绪复杂,蓦然感觉到身前男人的体温更加滚烫,他脸色不太好。 难道殿下这两年都是这样忍过来,没有找过其他女人吗? “姜沐璃。”他忽然唤她。 “啊?”姜沐璃怔楞,疑惑看他。 “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她知道的。 先前潘胜便告诉过她,否则当时她是如何用那个理由出的皇宫? 姜沐璃在心里又一次告诫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最后一次放任自己。 姜沐璃扬唇微笑,水眸流转,定定看着他俊美的脸庞良久,柔声道:“殿下,生辰快乐。” 谢缚辞愣住,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震荡,他这样大的反应,着实把姜沐璃吓得不轻。 “你别动了,我还不想死!”她真的好怕摔下去,这样的高度若是掉下去了,岂不是直接摔成肉泥? 谢缚辞止了笑声,眉目湛湛如春:“孤想说,今日便是蛊毒发作的日子。” 姜沐璃:“……” 她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么? 蓦然间。 他将脸颊俯近,目不转睛看着她,眼里装满了她姣好的容颜,月光沐浴下,他褪去了平日里的锐利,整个人都温柔到令人想要欲之沉沦。 可姜沐璃还是很快拉回了几分理智。 她紧咬红唇,与他对视。 半晌,男人水润好看的薄唇缓缓吐出一句话:“缘缘,你是第一个跟我说生辰快乐的人。” 缘缘…… 他怎会知道她的小字? 姜沐璃怔大了眼,紧绷的神态也因这个称呼而随之崩塌,她微动红唇:“你是怎么——唔” 他滚烫的掌心一左一右贴上她被夜风吹凉的脸颊,手中动作轻柔到仿佛在对待世界珍宝。 这次的亲吻不如以往那样强势到令她喘不过气,反而是轻轻的在她嘴唇上厮磨,他温柔地引诱她。 有一瞬间,姜沐璃甚至忘了自己处于悬崖边上,而是陷入了绵软的云端,就连本身冷却的身躯,似乎也浮起难言的热气。 他整个人就像柔软的烈火,将她牢牢缠成一团,挣脱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谢缚辞松开了这个轻柔缠绵的吻。 鼻尖抵着鼻尖,他轻轻启唇:“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姜沐璃脑子浑浑噩噩的,晕到暂时找不着北,讷讷地道:“什么时候成为皇城的主人?” 谢缚辞轻笑一声,热气扑面,姜沐璃脸颊微红。 “我在想你。” 她僵了一会儿,不自在地垂下长睫,没有回话。 他抓着她的右手缠到自己的后腰。 “每当蛊毒复发,我便极其嗜血,可今晚比起殷红的血液,我更想要你。” 边说着,左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嗓音愈发地低沉:“缘缘,你也不忍心看着我这样难受,对么?” 姜沐璃此时此刻已经不敢将眼神落在他身上,脸红得能滴血一般,小声问:“往,往常蛊毒复发,殿下都是怎么过来的?” “忍过来的。”他低低吁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现在极其危险,他犹如随时可能扑上来的恶狼,仿佛顷刻间便要将她拆吞入腹。 姜沐璃理智又回了三分,躲避他眼神,道:“那既然如此,殿下就像上回那样啃我几下继续忍过去好了。” “你好狠的心。” “什么?”她不懂。 谢缚辞垂眸,复抬起,眼里仿佛攒了波涛汹涌的火焰:“是你让我知道,原来忍耐才是最难熬的。”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的吻又贴近而来。 姜沐璃忽然脑子嗡嗡作响,这下是真的分不清究竟是夜间的风声太大,还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响。 倘若是因为蛊毒才使他如此温柔反常,她是否应该推开他。 可是按在他后腰上的那只手,却怎么都使不出劲,她犹如棉絮,浑身都发软。 吻毕,他解开了她绾发的金步摇。 刹那间,乌黑的墨发迎风飞扬,月色下如笼了一层银沙。他幽深的眼底浮起惊艳,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铺在地面。 二人身躯愈发滚烫。 他抵着她的额心缠绵低语,嗓音如清泉流淌入她的心尖:“缘缘,原来过生辰和蛊毒复发,会是这样快乐。” 皇宫后山,寒冷的夜。 密林深处的虫鸣声孜孜不倦地响起。 月光如水倾洒,柔和的光晕笼罩于悬崖顶处,照映出她眼里蕴满的漫天星光,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过生辰,特地换了一身老婆最喜欢的白袍,臭美一下,好勾引老婆,心机狗! 第47章 疑心 这日夜里, 皇帝又收到一封书信,待扫完信上的内容后,皇帝沉吟了许久。 王永良上前斟茶,悄悄觑了一眼皇帝手中的信笺, 但实在看不清内容写的什么, 他只知道最近两封信皆是护国寺的慧念大师传来。 近期皇帝收了一个养女封为柔安公主一事, 在长安引起一片哗然。想必这件事也极快传入了慧念大师的耳中。 慧念大师乃护国寺的得道高僧,品行崇高,皇帝为了治疗多年的心中郁结,每年都会去一趟崇山行宫的护国寺, 听慧念大师讲经, 净化心灵。 “陛下,可是慧念大师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自前两日陛下收到慧念大师传来的信, 从最开始的兴奋,到今日的神思恍惚, 让王永良觉得甚是怪异。 皇帝暼了王永良一眼,冰冷的眸色里含着警告。 王永良心慌,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问。 自除夕之后, 皇帝的性情愈发古怪,时而如往常一般拥有皇帝的威严,时而又浑浑噩噩癫狂失常, 王永良实在担心得紧, 这才想知道慧念大师是说了什么。 以往皇帝有什么都会对他说,而今日却直接无情警告……倒更显怪异。 皇帝随手烧掉手中的信笺, 突然想起来什么, 问道:“柔安公主的事, 朕让你去查,有结果了吗?” 王永良回道:“奴婢正要说此事来着,柔安公主来长安一事甚是神秘,像是有人刻意抹了她的所有行迹,奴婢暂时也没有头绪。”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3节 闻言,皇帝震怒不已:“废物东西,查个过往都查不到,你说被人刻意隐瞒?你说说,这天底下还有谁比朕的本事还要大?竟胆敢阻挡朕?” 王永良连忙跪地,“奴婢不敢,奴婢会再加大力度,尽快查到柔安公主和苏娘娘有关的所有消息!” 皇帝气得面目狰狞,勃然大怒:“尽快给朕将柔安公主的生父揪出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抢走朕的女人!若是让朕知道是谁,必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株连九族!” 提起苏嫣,皇帝就全然没有以往的沉稳,就连苏嫣的夫君这几个字他都不愿提,若是非要称呼,还得换成柔安公主的生父…… 王永良冷汗涔涔,连连应道。 ** 夜色深沉,风过庭院,树影婆娑。 姜沐璃迷迷糊糊醒来,掀开眼帘入目的便是她熟悉的金丝缠花帐顶。 她怎么又在太子的寝殿? 猛然明白到自己身处何处,吓得她混沌的意识登时也全部清醒,刚想坐起身,却感觉腿.根疼得厉害,全身仿佛在地上滚过,又被狠狠地碾了一遍的感觉。 霎时间,影影绰绰的画面渐渐变得十分清晰,频繁在她脑海中穿梭。 她脸色猛地涨得通红。 皇宫后山,悬崖边边,玄色披风。 月色下,她与他…… 她何时有这样厚的脸皮了?当真是跟谢缚辞相处久了,竟敢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事? 顿时一阵懊恼涌上心头,她双手掌心按住自己发热的脸颊,羞恼后又猛然想起一件事。 姜沐璃拖着酸软的身子,借用手肘的力道坐起身,她靠在床头,这才透过帷帐看到谢缚辞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处理公务。 可在她印象中,谢缚辞处理政务起来向来严谨,轻易不会将政务搬到自己的寝殿来,即使以往有再多堆积如山的政务需要他即刻处理,他也会在书房一直待到深夜。 此时此刻,他半张精致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晦暗不明,身披一件白色外袍,中衣松散,想来是才起身不久,正在处理紧要的政务。 认真低头批阅奏折的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耳廓微动,便抬眸扫来。 一如既往的黑眸凝了片刻,后渐渐浮起柔意,他站起身,朝她走近,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怎么就醒了,不多休息一会儿么?” 姜沐璃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抬眸看向谢缚辞,冷静问他:“殿下,避子汤熬好了吗?” 他脚步一顿,停至榻前,慢悠悠道:“着什么急?现下也才丑时。” 姜沐璃道:“我想尽快喝了。” 谢缚辞见她如此着急,不悦地蹙眉:“晚喝几个时辰是能立刻怀上孤的子嗣不成?” 她脸色微白,极快地反驳:“殿下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可怕?她管怀了他的子嗣是可怕的事。 谢缚辞夜里在后山上那些浮起的情绪,顷刻间被她这番态度尽数浇灭,他冷笑几声:“好,如了你的愿,孤这就去吩咐人给你熬一副避子汤。” 谢缚辞披着长袍跨步出寝殿。 廊下,他黑着脸喊来吴毓,“你去熬一副避子汤来,就按照孤先前吩咐给雅彤的那样。” 吴毓怔大了眼,惊诧道:“殿下是说那喝了养身体还方便怀孕的补药?” 谢缚辞一记冰冷的眼刀下来,吴毓连忙捂住嘴唇,下意识往殿内看了一眼,确定姜沐璃没有出殿后,这才道:“奴婢这就去。” 吴毓后退几步,转身往膳房行去。 才走到转角处,蓦然感觉一抹深色裙裾顺了过去,吴毓疑惑地四处望去,只见现下夜已深,除了殿外几个值守的小太监外,长廊附近并没有人。 想必方才是他花了眼吧。 吴毓摇了摇头。 等吴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藏匿在角落的何嬷嬷板着脸缓缓现身。 ** 半个时辰后,外头夜色已经沉得不行,寝殿内还点着昏黄的烛光,姜沐璃之前苏醒后,没过多久又累的昏睡了过去。 吴毓端着热腾腾的避子汤进了里间。 便见到姜沐璃睡在榻上,而太子披衣坐在书案后,出神似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毓躬身上前:“殿下,避子汤熬好了。” 谢缚辞很快回神,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接过避子汤,“你下去吧。” “是。”吴毓退殿。 金丝缠花帷帐掀起,谢缚辞坐在榻边,面色不虞地唤她:“起来喝药。” 姜沐璃懒散地动了动,只当自己还在清宁殿,雅彤在喊她起床,不由撒了撒娇:“不要,我好累啊,提不起劲了……” 他长眸微眯,右臂一抬就将她从榻上拉入自己的怀里,眉梢挑起,数落她:“方才让你休息你不肯休息,非要闹着喝避子汤,这下又跟孤耍小性子?起来喝药。” 姜沐璃在他怀里拱了拱,忽然觉得头顶撞上了硬邦邦的东西,闭着眼睛娇憨地笑了笑:“雅彤姐姐,你怎么身上跟铁块似的? 雅彤? 这个小混账,竟然把他当成了雅彤? 谢缚辞眉心突突跳,不知废了多大的劲才忍着没有把她掐醒。 姜沐璃闭着眼又在他怀里拱了半晌,直到掌心触碰了上去,这才愈发觉得不对劲。 雅彤姐姐身上是那种清新的香气,怎会有这种男人的冷梅香?并且这还是她入了梦都忘不了的味道。 掌心下的触感也是那样熟悉,意识到这点,她猛地睁开眼,下一刻便对上一张冷冰冰的俊美脸庞。 “醒了?”他冷声问。 姜沐璃眼睫颤了颤,对着他幽深的眸子,不由吞咽口水,嗯了一声。 谢缚辞这回倒没有给她甩脸色,只淡淡道:“喝了吧。” 她的视线落在那碗深褐色的避子汤上,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随后毫不犹豫,接过那碗避子汤,仰脖饮下。 一碗避子汤饮尽,姜沐璃蹙眉,心里又有些好奇,为何这避子汤和雅彤为她准备的味道很像,都没有她先前在东宫喝的那么苦。 可刚刚浮起的念头,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不至于。 不至于。 他都说过她不配怀有他的子嗣。 谢缚辞坐在榻边,看她毫无迟疑地饮下这碗避子汤,抱臂冷眼嘲讽:“喝这么急做什么,是生怕有和孤的子嗣在后面追着你吗?” 姜沐璃搁下玉碗看他:“避子汤不是在东宫那时,殿下就特地吩咐我喝的吗?” 谢缚辞怔楞。 她继续道:“再者说,你我这样,为何还要有个不该有的孩子牵扯不清?” “避子汤喝完了,若是没事的话,我要回清宁殿了。” 谢缚辞站起身往书案前行去,不再看她,道:“还有两个时辰天便亮了,这时候你回清宁殿不怕有人传到陛下那处,说你彻夜未归?”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皇帝这样就会知道她和他私下的关系…… 姜沐璃气愤地瞪他一眼,一把掀起榻上的软衾将自己全身盖拢,再蜷成虾状躺下。 望着她气咻咻却又无可奈何的背影,谢缚辞这才一扫方才的不悦,轻笑出声。 天亮了后,姜沐璃便从榻上起身,谢缚辞也没留她,派了个小太监避开众人耳目将她送回了清宁殿。 一夜未归,清宁殿的宫女见柔安公主清早穿戴整齐从殿外进入,惊诧不已,问道:“公主,您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公主去哪儿还需要向你们报备吗?”宫女身后传来雅彤微冷的嗓音。 那名询问的宫女连忙低声说不敢。 雅彤走到姜沐璃跟前,又道:“公主卯时睡醒觉得不舒服,便出去透了透气,没料到这么快又回了。” 姜沐璃神色坦然,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雅彤随我进屋来。” 宫女依声退了出去,将房门紧闭。 雅彤扶着姜沐璃落座,而后跪地请罚:“公主,奴婢昨日回芙蓉园看到公主被太子殿下带走,但为了公主的声名着想这才没有传出去,还同清宁殿的宫人说公主很早就休息了……公主若是要责罚,奴婢甘愿认罚。” 姜沐璃摇了摇头,淡笑着安抚她:“没事,你也是为了我着想,我又怎会怪罪你?” 雅彤缓缓抬头看她。 公主越是这样善良体贴,雅彤心里越是过意不去,她忽然不敢对上公主清澈的双眼,看了一眼后,忙低下头来。 默了片刻,姜沐璃还觉得腰肢和背脊都酸的厉害,昨晚因所处的地方跟以往不同,就算有披风垫着,她仍受了很大的折磨。 加之她又昏睡了许久,也不知身体被清洗干净了没有,想了想,她还是道:“雅彤姐姐,你帮我去备点热水,我想沐浴。” 雅彤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净室内已备好了热水,水雾氤氲。 姜沐璃在雅彤的帮助下将身上的衣裳一尽褪去。 那雪白的后背甫一入目,冰肌玉骨的背脊布满了斑驳的红痕,以及腰腿间指痕,都实在触目惊心。 雅彤没控制住惊呼了一声,诧异问道:“公主,您昨夜是去了哪里?” 姜沐璃浑然不觉,问:“怎么了?” 雅彤怎么说也入宫多年,曾经在别的宫殿也伺候过嫔妃,后妃们身子娇气,欢好后都会在身上留下痕迹。 可是像柔安公主这样,会在背后落下这种红痕的,雅彤还是第一次见。 “您……您的后背像被摩擦狠了……” 她话音一落,等姜沐璃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很是难堪。 方才她只想洗洗身上的疲惫,却忘了昨夜处于那样的环境,他又那样用力,到最后越来越深,实在是让她招架不住,过后浑身像被碾过一样,全然忘了后背会留下了痕迹。 净室内的水雾染得她脸颊通红,半晌,她支支吾吾道:“或,或许是摔着了……” 摔着能在后背留下擦痕?雅彤脑内一转,很快明白是从何而起,不由又觉得太子殿下实在孟浪得紧。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4节 从前只知道敦伦一事是在房里折腾,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还能这样。 雅彤不禁怜惜起柔安公主柔弱的身子,就连帮她擦洗时,都较以往更轻柔了许多。 姜沐璃坐在温热的浴桶内,泡了许久,这才觉得一身的酸痛感有缓解几分。 沐浴后,天色尚早,姜沐璃便称想要休息,雅彤见她满脸的疲乏,想必昨晚压根没好好休息,便贴心退了出去。 房门关紧,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后,姜沐璃便披衣下榻,从床榻下翻出一个紫檀木厚匣。 这个匣子是她前两日夜里无意发现的,但一直不太方便打开看。 只因夜里谢缚辞会来,白日里身边又有雅彤。 这段时日,雅彤看她看得很严。 她猜测雅彤是皇帝的眼线,即使雅彤对她照顾周到,她也只能先防备着。 姜沐璃有种直觉,这个匣子里装的是有关阿娘的过往,随后带着紧张地心情打开匣子。 待看到里头的东西后,她楞了几息。 匣子里并没有她所猜想的信笺若是其他,而是一根她也十分熟悉的手绳。 那是一个五彩线编制出来的手绳。 她会觉得熟悉全然是因为她和阿臻都有一条。 这是爹爹当初为了她和阿臻亲手编制完成的手绳,虽说称不上多么贵重,但做工很是精致。 姜沐璃记得曾经依偎在爹爹的膝上,有问过这条手绳有何含义。 爹爹当时温柔地说,这是他母亲从小教他的,后来他母亲告诉他,若是今后有重要的人了,便也要亲自编一根手绳送予对方。 这样说来,阿娘藏在这个匣子里的手绳便是当初爹爹赠送与她的定情信物? 可匣子里除了这根手绳之外,并无其他阿娘留下的信笺,姜沐璃顿时有些沮丧。 正在她将手绳收捡好,阖上匣子之时,陡然摸到匣子底下有一个类似按钮一样的东西。 她将按钮推了下去,很快便出来一个夹层,夹层里头叠放着一张陈旧的信纸。 信笺打开,上头正是她阿娘的字迹。 「勿念。」 仅仅两个字,以她对阿娘的了解,看的出来阿娘落笔第一个字时十分果决,可第二个字最后一笔画又十分沉重,仿佛在做一个她觉得应该是对的,却又实在不舍的决定。 这两个字加这根手绳放在一个匣子里。 姜沐璃心里沉了又沉,很快便猜想到,这便是阿娘当初给她爹爹留下的诀别信,甚至阿娘想要将手绳一同还与爹爹,却不知为何手绳和信笺都没有送出去,而是藏在这个匣子里没有跟着一同带走。 这日白天,姜沐璃将自己困在寝殿里,许久没有出来。 ** 掌灯时分,吴毓进了书房,道:“殿下,二皇子正在门外求见。” 对于二皇子来东宫一事,谢缚辞并未意外,仍是垂首书写,头也未抬地道:“让他进。” 自打失了圣宠后,二皇子失去了以往的张扬,整个人都颓废了几分,他无母族支撑,又失去了皇帝的宠爱,顿时觉得自己与废人没区别。 但看到太子那一刻,他还是很快重振雄风。 只因他手中握着太子的一个秘密。 这段时日以来,二皇子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寻着机会去讨好皇帝,但凡能得到皇帝的一分怜惜,他都有机会东山再起。 而皇帝实在铁石心肠,说不见他一眼便是紫宸宫的殿门都挨不上,蛰伏了将近一个月,宫里总算出了一件事。 别人不了解也就算了,他会不清楚自己的父皇?父皇那样心肠硬的人,即使是报恩,又怎会将陌生人册封公主? 二皇子得知他突然多了一个干妹妹,便动了小心思去调查,但很明显那个柔安公主的身份被有心人藏得严严实实,所有行迹都已被抹去。 二皇子觉得事情没那样简单,等了几天,才从别处得知皇后要给柔安公主举办赏花宴。 他便在赏花宴那日特地进宫,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目睹了那柔安公主的容颜。 那不是皇兄东宫里的宫女?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柔安公主?紧接着他便看到皇兄现身,趁着四下无人亲密地将柔安公主拉走。 若是还不明白这二人之间是何关系,他谢济冬就该改名叫谢济傻了! 二皇子开门见山道:“皇兄,你与父皇新认的干女儿这样搞在一起,父皇知道吗?” 谢缚辞端的气定神闲,长眉微挑看他,“你想说什么。” 二皇子大喇喇落座,道:“什么柔安公主,恐怕就是那个女人的血脉吧?” “别人不了解父皇,咱们兄弟俩还不清楚吗?父皇一颗心都钻那个女人身上了,能让父皇这样当公主如珠如宝捧着的人,除了与那个女人有关,臣弟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说到这,他语气带着威胁,身躯凑近,死死看着谢缚辞,“皇兄,你说若是父皇知道你早早就将那个女人的女儿藏在自己的东宫,且还发生了不清不白的关系,父皇会如何想你?” 自己的亲生儿子与干女儿在他不知情,且眼皮子底下干尽了苟且之事,以父皇那现在疯癫的性子,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谢缚辞扬唇淡笑:“二弟这是在威胁孤?” 二皇子被他漆黑的眼神怵了一下,道:“算不得威胁,就当互帮互助,皇兄若是能让臣弟恢复以往的风光,臣弟亦会孝顺皇兄,为皇兄守口如瓶。” “如何?这个买卖对皇兄来说并不算难。” 如今朝堂执政的就是太子,去找皇帝还不如直接找太子来的快,而二皇子自认为和太子关系算不得多好,但也没有很差,太子离开长安多年,回来也就两年多,这两年他们二人表面上也一直维持着兄友弟恭。 即使他心里头对皇兄不满与嫉妒,但不见得皇兄心里也清楚。 皇兄都能将害死他母后的那个女人的女儿都吃得下去,呵护至极,他与皇兄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又怎会被外人比了去? 夜幕降临,廊下烛光摇曳。 送走了二皇子,吴毓看向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太子殿下仍在处理公务,不解地问:“殿下何必要应下二皇子的要求?所幸阿璃姑娘的身份早已经被殿下抹清,即使陛下想查出阿璃曾在东宫居住过,也查不到任何证据,二皇子即使告到了陛下跟前,陛下也会觉得他是在栽赃您。” 谢缚辞淡笑,眼里掠过一抹狠绝,“孤自然是需要他这个棋子才顺势而为。” 那日在芙蓉园,他早就看到谢济冬躲在暗处了,今日等的便是谢济冬主动来找他。 吴毓悄悄觑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的太子殿下,蓦然捕捉到殿下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了晦暗阴森的笑容。 总觉得有些事正在悄然无息地发生。 作者有话说: 我才知道有人误会了,本文不是带球跑宝贝们。 是女鹅生了孩子后,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带孩子离开,孩子是狗子在悲伤之下亲自带大的……几年后带娃追妻来着。 第48章 护国寺 皇帝宣称缠绵病榻, 太子谢缚辞代理朝政已有月余,翻过了年,褪去寒意,天气逐渐回暖, 但近些日子却连续几天乌云蔽日, 每到夜间风势渐猛。 看似是不好的势头。 夜里清宁殿内, 雅彤服侍了姜沐璃盥洗后,见她神思恍惚坐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禁好奇问道:“公主可是在想念太子殿下?” 听了这话, 姜沐璃连忙回神反驳:“才没有。他离开长安我还求之不得呢, 为何还要想他?” 雅彤见她提起太子后,整个人显然都活了几分, 忍俊不禁道:“殿下前往淮州处理赈灾事宜,这下一去兴许三个月都回不来呢, 奴婢便以为公主是在想念太子殿下了。” 他有什么好想念的?才只有三个月,她还觉得太短了呢。 正好趁着这三个月的时间,谢缚辞没法盯着她,她必须得琢磨出离开皇宫的事宜。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阿臻还被看守在东宫里, 以她对谢缚辞的了解,阿臻是他最有效用来威胁她的筹码,定然不会轻易放她弟弟出来。 这个可恶的谢缚辞, 好不容易离开一趟长安, 也丝毫不给她一丁点儿能逃跑的机会! 眼看谢缚辞都启程了半个月。 朝堂暂时无太子坐镇,皇帝便也只能开始执政。近些日子, 皇帝每次朝散后都脸色铁青, 只因太子离京之前, 便扶持了二皇子接手他的些许政事,有太子的帮持,二皇子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荣光。 这番举动活脱脱是在打皇帝的脸面。 失了圣宠的二皇子,众人都没料到竟然会是太子这个兄长扶持了弟弟一把。一时间朝堂内众说纷纭,极大部分朝臣话里话外都在夸赞太子心胸宽宏大度,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帮持弟弟,极具仁义礼智。 太子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收揽了众朝臣的夸赞,而不务正业许久的皇帝,在太子的衬托下更显得性情阴晴不定。 此时,“不务正业”的皇帝,散了朝后便去了一趟清宁殿。 “朕倒也并非那般苛待二皇子,实在是他根本就不是个成材的料子。” 这段时间皇帝总会下了朝后来与姜沐璃讲一些心事,可她实在没耐心听皇帝在那述说自己的烦恼,便敷衍地道:“有太子殿下这样出色的兄长在前,即使二皇子殿下再优秀也会被遮盖了锋芒。” 皇帝诧异地喔了一声,长眸折射出探究的光:“璃儿也对太子评价很高?” 方才那句话是姜沐璃下意识说出来的,虽说她对谢缚辞的感觉很复杂,说不清是怨更多还是恨更多,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可现在被皇帝这样直接问出来,她忽然有些心慌。 毕竟明面上她和谢缚辞还是干兄妹的关系,可私底下,他二人早已不清不白,不是兄妹能做的事,基本都做了…… “我……我也只是听说了一些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实则并不了解。” 皇帝听了解释,心里这才放松,随后苦口婆心地道:“太子是好,但如今你是朕的女儿,朕定会帮你找一个不逊色太子的男人好好保护你。” 太子固然好,但他母后的死到底与苏嫣脱不了干系,若是让太子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皇帝觉得恐怕自己都保不了苏嫣的女儿。 他已经够对不起苏嫣了,绝不能害她的女儿也同她经历一样的事情。 哪想,姜沐璃听了这话,顿时气愤不已。 什么他的女儿?她才不是皇帝的女儿! 姜沐璃气得脸色煞白,却又不敢反驳,便只能故作疲惫地抚额:“陛下,我近期时感头疼……” 皇帝担忧不已,安抚了几句,“好好好,朕就先回了,你好生休息休息。” ** 皇帝成日里将她当犯人一样看着,近些日子,温林松也一直没有机会与姜沐璃联系,她便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午时过后,清宁殿又来了贵客。 通传声刚落,女童的响亮嗓音便传了进来:“阿璃姐姐——” 崔姣姣松开了淑贞公主的手心,拔腿就先她娘亲一步奔进了屋内。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5节 姜沐璃正坐在临窗下绣手帕,闻声便抬眸看去,见到来人,眼里浮起喜色:“小郡主来了。” 崔姣姣将清宁殿全然当做自己的明华殿,一屁墩就在姜沐璃跟前坐下,嘟唇埋怨:“阿璃姐姐都不去明华殿看姣姣,姣姣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崔姣姣话音才落,淑贞便也进了屋,接话道:“姣姣整日都吵着闹着要见你,我便去找了皇兄,今日皇兄才准许我们母女俩来清宁殿看你。” 突见淑贞公主,姜沐璃顿时不自在地站起身行礼。 淑贞公主抬手免礼,道:“如今你是皇兄亲封的公主,不必这般见外。” 虽说淑贞说的话很是温和,但姜沐璃还是隐隐听出几分不悦。 恐怕淑贞公主这是在崔姣姣面前,顾忌着孩子,才没表露出来对她的不满吧。 姜沐璃抿了抿唇,请淑贞入座。 淑贞四处看了一圈,笑道:“这清宁殿我也十几年没有踏入了,没料到陈设还与先前一样,原封不动。” 姜沐璃嗯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反而是崔姣姣歪了歪脑袋,好奇追问:“阿娘,你从前来过清宁殿吗?” 她在宫里住了五年,就连紫宸宫她都去过多次,唯独这个清宁殿,皇帝舅舅是怎么说也不准她踏入。 淑贞回道:“阿娘幼时来过,那会儿这个清宁殿里住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崔姣姣十分喜欢漂亮的事物,登时葡萄眼铮亮,兴奋问:“有多漂亮,能有我阿璃姐姐还要漂亮吗?” 淑贞摸了摸崔姣姣的发顶,笑道:“跟你阿璃姐姐一样漂亮。” 漂亮的女人最懂得勾人心魂。 当初苏嫣就轻轻松松将她皇兄勾得心荡神摇。 现在皇兄的儿子同样被那个女人的女儿迷到失了心智。 崔姣姣笑嘻嘻了几声,摇了摇头:“不信,我阿璃姐姐才是最漂亮的!” 淑贞宠溺地点了点崔姣姣的额头。 她这个闺女啊,越是喜欢谁,便越会护着谁。 笑了后,淑贞纤长的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的不虞。 只可惜,这姜家姐弟二人,都不值得姣姣和瑾澜那样挂心。 清宁殿自打崔姣姣来了后,便鲜活了起来,三个人笑闹了一阵,外头日光更加浓烈,崔姣姣每日下午都要午睡几个时辰。 见崔姣姣已不知何时在屋内的描金软榻睡了去,姜沐璃拿了一条柔软的兔毛毛毯轻柔地盖在崔姣姣身上,确保她不会着寒。 淑贞看着这一幕,意味深长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孩子。” 姜沐璃抬眸看过去,嫣然浅笑:“我弟弟也算是我独自带大的,照顾小孩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淑贞略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笑容,又问:“听瑾澜说,你们姐弟二人在江州长大,从不知道自己母亲是昌陵侯府的嫡女?” 自上元节那日得知皇兄受封的公主是瑾澜藏在东宫的人,她便察觉出不对劲,特地去问了瑾澜,这才得知了这一切。 姜沐璃嗯了一声。 从淑贞来了清宁殿,时不时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她,她便明白淑贞今日来清宁殿除了是捱不住崔姣姣缠着,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淑贞有话想对她说。 思忖了再三,她还是道:“关于崔律将军一事,我知道与昌陵侯府脱不了干系,若是公主和太子殿下想要为崔将军报仇,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说到此处,姜沐璃话锋一转:“但在我和弟弟的心里,我们的家人只有爹爹和阿娘,那便宜舅舅我们十几年了都没见过,我和阿臻为何要为他做下的错事承担责任?不过。若是公主实在不愿小郡主与我来往,我也会尽量与小郡主保持距离。” 淑贞眸色渐渐诧异,似没料到眼前这个纤柔的少女会心思如此细腻,这般果决。 恍惚间,让她想起年少时见过的苏嫣。 在她印象中,苏嫣是个极美的女人,她除了容貌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疯狂之外,更令淑贞记忆尤深的便是,苏嫣美得极其有韧性,即使淑贞不喜欢苏嫣,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坚韧。 如今苏嫣的女儿,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分得清是非。 说到底,这件事与姜沐璃姐弟二人全然无关,但怎么说昌陵侯也是姜家姐弟的亲生舅舅,自古以来,血缘这种事本身就是出生时骨子里带着,终生切不断。 家仇,自是一样。 淑贞动了动嘴唇,正欲说些什么,又听面前的人缓缓轻语:“但是,我还有一事想请求公主。” 淑贞顿了须臾,“你说。” “公主殿下想必很了解小郡主的性子,小郡主天真直率,心如明镜,知道谁真心喜欢她,又知道谁是因为地位才糊弄她。她看起来好像每日很快乐,但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发现,她很需要一个可以与她同一成长陪伴的人。在这后宫里,有太监宫女会百般奉承她,有公主殿下这般宠溺也管束她,但除了这些,小郡主她也很需要一个与她同年龄的朋友。” 姜沐璃道:“小郡主与我的弟弟阿臻很是投缘。我想说,若是可以,公主可以不必阻止这两个孩子的来往,孩子之间的感情最是纯真,他们年龄尚小,也不该承担大人造下的孽。” 淑贞静静听完,默了片刻,淡笑一声:“说的可真好听,但你觉得本宫会继续放任我的女儿与害死她父亲的仇人家人相处吗?” 姜沐璃脸色微白,指尖不禁蜷缩。 淑贞见她这副模样,嗤笑:“或许,你根本就不懂身边最爱的人离去的心情,更加不懂什么叫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姜沐璃心里苦涩翻涌。 她怎会不懂?她最爱的爹爹阿娘已经离开她许久了。 就连她,也在殿下手中,与他互相折磨。 屋内静默了起来,没人说话,过了良久,姜沐璃敛了苦笑,轻声低语:“若是公主觉得这样是对小郡主好,我自然不能说什么。” 晚间,在清宁殿用了晚膳后,淑贞便牵着笑容灿烂的崔姣姣回了明华殿。 今日崔姣姣见了姜沐璃,感觉她都比以往更活泼了些。 夜里母女二人上榻歇息。 淑贞看着女儿这张圆圆的小粉脸颊,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她:“姣姣,你告诉阿娘,为何就那样喜欢阿璃姐姐?” 在她看来,姜沐璃除了容貌出色,其余的并没有比其他贵女强到哪儿去。 崔姣姣的掌心撑着下颚,歪着圆圆的脑袋,想也没想地道:“阿娘,你不觉得阿璃姐姐很好吗?” “怎么好了?阿娘没觉得她比你崔萱堂姐强哪儿去。” “哎呀阿娘,你为何非要拿两个都很好的姐姐比较呢?就不能两个姐姐都很好吗?而阿璃姐姐的好在于,她温柔又真诚。” 淑贞蹙眉:“为何这么说,你才五岁,懂什么是真诚?” 崔姣姣嘟唇,不悦道:“我就知道。阿娘以为我年龄小就不懂了吗?宫里的那些下人,若我不是有这层身份在,他们肯定可讨厌我了。而且,他们看我年龄小,总是在阿娘没注意的时候时常糊弄我呢,真是把我当小孩子似的!可讨厌了!” “可阿璃姐姐不一样,她把姣姣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会给姣姣讲笑话,担心姣姣冷了会给姣姣盖毯子,阿璃姐姐的眼睛很漂亮又温柔,并且啊——” 淑贞难得听女儿讲这么多,有点听入神了,见她停下来,又问:“并且什么?” 崔姣姣竖起胖短的小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我告诉阿娘,阿娘可不能告诉别人喔!” 淑贞认真地点了点头。 “并且太子表哥他那么喜欢阿璃姐姐!为了讨太子表哥的欢心,我当然也要更喜欢阿璃姐姐咯!” 崔姣姣虽说才五岁,但她能敏锐地察觉出她的阿娘不愿她和阿璃姐姐还有臻臻来往,可是她真的很喜欢这姐弟俩,但现在她还是小孩子,若只是她单纯喜欢,阿娘也绝不会满足她。 她便只能把表哥拉出来垫背。 总归所有人都怕表哥。 再说了,表哥喜欢阿璃姐姐也是真的,算不得她扯谎—— 淑贞听完这句话,脸色突然变得极其不好看:“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崔姣姣平白又被娘亲数落,气得嘟唇,一把掀起软衾钻了进去,软糯的嗓音从被子里钻出来:“我就是知道!哼!” 淑贞摇了摇头。 喜欢?又有何用。 早已注定是一段孽缘罢了。 ** 时间流逝,转眼便两个月过去了。 姜沐璃偶尔能从雅彤那得知一些前朝的事。两个多月前,淮州接连下了半个月的大暴雨,当地水灾泛滥,不少百姓的家都被洪水冲垮,诸多百姓居无定所。 当地官员不成气候,百姓受苦受累,朝廷派兵支援,谢缚辞跟着一同亲自前往淮州赈灾,待发放粮仓又重铸房屋后总算将灾情稳定下来。 此行淮州谢缚辞除了赈灾,还要负责整顿当地不作为的贪员,将那些光领朝廷俸禄,办事不力的官员都狠狠地收拾了一遍。 但因水灾一事,淮州到底损失惨重,不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皇帝怜惜百姓受苦,便提议前往行宫护国寺为受苦受难的百姓祈福。 众臣皆知皇帝身体大不如以往,竭力阻拦,却实在抵不过皇帝的决心,加之太子如今不在长安,二皇子便自请护送皇帝前往崇山行宫。 皇帝念在他一片孝心便允了下来。 去往行宫行程,便定在明日。 夜里皇帝又来了一趟清宁殿,当他提起要带姜沐璃一同去的时候,姜沐璃不解地问:“为何?” 若只是去护国寺祈福,带真正的公主静嘉去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带她一个假公主? 皇帝慈爱笑了笑:“此番除了为百姓祈福之外,朕还想要为你祈福。” “为我?” 皇帝点头,“你这孩子近日不是时常头疼吗?又说太医看了没用,朕便想着带你去行宫散散心,顺便也为你祈福,好早日摆脱头疾。” 对于皇帝执意让她去行宫这事,姜沐璃总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不知是她太多心还是什么,总觉得近期皇帝看她的眼神时不时不大对劲。 也或许是想多了。 毕竟皇帝是长辈,他对阿娘有愧才这样百般关照她。 到最后,姜沐璃还是只能应了下来。 夜里雅彤在给她收拾行装,挑了几件姜沐璃常穿的衣裙,转身问道:“公主,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腰身最近长了不少?” 这些平日里最合身的襦裙,公主近期穿得都有些紧了。 姜沐璃倒是没觉得,不以为然道:“那应当是胖了吧。” 都快三个月了,她每日都在清宁殿里,什么事都不用做,能不胖吗? 雅彤听了笑出声,“公主胖了竟然还这样淡然?难道不紧张吗?” “胖了就胖了庡?,我为何要紧张?”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6节 “姑娘家都是爱美的,若是太子殿下回来了,见到公主发胖了……” 提起谢缚辞,姜沐璃顿时没什么好脸色,不快道:“我管他做什么?” 最好是他嫌弃她胖了,然后再也不会来找她。 雅彤被噎了下,便讪讪一笑,就此顺过。 ** 翌日天一亮,乌泱泱的队伍从皇宫出发,前往崇山行宫。行宫距离长安路途遥远,此次主要是为受灾百姓祈福,较以往去行宫要低调的多。 皇帝众多儿女中只带上了他几个月前认的干女儿柔安公主和近期恢复圣宠的二皇子。 一路上,姜沐璃都坐在车辇内昏昏欲睡,途中皇帝派人过来问了几次,她都提不起精神去皇帝的御辇。 雅彤见姜沐璃总算是睡醒了,便为她斟了一杯暖茶,问:“公主,您近些日子是没有休息好吗?” 姜沐璃轻轻揉了揉眼睫,水眸弥漫,软软地道:“唔,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总是有些困,或许是路上坐马车颠簸得让人想睡觉?” 看着姜沐璃睡眼惺忪的模样,雅彤笑容渐渐凝固起来。 起先雅彤也这样觉得,或许是没休息好,可时间越久,她才愈发觉得不对劲,看着公主这副慵懒的模样,她转而想起来。 公主的癸水好似有两个月没有来了…… 难不成? 思及这个可能性,雅彤脸色发白。 倘若真的有了身孕,现在太子还不知何时回京,若是公主提前发现自己怀了孩子,还不知会采取如何的举动。 加之公主尚未成婚,若是时间久了,这肚子只会愈发显怀,届时还如何藏的住? 姜沐璃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见雅彤长久没有说话,好奇问她:“你怎么了雅彤姐姐?” 顿了会儿,雅彤摇了摇头,回道:“马上就到行宫了,奴婢在想崇山行宫与长安皇宫有何不同。” 姜沐璃垂眼,淡声道:“能有什么不同,都是牢笼罢了。” ** 皇帝以往来崇山行宫不是避暑便是过冬,这次千里迢迢来一趟的目的便是上护国寺为百姓祈福。 等队伍在行宫落脚休息了一两日后,二皇子便另外又安排人马陪同皇帝一同去往护国寺。 因连着两日下了很大的雨,今日这才天晴,二皇子见山路泥泞崎岖,便贴心地道:“父皇,儿臣这就备骄抬您上山。” 身后一堆乌泱泱的皇家侍卫,加上身侧还有姜沐璃这样看着,皇帝不愿丢了脸面,冷脸拒绝:“你父皇还没残,用得着你多此一举?护国寺本就是大晋最神圣的寺庙,此番是来为受灾的百姓祈福,自然要诚心诚意方能显灵,你叫人将朕抬上去,不是等着佛祖怪罪朕?” 突然当着众多人的面被一阵数落,二皇子面子也挂不住,顿时脸色很是难看,藏在宽大衣袖内的手紧紧攥住,又扬起舒朗的笑容:“父皇说的极是,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因护国寺清灵幽静,未免闹出太大的响动,皇帝便只带了一支精英侍卫跟随上山。 山路实在坑坑坎坎,又因下过雨更是难走,姜沐璃爬了一阵子,额头都冒了冷汗。 雅彤在旁看着,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想到公主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有了身孕,若是再这样劳累下去,恐怕对身子不好。 “公主,您稍微慢点儿……”雅彤小心翼翼扶着姜沐璃。 姜沐璃朝她笑,“爬山有益身体健康,雅彤姐姐近期不是说我腰身粗了些吗?正好趁着这次减一些。” 雅彤顿时无语凝噎。 跟在皇帝后头的二皇子听了这番对话,放慢了脚步,与姜沐璃同行,又压低了声音,亲切地对她笑:“没料到父皇这样宠爱柔安妹妹,来行宫护国寺祈福,都要带上你。” 姜沐璃厌恶他那张邪恶的笑脸,淡淡暼他,“陛下不也带上二皇子了?” 二皇子也不恼她冷淡的反应,便又挨近了些,嗓音压得极其低,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快三个月没见过皇兄了,柔安妹妹就不想他吗?” 姜沐璃脚步微顿,看也没看他一眼,不做回答。 二皇子恬不知耻,又追上来说:“你跟皇兄还挺会玩?太子宫女觉得没意思了,便换成兄妹的身份偷.情?” 姜沐璃冷声:“请注意你的措辞!” 啧,仗着太子宠爱和皇帝溺爱,竟敢对他冷眼相对?噫哗 二皇子眼底阴鸷闪过,“你当真认为皇兄会一直留你活口吗?或许你根本不知道,你娘当初可是间接害死了先皇后一条人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兄恨了你娘十几年,你当真认为他会为了区区的你放下他多年积压的仇恨?” “现在皇兄不过一时图新鲜,图你美貌,图你的身子,才留你一条命罢了。” 二皇子看着姜沐璃愈发苍白的脸色,恶狠狠地吐出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 二人这段小声对话,周围人都没听见,但皇帝还是察觉到身后隐隐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他蹙眉回头,就见二皇子和姜沐璃挨得极其近,脸色即刻铁青了起来,怒斥一句:“谢济冬,还不给朕滚过来!” “……是。” 作者有话说: 当爹娘了 第49章 慧念大师(一更) 崇山护国寺是大晋遐迩闻名的百年古刹, 皇帝每一年来行宫,都会特地来护国寺上香祈福。 寺庙的住持大师法号慧念。 慧念大师见到皇帝等人前来,特来迎接,皇帝与慧念大师聊了许久, 知晓皇帝此次前来是为灾民祈福, 便早已将贡品备好。 一干人等净了手后, 随同皇帝,神情凝重庄严,焚香祝祷。 待祈福毕,时间已到了午时, 慧念大师便道:“陛下, 近两日崇山下了暴雨,山路泥泞难行, 恐怕下山很成问题,为了安全着想, 不如陛下在护国寺留宿两日如何?” 皇帝眼神扫了一眼娴静地立在一旁的姜沐璃,因从长安城到崇山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见她脸色略显疲惫, 便颔首应了下来。 这番同慧念大师说好后,皇帝抬步走到姜沐璃面前,慈爱地问:“璃儿, 这护国寺的斋饭, 口味清淡爽口,想必你会极其喜欢的。” 最后一句他忍着没说, 苏嫣也极喜欢护国寺的斋饭。 姜沐璃淡淡点头, “都依陛下的意。” ** 陪同皇帝匆匆用过了护国寺的斋饭后, 姜沐璃便回到了慧念大师为她备好的厢房。 护国寺环境幽静雅致,空气清澈,厢房四周也静到只能听见阵阵的虫鸣。 进了屋后,雅彤搀扶着姜沐璃落座,面色紧张地问:“公主,你有没有很累?” 姜沐璃摇头。 她又追着说:“公主若是哪里有不舒服的,绝对不可忍着,定要第一时间同奴婢说!” 看雅彤这副谨慎过头的模样,姜沐璃颇觉好笑,“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呀?每日都有那么多宫人照顾我,什么都不让我做。”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有点羞赧地道:“不过……这护国寺的斋饭倒是比宫里的膳食更好,近些日子,我总是吃不下太油腻的食物,护国寺的斋饭清淡,很合我的胃口。” 雅彤听完笑了起来:“公主这是饿了吗?” 姜沐璃才陪皇帝用了斋饭,哪能那么快饿?可当她想反驳时,忽然又说不出口,因为她好像是真觉得腹中有点空空的。 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吃的太少了? 想想也是,陪皇帝用膳,她哪来的什么胃口?只巴不得赶紧用完午膳就离开。 姜沐璃脸颊微红,雅彤见她羞于启齿,便贴心地道:“公主先躺下歇息一会儿,奴婢一会就去为公主准备斋饭送来。” 默了片刻,她轻轻咬唇点头。 罢了就当她贪食好了。 肚子饿了也是事实,怎么能为了一点面子就亏待自己? 雅彤伺候好姜沐璃休息后,便推开房门出了厢房,正转身关门之际,忽然感觉好像在角落看到一道人影晃过。 等她走过去一探究竟,却见转角处只是一片后院空地,什么人都没有。 雅彤倒也没多疑。 这个寺庙四周都是皇家的精英侍卫在把手,更别提护国寺都是皇帝的人,又怎会有歹人混进来? 但到底时刻谨记太子殿下的吩咐,雅彤还是严谨地喊了廊下值守的两个小宫婢过来,低声吩咐:“你们俩定要好好看着公主,莫要让一些闲杂人等近公主的身,知道吗?” 雅彤带来的宫婢也是她信得过的人,同样是听命于太子殿下。 宫女们一听,便明白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正色应道。庡? 厢房转角处,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阴暗的角落缓缓走出。 慧念大师的视线久久地落在那间两名宫婢牢牢值守的厢房,默了片刻,转身朝反方向行去。 ** 月色朦胧,黑幕笼罩,护国寺内一片寂静。 慧念大师弯腰伏在皇帝宽厚的背脊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来回轻抚他的肩颈,按揉了一阵,她长叹一声,埋怨道:“陛下都近乎一年没有来护国寺了,难道就不曾想我吗?” 皇帝懒散地躺在榻上,十分享用女人柔情蜜意的按揉,慢吞吞地敷衍:“你也知道朕政务繁忙,行宫这么远,朕来一趟也不容易。” 慧念手中力道加重,又揉捏了几下,气哼道:“哪里是陛下政务繁忙,我看是陛下后宫佳丽太多,早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于女人的拈酸吃醋,皇帝淡然置之,一点都没想去安抚的想法,继续闭目养神。 慧念满腔热情撞了个空,这下气急,全然没了白日里德高望重的大师模样。 她眼眸流转,无声冷笑几声,便换了个话题:“陛下,那柔安公主的确长得很像苏娘娘……” 忽听提起苏嫣,中年帝王舒缓的面色骤然紧绷,鹰目猛地睁开,阴狠狠地看向身后的慧念:“你忽然提她做什么?” 慧念直勾勾看着他,沉默不语。 皇帝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厉声警告:“朕最后一次警告你,休要打朕和苏嫣女儿的主意!否则,别说只是区区的你,即使是这护国寺,朕也可以给你拆了!” “陛下为何这样说?我是个出家人,只不过是看柔安公主长得漂亮招人喜欢提了一嘴罢了,再说了,苏娘娘当初来行宫时,我与苏娘娘也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见着她的女儿了,便想要亲近一二。” 皇帝冷哼:“慧念大师这副样子去欺骗世人也就罢了,朕还不清楚你是什么人?否则,你当初又是如何爬到朕的榻上的?” 慧念脸色极其难看,“若非陛下当初许诺会赐我位份,我如今还会留在这护国寺吗?是陛下言而无信,才导致让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尼姑!”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7节 慧念本名项慧楠,本是一农庄人家的姑娘,却因家中生活穷困,便丢弃了她,这才使她被护国寺的大师捡回了寺庙。 她自小便出家修行,可她本性却从不甘心做一个整日吃斋念经,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 是那一年,皇帝带着苏嫣来行宫过冬,她一眼便看上了这个俊朗的九五之尊,为了摆脱尼姑的身份,她使劲浑身解数才总算爬到了皇帝的床榻。 那事后的第二天,被苏嫣亲眼撞见。 犹记得当时,皇帝分明当着苏嫣的面许诺说会将她带回皇宫,赐她妃位。可不知为何,皇帝夜里和苏嫣大吵了一架,第二天便推翻了这个诺言。 什么君无戏言,都是狗屁! 多年后,慧念才想明白,恐怕皇帝默认她爬龙床,只是为了一探苏嫣的想法,后得知苏嫣不仅没吃醋且全然不在意,激得皇帝便当苏嫣的面承诺会纳她为妃。 可最终,他还是为了苏嫣,推翻了这个承诺。 这么多年来,皇帝每年来行宫避暑过冬,她就跟见不得人一样,只能夜里偷偷摸摸来伺候他。 这叫慧念如何不恨? 皇帝翻身站起,整理好自己松散的衣襟,冷目看她:“慧念,你在朕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这辈子都抵不上苏嫣的一根头发丝,如今你竟还敢打苏嫣女儿的主意?你当真认为朕舍不得对你下手?” 慧念随之也站起身,拢了拢衣衫,唇角微勾,笑盈盈道:“我提出来的事情,陛下也很心动不是吗?” 她话音一落,皇帝脸色顿时多番变化,慧念便知,戳到皇帝??的最在意的地方了,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笑道:“如今苏嫣已死,陛下思念苏嫣到夜不能寐地步,多年来早已有了心结。我前些日子给陛下传的书信提到的事,难道陛下心里不是也想这样做,才带着苏嫣的女儿来了护国寺?” 装什么情圣?装什么慈父?不过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虚伪男人! 皇帝紧紧攥着拳头,愤恨怒视她:“你给朕闭嘴!这件事,朕还没有考虑清楚。” 此时烛火刺啦一声响,慧念伺候皇帝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想法。 她勾唇冷笑,幽幽道:“陛下,错过了这个机会了,慧念今后可就找不到别的方法帮陛下,永久让苏娘娘留在陛下的身边了……” 皇帝背过身,眼神望向窗外,风声吹打雕花窗,又像是在敲打他蠢蠢欲动的心。 雅彤伺候姜沐璃用了晚膳后,见她满脸遮不住的困意,心知是想睡了,“夜深了,公主若是疲乏,就早些休息。” 姜沐璃莞尔一笑,正想应下,忽然感觉窗外晃过一道人影,警惕地问:“门外是不是有人?” 雅彤转身看去,只见烛光照映出门外两道宫婢的身形,笑道:“那是奴婢安排值守在门外的宫女。” 只是宫女吗? 可为何她方才感觉影子是晃过去的? 雅彤猜测姜沐璃是因为怀有身孕,这才疑神疑鬼,便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会歇在外间为公主守夜的。” 思及这里是护国寺,皇帝都在这里住着,怎么会有歹人来害她?想必是看错了吧。姜沐璃嗯了一声,便褪下衣服躺入榻上。 雅彤放下帷帐,吹灭了烛火,顷刻间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甫一入榻,姜沐璃沾枕就来了倦意,没过多久,人便睡得极其沉了。 窗外天色漆黑如墨,护国寺西厢房寂静无声。 后半夜,厢房门口值守的几名宫女蓦然感觉后颈疼痛,旋即扑通倒地,随着一道瘦长的身影逼近,缓缓推开房门。 雅彤睡在外间,并没有很沉,多年的宫廷教导已经让她听到一点动静便能顷刻转醒。 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一道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她猛地坐起身掀起被子,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却被蛮力打晕。 雅彤晕倒在地,模糊的视线最后一幕便是看着那道人影,朝里间行去。 “公主……快……跑……” ** 寒月微露,护国寺最尊贵的一间厢房内。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口中喊着苏嫣匆忙坐起身,屋内漆黑一片,他心里惊慌得不行,高声喊着:“王永良!王永良!” 半晌没有声音回应。 直到屋内被烛光点亮,皇帝才看清自己并不在紫宸宫,这才想起,来护国寺之前因为路途不方便,他便让王永良暂留行宫,没有一同跟来。 梦魇后的心神也缓缓定下,忽见来人朝他走近。 皇帝抬眸睨了一眼,“这么晚了,你来朕屋里做什么?” 慧念大师坐在紫檀八仙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饮下去后,笑道:“天都快亮了,陛下还睡什么?快起来,我可是特地给陛下准备了惊喜呢。” 皇帝不耐烦应付她,翻身躺下:“你能给朕什么惊喜?办事不力的废物,朕要你打造苏嫣的铜像,都一年了还没做好!看来这护国寺,朕迟早也要换人来掌管!” 慧念放下茶盏,满含怨气瞪了皇帝后背一眼,随后慢悠悠道:“既然陛下不想看这个惊喜,那我便只能将柔安公主灭口了。” 忽听柔安公主几个字,皇帝登时来了精神,连忙坐起身瞪她:“你说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你敢动她试试?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慧念冷笑一声:“陛下当真情圣,就连苏嫣的女儿,你都如珍如宝般去呵护,只是不知这柔安公主,会不会像苏嫣那样恨您?” 皇帝睡意全无,铱誮怒着脸下榻,一步步直逼慧念面前,掐着她的脖子警告:“你若再敢提苏嫣,朕会让你死的很难看,说到做到!” 慧念没料到皇帝会气成这样,因呼吸不顺,脸颊涨得通红:“陛下……放手……” 皇帝又加重手中的力道,在她只剩一口气时,愤怒甩她落地。 慧念瘫坐在地上咳嗽几声,过了许久才喘过气来,“陛下,枉陛下自诩深情,可陛下竟能连苏嫣的女儿都不放过,你说若是苏嫣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女儿怀有陛下的孩子,她会有多恨陛下?” 闻言,皇帝浑身僵硬地转身,瞳孔里蕴满了震惊,好半晌,才颤声问:“怀了身孕?” 慧念看着他震惊的面色,也面露不解。 皇帝全然失了态,上前蹲下来牢牢按住慧念的双肩,面露惊色:“你再说一遍,她怀了身孕?” 慧念忍住肩膀的痛意,咬着牙道:“没错,我也会点医术,方才摸了她的脉象无意诊出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三个月了!” 简直连禽兽都不如,那小姑娘比他儿子年龄还小,竟然能下得了手? 闻言皇帝仓皇不已,连连后退几步,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惊了好半天才怒吼一声:“柔安人呢?你快带朕去见她!” 慧念撇了撇嘴,“陛下急什么?” 皇帝见她还不紧不慢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提起她的衣襟,一巴掌甩了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认为朕是好性子?” 慧念忽然吃了一巴掌,耳廓嗡嗡作响,唇角都溢出了血,她呸了一声吐出血水,才踉踉跄跄站起身。 她背对皇帝站着整理衣襟,眼底狠戾掠过,阴沉沉地问:“在陛下眼中,是不是你的女人里除了苏嫣,我们什么都不是?” 皇帝讽刺地笑了几声,“朕是天子,从来只有朕决定把谁当人的份,其他女人在朕眼中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倘若当初不是想借用你来试探嫣儿心中是否有朕,又岂会让你一个秃驴爬上朕的龙床?” 说罢,他用力一推,“废话少说,快带朕去看柔安公主!” 慧念忍着脸上的痛意,不情不愿打开了护国寺最静谧的厢房门。 冷寂的月色从门缝照映,皇帝阔步踏入,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睡得毫无生气的少女。 见此场景,他怒转过身指责,“你把她怎么了?为何还晕了?” 慧念进屋后关紧了房门,也不搭理皇帝的怒火,径直走到紫檀桌旁落座,“陛下莫急,不过是中了点迷药罢了,晚点便会醒来。” “你没事迷晕她做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朕的女儿做这种事了?” 慧念用力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目扫来:“陛下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我这是为陛下分忧,又做错了什么?” 皇帝微怔,脸色顿时百般变化,过了许久,咬着牙说:“朕在信中跟你说了,朕做不出来这样狠心的事,让你莫要打她的注意了!” 慧念冷笑几声:“陛下倘若没有起这个心思,这次为何偏偏要带苏嫣的女儿来护国寺?什么上香祈福,冠冕堂皇!”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自欺欺人,他那样心狠又肮脏的人,若非因为起了这心思,何必要将人大老远带过来? 皇帝被戳穿了心中的恶意,沉着脸来回踱步,心里纠结万分。 苏颜对他笑,埋在他怀里撒娇,最后又愤恨瞪他,再也没有对他露出过一次笑容的画面频繁在他脑海里穿梭。 他想将有那样笑容的苏嫣永远留在他身旁。 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 他忽然顿住,转过身,紧绷着脸看慧念:“你当初提的事,当真?” 皇帝竟真的下定了决心。 慧念心里一时分不清什么情绪,是该羡慕苏嫣能得帝王如此深沉唯一的爱意,还是该可怜她就连死了也逃脱不了皇帝的占有欲。 无法,她还是回了一句:“当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苏嫣永远留在陛下身边。陛下这十几年来,心结实在太深了,如今苏嫣已去,我能为陛下做的便只有这个办法了。” 皇帝得到满意的回答,紧绷的面色渐渐放松,唇角扬起诡异的笑容,转而视线落在睡榻上的姜沐璃身上许久,许久。 他紧紧按住自己的手指,幽深的目光停在那张与苏嫣极其相像的脸庞上。 过了许久,天色微亮,慧念便听到屋内响起皇帝沉稳的嗓音。 “那便,选择一个让她不那么痛苦的方法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 第50章 诛杀(二更) 天色微明, 空气中尚弥漫着清晨白雾,护国寺山顶被乌云笼罩,透过千层台阶,整座寺庙渺若烟云。 崇山护国寺山脚下驻扎地。 刚从淮州处理赈灾事宜, 途中返回长安的太子一行人, 听说皇帝近日前往护国寺为受灾百姓祈福, 随行官员便提议此番来一趟护国寺,再与皇帝一同返回长安。 山路崎岖泥泞,坑坑洼洼,谢缚辞便只带了一支精英骑兵随同上山, 其余人手暂时在山脚下静候。 甩开了一同来的官员, 谢缚辞带的人手皆是心腹,邹卓走近谢缚辞身侧, 压低嗓音道:“殿下,果真不出殿下所料, 陛下来护国寺的确另有目的。” 谢缚辞黑眸微眯,“派人盯着她的暗卫如何说的?” “皋月昨夜里传来消息,护国寺的慧念大师将姜姑娘迷晕,已带到陛下跟前, 目前不知是做何打算,但因慧念大师并未真正做出损害姜姑娘的举止,皋月他们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缚辞嗯了一声, 继续沉步上山。 邹卓见他沉稳的态度, 一时猜不中他的心思,殿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和邹平兄弟二人已效忠太子多年, 太子早已将他们兄弟俩当做心腹, 无论是什么事从未瞒着, 但每每提到姜姑娘,太子便总是会做出一些不像平日里他会做出的事。 从淮州出发前,太子特地调了两名精英暗卫监视姜姑娘,甚至还派了他最信任的皋月暗中保护姜姑娘。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8节 皋月隔几日便会把姜姑娘的生活起居写信传给他,这两个多月,太子有时看着书信脸色阴沉到像是要提刀杀人,有时又面色柔和情意绵绵,只要有关姜姑娘,他便十分阴晴不定。 但这次明知姜姑娘会深陷险境,太子也并未叫暗卫救人,只叮嘱暗中观察,没有危及性命便不准暗卫插手,这番行为又像是并没有把姜姑娘看得多重。 邹卓这下就看不懂了。 ** 护国寺厢房内,姜沐璃轻颤眼睫转醒,顿觉得头昏脑涨,酸痛感不像是睡了一夜。 还没等她来得及起身,蓦然感觉榻前有一道伟岸的身影,直勾勾看着她。 这种令她浑身发毛的惊悚感,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吓得她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陛下怎会在此?!” 甫一醒来,便能看到中年帝王沉稳地坐在她面前,若她还没察觉出异常,就实在是蠢笨如猪了。 皇帝浅笑一声:“孩子,莫怕,朕就是想再好好看一看你。” 他这回是毫不掩饰眼底的痴迷。 意识到皇帝这种情感是因何而起,姜沐璃冷笑讽刺一声:“陛下是想透过我对我阿娘忏悔吗?” “忏悔?”皇帝眼底寒光微露,又问:“难不成,你知道朕和你母亲之间的事?” 也不知是皇帝不再掩饰自己的原因,还是姜沐璃也实在没办法再和他虚与委蛇下去,她猛地从榻上起身。 顶着冒犯帝王的罪,她愤恨地,死死地看着他。 “陛下忘恩负义在先,负了我阿娘在后,又抢占我阿娘,欺辱她,逼迫她,囚禁她,让她失去了一个为人最基本的自由,你对她做的那些事,害得我阿娘常年郁郁寡欢,心中郁结早早逝世,陛下当真认为这一切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她睁大了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艰难质问。 皇帝没料到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原来这阵子苏嫣的女儿在他面前一直在扮演乖顺听话的一面,这也怪不得他时常觉得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暗含恨意。 枉他并未嫌弃她的生父是谁,拿她将做亲生女儿去宠爱,给了她公主的一切荣耀,可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抢占苏嫣的恶霸! 果然是母女俩,二人都那般冷血无情,油盐不进,看不见他对她们的好,感受不到他对她们的爱,只会一昧地指责他! 皇帝站起身,怒声反驳:“抢占?何来抢占之说?苏嫣是朕的女人,她尚未及笄便与朕私定终身,朕不过是允了当初的承诺!” 姜沐璃冷笑:“承诺?陛下欺骗我年幼的阿娘,你说你回去处理家中事宜便会娶她为妻,可陛下却早已成婚有了家室,后来阿娘得知真相,想要与陛下断开联系,陛下是如何做的?不顾我阿娘的感受强占了她,还将她困在后宫,陛下这番行为,倒是连恶霸都不如!恶霸至少敢作敢当,可陛下呢?故作深情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皇帝面上狠意骤升,“笑话,朕是天子,岂能只有一个女人?朕遇到苏嫣之前便已经有了皇后,况且朕后来也允了苏嫣贵妃之位,只在皇后之下,这偌大的荣耀朕只允了她一人,朕又有何对不住她?” 姜沐璃大着胆子逼近,直勾勾看着这双薄情的双眼,半晌,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是吗?妃位?那敢问,后宫又有谁知道有苏嫣这个娘娘?大晋又有谁知道先昌陵侯之女是贵妃娘娘?” 皇帝一怔。 见他这副呆滞的模样,姜沐璃讽笑几声:“若是我猜的没错,想必是我阿娘不愿入宫,陛下便将她强行带入后宫,日日将她关押起来,兴头来了便去找她泄.欲,对否?” 不愧是父子二人,当真是一个德行! 看着谢缚辞那番霸道无耻的举止,她现在又有何猜不出来的? 姜沐璃这席话像是戳中了皇帝的痛点,他瞪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看她:“挺伶牙俐齿?朕做过最错的事便是当初没有用铁链将苏嫣拴起来,这样哪里还有她逃跑的机会?” 疯子!真是疯了! 姜沐璃想起阿娘曾经经历过这些,心里疼得发抖。 皇帝瞪着她眼里的泪意,看她这张几分有除了苏嫣以外之人的面容,更是气得胸腔汹涌,连着恨恨笑几声,道:“真不愧是苏嫣的女儿,果然跟她一样不怕死,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朕也不必维持所谓的慈父了。” “说,你的父亲究竟是谁?” 姜沐璃微怔,随后笑出声,眸带怜悯看他。 皇帝被这种眼神刺激得不轻,忽然感觉心痛难忍,多年的心疾突然发作,他强忍痛意,又一次咬牙逼问:“告诉朕,他究竟是谁!” “我的父亲,陛下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陛下也不配知道!” “你说什么?!” 姜沐璃眸中含泪,莞尔一笑:“我的爹娘一生恩爱情长,爹爹光明磊落,为人正直,阿娘曾经同我说过,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我爹爹。” “这个回答,陛下可还满意?” 皇帝身躯摇摇欲坠,蓦然又站直了身子横眉怒目,一把掐上她纤细的脖颈,“你莫要仗着自己是苏嫣的女儿,便认为朕不敢动你!” 姜沐璃挣脱不开,脸因缺氧而涨红一片。 与此同时屋顶上。 两名黑衣男子正聚精会神盯着屋内突发的状况,一名男人低声问:“皋月,是否该出手了。” 太子叮嘱过,若是姜姑娘性命受到危害,无论下手的是谁都要阻拦。 皋月死死盯着,正欲出手相救,忽然耳廓微动,沉声道:“不必。” 正在这时,慧念大师推门而入,见到此等场景,忙上前去阻止,“陛下快住手!” 皇帝全然失了理智,撕扯着嗓子喊:“朕要杀了她!朕要杀了她!她是苏嫣背叛朕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朕要杀了她!!” 慧念一看陛下这样子定是被刺激的,她认识陛下多年,即使陛下为人再冷漠无情,也绝少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恐怕是姜沐璃对他说了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真话。 可现在王永良不在,陛下常服用的心疾药并不在身边,慧念一时没辙,只能大声吼着:“陛下是忘了铜像一事?你将她掐死,死后容貌会便得极其难看,恐怕会对塑造铜像有很大的困难。” 姜沐璃呼吸难受,听到铜像二字,顿时也没明白是何意,就感觉脖子上的力道竟然在渐渐放松。 她浑身失力瘫倒在地上。 慧念耐着性子安抚失去理智的皇帝,“陛下先暂时忍耐一会儿,我正吩咐人在准备,铸造师也正在赶来护国寺的途中。” 姜沐璃低咳了几声,闻言面色震惊地问:“什么铜像?” 皇帝呼吸渐渐平稳,敛下心中愤恨,看着这张他又爱又恨脸庞:“自然是以你这个活人铸成的苏嫣铜像。” 他笑了笑,面容阴森可怖:“既然嫣儿已人死不能复生,朕便只能铸一个她的铜像日日陪伴朕,不过现在有你这个活人在,由你真人做成铜像,便更能做出像嫣儿的效果。” 姜沐璃瞳仁收缩,脸色发白,如同看鬼一样看他。 “朕原本心生不忍,你是嫣儿的骨肉,朕可以欺骗自己,拿你当朕的亲生女儿,可你却非要向着你那该死的父亲,既然如此,朕便只好送你去地底下见他了!” “你疯了……疯了……”姜沐璃慌乱无措地后退几步,旋即拔腿就往外奔去,可还未完全走出,便被一旁的慧念大师拽了回来。 一张清净的面容看向她时带着毫不隐瞒的恨意,慧念压低了声,用着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愤恨道:“害怕吗?恨吗?我当初就是那样恨你娘的,既然你娘已经死了,那便让你这个做女儿的来承担这一切。” “放开我!!!”她恐惧尖叫着。 姜沐璃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求生欲望让她使出了平生最大了力气挣扎。 看着慧念这张逐渐逼近的脸庞,她猛地从发髻上抽出一支金簪,胡乱地朝她脸上扎去。 慧念没料到她动作如此快,一个不妨右眼被扎出了血迹,下瞬间便松开了手中的动作,姜沐璃趁机连忙往门外跑去。 屋内二人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竟然在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 慧念右眼疼得站不起来,皇帝怒甩了她一耳光,大骂一声:“废物!” 说罢,他阔步朝外行去。 这间屋子,因他想私下处死姜沐璃便没有安排侍卫值守。出了房门,皇帝正怒吼着喊人过来,便见长廊转角处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父皇?父皇大早上可有何要事?”二皇子笑盈盈走近。 皇帝紧绷着脸,“快,你带几个侍卫,同朕一起去找柔安。” 二皇子面色诧异,“可是发生了何事?” “废话少说,快去!” 二皇子见皇帝这副模样,忙应下转身,而后脸上浮起稳操胜券的笑容。 不多时,二皇子领着一支精英侍卫过来,皇帝抬手指挥,“都听朕的命令,即刻将柔安公主带到朕的面前来!” 众人响亮应了一声。 姜沐璃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皇帝便让二皇子跟着一同去找。 就在此时,二皇子忽然诧异地叫了一声:“父皇,北边的山上好像有人!” 似有稀稀松松的树枝掠过,响起了骚动,皇帝鹰目微眯,便带领身后的一支精英护卫往北面山上行去。 进了后山,枝繁叶茂,残枝交错,小路蜿蜒,皇帝翻遍了北边的山都没看见姜沐璃的身影,顿时愤恨不已,二皇子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父皇您看,柔安在那!” 皇帝猛地转身,忽听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四周有条不紊地脚步声皆在一瞬间逼近。 皇帝瞪大了双眼,惊愕之下来不及闪避,那支箭便直穿他胸膛! “来人!!护驾!护驾!!” 随着皇帝惊慌失措的痛苦喊叫声,一众精英侍卫将他团团包围,二皇子手持弓箭沉步逼近,唇角噙着刺骨的冷意:“惊喜吗?父皇。” 见此情此景,皇帝心下大惊,他双手沾满自己身上的血,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咬牙骂道:“你……你,你这个逆子!竟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胆敢谋害朕??” 二皇子上前一脚将皇帝踹倒:“逆子?那也是被父皇逼的!” 皇帝狼狈地倒在地上,瞪他:“你说什么?” “父皇还记得是如何对待我母妃的吗?我母妃她本有个未婚夫君,二人情投意合,就因为她容貌有苏嫣三分相像,您便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纳进了宫,入宫后我母妃什么都没有了,她抛弃前尘一心一意对父皇,拿父皇当做天去敬爱,可父皇又是如何对她的?” 二皇子眸光阴狠,“你又是如何对我的?你的眼里只有皇兄,只看得到皇兄的优秀,只会夸赞皇兄的政绩,何曾对我予以重视过?父皇在男女之事上糊涂,却在政事上,丝毫不给我机会!” “母妃被打入冷宫后,我曾一次次哀求父皇,日日跪在紫宸宫前,抛下我这个皇子的脸面只为了父皇见我一面,可父皇一次我没有想要见我。” “父皇心里从未拿我当您的亲生儿子吧,因为父皇您打从心底便看瞧不上我出生低微的母妃,若非母妃容貌与苏嫣那个该死的女人相像,她即使在民间做一个农妇,想必也会很幸福,可就因为她那张脸,您给了她宠爱又轻易剥夺!全都是因为苏嫣那个女人引起的。” 说到这里,二皇子眼眶通红,笑着嘲讽:“谢氏皇家惯出情种,有父皇如此,可真是苏嫣的福分,只是不知下一个痴情种会是谁?皇兄?还是三皇弟?” 他啧了一声:“想必是皇兄吧,毕竟他可是早就跟父皇的养女搞一块儿去了呢。” 皇帝面色如土,震惊地喊:“太子和柔安怎么回事?你们到底隐瞒了朕多少!” 二皇子抬脚按上皇帝的右肩:“别说是我,皇兄私下隐瞒父皇的事可是比我还多,就连柔安一事,父皇还有很多惊喜不知道呢,多说无益,现在儿臣只想让父皇去死!” 皇帝浑身疼得厉害,气息渐弱:“你,你,你竟然对朕的怨恨藏的这般深!逆子!倘若不是朕,你又怎会有如今的地位!” 二皇子咬紧了牙,怒吼一声:“闭嘴!现在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送父皇真正的登天吧!” 说罢,他丢下手中的弓箭,一把取过身侧侍卫的刀剑。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79节 剑身寒光一闪,蓦然又是嗖地一声响起,下一瞬间,一支冷箭狠厉地从背脊穿透了二皇子的心口。 二皇子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回头。 “皇,皇兄?”他面有不甘地捂住心口,鲜血顷刻间湿透了他的衣袍,还来不及说几句话,便断气倒地。 足以见得谢缚辞这一箭便是冲他这条命去的。 二皇子的精英侍卫也很快被谢缚辞带来的人手团团包围。 皇帝突见救驾人员赶到,直直朝面前看去,浑浊模糊的视线眯了许久,这才一点一点将来人的面容看清。 那是一张冷漠,精致的脸庞。 谢缚辞手执弓箭逼近,轻蔑的目光落在二皇子不甘的面容上,“二皇子谢济冬大逆不道,弑父杀君意图造反,已被孤当场诛杀。” 他话音刚落,山上所有的侍卫跪地高喊:“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救驾有功!” 正在这时,二皇子的党羽试图反抗,与谢缚辞带来的人马厮杀起来,拥挤的山上顿时刀光剑影,一片混乱。 谢缚辞走到皇帝身侧将他扶起,沉声道:“父皇,随儿臣来。” 此时此刻的皇帝,疼痛感席卷全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要对自己下毒手,愤恨站起身一脚踹上谢济冬的尸身,怒骂一句:“畜生!!” 等皇帝发泄完,谢缚辞幽深的眸光落在他胸口的那支箭上,紧抿薄唇,什么也没说便扶着皇帝离开此地。 皇帝捂着伤口的疼痛,将重量尽数压在谢缚辞的身上,脸色苍白地道:“太子,尽快带朕回去。” 谢缚辞默不作声,只搀扶皇帝下山。 行至山坡处,四周空无一人,谢缚辞蓦然驻足。 皇帝忍着剧痛,“怎么了?” 他嗓音轻缓:“父皇稍等,儿臣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办。”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松开他的搀扶,从怀中取出一个毁得不成型的焦炭,笑着问:“父皇可还记得这是什么?” 皇帝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连连后退几步:“这是什么?” “父皇恐怕不记得吧。这便是当年凤仪宫坍塌时我母后留下的遗物,在没有烧坏之前,它是母后曾当做宝贝去呵护的香囊,里面装的是你和她新婚之夜的结发之物。” 谢缚辞眼眸浮起恨意,皇帝浑身无力踉跄到底,面色震惊道:“你,太子究竟想说什么?!” 谢缚辞将手中烧焦的香囊用力扔进皇帝的怀里,阔步上前将他胸膛的那支箭又狠狠往里按了几寸,他唇角微勾,满意地听到皇帝惨叫一声,溢出更多殷红的血液。 “逆子!!!你竟胆敢弑父?!” 话音才落,皇帝瞳仁震动,冷汗涔涔难以置信道:“难不成这一切……” 谢缚辞冷笑几声,讽意掠过。 他这个笑容,让皇帝确认了心中的猜测,怒吼道:“畜生!!朕这般看重你,封你储君之位,甚至打算把这个江山交给你,你竟然谋杀生父!!倘若你母后泉下有知你如何对得起她?!” 谢缚辞慢悠悠道:“若是母后泉下有知,恐怕只会怨我没有早日将父皇送下去见她。” “父皇,你可还记得我母后葬身火海那天,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皇帝脸色骤变。 谢缚辞淡笑:“你不记得,因为那天父皇为了另一个女人,活活将我母后推向了死亡!” 皇帝怒吐一大血,不可置信地呢喃:“原来,你从四岁起,便一直怨恨朕?” 谢缚辞轻啧一声:“父皇,我可没有我母后那样心善会等父皇回头,认为赴死能让你回心转意,以为她的生命能博得你的一丝怜惜之情,让你对我也能有一点点父爱。” “我的母后是个蠢女人,她至死都没想明白,你是多么薄情寡义的人。她的一条生命,又岂能唤起你的一丝感情?” 他踱步走了几步,笑意渐深,直直看着奄奄一息的皇帝:“作为儿子,我能为母后做的,便是让你,变成鬼去向她赎罪。” 不过半日,皇帝的面容蓦然苍老了十岁,整个人全无往日的帝王之气。 谢缚辞神色沉静自如:“不止父皇,还有父皇最爱的那个女人,她贪得无厌想要皇后之位,是你们一同害死了我的母后。” 说到此处,他又挑衅地笑了笑:“不过看父皇费尽心思都得不到苏嫣,我倒是不由起了怜惜之情了,啧啧。” 皇帝气息越发微弱,“你想说什么。” 他抿了抿薄唇,笑道:“父皇,作为您的亲儿子,儿臣可没您那般没用。苏嫣的女儿,我可是好好品尝过了,不过这下我才明白,父皇为何能为了一个女人能疯癫到如此地步。” 他啧了一声,语气凉薄地道:“当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皇帝瞪大了眼睛:“你和姜沐璃???” 谢缚辞提步靠近,面露诧异:“父皇还不知道?在你找到她之前,她便已经是儿臣的女人了。我和她日日在父皇面前扮演兄妹,可每个夜里,她都会在我的身下承欢。” 闻言皇帝大怒,颤着声喊:“这么说,她肚子里的孽种就是你的?” 皇帝这句话刚落,谢缚辞脸色大变,浑身一震,惊诧之余就连不远处树林里传来的声响都没察觉。 他黑眸轻颤,冷声追问:“你说什么?” “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第51章 身孕 身孕?缘缘怀了他的孩子? 谢缚辞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平日里淡然无波般沉浸如枯井的黑眸,也顷刻间波涛汹涌了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化为喜悦,仿佛席卷了他全身。 正在这时, 不远处茂密的丛林响起轻微的动静, 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一道纤细的人影脸色微白,神思恍惚地往山下走去。 谢缚辞全身心皆沉入在这个惊喜中,平常时刻警觉的他尚未察觉方才的异常。 他轻轻吐息了几下,方平息了雀跃情绪, 继而镇定自若地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中年帝王。 “我畜生?”他轻笑一声, “比起畜生,父皇也毫不逊色。我幼时曾听母后提起过, 父皇对待苏嫣那女人的手段,又高尚到哪儿去?想必苏嫣会费尽心思逃离后宫, 怕也是恨极了父皇。” 皇帝浑身和心脏痛到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又听谢缚辞提起苏嫣,他沧桑的面容浮起悲凉,最后复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澜儿……” 蓦然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 令谢缚辞浑身不适。 皇帝眼底泛了血丝,十分艰难地道:“朕众多子嗣中,只有你, 是最像朕的, 你遗传了朕骨子里的肮脏与偏执,就连对待心上人的态度都一样, 那样地, 卑劣——” 谢缚辞冷声打断:“闭嘴!我才不像你!” 皇帝见他急了, 反而用着最后一丝微弱地气息笑了笑:“你说朕这辈子都得不到爱人的真心,你错了,朕从未想要过,朕只要苏嫣能留在朕的身旁就够了,能每日看到她抱着她就够了,旁的朕不在乎。你是朕的亲儿子,与朕同样心性冷血,薄情寡义,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 “你说,若是姜沐璃认清你是怎样的人,她会如何?” 谢缚辞紧抿唇,没有回他。 皇帝低咳一声:“若是朕猜得没错,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设计来的吧?” 见他脸色极其不自然,皇帝眼底掠过嘲意,面上却慈爱地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丫头她骨子里有多倔强,你说若是她知道是你骗她怀了仇人之子的孩子,她会不会马上逃离你的身旁?” 就像苏嫣毫不犹豫离开他一样。 谢缚辞眉梢微挑,几乎是脱口而出:“逃?她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得到这个回答,皇帝满意地笑出声,殷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果真随了朕……” 最后几个字声音弱到细不可闻。 看着皇帝无法动弹的身体,谢缚辞低声呢喃:“不,我不像你,我只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知道我有多离不开她。” ** 晨间的护国寺庙弥漫的白雾已渐渐消散,姜沐璃一瘸一拐,心绪不宁一步一步地从山上往下走。 每走一步,耳边都响起方才听到的对话。 浓密的眼睫轻轻抖动,乌黑的眸慢慢垂下,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半晌,她纤柔的手心颤抖着覆上自己的小腹。 这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吗? 是她和谢缚辞的骨肉。 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明明每一回,每一回,每一回即使再累再疲惫,她都没有忘记喝避子汤。 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来的? 姜沐璃从早上醒来,从皇帝的魔爪中逃脱躲到山里来,整个上午经历的这一切,一下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好像在她毫无准备时,她的世界又一次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姜姑娘,请莫要再往下走了。” 身后忽然响起陌生的男子嗓音,姜沐璃顿时停下脚步,经过提醒这才发现前方有个小山坡,若是她再往前走,便会滚落下山。 “你们是谁?”她警惕地看着出现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子。 正在这时,距离此处不远的山上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听着紊乱的重重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马都涌了上来。 两名暗卫见姜沐璃警惕万分的模样,为了她安全着想,只能上前恭敬低语:“冒犯了。” 姜沐璃顿觉脖颈一痛,整个人便眩晕了去。 晕倒之前,她眼睫轻轻阖上,模模糊糊间仿佛看到穿着暗紫色长袍的男人,正在往她的方向走来。 谢缚……辞…… ** 姜沐璃是被一阵尖锐的女声尖叫声吵醒的。 隔着一扇门,外头的日光从雕花窗纸投了进来,身心俱疲,她费了很大的力,才从榻上坐起身。 许是传出了动静,才让正在木架旁拧帕子的雅彤将目光扫了过来,见到她安然无事的苏醒,雅彤高高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落。 “公主,您总算醒了!”雅彤喜极而泣。 若是姜沐璃再不醒过来,恐怕她和另外几个宫女都要被太子殿下迁怒。 姜沐璃头有点晕乎乎的,按了按太阳穴,忽然又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喊,她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雅彤拿着拧干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回道:“公主,是陛下……驾崩了。” 姜沐璃眼睫颤了颤,沉默不语。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0节 “外头是太子殿下以及一众前往淮州赈灾的官员,他们清早来护国寺,本想随同圣驾一道回长安,可……没料到二皇子胆大包天,趁着陛下身旁没人,将陛下引到山上谋杀。” 雅彤不知姜沐璃知道原委,便将外面正在争吵的事说了一遍,“所幸二皇子没有逃脱,被正巧来护国寺的太子殿下诛杀,但因陛下受的箭伤实在太重失血过多,还是没等到太医的医治便驾崩了。” 姜沐璃嗯了一声,旋即掀开被子站起身,强制忍下晕眩的感觉往门外走去。 雅彤急忙拦下:“公主,您身子不适,得好生歇着。” “我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在外面吵。”且一直在喊着:“柔安公主才是杀害陛下的真凶!”这句话。 雅彤面露为难,思及太子的吩咐还是大步越过姜沐璃,挡住了房门:“公主,您不能出去。” 姜沐璃冷眸看向雅彤:“为何?是谁让你限制了我的行为?” 忽然,雅彤身后的门传来“吱呀”一声响。 外面的日光从门口照映进来,谢缚辞一身墨紫长袍,逆着阳光站在门槛外看她,薄唇轻启:“是孤下的命令。” 姜沐璃浑身僵硬。 他举步走了进来,“你下去吧。” “是。”雅彤福了福身,接着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房门紧闭后外面的阳光无法投进来,屋内瞬间昏暗了不少,就连谢缚辞的面容,都那般晦暗不明。 姜沐璃后退几步。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问:“雅彤是从什么时候起为你效命的?” 谢缚辞朝她走近,顺手牵起她冰冷绵软的手心,捏了捏后不悦地皱眉:“怎这么凉?那些下人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殿下!我在问你话。”她气愤地将手抽离,却怎么都挣脱不掉他掌心的温热。 他不语,将她打横抱起,落座到自己的大腿上,平时都很用力的臂膀,今日却松松垮垮地环着她的细腰,像是怕弄疼了她。 等她没再挣扎了,谢缚辞才缓慢道:“从你进清宁殿之前,雅彤就听命于孤。” 所以打从一开始,雅彤就不是皇帝的眼线,而是谢缚辞的? 这便也难怪,为何每回谢缚辞来清宁殿,雅彤都毫不意外,且每次都非常知趣的在外面守门。 这便也难怪,为何谢缚辞离开长安三个月,雅彤几乎每日都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他! 若是她没猜错,就连白日里将她打晕的那两个侍卫,也是谢缚辞的人。 原来,她即使出了东宫,也从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无论是清宁殿还是来了行宫,她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在他的掌控和监视下。 她脸色煞白,低垂着长睫,谢缚辞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但是他和她有三个月没见,再次见面,她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一个婢女的由来? 这点让谢缚辞极其不悦。 可到底怜惜她如今的身子不适,他还是放轻了语调,手心贴上她滑腻的脸颊,柔声问她:“近乎三个月没见,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孤吗?” 当日分别的匆忙,前往淮州之前的启程当晚,他也曾去过一次清宁殿。 厮磨间,他对她说他要离开长安,去淮州处理赈灾事宜。 犹记得怀里的人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 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问:“要去多久?” “快的话两个月能回,慢的话兴许要三个月。” “这么快呀?” 闻言谢缚辞眉宇拧成一团,胸闷得无法出气,半天气极了,只能掐她脸颊:“你就巴不得孤就此一去再也不回了?” 浑身本就酸软到提不起力气的姜沐璃,因脸颊的轻微吃痛低呼了一声。 “这话是殿下自己说的,我从未说过!” 他冷笑:“你不曾说,但这是你心里所想。” 姜沐璃不愿搭理他。 真是愈发阴晴不定的男人,还没有蛊毒发作时的半分温柔。 “醒醒,别睡了。”谢缚辞见她又阖上了眼睛,将她摇了起来。 姜沐璃闭眼嘟囔一声:“你明日不是要启程?早点休息也好养精蓄锐。” 谢缚辞没有回话,屋内静了半晌,就在姜沐璃睡过去时,忽然感觉肩颈处有种湿湿黏黏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使她猛地睁开双眼,果不其然看到他正埋在她锁骨处轻轻噬咬。 她顿时扫去了困意,脸颊涨得通红:“殿下?方才不是已经……” 谢缚辞从她颈窝抬起脸来,眼神幽深:“方才那么点怎么够?孤这次一去将几个月不回,得一次先补齐。” 说着,他的视线从她脸颊一路往下,最终停留在肚子这处,他不知盯了多久,目光灼灼仿佛要在她的小腹上盯出个窟窿。 后来他真的折腾她到快天亮。 那时,姜沐璃是真的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隐约记得昏睡之前好似听到身旁的男人,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话,隐隐似有关孩子的事。 ** 谢缚辞刚问完话,此时恰好外头又响起了骚动,姜沐璃被转移了注意力,避不回答他方才的问题,反而问他:“究竟是何人一直在提起我?” 从她醒来为止,就一直听到外面传来称不上陌生的女声,在声嘶力竭地喊。 谢缚辞蹙眉,朝门外喊了一声:“邹卓。” 邹卓推开门立在门外,“殿下有何吩咐。” “将外面那疯女人带进来。” 邹卓诧异,“殿下?她已经疯癫了,恐怕会惊扰到殿下。” 谢缚辞拧眉:“其他不必多说,带进来吧。” “是……”邹卓只好应下。 不多时,两名侍卫压着一个衣衫凌乱,面上蜿蜒血迹已干枯的尼姑进了屋内。 谢缚辞吩咐侍卫将她双手绑在身后,便让一干人等退了出去,很快屋子便只剩下他三人。 他将姜沐璃从怀里放下,淡淡问她:“还认得她吗?” 虽说面前的尼姑早已失去了初见时的体面,就连右眼的血迹流了满脸,模糊了面容,姜沐璃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慧念大师?那个提出要将她处死做成铜像的人! “殿下想说什么……”她嗓音细细发颤,听得出在克制情绪。 谢缚辞还没说话,慧念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不愧是苏嫣的女儿,跟她一样心肠歹毒胆敢做出这种事!害得我瞎了只眼睛,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陛下,你杀死了陛下,作为陛下的养女,竟还跟太子私下搞一起去,我也一定会将事实公布于众,让众人知道你的歹毒心肠!!” 谢缚辞微眯黑眸,旋即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朝慧念胸膛前穿去,冷声发狠:“闭嘴!孤让你说话了?从现在起,没有孤的允许,你若胆敢再多说一个字,孤会让你生不如死。” 慧念惨叫几声,捂住眼睛的手不得不腾出来捂住胸口,全身疼得抽搐。 “你不是问孤想说什么吗?”谢缚辞看向姜沐璃,淡声道:“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姜沐璃不解:“她不是护国寺的住持大师?” 他冷笑一声,“住持大师会想要谋害你的性命?姜沐璃,你是完全不知道你娘当初究竟惹了多少人?” “你好端端又提我娘做什么!” 谢缚辞眸色寒凉,转过去朝慧念吩咐:“你自己跟她说,你同陛下是在谋划些什么,若是敢漏了一个字,孤就割你身上一块肉喂狗。” 慧念方才大骂的勇气也因太子狠戾的话吓得气焰霎时间消灭,面前这个男人,蓦然间让她觉得,他比皇帝还要可怖。 慧念颤颤巍巍瘫坐在地,只能老实道:“陛下从去年起,便吩咐我帮他塑一个苏嫣的铜像,可是塑真人的铜像,简直前所未闻,但陛下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警告说若是做不出来就会要了我的命。后来我得知了柔安公主的存在,传信问陛下是何情况,陛下便告诉我,柔安公主是苏嫣的亲生女儿。” 虽说先前皇帝已经说了,可如今听到来龙去脉,姜沐璃浑身颤抖,气愤不已。 塑她阿娘的铜像?陛下是疯了吗?她阿娘便是去世了,都逃不开这个恶人的魔爪?! “我得知柔安公主与苏颜相貌相似,便……便心生歹意,就提出要以柔安公主为模具……塑出铜像,才会更加逼真……” 姜沐璃面色凝重:“所以陛下便带我来护国寺,你才打晕了我,打从我踏入护国寺起,你们便打着这样的主意?” 慧念现在哪敢说句假话,只能愤愤点头。 她恨陛下,可也爱陛下,她无法对陛下出手,便只能将恨意转到苏嫣身上,苏嫣死了后,就连她的女儿,都能轻而易举得到陛下的关爱。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在这样一个寺庙里做尼姑?!凭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用付出,便轻而易举得到九五之尊的宠爱。 姜沐璃咬紧了牙,怒目而视:“你说我心肠歹毒?我一从未伤害过人,二未起过任何伤人的心思,而堂堂住持大师想要取我性命,还倒打一耙指责我歹毒?这便也难怪你永远都比不上我阿娘!” 提起比不上苏嫣,慧念气得横眉瞪目:“你娘就是什么心善之人?她若不是心肠歹毒,又怎会撺掇陛下不准册封我为妃?她若不心肠歹毒,又——” 话说到此处,慧念突然不害怕谢缚辞的威胁,反而嘲讽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又怎会害死了先皇后。” “太子殿下的生母崔皇后,那可是一个端庄大气,出身士族的贵女,又岂能是苏嫣这等扬州瘦马出身的女子比得上,可即使是那样的先皇后,照样因为苏嫣的一句话,而险些被废了后位。” 她嗤了一声,呸道:“你的阿娘,倒不见得有多清白!” “你闭嘴!不准侮辱我阿娘!” 姜沐璃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去看谢缚辞的神情,果真在慧念提起先皇后的死因之后,他眼底神色更加的冰冷,与方才抱着她,柔声问起想不想他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慧念敏锐地察觉她这个眼神小动作,讽刺道:“我当太子殿下为何要这么做,原来不过跟我一样想要报仇罢了。先皇后的死,与苏嫣脱不了干系,这是连陛下都心知肚明的事,你觉得太子殿下心里不会怨吗?”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苏嫣的女儿,不仅得她的真传,还比她更厉害,连隔着这样一层杀母之仇,都能勾得太子殿下对你这样上心。” 姜沐璃垂下的手还在颤抖,浑身无力,忽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谢缚辞没看她,只冷声对慧念说了一句:“这里不需要你了,滚出去。” 他话音一落,侯在门外的邹卓便推门而入,在慧念喊出来之前,塞了棉布在她嘴里,堵住了话语拖了出去。 三两下,这间屋子便仅剩他二人。 姜沐璃站着摇摇欲坠,谢缚辞皱眉将她拉下落座,“你这样站着不累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面色苍白问他:“殿下这样不累吗?” 他反而神色坦然地倒了一盏热茶给她,“是有点。孤刚从淮州回来,诛杀了反贼,关于陛下驾崩,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孤去处理。” “殿下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1节 姜沐璃眼眶噙泪,克制住心中煎熬的情绪,冷静看他:“殿下派了暗卫一直盯着我,想必也知道陛下要对我做什么,我自然不会认为你会看着我被陛下处死,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殿下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盏热茶终究还是入了谢缚辞的口中。 护国寺的茶入口苦涩,难喝至极,他眉宇拧成疙瘩:“孤想做什么?你想依靠陛下摆脱孤?那么孤就让你认清现实,陛下他根本护不了你,甚至为了你娘,还会取你的性命。” “所以,殿下让慧念大师对我说的话,便是让我清楚明白地认清自己,我不过是一只你和陛下都能随意捏死的蝼蚁?” 谢缚辞脸色阴沉,“孤有派暗卫保护你,自然会确保你的安全。” 姜沐璃苦笑:“现在陛下驾崩,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殿下了,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谢缚辞缓缓放松心绪,又看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整个人单薄又脆弱,他心里揪得一阵一阵的难受。 默了片刻,他牵着她冰冷的手心,替她暖了暖:“孤知道你听到陛下说的那句话了,想必你也清楚,你的肚子里如今怀了孤的骨肉。今日孤便想要将所有的事都解决了,让你可以放松身心,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姜沐璃微楞。 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怀了身孕。 将手中贴在小腹上,她不解地问谢缚辞,“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不是每回都喝了避子汤吗?” 甚至在清宁殿,她担心会发生意外,特地叮嘱了雅彤将避子汤的量再加重一些。 都防成这样了,怎么还会怀了? 谢缚辞拉她依偎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了暖她冰冷的身躯,眼角含笑:“这种事,又有什么说得准?避子汤本就不是万无一失的。” 姜沐璃白着脸,仓皇失措地拉扯谢缚辞的衣襟,面含祈求:“殿下,你再帮我请个太医来诊一下脉好不好?” 她手心贴着腹部,困惑地呢喃:“我不相信这里会有孩子,兴许是慧念她误诊了?或许还有可能是她故意说这种话来吓唬我。” 她怎么能怀了谢缚辞的骨肉?怎么可以! 她和他之间本就隔了上一辈的仇恨,她若是怀了仇人之子的骨肉,又怎么对得起阿娘…… 谢缚辞紧抿着唇,最终为了不吓到姜沐璃,还是不动声色地掩下脸色的寒霜。 怀了他的孩子,就这样让她难以接受? 可当她又一次吵着要太医诊断时,他还是无奈地应了下来。 “好,孤便让你彻底死心!”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不信,我防成这样!孩子是怎么来的!! 狗子(嘴硬):是我jz厉害还不成吗? 第52章 新帝登基 来给姜沐璃诊脉的是同谢缚辞去淮州的随行太医, 张太医从接到太子召见的命令时,邹卓便已经仔细叮嘱过了。 张太医凝神诊脉了多久,姜沐璃整颗心便悬挂了多久,等张太医收手后, 见他皱着眉头, 思索起来。 姜沐璃眼里渐渐浮起喜悦。 这是没怀? 谢缚辞见此, 呼吸不自觉放轻,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紧张,紧绷着脸问:“如何?有身孕了吗?” 张太医回道:“回禀太子殿下,柔安公主的确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姜沐璃慌张追问:“这怎么可能?张太医, 我……我……”她红着脸, 小声说:“我可是都有喝避子汤啊。” 张太医皱眉,正欲说话, 却忽然对上谢缚辞冷冽警告的眼神,刚准备说出口的话便连忙换了一句:“柔安公主有所不知, 这避子汤本就不是万无一失的,微臣行医多年,也见过少数喝了避子汤也怀上了子嗣的情况。” “况且,公主应当已有两个月没有来癸水, 难道公主没有察觉吗?” 姜沐璃讷讷道:“我以往也有过一个月没有来的,是以便没有多想……” 张太医只随口又说了一句孩子是意外来的话,后又叮嘱了些怀孕时需要防备忌口的事之后便出去了, 谢缚辞喊来雅彤, 吩咐她去煎张太医备好的安胎药。 此时廊下来来回回的下人奔走声,即使确诊了, 姜沐璃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谢缚辞眉宇微蹙:“怎么, 现在有太医确诊, 你还是不信?” 静默了许久许久。 姜沐璃像是对自己妥协,又像是认命了,气馁地低垂着眼,容色略微憔悴,哑声道:“我,信了……” 若真是老天对她开了这样大的玩笑,她除了承受,还能如何?如今怀了孩子也是事实,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在她肚子里孕育的孩子。 她若这样一昧地逃避,又有何用? 可,这到底是个不该来的孩子…… 见她这样轻而易举的妥协,谢缚辞心里浮起怪异,可很快就被这个到来的孩子而扫去了方才的不虞。 室内淡香浮动。 他一把拉过还在闷闷不乐的姜沐璃坐上自己的大腿,黑眸蕴着光亮,轻声细语道:“陛下在护国寺驾崩,如今我必须得赶紧赶回长安,处理后事。” 姜沐璃抬眼看他,内心五味杂陈。 当时她清楚地看到了,分明是他弑父杀君,死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提起时的样子,像是死的只是一个路人一样。 难道帝王家都这般生性薄情吗?即使她怨恨皇帝,可皇帝到底也是他的生父,他怎能冷漠到如此地步。 她微微出神,谢缚辞掐了下她柔嫩的脸颊唤醒她,“缘缘,你有没有在听孤说话。” 姜沐璃啊了一声,下意识回:“在听的。”话说出口,又觉得很是不对劲,双眸立即瞪大,不悦道:“不要叫我缘缘,那是我家人才能叫的。” 见她一副耍小孩子脾气的模样,实在可爱至极,谢缚辞心里忽烫,轻笑出声,揶揄道:“如今你怀有孤的骨肉,我们怎么不算一家人了?” 一家人。 她怎么能跟伤害了她阿娘的仇人之子,毫无芥蒂地做一家人? 况且,先皇后的死虽说并非她阿娘害得,但到底也是间接造成,他们之间隔了那样难以消除的仇恨,又怎能这样不管不顾,抛弃所有道德廉耻这样做一家人? 姜沐璃瞬间就红了眼眶,忽然不敢对上他灼热的眼神,便只能低下头来。 谢缚辞以为她害羞了,便笑了几声就此顺过,继续方才的话题,“明日我便要启程回长安了,你就跟孤一道回去。” 姜沐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下。 她来的时候是跟着陛下来的,如今陛下驾崩,谢缚辞又派暗卫盯着她,四周都是他的眼线,她拒绝了又有何用? 天色渐暗,谢缚辞将姜沐璃哄睡了后,便吹灭烛火出了房门,门外能听见他吩咐雅彤好好伺候姜沐璃的声音。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姜沐璃缓缓睁开眼,垂下的手心不由自主又贴上了小腹,随后力道不自觉攥紧。 她能感觉到,她和谢缚辞之间,都只是在刻意不提某件事。 可即便不提,便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屋外,谢缚辞喊了张太医过来,屋檐长廊下的夜风迎风摇曳。 “张太医方才为柔安公主诊脉,可是想说些什么?” 张太医踌躇着,还是老实答道:“微臣观公主的脉象,不像是饮了避子汤,便想问问公主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谢缚辞眉梢微挑,神色冷漠不近人情:“张太医是聪明人,想必懂得什么该对公主说,什么不该对公主说。” 张太医额冒冷汗,心中虽对太子和陛下的养女之间搅合在一起的事震撼不已,可如今卷了进来,只能乖顺应下。 得到张太医的保证,谢缚辞很是满意,便晋升他的职位,待一同回了长安,专门负责照料姜沐璃的身体。 夜里,姜沐璃自有了身孕后比以往睡得更沉,自是不知道有人又掀起了她的软衾,钻了进去又将她牢牢的圈入怀中。 屋内没有点灯。 谢缚辞手心按上姜沐璃的后颈,将她的脸颊往自己胸膛上放,他执着地想让这样一个已经熟睡的人,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温香软玉在怀,他埋头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他深入骨髓,平生难忘的气息,这才觉得仿佛活了过来。 “缘缘。”他无声的呢喃,掌心从她精致的锁骨一路滑到小腹处。 幽深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平坦的腹部,黑夜中,逐渐浮起难以自控的喜悦。 这里即将会有他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白日里为了不让她看出异常,他只能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无人知晓,当他从皇帝口中得知她怀了身孕时,全身的血液能有多沸腾,有多欣喜。 自打母后薨逝后,他便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至亲了。 如今,他和缘缘有了孩子。 这是融有他们血液的骨肉,是这辈子都无法切割的血脉。有了孩子后,想必她也会老实留在他身旁,不会再动逃离的念头了。 谢缚辞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便是带着这样的快意,他安然地搂着姜沐璃入睡了。 也是这三个月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 二皇子谋反刺杀皇帝,被从淮州赈灾返回到护国寺的太子当场诛杀,陛下因受伤严重,失血过多之下,救治不及时已无力回天。 此消息不过一日便传遍了长安,大街小巷沸沸扬扬。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皇帝的遗体运回了长安皇宫,宫门队伍长排。 皇宫上下一片悲戚,崔继后身穿素色丧服,浑身颤抖地走向那描金黑漆棺椁前,纤细的指尖还在隐隐发抖,泪水从眼角滑落,哭着喊:“陛下——您怎么舍得抛下臣妾就这样去了?呜呜呜……” 一旁几名随同谢缚辞回京的大臣,见皇后悲恸万分,纷纷安抚:“娘娘,节哀。” 崔继后拖着悲伤的情绪,开始处理皇帝的丧仪,得到消息的一众朝臣,王公贵族均拖家带口来皇宫奔丧。 皇城内哀乐不断,哭声连绵不绝。 姜沐璃回了长安后,便被谢缚辞强令带回了东宫。 当时她便拒绝:“为什么我不能回清宁殿?如今我还是先帝册封的公主,住在殿下的东宫像什么样子?”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才从东宫逃出去。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2节 谢缚辞含笑看她。 他这两天,心情好像十分愉悦,性子也温柔得不像话,若不是他现在身体正常,她险些以为又回到了那个月夜蛊毒发作的日子。 “你不跟孤住在一起还想去哪?”说着,谢缚辞牵起她的手进了延元殿,又低语道:“你这几天先在东宫住着,没过多久,就会换位置了,孤绝对会给你换一个最适合你和孩子住的地方。” 他没有明着说,姜沐璃却也听出来了。 谢缚辞的意思是,他即将登基,那么她也必须要进他的后宫…… 她有意没有接话,谢缚辞也不恼,始终挂着一副胜券在握的笑容,蓦然令她觉得怏怏不乐。 好像她的回答根本不重要,从始至终他本就只打算知会她一声罢了。 正在这时,吴毓掀帘子进来,“殿下,先帝的祭拜丧仪该开始了。” 谢缚辞颔首,“孤这就去。” 吴毓十分知趣退了出去,还没等谢缚辞说话,姜沐璃冷脸背过身:“我不去。” 她才不会去给那个害得她阿娘那么惨的人祭拜!没上去捅一刀就够仁慈了。 “孤有让你去?”谢缚辞微叹一口气,双手按住她的双臂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柔声道:“你乖乖在延元殿待着,等孤忙完了便会来找你。” 姜沐璃将脸撇过去不肯看他,知道她现在是在使性子,念在她有孕在身,谢缚辞自然不会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喊了雅彤过来。 “孤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公主。” 雅彤正色应下。 随着谢缚辞离殿,姜沐璃紧绷的身躯这才缓缓放松。 先帝的丧仪举办的很是匆忙,因谁都没料到正直壮年的陛下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害,崔继后率领后妃在仪式祭奠哭丧。 众朝臣皆携带有品阶的命妇贵女一同来吊唁。 然而从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为止,没有一人看见几个月前被先帝册封的柔安公主。 一时间流言四起。 当初护国寺一行,先帝也带了柔安公主前去,怎么陛下被谋杀了,而柔安公主这样弱质纤纤的少女也从人间蒸发? 没人知道那个短暂得过圣宠的柔安公主去了何处,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也被新帝登基一事转移了。 丧仪过后几日,新帝登基。 谢缚辞作为储君自然是顺理应当的即位。 新帝登基后,这段时日谢缚辞忙得都没有时间回东宫,只在每个深夜都会回一趟寝殿,询问雅彤姜沐璃这几日的近况,便又依偎着已熟睡的姜沐璃睡了去。 因为登基有太多繁忙的事务,这阵时日姜沐璃也只白日里见过谢缚辞一回,仅那一次,他便破天荒地笑着说:“缘缘,若是你乖乖的,不起任何离开的念头,朕便允许你见你弟弟。” 人在屋檐下,姜沐璃哪敢跟他犟?忙不迭乖顺的应了下来。 想来是先帝驾崩后,这大晋的江山已归属于谢缚辞执掌,他整个人的做派比起还是太子时期,现在愈发的强势精干。 如今的他是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天下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连她也是。 ** 待日子完全稳定下来,也是登基的半个月后了。 从行宫回来后,姜沐璃日日都住在延元殿。 说是住,倒不如说是被困着,雅彤比起在清宁殿那会儿,现在更是眼神一刻都不离开她。 被如此当做犯人一样看管着,姜沐璃心里极其舒服,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事,谢缚辞允许她的弟弟姜沐臻可以随时来看她。 偶尔小郡主也会来东宫,身旁有着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这样玩闹,使姜沐璃平淡的生活,也添了些趣味。 这日午后,崔姣姣又来了一趟延元殿,在殿内用了午膳后,便拉着姜沐臻陪她玩闹,二人闹得热火朝天,姜沐臻追着崔姣姣满殿乱跑。 殿内时不时传来崔姣姣银铃般的笑声。 “臻臻抓不着我!” 姜沐臻被她绕得在殿内跑了几圈,可她虽说人小小胖胖的,但行动却极其灵活,竟能在这座繁华的寝殿来去自如。 他喘了几口气,“郡主,你怎么体力这样好?” 崔姣姣躲在博古架后,露出半张泛红的小脸,吐了吐舌:“哼,我的爹爹可是将军,出生入死打仗的大英雄,我自然是遗传了我爹爹强盛的体力!” 说罢,她又冁然而笑:“臻臻体质这般文弱,你爹爹不会也跟你一样这样弱吧?” 忽然被提起父亲,姜沐臻清秀的脸庞楞了许久,父亲因病离世时,他才四岁,自他出生后,在他印象中父亲总是身体不是大好。 但他也听姐姐提起过,以前父亲是身体极其健康,但自打母亲去了后,他思忧成疾,这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姜沐臻好半天没回话,崔姣姣不乐意了,又在殿内跑了起来,“臻臻快来抓我,这回抓到了我,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姜沐臻很快便笑嘻嘻追着崔姣姣满殿来回跑。 崔姣姣提着裙子迈着小短腿闷头在殿内乱奔,毫无意识下,猛地撞到了正在临窗下做着绣活的姜沐璃。 姜沐璃刚要起身,腿上就被一股力道撞得往身后的美人榻上仰。 谢缚辞踏入殿时,便看到这副景象。 眼见她不受控制地要倒了下去,他心口猛地漏了一拍,健步疾飞几乎以看不见影子的速度,连忙将姜沐璃揽入了怀中。 “表哥?”崔姣姣瞪大了眼,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撞倒了姜沐璃,连忙道歉:“阿璃姐姐对不起……” 姜沐璃从谢缚辞的怀里站稳了身子,心里扑通扑通跳了几下,笑着摇头:“没事,我也没伤着。” 谢缚辞沉着脸看她庆幸的笑容,心头不悦,转头训斥崔姣姣:“你在殿里瞎跑什么?若是撞倒了她,朕定不会放过你!” 谢缚辞很少用这样冷厉的语气和崔姣姣说话,崔姣姣登时就红了眼眶,委屈地小声道:“是姣姣的不对……可是表哥,阿璃姐姐又不是瓷娃娃,撞一下又不会碎……” 姜沐臻这时也低着头小碎步走过来,不解地看着这个场景。 谢缚辞冷声道:“她现在怀有身孕,岂能让你这样碰倒?若是伤了朕的孩子你担当的起吗?” 孩子?闻言姜沐臻脸色大变,神色怔怔地向姜沐璃,“姐姐……这是真的吗?……” 看着弟弟清澈的双眼,姜沐璃顿时觉得很是难堪。 一个女子没名没分跟了一个男人,还怀了身孕,被自己最亲的亲人知道,他该有多心疼。 姜沐璃眼眶蓦然湿润起来,不动声色推开了身旁的男人,艰涩地笑道:“嗯……阿臻要做舅舅了,开不开心?” 姜沐臻后退一步,泪花都浮了起来,尖着嗓音喊道:“我为什么要开心?姐姐还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吗?这个孩子就是个祸害,他凭什么突然冒出来拖累姐姐?!” 他当着新帝的面出言不逊,姜沐璃心里骤紧,下意识去看身旁的男人。 果不其然,谢缚辞的脸色在听完这段话,霎时间变得极其难看,旋即便走上前,阴恻恻地看着姜沐臻。 “是谁给你的胆子说朕的孩子是祸害?不怕死你就再说一遍?” 姜沐臻脸色煞白,仍是鼓起勇气,攥紧拳头愤恨道:“就是你吗?你让我姐姐怀了身孕,然后每日将她藏在殿内,不让外人知晓她的存在,难不成你是想等着孩子生下来后,待我姐姐没用了,再去母留子?” 崔姣姣被他这席话吓得心跳都停了,忙上前将他拉住,小声说:“臻臻闭嘴,你是不要命了吗?” 谢缚辞冷笑几声:“很好,你不过就是仗着你姐姐,才胆敢对朕出言不逊是吗?你信不信,朕只是一句话,便能让你现在就人头落地。” 姜沐璃被他吓着了,心知他说的并非假话,便急切地牵着谢缚辞的手求饶:“殿,不,陛下不要!” 看得出谢缚辞现在极其不悦,若是惹急了,恐怕真的会杀了阿臻,姜沐璃不得不黑着脸训斥:“阿臻,大胆!你快向陛下道歉!” 姜沐臻活到这般大,姐姐还是第一次对他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心里疼得难受忍不住想哭,气愤道:“我不,我又没有说错,从几个月前起,他就将姐姐藏在东宫,还将我抓来困着牵制姐姐,现如今还害得姐姐没名没分就这样怀了男人的孩子,若是爹娘知道姐姐吃了这么多苦,该有多心疼?” 他说完,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哭嚎的脸,真正像个不懂事的孩童。 见姜沐臻哭了起来,谢缚辞眼底划过嘲讽,嗤笑出声:“孤当你有多大的能耐,看来不过是个被姐姐宠坏的废物。” 闻言姜沐臻脸色涨得通红,连忙止住了哭声,谢缚辞不屑看他,唤了一声:“吴毓。” 听见传唤,姜沐璃怕极了,是真的担心他对弟弟下手,红着眼拉住他,目含祈求:“陛下不要……求你了。” 谢缚辞侧身看她,见她委屈的眼眶泛红,可怜极了,心尖是一下一下抽疼。 顿了半晌,只能心里默叹了口气,无奈地柔声问:“你就把朕想的这样坏吗?” “什么?”她濡湿的眼睫轻轻颤动。 正在这时,吴毓躬身入殿,“回禀陛下,娘娘的所有行装都收拾好了,现在即可搬去宝华殿。” 娘娘?姜沐璃怔楞,不解地目光看向正堆了一脸灿烂笑容的吴毓。 吴毓眯了眯笑眼,连忙跪地高声道:“奴婢拜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随着吴毓的行礼声,殿内所有的宫女及小太监也跟着一同跪下来高喊娘娘万福金安。 作者有话说: 女鹅这里的暂时妥协只是因为她以为这个孩子是意外而来,她以为这是老天在跟她的开玩笑,所以她只能认命,毕竟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但等她知道孩子是怎么来了后,就没狗子好日子过啦,很快的。 第53章 欺骗 “拜见娘娘, 娘娘万福金安——” 偌大的延元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这一重重的行礼声。 姜沐璃面露不解地看向谢缚辞。 只见她身旁的男人一扫先前的不虞,此时容色舒朗,眸色柔和这样看着她。 他黑如点漆的双眼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喜悦,眉梢微挑, 便献宝似的朝她笑, 又捏捏她冰冷的手心:“朕今日回东宫, 便是想将你接出去。” 方才还嚎啕大哭的姜沐臻听到这番话,睁着湿润的眼睫看向姐姐,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姐姐眼里并于半分的欣喜,最后却还是淡淡对着她身旁的男人莞尔一笑。 “陛下这次是准备将我安置在哪儿藏着?”姜沐璃问了一句。 沉浸在妻儿双全欢愉当中的谢缚辞自然没察觉出她的异常, 他笑了笑:“嗯, 离朕的紫宸宫最近的宝华殿如何?这样朕政务忙完也可以时常去看看你。” 说着,他边揽住她的纤腰, 右手掌心贴上她的小腹,目光灼灼:“还有我们的孩子。” 顿了顿, 姜沐璃面色疲惫地道:“都依陛下的意。” 左右他也只是来通知她一声,她的意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3节 直到现在,谢缚辞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似乎妥协的太快了一些。 转念一想, 便明白了。 她这是在刻意逃避他。 思及这层,谢缚辞长眸微眯,眼神中带着极其不悦, 姜沐璃与他相处久了, 自然明白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忽然想起方才阿臻才惹怒了他,未免他发落阿臻, 姜沐璃笑逐颜开, 毫不犹豫地抱紧谢缚辞的窄腰, 嘟唇抱怨着:“陛下,你近日繁忙,都许久没陪我用膳了,难道你就不想陪陪我吗?” 这半个月他都忙到没怎么陪她用膳,整整半个月,就没听她从雅彤那里打听他的事,现在忽然就开始埋怨他不陪她。 并且方才还一副神色淡淡毫不在意的样子,等一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生怕迁怒她的弟弟,就开始腆着脸来讨好他。 真是个会蛊惑人还没良心的小混账! 谢缚辞冷哼一声。 随着他这声冷哼,姜沐璃方才的投怀送抱便更显尴尬。 一旁的吴毓看得出新帝拉不下脸,便只能笑盈盈躬身上前:“陛下,娘娘,不如今晚就摆驾宝华殿用晚膳如何?娘娘第一晚搬新的寝殿,想必也想与陛下好好的独自相处。” 谢缚辞冷眼扫过去。 吴毓顿时汗毛倒竖,心中不由纳闷,难不成是他会错了陛下的意? 可这半个月来,每个深夜陛下处理完政务,都面色不虞地问东宫情况如何,雅彤有没有传来什么话。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想姜沐璃想疯了吗? 就在吴毓琢磨着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就听谢缚辞淡淡道:“嗯,就这样吧。” 这是答应了。 殿内所有人都因为谢缚辞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姜沐璃则表现的更为明显,赶忙对崔姣姣说:“小郡主,我先同陛下一道去宝华殿,麻烦你等阿臻收拾完行礼就带他来宝华殿,好不好?” 崔姣姣喜滋滋地应下:“放心吧阿璃姐姐,这后宫我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呢!一定会把臻臻完好无损带过去的。” 小姑娘人小又聪明,很快明白姜沐璃的意思,连忙就拽着还在擦眼泪的姜沐臻溜出了延元殿。 ** 夜色已至,月色朦胧,廊下六角宫灯摇曳。 宝华殿内,描金紫檀桌上摆放着一桌丰盛的佳肴,谢缚辞扫了一眼,便夹了一道最清润爽口不油腻的芙蓉水晶卷放置姜沐璃的碗里。 “朕问过太医了,你现在怀孕快四个月,正是害喜的严重。”他放下手中的银箸,将姜沐璃的座位拉到自己身旁,等他二人挨得没有一丝缝隙后,这才满意。 话说到一半,谢缚辞忽然搞了这个动作,又将脸颊凑到她跟前,眸色幽深看她:“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你尽管吩咐潘胜去准备,朕知道潘胜一直很照顾你,如今朕已经将他晋升为宝华殿的太监总管,专门听你的命令行事。” 姜沐璃嗯了一声,又夹起碟子上的水晶卷递入口中,入口口感的确很清爽舒适,也让这阵子食欲不振的她,总算有了些胃口。 见她在乖乖吃饭,谢缚辞心里舒坦极了,接着目光又落在她微微有点起伏,但不算完全显怀的肚子上。 兴许,这个孩子,可以让她放下心中的仇怨,好好与他过日子了。 晚膳用了一半,谢缚辞见她又没了什么胃口放下了银箸,忽然想起从张太医那打听到的事,孕妇是要少吃多餐,便也没有逼着她继续用膳。 最后膳食被撤了下去,殿内宫人在吴毓和潘胜的指示下皆退出了殿。 不过片刻,偌大的宝华殿便只剩他二人。 “缘缘……”谢缚辞摸了摸她的手心,又凑近过去问她:“这阵子你有没有想朕?” 这半个月来,姜沐璃很是多觉,便睡得比较早,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已经上榻歇息了,现在谢缚辞又拉着她问些有的没的,她实在没耐心应付。 “殿下,你觉得我每天很闲吗?”她语气黏黏糊糊地说了一句。 听她这软糯的语气,谢缚辞勾了勾唇,却还是克制着淡声问:“喔?那你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虽说雅彤每日会来汇报她在做什么,可他还是想听她亲自跟他说。 “嗯……吃饭,睡觉,晒太阳。没别的了,我的生活很无趣,不像殿下日理万机,整日操持国政,忙得都没时间歇息。” 困极了,她不禁掩唇打了个哈欠。 可等眼角余光看到身旁的男人仍在直勾勾看着她时,立马打起了精神。 过了半晌,姜沐璃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白:“陛,陛下……对不起,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唤殿下唤习惯了,竟忘了眼前这人已经从太子登基成了九五之尊,她竟然还那样唤了先前的称呼,若是谢缚辞计较起来,恐怕会怪罪于她。 谢缚辞眉心皱了皱,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随后自己也褪下衣袍躺了进去。 姜沐璃还在忐忑不安。 他却淡声道:“你若暂时改不了口,就别唤陛下了。” 姜沐璃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躺着最舒服的睡姿,问他:“那我该唤什么?总不能再唤你殿下吧。” 床帏间因为她的挪动,溢出淡淡的清香。 谢缚辞含笑看她,目光湛然:“瑾澜哥哥。” 姜沐璃浑身僵硬,愣了片刻才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 他又重复一遍:“唤朕瑾澜哥哥。” 姜沐璃:“……” “不要,我叫不出口。” 她毫不迟疑的正色拒绝。 哪想,方才还神色舒坦的男人面上骤然笼了一层乌云,他默了几息,咬牙问道:“轮到邵景你怎么就叫的出口了?” “我和他相识十几年了,从小就这样唤他。” 谢缚辞冷哼几声,把她拉到怀里缠着,“朕不管,你今日不叫也得叫。” 无理取闹! 姜沐璃也来了性子,使劲推开他,“不叫!我会试着习惯去唤你陛下,反正绝对不会叫那个……” 什么瑾澜哥哥,肉麻死了!她光是想想她叫出口,浑身都汗毛竖起。 很好,好得很!谢缚辞怒极反笑:“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下回你又唤成了殿下,朕就把姜沐臻那小子剁碎,好叫你长长记性!” 姜沐璃气得脸通红:“陛下成日就知道拿阿臻威胁我,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要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谢缚辞冷嗤:“他还是个孩子?都七岁了,你知道朕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朕每日不到卯时便要起来刻苦念书,别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朕便已经在练武场摸爬滚打,夜里朕还要学习治国理政,朕像他那般大时才没有像他那样窝囊废,出了事只会躲在姐姐的怀里哭着求庇护。” 他才七岁就那样辛苦?可是他不是五岁就被封了太子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当自小便一大堆奴仆跟上跟下伺候他才对,为何会活的比他们平民小百姓还苦? 姜沐璃神色微微动容,半天没有接话。 谢缚辞见她如此,也渐渐降下去了方才浮起的恼意,转而想起今日姜沐臻说的那番话,心里极其不舒服。 倘若当时不是她执意护着,就姜沐臻说的那句话,让他死一千次都无法消恨。 “你弟弟这样骂我们的孩子是祸害,难道你就不会跟朕一样生气?” 姜沐璃垂下眼。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骨肉,被这样骂是祸害,若说她不介意,那便是假话。 可是站在阿臻的角度,她又怎么舍得怪他?姜沐璃淡声道:“那是我的弟弟,我跟他气什么?他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才口不择言罢了。” 谢缚辞微眯黑眸,冷声道:“可你肚子里的,也是我们的孩子!” 闻言姜沐璃凝滞了须臾,又抬眸看他:“陛下,你也会跟其他人有孩子的,不是吗?” “自古以来,帝王就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子嗣,这个孩子对陛下来说,除了占了个庶长子的头衔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谢缚辞收紧了手中的力道,黑眸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险些脱口一句,那是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孩儿,又怎会不特别。 但到底担心让她察觉出异常,只能自己咽下这股郁气,闷闷道:“你说得对,是没什么特别的。” 夜已深,被谢缚辞这样一折腾,姜沐璃实在困极了,自然没发现身旁男人脸色有多古怪,她渐渐快要入睡。 在即将睡着之前,迷迷糊糊间感觉到男人的臂膀又揽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 他在她耳畔缠绵轻语:“缘缘,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好不好?” 她阖着眼,毫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男人低笑几声,似极其满足的喟叹,便抱着她,稳当入睡了。 ** 翌日清晨,姜沐璃醒了过来,谢缚辞已去上了早朝。 雅彤备好了早膳入殿伺候。 姜沐璃每日的膳食,都是经过张太医的指点,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事无巨细通通让宝华殿小厨房的宫人谨慎记了下来。 当时谢缚辞叮嘱宝华殿的宫人时,那认真的态度倒叫她诧异,后来转念一想,她肚子里的这个,怎么说也是他第一个孩子,更是登基后的第一胎,便不意外了。 不愧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看的这般重…… 姜沐璃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又问雅彤:“阿臻怎么还没来?” 昨晚她睡得早,都忘了后来阿臻有没有来宝华殿,大清早又没看见他的身影。 “回禀娘娘,小公子在偏殿,他托奴婢跟娘娘说一声,他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用饭独自睡觉。” 看来阿臻昨日将谢缚辞说的那句话放进心里了,打算独立起来。弟弟怎么说也七岁了,也不能一直依赖着她,姜沐璃倒挺开心他这样的举动。 想不到谢缚辞一句话,竟能让阿臻有这样奋发的精神。 姜沐璃搬到宝华殿居住一事,白日便传遍了后宫。先帝驾崩不久,新帝才登基,按理说新帝尚未除服,绝无可能现在就纳妃。 这未曾露面的娘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关于这件事,崔继后得知后便来找了谢缚辞。 紫宸宫内,谢缚辞正在处理刚登基的政务。 崔继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瑾澜,你究竟什么意思?还没娶妻,便要将那个女人收入后宫,难不倒你要独宠她一人吗?” 谢缚辞头也没抬,淡声道:“她是朕尚未登基之前的女人,朕既然当了皇帝,朕的女人岂能藏着不能见光之理?至于娶妻,父皇驾崩不久,作为儿子,若是朕这就开始娶美娇娘。” 语气顿了顿,他缓缓抬头看向崔继后:“姨母这是想要朕被天下人指责有多么不孝吗?” 他目光幽沉,直直盯着她。 崔继后看清他眼底的志在必得,气愤地后退一步,道:“原来,你着急设计谢济冬出手,就是为了早日登基,好光明正大跟那女人在一起?”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4节 几个月前皇宫的刺杀本就是为了栽赃给二皇子的计谋,就是待二皇子失了圣宠又被圣上猜疑后,再慢慢除掉这个总是暗里给谢缚辞使绊子的二皇子。 没料到谢缚辞忽然换了一种最快的方式,先给二皇子一些甜头,再一箭双雕,最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行事如此急躁,没有做好万全的计划就这样匆忙下手,完全不像谢缚辞以往处事的风格。 他当真是为了那个女人疯了! “姨母。”谢缚辞轻轻唤了一声。 他无声笑了笑,眯起黑眸:“朕作为一个男人,岂能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没名没分。” 孩子?崔继后瞪大了眼,随后嗤道:“她连孩子都有了?想不到,她倒是比她娘还要来的心机,懂得利用孩子来上位。” 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谢缚辞自然不能让崔继后知晓,他只淡淡道了句:“她如今怀有朕的子嗣,姨母就莫要找她的麻烦了。” 崔继后不愿让步,冷眼道:“不可,萱儿还没坐上皇后之位,岂能让另一个女人在她之前生下长子?瑾澜,你可是真的将当初在长姐灵前许下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想要自毁承诺不成?” 崔继后又一次搬出了先皇后。 谢缚辞最烦有人威胁他,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姨母。 他语气寒凉:“朕当初许下的誓言自然不会忘,但若是毁诺的是崔萱,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缚辞复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朕什么意思,姨母大可去问崔萱,但朕向来心善仁慈,做不来棒打鸳鸯之人,便想成全了崔萱。”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萱儿另有心仪之人? 崔继后在殿内来回踱步,沉思了许久,选择退让一步:“别的就罢了,你若真的离不开那女人,她既然已怀了身孕,大可让她生下来,随便许她个妃位。” “但是,你想封她为后,想都不要想!本宫绝不会让害死了长姐的仇人之女坐上这大晋皇后的位置!” 谢缚辞执笔的手顿住,也因为这句话而迟疑了起来。 皇后…… 他从前认为,他的皇后是谁都可以,左不过就是一个位置。 可如今,除了姜沐璃,他的脑海里实在出现不了别的女人的身影。 但她是苏嫣的女儿,若是让苏嫣的女儿坐上了这皇后之位,他又如何对得起生养他的母后? 看出谢缚辞迟疑,崔继后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所幸他还没疯到这般地步。 可就在崔继后还没庆幸多久,谢缚辞便幽幽道:“倘若,她不是苏嫣的女儿呢?” 闻言,崔继后呆滞片刻,又笑了起来:“瑾澜,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在自欺欺人?” 谢缚辞避不回答,冷笑几声:“姨母也太急躁了,父皇驾崩才多久,就想着朕的婚姻大事,传出去还让世人指责朕为人子不孝。” 得,他连更不孝的事都做过,还担心这点?恐怕就是有意拖着,等着时机让那女人生了皇子后再登上后位。 崔继后瞪他:“那还不是你急着将那女人带到后宫?若非如此,我还不愿插手!” 谢缚辞实在被吵的头晕,这阵子本就忙的他都无法歇脚,便转移话题,把手中的奏折给崔继后看,“昌陵侯府已要覆灭,姨母这下心里好受了?” 上折子的是谢缚辞的心腹大臣,声称收集了昌陵侯苏慎是二皇子的余党罪证。 奏折批阅后,昌陵侯府这下是死罪难逃了。 谢缚辞从没有忘记剿灭昌陵侯府,登基后第一件事则是对昌陵侯下手。 这件事倒是让崔继后舒坦了些,又念在谢缚辞实在忙碌,崔继后这才暂时歇下找姜沐璃麻烦这件事。 ** 姜沐璃已怀孕四个月,孕肚也微微凸起了一些,夜里灯火摇曳,现在时辰不算晚,她便在烛光下给肚子里的孩子绣肚兜。 雅彤见着这么可爱的小肚兜,心都不禁化成一团,“娘娘,若不然等会儿陛下来了,您也将这个小兜儿给陛下瞧瞧,陛下心里想必会极其欢喜的。” 自打雅彤是谢缚辞眼线这事爆出来后,她便再也没有藏着每日为谢缚辞说好话的心思。 姜沐璃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没好气道:“他是皇帝,整日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看小孩子穿的兜儿?” 雅彤笑道:“若是娘娘的孩子,陛下是绝对有时间看的。” 姜沐璃神色懒散地道:“你就别为他说好话了,这孩子是意外来的,他登基不久尚未娶妻封后,若不是意外有了这个孩子,他第一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出自皇后的肚子,那便是嫡长子,怎会轮到我肚子里这个庶出的。” 听了这番话,雅彤心虚不已,故作自然地闪躲姜沐璃的眼神,慢吞吞道:“兴,兴许,陛下不是这样想的……” 姜沐璃凝眸看她:“你又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可她哪里敢说啊。 雅彤只能慌乱地转移话题,“奴婢去看看安胎药煎好了没有。” 雅彤退出殿后,姜沐璃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拿起今晚绣的水粉色小肚兜看了看。 她是第一次做母亲,也不知道这个尺寸适不适合,但孩子的兜儿实在可爱得紧,逐渐,她眼底浮起柔和。 指尖轻抚上面的纹路,她呢喃自语:“孩子,即使你是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阿娘也会欢迎你的到来……先前阿娘有点接受不了你,你不要怪阿娘好吗?阿娘只是被吓到了,但自从知道有了你的存在,阿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你是与阿娘血脉相连的骨肉……阿娘必会倾尽所有来保护你。” 她低低的呢喃,姣好的面容浮起笑意。 正在这时,却蓦然在清净的殿内响起了一道沧桑的嗓音:“娘娘当真觉得这孩子是意外来的吗?” 闻声,姜沐璃抬眸看过去,便见何嬷嬷正沉着脸走到她面前。 自昨日搬到宝华殿后,何嬷嬷也主动向谢缚辞请求亲自来伺候姜沐璃。 谢缚辞心知何嬷嬷经验老道,有一手独到的伺候孕妇的法子,若有她负责照料怀有身孕的姜沐璃,他更是十分放心,便允了下来。 “何嬷嬷这是何意?” 何嬷嬷停至姜沐璃跟前,眼神落在那件小孩的水粉肚兜上,冷声道:“娘娘,你难道愿意一直活在欺骗当中吗?” 姜沐璃蹙眉:“我不懂,你若有话便直说。” 何嬷嬷沉吟,道:“那老奴便直言了,娘娘想必还不知,娘娘先前喝的避子汤,早就被陛下换成了养身汤。” 她话音一落,姜沐璃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老奴亲耳听见陛下跟吴毓密谋的,还能有假?娘娘觉得老奴有那个胆子瞎诌吗?” 不,不可能!谢缚辞曾经说过,他不会让她怀了他的子嗣,他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何嬷嬷看姜沐璃面容呆滞,柳眉紧紧拧成一条,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又道:“娘娘若是不信,夜里陛下来了,便自己问他即可。” 许久。 姜沐璃才平息了心中的惊意,哑着声问:“既然嬷嬷是陛下的心腹,为何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闻言,何嬷嬷衰老的面容浮起怨念,片刻后,哽咽道:“老奴只是实在忍受不了,陛下竟然能让仇人之女怀了他的孩子。” “先皇后是老奴一手奶大的孩子,老奴将先皇后当做亲生女儿,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导致先皇后被先帝冷待,过的那般凄惨,最后又葬身火海。你知道吗,自打老奴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后,是日日夜夜都睡不着觉。” “老奴实在不懂,陛下他怎能如此糊涂?” 何嬷嬷眼眶含泪,愤恨不已。 姜沐璃红唇嗫嚅,正欲说话,便听何嬷嬷身后响起冷沉的嗓音:“何嬷嬷,你莫要仗着于朕的母后有恩,就敢私下搬弄是非!” 作者有话说: 狗子被背刺了,活该 第54章 崩溃 谢缚辞沉着步伐走近。 姜沐璃的视线顺着声音看过去, 冷冷地问他:“所以,何嬷嬷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 谢缚辞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阴冷的视线看向浑身僵硬的何嬷嬷, “来人——” 跟着新帝一道来宝华殿的吴毓闻声入殿:“陛下有何吩咐。” “给朕把她拖下去!” 何嬷嬷连忙跪地, 身躯微微颤抖:“陛下, 老奴……求陛下看在老奴伺候先皇后一场的份上,给老奴留个全尸。” 谢缚辞还未话说,姜沐璃便下了榻,一步步迈到他跟前, 冷着脸又一次问他:“何嬷嬷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谢缚辞这才将视线落在她冰冷的面容上。 她又尖声逼问:“谢瑾澜!!你回答我的问题!” 随着姜沐璃这声冷冽的质问。 刚进殿的雅彤和吴毓以及何嬷嬷皆脸色大变。 直呼天子的名讳, 她是不要命了吗? 可谢缚辞面色如常,倒没有觉得受到冒犯, 继而道:“何嬷嬷,朕念在你对朕母后如此尽忠的份上, 朕会派人送你回平洲颐养天年,但你此生再也不准出现在朕的眼前。” 何嬷嬷从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姜沐璃时,便已经做好被处死的准备,如今新帝却饶了她一命, 已是莫大的恩惠了。 吴毓看出殿内氛围已经到了一个顶点,即将爆发,连忙喊了几个小太监将何嬷嬷带下去, 接着又拉住面色担忧的雅彤一同退出了殿。 ** 偌大的宝华殿, 顷刻间落针可闻。 谢缚辞拉着站在他面前的姜沐璃落座在软榻上,手臂勾着她的纤腰, 低声笑道:“谢瑾澜?唤的好, 比叫陛下让朕觉得舒服, 不过,朕还是更想听你唤朕瑾澜哥哥。” 姜沐璃语气不善:“陛下这是在将我当傻子耍不成?” 说罢,她伸出手指指向她的小腹怒视他,“这个孩子,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谢缚辞的脸沉着,半晌,他才道:“自然是他父母敦伦来的。” 姜沐璃:“……” “事到如今,陛下还打算耍我?” 她用力推开环着她腰的那只手,含泪愤恨道:“谢瑾澜,你这样欺骗我,很好玩吗?” 实则从何嬷嬷说出那番话起,她就不必听谢缚辞的回答,就已经可以确认了,这个孩子,就是在谢缚辞的设计下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清宁殿起,她拜托雅彤准备的避子汤与她在悬崖那夜在东宫喝的避子汤,别无二致。 当时她就应该再多疑一些。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5节 她怎能如此愚蠢,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姜沐璃用力推开了他的怀抱。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坐在榻边,缓缓抬眸看她:“你骗朕这么多回,朕就骗你这么一回,你就受不了了?” 姜沐璃后退几步,泪水从眼角滑落:“你强词夺理,我骗你和你骗我,这能相提并论吗?我骗陛下,那是为了让自己活命,是迫不得已,且对陛下并没有任何损失,可陛下呢?你这样骗我,让我怀了仇人之子的骨肉!我竟然怀了欺辱我母亲的仇人儿子的骨肉?我阿娘若是知道了,我又如何对得住她?” “那你想如何?打掉这个孩子吗?”他猛地站起身,步步逼近,咬牙问道:“你怎么比朕还狠心?他是你的骨肉,你舍得下手吗?” 姜沐璃被逼到脚后跟抵在紫檀桌旁,在他阴狠狠的注目下,思绪万千,纠结不已。 面前又响起一声质问:“你要打掉他吗?” 她要打掉他吗? 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已有了快四个月,平坦的小腹现在已有微微隆起,自打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这半个月以来,她已经习惯了。 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做一个母亲。 可一切都在知道这个孩子是被设计来了时,所有的幻想皆已覆灭。 若真的只是意外,她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碍事,这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罢了,她不是有意背叛阿娘的。 可他不是。 这个孩子是在设计下,带有欺骗来的这个世界。 他的存在,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一场精心设计。是他的父亲利用他,亲自编织了一张让她永生无法逃脱的大网。 姜沐璃怔愕了许久没有回话,谢缚辞的整颗心也因为她的迟疑而重重砸落,如坠冰窖。 原来与他拥有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件事,让她这样难以接受,她竟会这样恨,恨得宁愿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片刻后,谢缚辞深吸一口气,随后冷笑几声:“很好,随你。你若真想打掉这个孩子,朕会安排太医,尽快将这个孩子从你的肚子里拿掉。” 姜沐璃面色微白,抬起脸看他。 果不其然又见他阴恻恻地笑,笑意森然刺骨:“接着,朕会派人去江州,将你父母的尸身挖出来鞭尸,再剁了姜沐臻那小子,给朕的孩子陪葬!” 她气得呼吸不稳,颤着手,大声怒骂:“你根本没有变过,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 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脸上浮起嘲意:“你是第一天认识朕的吗?朕还可以再疯的彻底一些,你在江州的所有邻居还有邵家兄弟,朕不介意让他们都为朕的孩儿陪葬。” “朕的孩儿是人中之龙,若是就这样死了,自然要伏尸百万才够抵消。” 姜沐璃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去,不知不觉浑身发软,就连脑子里都是一片嗡嗡声响。 恍惚间,就连面前的男人,她都渐渐看不清他可恨的面容。 她摇摇欲坠,险些倒地之时被及时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缘缘,缘缘?” 意识全无之前,她的耳畔便模模糊糊响起这道急切又颤抖的叫唤声。 ** 姜沐璃脸色苍白如纸,静静躺在榻上,仿佛没了生气。 神魂游荡,飘忽不定时,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又像是她幼时最爱的蘑菇牛肉汤。 那是阿娘最拿手的厨艺。 每当爹爹白日里公事疲倦,阿娘夜里就会为爹爹煲汤,好给他补补身子。 那会儿,她也会跟着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地打下手。 阿娘坐在灶台前,烛光照亮她做事而泛红的脸颊,当真是花容月貌,清秀绝俗。 她自小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阿娘还要美丽的女人了。 阿娘看她踮着小短腿扒在灶台上,吓得一把将她抱下来,柔声数落:“缘缘,阿娘说了一千八百回,你怎么还敢在厨房乱动呢?” 她吐了吐舌:“缘缘实在是饿了,阿娘是在煲什么汤?缘缘也想喝。” “缘缘真是贪吃鬼,跟你爹爹一个德行!” 她挺起胸膛,昂着小脸自豪道:“缘缘是小孩子,贪吃可是小孩子的本能!” 阿娘被她逗得笑出声:“今晚是你爹爹最喜欢的牛肉汤,近些日子他实在太辛苦了,我便想犒劳他一番。” 牛肉汤要长时间的炖煮方能入味,阿娘便将她揽入怀中,笑道:“若不然,阿娘将这道汤的做法告诉缘缘,缘缘长大后也给你未来的夫君煲汤如何?” 她噘了噘嘴:“我才不要!我未来的夫君,必须要他给我煲汤才行!缘缘才不要去伺候他呢!” 阿娘哑然失笑:“你这孩子,怎就这样蛮横,当心将来找不到人嫁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爹爹一辈子都宠着缘缘不就行了?” 一道清亮的嗓音从厨房外传了进来。 母女二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站在门槛外,笑意温柔看着她们。 “爹爹回来啦!”她噔噔噔几步跑出去奔入男人的怀中,双手紧紧揽住男人的脖颈。 男人抱着她掂了几掂,故作不开心道:“缘缘跟你阿娘在说什么?怎么才五岁,就讨论起夫君的事了,这个爹爹可不依!” 阿娘站起身,笑道:“还不是缘缘,小馋猫,我就说要把煲汤的手艺传给她,让她今后做给她夫君吃。” 男人听完后,俊脸变得极其难看,后又哭丧着脸:“那怎么行?爹爹的宝贝女儿,怎能被别的男人骗走了!” 阿娘瞪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缘缘是孩子你也是孩子?缘缘是姑娘家,姑娘家迟早也要嫁人,你总不能让她永远跟着我们吧?” “那有什么不可?总之爹爹绝对不接受有别的男人把缘缘拐跑,若是让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非得将他打残咯,看他还敢不敢跟我抢女儿!” 她被这段话逗到笑得停不下来。 然而忽然间,抱着她的爹爹和站在一旁的阿娘,都变得极其模糊,就连方才那清晰的声音都仿佛是从远方传来。 “爹爹……阿娘……” 姜沐璃额冒冷汗,鬓边濡湿,嘴唇一直无声呢喃。 谢缚辞坐在榻边,此时面上神情不如以往那般淡然,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紧紧握住姜沐璃冰冷的手,哑声问张太医:“已经整整一天了,她为何还没醒?” 张太医回道:“娘娘是急火攻心,这才晕了去,加之娘娘怀有身孕,微臣不敢对娘娘用药物治疗,便只能择了这偏方。微臣方才观娘娘的脉象,较之前平稳了许多,现在还未醒来,大抵是她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令她舍不得离开的场景。” 谢缚辞脸色阴沉:“那她要如何才能醒?” 张太医顶着头顶那渗人的视线,还是冒死说了一句:“娘娘心有郁结,恐怕……恐怕是……” “有话直说,朕不会治你的罪。” 得了护身符,张太医这才敢一股脑说出来:“娘娘晕倒前曾与陛下产生了争执,这会儿想必心里很是排斥陛下,陛下若是一直在娘娘身旁守着,娘娘便会醒的更晚。” 他话音一落,嘭地一声是玉碗砸地的声音。 屏风外雅彤颤着身跪地求饶:“陛下息怒,奴婢,奴婢是来给娘娘送安胎药,一不小心没有拿稳……” 方才她踏入殿,正好就听到张太医这番话,又不慎透过屏风看到新帝那张脸,一瞬间暴戾骤生,似要立即提刀杀人泄愤。 当时她便被吓到手中的托盘不稳,猛地砸落地。 谢缚辞面部扭曲,阴森森地扫了雅彤一眼:“滚出去!” 雅彤浑身发抖,慌乱地收捡好泼洒的药碗忙不迭退出了殿。 张太医将心头的顾虑都说了出来,可这新帝打心底不愿承认娘娘就是因为他在身旁,才不愿醒来啊,弄得他现在也无可奈何。 殿内静了半晌,张太医正在埋头翻医书,忽然听到谢缚辞微颤的嗓音:“张太医快给她看看,方才她的手指动了。” 张太医循着他的话看过去,的确看到姜沐璃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动弹了两下。 他道:“陛下,动手指或许只是娘娘有苏醒的意识了……” 但也不代表娘娘现在就能醒。 谢缚辞听不进,冷声道:“动手指是她最爱的小动作,朕会不清楚?你最好想尽办法在今日内让娘娘安然无恙的醒过来,否则朕摘了你这废物的脑袋!” 张太医脸色煞白,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忙不迭翻腾医药箱看有没有可以孕妇能服用的药物。 殿内的氛围一度极其紧张。 谢缚辞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整整一天一夜了,姜沐璃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分明张太医也说她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晕了,按理说今日清早她就应该醒来,可是这都傍晚了,她还是没醒。 难不成,当真是因为他在她身旁,她才不愿醒吗? 他不愿信张太医的话。 倘若她晕倒了能感受到他在身旁,那她才更应该醒过来才对,现在除了他能护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还能去哪儿? 此时殿外潘胜阻拦的声音响起,“小公子,你不能进去,陛下还在里头。” “我姐姐都晕一天没有醒了,我只想进去看一看她也不行吗?” 潘胜很是为难,但陛下下了严令,不允许闲杂人等打扰娘娘歇息。 陛下话里的意思显然就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人都是闲杂人等,自然娘娘的弟弟也同样。 姜沐臻吃了个闭门羹,气愤不已,心里头更是怨念谢缚辞,他冷哼一声:“好,那我就在殿外等我姐姐苏醒!姐姐醒来了定是第一个想要看到我。” 殿外的嘈杂声时不时传了进来,谢缚辞眉宇紧锁,正欲出去训斥,忽然感觉垂下的衣袖被一股轻柔的力气拽住。 他浑身凝滞了一瞬,僵硬转身。 “陛……下……不,不要对阿臻……出手……” 谢缚辞紧绷着脸,唤了张太医过来。 张太医凝神诊脉了片刻,松了一口气:“启禀陛下,娘娘已然转好,肚子里孩子也没有大碍,只要再好好休息几日,保持心情顺畅即可。” 张太医话音一落,仍觉得很是不对劲,感觉殿内氛围并没有转好。 这,娘娘已然苏醒,为何陛下一点表示都没有?全然没有娘娘昏迷时急躁的万分之一。 果真,帝王的心思,凡人都猜测不出来。 张太医完成了这项棘手的任务,便提着医药箱出了寝殿。 殿外姜沐臻见着太医出来,便知姐姐苏醒,欣喜不已忙要往里奔。 潘胜及时拉住他,小声在他耳边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还嫌没给娘娘添乱呢?” 姜沐臻不解,“我添什么乱了?那是我的亲姐姐,她昏迷醒来,我还不能去看看她吗?”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6节 “陛下尚在里头,且陛下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娘娘苏醒,你这时候进去,不是给陛下触霉头?陛下若是气极了,是不是又会同娘娘产生争执?” 潘胜一席话仿佛说进了姜沐臻心里,他只呆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怏怏不乐道:“罢了,我明日再来。” ** 夜里,雅彤端着张太医准备的安胎药入殿。 虽说陛下仍在宝华殿,但等她进去时,殿内却无一人说话,她越过屏风便看见娘娘靠在床头,面色虚弱,眼神也没有着力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心头一凛,沉步上前毕恭毕敬道:“娘娘,该喝药了。” 半晌,雅彤才听到一声轻柔如云的嗓音问:“这是什么药?” 正坐在描金雕山水纹的书案后处理政务的谢缚辞闻声,也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 雅彤顶着极其大的压力,回:“回娘娘的话,是安胎药。” 安胎药…… 姜沐璃垂眸,长睫微动,迟迟没有回话。 谢缚辞漆黑的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脸上,久到执笔的指尖都不禁泛白。 雅彤还举着安胎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最终,姜沐璃还是接过那碗安胎药,毫不犹豫饮了下去,谢缚辞这才觉得呼吸都轻了许多。 雅彤接过已经空了的玉碗,拿手帕为姜沐璃擦拭了唇角,笑道:“娘娘,安胎药喝了就没事了,一会儿奴婢便将晚膳呈上来,伺候您和陛下用晚膳。” 姜沐璃没有说话。 雅彤继续道:“娘娘晕倒时,陛下可从未离开娘娘身侧,一直都在照顾……” “好了,我饿了。”姜沐璃淡声打断。 “……是,奴婢这就去备晚膳。” 晚膳呈了上来,雅彤看见二人坐在一起用膳,看似没有争吵,这便放心的退了出去。 姜沐璃面无表情地用着自己面前的膳食,虽说她昏睡了一天醒来的确很饿,可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是看见什么都难以下咽的程度。 适才入口的菜,刚刚咽下便顿觉得反胃涌了上来。 姜沐璃登时脸色大变,捂住嘴唇,想着谢缚辞在她身旁,皇帝在侧,岂能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便只能克制自己忍下来。 谢缚辞用膳并没有用心,时不时将眼神投到她身上,蓦然见她神色不自然,他立即放下了银箸,问:“你怎么了?” 姜沐璃摇了摇头,强忍住反胃。 见她还执意不说,谢缚辞面沉如水。 “你是要同朕一直犟下去?”说着,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将她白皙的脸庞转过来,想要看看她的状态如何。 猛然被拉了一个动作,姜沐璃一时没有忍住,转瞬之间便将胃里引起她难受的东西,尽数吐到了他的身上。 空气凝滞了许久。 谢缚辞的脸色多番变化,不知克制了多久才忍住了身上这团污秽。 怀里的人颤颤巍巍从他身前抬起脸,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触到谢缚辞最难以接受的地方了。 他那样喜洁的人,怎能忍受? 他现在一定想要掐死她…… 正在姜沐璃惴惴不安想着会被如何惩治时,便听耳畔传来不咸不淡的嗓音:“朕真是,死都没料到,你醒来后对朕说的第二句话竟是这个。” 她竟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呕吐了。 姜沐璃微楞,小声问道:“陛下,我这是害喜,你不会怪罪我的吧?” 虽说心里还怨着,可她还是很害怕他生气的,更怕他动真格。 谢缚辞没有回话,喊雅彤进来收拾。 雅彤入殿后很快明白是发生了什么,连忙将满地的狼藉收捡干净。 谢缚辞站起身去了净室,不过片刻便换了一声干净的长袍走了过来。 看着面前还在不安的姜沐璃,他轻叹一口气,问她:“你若是实在吃不下就说出来,朕还能逼着你吃吗?” 姜沐璃缓缓抬头,目光泛红:“陛下不会逼我吃吗?毕竟我肚子里的这个可不能饿着。” 谢缚辞道:“的确不能饿着。” 这可是他想方设法骗来的孩子,岂能受了委屈? 可这话落在姜沐璃的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他果然,最看重的只是这个孩子。 自打怀孕以来,姜沐璃的情绪就难以自控,忽然间眼眶就红了起来。 她冷哼一声,换了个座位,立刻离谢缚辞远远的,“好,我现在吃什么吐什么,肚子里这个也只能先委屈着饿一饿了。” 饿着?那可不行。 谢缚辞蹙眉,又吩咐雅彤,“赶紧让膳房再备些孕妇能吃的食物呈上来!” 雅彤手脚利落,干活很是快,不过一刻钟便又带着宫人呈了新的晚膳上桌。 姜沐璃淡淡扫了一眼,“吃不下,我还没入口,就觉得想吐。” 直到换了第四波晚膳,她仍是摇了摇头,“我真的吃不下……” 谢缚辞眉宇紧紧锁着,拧成疙瘩。 平日里朝政和以往的战再难,他也从未有如手足无措的时候。 为何这时候,让她吃一顿饭也会这样艰难。 眼看天色更黑了,姜沐璃本身昏迷一天一夜没有用饭,孕妇的身子如何禁受的住? 谢缚辞无奈之下只能传来张太医想法子。 潘胜在旁看着干着急,便出主意道:“陛下不如问娘娘这时候最想吃什么?兴许宫里的膳房比不上她以往吃过的?” 谢缚辞心思微动,目光落在神色恹恹坐在临窗旁的姜沐璃身上,想了想还是坐过去,牵着她的手问:“缘缘告诉朕,你此时此刻最想吃什么?” 闻声,姜沐璃抬眸看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淡声道:“清蒸鹅。” 清蒸鹅?谢缚辞凝了一息,“好,朕这就吩咐厨房给你做。” 姜沐璃扬唇淡笑:“陛下,这道菜是我肚子里这个想吃,若不是陛下亲自做的,恐怕还是会反胃。” 她倒是要看看,为了这个孩子,他能忍让到什么地步。 谢缚辞面色一变,沉吟了片刻。 “这有何难,朕亲自做给你和孩子吃。” 他话音一落,姜沐璃眸光微闪,而后垂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狗子,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难怪你老婆孩子生了还要跑! 第55章 取名 谢缚辞话音落下后, 便去了宝华殿的小厨房。 吴毓见此,脸色微变,堂堂天子怎么能下厨?天子何曾做过这种事啊!可娘娘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也没有劝一句? 吴毓左右为难, 在原地干着急后也别无他法, 只能跟在谢缚辞身后去厨房搭把手。 潘胜见干爹跟过去了, 便也觉得估计一会儿会需要他,也跟着溜了过去。 雅彤看姜沐璃神色茫然望着谢缚辞离开的方向,走上前边将饭桌收捡,边道:“娘娘, 陛下待您是真的好, 您说想吃清蒸鹅,陛下想都没想, 亲自去给您做。” 姜沐璃楞了半晌才将方才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淡声道:“他哪是为了我?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吧。” 一定是为了孩子。 雅彤解释:“即便是为了孩子, 那也是因为那是娘娘的孩子啊。” 雅彤说的是她内心的真心话,虽说她作为宫婢,早就练就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陛下对娘娘有多用心, 她这些都看在眼里。 姜沐璃扬唇笑了笑,眼里含着警告:“你是他的人,自然一心向着他。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个孩子我根本就不想要, 是他用了手段欺骗我怀孕,现在你却让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再心安理得地面对这个充满欺骗与谎言而来到的孩子吗?” “雅彤姐姐, 你若是还想继续伺候我, 希望你明白,有什么话是我爱听的,什么是我不爱听的。” 雅彤脸色微白,低声应了一句:“是,奴婢知晓了。” 姜沐璃站起身,面色略显疲惫,“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 宝华殿厨房内。 劳累了许久的厨娘们正准备歇息,忽然看见新帝驾临,众人登时吓得不轻,忙跪地行礼。 谢缚辞眼神在厨房扫了一圈,最后落看起来最有经验的厨娘身上,“教朕怎么做清蒸鹅。” 厨娘名唤丽娘,丽娘被新帝点名,霎时间便惊恐地三魂丢了七魄,许久没反应过来。 还是吴毓心思转的快,又追加一句:“陛下在问你话,如何将清蒸鹅做的好吃?且孕妇不会觉得腻?” 丽娘说完如何做清蒸鹅的步骤,紧张地舌头都打结了,“陛,陛下,还是让奴婢们来吧,清蒸鹅看起来简单,实则为了除腥和口感鲜嫩,做法很是复杂,陛下怎能做得来这等粗活?”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眼神暼了吴毓一眼,吴毓连忙献上方才去找了一套干净的外衣给谢缚辞换上。 “若是孕妇吃,是否还需要再注意点什么?”谢缚辞又问丽娘。 丽娘没想到她说了一堆,这陛下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还又仔细询问几番,生怕吃了这道清蒸鹅的人会哪里受了委屈。 丽娘努力回想了下,“那倒没有……奴婢也怀过孕,怀孕那会儿吃过这道菜,没有什么影响。” 谢缚辞颔首,“行了,你们都去外面侯着,没有朕的吩咐不准进来。”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7节 厨娘们全被轰到了外头去。 一时间廊下尽是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 “竟然能让陛下亲自下厨,你说咱们伺候的娘娘是什么人啊?竟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听说这位娘娘现在怀有身孕,是陛下登基之前的女人,想必很得宠爱,这还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子嗣,肯定会得看重!” “再看重我也没听说皇帝会亲自下厨的呀?我家那男人,每天恨不得我亲自把饭喂给他吃,何曾想过亲自烧饭给我吃了。” “去去去,别私下说陛下的闲话,当心——” 厨房内。 谢缚辞倒没有想象中那样束手束脚,经过丽娘的提点,做起来动作很是麻利。 吴毓和潘胜二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但到底是堂堂天子,怎能亲自做饭?吴毓连忙制止,“陛下,要不让奴婢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即可,反正娘娘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 谢缚辞冷目扫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朕连一道清蒸鹅都搞不定?” 吴毓连说不敢。 半个时辰后,厨房内溢出醇香的肉香味,很是香气诱人。谢缚辞身姿凛凛站在灶台前,与这个厨房实在格格不入,不像是做饭的厨子,更像是新官上任的翩翩郎君下来视察。 吴毓和潘胜互看了一眼,交流了个无奈的眼神。 ** 直到戌时末,谢缚辞回到宝华殿时,殿内的烛火已灭。 吴毓拿火折子将烛火点燃。 谢缚辞这才看到姜沐璃已背对着他入睡了。 他眉宇紧紧拧成疙瘩,阔步行到榻前将她喊醒,“起来用饭,你一天没吃了,身体怎吃得消?” 姜沐璃睡眼惺忪,实在提不起劲,“不吃,我现在吃什么都吐……” 许是睡梦中孤寂委屈,她闭着眼睛含泪抱怨:“都是你的错,你让我怀了这个孩子,让我如此痛苦!” 见她这两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小脸也怏怏的,谢缚辞心里顿觉得不好受。 他将她从榻上提了起来揽入怀中抱着,轻声道:“你若真的那样怨朕,就更应该养好身子不是吗?” 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姜沐璃手脚发软挣扎,“放开,你不准碰我!” 谢缚辞冷眸一凛,“你现在一身两命,由不得你任性。”遂将她打横抱到紫檀桌前。 被他这样一通折腾,姜沐璃浑身的困意也一扫而空,落座在桌前,她揉了揉眼睛,而后才看清桌上那道飘香四溢的清蒸鹅。 姜沐璃呆滞了一息就回神,旋即冷哼一声,侧首问他:“这是厨娘做的?我说了,若不是你亲自做的,我肚子这孩子不吃。” 谢缚辞睨她一眼,见她那副难伺候的劲,莫名比以往还要可爱几分,心尖不由颤动。 面上却淡淡的夹了一只鹅腿置她的碟上,“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若是想吐,那便是厨娘做的。” 玉碟上热气腾腾的鹅腿实在香气诱人,姜沐璃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肚子空空得难受,不消片刻,便被勾起了食欲。 可转而想起还在怨恨他,只能冷着脸慢条斯理地将鹅腿送入口中。 姜沐璃蹙眉尝了一口。 清蒸的鹅肉口感鲜嫩,入口即化,且没有一丁点儿腥味,保留了最鲜美精华的味道…… 她眸色微动,不可控制地又多吃了几口,很快一大块鹅肉都送进了她的腹中。 谢缚辞淡淡一笑,“如何,你肚子里的孩子,尝出来这道菜是谁做的了?” 姜沐璃沉默了半晌,道:“他只是饿了,所以不挑罢了。” 谢缚辞倒也没拆穿她。 倒了一盏热茶饮尽后,又将她拉入怀中,一点点夹菜喂给她吃,“缘缘,你如今身体可经不得你这样饿着,若是下回还想吃什么,你跟朕说一声。” 姜沐璃瞪他一眼,挣扎要推开。 谢缚辞牢牢缠着,掌心贴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别闹了,朕都听到他在叫饿。” 他掌心的力道毋庸置疑地将她困住,姜沐璃暗暗用力无效,只能放弃挣扎,没好气道:“若是我想吃,陛下还能亲自给我做?” 谢缚辞想也未想,“这又有何难?” 姜沐璃瞳仁微动,讶异道:“你当真会下厨?” 他略不自在地闪躲她震惊的眼神,“十岁时朕离开长安,独自一人去了西北,那一路上都是朕自己照顾自己,去了军营后,起先吃不惯当地的伙食整天饿到前胸贴后背,无奈下只能自己尝试下厨,便向军营的厨子学了几手罢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想要将自己这么毫无面子的过往摊开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若非让她彻底放下心来,他定是提都不会提。 姜沐璃不由自主伸出了右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整个人被他揽入怀里,只能转过身来仰起脸看他。 他是太子,应当是从未吃过苦才对,为何…… 姜沐璃废了很大的劲,才压下她想要追问的事情。 那是他的事,与她又有何干? 继而又想起肚子里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酸涩便从心底浮升而起,她愤恨地背过身,小声道:“陛下放开我,你这样抱着我,我呼吸有点难受。” 空气凝滞了许久,谢缚辞的呼吸较之前更为紊乱,周身都像升腾起若有若无的热气。 许久未得到回应,她便挪了挪身子,在他身前扭动起来。 “别动。” “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得不像话的嗓音,似痛苦极了:“你先让朕缓一缓……” 缓什么?姜沐璃疑惑地蹙眉。 正想追问下去,蓦然感觉自己后腰极其不对劲,思绪微转,她很快明白那是什么,苍白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 这个无耻之徒!! 这种时候,她肚子里这个都这样了,他竟还能起这样的心思?!! “下.流!” 他抚在她后腰的手都酥酥麻麻的,“朕几个月没有与你亲近了,就不允许朕想你?” “陛下若是这样控制不住,就赶紧纳妃吧,也省得陛下还要这样辛苦地忍耐。”她忍不住冷嘲热讽。 谢缚辞紧紧抱着她的双肩,掌心却愈发地灼热,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滚烫十足,他低笑一声:“你不就是朕的妃?还是朕孩子的娘亲。” 姜沐璃启唇反驳了回去:“那是我的孩子,才不是陛下的,陛下今后多的是有人给你生孩子!” 谢缚辞眉梢微挑:“喔?这么说,你这是认了这孩子?” 姜沐璃一愣。 她竟然又被这个男人带进沟里了! 鲜香四溢的殿内,烛火昏黄摇曳,时不时响起男人低沉的笑声和女子不悦地反驳。 殿外,吴毓和潘胜雅彤三人听里面氛围渐渐缓和起来,皆大松了一口气。 想来娘娘是相通了,不跟陛下犟了。 这样他们下人也会有好日子过。 ** 正是初夏时节,清晨的微风带着丝丝的暖意。 姜沐璃已怀孕有四个月了,比起先前平坦的肚子,现在显然已可见孕态,导致现在无论去哪儿,雅彤都紧张地要跟上跟下。 这日午后,在雅彤的搀扶下,姜沐璃到亭下纳凉。 潘胜来禀:“娘娘,太后娘娘那厢请您去一趟永寿宫。” 永寿宫是崔继后如今居住的寝宫。 姜沐璃搬到宝华殿一个多月了,太后才想着见她一面,但想必也找她没什么好事。 她不乐意与自己不对付的人来往。 姜沐璃直接拒绝,潘胜便应了下来,回禀了永寿宫来的小太监。 那厢刚得到姜沐璃拒绝消息的崔继后不由愣住,又冷笑了几声,“当真是恃宠而骄,仗着肚子里有个货,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崔萱忙安抚:“姑母莫气,兴许她是因为怀孕不大方便走动的原因。” 崔继后心思微沉:“她现在仅仅只是个没封号的妃子,便敢将哀家不放眼里,若是你表哥他当真……” “当真什么?”崔萱好奇追问。 崔继后不方便多说,便只能转移话题,看着自家侄女,心里很是怜惜。 上个月从瑾澜那得知了萱儿心里有人后,她第二日便宣她入宫问了一番。 崔萱也没有瞒着,直言说自己喜欢的人正是三皇子谢渡阳。见她眉宇间很是沮丧,崔继后又继续追问,崔萱这才老实交代了,谢渡阳不心仪她。 得知了这件事后,比起崔萱心仪谢渡阳这件事,她更气愤谢渡阳看不上崔萱。 崔萱无论家世或是容貌,在这长安城都难得敌手,那谢渡阳不过是个从婢女肚子里爬出来,一个不得圣宠又无权无势的闲散皇子,竟看不上出生显赫的崔萱? “萱儿,听姑母的话,趁早断了对老三的心思!” 崔萱犹豫不决,“姑母,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三殿下……” 崔继后道:“你的喜欢对他来说一文不值,反而平白降低了你的身份,萱儿,你自小便是要做皇后的人,出生清河崔氏,父亲是执掌大权的将军,姑母是太后,表哥还是当今陛下,这整个大晋,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崔萱眼眶微红,崔继后继续冷言道:“即便,即便你做不成皇后了,那照样不能找那身份层次差你那么多,还不喜欢你的谢渡阳!我崔家的姑娘,断不能委屈了自己。” 崔萱默泪:“姑母,三殿下他不是坏人,从前他跟我很是要好的,可是不知为何从前几年起便与我生疏了,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崔继后蹙眉,前几年生疏?那不正是她让盛美人代替她临幸之后? 看来那谢渡阳是把对她的怨恨,转移到崔萱身上了。 明白了这点后,崔继后更打心底不赞同崔萱与三皇子再多搅合了。 她叹道:“萱儿,你好生想想吧。” **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8节 夜幕降临,廊下宫灯轻曳。 初夏的夜,晚风徐徐,吹得人心神都开阔了许多,姜沐璃坐在临窗下就着烛光垂首刺绣。 雅彤在一旁帮忙递一些需要用的织线。 半个月前,谢缚辞特地将长安城最著名的妇科圣手邓婆子请到了皇宫,专门悉心照料怀孕的姜沐璃。 姜沐璃先前为孩子绣的兜儿,也被经验丰富的邓婆子看到,笑着指了出来,说刚出生的婴孩并没有那么小。 经过指导,知道婴孩大约的尺寸后,姜沐璃便又开始着手亲自给孩子做肚兜和衣服。 有几个晚上,谢缚辞处理完政务来了宝华殿,看她在烛光下刺绣,很是不满地将她手中的绣活都收了起来。 “你的眼睛还想不想要了?”他冷声指责她。 姜沐璃孕期性子本就喜怒无常,忽然被一数落,还不准自己给孩子绣衣服,气得一把抢了过来。 “那是我的眼睛,与陛下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给孩子做衣服我乐意。” 谢缚辞气极反笑,“你觉得,朕会让这孩子出生后都没衣服可以穿?” 她暼他一眼,“那可不一样,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孩子定会更喜欢的。” 说着,她又继续绣起了小肚兜。 谢缚辞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坐到她跟前来,恶狠狠看着那水粉色的小兜儿,狠声问:“你就从没有想过,为朕亲自做一套衣服吗?” 成天都是孩子!前几日还做了几双袜子,说什么等孩子长大了一点就可以穿。 可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给他做点什么。 姜沐璃停下手中的针线,满脸莫名其妙看他:“陛下是没衣服穿?” 语罢,脸上的神情像在说「陛下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真是个呆子!谢缚辞咬紧后槽牙,最终只能无力的坐下,复又追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一场单方面的争执,还是在给小兜儿绣什么样的花纹下才停歇。 今晚,姜沐璃本身将孩子要穿的小肚兜什么颜色的都做了一套出来,若不是邓婆子提醒说孩子长得快,做太多没用,可能她还会再多做一些备着。 “娘娘,您这又是在做什么呢?”雅彤见姜沐璃从一个时辰前便拿着那些已经做好的肚兜又在绣着什么东西,好奇问了问。 姜沐璃绣得聚精会神,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回道:“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想绣在衣服上。” “名字?是什么,让朕也听听。” 忽然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姜沐璃蹙眉看去,便见是谢缚辞来了,雅彤也不知何时退出了殿。 真是阴魂不散,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姜沐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与陛下无关,这是我给孩子取的名字。” 谢缚辞在她对面落座,将她拉入怀中,低语道:“怎么就与朕无关了?况且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 她淡淡道:“陛下莫要再说这种话了,你今后也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我肚子里的这个,对你来说重要吗?” 谢缚辞脸色微沉,片刻后,掌心摸上她隆起的肚子,“你说,倘若这孩子知道他娘总是将他爹往外面赶,会如何想?” 他灼热的呼吸洒至她的耳畔,听完这句话,姜沐璃心里微微松动,难不成,他当真是只想要她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男人的话除了她爹爹的,都信不得,更何况他还是个会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 就比如先帝,自诩对她阿娘深情不悔,可照样一个又一个女人往后宫纳,生孩子也从没有停下来过。 谢缚辞是先帝的儿子,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费尽心思骗来了这个孩子,不过是想要彻底将她套牢,今后好没办法离开他罢了。 可他错了,她绝不会那样天真。 他们之间本注定只是孽缘,如今就算有了孩子,往后也只会弄得心生怨恨互相折磨,不是她更恨他,便是他难以忍受总是在她这触冷脸,而迫不及待去找别的女人。 与其抱有希望又要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起一点希望,这样今后才不会受到伤害。 姜沐璃屏息凝神,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淡声道:“舒舒尚未出生,就要面对陛下这么难回答的问题,未免太苛刻了些。” 谢缚辞微楞,薄唇轻抿:“舒舒?为何取这个名字?” 提起孩子,姜沐璃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就连在他怀里,都软做了一团,整个人如同罩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清浅的笑意似能轻易扫尽他心中的阴霾。 谢缚辞心口微微颤动,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起来。 姜沐璃尚未察觉,掌心抚摸着肚子,笑容满面柔声道:“我希望这个孩子,今后可以清逸舒适的好好过日子,最好舒舒服服的,永远无病无灾无痛苦。” 谢缚辞心口仿佛被撞了一下,掌心覆上她纤柔的手背,轻声轻语道:“也好,若不然大名叫他望舒如何?” 姜沐璃眉头微微蹙着,“陛下这么快将大名取好了?你又怎知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谢缚辞笑道:“望舒男孩女孩都可以用,这孩子是朕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会享有至高无上的殊荣,将他比作皎洁的月亮再适合不过。” 他话锋忽然一转,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并且,朕还为他取好了一个小字。” 讨论起孩子的事后,姜沐璃整个人也放下了些许戒备,好奇追问:“是什么?” 他黑眸掠过一抹狡黠,笑了一声:“岑儿。” 岑儿?姜沐璃不解:“怎么取这个小字,感觉怪怪的,我不喜欢,陛下换一个!” “别的朕都可以依你,小字可不行。” “为何?这是有何由来?” 谢缚辞将她打横抱起,稳妥站好后,在她惊愕的面容下,薄唇凑近她的耳畔:“悬崖。” 悬崖?崖岸?岑? 岑不正是崖岸的意思?! 他太可恶了!怎么能给自己的孩子取这种小字?!若是孩子将来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 姜沐璃气得脸通红,在他怀里挣扎:“陛下太可恶了!我不同意!” 谢缚辞哼笑几声,笑声从胸腔震出,遂又附下脸来,眼尾都含着笑意:“朕问过张太医了,算了算时间,这孩子就是那晚有的。” 那叫“岑”这个字,不是正合适? 作者有话说: 长大后的小狗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阿娘,我为什么叫岑儿?” 女鹅(眼神闪躲):“……因为想要你像高山一样挺拔。” 狗子阴阳怪气地淡笑:“真能编。” 第56章 端午 姜沐璃怀孕将近五个月, 因端午将至,谢缚辞作为登基的新帝,自然忙得不能歇脚,他连着两晚都没能来宝华殿, 姜沐璃也乐得自在。 可还没等她多乐几日, 一日清早, 谢缚辞便命人将他每日处理政务的书案都搬到了宝华殿,美名其曰是她怀孕有诸多不便,有他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不是太医, 二不是稳婆, 有什么可照应她的?姜沐璃凉嗖嗖地这样问他,得到的答案是, 既然她不愿去紫宸宫,他便只能搬到宝华殿。 端午节, 宫中要举办宴会,因先帝驾崩才两个月,今年的端午夜宴一切从简,最主要的目的则是迎接郑老丞相回朝。 实则两个月前, 郑老丞相便准备从老家祖宅动身回长安吊唁,但因突然听闻了皇帝驾崩的噩耗,郑老丞相大受打击之下, 晕了整整一日才苏醒, 后又为了养身子,这才拖了两个月。 隔着厚重的紫檀雕山水纹的落地屏风后, 姜沐璃忽然听到雅彤提起郑老丞相这几个字, 身心有片刻的出神。 按照姨母说的话, 她爹爹的真实身份是郑老丞相的嫡次子,那……老丞相就是她和阿臻的祖父。 十九年前,爹爹将阿娘救了出去,又弄了这出假死瞒天过海,没过多久,郑家也公布了郑明岐因病逝世的消息,那么这其中的一切,郑老丞相究竟知不知情? 若是知情,郑老丞相直接对外公布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是否并不认同爹爹的所作所为,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无论怎么想她都还是没明白,姜沐璃摇了摇脑袋,想要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谢缚辞刚与朝臣议事完,进了暖阁就见她神色怔怔地甩着脑袋,蹙眉问:“你在做什么?” 姜沐璃暼他一眼,没有回话。 正巧,雅彤端着托盘进入,道:“娘娘,参汤熬好了。这是陛下特地吩咐为娘娘准备的补汤。” “搁那吧,我一会儿喝。” 谢缚辞听完,冷着脸从雅彤手中夺走参汤,旋即落座姜沐璃面前,“还等什么?这汤本就是要趁热喝的。” 姜沐璃柳眉一蹙:“陛下不是还在议朝事,怎还有空来管我喝参汤的事了。” 他冷哼一声:“你肚子里怀了朕的骨肉,朕不管你谁管你?” 姜沐璃凝眸看他,半晌无声淡笑。 果然,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断不会屈尊做这些事。 近些日子,她时常刁难他说孩子非要吃他亲自下厨做的膳食,虽说他每回脸色都极其难看,但次次都有去做,味道不如皇宫的厨子,但实则不算差的。 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何曾服侍过别人,这两个月,他对她百般忍让,又千依百顺,若不是为了孩子,他又怎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谢缚辞舀了一勺补汤,面色不耐的同时,心里却有隐隐的安稳与心动,尚且不知姜沐璃心里的这些想法。 喂了几口汤,姜沐璃不想再对上他那双炙热的眼神,便自己拿过汤勺自己喝汤。 谢缚辞也没在意,便让她自己喝汤,又道:“缘缘,过两日的端午夜宴,朕会让你出席。” 姜沐璃心惊,汤水不慎洒落几滴,“为何?好端端的怎么让我出席了?” 从在宝华殿居住起,谢缚辞虽说没有再限制她的行为,但也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公布于众,这段时间,未免生出没必要的祸端,她连一步殿门都没有迈出去过。 为何突然间,他让她在众人面前现身了? 谢缚辞不满她惊讶的反应,“你都是朕孩子的母亲了,岂能一直藏着掖着?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不想让他成为个生母不详的人。” “你放心,若是顾虑先前公主身份一事,担心受到指责,这件事朕自有办法解决。” 姜沐璃听完这席话脸色微微发白。 诸多难言的情绪交错着,忽然间就连肚子都有了异样,这种异样再多持续了一下,她呆若木鸡,下意识呢喃:“肚子好疼……” 谢缚辞凝滞了片刻,紧紧握住她的手,沉着嗓音喊:“快,快去宣张太医来!”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89节 他话音才落,潘胜正欲去找张太医,忽然又被姜沐璃喊住,“不必,不必叫张太医来……” 谢缚辞只当她还在使性子,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软榻上带,蹙眉数落她:“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犟什么?是想疼晕过去吗?” “不是的,陛下,是舒舒,舒舒踢我了。”她扬起红润的脸颊,一双清亮的眼里是满满的惊喜。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胎动。 方才那一下她并不确定,可后来又被踢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在与她打招呼。 “踢?”谢缚辞眉梢微挑,反应不像她那般激动,放她落榻后,语气幽深道:“他好大的胆子,才五个月,就胆敢踢母亲?看他出生后,朕怎么教训他!” 听到他要揍自己的孩子,姜沐璃扬眉怒瞪他,“你敢!你若敢打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潘胜这才入殿,便听到这席胆大妄为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 当真是整个后宫,也就他现在伺候的主子敢对当今陛下说这种话…… 谢缚辞睨她一眼:“你现在来劲了?方才朕说什么你都不理。” 姜沐璃本懒得搭理他,可因胎动这事,实在让她兴奋,竟毫无意识拉着他的手抚上她隆起的肚子。 “你自己感受一下,没错,就是这里,方才又踢了一下,感觉到了吗?” 谢缚辞的手背是她绵软小巧的手心,手心下是她凸起的肚子,正在他失神间,蓦然感觉掌心下的触感有不易察觉的异常。 随之,他眼睫轻颤,困惑地目光投向眼眸熠熠生辉的姜沐璃,“这便是,胎动?” 姜沐璃嗓音都沙哑了些,“嗯……张太医先前有向我提醒过。” 谢缚辞低垂着眼,半张脸都在帷帐的阴影下晦暗不明。良久,他才抬头,意味深长道:“缘缘,今后朕会给你和孩子最好的一切。” 姜沐璃笑意忽然凝固了起来,又故作自然地将他的手挪开,淡声道:“你给这个孩子就好,我就不需要了。” 也不知她好端端的,态度为何又冷了下来。 继而想起张太医曾说过,孕中女子情绪不稳定,时常会有变化,谢缚辞心思微动,又道:“罢了,若是你暂时不愿面见众人,朕亦不会勉强你。” 她嗯了一声,面色疲惫地躺入榻间,背对着他,道:“我现在想休息了,陛下能出去吗?” 谢缚辞眉心轻蹙,总觉得她情绪不大对劲,可外面的政事到底没有处理完,便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渐渐消去,姜沐璃缓缓睁开眼。 ** 今夜巍峨的皇城里四处灯火辉煌,但到底国丧后的第一个节日,相较往年的端午,今年举办的倒是较为简洁。 每到端午这日,因民间有盛大的龙舟赛可以观看,端午宫宴一直以来都是设在宫外的玉景园举办,好便利一同观赛。 谢缚辞作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端午,他自然不可缺席。 崔姣姣也在半个时辰前,将姜沐臻带出宝华殿一同前往玉景园玩耍了。 平日里不算冷清的宝华殿,今晚却异常的清幽。 “娘娘,若不然,奴婢陪您出宫去看龙舟赛如何?”雅彤担心姜沐璃闷坏了,提出意见。 姜沐璃摇了摇头,“你觉得我能出宫吗?” 雅彤心里一慌,这才想起陛下有下严令,虽说陛下允许娘娘可以在皇宫内自由行动,但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不能迈出皇宫一步。 可今日到底过节,若只呆在这宝华殿内,得有多么冷清无趣啊,况且陛下还在宫宴中,即使等散宴了估计也很难很快回宫。 好好的端午佳节,竟留娘娘独自在殿内。 与此同时,宫外玉景园内,歌舞升平,衣袖飘悠,夜景美不胜收。玉景园四周被长安最著名的映波湖环绕,每年端午节在此举办便是为了观看这一场盛闹的龙舟赛。 宴会上,新帝谢缚辞领着众朝臣一同喜迎郑老丞相返回长安。 此次宴会,比起庆祝佳节,更像是郑老丞相的接风宴。 月光洒至波荡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酒过三巡,场面好不热闹,宴会上朝臣对饮,其余的小郎君小娘子便已纷纷开始观赏起了龙舟赛。 谢缚辞坐在上首,眼神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都未逗留多久,又颇觉无趣,最后执起杯盏一饮而尽。 崔继后见他兴致缺缺,便试探地问:“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带那丫头出来见人?” 谢缚辞淡声道:“她在养胎,不便走动。” 崔继后唇角噙笑:“究竟是她不便走动,还是她根本不想以你女人的身份面见世人?” 嘭地一声,是杯盏重重放落的声响。 谢缚辞侧眸看她,“姨母不去看龙舟赛?” 崔继后含笑摇头:“龙舟赛哪有我外甥的事重要?这好好的过节日子,我外甥堂堂大晋天子,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请不出来,只能在这独自生闷气,喝闷茶。” 谢缚辞:“……” 见他如此,崔继续也于心不忍,便按下想要说出更难听话的心思,语重心长道:“瑾澜,你该明白,你可以不把那些仇恨当一回事好好与她过日子,可那丫头一看就知道不行,她是个倔性子,既然你们二人是孽缘,又何必强求呢?” “孽缘……”谢缚辞垂眸看着已空的杯盏,薄唇细细品这两个字。 他冷笑一声,旋即收回眼神,喊道:“吴毓。” 吴毓走上前几步,“陛下有何吩咐?” 谢缚辞站起身,身量颀长,衬得他人更加挺拔具有压迫感:“回宫。” 崔继后仰起脸蹙眉道:“陛下,这端午节还未过半,陛下就离席不大好吧?” “宴席已散,朕自然要回去看妻儿。” 谢缚辞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崔继后望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 映波湖畔。 崔姣姣带着姜沐臻四处玩闹,两个小孩子玩得脸颊泛红,一旁的宫人生怕小郡主落入湖中,一刻都不敢将眼神挪开。 被人实在盯得紧了,崔姣姣觉得有些扫兴,拉着姜沐臻往别出去,“臻臻,我们去那树底下挖点东西吧?” 姜沐臻只能脚步匆匆跟着她走。 身后又一群宫人忙不迭跟上。 民间热闹喧嚣,粽香四溢,龙舟赛正要开始,四周一片闹腾,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 谢缚辞回了宝华殿并没有看见姜沐璃的人,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潘胜连忙回话称:“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娘娘说在殿内呆着有些闷,便想四处转转……” 宁愿趁着没人四处逛皇宫,也不愿以他后妃的身份面见世人?谢缚辞冷笑几声,没有接话。 又见新帝脸色没有转好,潘胜小心翼翼地问:“若是陛下想见娘娘,奴婢现在便去请娘娘回寝殿。” “不必了。”他淡声道:“朕有说想见她?” 潘胜吓得咽了咽口水。 谢缚辞转身出殿,丢下一句话:“吴毓,把朕的折子都搬到书房去,朕还有重要的政务没有处理。” “是——”吴毓抛了个眼神给潘胜,让他自行体会。 可潘胜怎么琢磨着,都体会不出来,陛下这是要见娘娘呢?还是不见?他是应该现在去把娘娘找回来呢?还是当做不知情? 这道难题可为难他了,从东宫起,他到现在还没琢磨明白圣上的心思。 与此同时,正在悠哉悠哉地在后宫散步的姜沐璃,心情却一扫先前的烦闷。 大抵是许久没有出宝华殿,平日里后宫人实在太多,她不愿出去见除了宝华殿以外的宫人,今日趁着过节的日子,宫人也不必四处走动,她也可以随处走走看看。 “娘娘,这样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是不是都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 姜沐璃淡声一笑:“是有些,今日过节虽说宴会开在了宫外,但宫内也挺有那氛围的。” 雅彤搀扶着她一路缓慢走着,又笑道:“今年的龙舟赛想必也很是热闹。” 姜沐璃道:“往年我江州的老家也有举办过龙舟赛,但并不算盛大,就是小地方闹着玩玩还挺有意思的,长安的龙舟赛我还没见过,不知是不是比江州的更好玩。” 雅彤笑道:“奴婢有一年伺候后妃时有幸出宫见过一次,那场景叫一个花天锦地,当真是热闹极了,没有人会不喜欢观看。” 二人这样边说边笑着,身后几名小宫女和几个侍卫在亦步亦趋地跟随。 不知不觉在后宫实在散步许久,姜沐璃的腿都有些麻了,虽说一句话都未说,雅彤却敏锐观察到,“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姜沐璃脸色微白:“是有点,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走这么远,脚踝有些不适,现在酸酸疼疼的。” “这可不行,娘娘咱们回宝华殿吧。”雅彤面色焦急,“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绝不可掉以轻心。” 瞧着雅彤这着急的样子,姜沐璃摇头笑笑:“行吧,回去。” 可她才走了没两步,脚踝的不适更加明显了。 她们所到之处离宝华殿的距离算不上近,雅彤担心这样走回去姜沐璃的脚踝会扭伤,便扶她到御花园的白玉石桌旁休息。 “娘娘坐这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回去请人抬轿撵来。” 姜沐璃眉心轻折,“不必如此麻烦吧。” “娘娘,您如今怀了龙嗣,身子如何怠慢的起?奴婢去去就回,很快的。”雅彤说完便又吩咐她身后的几个宫女在这照看着,自己带了两个侍卫回了宝华殿。 雅彤极快消失在夜色里。 等雅彤离开后,姜沐璃的神色渐渐变冷。 随后眼神落在在不远处值守的宫女和侍卫身上,“你们在这侯着,我想在四处再逛逛。” 宫女担忧道:“娘娘,雅彤姑姑说让奴婢们好好照看您。” 姜沐璃道:“你们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就在这四周逛逛还不行吗?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宫女们连称不敢。 姜沐璃遂站起身,当着宫婢的面就在御花园赏赏夜景。 宫女和侍卫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 宝华殿书房,谢缚辞心情烦闷地批折子,一晚上批的折子摞在一处堆得极其高。 批到最后,烦躁地扯了扯衣襟,面色不虞地将朱笔甩下。 吴毓便斟了一杯热茶递上,搁在一旁,道:“陛下,润一润嗓子吧。”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0节 谢缚辞屈指揉了揉眉骨,漆黑的眸落在这杯茶上许久。 茶香四溢,茶水醇浓,微微荡漾。 他一向热衷品茶,滴酒不沾,并非是酒量差,相反,他在军营时酒量就极其好。 不饮酒,纯粹是因为他不喜酒味。 他不喜欢的,任何人都无法强迫得了他。 可一旦是他想要的,就容不得对方说一个“不”字。 孽缘? 谢缚辞慢条斯理地执起茶盏,轻嗤了一声。 那倒是看看,这强扭的孽缘,最终会如了谁的意。 正在这时,书房外的长廊处传来不小的动静,吴毓走出去一看,正撞见雅彤神色焦急往书房奔来。 “吴总管,奴婢要见陛下。” 吴毓心知雅彤是贴身照顾姜沐璃,她现在这般急迫,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忙不迭将她请进去。 片刻后。 谢缚辞猛地站起身,阴鸷的眼神看向雅彤:“好好的人怎么会走丢?朕让你寸步不离照顾她,你是死人吗?” 雅彤吓得泪水流了下来,“奴婢已经将御花园都翻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娘娘的踪迹,侍卫们也都不知娘娘现在在何处……” 几乎瞬间,谢缚辞失去了以往的从容镇定,面容阴森可怖:“她现在怀有身孕,你跟朕说,她在后宫里凭空消失了?” 雅彤直接恐惧到半条命都要没了。 谢缚辞黑着脸大步往外走,吴毓连忙拉着还在流泪的雅彤跟着一同追上去。 ** 御花园内,宝华殿的侍卫和宫女正在四处找人,姜沐璃躲避着众人的视线提裙在假山这处绕了好几圈。 夜幕降临,皇宫并非四周都点了灯,只要她小心一些,尽量往隐蔽之处走,便不会有人察觉。 姜沐璃甩开了一众视线,从御花园溜了出去,按照小宫女的话来到了太液池附近。 今日白天,宝华殿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趁着雅彤没注意时,悄悄给她传了一句话,让她夜里去一趟太液池的海棠树底下。 起先她猜测是温大哥想办法要见她一面,可她来到海棠树下,左右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什么人,顿觉诧异不已。 正打算转身走人时,忽然发现树底下的土里埋了一张信笺。 若不是仔细去看,根本察觉不了。 姜沐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信笺拆开,虽然书信没有署名,但她可以认定这是温大哥留给她的。 温大哥留信让她静候佳音。 姜沐璃心里微微震惊的同时更多的便是感动,没想到温大哥和姨母他们还在想办法将她带出皇宫。 那么她也不该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她得想办法让谢缚辞对她放松警惕才行。 正打定了注意,姜沐璃走出了太液池。 方才她为了避开耳目,一路沿着小径找了许久才找到太液池,可现在回宝华殿的方向,她却全然不知。 入了夜的皇宫,她身旁一盏宫灯也没有,便只能就着一些屋檐下的烛光,小心翼翼地找着路。 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姜沐璃累地扶了扶肚子。 这皇宫真够大的,方才她与雅彤散步,好像都没有来到这处。 越往里头走,除了更幽深黑暗,为何连一个宫人都没有?难不成是她走错路了? 就连灯光都愈发的弱,恐怕再往深处去,会看不清路了。 姜沐璃忽然有些害怕,眼前是漆黑到深不可测没有尽头的前方,往后是她方才来的方向,好像哪一条都不是回宝华殿的路。 她心里的不安和恐惧渐渐涌了上来,就连肚子里的孩子像是知道母亲的难处,也在肚子里闹腾了两下。 这种时候,谢缚辞会在哪儿? 他会不会还在宫外与他的臣子们一同观赏龙舟赛?与群臣对饮? 可无论在哪儿,他也不会现在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沐璃害怕地后退几步,想再往回走之时,后背忽然之间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全部覆盖。 男人强烈的气息从她身后袭来,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将她整个人全部揽入怀中,紧紧拥着。 “缘缘。”耳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地颤抖。 姜沐璃的心尖随之一动。 还未等她说话,耳边的语调转而换成了咬牙切齿:“你又想跑?” 姜沐璃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将手覆上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软着声问:“谢瑾澜?” 腰间的动作猛然收紧。 这下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她的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谢缚辞双手将她牢牢拥着,感觉手臂有滚烫的泪水滑落,蹙眉将她转过身来,便见她一张芙蓉面早已哭得满脸斑驳。 他微微错愕,就连自己一路疯狂找人的狼狈形象都来不及顾及,连忙压下心中难以自控的恼怒,紧张地问:“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朕现在带你回去找张太医给你瞧瞧。” 姜沐璃抽噎了几声,方才的惊吓和忽然来的心安,多重情绪涌了上来,泪水就像断了线一样收不住。 她干脆哭了出来,气愤地大喊着:“谢瑾澜你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吗?我还以为我和舒舒找不到回去的路,晚上要睡路边了呜呜呜——” 谢缚辞眉心拧成疙瘩,将她好生哄了一番,见她总算停下来哭泣,这才慢悠悠冷声问她:“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跑,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姜沐璃背脊一缩。 眼睫颤了颤,小声道:“我……我不是……” 她退缩了几分,谢缚辞敏锐捕捉到她下意识的真实反应,证实了心中的怀疑,脸立刻沉了起来,“你不想跑吗?” “我,我没有……我若说是迷路了,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生崽崽 第57章 生子 “你觉得朕会信你吗?”谢缚辞眸色都冷寒了许多, 陡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雅彤口中得知她失踪起,这一整个晚上,皇宫都快被他掀起来了,最终总算找到了她。 现在她一句迷路了便想将他打发? 他被她三番两次欺骗过, 还会再上当? 姜沐璃面色慌乱, 还欲解释。 谢缚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沉着脸往宝华殿的方向走去。 宝华殿内,雅彤领着宫女跪成一排静等发落。 姜沐璃一回殿看到这个场景登时吓了一跳,她无意牵扯无辜的人命,便跟谢缚辞打商量, “陛下, 你饶过雅彤她们吧……” “朕饶了她们,好让你下次再想别的办法逃跑?”谢缚辞睨她一眼, “恐怕是朕待你太宽容了,让你始终没有歇下这个心思。” “陛下, 我没有。”她白着一张脸摇头,手心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你相信我,我是真的迷路找不到宝华殿的方向。” 谢缚辞从找到她起,便油盐不进, 整张脸冷得像是恨不得将她彻底困在屋子里,从此再也不允许她踏出一步。 他嗤了一声,将她从怀中放落至榻上。 那双寒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凝眸看了她许久, 直直看着她颤抖的眼睫,方控制不住用力攥紧她的手腕。 手中的力道渐渐收拢, 他这样死死地盯着她, 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破绽, 但她掩藏的实在太好了。 眼神中除了对他的恐惧,便什么都看不到。 谢缚辞坐在榻边,看向跪在一侧的雅彤,“你把朕出宫之后,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通通交代出来。” 雅彤瑟瑟发抖地将一晚上姜沐璃做的事,说的话,全部都摊开在谢缚辞面前,一字不漏。 姜沐璃听完,脸色变得是极其难看。 他怎会可怕到这个地步,本以为雅彤也就是平日里监视她的作用,可没料到竟然连她说了什么话,一天叹了几次气,都要记载的如此详细。 她还能有点自己的隐私吗? 谢缚辞皱着眉问姜沐璃:“你今晚好好的,为何忽然提出要逛后宫。” “……我,我每天呆在寝殿闷得慌,今日端午节宫里没那么多人,难道陛下还不准我出殿吗?再说了,陛下也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他嗤笑一声:“朕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便是不想让你成日里闷在宝华殿,可你平日不出殿,朕一出宫,你便开始这般不老实。” 无论怎么说,他就是觉得她另有所图,姜沐璃也气极了,索性豁出去道:“那陛下想如何?要拿根铁链把我栓起来吗?” 谢缚辞一把掐起她的下巴,阴森森地道:“你不用威胁朕,你如今这种情况,朕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蓦然捕捉到他眼里的杀意,姜沐璃心里咯噔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她的弟弟阿臻还随时会被他捏死,若是他又拿阿臻吓她怎么办? 果不其然,谢缚辞用力松开了她的下巴,冷声喊了吴毓入殿。 姜沐璃瞬间脸色便苍白了起来,手心紧紧捂住肚子,闷哼一声,半倒在榻上。 谢缚辞连忙将她痛苦的姿势轻微翻动,语气微沉:“可是孩子又踢你了?” “不,不是……我忽然肚子好疼……”她一张小脸紧紧皱着,一只手捂住隆起的腹部,一只手攥着他的衣摆,“陛下,我肚子疼……” 谢缚辞心里猛地沉了起来。 吴毓正巧入殿,正欲问有何吩咐,便听他冷声道:“速速传张太医来,快!” 等张太医来的途中,姜沐璃只能一直痛苦不已地叫个不停,这样才能让谢缚辞停止生疑。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1节 他果然很看重这个孩子,只要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扯上关联,他便很容易慌乱起来,全然无平日里强势又胜券在握的模样。 没过多久,张太医背着医药箱急匆匆赶到了宝华殿。 张太医顶着极大的压力,诊脉了片刻:“回陛下,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 谢缚辞面色不虞地问:“那她为何还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 张太医想了想,道:“娘娘的身体上是没有大碍,但兴许娘娘的心理是吓到了,这才将她内心的恐惧转移到了身体上,造成这种假疼的错觉。虽说只是心理上的伤害,但若是娘娘这样的次数多了,对身子同样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姜沐璃卧在榻上,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攥住谢缚辞的手,虚弱又可怜地道:“陛下,您都听到了,张太医都说我这肚子疼,就是被陛下给吓成这样的。” 闻言,张太医立即瞪大了眼去看姜沐璃。 他何曾说过这句话?? 可显然,陛下压根就没在看他…… 谢缚辞睨了姜沐璃一眼,见她委屈害怕得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无辜的杏眸微微下垂,好不可怜。 良久,他妥协了,轻声道:“罢了,张太医再去给娘娘开几副安胎药。” 半个时辰后,雅彤又端着张太医新开的安胎药入殿,姜沐璃不情不愿喝了下去。 天色越深,谢缚辞先去处理了一些手头上的政事。 姜沐璃喝了安胎药后便困极了,猜想那难伺候的帝王被安抚好之后,她便实在抑制不住,倒榻入睡了去。 夜里,正睡的昏昏沉沉,姜沐璃忽然觉得身体好像有点异样,尤其胸口的地方,总觉得有异物。 她皱着眉睡醒惺忪睁开眼,蓦然对上一双沉浸的黑眸。 “陛下——” 男人利落翻身,手臂撑在她脸侧,薄唇没有任何预兆的覆了下来,轻柔的嘴唇一点点地舔舐她。 直到将她吻得晕头转向,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缘缘。”夜里他嗓音低哑了许多,使她心尖平添一种捉摸不透的悸动。 “嗯?”她羞赧地回应。 谢缚辞深深地看着她明亮的双眼,沉声道:“朕要你发毒誓,从今往后不会再离开朕。” 姜沐璃脸色微变,晕乎乎的思绪从方才的黏腻的氛围被拉扯了回,“什么?” 他黑眸微眯:“你不愿意?” “我……” 在谢缚辞顷刻间如笼了一层寒霜之后,姜沐璃不得不妥协,无奈道:“我姜沐璃对天发誓,倘若今后离开谢瑾澜,我便会遭天打雷——” 谢缚辞忽然按住了她的嘴唇,冷声道:“朕不准你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姜沐璃微楞,不用她自己的又能用谁? “用你弟弟姜沐臻的生命起誓,倘若你敢离开,姜沐臻将会不得好死。” 姜沐璃眸子瞪大,连忙拒绝:“我不要!用我自己不行吗?这是我起毒誓,为何还要带上我弟弟?” 谢缚辞沉声问:“难不成你是一直打着逃跑的念头,才不舍得用你弟弟的名义起誓?” 他是疯了吗?这是一个意思? 姜沐璃简直要被他的无理取闹气笑了。 相识这么久,她见过他那么多厚颜无耻,强势霸道的一面,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如此幼稚! 且先不说誓言又并非会成真,更何况她的誓言还要拿别人起誓,岂不是更没用? 可他偏生就当真了,怎么说也要她发下这个毒誓。 “我不愿意是因为我不想对我弟弟说这么恶毒的话,陛下能否不要为难我?” 谢缚辞脸色愈沉。 二人在床帏间争执了几番,最终他退让了一步,淡声道:“好,那你用朕和你的名义同时发毒誓。” 姜沐璃瞪大了双眼,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他在说笑的可能性。 可他端的一脸正色,显然是当真的。 姜沐璃却忽然犹豫起来…… 她不想连发个毒誓都无法摆脱谢缚辞。 可最后在他一次次逼迫下,姜沐璃还是没办法,发个毒誓也将要跟他生死纠缠。 发了毒誓后,谢缚辞这才脸色都好转了许多。 姜沐璃为了不惹怒他,省得他又想些别的方式折腾她,便只能乖顺地伏在他怀里。 “缘缘。” 姜沐璃昏昏欲睡之时,无奈应道:“嗯?” 谢缚辞又紧紧揽着她,沉声道:“乖乖留在朕的身旁,什么都不要想,上一辈的仇怨,朕可以不在意了。” 姜沐璃浑身僵硬,将脸又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无法回应他这段话,只因做不到。 只要看到谢缚辞,她就会想起先帝是如何对待她阿娘的。 阿娘从小教养她长大,不是为了让她再走阿娘的老路。 这点,姜沐璃看的无比清醒。 姜沐璃久久没有回应,谢缚辞垂眸望过去,却见她已埋在他怀里入睡了。 那想必他方才说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 罢了,时间会为他证明,他只要她。 幽深的目光又落在隆起的肚子上。 现在只有这个孩子,是唯一可以一直将他二人牵扯在一起的作用。 只要有孩子在,他相信,时间久了,她便会放下曾经的过往与上一辈的事,好好留在他身旁。 殿内的微弱烛光轻悠,床帏摇曳,照亮榻上紧紧相拥的二人。 ** 宫外,郑丞相府。 书房内,满头银霜的郑老丞相坐在书案后,手中紧紧攥着一根彩色的手绳,刚毅的面容微微颤动地问:“如何,找到人了吗?” 嫡长子郑克尧回道:“没有,今日端午节映波池畔的人实在太多了,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 半个时辰前,郑克尧从映波池畔经过捡到了这根手绳,一眼便认出这是他郑家的专属之物。 郑老丞相含泪摇头:“这绝对是岐儿,除了他再也没人会有这根手绳了,十几年了,那孩子怎么突然回了长安也回一趟家?” 郑克尧安抚道:“父亲,您先莫要太过激动,儿子也觉得这是弟弟的,可这并不代表是弟弟回来了……” 郑老丞相心里微沉,冷厉道:“放话下去,尽快找到这根手绳的主人!” “是。” ** 时间流逝,姜沐璃怀孕七个月时,身子已经极其沉了。 谢缚辞为了避免她发生意外,平日里则是能让她躺着就不准下地,时间一久,姜沐璃甚至觉得自己不会走路了。 邓婆子瞧着这样绝对不行。 陛下和娘娘显然是初次做父母,没有任何的经验,便以为孕妇就是能躺则躺着,实则这样只会对孕妇的身子弊大于利。 谢缚辞从邓婆子那学习到了许多孕妇的知识,便也没有再阻拦姜沐璃随处走动了,但到底身子沉了起来,现在宝华殿上上下下,全体宫人时时刻刻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深怕娘娘和孩子有个好歹。 怀孕九个多月时,已进入秋天时节,清晨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 谢缚辞早已经将所有政务都搬进了寝殿,每时每刻都与姜沐璃和孩子在一块。 后宫有位独得帝王宠爱的娘娘即将生产一事极快在长安传开来,众人霎时间议论纷纷。 只因这位娘娘入后宫长达了半年多,从未在一次公开场合露面过,一时间众人都对这个神秘的后妃身份好奇得紧。 永寿宫的崔继后对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崔萱道:“真没想到,你表哥初为人父,倒是如此上心,一点都不像他那父皇。” 当初她长姐怀有瑾澜时,先帝并未有任何欣喜,也就在孕期来慰问了几句,就连生产之后,先帝得知生的是个男孩后,也只下旨奖赏了长姐。 哪能像瑾澜那样全程都陪伴着。 崔萱含笑道:“这不是好事吗?表哥愈发鲜活,有了七情六欲,这不是姑母一直想看见的吗?” 崔继后笑意渐渐凝固,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 她虽说想要自己的外甥能像个正常人,可实在不想看到他是为了那个女人的女儿才变成这副模样。 崔继后叹了一口气。 挣扎了许久,还是喊了海公公上前来,“库房里,哀家早些年诊藏的补品,你找些出来送到宝华殿去吧。” 海公公笑盈盈地应道。 那厢宝华殿,姜沐璃捂着大肚子在庭院里晒太阳,雅彤在旁伺候着。 正惬意着,忽见宝华殿来了一众小太监,七七八八地将手中的锦盒往殿内搬运,潘胜才跟海成说完话,便来回禀。 “娘娘,方才太后娘娘命海公公给您献上了一些补品。” 海成也走上前对姜沐璃行礼,又笑眯眯道:“太后娘娘怜惜娘娘身子重不便走动,便安排奴婢来慰问一番娘娘。” 姜沐璃淡淡颔首,随口说了几句感谢崔太后的话,便没有再多言。 谢缚辞刚进宝华殿,见到这大阵仗,皱着眉问清楚后,也没有说什么。 海成便带着永寿宫的小太监们返了回去。 姜沐璃正站起身,一旁的雅彤心尖都颤了下,连忙要扶上去,谢缚辞已经先她一步将她稳妥扶住,不悦道:“你如今身子重成这样,哪能这样忽然站起来,下回记得喊雅彤扶你一把。” 雅彤见天子脸色难看,连忙附和道:“没错,娘娘,奴婢时刻都在这呢。”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2节 对于他们的紧张,姜沐璃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太慎重了些,我不过是站起身罢了,孩子还能掉下来吗?” 谢缚辞板着脸训斥她,“不准说这种话!” 姜沐璃微动红唇,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省得将她这阵子的乖顺表现都白费了去,转而又道:“罢了,我现在有点困,想要歇息了。” “朕陪你。” 姜沐璃看了眼天色,日头正高高悬挂着,她小脸紧紧皱成一团,终是忍无可忍。 “陛下,您就没点自己的事做吗?” 近些日子,他几乎日日都留在宝华殿,现在她大中午的想要补觉,作为政务繁忙的帝王,竟然提出陪她补眠? 谢缚辞睨她一眼,觉得她愈发难伺候。 他陪她和孩子睡觉,竟还不乐意?想到这,脸色就冷了起来,强迫扶着她回寝殿,再一同躺到榻上。 对于他这番霸道的行为,姜沐璃心里憋着气,孕期来了本身情绪就不稳定,这会儿就将要表现乖顺的一面抛之脑后了。 姜沐璃一脚踹到他腰腹处,冷着脸道:“陛下挪开些,当心压着我和舒舒了。” 谢缚辞按住她的脚踝:“这几个月以来,朕何曾压到过你了?” 她哼了一声:“现在不一样,如今月份太大了,若是我一个不小心翻身,陛下在旁边躺得跟座山似的,将我膈到了呢?” 说罢,姜沐璃尝试将脚踝抽回来,可她动了几下,谢缚辞也没放手,她便又来了劲,又使了些力。 听她话里话外都在赶他离开,谢缚辞按着她肿起的脚踝不肯放下,打算再好好数落她几句。 二人正闹腾间,姜沐璃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惨白,顷刻间额间的绒发都被汗湿。 “疼……” 谢缚辞呼吸微滞,身子僵硬,眼神直直看着她的下.身,哑着声道:“缘缘,好像是要生了……” 姜沐璃呆愣住,迷离的眼神望向已被沾湿的床榻,下一瞬间她慌乱无措的目光又投向了谢缚辞。 谢缚辞已整理好方才微微慌乱的心神,迅速冷静了起来,旋即翻身下榻,将姜沐璃安抚在榻上躺着,沉声吩咐雅彤潘胜等人。 “快,快去将邓婆子,张太医等人传来——速速备好热水,干净的棉帕!” 雅彤见此立刻明白过来,连忙带着几个小宫女去准备谢缚辞吩咐下来的事。 潘胜则手脚麻利地跑去请了张太医等人。 近些日子,张太医为了更方便传唤已在宝华殿住下,不过片刻,以邓婆子为首的稳婆和张太医都现身殿内。 宝华殿内顷刻间嘈杂声响不断。 姜沐璃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到真要生时,那疼痛感瞬间将她先前准备的所有心绪一扫而空,她全身疼得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谢缚辞牢牢抓着她的手坐在榻边,平日里冷沉的脸色,现在难看得不像话,一遍又一遍吩咐邓婆子等人手脚麻利些。 邓婆子冷汗涔涔:“陛下您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一会儿的场面定是极其血腥的。” 姜沐璃正痛得惨叫一声,死死扣着谢缚辞的手腕,他冷声道:“好好为娘娘接生,做好了自有重赏。” 邓婆子一听便知天子这是不愿出去,心里不由震惊了许多,但到底没有多言,跟着一旁的稳婆熟练地催生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沐璃已分不清自己深处何处,所有的痛感已经将她整个人的意识都惹的混沌,耳边一直传来声响,手下像是男人结实有劲的手腕。 恍惚间,她痛到仿佛要失去意识之时,耳畔又响起男人的严声警告,她却早已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姜沐璃整个人泄了力,蓦然感觉全身一松,在她最后昏迷之前,忽然听到了孩童响亮的哭喊声,紧接着便是男人焦急地喊着她的小字。 缘缘,那是她阿娘为她取的小字。 寓意是阿娘与她之间的母女缘分。 可后来,她渐渐觉得,又像在映射她与谢缚辞之间的孽缘。 终究,她还是生下了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阿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怨她?阿娘那样温柔善良,一定是舍不得怨她的吧? 可她,又怎么过得了自己心里这关。 ** 朗朗晴日,灿烂的日头高升,阳光所及之处一片绚丽多姿。 生产的夜晚过去后,次日姜沐璃苏醒过来时,便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昨日繁闹的寝殿也早已被收捡了干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未完全清明,便感觉有一双温温软软的小手在触摸她的脸颊。 姜沐璃楞了一息,头顶便响起了男人清润的嗓音:“缘缘,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在同你打招呼。” “舒舒……”姜沐璃瞬间便湿润了眼睫,小心翼翼地尝试触碰婴儿滑腻的肌肤。 孩子尚在襁褓中,眼睛都没有睁开。 姜沐璃深深看了良久,心绪触动不已,半晌,她抬眸看向坐在榻边的谢缚辞,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他这么小,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坏事?” 谢缚辞怔了怔,“朕昨日问过邓婆子了,她说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般大,这孩子还算比较肥嫩的了。” 二人都是初为父母,根本不知刚出生的孩子长何种模样。 姜沐璃顿时心惊不已,连忙坐起来端详了孩子许久。 谢缚辞见她这副好奇的模样,心里滚烫,眼眸含笑,道:“是个男孩,张太医说他很健康。” 很健康,健康就好。 姜沐璃眼眶含着泪,缓慢地从榻上起身,伸出纤细的手臂想要抱孩子,可指尖才触到这么小的婴儿。 她忽然退缩了几分,求助的目光看向谢缚辞。 孩子在襁褓内伸着小拳头胡乱地挥舞。 “怎么办啊……”她不知所措地呢喃。 谢缚辞勾唇笑了笑,便一把抱起孩子要递给她。 可那孩子刚到谢缚辞怀里,便忽然嚎啕大哭,响亮的哭喊声响彻了整座宫殿。 二人一同身子僵硬了起来,姜沐璃红着眼瞪谢缚辞:“你快松开,肯定是弄疼舒舒了。” 正这时,外间的邓婆子等人入内,见到陛下和娘娘二人这样干瞪眼,又不知道怎么哄小孩,连忙上前去把小皇子揽入怀中。 邓婆子一面抱着小皇子哄着,一面恭敬道:“陛下和娘娘不必忧心,刚出生的婴孩会大哭是常态。” 听着孩子停不下来的哭声,姜沐璃心里发紧,伸出手柔声道:“让我来抱抱他吧。” 邓婆子将孩子递给姜沐璃,告诉她用什么姿势抱孩子,姜沐璃很快学会,抱起孩子来得心应手。 想必是母子天性使然,孩子一到母亲的怀里,哭声便渐渐收住。 一张通红的小圆脸也缓缓放松,湿润的小嘴巴砸吧砸吧来回动,可爱极了。 谢缚辞皱着眉问:“他嘴巴一直这样,是在做什么?” 邓婆子笑道:“回陛下,小皇子这是饿了。” 饿了?谢缚辞眼神缓缓挪移,最后落在姜沐璃起伏的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臻臻:“狗皇帝,发毒誓还要带上我,我真的拴q!” 当爹娘啦!恭喜女鹅和狗子! 第58章 郁结 饿了, 孩子要吃母乳…… 邓婆子便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姜沐璃刻意忽略身侧男人向她投来的灼热目光,抱着襁褓内的孩子,侧过身红着脸将孩子递给邓婆子。 她背过身开始解起了衣衫,随口问了邓婆子几句话, 窸窸窣窣地声音停下后, 还没听到邓婆子的回话, 这才诧异转过身。 面前哪有什么邓婆子,只有单手抱着婴孩的谢缚辞,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人生的高大颀长,单臂抱着一坨小小的胖团显得异常滑稽, 与他平日里的模样实在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沐璃实在没忍住, 轻笑出声。 谢缚辞俊脸略显窘迫,遂稍纵即逝, 清了清嗓子:“他饿了。” 姜沐璃收了笑声,将还在小声抽噎的舒舒从他怀里接过来, 又背过身去。 顿了半晌,实在难以忍受身后那炙热的视线,“你出去,不准看我。” 谢缚辞挪动了几步, 慢悠悠道:“你喂你的就是。” 舒舒已经满意地吃了起来。 姜沐璃第一次做母亲,很是不习惯这样,小脸涨得红红的, 嗫嚅道:“你这样看着我, 我喂不出来。” 谢缚辞皱眉,高大的身躯从她后背贴了过去, 双臂以环抱她的姿.势托着孩子, 轻声道:“朕这样抱着他, 你放松一点。” 他目光不受控制往下挪移。 自打怀孕以来,姜沐璃成日里被娇养,三天两头的被喂补品,本身就极滑腻的肌肤现在更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尤其胸脯更是无法忽视的娇美。 谢缚辞不自在地滑动喉结,嗯了一声,视线又挪到她泛红的耳尖上,问:“这样可以了吗?” 孩子用力地嘬了几下,姜沐璃下意识低呼一声,控制不住地娇嗔道:“谢瑾澜!他咬我!” 谢缚辞又将视线挪过来,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顿了半晌才哑着声道:“乖,缘缘再忍忍,等他大一点,朕再揍他。” 姜沐璃却没理他,垂着脸一错不错看着怀里的舒舒,见他吃的脸颊泛红,小嘴巴还在砸吧砸吧来回动,可爱到心都快化了。 很快,怀里的孩子像是吃饱了,抬了抬小手扒拉了一下,姜沐璃疼得叫了一声。 谢缚辞连忙搭了把手,将孩子那小掌心从她雪白的面前挪开。 未免弄疼了初生的婴孩,谢缚辞只能小心翼翼扒开他的小爪子,便避免不了与姜沐璃接触。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3节 等舒舒吃饱后睡到了襁褓内,姜沐璃拿一旁的棉帕给自己擦拭,脸色还是一阵白一阵红。 谢缚辞喘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她嗓音哽咽:“还在流……怎么办啊,要不要把舒舒喊起来让他继续吃?” 谢缚辞脸色微沉,“他还那么小吃多了会伤身体。” 姜沐璃拿着棉帕捂胸口转过身来,眼眸水盈盈地看他,“那怎么办,我这样要怎么穿衣裳呀。” 谢缚辞喉结滚动,将她拉入怀中,嗓音低沉:“朕帮你。” 姜沐璃讷讷抬头,满脸困惑看他,眼里的泪水还没收起来,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刺激席卷她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没在流了,姜沐璃脸颊便已经烫到仿佛熟了一般。 谢缚辞抬起脸来,动了动湿润的薄唇,凝眸看了她半晌,见她羞到不敢看他,心里畅快极了,低低笑了笑:“味道不错。” 轰隆一声,姜沐璃气得提起拳头猛砸了他几下。 ** 谢望舒出生次日,皇帝谢缚辞便在朝堂上将这件大喜事公布于众,众朝臣纷纷祝贺陛下喜得皇长子。 谢缚辞大喜,当即便下令大赦天下,减免赋税。见此,众朝臣心里头便有了把杆秤,一下便猜测出这是陛下对娘娘及皇长子的看重。 永寿宫那边,崔继后听闻生下了皇子,为自己外甥谢缚辞开心的同时,又不由忧虑了起来。 眼下苏嫣那女人的女儿,看样子怕是要母凭子贵了。 崔继后默叹了一口气。 后宫得皇帝专宠的娘娘为陛下诞下了皇长子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民间,百姓纷纷都因减免赋税一时振奋不已。 永华坊,温府。 白氏听闻后妃产下皇长子一事,登时悲恸万分:“夫君,我真的忍不了了,只要一想到阿嫣的闺女如今被那狗皇帝的儿子困在后宫,还生下了孩子,我这心里头就疼得难受。” 坐在主位的男人正是温府的家主温锋。 温锋乃扬州首富,盐商起家,目前的生意已遍布整个长安。 温锋见妻子气的眼眶都红了,安抚道:“娘子,你当你这个侄女是在谁家的后院,还能偷偷溜进去将人带出来吗?” “那可是皇宫,困着她的人是皇帝。” 温林松也道:“没错,母亲,目前我们根本没办法见阿璃一面,又如何将她带出来?” 白氏眼眶湿润:“那要怎么办?要我这样袖手旁观吗?当初我想救阿嫣就是因为没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狗皇帝欺负,导致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如今阿嫣的女儿也走了她的老路,我这次怎么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了。” “阿璃还在等我……” 温林松心知苏嫣对自己母亲恩重如山,也对阿璃的遭遇很是同情。 他站起身烦恼地踱步了几圈,又道:“母亲,目前我们只能等待时机,我相信,阿璃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白氏含着泪,只能这样忍了下来。 皇长子出生半个多月后,民间对独得圣宠的后妃和皇长子的讨论这才慢慢歇了下去。 这日。 淑贞公主带着补品牵着崔姣姣来了一趟宝华殿。 姜沐璃正在坐月子,近期谢缚辞将她看的很严,是怎么说也不准出殿。 崔姣姣趴在摇篮旁,满脸好奇地看着摇篮内的小肉团。 小肉团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崔姣姣,像是也觉得很是惊奇。 崔姣姣愣住,忽然冁然而笑,推了推一旁坐着正在温习功课的姜沐臻:“臻臻你看,你的小侄子太可爱了。” 姜沐臻眼神都没有往小肉团身上扫,淡淡道:“可爱什么呀,成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 崔姣姣嘟了嘟嘴:“你太坏了。”没有得到认可,崔姣姣笑嘻嘻地奔到淑贞公主怀里,“阿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宝宝,太有意思了!” 淑贞笑道:“姣姣刚出生那会儿也这么可爱呢。” 崔姣姣歪了歪脑袋:“真的嘛?” 姜沐璃柔和的目光也落在一旁的摇篮上,这半个月来,舒舒长得极其好,从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小猴子已成了圆润的小肉团。 舒舒似乎不怕生,谁来看他,他都会笑眯眯的,如同望着什么新奇事物一直盯着对方看。 崔姣姣又笑道:“阿璃姐姐,我太喜欢舒舒了,今后能天天来看舒舒吗?” 天天…… 姜沐璃面上笑意渐渐凝滞。 楞了半晌,她笑着回道:“当然可以。” 淑贞公主敏锐地察觉到姜沐璃方才的不对劲,但又没有多想,于是又与姜沐璃交流起育儿心得。 许是昌陵侯府覆灭后,淑贞心里的大石也已经放下,对于姜家姐弟二人,她也并没有太过于排斥。 加之姜沐璃才生产完。 这整个后宫,太后没有生养过,是以并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淑贞想着,便还是来告诉姜沐璃如何带孩子的经验。 正说着,舒舒忽然挣着一双圆软的小手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紧接着便是十分响亮的哭喊声响起。 姜沐璃走过去抱起哭得满脸通红的舒舒在怀里哄了许久,舒舒止住了泪水,嘟着嘴巴就要往她脸颊上凑。 姜沐璃无奈笑了笑,便将侧脸递过去好方便舒舒吧唧一口。 淑贞见了这场景噗呲一声笑出来:“舒舒幼时简直跟瑾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看着这个小号的瑾澜做出这样的动作,委实好笑了些。” 姜沐璃脸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正笑着间,谢缚辞便进了宝华殿。 舒舒挥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叫,他面色冷淡走上前,垂眸看了眼被姜沐璃抱在臂弯里的舒舒,蹙眉道:“怎么半个多月了,他还成日里粘着娘亲?” 姜沐璃唇角的笑意倏地收起:“他还这么小,陛下为何对他如此苛刻?” 谢缚辞冷嗤。 他为何苛刻?那是因为他每回来宝华殿,都能看到这个小肉团粘着这个小混账不撒手! 淑贞见这二人像是要吵了起来连忙从中劝和,问道:“瑾澜,舒舒的满月宴想好在哪办了吗?” 谢缚辞道:“定在行宫。今年冬天来的比往年要早,正好去行宫过冬。” 说完,眼神又落在因生产后,近些日子总是面色病恹恹的姜沐璃身上,轻声道:“行宫有山有水,空气清净,冬天去那泡温汤池,对你的身子也有好处。” 姜沐璃抱着孩子转过身,淡淡道:“随便。” 近日也不知怎的,分明孩子都生了下来,可她对他的态度还是没有好转,只偶尔会在孩子面前给他一个虚虚的笑脸,平时对他更是冷淡疏离得不行。 谢缚辞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烦躁,紧紧抿着唇往殿外走去。 怎么才来没多久又走了? 淑贞诧异,想问问二人方才那是什么情况,却又觉得自己不便插手,接着在宝华殿又逗留了一段时间,便牵着崔姣姣离开了。 夜里,姜沐璃把舒舒哄睡着了后,就让乳娘抱了下去。 寝殿内,姜沐璃坐在梳妆台前,雅彤正在为她拆卸妆发,见她脸色是难以掩藏的疲惫。 雅彤便道:“今日听陛下说,待娘娘出了月子后便要去趟行宫,奴婢记得行宫是极适合修身养性之地,娘娘想必会很喜欢的。” 先帝驾崩那次,姜沐璃也在行宫留宿过两晚,但除了休憩的寝殿,其余之所还未来得及去看。 如今听雅彤提起,心里也被勾起了好奇,含笑道:“也好,总比整日闷在这宝华殿来的强。” 雅彤取下一支嵌宝石金簪,眼眸微转,又道:“娘娘,这支金簪奴婢听说可是全长安独一支呢。” 姜沐璃诧异,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奴婢前几日去尚服局,听那的管事女官提起了,这些都是陛下为娘娘特地打造的头面,尊贵无比,整个长安都找不出第二套呢。” 姜沐璃眼神落在这描金梳妆台所有琳琅满目的首饰上,垂眸了半晌没有回话,雅彤一时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便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如今小皇子都生了下来,娘娘劳苦功高,想必陛下是打算——” “闭嘴。”姜沐璃冷声打断。 姜沐璃性子温和,极少有这样冰冷的态度,雅彤心知是惹到她不快了,便也不敢再开口。 殿内静默,雅彤只能继续拆卸发簪。 姜沐璃的眼神落在刚拆下的金簪上,慢悠悠道:“你以为,孩子生下后,我便会将从前那些事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她还没那么不长记性。 雅彤实在不想看他二人再这样下去,踌躇着,还是道:“娘娘,实则陛下待您真的很好,难道您就没感觉到吗?自娘娘有孕以来,陛下对您是千依百顺,您想吃什么陛下都亲自为您做,就连生产那日,小皇子生下来后娘娘痛到晕过去了,陛下也是只关心娘娘,并未看小皇子一眼。” “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陛下堂堂天子,能为娘娘做到这个地步,谈何容易啊?” 姜沐璃冷眸微凝。 “是吗?可我不稀罕。” 他们都只看到谢缚辞现在待她都好,却不知当初他又是如何对待她的。 况且若非他换了避子汤,她会诞下仇人之子的子嗣吗? 如今每个夜里她都因为觉得对不起阿娘而愧疚,导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实在做不到像谢缚辞那样冷心冷肺只顾着自己痛快。 殿外,谢缚辞缓步踏了进来,冷淡的面色也因她那句话变得阴沉。 雅彤听见脚步声,转身行了个礼。 姜沐璃透过昏黄的铜镜望向身后的男人,半晌,站起身道:“陛下来了。” 谢缚辞冷着脸嗯了一声,又道:“夜里你自己歇息罢,朕还要去书房批折子。” 姜沐璃颔首。 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谢缚辞深深看了她一眼,遂负手离去。 **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4节 今夜谢缚辞没有来宝华殿,姜沐璃独自睡在偌大的榻上,无论她如何翻身,也没有一个恶劣的男人会牢牢缠着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摁了。 正半梦半醒间,蓦然感觉四周的空气都稀薄了,身上仿佛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种令她觉得窒息的熟悉感猛地将她从昏睡中拉醒。 “陛——”她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被他堵住了话语。 唇齿交缠间,她被吻得浑浑噩噩,感觉口内仿佛品到了酒水的味道。 他喝酒了? 相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他饮酒。 所以这是饮了酒才大半夜来找她不痛快?姜沐璃实在难以忍受他粗暴的纠缠,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谢缚辞浑然不觉疼痛,又不依不饶吻得她整个人仿佛要停止了呼吸,这才放开了她。 姜沐璃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红唇微肿,压低了声音骂道:“你突然又发什么神经?” 昏暗的床帏内,谢缚辞眸色幽深:“朕想要你。” 她微微一楞:“你说什么?” 他复述一遍:“朕现在就想要你。” 姜沐璃气得胸口起伏:“陛下是在同我说笑?我还没出月子!身子暂时无法伺候陛下!” 谢缚辞淡声道:“那又如何?朕问过张太医了,你的身子恢复的很好,朕只要小心一点也没有影响。” “况且出力的是朕,累不到你。” 姜沐璃像是听到了她难以置信的话,眼睫轻轻颤动:“陛下!陛下就急色成这般?几天都等不了了?” 她还有几天才能出月子,仅仅几天而已…… 他仍是淡淡道:“你孕期时,朕已经忍了够久了。” 床帏间幽香浮动,又勾起谢缚辞的心思。 他倾身上前,脸庞上带着酒后的淡薄红晕,漆黑的眼眸凉薄无情,叫人看不出他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他今晚冷漠到让她觉得很陌生。 这大半年来,谢缚辞在她面前实则算较为温和了,孩子生下后,他也维持着先前的态度。 可就在今晚,整个人突然大变。 姜沐璃心思微转,很快明白他这番性情大变是为何。 先前恐怕就是为了孩子才多番忍让她。 如今子嗣已诞下,她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当初在东宫时任由他随意发泄的禁.脔罢了。 一个禁.脔又有何尊严可言。 他想要了,自然是来索取。 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他这样不把她当人,她为何还要这样受着? 姜沐璃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冷声道:“陛下,娶妻纳妃吧,后宫佳丽纳十几二十个,总会有后妃会天天等着陛下。” “至于我,恐怕没那个福气伺候陛下了。” 谢缚辞被她用力的一推,醉意便醒了几分,旋即慢条斯理地坐在她对面,冷静看着她。 “你就这样想要朕有别的女人?” 姜沐璃紧抿着唇,“陛下这话问的就莫名其妙了,您是天子,迟早也会拥有三宫六院,迟早会有皇后,与其一天天这样拖下去,倒不如干净利落都一齐办了。” 他又问:“朕倘若有了别的女人,你心里就没有任何不舒服?” 姜沐璃心里骤紧,极力压下心中那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道:“没有。” 她回答的毫不迟疑。 谢缚辞瞳仁微黯,唇角勾了勾,“很好。” 旋即,他翻身下榻,姿态极其优雅地整理弄乱的衣袍,漆黑的眸光仍然死死盯着她。 姜沐璃不动声色地放轻呼吸。 他整理衣袍的动作极其慢,就连掸长袍时,目光仍然没有从她脸上挪开半分。 姜沐璃不由诧异。 他今晚究竟是怎么了? 本以为他会动怒,用以前的方式惩罚她,可他没有,就是这样非常淡然的下了榻,接着一言不发。 谢缚辞整理好衣袍后,便踩着昏暗的烛光出了殿。 姜沐璃透过雕花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此时夜已极其深了……他夜里不睡会去哪里? 罢了,无论他去哪儿,都与她无关。 姜沐璃气愤地一把掀起衾被将自己全身盖拢,可衾被才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淡淡的冷梅香气夹杂其中。 ……定是方才谢缚辞蹭到的。 闻着这暂时无法消去的冷梅香气,姜沐璃顿时心烦意乱,一脚将这衾被踹远了去。 ** 次日天亮,绚丽的阳光从窗纸透入。 姜沐璃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明亮又圆溜溜的大眼睛。 圆润肥嫩的小脸颊还浮着两朵小红云。 姜沐璃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舒舒又挥着小胖手往她脸上扑,扑上来时嘴巴还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正在这时,雅彤掀起了帷帐,“娘娘,陛下大清早便带着小皇子过来了。” 舒舒是他抱过来的?可是为何他没有等她醒来?放下孩子就离开了? 姜沐璃心里的困惑一闪而过,便也没有多想,淡淡嗯了一声。 日子一连这样过去,谢缚辞也就每日回一趟宝华殿来看望舒舒,随口问了几句孩子的事便离开,再也没有在宝华殿留宿过。 甚至前日还传出有女子进出了紫宸宫。 雅彤这阵子肉眼可见的都焦虑了些,可她不说,姜沐璃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左不过是担心她孩子生下了后便失了圣宠。 直到舒舒的满月宴前两天。 当晚,谢缚辞又来了一趟宝华殿。 姜沐璃正抱着舒舒穿衣裳,便听身后响起淡薄的一声:“准备一下,明日出发前往行宫。” “嗯。” 夜里要就寝时,舒舒极度不乖,怎么说也要扒着姜沐璃一块儿睡。 姜沐璃实在摆脱不了这个小黏猫,只能让乳娘退下,亲自带他一整晚。 谢缚辞从净室沐浴出来,便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小肉团展开肥嫩的双臂牢牢缠着姜沐璃的纤腰,小胖脸还在她的胸脯上来回供。 姜沐璃被他挠得笑到停不下来,在榻上翻滚。 不过片刻,她一张姣好的小脸登时被折腾得布满红晕。 这幕场景也叫这阵子心情不霁的谢缚辞顿觉得乌云皆散开,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仿佛也悄悄淡了下去。 眼见着舒舒挪动着他胖乎乎的小身子在姜沐璃身上毫无章法地爬,谢缚辞轻笑出声。 这淡淡的笑声,极快让榻上的母子二人一同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谢缚辞缓步走了过来,在榻边坐下,淡声问道:“玩累了吗?” 这是这半个月以来,他对她少有的亲近。 姜沐璃顿觉不自在,还是回了句:“累了……” “那便安置吧。” 谢缚辞单手将舒舒从她腰间拿下,旋即放置在软榻旁的摇篮上,舒舒还不知为何从馨香绵软的娘亲身上又被挪到了冷冰冰的软被上,登时气得嚎啕大哭。 婴孩的嗓音极其地响亮,顷刻间整座寝殿便只剩下他此起彼伏的哭喊。 姜沐璃听着心疼,便从榻上起身要将孩子抱起来,谢缚辞眉宇微拧,先她一步将孩子抱了过来。 舒舒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娘亲担忧的眼神,连忙止住了哭声,可仍是嘟着嘴巴咿咿呀呀地要娘亲抱。 怎就如此黏人?姜沐璃顿觉得头疼,便为难地看着谢缚辞。 谢缚辞暗吐一口郁结之气,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个小肉团放在二人中间。 舒舒睡在爹娘中间,小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襟,整个人黏在娘亲身上不撒手。 谢缚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 近半个月,他心有郁结,便有意极少来宝华殿,整日将自己埋在政务里。 甚至为了不去想姜沐璃,都打算纳个后妃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让姜沐璃明白,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可那女人才被送进了紫宸宫,他便觉得浑身不适,就连嗅到一点陌生女子的气息,都能立即戾气骤升。 那女子模样与姜沐璃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她只是与他靠近了些,他便险些想要动手杀了她。 他要的不是这种冒牌货! 最终那女人还是很快被赶出了紫宸宫。 夜里思绪烦躁时,吴毓便想起过几日便是小皇子的满月宴,话里话外便是说可以用这件事去趟宝华殿。 他半个月来堆积在一处的阴郁,皆在看到她的笑容那瞬间,顷刻消散了去。 本想今夜好好与她亲近一番,但这孩子却一直哭着闹着要娘亲。 谢缚辞脸色顿时黑的难看。 所幸床帏间昏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5节 姜沐璃抱着舒舒将他哄入睡了后,自己也正昏昏欲睡之时,蓦然感觉怀中的孩子被挪走,她警惕地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男人附身靠近,轻手轻脚地将她怀里的孩子抱了出来,下了榻后便放置在摇篮上,遂翻身上榻。 长臂一挥,便将她揽入怀中。 姜沐璃挣扎,身子往墙壁上贴:“放开我!” 他牢牢将她圈在怀里,“跑什么,你就这样不想同朕亲近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闹脾气了,又回来找老婆…… 下章大概就要分开了。 第59章 跌落 “跑什么, 你就这样不想同朕亲近吗?” 谢缚辞的语调似乎带着隐隐的埋怨,滚烫的呼吸也胡乱地洒落到她的脸颊。 姜沐璃仿佛被烫了一下,纤细的身躯稍稍动弹,便忘了挣扎。 默了半晌, 她道:“陛下这是掐着时间来找我的?” “我这刚出月子, 陛下就正巧来了, 难不成是前两日进了紫宸宫的那位姑娘没有伺候好陛下?” 那个女子他碰都未碰!可她竟全然不在意。 谢缚辞手中力道收紧,旋即面上浮起冷意:“自然是没有朕孩子的娘亲会伺候朕。” 他幽深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逡巡。 自生下了孩子后,姜沐璃恢复得极好,身段较先前少女时期更添妩媚多姿, 一身赛雪似的肌肤在夜里折射出玉色的光泽。 就连身上的香气, 都带着些许婴孩的奶香味。 她现在像极了盛放开来的花朵,一颦一笑, 呼吸间都在引人来采撷。 谢缚辞旷了太久,身心早已难耐, 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自是再也抵抗不住怀中人散发的诱人气息。 他冰冷的指腹轻轻搭上她精致的锁骨,唇角微勾:“这处,朕想极了。” 语落, 姜沐璃脸颊微红,怔着水盈盈的眸子瞪他。 他含着意味难明的笑意,指腹滑动, 停滞了片刻, 嗓音更低哑了几分:“这处,朕不久前才替岑儿尝过, 味道极好。” 姜沐璃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耳朵聋掉的好, 也好过听他说出这种下.流的话。 从前她识人不清, 怎会认为这种无耻的人,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哪个谪仙会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 是她疯了? “谢瑾澜!”她实在忍受不了,压低了声音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你要不要这么无耻——” 谢缚辞翻身将她整个娇香的身躯覆在怀里,“你成日里将朕往别的女人那处赶,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朕的女人?” “朕对自己的女人无耻点,又如何?” 姜沐璃掌心抵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体内传出的热气,又心知他强势的性子,索性放弃了抵抗。 谢缚辞自是看穿了她的无声反抗,气极反笑,狠揪了一把她娇嫩的脸颊:“朕说你是没良心的小混账果然没假!” “如今孩子也生了,你就不能少气朕一点?” 姜沐璃用力挥下他的手,哼道:“陛下怎反咬我一口,到底是谁在气谁?” 这个可恶的男人,还倒打一耙起来! 她胸膛起伏,被他气的气息不稳。 衾被内溢出她独有的幽幽香气,谢缚辞喉结上下滚动,他眼眸忽然变得更黯,低语一声:“别闹了,当心将他吵醒。” 姜沐璃这才想起舒舒还躺在一旁的摇篮上,若是这时候将他吵醒,想必很难哄睡着,便只能压下自己想说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面前男人的胸膛,“陛下,你这样抱着我呼吸难受。” 他又贴近了些,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薄唇停至她的耳畔:“旷了大半年,缘缘应当给朕一点甜头了。” 姜沐璃因他的闹腾本就惹得脸颊微红,现在更是因为他直白孟浪的话羞得眸子仿佛蕴了水气。 她软着四肢挣扎:“你不要太过了,舒舒还在这里。” 这有何难?他哼笑一声,旋即抬手拉响了床头的金铃。 不过片刻,雅彤轻手轻脚地入内。 “陛下有何吩咐。” 谢缚辞道:“将小皇子带下去。” 雅彤应是,便抬起头来,正撞见榻上二人那样亲密的模样,蹭地一下脸颊就红了,遂不敢再多看一眼,忙垂眸下来将舒舒从摇篮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就溜了出去。 他掐了一下她红润的脸颊:“现在没有碍事的了,朕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姜沐璃将脸别开。 蓦然感觉有掌心握住了她的腰侧,被触及肌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嗯?难道你就没有想朕吗?” 她紧咬着唇:“没有……” 谢缚辞轻笑一声,热气喷洒至她的耳廓,他贴得极近地在她耳边:“缘缘,你要不要看看,他有多想你。” 她脸颊的绯色一下蔓延到了耳根处。 谢缚辞深邃的眼神一寸寸地在她泛粉的肌肤上挪动,忽而,攥住了她的手心,轻轻揉.捏她纤细的手指。 他嗓音喑哑低沉:“缘缘是要帮朕,还是眼睁睁看着朕这样痛苦?” 姜沐璃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嗓音在她耳边说话,温热气息挠地她心尖都不由颤动,最终抽回了手,提起有气无力的拳头砸向他的胸膛。 “你……” 他按住了胸膛上的那只绵软的手心,将她挪到别处,“你瞧瞧,是不是有变化了?” 姜沐璃下意识低呼一声,连忙阖上了双眼:“不,不行……我好害怕……” 谢缚辞的容貌虽说长得白净俊美,但身形较寻常男子更为健硕,他的体力有多强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怀有舒舒以来,他们许久没有亲近,每个晚上即使抱在一起入睡,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抑制自己。 现在没有舒舒这个借口,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她羞红了脸颊的样子实在勾得他满腔耐心皆瓦解崩盘。 谢缚辞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夜里,姜沐璃几乎一整晚都没能安稳得睡着,一次次被他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失了力,便任由他施为。 ** 次日清晨,谢缚辞神清气爽地起身,吩咐宫人准备前往行宫的事宜。 姜沐璃浑身酸软地睡在榻上,期间舒舒哭着要娘亲好几回,都被谢缚辞冷着脸赶了回去。 等姜沐璃完全睡醒时,这才发现已经在去往行宫的途中了。 御辇内。 谢缚辞揽着她的纤腰,让她可以伏在他的腿上休息,一面看着折子,一面抚摸她的脸颊,淡声道:“到了行宫后,朕会给岑儿办一场盛大的满月宴。” 她懒散地嗯了一声。 谢缚辞又凉嗖嗖看她:“这次,即便你不想出席,也由不得你。” 姜沐璃撩起眼皮,眼神看向车外沿路的景色。 自几个月前曾收到温大哥的留信之后,温大哥便再也没机会与她联络了,但她隐隐觉得,温大哥和姨母仍旧没有放下将她带出皇宫的目的,这次也定是不会放过这次她出宫的机会。 谢缚辞成日里将她盯的那样紧,温大哥他们能成功吗?若是不能,事情败露了后岂不是会拖累了他们? 按照谢缚辞的性子,恐怕今后连宝华殿都不准许她迈出一步。 姜沐璃忽然想要退缩。 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靠山的普通人,又有何能力反抗一个富有四海的帝王? 她不敢冒着他人的生命危险,只为了救她这个不足轻重的自由。 良久,姜沐璃淡淡道:“好。” 她这样轻易的妥协,谢缚辞顿感怪异,总觉得她平淡的面色下正在打什么歪主意。 等姜沐璃入睡了后,谢缚辞喊来了皋月,吩咐他从现在起在暗处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皇家车队一路浩浩荡荡行驶了半日,总算到达了崇山行宫。 此次一路同行的除了崔太后等人,还有诸多王公贵族以及朝臣携带家眷,一同来行宫为天子的皇长子庆贺满月宴。 最值得众人纷纷好奇的则是,明晚的满月宴,传闻中那独得陛下宠爱,诞下皇长子的后妃也会出席。 这半年以来,整个大晋几乎没人不想知道这位神秘的后妃究竟长得何种容貌,竟能引得那不近女色的新帝将她呵护备至。 到了行宫后,谢缚辞直接将姜沐璃和舒舒一同带到了他的寝宫。 姜沐璃抱着熟睡的舒舒跟在后面,进了寝殿后随意扫了一圈,“陛下,你觉得我们住在一起合适吗?” 谢缚辞侧身来问:“你这话何意?” “我不过就是个没有封号的后妃,怎能跟陛下同一座寝殿居住?还请陛下另外给我跟舒舒安排一个寝殿吧。” “在长安时我们不也一同住在宝华殿?” 姜沐璃道:“那不一样,宝华殿是陛下安排给我的寝殿,那一亩三分地我可以暂时当做是我的容身之所,陛下想来可以随时来,想走亦可以随时走。 但这座仁明殿不同,我并非陛下的妻子,这样居住陛下的寝殿恐怕于理不合,若是将来陛下娶妻封后,皇后得知了,平白影响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夫妻情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6节 说完,姜沐璃装作没看见他阴沉的脸色,抱着怀中熟睡的舒舒转过了身。 谢缚辞阔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臂,冷声道:“朕的话是圣旨,朕要你住在这,你还胆敢抗旨不成?” 姜沐璃略疲惫地垂眸:“不敢。” 遂用力将手臂从他掌心挣脱:“既然是陛下的圣旨,那我就和舒舒先住下了。” 谢缚辞冷哼一声,从她怀里夺走舒舒,往里面走去,姜沐璃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身后跟着一同进殿的吴毓等人,顿时苦哈哈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几下。 ** 如今已步入初冬时节,天色沉得极快,夜凉如水,行宫环境清幽。 因明晚要举办舒舒的满月宴,姜沐璃今日很早就喂好了舒舒,又给他在温泉池泡了个暖烘烘的热水澡,就将他哄睡着了。 现在时辰尚早,姜沐璃并无睡意,便细细打量着这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舒舒。 他的眼睫浓密纤长,一双圆溜溜的鹿眼看着人时时刻刻都水汪汪的,睡着时嘴唇会微微撅起,像索吻似的。 姜沐璃看着心都要化了,没控制住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轻轻道:“孩子,你要好好长大。” 睡着的舒舒像是知道娘亲正在跟他说话,小嘴嗫嚅了两下,又哼唧了一声,是那样天真无邪,顷刻间便洗净她心中的阴霾。 门外,男人颀长的身影由月光射入殿内。 谢缚辞半边身子倚在门边,柔和的目光落在榻上的母子身上。 吴毓忍不住问:“陛下,为何不进去?” 谢缚辞极快收敛了方才的神色,“你看她笑得多漂亮。” 吴毓也顺着看过去,但见榻上的女子乌发披散,半边身子伏在婴孩身旁,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水盈盈的眼底犹如蕴满了万千星河。 是那样的璀璨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娘娘定是极美的。” 谢缚辞淡声道:“可当朕进去后,她便会立即收起了这样的笑容。” 看了许久,谢缚辞最终转身往外走去,吴毓连忙提着宫灯跟上。 回了书房,烛火摇曳生姿。 谢缚辞坐在书案后,从屉子里拿出凤印,沉沉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虫鸣阵阵,夜色极其深了。 姜沐璃吩咐乳娘将舒舒带下去后,等了许久,还没见谢缚辞回寝殿,不由好奇问了问:“陛下还在书房吗?” 雅彤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一炷香前曾回了一趟寝殿,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他回来过?为何不进来?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强势的性子。 姜沐璃顿觉奇怪,加上明日便要举办满月宴了,到底是自己孩子重要的日子,担心谢缚辞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她还是打算去一趟书房看看是什么情况。 ** 书房内,崔继后坐在红木椅上,紧绷着脸色望向谢缚辞,问道:“瑾澜,你可想好了?” 谢缚辞颔首:“朕本就一直这样打算的。” 崔继后不死心,又追问:“可是她拿着孩子威胁你的?” “没有。”应该说是他利用孩子将她留下才对。 对此,崔继后无奈叹气:“瑾澜,你告诉姨母,为何非她不可?” 她不觉得姜沐璃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堂堂天子能为她多番让步。 为何非她不可? 这句话谢缚辞也曾经问过自己。 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为何姜沐璃在他这里始终是特别的? 他也没明白。 他只是觉得,好像认识她许久了。 从当初她以侍妾的身份进入东宫时,他看到她的第一眼,闻到她的气息,就莫名觉得心安。 若非两年前那件事实在太荒唐了,他甚至觉得,初次蛊毒发作那晚,就是姜沐璃救了他。 可她否认了。 也对,她那样脸皮薄的姑娘,又怎会为了救陌生男人而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许久,谢缚辞自嘲一声:“姨母就当朕是见色起意好了。” 崔继后微怔,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转而想起长姐因苏嫣吃了多少苦楚,顿时心里苦不堪言,怎么都接受不了他下的这个决定。 崔继后不想怪他,可现在也不想看到他。 遂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整颗心都沉着,在书房来回踱步,最终她凤眸微暼,蓦然看到门外似乎有一抹淡蓝色的裙摆。 凝了半晌。 崔继后故作自然转过身,嗓音不自觉拔高:“皇后之位你既然已经定下,姨母自然不会插手,但,姨母不希望你与未来的皇后之间产生没必要的龃龉,所以后宫那些该解决掉的人,能尽快处理就赶紧处理干净。” 门外淡蓝色的裙摆微微挪动。 谢缚辞蹙眉,心以为崔继后指的是那些对姜沐璃的闲言碎语,淡声道:“朕自然会将那些杂事处理干净,不会让朕的皇后再受点委屈。” 崔继后颔首,又背过身,眼神看向门外的缝隙,果不其然那抹淡蓝色的裙摆听完这句话后,已不见踪影。 姜沐璃神思恍惚地回了寝殿。 脑海中还一直回荡着方才听到的对话。 谢缚辞要娶妻封后了,听他们话中的意思是也不会留她活路?若是她被处死了,那舒舒怎么办? 这一整个晚上,她都因为这件事心不在焉,恐惧又惊愕,神魂浑浑噩噩,许久没有回神,睡得更是极其不安稳。 就连夜里谢缚辞回寝殿时,抱着她入睡,她都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冰凉。 ** 次日。 雅彤和乳娘们很早就给舒舒打扮了一番,许是因为是自己的满月宴,舒舒从早晨醒来起,肥嫩的脸蛋上便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任谁看过去,他都会笑呵呵地招手。 崔姣姣很早就来了一趟仁明殿,抱着舒舒便不愿撒手,途中还强迫拽着姜沐臻也跟舒舒多亲近亲近。 自打舒舒出生后,姜沐臻都并没有表现出极其热烈的情绪,即便姜沐璃让他多跟舒舒亲近,他也撇撇嘴:“他不过就是皇帝用来牵制姐姐的工具罢了。” 与他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因为这孩子的存在,引得她姐姐如今不得不留在皇帝身边。 因为皇帝的原因,他讨厌死舒舒了。 姜沐璃心知弟弟倔起来,她怎么说也没用,只能暂时放弃,总归舒舒是他侄子这点,是永远都斩不断的。 一整个白天,仁明殿都热闹哄哄。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 舒舒从下午睡醒后便一直闹腾,姜沐璃因昨晚那件事一直心不在焉,便吩咐雅彤带着舒舒随处去玩玩,时辰到了便直接带去福熙大殿。 雅彤和乳娘抱着舒舒离开后,姜沐璃坐立难安,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她都这样安分了,孩子也生了,难道就因为她先前反抗了谢缚辞,便惹怒了他,觉得留她不得了? 男人的心果然猜不透。 按照谢缚辞这样捉摸不透,霸道强势的性子,她多番给他冷脸,恐怕早就对她忍无可忍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相信。 即使谢缚辞厌烦不要她了,为何会取她性命? 惴惴不安过了一整夜,她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他的想法。 他究竟是不是要为了他的皇后而除掉她。 姜沐璃鼓起勇气,问了潘胜谢缚辞在哪儿之后,便独身去找他。 谢缚辞作为新登基的皇帝,当真是勤勉持政,即便来了行宫,也一刻没有松懈下来过。 就连今晚有皇长子的满月宴,他仍然从下午起,便同一些重臣在御书房商议朝政。 姜沐璃打听好御书房的方向后,想也未想便急匆匆赶过去。 路行一半,廊下转角处走来两名宫女。 宫女直接拦在姜沐璃面前,毕恭毕敬道:“奴婢参见娘娘,还请娘娘随奴婢们来。” 姜沐璃从未见过这两名宫女,警惕地问:“你们是在哪个殿伺候的?” 宫女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太后娘娘特地请娘娘去一趟庆宁殿。” 姜沐璃看了眼天色,见时辰尚早,现在去御书房想必谢缚辞还在议政,迫于太后的压力,还是决定跟她们走一趟。 ** 福熙殿内灯火昭昭,雕梁绣柱,大臣们已携家带口纷纷落座,场面欢声笑语,花天锦地。 天色昏暗,御书房内,皇帝谢缚辞与重臣商议完朝政。 送走了朝臣后,吴毓便上前提醒:“吉时将到,陛下该出席满月宴了。” 谢缚辞屈指揉了揉眉骨,问:“娘娘和小皇子可是已经到了?” 吴毓回道:“雅彤方才传来话,娘娘先前吩咐她带着小皇子直接去福熙殿,娘娘正在休息,晚些便到。” 谢缚辞颔首,遂站起身:“先回仁明殿,朕同她一起出席。” 陛下没有直说,但吴毓很快便明白,这是陛下特许给姜沐璃的殊荣。 姜沐璃作为还没封号的后妃,断没有资格与陛下同时在重大场合出场的。如今陛下直接带她出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7节 天际乌云密布,忽起一阵妖风,风声阵阵,刮得满院树影婆娑。 而此时此刻,姜沐璃冷着脸看着在她面前的这位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 一炷香前,她被两名宫女带来了太后的寝殿,等了许久,才等到太后亲自来见她。 事到如今,她又怎会不明白太后的用意? 屋内熏香袅袅,崔继后坐在上首,侧眸看了一眼立在她身旁的宫女:“都怎么对娘娘的?还不请娘娘入座?” 宫女惊慌,连忙搀扶着姜沐璃落座。 姜沐璃挥开宫女的手,开门见山道:“太后娘娘用这样的方式请我过来,想必也不是邀我喝茶的,娘娘若是有话,还请直说。” 崔继后抿唇微笑:“倒也不是个蠢的。” 随后,她慢悠悠道:“你既不愿跟哀家这样耗时间,哀家也不必同你来这些虚的了。” 姜沐璃后退一步,“太后娘娘这是要亲自为陛下除掉我?” 崔继后蹙眉,“你是皇长子的生母,哀家虽说怨你母亲,但也不至于会那样恶毒取你性命。哀家不过是想要送你离开,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长安,出现在瑾澜的眼前。” “哀家知晓,你也不想留在皇宫。” 果不其然,见姜沐璃脸色也因这句话变得不自然,崔继后暗叹一声,果真没猜错。 从姜沐璃入后宫起那番不愿以瑾澜女人身份出现的态度,她便猜中了七八分。 自昨晚瑾澜下了决定后,她仍是想赌一把。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嫣的女儿登上皇后的宝座。 “不是吗?”崔继后从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姜沐璃面前。 “哀家知道你是聪明的姑娘,不愿走你母亲的老路,既然你也不想做陛下的后妃,哀家愿意帮你一把,送你离开,且哀家有办法让陛下这辈子都无法找到你。” 姜沐璃眼睫颤动,久久没有回话。 她不得不承认,太后这席话令她很心动,若是有太后帮忙,她可以不用拖累任何人,就能成功摆脱谢缚辞。 可是太后也绝对不会让她带着舒舒一同离开。 舒舒才刚出生,岂能没了母亲? 崔继后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凤眸微眯,又问:“如何,你想清楚了吗?” 正谈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骚动。 崔继后皱眉:“出去看看是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海公公连忙出去打探。 片刻后,海公公一脸慌乱进来回禀:“娘娘,大事不好!陛下方才在仁明殿遇刺了——” ** 仁明殿内,里里外外围了不少宫人,张太医面色紧张地正在为昏迷不醒的谢缚辞包扎伤口。 崔继后神色匆匆急忙赶到了仁明殿,看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谢缚辞,整颗心重重的砸落。 她慌张扑到榻边,颤声发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好端端的陛下能在宫里遇刺?!” 吴毓狠狠地擦了一把泪水,回话道:“半个时辰前,陛下回仁明殿的途中,忽然从屋顶上冒出数十支箭矢朝陛下射来,陛下与多名刺客发生了打斗,但因侍卫救驾来迟,陛下还是不慎遭了敌人的暗算中了一箭。” 行宫里竟然能出现刺客?又有谁有这样的通天本事?崔继后听得心惊,又追问张太医伤势如何。 张太医将伤口包扎好,才回了话:“回太后娘娘,刺客这支箭是朝着陛下这条命去的,但所幸陛下身手敏捷,才躲过了致命一击,现下处理好伤口后,再多加修养便没有大碍了。” 得知性命无忧,吴毓感动到又哭了出来,趴在榻边一直高声唤着陛下—— 崔继后垂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朕还没死,就开始哭丧了?”谢缚辞白着脸缓缓从榻上坐起身。 张太医连忙制止:“陛下伤口在胸膛,尚且不可这样坐起来。” 崔继后红着眼眶瞪他,又上前去扶:“你没听见张太医说的话?” 谢缚辞眼神扫了一眼殿内,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蹙眉问吴毓:“她人呢?” 方才他在廊下遇刺,将刺客往反方向引走,就是担心刺客会跟着他来到仁明殿,可他昏迷醒来,却并没有看到本该在殿内的姜沐璃。 吴毓含泪摇头:“奴婢也不知,奴婢方才回寝殿时,就没有看到娘娘的身影。” 谢缚辞脸色猛然变黑,转而想起今日刺杀一事,气血从心头涌起:“废物东西!朕都昏迷多久了,你们不去找娘娘还在这里给朕哭丧?!” 崔继后紧张追问:“瑾澜可知这次刺杀是谁安排的?” 谢缚辞踉跄站起身,一把推开张太医的搀扶,眼神折射冷寒的光:“刺客已经抓获,打探出来是谢西辉手中的暗卫。” 谢西辉,四皇子?那个被谢缚辞弄残了一条腿的废物?无权无势的废物皇子,又怎会有一支暗卫? 他沉浸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便一直是在琢磨着今日的刺杀?! 谢缚辞说完,便捂着胸口,大步往外走去。 崔继后赶忙跟上,“你出去做什么?伤的这么重,今晚满月宴赶紧取消了!” 他脚步未停:“谢西辉还有一些暗卫藏在暗处没有抓到,朕担心谢西辉想对她出手。” 谢缚辞不顾崔继后的阻拦,喊了邹卓过来,吩咐道:“多加点人手尽快抓到谢西辉和他的暗卫,还有,去把皋月找来。” 他吩咐了皋月在暗处寸步不离地盯着姜沐璃,皋月身手敏捷,想必能好好护着她。 但这么久了,姜沐璃还没回仁明殿,莫名让他觉得很是不安。 崔继后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没忍住说了一句:“不必找了,我知道那丫头在哪儿。” 谢缚辞怔怔看向崔继后。 崔继后也没打算瞒着他,“你这样看着哀家做什么?那丫头没事,她听到你遇刺的消息给吓着了,哀家就让她在庆宁殿先休息休息。” 哪想,谢缚辞听完这席话还是没有安心,他思绪稍转,沉着脸大步往庆宁殿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庆宁殿内早已一片狼藉,入目之处的宫女太监皆倒地一片。 此时房檐屋顶上有三名黑衣男子正在打斗。 谢缚辞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尽数飞跃至屋顶,与另外两名黑衣刺客厮打起来。 崔继后神色大变:“怎会如此?!发生什么事了?!” 谢缚辞心里发紧,咬牙道:“果然,谢西辉的目的是她。” 方才打斗中的一道黑影现身在谢缚辞面前。 皋月身受重伤,跪地回话:“陛下,卑职……没有护好娘娘,请陛下责罚!” 谢缚辞浑身一震,“她人呢?!” 皋月回道:“卑职一直在暗中保护娘娘,娘娘被太后请到了庆宁殿后,卑职便一直在暗中静观其变,一盏茶前,太后匆忙离开,卑职看娘娘脸色状态极其不对劲留在了此地,可忽然之间冒出诸多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劫走了娘娘,卑职寡不敌众,这才失策,弄丢了娘娘。” 崔继后听完这席话已吓到脸色煞白。 她没想到,刺客竟然早就埋伏在她的寝宫,难不成那丫头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被抓走的? 谢缚辞呼吸不稳,咬紧后槽牙,大步往外奔。 才出了庆宁殿,正撞上神色匆匆迎面赶来的邹卓。 邹卓回话:“陛下,在万锦山路口发现了四皇子的踪迹!” “备马!” 谢缚辞沉着脸一把取过他腰上的马鞭,健步如飞往外奔,邹卓等人连忙跟上。 崔继后已被这突发事件吓得双腿发麻,若不是海公公在一旁搀扶,怕是早已晕厥。 福熙大殿内,吉时分明早已到,可陛下和娘娘却迟迟没有出席。 时间久了,殿内响起不小的交谈声。 谢缚辞带着一身的伤,策马加鞭赶到了万锦山。 冷风凉薄,乌云笼罩的天空渐渐飘了细细绵绵的小雨。 如今已步入初冬时节,夜色如霜倾落。 邹卓骑马从后赶了过来,“陛下,就在前方,卑职已派人将四皇子的人马团团包围了。” 谢缚辞脸色苍白,阴狠的视线直直看着寒冷的夜色,旋即又加快速度策马狂奔,这才到达万锦山路口,在一辆马车前猛地停下。 马车被皇宫侍卫紧紧包围。 谢缚辞身姿稳健坐在马背上,冷声道:“谢西辉,你若识相点,最好将她放了,否则朕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良久,马车内钻出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 男人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地掀起车帘。 “皇兄,久违了。” 谢缚辞微眯黑眸:“看来是朕当初对你下手太轻了,才叫你有机会翻身。” 谢西辉眼神扫向这一圈侍卫,摇头笑道:“臣弟在皇兄眼中不过就是随意可踩死的蝼蚁,至于这样紧追不舍吗?” 谢缚辞嗤了一声:“朕如何都没料到,父皇竟私下派了一支暗卫保护你。” 谢西辉面容寒凉笑了笑:“那也是托皇兄的福,皇兄将臣弟伤为废人,父皇看臣弟着实可怜,这才施舍了这支暗卫给臣弟,今后好保护臣弟。但臣弟心知斗不过皇兄,父皇驾崩后,要不了多久,皇兄便会来铲除碍眼的人。” “与其这样等死,不如临死之前,也让皇兄尝一尝这锥心之痛。” 谢缚辞脸色微变。 谢西辉清秀的脸陡然变得狰狞,他仰天大笑,怒拍了一掌自己的右腿:“我这条腿,可是拜皇兄所赐!若不是皇兄,我又怎会成了这样的废人?!” “但如今皇兄已登基称帝,臣弟如何斗得过皇兄?可臣弟看着这条废了的腿,日夜都不是滋味啊!这不,听闻皇兄喜得长子,还开心地大摆满月宴!皇兄对那后妃这般看重,臣弟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缚辞没空再听他废话下去,一把取过邹卓身上的弓箭,箭矢对准谢西辉。 “若想活命,趁早放了她。” 谢西辉本就抱着赴死的决心,即便被一圈弓箭手包围,也全然不惧,他大笑几声,一手推开驾车的马夫,驾动了马车。 周围侍卫皆没料到谢西辉这个举动,等反应过来时,他已驾车从重重侍卫中闯了出去。 谢缚辞黑脸挥着马鞭欲要跟上,邹卓骑马在后,道:“陛下,陛下莫要追了,前方可是万丈深渊的悬崖!”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8节 闻言,谢缚辞驾马的身躯猛然晃动,面色震惊,遂又一言不发地愈发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邹卓惊惧不已,带着一众侍卫快马加鞭追赶。 万锦路口本已至尽头,细雨突变,雨势渐大,冰冷的雨水凌乱地拍打在谢缚辞周身,使他才包扎好的伤口也溢出了鲜血。 他脸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猛地抽着马鞭极速狂奔。 谢西辉驾着的马车,突然看到前方的悬崖,求生意志让他临时退缩了这个举动。 谢西辉猛地拉紧缰绳想要掉头,奈何雨势太大,驾车的马匹也因方才狂奔的速度难以停下。 正在这时,马蹄猛然打了个转。 谢西辉顿时胆丧魂惊,瞳孔惧烈,五官都因眼前这一幕变得扭曲不堪。 猝不及防,整个人随着马车与马匹一同滚落至万丈深渊。 谢缚辞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呼吸凝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一般,整个人都无法控制住的颤抖。 身.下的骏马也因长时间的疾奔早已体力不支。 马蹄弯曲倒地,猛地将谢缚辞甩至百米远。 邹卓跟在身后,见陛下从马身跌落,慌张下马狂奔过去,欲扶他起身。 谢缚辞全身在泥土里滚了一圈,胸膛的白布早已血色和泥水混合,触目惊心。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狂退几步才艰难站稳,遂用力推开邹卓的搀扶,大步朝悬崖前去。 邹卓上前拉住,撕扯着嗓音大喊:“陛下不可——前方是悬崖,任何人掉下去都将万劫不复,死无全尸啊!” 雨水打湿了谢缚辞苍白的面容,他面无表情地呢喃:“朕不信,她还在马车上!” 即使谢缚辞带着一身伤痕,邹卓使劲了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止他的步伐,无奈之下,邹卓喊了一众侍卫上前。 谢缚辞拖着沉重的双腿,面无血色地来到悬崖边。 此时深夜,大雨磅礴,万丈深渊底下一片黑幕,毫无尽头。 缘缘……她还在马车里。 谢缚辞浑身失了力,漆黑无波的眼神直直看着深渊,旋即揪起邹卓的衣襟:“快!速速带人去悬崖底下营救她!” 邹卓浑身狼狈地哭喊:“陛下——来不及了啊,娘娘和马车都跌落了悬崖……恐怕已经——” 此时轰隆一声,一道巨雷惊起,毫无预警地劈断了悬崖边上的大树。 蓦然被雷电烧焦的大树也掉落至崖底,顷刻便失了踪影。 谢缚辞冷着脸:“闭嘴!朕不信,你若再咒她,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他用力甩开邹卓,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好,你们不去,朕亲自去找。” 邹卓被吓到了,顾不得尊卑,忙上前抱住谢缚辞的大腿:“陛下不要啊!如今雨势愈大,深夜夜路难寻,陛下更是重伤在身,怎能如此奔波啊。” 谢缚辞一脚踹开了他,浑浑噩噩道:“放肆!!缘缘还在等朕去救她……” 邹卓看不得陛下这样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又踉跄上前抱住他的腿,大声哭喊着:“陛下节哀啊,娘娘已经没了……” 没了…… 缘缘怎会没了? 这些狗奴才办事不力,竟还敢糊弄他! 谢缚辞现在脑子里一片嗡嗡响,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浑身是血的身躯摇摇欲坠,一步步往悬崖边走去。 这里就是马车跌落的地方。 兴许缘缘运气极好,并不在马车上? 谢缚辞眼眶湿润,一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底的雾气,他颤颤巍巍上前,耳边却传来一声震声:“陛下,这是娘娘今日束发的金簪……” 闻声,谢缚辞猛地回神,一把抢过邹卓手上的那支镶宝石金簪。 这是他特地吩咐宫人为她打造的金簪,全长安独一支,他不会认错。 谢缚辞手心紧紧攥着金簪,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邹卓看了于心不忍,连忙喊那些侍卫将谢缚辞包围。 “陛下……娘娘恐怕已仙逝了……” 邹卓话音一落,蓦然感觉眼前视线被一片突如其来的赤色所覆盖。 谢缚辞毫无预料,猛吐了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水洒至他的脸庞,鲜血蜿蜒流至脖颈。 邹卓大惊失色,连忙将晕倒的谢缚辞揽入怀里,大声哭喊:“陛下——陛下——” 作者有话说: 2022年最后一天,狗子没老婆了…… 女鹅我可怜的女鹅,下一章看狗子发大疯。 第60章 尸身 夜色如墨, 大雨磅礴,冷意刺骨,窗外大风呼啸,刮得树枝发出沙沙声响。 姜沐璃头昏脑涨地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陌生的帐顶, 以及周遭都是她不熟悉的气息。 她心跳微滞, 警惕地坐起身。 此时一双白皙的葇荑掀开了帷帐,女子见她醒来,惊喜喊道:“阿璃,你总算醒了!” “姨母?”姜沐璃心惊, 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连忙追问:“姨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会在这里?” 她记得, 当时她听到谢缚辞遇刺,震惊之下.体力有些不支, 太后便让她先留在寝宫休息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忽然来了几个黑衣人劫持了她,最终将她迷晕带走。 可没料到, 睁眼醒来看到的人却是姨母? 白氏坐在榻边将她扶起,“阿璃,你先别激动, 听姨母慢慢说。” “前阵子, 我们打听到陛下会在近期来崇山行宫为皇长子庆贺满月宴,我和林松都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 便提早来了行宫附近守着。” 白氏道:“昨晚我的夫君派了几个能力高超的高手藏匿在行宫外的四周, 正打算找机会混进去时, 却见几名黑衣男子带着你悄悄越出了宫墙。” 姜沐璃脸色惨白,问道:“究竟是谁要抓我?” 白氏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黑衣人将你带出了行宫后上了一辆马车,我们的人连忙就跟了上去,那辆马车很是简陋,车上的高手寥寥无几,我们很快便将你抢了过来,马车上那个残了一条腿的男人最后还大喊着要带你同归于尽,让皇帝尝试锥心之痛。” 残了一条腿的男人?还要刺杀谢缚辞? 难不成是那个被谢缚辞重伤的四皇子? 那么谢缚辞人呢?他遇刺了后…… 姜沐璃眼里水雾弥漫:“那后来呢,我怎么会在这,谢缚辞的人没有追上来吗?” 他怎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白氏安抚道:“我们是趁乱从刺客手中将你救出来的,皇帝还以为你被刺客带上了马车,就追了过去。但方才我的人手来报说……” “说,那辆马车连人带马都滚落了万丈深渊,恐怕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她粉身碎骨了?姜沐璃登时睁大了眼睛,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没错。皇帝也以为你在马车上跟着一同跌落了悬崖……现在皇帝已经被他手下的人带回了行宫,目前行宫内很乱,因有刺客混入,禁军看管的比之前更严了,我们的人手暂时也无法进入行宫打探情况。” 姜沐璃直接呆滞住,久久没有回话。 她忽然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突发的情况。 谢缚辞眼睁睁看着马车跌落悬崖,也以为她在马车里一同掉了下去,那么他现在应当认为她已经死了…… 姜沐璃忽然想起什么,双手微颤,紧紧抓住白氏的手:“姨母,那舒舒呢?我的孩子舒舒呢?” 她被趁乱救了出来,舒舒怎么办? 闻言,白氏眸带怜惜看着她,轻声道:“阿璃,你先冷静一下……” 姜沐璃追问:“舒舒没办法出宫?不行,我要去把舒舒带出来!”说完,她浑身发抖从榻上起身就要往外奔。 白氏急忙拉住她,将她按在床榻上落座。 白氏面沉如水,认真盯着她湿润的眼眶,冷沉道:“阿璃,你放弃吧,你的孩子是不可能跟你一起离开的。” 姜沐璃流着泪摇头:“不,那是我的孩子,若是我走了还不带走他,我还配做母亲吗?”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带舒舒出来……”她无助地哭喊。 白氏见她如此,心里一痛,仍是冷声道:“回去?难道你想跟你阿娘一样,做狗皇帝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禁.脔吗?!” 姜沐璃泪水流下:“可是那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怀胎,我辛辛苦苦生下的骨肉,我怎么能抛下他?我怎么忍心?姨母,为何我不能带上他一起离开?” 白氏痛心道:“你的孩子是皇室血脉,你若要离开,还将他带走,岂不是让皇帝更有名义来追杀你?” 望着她流泪脸庞,白氏眼眶含泪:“阿璃,你知道你娘为何能躲开十九年吗?那是因为她没有先帝的骨肉!男人最看重的除了权势,便是自己的血脉,即便他现在对你这般在乎,可你若是没有将孩子带走,他即使去找你,或许找个几个月找个半年,时间久了,无果后他也会放弃的!” 姜沐璃被白氏一席话砸得久久无法回神。 白氏拉着姜沐璃的手,叹道:“阿璃。那个男人他是皇帝,你的孩子也是皇长子,若是运气好点,他将来还极有可能是太子,你懂吗? “况且,现在皇帝他也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时候你把舒舒带走,岂不是会让他发现你的踪迹?” 姜沐璃垂泪呢喃:“我……姨母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真的不忍心啊,舒舒是我亲生的,每日每夜我都亲自带着他,将他带到了满月,看着他长得如此健康。” 白氏见怎么说都无果,索性狠下心来:“阿璃,若是你与其他女子一样,我不会阻止你成为皇帝后宫的女人。可是你娘曾经被先帝那样对待过,你怎么对得起她?你怎么忍心走她的老路?你怎么忍心给她的仇人之子生下孩子,共度余生?” 阿娘…… 想起阿娘,姜沐璃身躯一晃,心下大痛。 白氏道:“那是皇帝,他将来会有数之不尽的女人,你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并不是非你不可,而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舒舒,舒舒留在皇宫会得到最好的皇室教育。” “舒舒留在皇宫,他就是皇长子,可你若是带着舒舒离开,他将会是你一生的累赘。他没了父亲,你未婚先孕也将会因为他,一生遭受指指点点,受尽指责。” “你扪心自问,你若带着他到民间里做个平凡人,他会拥有怎样的人生?” 姜沐璃颤着湿润的眼睫,瞳仁微震。 白氏心里也十分难受,可还是忍着说狠心的话刺伤她,“舒舒是天潢贵胄,生来就是皇帝的长子,若是跟着你,不仅会拖累你,还会导致让他平庸一生。” “或许姨母说的是很难听,又狠心了一些,我自己也有儿子,我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孩子也缺少不了母亲,可皇室不同,比起母爱比起家庭的温暖,他将来会拥有取之不尽的权势,舒舒他生来注定不是平凡人。”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99节 “可是阿璃,姨母是你阿娘最亲近的姐姐,没有人比我清楚你阿娘当年经历了什么,姨母不愿你走阿嫣的路。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跟你阿娘一样拥有全新的人生啊!” “你才十八岁,阿璃,你的将来还有诸多的可能,想想你娘,她即使被先帝困于后宫,可是她没有丧失过活下去的希望,她等到了你爹爹,你爹爹就是她的新生活,阿璃,你也可以。” “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快跑吧,不要带上那个孩子。 阿璃快跑吧,你会开始新的生活。” 听完这席话,姜沐璃神魂俱颠,霎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氏心痛得不行,伸臂将纤弱的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抚。 姜沐璃无声流泪不止。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林松立在门外,面色焦急道:“母亲,我们该走了,皇帝的人马从悬崖底下一路快搜了过来!” 白氏惊愕:“这么快?” 现在也才深夜,大雨未停,加之皇帝因重伤晕倒,他们本以为即使要去悬崖底下找“尸体”,怎么说也要等到明日才对。 为何皇帝的行动如此之快? ** 窗外雨声哗啦,室内烛光昏暗。 仁明殿幽深寂静,以吴毓为首的一众太监及宫女们皆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谢缚辞脸色苍白,形容孱弱到呼吸不稳,待邹卓回禀完搜寻的成果后,他黑眸一眯,用力一把推开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张太医。 “你说没找到?”他嗓音嘶哑,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邹卓吓得一抖,“卑职带了几支精兵禁军在悬崖底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些马车的零碎残片和……和……四皇子的尸体及其断肢之外,并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嘭地一声,谢缚辞从榻上起身,一脚踹开面前的鎏金香炉,他脚步沉沉迈近:“朕不信,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办事不力的废物!” “马鞭拿来,朕亲自去找!” 张太医连忙制止:“陛下不可啊,陛下受了重伤又淋了雨,如今伤口因溃烂而起了高烧,若是再这样劳累下去,极有可能会再度引起昏迷啊!” 届时再给他几条命,他都救不活陛下了! 崔太后匆匆入殿,见到谢缚辞这浑身带伤,脸色惨白到仿佛要没了气息的模样,顿时心痛难忍。 “陛下龙体为重啊!如今夜半,雨势过大,陛下要去哪里找人?” 谢缚辞赤红了双眼,大步停至在崔继后身前:“太后老实告诉朕,为何她会出现在太后的寝宫。” 崔继后被他的眼神怵到下意识后退几步,又思及是因为她的原因,害得那丫头被趁乱抓走,若是那丫头就这样死了,她良心也过意不去。 崔继后没忍住湿润了眼眶,颤着声道:“是哀家的错,哀家……哀家也没想害她,哀家只是想将她好好的送出皇宫罢了,哀家也没料到会突发这样的意外啊……” 谢缚辞此刻脑子里疼得厉害,只觉得面前的所有人都尤其可恨,冷声打断:“太后无需跟朕说这些废话——” “来人!” 邹卓跪着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即刻加派人手,除了悬崖底下,万锦路口方圆几百里都要速速搜查,挨家挨户给朕搜,一户人家一草一木一寸土地都不准给朕放过!” 邹卓震惊:“陛下?娘娘是跌落至悬崖……”言下之意是如今恐怕尸骨都分散了悬崖各地,搜附近的村落又有何用? 谢缚辞阴冷的视线扫射过来:“你在教朕做事?话说回来,偌大的行宫,竟然能让十名暗卫混进来,朕要你们皇家禁卫军又有何用?干脆都提头来见好了!” 邹卓脸色大变,忙磕头求饶:“陛下恕罪啊!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宴,宾客众多,卑职便只能将人手都安排到福熙大殿,卑职也没料到会有暗卫潜入啊!” 谢缚辞身躯一晃,脚步不稳后退几步,张太医颤着身去扶,“废话少说,速速派人去搜!” 邹卓大声应下,旋即起身带着一众禁军连夜出宫。 “陛下,您真的要躺下歇息了,伤口恶化的太严重了!”张太医紧张道。 谢缚辞一把推开他,踉跄几步坐下,整张煞白的脸色难看至极,崔太后见他这副憔悴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瑾澜,你若怨姨母,姨母也不会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啊!” 谢缚辞漆黑冷静的眸,一直死死地看着地面,一句话亦没有回复。 他始终不愿相信。 昨晚还在他怀里依偎而卧的人,怎么现在却不见踪影了? 兴许缘缘是被好心人救了,幸运逃生? 无论如何,他生要见人,死,亦要见尸! ** 因皇帝的人手一路从悬崖底下搜了过来,白氏等人本就在附近找了个村落等姜沐璃苏醒,如今不得不连夜逃离。 幽暗的夜,一整晚大雨都没有停下的苗头。 温家马车从万锦路口附近的村庄连夜行驶,一路疾行,大雨冲洗了满地的淤泥。 马车连夜已行出了崇山,往长安的反方向离去。 姜沐璃坐在马车内,哭了一整夜的泪水已导致她杏眼高高肿起。 白氏抱着安慰她,“阿璃,你先随姨母出长安,阿臻那边,姨母和你姨父会想办法将他带出来的。” 姜沐璃点了点头,最终熬不过浑身的疲惫,昏睡了去。 白氏抱着身形纤弱的姜沐璃,心如刀割,侧首问温林松:“如何,打听到行宫那边的消息了吗?” 温林松才从手下人口中得知,道:“陛下还是没放弃搜查,似乎不愿相信阿璃“已死”。” 白氏气愤道:“这个狗皇帝,不愧是先帝的儿子,跟他爹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当初阿嫣从皇宫逃离,先帝就派了人手四处搜寻,活活找了一年才放弃。” 温林松也怜惜阿璃母女的遭遇,无奈摇头。 白氏怎么都不放心,害怕谢缚辞会因为找不到尸体而扩大范围,在整个大晋四处搜查。 她想了想,道:“不行,按照狗皇帝那性子,若是没见到阿璃的“尸体”恐怕不会死心。” 温林松诧异。 ** 翌日,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投入了仁明殿。 谢缚辞整整一夜没有阖眼,此时回宫禀告的禁军来了一批又一批,但皆是没有找到姜沐璃的消息。 偌大的殿内,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自己缩小到不碍着陛下的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殃及。 张太医一人已无法处理谢缚辞身上恶化的伤口,只能又请了几个太医时时刻刻在仁明殿待命。 实则比起胸膛的箭伤,现在陛下的内伤更为紧要。 昨晚淋了许久的暴雨,本就高烧不退,加上又急火攻心大吐鲜血,一夜没睡,如今能撑到现在还未昏迷,这得有多强的意志力啊! 天色明亮,万里晴空,雨夜过后空气尤其清净宜人。 谢缚辞大马金刀坐在榻边,脸色沉得吓人。 临近午时,邹卓匆忙入殿,跪地高喊:“陛下,找到娘娘了——” 谢缚辞猛地回神,黑眸微颤,哑着声问:“人呢,还不快带娘娘入殿!” 邹卓为自己找到的结果而害怕到背脊汗流不止,他点了点头,就命身后的侍卫抬进一个以白布覆盖的担架。 蓦然一抹白色映入眼帘。 谢缚辞身躯微晃,沉着脸上前,冷声问:“这是什么。” 邹卓鬓发汗湿:“陛下,这是卑职今早在悬崖底下找到的女子尸身,虽说脸部被……被砸得已看不清面容了,但这个尸身的发饰以及裙装,都与娘娘昨日穿的一模一样。” 谢缚辞阴毒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张白布,旋即一把挥开,后随意扫了一眼。 尸身的脸部已血肉模糊到看不清五官,除了服饰,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姜沐璃。 他曾与她是那样亲密无间,又怎会认错? 凝了须臾,他冷嗤一声:“你糊弄朕?” “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你就认定是她?朕还没那么愚蠢!” 邹卓双膝跪地,冒死道:“回陛下,悬崖底下只有这具女子的尸身,且身形服饰都与娘娘的相同,不会有假的。” 谢缚辞冷笑几声,旋即寒眸四处一扫,随手抽过架子上的宝剑,剑光一闪,刺了邹卓一眼。 不多时,邹卓眼睁睁看着陛下冷脸朝担架走来。 陛下要做什么?邹卓脸色大变。 谢缚辞手持长剑,迅捷地挥了一剑在担架的尸身上,顷刻间,那具看不清脸的尸体便分成了两半。 鲜血流了满地。 人的身体被一刀斩了两半,其惊悚的画面着实令人心惊胆战,殿内众人皆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吴毓潘胜等人更是惊惧不已。 陛下是疯了吗?娘娘的尸身本就血肉模糊了,他竟直接劈成了两半,这是想要娘娘死了也不得安息? 谢缚辞持剑垂落,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往下落,淡声道:“现在尸体没了,再去给朕找。” “朕要见到活生生的人。” 邹卓早已被陛下这神志不清的态度吓得浑身发毛,这具尸体怎么看都是娘娘的,可是陛下拒不承认,这叫他从哪里再去找个活生生的人回来? 谢缚辞见他趴着不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邹卓冷汗涔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尖声哭喊传入殿内。 雅彤面色慌乱抱着舒舒入殿,哭着道:“陛下,您看看小皇子吧,小皇子昨夜哭了一整晚,白天醒来又哭个不停,想必是想要见娘娘啊!”佚? 谢缚辞冷着脸凝视那哭得满脸通红的舒舒。 骤然,眼眸寒光微露。 想要见她?他更想见。 舒舒的哭声撕心裂肺,雅彤怎么哄,他都停不下来。才满月大的婴孩,还不会开口说话,张着嘴巴哭喊,只会咿咿呀呀的大叫。 雅彤一时不知怎么办,毕竟这是身份尊贵的小皇子,若是哭到窒息晕过去,她们下人都脱不了干系。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0节 娘娘失踪了一整晚没回,雅彤无奈之下只能抱着舒舒来找陛下,陛下是小皇子的生父,想必不会这样袖手旁观,看着满月大的婴孩痛哭不管的。 “陛下……”雅彤大着胆子上前唤了一声。 脚底却忽然踩到了黏糊的血迹,她顺着看过去,却见地上正歪歪扭扭躺着一具已经分成了两半,状态极其惊悚的尸身。 最令雅彤觉得恐怖的是,那尸身穿的正是娘娘昨日穿的衣裙,这套衣裙是陛下特地吩咐人为娘娘定制的,与娘娘簪的金簪同样是长安城找不出第二件。 难不成…… 陛下将娘娘分尸了? 雅彤顿时吓得惊慌失色,就连抱着怀中的舒舒,都不禁害怕地后退两步。 怀中的孩子像是也被这副景象吓到,哭声抽搐嘶哑。 可怜的哭声听得满殿的人都于心不忍。 可那孩子的生父,当今陛下,却仍旧冷冷地看着这个还在痛哭不止的孩子,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安慰的举动。 众人胆丧魂惊。 陛下怎会如此狠心,如今娘娘已逝,小皇子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他怎会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意? 舒舒嘶哑的哭喊还是没有停下,雅彤别无他法,只能一直抱在怀里安抚。 恰逢这时,殿外闯入一男一女两个幼童。 男童脸庞失了血色,脚步不稳地跌至地上,双膝滑向已被分尸的尸体旁,失神看了许久许久,方悲恸地呜咽出声:“姐姐,姐姐……” 崔姣姣瞪大了杏眸,泪水夺眶而出,也跪在男童身旁,尖声哭喊:“阿璃姐姐……怎么会这样,阿璃姐姐呜呜呜……” 一时间,殿内响起了三道哭喊声。 撕心裂肺到殿内的宫人都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欲绝中,此时一道阴冷的嗓音幽幽响起:“哭什么,你们是蠢货吗?这并不是她的尸身,再这样给她哭丧,朕看你们是想死。” 闻声,姜沐臻猛然抬头,清秀的脸庞布满了斑驳的泪痕,双眸愤恨地瞪着面前那手持长剑,面色冷漠的男人。 他蹭地站起身,大步逼向男人,大声哭喊:“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坏人!为什么是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 谢缚辞眉宇间浮起暴戾之态:“你再说她死了,朕绝不会放过你。” 姜沐臻哑着声大骂:“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这个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畜生,我姐姐是因你而死,你竟然还不给她留个全尸!!你一直在逼迫她,骗她生了你的子嗣,最终她还是因为你酿下的祸而惨死,你等着,我姐姐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谢缚辞周身腾起的肃杀之气令众人浑身发麻,须臾,他轻笑出声:“做鬼也不放过朕?那你倒叫她来找朕,看看究竟是化成鬼的她可怕,还是朕,可怕过她。” 姜沐臻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种可怖的话,面色惊恐:“疯子,疯子,你真是个疯子,我姐姐遇到你,真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崔姣姣见到这一幕已害怕的神魂聚散,哭着拉住姜沐臻的衣袖,哽咽道:“臻臻你别说了,就让阿璃姐姐安心地去吧。” 姜沐臻愤恨回头:“安心?我姐姐的尸身都不全了,如何安心?他当真好恨的心,好毒的手段,我姐姐就连死了,他都不放过!” 姐姐大他十岁,他出生时便失去了生母。 幼时父亲也因思念母亲导致身体不好,到他四岁那年父亲也因病去世,从小都是姐姐如父如母一样将他带大,姐姐是他这生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他不仅丽嘉没了爹娘,就连最重要的姐姐也没了。 他连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如今就连姐姐的尸身,都这样残缺不堪…… 姜沐臻泪水早已模糊了整张脸,心里悲恸难受。 忽然,身后传来雅彤惊恐的声音:“陛下,小皇子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2023年到啦,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也事事顺心发大财! 关于这章狗子的偏激行为,因狗子这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处于疯了又在克制住没疯的状态,已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了。 面对这具看不清脸的尸身,他打心底是绝对不会承认是缘缘的,他仍然偏执的认为缘缘并没有死。但尸身穿着缘缘的衣服,他觉得很是碍眼,就做出了这样的举止,觉得只要这具尸身没了,就能找到活生生的缘缘。 狗子并没有不疼舒舒,当时他自己已经悲恸万分了没有发泄出来,除了女鹅,他暂时看不见任何人,放心狗子绝对很爱他和女鹅的孩子的! 以及,后面狗子还会更疯癫…… 第61章 疼痛与癫狂 行宫所有随行御医, 以张太医为首的,皆从昨日起便一直在仁明殿待命,才处理完皇帝的伤口,几名御医还未来得及休息, 又听闻小皇子昏过去的消息。 来行宫不过两日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陛下重伤, 娘娘惨死, 才月余大的婴孩竟也失去了意识。 张太医等人提着医药箱进了仁明殿,殿内氛围阴森可怖,宫人一齐为太医让道,皇帝谢缚辞患了重伤, 却仍身姿凛然坐在榻前。 一双漆黑幽暗的眼深深凝望着榻上的小皇子, 谁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 张太医上前为小皇子诊病,几个御医一齐帮忙, 一个时辰后,张太医方道:“还请陛下安心, 小皇子只是因哭得太久引起了短暂的昏迷,微臣手中有一套专治婴孩的良方,定能让小皇子安然无恙苏醒。” 谢缚辞靠在榻边,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好好救治小皇子, 朕自有重赏。” 一旁几个太医在负责给小皇子施针。 张太医见皇帝苍白的脸色到现在还没转好,忍不住说了一句:“陛下,也让微臣为陛下再复诊一次吧, 您这显然……” 伤口不仅恶化, 恐怕内伤更为严重了。 谢缚辞淡声道:“不必,朕的身子, 朕很清楚。” 听到舒舒没事后, 谢缚辞又站起身, 却因猛然站起,受了重伤的身躯一时承受不住,猝不及防朝榻上倒去。 转眼之间,谢缚辞便晕倒在舒舒身旁。 父子俩,一个尚在襁褓昏迷,一个脸色苍白晕倒。 张太医惊呼一声—— ** 姜沐璃已被白氏母子二人连夜带出了长安,在城外几百里远的一处隐秘宅院里修养。 白氏一直在旁照顾姜沐璃。 姜沐璃昏睡醒来后,白氏坐在榻边递上了一杯热茶,“阿璃,我们出了长安,可以暂时安心了,皇帝的人暂时还在行宫附近搜查。” 姜沐璃颔首,饮下了热水后肠胃都暖乎乎的,问道:“姨母,可有办法联络到阿臻?” 她“死”了后,没有她在旁照顾着,若是谢缚辞气极了,看到阿臻便会想起她,会不会拿阿臻撒气? 白氏道:“暂时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但好像今日白天起,因昨晚满月宴忽然取消,白日皇帝下旨让行宫的王公贵族以及朝臣都携家带口返回了长安。阿臻不知是与皇帝同行还是如何……” 未免姜沐璃担忧,白氏安抚:“你别怕,你不是说惠和小郡主跟阿臻很是要好吗?兴许小郡主会护着他。” 姜沐璃垂眸,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就怕谢缚辞发起疯来,小郡主也无法阻止…… ** 行宫内,因所有大臣都在今早返回了长安,相较昨日的热闹,今日显然一片萧条寂静。 仁明殿里,张太医等人已衣不解带救治了整整半日。 谢缚辞从傍晚便已转醒,夜里小皇子也脱离了危险。 张太医大松一口气,“陛下和小皇子洪福齐天——” 谢缚辞的面容还带着深深的疲倦,他触手摸了摸舒舒那张虚弱的小脸,眼底掠过怜惜,遂淡声道:“这两日辛苦你们了,待回长安后,重赏。” 张太医等人连忙跪地声称都是尽分内职责。 谢缚辞略一抬手,“罢了,你们下去吧。” 张太医提着医药箱退出了殿,正撞上了崔继后。 午时听闻小皇子昏迷,崔继后当时便也吓得险些晕倒,等缓过来后,这才连忙赶到了仁明殿。 “瑾澜!”崔继后含着泪,心疼地看着榻上的一对父子,这父子二人经过一天一夜,都明显瘦了一圈。 为何好好的满月宴,会变成这样的境地? 崔继后心下大痛,忏悔道:“都是姨母,是姨母不好,姨母害死了那丫头,你若真的恨,就冲姨母来吧,可你断不能这样颓废下去啊!你是一国之君,还是这孩子的生父,你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大晋和这条小生命的责任啊!” 崔继后来仁明殿的途中,就想了许久,因突发这样的噩耗,她昨夜本就觉得后悔不已,若非她擅作主张将那丫头请到了她的寝宫,又怎会被暗卫趁机劫走。 虽说她心里的确怨那丫头是苏嫣的女儿,可看在她外甥如此看重她,她又辛苦诞下孩子的份上,她早已无了害那丫头的心思啊! 自姜沐璃“死”后,谢缚辞整个人憔悴得丝毫不见平日的帝王之气,崔继后心痛到呜咽哭出声。 却听榻上响起一阵极其轻蔑的笑声:“颓废?朕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使自己沦落到废物的境地?” 谢缚辞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笑意森然:“朕是大晋天子,掌控整个江山,朕想要什么得不到,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一个已经……” 说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朕绝不会放任自己沦为废人。” 崔继后面色震惊看着他这番看似正常,实则又很不正常的样子,“瑾澜,你……” 谢缚辞寒眸乜向崔继后:“太后先回长安,小皇子因生重病,朕要留在行宫陪小皇子养伤,待好转后,朕便会带他返回。” 崔继后最终在海公公的搀扶下,神思恍惚出了仁明殿。 路行一半,廊下烛光摇曳,崔继后难以置信地低语:“海成,为何哀家觉得,陛下他好像变了。” 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漠无情了。 方才对上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她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海公公小心翼翼一路扶着她,“娘娘多心了吧,陛下都说了,一个女人罢了。” 不,绝非那样简单。 她有预感,等谢缚辞回长安后,将会变天。 整座仁明殿在夜幕下显得愈发凄凉与诡异,此时廊下寒风刺骨,宫灯摇曳,殿内暖光昏黄,悄然寂静。 谢缚辞面无情绪地靠坐在书案后,身侧是舒舒熟睡在摇篮旁。 许是为了不影响孩子休息,书案这处并没有点烛火,堪堪是里间的烛光微微漏了进来,落在墙壁,拉长了男人的孤寂身影。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1节 殿外。 邹卓想到一会要进去复命,就紧张的手脚发冷汗,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入内回禀:“陛下,禁军在悬崖附近找了整整一日,除了白天的尸体之外,再无任何收获……” 等回话的时间好似格外漫长。 就在邹卓以为谢缚辞没听清,准备再复述一遍时,这才听到书案后传来阴森低沉的嗓音:“继续找,朕说了万锦山都要给朕翻起来,以及附近几百里的村落,一草一木都不准放过。” 皱卓领命,拱手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禁军接连找了七日,万锦山附近所有的村落几乎每日每夜都有官兵来搜查,惹得百姓纷纷有了怨言。 最后谢缚辞下令目标放大,将整个崇山都搜了一遍,还是无果。 整整七日了。 除了那具与姜沐璃身形相似穿戴一样,且看不清脸的尸体,禁军毫无收获。 直到第八日。 邹卓又回仁明殿复命,这才等到皇帝下令让禁军撤回,返回长安皇宫的命令。 ** 虽说姜沐璃“死”了的消息,过去了将近八日,但白氏仍旧没有掉以轻心,是每隔两日就会给姜沐璃换一个隐蔽的宅院休息。 直到第九日,温锋传来消息称皇家车马已从行宫顺利返回了长安。 白氏问:“可打听到阿臻的消息?” 温锋道:“据探子来报,皇帝回程的队伍里除了小皇子之外,并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但后来去查了前几日回长安的队伍,发现阿臻是随同淑贞公主母女二人一起返回的长安。” 白氏这才放心,“看来阿臻暂时性命无忧,阿璃你也先可以安心了。” 姜沐璃知道弟弟被小郡主母女保护着,顿时感动不已,所幸弟弟暂时无碍,否则她真的很对不起爹娘了。 心里悬着的大石放落后,姜沐璃轻颤着眼睫,还是没忍住问温锋:“姨父,我想知道小皇子的消息……” 温锋看了一眼白氏,白氏朝他点头,温锋这才温声道:“阿璃你放心,小皇子没事,虽说皇帝带着小皇子在行宫留宿了八日,但最后还是亲自带回了长安。据探子的消息,皇帝派了多重禁军时刻盯着小皇子的安危,除非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宫人,不准任何人近小皇子的身。” 听到舒舒安好,姜沐璃眼眶微红,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白氏抚上姜沐璃的葇荑,柔声道:“阿璃,看来皇帝还是很看重小皇子,想必小皇子留在皇宫,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若是让一个月余大的孩子跟着她到处躲躲藏藏,不仅多有不便,还对孩子的身体有极大的危害。 在皇宫,有皇家御用太医可以时时刻刻照顾小皇子的身体,又是锦衣玉食供着,怎么都比跟着姜沐璃过得好。 姜沐璃实在想念舒舒,还是没忍住流下泪来。 自打舒舒出生后,就从未离开她这么久……那孩子,夜里定会很想娘亲的。 可她心里的想念,无法对任何人述说。 白氏轻轻擦拭她的泪水,又试探地问:“阿璃怎么不问问皇帝如何了?” 谢缚辞? 姜沐璃眼睫濡湿微动,茫然地看向白氏。 她昏迷被带出行宫之前,记得听到谢缚辞被刺杀的消息,当时那种震惊又心里猛然沉落的感觉,她无法形容。 只知道自己第一时间是担心的。 尤其听到这几日,他都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倔劲,更是一股难言之情从心底弥漫开来,最终化为苦涩。 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谢缚辞究竟是何种感觉了。 三年前在江州,她最绝望之时是他救了她一命,那时她便将他藏在了心里,即使几年后再度相遇,她也不敢妄想,没有奢望过与他发生什么。 从东宫起,她和他之间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起因却是那样的不堪,更多的是互相折磨。 她承认。 她曾爱慕过他,但也恨过他,怨过他,多重复杂的情绪交叠,早已将她对谢缚辞的感觉,摧残得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内心。 但她很清醒明白的一点,谢缚辞是她仇人之子的骨肉。是那个害惨了阿娘,导致阿娘年纪轻轻郁郁而终的先帝的亲儿子。 她注定无法与谢缚辞毫无芥蒂的相守。 当初因为被他欺骗怀了舒舒,才不得已留在他身旁,生下了和他的骨肉。 可现在有机会逃脱,她不该再念着他才对。 更何况,他也要有皇后了…… 如今他如何,往后他如何,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了。 姜沐璃眼眸微沉,像做了一个大决定:“姨母,他的事从现在起,已与我无关了。” 白氏轻轻呼气,满意地笑了笑。 这几日她其实心里也在隐隐担心着,担心阿璃会对狗皇帝的儿子动了真心,会舍不得离开皇帝。 果然,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不愧是阿嫣的女儿,与她娘一样心性这般坚韧,拎得清。 ** 与此同时,长安皇宫。 皇帝携带皇长子从行宫返回的当日,便带着皇长子住进了紫宸宫。 谢缚辞回了皇宫后,一口气都没歇息,震怒下命人抓了四皇子谢西辉的生母邓美人来了金銮殿。 邓美人作为先帝的后妃,已晋升为邓太妃,先帝驾崩后她便跟随一些年龄较大的妃子在后宫战战兢兢地生存。 冷不防被一众禁军二话不说揪到了金銮殿,她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何事,就被谢缚辞迁怒,都未给她求饶的机会,被当今陛下斩杀于金銮大殿。 鲜血一路流至殿外的白玉石阶。 邓太妃被斩杀的当日,她的母族均被满门抄斩,以及但凡与四皇子来往甚秘的所有人,皆被皇帝清算了一遍。 整整一夜,金銮殿的地砖已被殷红的血迹淹没,皇帝手段狠辣,状况惨不忍睹。 殿内全体上下的宫人这两日连呼吸都不敢重一息,生怕陛下失了神智抓他们泄愤。 皇帝的冷血残暴行为终究引起了朝臣的不满,这样不顾罪责虐杀先帝的后妃,又清算了四皇子的母族,这种事,朝中的清官自是看不过去。 血夜的第二日,早朝时,连着数名清正廉明的官员纷纷上奏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谢缚辞黑眸微眯,抬手一挥,就命身侧的吴毓将四皇子及邓太妃的罪行公布于众。 谢西辉意图谋杀皇帝,理应处死。 得知真相,朝臣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散了朝后,郑老丞相面容焦虑,走得颤颤巍巍,嫡长子郑克尧搀扶在侧,压低了声道:“父亲,您可要撑住啊。” 郑老丞相正直花甲之年,从新帝登基起,已是历经三朝的元老,这次回长安本可以颐养天年,但因舍不下江山社稷,仍旧每日都会来上早朝,清流一派的文臣对老丞相的勤勉尤其崇敬。 可没人知晓,方才的朝会,他耗费多大的精力才抑制住满腔的激动。 “尧儿……当真吗?那对姐弟当真是岐儿的子女?” 郑克尧道:“儿子查了几个月,甚至还追查到了江州,虽说那对姐弟俩的父亲叫姜轩,可儿子亲自去问过姜府的邻居,他们口中的姜轩,儿子确认无误就是弟弟。况且邻居也说那姐弟二人有我们郑家祖传的手绳,端午那日,姜沐臻也曾去过映波湖畔,不出意外儿子捡到的正是姜沐臻的手绳。” 郑老丞相嘶哑着声:“这么说,岐儿的闺女就是陛下后宫那得宠的后妃?” 郑克尧颔首。 半个月前的行宫满月宴忽然取消,虽说陛下并没有对外宣称是何原因,可郑家自是有能力打听到其中的机密。 满月宴当晚,陛下在行宫遇刺,那得宠的后妃被四皇子掳走,最终与四皇子一同掉落至万丈深渊。 陛下推迟了八日才回长安,想必也是确认了后妃的死因。 郑老丞相得知自己儿子已逝世,连自己的孙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也去世,当下痛哭不已。 ** 时间流逝,转眼半个月过去。 因姜沐臻还没带出来,白氏只能带着姜沐璃在长安城外躲躲藏藏,所幸谢缚辞回了长安后并没有在长安之外四处搜查。 但据温锋得到的消息,自从皇帝回皇宫后便没有停下大开杀戒,众臣惶惶不安,生怕哪处出错被皇帝揪出来处罚,宫人更是如履如临,小心谨慎。 姜沐臻目前没一点消息,白氏等人目前只能静观其变。 这日皇城,紫宸宫内。 谢缚辞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地翻阅奏折。 近日谢缚辞心情不虞,手底下办事不力的人尽数遭了殃,这段期间他夜里都只浅眠了一个时辰,只因时常会在夜半中惊醒。 醒来便会提着剑在紫宸宫内神志不清地乱挥,口中还在胡乱喊着:“缘缘你等着,朕这就来救你……”最后又会变得咬牙切齿,森然狠戾:“朕会为你报仇,将害你的人全部杀死!” 吴毓日夜伺候在侧,见陛下白日里正常,夜里陡然变了人一般发疯不断,更是心疼不已,只能一次又一次劝着陛下。 可夜里陛下发起疯来,是什么都听不进啊! 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小皇子在,小皇子从行宫回来后便一直住在了紫宸宫,只要小皇子一哭,就能将陛下神智拉回一半。 陛下会抱着小皇子安抚,再逐渐转好。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陛下近两日总算正常了许多,夜里没有再失去理智发疯拿剑乱挥了。 正这时,吴毓眼前掠过一本奏折,便听陛下低哑的声,沉沉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群贪官污吏是谁提议从轻发落的?都给朕抓来,全部砍了脑袋!” 吴毓躬身将奏折捡起,看了一眼:“陛下,吴大人虽说贪污了,可吴氏家底雄厚,在朝中有不少重臣与吴家来往密切,若是这样处死了,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抗议。” 谢缚辞背脊靠在椅后,慵懒地抬眸,眼底不如以往沉浸无波,现在看向人的时候,时时刻刻带着阴鸷的狠毒。 他嗤笑一声:“这不正巧?结党营私,罪加一等,将为吴鸿运说好话的大臣全部都给朕抓起来送诏狱去!” 随即,猛地站起身:“朕的大晋不养这些乌合之众!” 吴毓冷汗直冒点头应下,这厢他正躬身欲退出紫宸宫,便看到一男一女的幼童往紫宸宫奔来。 崔姣姣作为淑贞公主的掌上明珠,更是陛下的小表妹,紫宸宫在先帝在世之时她便来去自如。 但今日,她显然极其不愿来,甚至一直拽着前面的男孩,不准他再往里闯。 姜沐臻推开拦住他的几个小太监,刚踏入紫宸宫内看到谢缚辞正凉嗖嗖看着他,顿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坏人,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我姐姐都逝世二十多天了,你为何还不给她下葬?”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2节 谢缚辞不屑看他一眼,冷声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把这小子给朕拖下去。” 姜沐臻气得眼眶通红,一把甩开崔姣姣拉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含着怨恨看向谢缚辞。 他从衣襟处取出一块翡翠玉佩,用力地掷向谢缚辞的怀里,大声吼着:“今日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退缩一分,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吴毓顺着方才那翠色的影子看过去,便见谢缚辞掌心捂住了那块玉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谢缚辞手心攥紧这枚玉佩,待看清后,阴冷的瞳仁渐渐收缩,半晌他冷声问:“这个你是从哪得到的?” 姜沐臻小小的身子,仰着头看他:“这是陛下的玉佩,难道陛下忘了吗?” 谢缚辞沉步逼近:“朕问你,你从哪里得到的!” 他的这枚贴身玉佩,已经丢失三年了。 为何会出现在这小子这里? 姜沐臻冷笑,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姐姐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的东西,陛下知道吗?三年前,姐姐及笄那日,她彻夜未归,第二天回家时她浑身狼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 谢缚辞脸色微变,喉结滚动。 姜沐臻见他这副冷漠的模样,恨意更升,想到三年前姐姐是因他吃了苦,三年后又因他失去了生命,此时恨不得手刃了谢缚辞。 “三年前,姐姐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陛下你啊!可陛下根本不记得我姐姐,虽然姐姐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有多伤心!但陛下是怎么对她的?一次次羞辱她,逼迫她,最终……” 姜沐臻哭了出来,哽咽道:“最终害得她惨死,如今尸身不全,就连葬礼都不给她举办……” 若不是他先前无意得知了谢缚辞的表字为瑾澜,否则他还一直不知道三年前夺走了姐姐那夜的男人是谁。 后来他有问过姐姐,姐姐让他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跟陛下说。他不懂,为何不让陛下知道他曾经那样对过她? 姐姐只摇头笑道,不愿再与陛下有过多的牵扯了。 为了姐姐,他才一直忍着没有说出这件事,可这陛下着实可恨,如今姐姐惨死,他不仅狠毒地毁了姐姐的尸身,还不给她办后事。 他也更恨自己,为何只有八岁。 姜沐臻说的每个字都像一记铁锤,重重地砸向谢缚辞的心口。 谢缚辞听完,久久没有回神,近半个多月以来,本就更加凉薄的眼神,此时此刻蕴满了难言的震惊,困惑,自责,最终化为一抹悔恨。 忽然,谢缚辞脑海中不停穿梭着,他当初拿她第一个男人羞辱她的那些话。 “苏嫣到底流落过勾栏院,生出来的女儿也这般随了她。” “你到底有多少男人,是孤不知道的?” “未出阁就失身给了男人。” 原来三年前,他蛊毒初次发作的那晚,因毫无预警,导致痛苦难捱到差点死去的那一次,主动献身救了他的人,就是缘缘。 她为何不提出来?为何不告诉他? 难道她心里是一直记恨着他? 记恨他没有记得她吗? 过多波涛汹涌的情绪一层一层涌了上来,胸腔的窒息,心尖的疼痛,如此反反复复,令他险些喘不过气。 陡然之间,谢缚辞的心被紧紧攥着,冷寒的脸色煞气骤显,他身形微晃,后退几步:“你闭嘴!她还没有死!” 姜沐臻愤恨道:“陛下还在自欺欺人?若不是你结了仇,仇家怎会盯上我姐姐,你记住了,三年前你夺走了姐姐的清白,三年后你又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崔姣姣和吴毓见这二人像发了疯似的癫狂,顿时吓得不轻。 崔姣姣唯恐姜沐臻被责罚,泪水流了出来:“臻臻我求求你不要说了,表哥他才是最不想阿璃姐姐出事的啊……” 姜沐臻泪流满面:“才不是,若不是他强迫姐姐留在他身边,姐姐怎会死?” 崔姣姣劝说无果,鼓足了劲要拉姜沐臻回去。 二人正在撕扯时,忽听剑鞘声响,蓦然回头,便见谢缚辞脸庞扭曲不堪,面目狰狞可怖,手执长剑,一步一步朝姜沐臻迈来。 他的嗓音犹如炼狱传来:“也好,你既开口闭口说她死了,那朕便遂了你的意。” 姜沐臻和崔姣姣两个小孩,登时被这副阴森的画面吓得双腿发软。 剑尖垂落,在白玉石砖顺过,刮出骇人的声响。 谢缚辞轻声笑,眼底死气沉沉:“怕吗?别怕,你不是说她死了吗?朕就送你下去陪她好了,她那么疼你,地底下又黑又冷,有个她最疼爱的弟弟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崔姣姣吓到抖,泪水夺眶而出:“表哥你冷静一点,这是阿璃姐姐的弟弟啊……” 谢缚辞此时已被一系列的冲击刺激到什么话都听不进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杀人。 他沉着步伐靠近,吴毓和崔姣姣都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不可啊,陛下!!”一道沧桑的声音从紫宸宫外传了进来。 崔姣姣往外看去,便见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头发银白的老者,一步步进了紫宸宫。 郑老丞相颤颤巍巍跪地,高声痛喊:“陛下,求陛下看在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给老臣的儿子留一条血脉吧……” 谢缚辞微微回神,冷冽的目光扫向郑老丞相。 郑克尧身姿挺拔跪在一旁,“陛下,姜沐璃和姜沐臻姐弟二人的父亲,正是臣的嫡亲弟弟,这二人也是我们郑家的骨肉,望陛下念在臣的父亲劳苦功高,多年为大晋劳心劳力的份上,给臣的弟弟留一条血脉!” 郑老丞相泪流两行:“这俩个孩子年幼便失去父母,老臣的孙女也……也……福薄,这样去了,如今只剩姜沐臻这根独苗了,陛下若是处死姜沐臻,便是要了老臣这条命啊!” 谢缚辞勾唇冷笑:“是吗,可今日无论谁来了,都不能阻止朕要了姜沐臻这条命!” 殿内的人听完这句话,皆脸色大变。 姜沐臻虽说吓得双腿发软,却没有退缩一分。 蓦然,剑身折射寒凉的光。 谢缚辞提剑淡笑,正欲劈下去,吴毓忙不迭跪着抱紧谢缚辞的小腿,大声哭喊着:“陛下不要啊陛下,陛下,娘娘已死,若是她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又死于陛下的手中,娘娘定会死不瞑目啊!” “陛下忍心让娘娘不得安息吗?娘娘已经,已经够可怜了……求求陛下,不要让娘娘死了还一直恨您啊!” 她会一直恨他? 谢缚辞猛地停下动作,僵硬地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吴毓。 吴毓哭道:“陛下,娘娘生前吃了诸多苦楚,流了多少泪水,陛下还忍心娘娘逝世后去地底下还要流泪吗?” 吴毓这席话直接了当地戳到谢缚辞最在意之处。 谢缚辞一改先前的冷漠,眸中的狠戾顷刻间消散,他用力抛下手中的长剑,无声呢喃:“不,朕不要她恨朕……” 见此,吴毓便明白,陛下这是把他这番话听进去了,便趁着陛下还未回神时,连忙招手让崔姣姣带着姜沐臻离开。 最后郑老丞相父子二人是如何离开的紫宸宫,谢缚辞已全然不在意了。 此时傍晚时分,天际昏沉。 紫宸宫内寂若死灰,年轻帝王一身龙袍坐在白玉石阶上,神思愕然地静静坐了整整一夜。 次日绚丽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入紫宸宫,轻柔地照亮那张沉静的面容。 谢缚辞穿戴整齐,前往金銮殿上朝。 自昨日后,一切都与往常无异,甚至再也没有见到陛下失去理智要大开杀戒的疯癫神态。 没过几日,民间又因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传闻中那历经三朝的郑老丞相,在近日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嫡长孙。 这件事很快传入了温锋耳中,温锋将此事告知了白氏与姜沐璃,又问姜沐璃的想法。 姜沐璃沉思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阿臻已认祖归宗,想必有郑老丞相在,阿臻性命无忧,将来也会以郑家嫡长孙的身份留在长安健康成长。若是天意如此,那便是最好的安排。” 她淡淡笑道:“既然,他们都当我死了,索性就这样误会下去吧,那我也可以彻底没有牵挂的,开始新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还是不相信老婆没了…… 第62章 新云 隆冬时节, 大雪纷飞,扬州塘水县已被茫茫白雪覆盖。姜沐璃清早醒来,便随同白氏一道出了门。 因距她“死”了的时间也仅过去两个月,白氏还是不放心, 就连出门, 都必须要姜沐璃戴着幕篱。 塘水县是温锋的老家, 即使后来他久居长安,仍旧会每年回老家一趟。 白氏笑着说:“别看你姨父如今这样稳重,实则他幼时可是塘水县的小霸王,纨绔子弟一个, 可讨嫌了。” 姜沐璃抿唇笑了笑:“那也是姨母眼光独到, 认识了姨父这样的好人。” 提起往事,白氏颇有感慨:“阿璃, 在你阿娘还没被昌陵侯找回去之前,你也知道的, 我和阿嫣幼时相依为命,过得很是凄惨,在我们尚且年幼时,几乎每日每夜, 韵娘子都会用独门秘方来训练我们如何讨好男人。” “多年来,我和阿嫣因韵娘子的训练及不俗的容貌,导致我跟她成了男子争相追捧, 女子恨得牙痒痒怒骂我们的狐媚子般的存在。有段时间我和阿嫣都不敢出门, 生怕被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客人的正室娘子还会找到我和阿嫣居住的宅院, 每日来门口砸石头, 喊我们滚出扬州, 不准魅惑她家的男人。” 姜沐璃听了怜惜不已,小声唤道:“姨母……” 白氏笑着摇头:“没事,都过去了,实则我和阿嫣还算比较幸运的,因为我们那时年幼,并没有被迫接.客,反而与我们一同居住的姐姐们……后来要么因为年龄大被韵娘子抛弃,要么便死在了那些特殊癖好的男人床上,辛苦半辈子,毁了一生,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结果。” “当年若不是阿嫣苦苦哀求昌陵侯也将我一同带回长安,恐怕我往后余生,也就那两条路了,哪有机会嫁给你姨父,还生下林松这孩子?” 姜沐璃眼睫濡湿,心疼地攥紧白氏的手,白氏轻轻抚摸她的手背,笑道:“姨母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是姨母想告诉你,阿璃,你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人永远不要放弃活下来的希望。如今有了新的开始,你要正式抛下过去,知道吗?” 姜沐璃沉思了许久,郑重点头。 “姨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珍惜这个获得自由的机会。” 白氏欣慰笑道。 二人一路挽着上街,因今日冬至,白氏想着亲自下厨做一顿晚膳与夫君儿子庆祝好日子,更是庆祝阿璃拥有新生。 买好了东西后,白氏吩咐下人先带回温府,便又带着姜沐璃进了一家头面店。 店面的东家是一个年约四十,芳菲妩媚的美丽女人。 白氏笑盈盈上前:“安菏姐,今日生意不错呀?”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3节 名唤安菏的女人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后,冷淡的面容逐渐喜笑颜开:“白蕊!你怎么来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这是和温老爷一同回塘水县了吗?” 白氏笑道,又一一回答了安菏的问题。 安菏笑眯眯:“那这回你可要多住一段时间,这扬州首富夫人回了咱塘水县,可不得造福咱们这小地方的百姓啊?” 白氏嗔道:“成天就知道盯着我夫君兜里那点银子,当心我回去吹吹枕边风,给你明年的租金再提高一些!” 安菏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挽着白氏的手臂,口中一直喊着首富夫人饶命。 她二人谈笑时。 姜沐璃便微微挑起幕篱打量了一圈这个铺子,但见铺子规模不算太大,胜在简洁清爽,贩卖的头面样式精致秀美,正是时下女子最爱的样式。 姜沐璃还隐隐察觉到,在这间铺子帮忙做工的都是女子,有年幼才十几岁的,也有年龄稍大将近四五十的。 白氏与安菏寒暄完,安菏这才笑着问:“这位漂亮的姑娘是谁呢?” 虽说姜沐璃戴着幕篱看不清容貌,但光是纤柔的身形和那出尘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此女子绝对容貌非凡。 白氏招了招手让姜沐璃过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夫君的远房外甥女,名唤沈新云,你叫她阿云便好。” 到底是已经“死”了的身份,如今再用姜沐璃这个名字颇有不便。 沈新云是姜沐璃才到塘水县时,白氏为她取的名字,寓意是往事过眼云烟,一切从新开始。 姜沐璃袅袅婷婷立在安荷面前,轻柔唤道:“阿云见过荷姨。” ** 今日冬至的长安城,比起往年更加寒冷,大雪连着下了三日,目之所及皆是洁白的冰雪。 皇城紫宸宫,金碧辉煌的房檐顶上是厚厚的积雪,大雪停了后,潘胜和雅彤便带着小皇子正在庭院里玩闹。 满月宴过去了两个月,小皇子已没有像先前那样每次夜里都嚎啕大哭了,兴许是已经忘了要找娘这件事。 也是,小皇子的生母死之时,他也仅仅月余大,这都过去了两个月,尚不会开口说话的婴孩又哪里懂的那么多。 小皇子这边没了什么大碍,也令众宫人放心了不少,但比起这几个月大的孩子,紫宸宫里头的那位,倒也没有好转到哪去。 近两个月,陛下虽说并没有再大开杀戒等暴戾手段,可仍旧每日冷沉着脸,相较娘娘在世时,陛下整个人有明显的改变。 陛下整日整夜的处理朝政,休息的时间甚少,像是想将自己的重心都放在公事上,就连处事方式比起以往都更加的冷漠绝情。 这种改变令所有人害怕不已。 潘胜站在廊下看着小皇子在玩耍,身后跟着一众小宫人,顿时红了眼眶:“干爹,小皇子真的太可怜了,刚满月就失去了生母……” 吴毓轻叹一口气:“唉,这大概就是命吧。所幸小皇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且还是娘娘生的,陛下自是不会亏待这个孩子。” 潘胜含泪点头。 虽说尚未册封储君,但后宫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是他们伺候的小皇子了。 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年仅三个多月的小皇子,没有母亲。 现在小皇子才几个月大,并没有完全认人,若是这时给他找个母亲,想必是能轻易接受的吧。 正在这时,紫宸宫内传出不小的声响。 殿内。 谢缚辞坐在御案后,将手中的折子猛地扫在地上,奏折落地发出噼啪声响。 他怒斥一声:“朕如今还是天子,那些大臣竟敢不将朕放在眼里,还敢要朕考虑娶妻封后一事?他们是朕的老子吗?竟敢指手画脚朕娶妻一事?” 跪在下首的五名心腹大臣连声喊着:“陛下息怒——” 谢缚辞站起身来越出御案,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奏折:“皇后?你们告诉朕,这些上折子的臣子,除了将手伸向朕的房里事,还会些什么?” 其中一名大臣道:“陛下,虽说魏大人提议封后一事是操之过急了,可……” 顿了顿,他还是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登基已有一年,后宫别说皇后了,就连妃子都没有,这,放眼望去无论是哪一任帝王都没有此等事的啊!” 本身两个月前,皇帝的后宫还有一个未曾露面的得宠后妃,虽说无人知道那位娘娘的身份,但看在仅仅只是未封号的妃子加上她孕子嗣有功的份上,也没有朝臣敢有怨言。 可是整整两个月了,那位后妃忽然从后宫消失,陛下也不对外给个说法。 娘娘就像是忽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除了留下了小皇子这个子嗣,其余一点痕迹也没有,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打那位后妃消失后,各位大臣都起了一些小心思,纷纷盼望将家里头养的闺女送进皇帝的后宫,怎么说也能捞到个妃位谋点好处呀。 是以,近期才以魏大人为首的朝臣开始上折子请求陛下立后。 谢缚辞冷笑几声:“娶妻纳妃,不过都是为了皇家传宗接代罢了,朕没有儿子吗?朕的儿子还好好活着,你们这是盼着小皇子不好?” 大臣跪地:“陛下息怒,臣等并无此意。” 在场的诸位,即使是谢缚辞在太子时便是他心腹的大臣,也少不了想要将自己女儿送进后宫为妃的心思,是以对于皇帝封后一事,他们也巴不得早日提上日程。 指不定后位就出现在他们家女儿其中呢? 谢缚辞自是看穿了这些人的想法,踱步走了几圈,全身散发危险摄人的气息。 大臣纷纷汗颜,心知陛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手段,便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殿内氛围森然,如霜雪凝固。 正静得吓人,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哭啼声从殿外传了进来,潘胜抱着小皇子入殿,回禀道:“陛下,小皇子方才在台阶处磕伤了……” 谢缚辞脸色微变,“快去传张太医过来。” 舒舒嚎啕大哭,见他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谢缚辞冰冷的眼神骤变阴鸷,“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多人看着小皇子竟然也能伤着?” 潘胜苦哈哈地回道:“奴婢知错——小皇子方才听到殿内的动静,便自己爬上台阶想要进来找陛下,一不小心这才……” 大臣听完,脸色尤其古怪。 陛下议政竟然也把小皇子带在身边?历代以来,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帝王,这是对小皇子的宠爱毫不掩饰啊! 加之这是陛下的独苗,恐怕…… 恐怕储君之位,非小皇子莫属了。 张太医背着医药箱赶来,暖阁内,谢缚辞坐在榻沿,一错不错看着张太医给舒舒清理伤口,黑眸浮起自责。 倘若缘缘知道这孩子伤了,她得多心疼? 遂又转而想到,她会知道吗?那她会知道他每个夜里有多想她吗? 一盏茶后,舒舒的伤口被清理干净,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随后便睡了过去。 张太医道:“回陛下,陛下无需担忧,小皇子只是轻微的磕碰,但婴孩的肌肤娇嫩,恐怕会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 谢缚辞淡淡颔首,安抚好舒舒后,便出了暖阁,继续与大臣商议朝政。 五名大臣等了许久,就为了等到陛下的答复。 其中一名大臣更是趁着小皇子方才受伤一事,大做文章,道:“陛下,就因后宫无后无妃,也没个女子可以当做母亲一样照顾小皇子,才会导致小皇子受了这样的委屈,若是早日立后,也是为了小皇子着想啊!” 谢缚辞负手踱步走了几圈。 最后眼神投向暖阁,黑眸眯了半晌,方淡声道:“也好,皇后之位,朕会考虑的,要不了多久,朕会公布于众。” 大臣得到满意的回答,登时欣喜不已。 夜色如墨,寒风凛凛。 谢缚辞哄好舒舒入睡后,便独身出了寝殿,踩着夜色去往紫宸宫的地下室。 如今正直寒冬,阴凉的地下室内比起外面冷冽的空气,竟还要冰冷,谢缚辞往深处去,每走一步,周身都升腾着袅袅白雾,带着外头明显的寒意。 阴暗的墙壁上点着昏黄的烛光。 烛光拉长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背影孤寂得渗人。 推开石门,四周都是黧色的墙壁。 谢缚辞缓缓走到一处白玉石砌成的榻上,榻上是一套已被损坏到不成型的淡蓝色长裙,和几支缠枝嵌宝的金步摇。 他伫立在白玉石榻旁,深深看了良久,黑眸里蕴满了悲戚。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上那已经污脏不堪的衣裙。 向来洁癖成性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嫌弃,来回触碰,方淡声道:“他们都认为你死了,可朕总觉得你没死。” “缘缘,你看,你那疼爱得要命的嫡亲弟弟,他都没有朕了解你。” 他如捧着至宝一般将裙子放置自己的侧脸蹭了蹭,轻语呢喃:“朕对你的身体是那样的熟悉,又怎会认不出你?你没死,对吗?“ “若是还活着你就快回来,骂朕无耻之徒,告诉朕,你不是有意抛下朕和孩子的。” 谢缚辞声落,陡然间,地下室墙壁上的烛火都被窗外的凛冽寒风毫不留情地尽数吹灭。 谢缚辞眼前蓦然漆黑一片。 他紧紧攥着那支金簪,久到手掌心溢出了鲜血。 血水顺着掌心一滴一滴往下落至他的龙袍。 顷刻间便洇湿成一团暗红的血块。 寒风呼啸,不停吹打最上方的雕花窗,细小的雪籽透过吹开的窗口接连飘落进来,转眼化为冰水。 他单膝跪地,拳头攥满了殷红的血,双目赤红,死死看着眼前幽黑的一切,久到毫无动弹,最终从喉间溢出森冷的笑意。 “你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朕,你不在人世了?” 半晌,他含着诡异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缘缘,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朕。朕若是想要你,即使你变成鬼,朕也无惧。”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男人长身而立站在白玉石打造的床榻前,对着空气,冷声道:“即使你真的化成了鬼魂,朕也要将你拖到朕的怀里,永生永世困着。 “你想摆脱朕?终其一生,都是妄想!” 他攥着金簪沉步出了地下室,带着阴狠的戾气进了御书房,奋笔疾书写下圣旨,甩至吴毓的怀中,吩咐道: “明日早朝就将这圣旨内容公布于众。” 吴毓正诧异着,小心翼翼打开看了一眼,紧接着,瞳仁渐渐睁大,满脸跟看见鬼似的。 陛下,果真是疯了。 **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4节 转眼便到了除夕,扬州塘水县,温府。 吃过了年夜饭,温府的下人便呈上了一些瓜果,精致糕点摆了上来。 今日除夕佳节,温府客人众多,温家分为三房,温锋则是长房嫡子,继承了家业,二房与长房同样为嫡出,三房则为庶出。 除了长房只生了温林松这个嫡子之外,二房三房皆是儿女双全,与姜沐璃年岁相差无几。 因着过年,二房三房这才回了塘水县陪温老太太守岁,温府内氛围热闹温馨,姜沐璃因身份特殊,温锋事先与老太太编了个身份,说是白氏在外头捡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白氏常年在外捡无父无母的孤女,但带回家的还是头一个,老太太见姜沐璃长得招人疼,便也喜欢极了,默认了她是远方亲戚的这层身份。 夜里守岁,一家人其乐融融在大堂内说说笑笑,姜沐璃也在其中,看着这温馨的大家庭,笑意盈盈的眼眶蓦然湿润了起来。 未免被别人察觉,她微微侧身,装作去看窗外的景色。 今日除夕,想必皇宫内会举行除夕晚宴。 舒舒作为皇长子也定会出席,潘胜和雅彤定会好好照顾他,也不知他现在长得多大了,每日有没有调皮捣蛋? 她不担心宫里会亏待舒舒,可仍是禁不住想自己的孩子。 月色朦胧,圆圆的月亮仿佛也变成了舒舒圆润的脸庞,脸上布满了灿烂的笑容。 虽说舒舒的容貌与那个男人相似,可她知道,他从不会有舒舒那样充满善意又温暖的笑容。 他今晚想必也在除夕晚宴上,时间过去那么久,恐怕册封皇后的日子已定下了。 他的皇后无论是谁,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姜沐璃淡淡一笑。 既然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不该再怀念那遥远到不可触及的一切。 整理好方才凌乱的心绪,姜沐璃便转回身,沉浸在温府欢快的氛围内。 家宴散了后,温林松便护送白氏和姜沐璃回院子,路上母子二人交谈。 “你这次回扬州,你上峰可就这样轻松批了?” 温林松在大理寺任职一年便破下多宗奇案,大理寺卿直呼遇到了栋梁之材,是怎么说也要将他留在大理寺,不允许其他人挖走温林松。 平日里节假日都不准额外休沐回老家,就怕他回了扬州就不愿来长安了。 温林松笑道:“自陛下登基后,日夜勤政整治了许多贪官污吏,今年大理寺轻松了许多,只剩一些毛贼小案了,寺卿大人特许我在家多休息几日。” 白氏拉着儿子的手抱怨:“你就好好继承你爹的家业不行吗?当什么官,一年俸禄还不如你爹收个铺子租金赚的多。” 温林松无奈:“母亲又来了,既然这么怕没人继承家业,您和父亲再生个孩子不可?” 白氏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姜沐璃被这母子俩逗得笑出声,道:“温大哥在大理寺办差破案是为民除害呢,姨母应该开心温大哥有这番有作为。” 说起这个,白氏忽然笑意盈盈,满脸喜悦:“阿璃,姨母前阵子与你说的,你可想好了?” 姜沐璃有点犹豫:“姨母,我没这方面的经验,害怕做不好……” 白氏柔声道:“不碍事,没有谁生来就会做什么,都是从中学习到经验,主要是夫君他过阵子要回扬州了,我得跟他一同回去处理一些生意,正巧塘水县这边我没时间管理,你代替姨母就好,况且你荷姨也会帮衬你一把的。” 姜沐璃对上白氏希冀的眼神,很快,便下定了主意,认真地颔首道:“那好,我愿意试一试。” 白氏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 除夕过后,翻新了一年。 自谢缚辞登基后已改年号为元盛,今年便是元盛二年。 温林松休了除夕假后就要返回长安了。 在回长安之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那些事告知了白氏。 “嗯,据我打探到的消息,陛下的确已经封后了。” 白氏皱眉:“他可真够急的,阿璃这“死”了还没半年吧,就这样迫不及待吗?” 温林松面色古怪,“不是的……母亲,陛下的皇后……正是阿璃。” 闻言,白氏双眸睁大:“你说什么?!” 温林松将白氏往廊下角落里拉,担心她反应太大引起了姜沐璃的注意。 随后又皱眉道:“不会有假的,这段时间我都让手下的人时刻盯着长安的消息,因我们离长安太远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陛下立后都有半个月了。” 白氏简直难以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又楞楞追问:“怎么会?他们不是以为阿璃已经死了吗?这死了的人,如何封后?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温林松道:“陛下颁发的圣旨说是因小皇子谢望舒的生母生子有功,便立为皇后。但从立后圣旨颁发起,朝中并无任何一个人见过这个皇后。” “朝臣纷纷吵着要皇后出来见人,陛下便搪塞朝臣称小皇子的生母因生育小皇子导致身子孱弱,平日里不能吹风,所以只能在紫宸宫住着。但部分朝臣不依不饶,后来陛下又大发雷霆,怒斥众人是想害死皇后,又降罪了其中吵得最厉害的大臣,其他人这才歇下要皇后出来见人的心思。” “虽说没有一个人见过皇后,但陛下十分笃定对外宣称皇后在紫宸宫里居住着……” 白氏听出了其中的怪异,“所以实则并没有人见到皇后?那你又如何确认那是阿璃?” 温林松觉得母亲的话很奇怪,问:“怎么不是阿璃?阿璃不正是小皇子的生母吗?” 白氏冷哼一声:“你说是就是了?皇帝既然以为阿璃死了,又怎会册封一个死人为皇后?还对外宣称皇后住在紫宸宫?” “啧,想必是别的女人吧,定是那狗皇帝想要他的新女人成为舒舒的生母,便编造了这个理由,等时间久了,年幼不知事的舒舒也把那个女人当做自己的母亲,狗皇帝的目的便达到了!” 白氏越想越气,怒骂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舒舒是从阿璃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狗皇帝这是借阿璃腹中的子嗣为他的新女人巩固地位!” 温林松总觉得自家母亲说的不对,反驳道:“儿子觉得不至于……他可是皇帝,想要多少女人给他生孩子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至于将舒舒看的那么重要?还必须要皇后成为舒舒的生母才能册封?” 白氏朝他怒拍了一掌:“你们男人永远只会帮着男人说话!自私自利又薄情寡义的东西!” 温林松忽然被母亲泄愤,忽然觉得很委屈,嘴巴瘪了瘪,小声道:“那父亲不也是男人吗……” 白氏瞪他一眼,温林松也不敢反驳了。 紧接着,白氏思忖了会儿,道:“这件事,你可别跟阿璃提起,我怕她知道了会难过,那丫头虽说整天笑盈盈的,但是心里的苦楚都往肚子里咽,从不会跟任何人说,本来孩子没能带出来,她已经够难过了,若是让她知道狗皇帝立了皇后还让舒舒认那皇后做母亲,她得多伤心啊。” 温林松也不忍姜沐璃伤心,自是应了下来。 所幸塘水县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繁华的长安城任何事情都与这忙碌淳朴的小县城没任何关系。 甚至塘水县内,很多人都不知道先帝早已驾崩了呢。 百姓们每日为了生活奔波,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打探遥远的长安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 暮去朝来,岁序更新,转眼便到了元盛三年。 舒舒从两岁起,谢缚辞便开始带着他上御书房议政。 朝臣起先极其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议朝政时有个两岁大的孩子在闹腾,甚至随着耳濡目染,那白白胖胖的小太子已偶尔能听懂些什么。 虽说现在也表达不出任何意思。 但每当陛下正要推出什么为国为民的政策时,小太子都会满脸认真地赞同,导致大臣都认为这不仅仅是什么天资聪颖了,恐怕生来便是做太子的。 说起来,在去岁舒舒一岁生辰时,陛下便册封他为当朝储君,但因陛下目前只有这么一个子嗣,便也没有任何人敢有什么怨言的。 只因当初那些对从未露面的皇后有怨言的都被陛下以其他罪责处罚了,学聪明的人如今自然不敢再忤逆独断专行的陛下。 夜里用完晚膳,谢缚辞便又出了寝宫。 舒舒刚咽下奶乳甜品,睁着一双漆黑的鹿眼,奶声奶气地问吴毓:“我父皇每个晚上都要消失一段时间,是去了哪里呢?” 两岁的孩子说话断断续续,舒舒虽说语速很慢,但胜在口齿清晰。 吴毓面色忧愁,又不好对小太子直说,便瞎编了一个理由:“陛下这是去看小殿下的母亲皇后娘娘呢。” 吴毓觉得自己也不算扯谎,并没有犯欺君之罪。 谢缚辞的确每个晚上都会去看姜沐璃。 虽然并不是真人…… 舒舒歪着脑袋,眼里蕴满光芒:“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母后?父皇说我现在太小了,担心母后过病气给我,可我身子明明可强壮了!” 说完,他又站在椅子上,摆了几个证明自己身体康健的姿势,喊着:“吴公公你快看,本太子可健康了!” 吴毓哎哟了几声,生怕小太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忙将他抱下来,无奈哄着:“小殿下最健康了,可是陛下也是为了小殿下着想呀,娘娘病的太重了,轻易可不能见人。” 舒舒听完,失望地朝榻上翻滚了几圈,仰起圆短的脖子长叹一声:“好想见母后啊……” 姣姣表姑才大他几岁,表姑都有母亲。 可是舒舒没有。 “我母后到底长什么样子,吴公公知道嘛?” 吴毓回忆道:“娘娘是奴婢见过最貌美的女子。” 最貌美啊…… 舒舒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便从榻上蹦下来找了一面铜镜,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可怎么看都是缩小版的父皇。 他根本无法从自己的长相里推测出母后的容貌,顿时很是失落。 作者有话说: 下章狗子就自己发现女鹅还活着了,很快就重逢。 第63章 活着 谢缚辞一进入暗沉的地下室, 便被姜沐璃围绕。 四周的墙面,挂的皆是姜沐璃的画像。 大多都是她孕期熟睡时,他看了心里悸动,便私下里找了知名画师将她入睡时的模样皆记载于画像。 当初本想着, 孩子生下了后, 今后给他们的孩子看。可没料到, 这些画像却成了这两年他支撑下来的唯一动力。 谢缚辞背脊靠着白玉石榻,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手中还紧紧攥着当初在悬崖边捡到的那支金簪。 因两年的抚摸,金簪的簪身已极其的光滑, 可见抚摸它的主人对这支簪子有多么看重。 墙面上挂着多副姜沐璃的画像, 有她怀胎五个月时熟睡的姣好面容,也有她对他气急时暗暗瞪他的娇俏。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5节 还有, 少数对他乖顺无比的温柔。 这两年里,好似只有在这个封闭的地下室, 对着这满墙的画像,他方能显露几分脆弱。 “缘缘,你究竟在哪?”他漆黑的眸微微闪动,低声呢喃。 整整两年, 他都没有放弃搜寻,甚至已经扩大了范围,在整个大晋每日每夜的派官兵搜查。 然, 两年过去, 她就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影。 除了那具完全不像她的尸体, 什么也没有。 倘若她还好好活着, 现在在做些什么? 她那样纤弱, 今年也才二十岁,流落在外也不知有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若是冻着饿着,受伤了又该如何? 他从前那样恨过她,都担心她会饿着,可她离开了两年,到底过了什么日子,他全然不知。 她性子虽说倔强极了,实则又很爱哭,受了委屈定是会躲起来流泪的。 谢缚辞无声淡笑,眼底浮起悲凉。 那个小混账,那样挺讨人喜欢,或许她会认识更多愿意照顾她的大善人。 可这个想法一旦从他脑海里滋生,忽然便是陌生男人进入了她的生活,照顾她,接近她,毫不掩饰地爱慕她。 ……若是缘缘也对那个男人动心了。 岂不是会嫁给别的男人? 谢缚辞猛地站起身,顷刻间周身戾气升腾,掌心攥紧的金簪又一次扎伤了才痊愈的伤口。 鲜血一滴一滴流下。 ** 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的塘水县。 姜沐璃从两年前起接管了白氏手头上的生意之后,便从温府搬了出来,白氏便另外给她买了一栋二进二出的宅院和一些下人护卫安家护院。 白氏自嫁给了温锋后,便跟着自家夫君一同做生意,温锋平日走南闯北,做的都是大买卖,而白氏便私下帮助一些无父无母,亦或是被父母抛弃,被男人休弃到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 塘水县东街一带都是温家的铺子,铺面的掌柜及店小二皆是白氏特许让那些流离失所的女子来帮忙做工之地。 毕竟有一个可以每个月领工钱的活干,也会让人对生活有些希望。 扬州是盛产瘦马之地,自然连小县城都没有逃脱。多户家人,若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只要家里头有个姑娘,无论长什么模样,家中的长辈都会想尽办法送进勾栏院。 白氏从十年前起,为了阻止更多悲剧的产生,便悄悄在塘水县开了缀月楼,明面上是勾栏院,实则暗地里是帮助那些不得已堕落风尘的女子能有一个家。 被送到缀月楼的,若是无家可归想留下的便可以继续在楼里帮忙打杂,不想留下的,白氏会给一笔银子让她离开扬州从新开始。 但大多数被家人卖到勾栏院的姑娘最大的都只有十几岁,更别提一堆尚未成年的小丫头,姑娘们无处可去,大多都会选择留在楼里。 而姜沐璃便是接手缀月楼,成了幕后东家。 两年过去,姜沐璃从当初什么都不懂,到现在处事起来游刃有余,甚至将缀月楼打理的井井有条。 “阿云,今日咱们楼又被王大人家的公子包了呀!”灵玉亲密地贴到姜沐璃身侧,笑着道:“我瞧着,那公子多半是看中你了。” 姜沐璃睨她一眼,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就不准人家来听听小曲,尝尝我们楼里的美食吗?” 灵玉揶揄道:“可不嘛,咱们楼虽说都是姑娘,但都卖艺不卖身,哪个男人敢动手,马上有护卫将他扔出去,时间久了大多数男人都不愿来了,如今还愿意包场子的,定是爱慕咱们楼里的某位姑娘。” 灵玉向来心直口快,又道:“那王公子上回无意间看到你,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傻乎乎的,哪还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这段时日这种话姜沐璃听得多了,轻轻推开她淡声道:“灵玉,你可别闹我了,你知道我是个独身寡妇,又会有哪个男人会看上我?” 灵玉在她对面落座,柔声道:“寡妇怎么了,允许男人死了媳妇再娶妻纳妾,还不准女人死了男人再另嫁啊?” 姜沐璃道:“是我不想嫁人,你别再说这种话了,目前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在缀月楼里帮助一些姐姐妹妹,一起过好日子挺好的。” 灵玉撇了撇嘴:“你真是气死我得了!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怎能天天闷在酒楼里?” 姜沐璃懒得与她多说下去,唤了几个姑娘过来,一同商议今晚王公子包场的事。 酒楼正值休息时间,门外忽然传来急躁的拍门声,楼下洒扫的小妹高声喊:“来了来了,别拍别拍了!” 大门打开,门口立着一名花容月貌的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孩,她垂泪哑着声冲二楼的姜沐璃唤了声:“阿云,求求你帮帮我。” 姜沐璃面色震惊朝她走去。 ** 长安紫宸宫,此时正值盛夏,夜里极其炎热,小太子舒舒很早便入睡了,却忽然从梦中惊醒。 紫宸宫夜半点燃了宫灯,听到响亮的哭啼,谢缚辞从书案后起身,抱着突然大哭不止的舒舒,面色微沉问雅彤:“怎么回事,他不是早就睡了吗?” 雅彤递上干棉帕,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小殿下是忽然……” 接下来的话雅彤不敢说下去。 谢缚辞拿棉帕擦了擦舒舒冒了诸多冷汗的额头,忽然,听到舒舒唇齿溢出一声:“母后……” 他手上动作顿僵。 “母后……母后……”舒舒紧紧闭着双眼,流泪呢喃。 谢缚辞整个人僵滞住,许久没有动弹。 雅彤这才不得不继续道:“小殿下已经好几次睡着后哭醒一直在唤娘娘了。” 谢缚辞动了动薄唇,遂一言不发,将舒舒哄好了后,又放置在榻上,慢慢顺抚他的后背。 许久,雅彤不知是不是该退下去时,便听陛下问道:“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雅彤道:“小殿下会开口说话后,便时不时会这样的,但因先前也就小声唤了两声,并没有大哭,奴婢便没有同陛下提及。” 谢缚辞淡声道:“你下去吧。” 明黄的帷帐内,谢缚辞靠在床头,眼眸沉静看着榻上睡着的舒舒,凝视了良久。 舒舒哭醒后,并没有熟睡,感觉到父皇的视线一直在看他许久没有挪开,这才缓缓睁开眼。 “父皇,你不睡觉吗?” 谢缚辞面无表情看着他:“从今日起,再也不准想你母后。” 舒舒脸色一变,奶声奶气道:“为何?父皇每日每夜都在想母后,为何不准我想!” 谢缚辞冷笑:“你见过她吗?你记得她的声音吗?你熟悉她的气味吗?你想她又有何用?” 想她也只会这样哭,平白把嗓子哭哑了。 舒舒圆润的脸庞浮起困惑:“母后不是在紫宸宫的偏殿住着吗?我去看看她,不就知道她的长相,她的声音和气味了?” 谢缚辞不悦道:“怎这样喜欢反驳朕?朕说了不准见!” 简直跟他那个娘一个德性,他的母后是小混账,他就是小小混账。 舒舒瞪大了眼,一时也是气极了,又猛地躺下来,圆滚滚的后背对着谢缚辞,奶呼呼地哼了一声:“父皇又凶我,等母后病好了,我定要好好跟母后告状!” 父皇冷眼看他几次,瞪他几回,凶他的次数他可是都记在小账子里,就等着今后给母后看呢! 谢缚辞乜了一眼他小小的背影,轻哼一声,便继续回了书案后处理政务。 第二日天一亮,谢缚辞去上了早朝,舒舒便趁吴毓等人没注意,忙不迭从门缝溜出了寝殿。 到了地下室,门口有几个太监值守,忽见着小太子来了,忙跪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舒舒微抬圆润的下巴嗯了一声,又拿出谢缚辞的御用令牌,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嗓音都心虚得拔高:“父皇让我进去取件东西。” 太监们看到令牌自然不会怀疑,忙打开门放小太子进去。 进了地下室,舒舒侥幸地呼出一口气。 幸好他先前有悄悄跟踪过父皇,知道他每晚会来这个神秘的地下室。他今天定要好好看一看,父皇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告诉他! 甫一进入,寒凉之气便萦绕四周,舒舒脸色发白地推开了最里处的一扇门。 忽然间,眼前视线尽被墙上挂着的画像而吸走注意力。 四周的墙面挂了多副女子的画像。 有入睡时的乖顺柔美,有撑着后腰扶住大肚子在花园散步的清宁恬静,有水盈盈的眸子含怨瞪着一个人的娇俏多姿。 多到舒舒眼花缭乱,一时间都看不过来。 画像中的女子容貌更美到他傻傻呆滞住,小脑袋瓜愕然。 舒舒想上前去抚摸画像中的女子,才伸出胖软的小手,身后便响起一道冰冷的嗓音:“谢望舒,你是想死吗?” 舒舒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身,“父皇……” 谢缚辞沉步靠近,眸如含冰看着面前的舒舒,良久不语。 舒舒忍不住开口问:“父皇,这是我的母后吗?” “为何母后只有画像?父皇不是说母后病了在养伤吗?可是我怎么进来也没看见母后的人呀。” 谢缚辞看着他这副天真无邪的面容,震怒下的心绪有片刻出神,方淡声道:“当真跟你母后一个德性。” 当初姜沐璃便是偷拿他的令牌出的东宫,现在这孩子竟也做了他母亲曾做过的事。 舒舒听不懂自己父皇在说什么,可看到满墙的画像,内心禁不住好奇与隐隐的兴奋,便一直追问:“父皇,快回答我的问题,我母后呢?” 谢缚辞走过去提起他的后衣襟,又干净利落地单臂将他抱在怀里往外走,警告道:“你若下回再敢偷拿朕的令牌,就罚你抄书十遍。” 舒舒气哼一声,不想再理他。 他就知道,按照他父皇这性子,定是不会告诉他的。 关于母后的事,定有秘密隐瞒他。 ** 元盛四年,谢望舒三岁了。 崔继后自从前往护国寺进修,整日吃斋念佛为姜沐璃祈福起,整整三年未回长安,又因今年的端午将至,这才从护国寺返了回来。 白日里,崔萱特地进宫来向太后请安。 自三年前起,崔萱便嫁给了安国公世子冯亦源为妻,虽说二人起先并没有感情,但婚后相处算是和睦。 冯亦源性子温和,话比较多,很懂得照顾女子,崔萱又不爱讲话,一闹一静的性子也算互补了。 去年崔萱诞下一女,名唤冯杳儿。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6节 崔萱这番便是带着自家女儿看看太后,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崔继后喜爱极了,一连赏了诸多奇珍异宝给杳儿。 午时过后,因杳儿才一岁半大,就闲不住时刻闹着要出去玩。正巧冯亦源来了,崔萱便让他带着女儿在皇宫四处转转。 孩子离开后,姑母和侄女二人这才方便说些体己话。 “三年未见,姑母清减了许多。” 崔继后笑道:“护国寺斋饭清润爽口,不比宫里的御厨差,不过这寻常人啊,还是得吃点荤食。” 崔萱又道:“姑母这回回来就不离开了吧?” 提起这件事,崔继后微叹一口气:“实则我实在不知如何面对瑾澜父子俩,不过……想必三年时间,瑾澜也要走出来了。” 崔萱抿唇淡笑。 崔继后又想起她的女儿,只觉得乖巧可爱得不行,笑道:“哪日你抽个空,让世子带着杳儿去向瑾澜请安。” 崔萱诧异:“为何?陛下每日操劳国事,哪有空跟我夫君叙旧,再者说这君臣之间,每日早朝都能见面。” “你这丫头,是让杳儿同小太子亲近亲近懂吗?” 崔萱思绪稍转,就明白了崔继后的用意,便也应了下来。 那厢,冯亦源正抱着冯杳儿在御花园玩耍。 一岁大的小丫头在草地里胡乱爬了起来,冯亦源深怕宝贝闺女摔了,忙小心翼翼跟在后头护着。 “父皇,父皇来这处,我特地为父皇找的好位置,定能……”舒舒说到这儿,待看到他先前找好的位置上有个在胡乱爬的小胖团,登时呆住。 冯亦源见到来人,脸色微变,忙将自己女儿提过来行礼:“臣冯亦源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谢缚辞蹙眉看着面前这个俊秀的男人,忽然便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了上来。 所幸他已成家立业,再计较就没劲了,便虚虚抬手,“起身吧。” 冯亦源起身,又抱着杳儿,道:“臣不知这是小殿下事先选好的乘凉之所,臣这就带着女儿离开。” 舒舒从谢缚辞腿后冒了出来,奶声奶气又颇具太子风范地道:“不必了,既然妹妹在这玩得愉快,多一个人也没事。” 杳儿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看着舒舒。 舒舒扭过头问谢缚辞:“父皇答应儿臣了,若是我将宋老师备下的课业在一天之内完成,父皇便会陪儿臣来此处赏花。” 谢缚辞皱眉:“花有什么好看的,朕让你学习的治国之道,你都学进去了吗?” 舒舒挺挺胸膛:“自是学进去了,老师每日都在夸奖儿臣呢。” 冯亦源眼底诧异一闪而过。 这每日在朝堂上对朝臣冷漠无情,手段雷厉风行的堂堂陛下,对自己的儿子竟有如此耐心的一面? 虽说态度不算明显的温和,但眼神与行动间比对待其他人,全然是两种态度。 冯亦源不禁好奇,这小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这三年来,从没在公开场合露面过一次? “爹,爹爹……”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扯,冯亦源回神,这才发现是自己那个刚会开口讲话,但口齿不清晰的乖女儿。 冯亦轩抱起杳儿,笑容亲切道:“杳儿想说什么?” “爹爹,温伯,伯……什么时候来家里做客。” 冯亦源走远了几步,不敢打扰皇帝父子二人,便在树荫下,笑道:“杳儿想温伯伯啦?那改日,爹爹再请温伯伯上门,但是温伯伯可忙了,爹爹也不一定能请到他。” 杳儿在怀里掏了掏,小胖手掏了许久,什么东西都没掏到,忽然大哭了起来。 “杳儿怎么了?” 杳儿哭着:“帕,帕子……温伯伯的……” 冯亦源这才明白:“你是说你温伯伯三个月前送你的手帕?” 杳儿哭到抽噎。 她可喜欢那个帕子了,又精致又香香,呜呜可没想到来了一趟皇宫就没了。 冯亦源平日最怕女儿哭,只能抱着耐心哄,忽然听不远处传来小太子的声音:“父皇,您在看什么呢?” 冯亦源看过去,撞见陛下手中攥着的正是自家女儿当成宝贝一样的手帕。 “陛下……”冯亦源抱着还在默泪的杳儿过去,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那方手帕,正是杳儿方才落在此处的……” 谢缚辞垂眸看了这个帕子许久没动,久到冯亦源都觉得怪异。 不过一方帕子,陛下为何像是失了神智一样? “这帕子哪来的!”谢缚辞蓦然抬眸,眼神透着危险的气息,把冯亦源父女俩吓得怔住。 冯亦源连忙回道:“回陛下的话,这帕子是大理寺少卿温林松三个月前送给杳儿的。” 谢缚辞眉宇拧成了疙瘩:“温林松?” “没错。听温林松说,这是他远在扬州的表妹绣的帕子,知道他是送给了杳儿,那表妹还特意在帕子上绣了杳儿的名字。” 谢缚辞的指腹摩挲那帕子上绣的字,思绪混乱。 忽然间温林松几个字一直在谢缚辞脑海中徘徊,更让他想起四年前的除夕那日,他与温林松对弈的场景。 当时温林松看他的眼神便与看常人不同。 温林松。 思及此,谢缚辞猛地站起身大步往紫宸宫走去,舒舒只能迈着小短腿跟在身后喊:“父皇,你等等我呀。” 冯亦源父女二人看着陛下匆忙离开的背影,一时欲哭无泪。 手帕…… ** 自昨日捡到冯杳儿的手帕后,谢缚辞便喊了邹平过来,他手心紧紧攥着那帕子,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速速去将温林松这个人的所有消息全部调出来,事无巨细,朕要知道他的所有精细的消息!” 邹平拱手应下,连忙着手调查。 等待调查结果的整整一夜,谢缚辞都无法安然入睡。 即便是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缘缘刺绣的习惯。 谢望舒的那几十件小兜儿,每一件都是她亲手所绣,更别提还另外绣了名字,她有给自己的绣品绣名字的爱好,甚至有个习惯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绣名字的第一针最紧,最后一针收的最松。 他昨日捡到的那个帕子,帕上绣的名字,分明就是她那改不掉的习惯,这是他看了整整三年的刺绣习性,他怎会忘记? 缘缘她果然还活着。 她活着,她果真还活着! 整个晚上,舒舒都觉得自己父皇极其不对劲,父皇一回紫宸宫就将他幼时的小兜儿从柜子里翻出来看了许久,眼底沉如深渊,最后又发出森冷的笑声,扭曲的脸部着实可怖。 他无论怎么追问,父皇也不理他。 别无他法,今日清早,他便很早来御书房的柜子里躲着。 躲了许久,才等到父皇进了御书房。 没多久,邹平也来了。 “温林松是扬州人士,父亲温锋乃扬州首富,母亲就是一普通百姓,一家三口是五年前才搬到了长安,在长安永华坊居住,陛下提到的温林松的远房表妹的确有问题。” 谢缚辞撩起眼皮,“细细说来。” “据卑职打探到的消息,温家家主温锋确实有个远房外甥女,但那外甥女早就在十年前逝世了,于是卑职便从温林松的父母查起,一查,果然发现问题了……” 邹平谨慎道:“陛下,温林松的母亲白氏,幼时曾是扬州瘦马,且与皇后娘娘的母亲苏嫣情同姐妹,相伴成长,苏嫣当年被昌陵侯府找了回去,便也将白氏一同带到了长安城。” 谢缚辞呼吸微滞,哑着声问:“这个白氏,可调查清楚了?” “卑职将她老底都翻出来了,这个白氏可真不是个一般人,她早年嫁给温锋后便常居扬州,随同温锋一起做生意,将温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再后来便是六年前,白氏得到苏嫣的下落,便让自己的儿子替她跑一趟江州。” “到了江州后,温林松便以邻居的身份住在姜府隔壁半年,与姜家姐弟二人来往甚密,之后便是娘娘来了长安,被先帝册封为公主后,与温林松在后宫重逢。” 谢缚辞黑眸一眯,皱着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邹平道:“就在上元节那天,并且当日冯世子也在。” 谢缚辞手指轻轻来回敲打桌面,陷入沉思。 上元节?他若是没记错,第二日缘缘忽然就与冯翎交好,甚至与她一齐踏青游玩,当时他本以为她是借着冯翎想接近那长安女子倾慕的冯亦源。 没料到,冯亦源只是个障眼法! 她真正联络的人是温林松。 这便也难怪,赏花宴那回,她会忽然转变态度,对他百般温顺,恐怕就是怕他查到冯亦源的头上发现她与温林松的关联。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在计划逃跑了! 她当真好狠的心肠。 邹平明显感觉到陛下周身的气息都变了,浑身透着令人胆寒发竖的凉意。 但后面还有消息,只能继续道:“陛下,小殿下满月宴那次……” 满月宴?好像提起了他,柜子内的舒舒竖起耳朵偷听,小手不禁扒上了柜门,发出了轻微声响。 谢缚辞耳廓微动,旋即站起身,冷着脸将柜子打开,“谢望舒,你好大的胆子。” 舒舒紧绷着小脸,爬着从柜子里出来:“父皇在听母后的事,为何我不能听?” “你听了多少?” 舒舒老实道:“全部,正听得起劲,满月宴怎么了?儿臣也想知道。” 谢缚辞屈指揉了揉眉骨:“趁朕现在还没动怒,你先出去。” 舒舒走到书案前,吩咐邹平继续说。 邹平看向谢缚辞求助。 谢缚辞一把提起舒舒的后衣襟:“滚出去!” 舒舒用力推谢缚辞,可三岁小孩的劲哪里比得上青年男人,他平日里奶呼呼的嗓音猛然尖锐:“父皇,你是不是对母后做了什么坏事,才让母后这样费尽心思想要逃跑!” 他不是傻子!母后根本不在紫宸宫的偏殿养伤,甚至母后根本就不在皇宫! 从方才听了那番对话,他就明白了,他的母后是抛下父皇跑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7节 谢缚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吴毓,将他带回寝殿。” 吴毓见到父子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心里一抖,忙不迭抱起舒舒,不顾他的挣扎就拉出了御书房。 舒舒离开后,谢缚辞脸色仍旧没有好转,“你继续说。” 邹平便道:“满月宴那次温林松和白氏也去了行宫,且卑职查到,四皇子的暗卫将娘娘劫到了马车之后,就被几个民间的高手抢了回去,是以,当时马车上,并没有娘娘。” 得到这个答案,谢缚辞倒没几分震惊。 他一直觉得姜沐璃还没死,但当时在马车跌落的悬崖上捡到她的金簪,证明她定是上了马车,若是没有跟着一同跌落悬崖,那定是在他赶到之前便已经被带走了。 可她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就这样蒙混过去,让他浑浑噩噩过了三年。 而她,即使好好活着,也从没想过回到长安。 姜沐璃。 他真想掏开她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何能如此冷硬。 就连在他们孩子的满月宴,她都没有放下离开的念头? 谢缚辞背脊靠在椅后,俊脸晦暗难测,那骤然升起的满腔怒意,使他全身犹如乌云笼罩般黑暗。 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撕扯那方帕子,顷刻间,一方精致的绣帕便在他手中粉碎。 既然她拼了命的想逃,费尽心思想要离开他。 他怎会那样好心如了她的意? 他绝不会让她这样轻松摆脱他,她越是不想同他相守,他偏要与她生生死死捆绑在一起。 即使她会更恨他,他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从他手中溜走! 吴毓送回了舒舒后,便进了御书房,甫一踏入便感觉上方传来的气息渗得他头皮发麻。 方才从邹平所言的话里,他多少猜测出什么,现在陛下显然是气疯了,担心陛下又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便道:“陛下息怒,兴许娘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亦或是被温家强掳了去,这才被迫离开的。” 谢缚辞心中怒意翻涌:“被迫?你觉得,她好好活着却三年未回,还弄了一具假尸体糊弄朕,这是被迫?” 他沉脸站起身:“朕看她是筹谋多时!就等着找到时机从朕身边逃离。” 他恶狠狠地走了一圈,面容扭曲:“朕对她还不够好?皇后之位朕也给她了,她为何还是要离开?” 吴毓内心惶惶不安,猜想陛下这是在极度刺激下,这才没控制住情绪。 这整整三年,陛下从未放弃寻找娘娘。 可没料到,陛下眼皮子底下的臣子竟就将娘娘藏了三年。 这三年对陛下来说,每日每夜都在悲恸中度过,他如行尸走肉般每日除了处理朝政和小殿下,便是想念娘娘,所有人看到那具尸体都觉得娘娘已经死了,可只有陛下仍旧没有放弃寻找。 陛下三年来的思念与痛苦,皆在得知娘娘很早就谋划逃离后,而崩得四分五落。 吴毓担忧陛下这样会损耗龙体,只能顺着他的话:“陛下待娘娘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想必娘娘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她清楚?”他冷笑几声,摇了摇头:“不,她根本不知道。她避朕如蛇蝎,宁愿抛下孩子,也要离开朕。” 吴毓道:“这……奴婢觉得,每个母亲都不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娘娘若是没有带小皇子离开,才更可以看得出,她离开那日,说明她并没有准备齐全。” 谢缚辞冷嗖嗖问:“所以你也觉得,若是她准备齐全了,定会将孩子带走。” 吴毓脸色大变,忙跪地道:“陛下,奴婢并非此意。” 吴毓很想再好好辩解,可现在他才茅塞顿开。 陛下计较的并不是娘娘抛下孩子的事。 从始至终,陛下只在意,娘娘是抛下了他啊。 谢缚辞可没空听这些奴才的废话,遂吩咐邹平:“现在就将温林松带来,还有,朕要尽快知道她的下落!” 邹平拱手领命。 这夜里,舒舒明显感觉到自己父皇变了。 以往父皇即使对其他人冷漠无情,但待他还是有几分温和的,可就在今晚,无论他把功课递给父皇,亦或是在父皇面前背书。 父皇都不曾理他,只是坐在书案后,浑身散发着可怕诡异的气息。 舒舒怕极了,总觉得父皇好像精神又开始不正常起来。 正局促不安时,舒舒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父皇阴冷的声音:“谢望舒,想见你母后吗?” 舒舒微楞,随后鹿眼弯弯:“想见!儿臣可以见母后了吗?” 他轻轻一笑,毛骨悚然:“朕准备了惊喜给你母后,想必她见到,也会很开心的。” 惊喜?舒舒眼眸忽闪,又见父皇脸色不对劲,心知自己父皇的性子,遂正色道:“父皇,您可别把我母后吓着。” 他还等着向母后告状,父皇平日对他多凶。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重逢了 第64章 重逢 紫宸宫犹如乌云笼罩, 而此时此刻的塘水县却安然美好。 青莲巷的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内,因林惠临时将她的女儿抛给了姜沐璃照顾。 姜沐璃这一照顾便是一年。 长达一年联络不到林惠,也不知她找到了夫君没有,还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一年她抚养小巧, 看着这孩子都很是怜惜, 不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小巧也同舒舒一样, 自小与母亲分离,都说孩子最小的时候是离不开母亲的,也不知道舒舒现在长得如何了。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曾问过自己, 后悔离开吗?她坦然, 不后悔,这三年的自由让她觉得很是快意, 唯一后悔的大概就是因为没有事先计划好,导致她并没有机会带上舒舒。 她正神思游荡时, 小巧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仰起纯真的笑脸:“姨姨,不,不难过……” 姜沐璃微微怔神。 门外却传来了一声, “没想到还没两岁的孩子,竟然也能看出你心情不好呀。” 姜沐璃看过去,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灵玉提了诸多食物放在八仙桌上, 道:“这孩子病几天了, 你就几天没去缀月楼,我就顺道来看看你。” “来就来了, 这么客气作甚?” 灵玉笑道:“这不担心你饿着?瞧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恐怕当初嫁给你夫君被宠得都不让你做事吧。” 姜沐璃无语凝噎。 那可是皇宫……从来不缺下人伺候。 但这些话她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在塘水县认识的好友,都以为她是在老家嫁给了普通男人,后夫君去世了才来投奔的温锋。 灵玉没发现她的失神,眼神暼到小巧身上,皱眉道:“阿云,这孩子成日养在你家也不是个事啊,你得赶紧让林惠回来把她女儿带走。” 姜沐璃担心小巧听懂,盖住了她的耳朵,将她哄睡后,才道:“罢了,这孩子现在没地方去,还能将她赶走吗?” 灵玉抱臂不悦:“林惠说什么要去找自己上京赶考迟迟没有音讯的夫君,这才把自己半岁大的女儿拜托你照顾,可你这一照顾就是一年,她去长安找个男人竟然一年没有回,这不会是不想要孩子了?拿你当冤大头?” 姜沐璃一怔,半晌笑道:“怎么会?不可能有做母亲的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若是抛下,也应当是有难言之隐吧。” 灵玉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阿云我一直想问,你真的是自幼无父无母?为何感觉你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所以才将全天下做父母的都想的那样美好?” 灵玉留在缀月楼的原因也是爹娘将她卖到了勾栏院,所幸她运气好才遇到了白氏,这便一直留了下来。 姜沐璃忽然又想起了舒舒。 她离开却没有机会带上舒舒,顿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立场说话。 遂苦涩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抚养这孩子,纯粹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没了父母本就很可怜了……若是再没有容身之所,这不是要了她这条命吗?” 姜沐璃因为又想起了舒舒,眼眶湿润,未免让灵玉看出异常,便别过脸,缓了一会儿才笑道:“行啦,你抱着她哄哄,我去准备点孩子要吃的,一会儿就饿了。” 灵玉不情不愿接过孩子,嘟囔道:“你怎这么会带孩子,不是说家里那男人死了吗,难道你们之前生过孩子?” 姜沐璃脚步一顿,背影僵硬:“没有,只是死了夫君……” 说罢,她神思恍惚出了房门,留下灵玉一脸烦躁抱着孩子哄。 待喂好小巧的饭后,姜沐璃将她安置在榻上看她熟睡了,这才来同灵玉一起用午膳。 午膳后,灵玉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听到护院说,隔壁那位公子,又在你家附近堵你了?” 姜沐璃蹙眉:“卫公子?他是三个月前搬到青莲巷的,我与他并不相熟。” 灵玉瞧她这单纯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道:“你可当心些,虽说白姨给你买的这院子里安排了护院,可怎么说家里也没个当家的男人,你又是独身寡妇,长得这般好颜色,少不了有男人想打你主意。” “咱们小县城,可没长安那样要脸面,尤其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那男人趁机溜了进来,他四处去宣扬与你的关系,届时你长十张嘴都说不清了,众人也只会觉得是你这个小寡妇耐不住寂寞才勾引的他。” 经点拨,姜沐璃意识到重要性,正色道:“也好,那我过两日上街,再去多找些护院。” 灵玉留下帮忙照顾小巧,夜里又一同用了晚膳,姜沐璃便抱着小巧送灵玉出门。 不远转角处,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俊郎男人手持折扇,腰挂几枚玉佩,诚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还没查到那小寡妇有多少老相好吗?”卫咏问身后的随从。 随从道:“这小寡妇,除了偶尔会回这宅子里居住之外,平日实在太神秘了,就知道她三年前死了夫君来投靠了温老爷,其余一概不知。” 卫咏眼神饶有兴趣盯着正在门口交谈的姜沐璃,喔了一声,又问:“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随从看了一眼,嗐道:“能怎么回事?一年前忽然抱回来的,小的猜测定是那小寡妇偷偷跟别的男人生的!这死过夫君的就是守不住,整日神神秘秘的,谁知道是不是在伺候什么人!” 卫咏笑了几声,猛敲了一把随从的脑袋:“嘴怎这么碎,让你找机会让本公子接近她的呢,害得本公子现在就跟地痞无赖一样,只能在她门口晃悠,平白落了本公子的颜面!” 随从揉了揉额头,嘟囔道:“那还不是公子乐意……” 公子非说扬州刺史的大少爷的身份会吓着小寡妇,这才在三个月前买了小寡妇隔壁的院子,只要打听到小寡妇在家,公子就连忙从自家溜出来装邻居。 他家公子口味就是奇特,别人都爱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家公子非就是在街上看了这小寡妇一眼,便一头栽了进去。 小寡妇是挺美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美,可怎么说也是成过家的,如今还有一个孩子。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8节 难不成?他家公子是想给那孩子做后爹? 天爷啊,这,家里头的老爷夫人怎么会同意。 若是知道公子暗慕了个小寡妇,恐怕老爷私下就要处死了这寡妇。 ** 端午当日,塘水县的百姓纷纷趁着佳节忙里偷闲,大街人潮拥挤,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随处可闻粽味袅袅飘香。 因夜里在秋芳湖畔有喧腾的龙舟赛可观看,到了傍晚左右,秋芳湖附近几条街便已围满了人。 绚丽的霞光倾洒而下,铺盖了整条东街。 “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原来除了长安,小县城的百姓也这样多呀。” 东街的缀月楼二楼雅间临窗处,舒舒将下巴抵在窗口,眼里蕴满了兴奋,望着街道上形形色色忙碌的人们。 “父皇,你说母后就是在这个地方住着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母后?” 谢缚辞冷着脸饮下一盏茶,淡声道:“出发前,我都是怎么教你的?现在就忘了?” 舒舒转过身来,黑眸扑闪:“是,爹爹。” 吴毓见小太子出了皇宫后整个人好似也放开了很多,心里甚是欣慰,在宫里平日小太子被陛下管的太严,三岁的年纪便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 这番陛下处理好政务,对朝臣宣称要微服私访一段时日,目的是亲自去视察小地方的官吏,这才使在长安的朝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近几年来,陛下处事手段愈发凌厉,如今在长安为官反而还是个苦差事,这次陛下将魔爪伸向了地方官员,长安的大臣不禁暗叹,陛下总算不再盯着他们长安的折腾了。 自昨日到了塘水县,陛下却没有急着直接去找娘娘,反而是在娘娘时常会出现的酒楼内落脚。 微服私访在外,自然要与寻常百姓一般,小太子尚未习惯与平常人一样唤爹娘,陛下警告了好几回,他这才记住。 正这时,邹平邹卓兄弟二人推门入内。 邹卓看见小太子在,便压低了声对谢缚辞道:“陛下,娘娘的行踪都打探清楚了。” 谢缚辞眼底幽光浮动,冷声吩咐:“晚点派人带着小殿下去看龙舟赛,没有朕的吩咐,不准带回来。” “是。” 夜幕降临,缀月楼外一片喧哗,百姓皆沉浸在多姿多彩的端午的氛围中。 舒舒还是头一次出长安过端午,对外面的龙舟赛很是好奇,小身板都有些坐不住。 自白天来了塘水县,父皇便在这个酒楼内没有出去,此时门外响起了几个姑娘的交谈声。 “哎呀龙舟赛快开始了,你不快点去吗?” “你还有时间去玩,今晚酒楼内客人多到我都不能歇脚了,快来帮忙!” 那姑娘撒娇道:“茹姐姐,端午可是一年一度的佳节,我们在今日偷偷懒,想必阿云姐姐也不会说什么的。” 另一女子道:“你也就会仗着阿云性子好,若是今晚是灵玉来了,你还敢这样躲懒吗?” “灵玉姐姐恐怕早就去看热闹了,哪有空管我们,也就阿云姐姐喜静,不爱去人多的地——唉,不说了,阿云姐姐来了。” 姜沐璃刚到了缀月楼,见到满楼的客人,便问方才交谈的姑娘:“今日端午你们不去热闹热闹?” 那姑娘回话:“这不是担心晚点楼里会更忙嘛。” 姜沐璃嫣然浅笑:“罢了,一会儿这些客人就会走的,一盏茶后龙舟赛便要开始,大家都会去看的。” 那年轻的姑娘嗓音雀跃了几分:“当真?阿云姐姐太好了!”说着,她上前挽上姜沐璃的手臂,眼神暼了眼最里的雅间。 小声道:“不过姐姐当心些,那间房的客人尤其古怪,白日到酒楼订了一间房后,便一整天没有出来了,小妹去敲门问需要什么帮助,他直接命令他的下人将我们小妹赶了出去。” 姜沐璃蹙眉:“这么凶?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另一位姑娘道:“我们来的晚都没瞧见,是灵玉姐姐接待的,听说那男人来了后,直接指定要那最里面的雅间,还吩咐说不准任何人来吵他。”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遇到过诸多棘手的客人,但这样神秘又脾气坏的,还是头一次见,心里略微好奇。 眼见龙舟赛快开始了,楼里的顾客果然在渐渐减少,楼里的姑娘们见客人都没了,也收拾收拾去了秋芳湖。 转眼间,整栋缀月楼便只剩下姜沐璃。 她摇头笑了笑,眼神落在那雅间紧闭的门上,耳边响起方才的对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去打扰的心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转身离开,裙摆曳地,舒舒刚推开门,便捕捉到一抹鹅黄色的纱裙。 蓦然感觉心口咯噔一跳,舒舒皱了皱长眉,拔高了小奶音:“爹爹,我出去看看。” 姜沐璃脚步微顿,平稳的一颗心也因方才孩童的声音起了波澜,她下意识转身回头,却只见到一个约三岁大的孩童背影,已欢快地往楼下奔出。 他是从那间房里出来的,难不成是那个客人的孩子? 为何好好的端午节,那位脾气不好的客人,不跟自己的孩子一同去观赏龙舟赛? 姜沐璃还是强力按下方才浮动的心思,进了自己的房。 她才推门而入。 最靠里的雅间的门却缓缓推开。 谢缚辞长身而立倚在门框,那双冷眸幽静深沉,死死盯着那抹鹅黄色的倩丽背影,他微一动弹,仿佛闻到空气中也飘散着她独有的幽香。 日夜思念了三年的人,如今与他仅仅一门之隔,叫他如何能抑制住跳动的心。 缘缘,果真是她。 即使未见真容,但光是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以及方才那不够真切的轻柔嗓音,他又怎会认错。 怎会认错那个深深印记在他骨髓般的人。 邹卓眼睁睁瞧着陛下气息开始紊乱起来,开口问道:“陛下,要去见娘娘吗?缀月楼目前已被我们的人手暗地里包围了,这回娘娘定是插翅也难逃。” 谢缚辞眼眸微沉:“没有朕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还有温家那边,先派人好好盯着。” “是。” ** 屋内烛火轻悠,馨香浮动。 姜沐璃沐浴后,唤了一身轻便的缠花襦裙,才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发簪,便听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辰,楼里的人不是应当都去观赏龙舟赛了?怎么还会有人? 她正欲起身,却听敲门声又戛然中断。 姜沐璃的步伐也因这断掉的敲门声登时止住,她柳眉紧蹙,心里又有种不安的预感。 近日邻居那卫公子借着与小巧套近乎为由,便频繁在门口堵她,虽说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言行中那浪荡的举止还是令她很不适。 难不成,那卫公子查到她是缀月楼的东家了? 此时楼内一个人也没有,若真的是他闯进来,恐怕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很难敌得住男人的力道。 姜沐璃眼神逡巡四周,轻手轻脚地将黄花梨木柜旁的粗.壮木棒提起,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 她心里不停跳动,在门扉被轻轻推开之时,呼吸猛地一滞,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木棒往来人身上用力砸去。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半个身子进来就遮住了外头的光亮,一棍子朝他袭来,他行动不慌不忙偏移,轻而易举便躲开了那奋力砸来的棍子。 木棒落地,发出哐啷声响。 他冷笑出声,一把攥紧姜沐璃的手腕,铁臂勾住她的纤腰,在她震惊的面容下,三两下往床铺上带去。 二人倒入床榻。 谢缚辞死死地盯着她姣好的脸庞,唇角微勾:“怎么,这就忘了?六年前,朕就是这样拉你上的榻。” 姜沐璃灵眸怔得极大,瞳孔里蕴满了震撼,不可思议,极难以置信。 若非男人狠狠按着她的双手,她简直想掐一把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远在长安皇宫的男人,他怎会出现在此?! 怎么会?! 姜沐璃此时此刻,不仅身子僵滞无法动弹,就连脑子都仿佛停止了运转,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不是应该在长安好好做他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在端午节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实在无法描述出此刻惊骇的心情。 面前的男人却又倾身逼近,他面无表情,眼底犹如含着凛冽的冰雪:“怎么不说话,看到朕,就这样害怕吗?” 男人那熟悉的气息,全方面钻入她的心绪,使她满腔的困惑顷刻间化为惊惧。 并非错觉,他是真的找来了。 姜沐璃回神后,第一反应便是从他怀里挣脱,眼看着他的掌心朝她脖颈处袭来,她脸色煞白,几乎是毫不怀疑地觉得—— 他定是要杀了她。 哪想那掌心,从她纤细的脖颈处慢条斯理地挪到耳垂后,指腹轻点她的耳根,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将脸颊扬起,贴近他面前。 他咬牙切齿:“整整三年了,姜沐璃,你逃了三年。竟然就在朕执掌的大晋江山内,这样安逸的生活着。” 姜沐璃白着脸,被迫承受脖颈后强势的掌心,紧紧咬唇不语。 她静默的反应,使男人又发了狠劲。 终是从她唇齿里溢出一个字:“疼……” 她的娇声轻颤,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尖。 谢缚辞黑眸一沉,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又攫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不要给朕装死,说话,跟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跑?” 脱了力后,姜沐璃这才得以喘息,含着水雾的眸子瞪他,哑声低语:“你有完没完?我为什么跑,你现在还没明白吗?” 谢缚辞蹙眉,脸色陡然难看。 她一把挥开下巴上的那只大掌,“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县城,就只为了听我的解释?那好,我就告诉陛下,我为什么离开。” “我不想生下陛下的孩子,陛下欺骗我怀了仇人的骨肉,我太恨了!陛下将我当做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周围的宫女太监明着伺候我,私下却是监视我,除了这些还有陛下安排的暗卫,你这样对我,逼迫我,我怎么喘得过气?况且……” 姜沐璃一口气说了很多,眼眶水雾弥漫,又别过脸不敢看他。 “我一点都不爱慕陛下,每日被迫与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对我来说很痛苦,你懂吗?” 谢缚辞胸腔怒意汹涌,喉间的苦涩滚动,嗓音嘶哑:“你觉得朕还会再上你的当?”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09节 他强迫她将正脸面对他,眼尾泛着冶丽的红:“六年前,你愿意为了救朕献身,这样的你,会对朕没有任何感情?” 姜沐璃瞳仁震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缚辞看她这副吃惊的反应,满意极了,嗤笑一声:“你那好弟弟什么都同朕说了。你和朕六年前,早已不清不白,牵扯不清了。事到如今,你还想彻底摆脱朕?” 自己埋藏在最心底的,不敢触及的秘密忽然被揭开,姜沐璃顿时心伤难以自控,又听他口中话语还拿六年前的事拿捏她。 委屈尽数涌了上来,她不由自乱阵脚,愤恨含泪:“陛下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好,索性今天把话都摊开。是的,没错,陛下六年前救了我一命,但我也同样做出了牺牲把自己给了你,就当还了救命之恩,你我二人全当扯平了。” 见她落泪,谢缚辞心尖抽疼,忍不住轻拭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姜沐璃毫不留情用力拍下。 哽咽道:“是我当时年幼不知事,识人不清这才被陛下所蒙蔽,对陛下芳心暗许,可后来……我早已对陛下没有了感觉,已经三年了,陛下何苦还要来纠缠我?” 她在他怀里哭得抽噎不停,谢缚辞心疼的同时,又有种难言的兴奋充满了全身的血液。 无论如何,她总算又回到了他的怀中。 可那兴奋,在听到对他早已没有感觉后,尽数被浇灭。 他咬紧后槽牙,“朕命令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 姜沐璃冷声拒绝:“我偏不——” 很好,三年过去了,她气他的功力不减反增啊。 他气极反笑:“你这个小混账,朕找了你三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你可知,这三年朕是如何过来的?” 姜沐璃微怔,他找了她三年还没放弃? 他含着怒意又带着怨气,嗓音更是低沉得犹如地狱里传来:“这三年,几乎每一天,朕过的犹如行尸走肉,白日里除了处理朝政便是处理朝政,夜里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都是你,你把朕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想这样轻易溜走?” “你那好姨母,为了让朕死心,还弄了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来糊弄朕,所有人看到那具尸骨都觉得你死了,只有朕,朕还没有放弃寻找你。每个夜里,朕无数次恨不得噬了谢西辉的骨血,将他挫骨扬灰,朕恨他将你掳走,害得你下落不明。朕每日都担心你流落在外会受了委屈,遭人欺负。” “可你呢,你分明还好好活着,却从没有想过回来找朕。” 说着,他悲凉地轻笑:“姜沐璃,这三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朕吗?” 姜沐璃早已被他这一席话惊地心神晃动,内心的紧张已分不清究竟是看到他的出现在害怕,还是不敢面对他三年来的强烈思念。 他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回答朕的问题!” 手腕的吃痛将她从那激烈的情绪中拉扯了回来,她眸色微闪,哑着声道:“没有……” 半晌,她本以为会得到男人更粗暴的对待,却见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骗朕。” 姜沐璃动了动红唇,还是极力反驳:“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谢缚辞摇头笑了笑:“朕还不了解你?这三年,你定是每日每夜都在思念我们的孩子,你想他,怎么就不会想到朕?” 提到舒舒,姜沐璃这才转变了些态度,眼里含着希冀看他:“那……你有带着舒舒一同来吗?” 谢缚辞冷哼一声:“果真是母子连心。” 姜沐璃有些窘迫,为了知道舒舒的消息,还是继续追问:“陛下告诉我,舒舒可有来?” 谢缚辞淡声道:“来了。”随后话锋一转:“又如何?” 姜沐璃方才浮起的喜悦,又被他转变的话吓得浑身紧绷。 “那我……我可以见见他吗?”她还是没忍住问。 谢缚辞坐起身,姜沐璃便也随着他的动作从榻上起身,方才的纠缠,导致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凌乱不堪,若有外人看到,指定会想入非非。 姜沐璃坐着整理衣裙,蓦然感觉腰侧一紧,下一瞬间便落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与他面对面。 他盘坐于榻,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却在榻上将一个女子往自己腰腹间放,这样的坐姿,惹得她羞于对上他的眼神。 姜沐璃害怕得按住他的肩颈。 她颤着声:“你做什么?” 谢缚辞凝眸看她:“朕三年没同你亲近,身子想你了。” 她脸色蹭的涨红,若非他力道太狠,她真的恨不得立即跳下来大骂他无耻之徒。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三年未见,方才分明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他竟还能起这种心思。 姜沐璃顿时羞得无言。 果然无论过去多久,他那无耻的性子终究不会改变。 谢缚辞自是知道她正在心里暗骂他,倒也无所谓,总归只有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亲近,才让他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充实感。 他掌心按住她的后腰,喉结滚动:“缘缘,这三年,朕真的很想你。” “想到每个夜里都会在梦里与你缠……” 姜沐璃太明白他那性子,更明白他什么下.流的话都能说出口,未免她下不来台,只能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谢缚辞按上那纤细幽香的手指,放置薄唇一下又一下地轻吻,待看到她脸颊的绯色一路延伸到露出的锁骨处,心里微痒。 “朕很想你,你也在想朕,对吗?” 姜沐璃低垂下脸,不敢看他,小声嗫嚅:“没有……” 他哼笑几声:“朕这回不会被你糊弄了,你那样想舒舒,怎么不会想到舒舒的父亲,怎么不会想到舒舒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只要想了舒舒,就避免不了会想朕。” 姜沐璃震惊的抬眸看他。 为何,这回搪塞不了他了? 三年未见,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谢缚辞满意她这时看他的眼神,又不禁与她贴的更近:“朕自从知道,六年前那件事后,朕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谢缚辞的语气带着深信不疑:“即使没有先帝和你母亲的牵扯,你与朕,也是注定纠缠。” 姜沐璃心尖微颤,一时不知如何招架他这遮挡不住的汹涌情绪。 正举步为难间,房门却被用力推开。 三岁的舒舒迈着小短腿闯进来,看到这个场景,鹿眼圆怔:“爹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在欺负我阿娘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说的惊喜就是他自己。 舒舒:谁来救救我,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重逢会是这样的画面! 第65章 一家三口 室内响起的动静, 引起姜沐璃和谢缚辞一同往门口方向看过去。 舒舒推开门闯了进来,就见到榻上一男一女的坐姿,他没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只在看到女子的容貌后, 双眸渐渐怔圆。 且先不提父皇正眼神寒凉看着他, 那美若仙子如画中人下凡的美貌女人, 不正是他的母后? 舒舒心神不定,感觉小腿都迈不动了,几乎本能地就喊了出来:“爹爹,你这是在欺负我阿娘吗?” 舒舒响亮的话音落下。 姜沐璃眼眸便不可控制地湿润起来。 当面前这个小孩闯了进来,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 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拉扯,酸涩便浮到眼眶, 滚烫的泪水不禁滑落。 是舒舒…… 是他。 是她的孩子。 即使三年未见,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姜沐璃很想立即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 可男人掐在她腰间的大掌并未松懈,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正这时,以邹卓为首的侍卫都一齐站在门外。 谢缚辞蹙眉:“你们都是废物吗?一个小孩也看不好!” 邹卓跪地请罪:“陛下息怒,小殿下他早就看出……呃, 小殿下回了酒楼,在房里没看到陛下,便四处在酒楼内找陛下, 这才……” 看出陛下想将他支走啊。 舒舒皱了皱眉, 转身将房门关闭,把那些侍卫挡在门外, 他便噔噔几步跑上前。 眼看孩子就来了, 怎能继续让他看到这不该看的一幕, 姜沐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谢缚辞推开。 谢缚辞闷哼一声,靠坐在榻沿。 念在她母子二人三年未见的份上,他还是先暂时压下了自己满腔汹涌的思念。 姜沐璃望着向她走来的舒舒,忽然有些近乡情怯。 她想了三年的孩子,就近在眼前了。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蕴满了星光璀璨,犹如他月余大的模样。 他与她所想的一样,很好的长大了。 姜沐璃泪水胡乱地流了下来,还是没抵住想念,身躯微颤将舒舒揽入怀中。 三岁的孩子身量不高,她双臂便这样轻松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含泪呢喃:“舒舒……” 舒舒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被女子温柔地抱在怀里,忽然使他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这就是娘亲吗? 这就是娘亲的怀抱? 舒舒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娘的感觉是这样的。 自打他懂事以来,他就明白自己出生显赫尊贵,这天底下除了父皇之外,他就是整个大晋最具权势的人。 父皇虽说为人薄情寡义,可待他还是不错的。可父皇平日政务繁忙,每当父皇处理朝政没空搭理他时,他便只能跟着潘胜公公和雅彤姑姑一起玩。 犹记得,他曾问过潘胜公公,他的母后是什么样的?像姣姣表姑的娘亲那样吗?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0节 潘红胜公公告诉他,他的母后很温柔,很美丽,但因为了生他吃了很多苦,才导致产后身子孱弱病倒,不能出来见他。 对此,他一直深信不疑。 后又想着,既然母后身子不好,那他长得再强壮一些,想必也有机会去见母后的吧。 为了见母后一面,他未曾挑过食,御膳房为他准备的所有补品,他从未浪费过,就为了能将自己身子养好,快快健康长大才有机会见母后。 直到去年,他偷偷进入父皇的地下室,看到满墙面的母后画像,从那晚开始,他便意识到,母后根本就不住在紫宸宫。 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母后。 一定是父皇在欺骗他。 如今,当真的被面前这个女人像抱着至宝一般抱在怀里,舒舒才有种难言的真实感。 原来父皇没有骗他,他是真的有母后。 舒舒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他抽搭了几声,胖胖短短的手臂便用力揽上姜沐璃的脖颈。 奶声奶气的嗓音也哽咽到嘶哑,不停大声哭喊:“娘……娘……” 听这稚嫩的哭声,姜沐璃心口一疼,心脏仿佛又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攥住,疼得她呼吸都难受了起来。 泪水早已弥漫,她鼻尖泛红,哑着声喊:“舒舒,娘的孩子,娘真的好想你。” 母子二人抱着痛哭流泪,互诉相思之苦。 谢缚辞坐在榻上,黑眸浮起光亮,深深凝望着紧紧相拥的母子俩。 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样痛哭流泪,他心里微微弥漫起酸楚的苦意。 倘若他早点发现缘缘的行踪,是不是他们一家三口就不会分散这三年了? 舒舒哭了许久。 姜沐璃担心他嗓子哭坏,忙擦干自己的泪水,双手捧起他泪流满面的小脸庞,柔声哄着:“乖,舒舒不哭了,再哭下去,阿娘心很疼的。” 舒舒颤着濡湿的长睫,水亮的眸子一错不错看着自己娘亲姣好的面容,忽然顿感亲切。 许是天生的母子连心,即使三年未见,娘亲给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取代的。 舒舒小软手也学着姜沐璃这样捧她的脸,抽抽搭搭地说:“听阿娘的,舒舒不哭了。” 姜沐璃含着泪又抚摸他的脑袋。 舒舒还是没控制住,抽噎到打哭嗝。 姜沐璃心里紧张,又抱着他哄。 眼看这母子二人没完没了这样亲密相拥,谢缚辞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与她也有三年未见,可她却并没有对他这样温柔,连对舒舒三分的温柔都没有。 想到此处,谢缚辞脸色陡然变冷。 母子二人尚未察觉,舒舒牢牢抱着姜沐璃的腰肢,在她怀里默泪,不停唤着阿娘。 姜沐璃摸了摸他哭到泛红的小脸,心疼得不行,便抱着他上了自己的榻,盖了她的软衾,将他抱在怀里哄。 谢缚辞乜她一眼,淡声道:“别理他了,让他自己睡。” 姜沐璃抬起水眸看他,本想反驳几句,还是咽了下去。 在孩子方面,她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 遂柔声道:“他哭太久了,让他好好睡一觉也好。” 姜沐璃耐心将舒舒哄睡了后,给他又擦干了泪水,这才觉得放心了下来。 孩子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便是她和谢缚辞之间的问题。 他等了多久,她不是不清楚。 “陛下。”她尝试走过去,想与他好好交谈一番,可才靠近他,便又被他拉入怀里。 男人手臂按在她的腰后,看着她不得不与他亲密相贴的样子,暗哼几声:“现在是时候该清算清算我们之间的事了。” 姜沐璃怕将孩子吵醒,索性放弃抵抗:“我就是想跟陛下好好聊一聊。” 嗯?谢缚辞长眉微挑。 她放轻了声音,冷静看着他:“既然陛下已经找到我了,我也认命。的确,我还好好活着,但一直没有去找陛下,其中原因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当初能有机会离开陛下,我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好时机,若是陛下仍为这三年的事在恨我怨我,你想如何处罚我,我都认了。” “但是,这缀月楼里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我在塘水县三年,她们根本不知我的真实身份。陛下若是生气,也请不要伤及无辜。” 谢缚辞黑眸微眯:“说够了吗?” 姜沐璃楞了须臾,“差不多了……” “那现在轮到朕来说。”谢缚辞收紧手中的力道,强迫她的身躯往他胸膛上贴,好似只有这样密不可分的接触,才能按下他不安的心。 姜沐璃呼吸微促,却又不得不迎合他的姿.势,与他亲密相贴。 “三年前满月宴那晚,你知道朕看到了什么吗?” 姜沐璃那晚被迷晕了,所有事情都是事后白氏告诉她的,但白氏并没有详细说,是以她除了知道谢缚辞以为她掉下悬崖后,其余并不清楚。 她眸光微闪,还是忍不住问:“看到什么了?” 回忆起三年前那幕,谢缚辞眼底顷刻变得猩红,他嗓音喑哑的可怕:“朕以为你在那辆马车上,朕又看到马车在朕的眼前掉落至万丈深渊。” “朕是亲眼看着马车掉下去的,转瞬间那马车便消失在黑幕中,你明白朕当时的心情吗?” 姜沐璃有片刻的震惊,似没料到白氏口中简单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却是那样极度的冲击与痛苦。 他掌心贴上她微白的脸颊,眸里含着毫不掩饰的痴恋与悲恸:“锥心及切肤之痛,真的不过如此了。不,应当说,比万剑锥心还要疼痛。” 她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看着他这样抛去他本该有的冷傲,这样亲密又怜惜地抱紧她,对她低低述说这些话…… 此时此刻,姜沐璃心绪凌乱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对他动心过。 原来,即使她拼了命的想要将她的心动往外推拒,可在看到他这样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她仍是忍不住心尖颤动。 这种感觉与方才和舒舒相认完全不同。 对于舒舒,是母子之间的本能情感,是多年未见的满腔想念与疼惜,是她日夜的愧疚与不安。 可是对于谢缚辞,再次相见,除了震惊与害怕,她仍旧会有那难言的波动。 她不该如此才对。 姜沐璃垂眸,哑着声道:“陛下,那夜我并不在马车上,你现在知晓了。” 谢缚辞轻轻缓缓抚摸她的脸颊,“是,在前不久朕才知道的,若不是你那个好表哥露出马脚,朕现在……” 表哥?他说的是温大哥? 等等,所以并不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从温大哥那查到她的行踪?那么他也定是知道了温大哥和姨母他们怎么帮助她的。 姜沐璃太明白他的性子了,他若是心中有什么不痛快,若是找到罪魁祸首,定是要好好惩治一番。 她慌忙道:“你听我解释,表哥和姨母也是在我的请求之下才帮助我,他们是无辜的,陛下莫要迁怒他们。” 谢缚辞勾唇冷笑,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是吗?可若不是他们将你掳走,朕和你会分散三年?” 可看她是真的担心,还是忍不住话锋一转:“看在你的份上,朕也可以放过他们,但是,你必须愿意同朕回……” 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听声音,像是酒楼里的姑娘们都回来了。 忽然被打岔,担心有人闯入,姜沐璃便竖起耳朵去听,正巧听到灵玉在问别人,“阿云在房里吗?” 那姑娘回话:“临出去前,我记得阿云姐姐回房歇息了。” 灵玉语气略微焦急,“那好,我去找她。” 姜沐璃猛地覆住谢缚辞的嘴唇,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说:“你先别出声。” 谢缚辞长眉紧皱。 她这是将他藏着,觉得他不能见人? 敲门声响起,门外灵玉问:“阿云你歇息了吗?” 姜沐璃回的极其不自然:“正在睡,你有什么事吗?” 灵玉声音有点心虚:“还不是小巧她,她夜里走丢了……我和几个人一直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实在没法了这才回来跟你说一声。” 姜沐璃脸色微变:“怎么会丢?你们不是带她去看龙舟赛了吗?” 灵玉靠在门外解释:“今晚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一不留神,她就跑得没影了啊,这能怎么办。我们也不是有意弄丢的。” 姜沐璃按住谢缚辞的手臂,跟他打着商量:“陛下,有个孩子走丢了,我现在必须去找,你和舒舒先在这等我,我晚点就回。” 谢缚辞蹙眉:“你不会跑了?” 她一愣:“我怎么跑?舒舒还在这不说,况且你都找到这了,我能跑哪儿去?” 谢缚辞紧紧按住她的手腕,“那朕就再相信你一回。” 姜沐璃有些诧异,本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定是不会放她出去。 这三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下.流这点之外,竟会有这样的变化…… 门外的人在催促,她也没空细想了。 姜沐璃离开后,谢缚辞脸色登时便冷,淡声喊:“皋月,去保护好娘娘。” 屋顶上的黑影极快消失。 ** 姜沐璃和灵玉来了秋芳湖附近。 此时龙舟赛已散,大多数百姓四散归家,她二人来时,在秋芳湖附近围观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灵玉解释道:“就是在这丢的,今晚人实在太多了,小巧自己闹着要落地来看,我便随她了……可没料到她竟然……” 姜沐璃思忖着:“那孩子路都走不稳,能跑哪儿去?我觉得多半是被人掳走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1节 灵玉瞪大了眼:“掳走?那可糟糕了,咱们这小县城掳走小姑娘,那……” 最后必然没有好下场啊。 二人别无他法,又找了楼里的人帮忙找人。 在秋芳湖找了将近半炷香,夜色中走来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俊朗男人,灵玉眼尖,连忙将姜沐璃喊来,“阿云,你眼神好,看看他怀里抱的是不是小巧?” 这一不看还好,眼神才对上那个男人,姜沐璃这才明白小巧为何走丢了。 卫咏怀里抱着小女孩,笑吟吟走来:“沈姑娘。” 姜沐璃脸色不好,唤了一声卫公子,又道:“小巧怎会跟卫公子在一起?” 卫咏面色无辜,唇角咧了个极其善意的笑容:“夜里在看龙舟赛,是小巧在湖畔看到我,扯着我的衣摆就让我带她玩,看来,这孩子还是挺亲我的。” 说完,他十分亲切地摸了摸小巧的下巴,柔声道:“看来每日的招呼没有白打啊,小巧竟然还记得我。” 姜沐璃脸色古怪,灵玉在旁憋笑很是艰难。 因夜色太深,卫咏看不出二人的神情,便颇亲密地将小巧递到姜沐璃的怀里,似不经意道:“沈姑娘,这孩子今日若非碰到了我,指不定会被拐子偷走。” 姜沐璃抱过小巧向他道谢。 他仍觉得不够,又上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若今后遇到困难,随时来隔壁找在下即可。沈姑娘家里也没个男人,小巧的父亲又不在了,在下可不得多照拂照拂邻居?” 卫咏又拉了拉小巧的小手,笑眯眯道:“你说是不是呀?”小巧听不懂他说的意思,只能笑呵呵回了灿烂的笑容。 湖畔树荫下。 谢缚辞眼神如淬阴狠的毒,死死看着不远处的场景,“那个男人和孩子是怎么回事?” 邹平见此也大惊:“陛下,卑职没查到娘娘嫁人了啊!” 可是看娘娘抱着孩子这熟悉的样子,以及男人对孩子的亲密,任谁看了皆会乱想。 难不成,娘娘已经…… 这个可能性一旦浮起,邹平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下个端午了! 他咽了咽口水,极力克制住面前男人浑身散发的戾气:“陛下息怒,卑职这就再去仔细调查。” 谢缚辞虚虚抬手,“不必了。” 舒舒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看见自己父皇一脸森冷看着他母后,怔地张大嘴:“父皇,你不会是想杀了那个男人和孩子吧?” 谢缚辞乜他一眼,沉默不语。 舒舒十分确定方才他说中了父皇的心思,父皇说不必查,是因为他觉得那男人和孩子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眼瞅着自己就要父母双全,舒舒绝对不能让自己父皇再用这三年残暴的手段对付自己母后。 他鼓了鼓小圆脸,一脸正色道:“父皇,你究竟还想不想要母后跟你回去?” 谢缚辞将眼神从姜沐璃身上收回,蹙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舒用力扯了扯谢缚辞的衣摆,小声道:“父皇你想想啊,且先不说那男人和孩子跟母后什么关系,但绝对也是熟人的那种,父皇不管不顾就要杀了那孩子和男人,岂不是要惹母后伤心?母后一伤心,不是会怨恨父皇?” 谢缚辞黑眸微眯:“怨恨朕?她若是为了别的男人恨朕,才更证明那男人该杀!” 舒舒被自己父皇冷血的态度怔地呆住,转而明白因为失去了母后,这三年来,父皇已经习惯用冷血铁腕来解决问题。 遂颇像个小大人一般,无奈摇头:“父皇,儿臣总算知道母后为何要离开了。” 谢缚辞眉心拧成了疙瘩,在杀了那男人和姜沐璃更恨他之间,仔细斟酌。 也不知是不是将舒舒的话听了进去,他通身的煞气正在缓缓收敛。 许久,等看着姜沐璃抱着孩子和灵玉离开后,才淡淡道:“罢了。” 舒舒暗吁一口气。 邹平显然也放松了些。 姜沐璃抱着小巧和灵玉往缀月楼的方向去,路上灵玉想起方才那卫咏的态度,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 “阿云,你说那卫公子若是知道小巧并不是你的孩子,他得气成啥样?”灵玉笑得泪花都冒了出来:“我第一次遇见上赶着给人当后爹,还能当错的。” 姜沐璃抱着孩子心不在焉,想到缀月楼内还有一对父子俩在等她,就有些茫然失措。 回到酒楼后。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姜沐璃疑惑问着酒楼的姑娘。 那姑娘回话:“就在阿云姐姐和灵玉姐姐一起出去后没多久,那男人就带着孩子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这不对劲。 谢缚辞怎么可能会离开? 姜沐璃总觉得他正在暗处盯着她,想了半圈,她将孩子递到灵玉怀里,略焦急道:“灵玉,拜托你先照顾小巧几天,我现在得回去一趟。” “诶——”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灵玉诧异道:“她急什么?家里有人在等她吗?” 其他人不解地摇了摇头。 回到宅院,果真见护院和下人脸色都极其不自然。 虽说他们一直在抑制着不表现出来,但姜沐璃还是察觉到了。 果然,他既然能找到缀月楼去,又怎会不知她家在何处?姜沐璃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间奔去,用力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舒舒温暖粲然的笑容:“阿娘回来啦?” 舒舒噔噔噔扑上来抱住她的腰肢,又埋在她怀里嗅了嗅,方扬起红润的脸颊,奶声奶气道:“阿娘快来,爹爹给阿娘做了好吃的。” 姜沐璃怔神,被舒舒牵着手朝八仙桌迈去。 谢缚辞正身形挺拔地坐在她对面,黑眸深深看着她:“坐下,夜里还没用饭吧。” 舒舒拉着姜沐璃落座,又将砂锅揭开,水润的鹿眼看着满桌佳肴。 “阿娘,爹爹曾经跟我说,阿娘很爱吃他亲自做的清蒸鹅。我还一直以为爹爹是骗我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 姜沐璃坐着的身躯十分僵硬,一时没弄明白,不过一晚上,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真的是谢缚辞吗? 还是说三年过去,他性子变温和了? 舒舒坐在父母的中间,觉得很是幸福,平日里圆圆的眼,此时此刻都眯成月牙状。 不过爹娘许久没有说话,还是让他很担心。 舒舒眼珠一转,便夹了一块鹅肉给姜沐璃:“阿娘,您尝一尝。” 姜沐璃在舒舒奶呼呼的声音中思绪回笼,唇角浮起笑意,柔声道:“好,阿娘现在就吃。” 鹅肉下腹,一股熟悉的感觉便涌了上来,姜沐璃下意识去看谢缚辞。 又见他神色淡淡并没看她,且正在慢条斯理的品尝晚膳。 舒舒很是满足这种温馨的一家三口氛围。 即便现在不是在皇宫,也让他觉得无比的幸福。 一家人用了晚膳后,夜里,舒舒很快便困了,姜沐璃便带着他去清洗。 沐浴中,舒舒有点羞于在自己娘亲面前脱.光光,捂住自己的身体,道:“阿娘,要不我自己来吧?” 姜沐璃抿唇笑了笑:“舒舒才三岁就会自己沐浴了?” 舒舒脸颊微红,神色有些窘迫:“不会……实则在宫里都是潘胜公公伺候我的。” 姜沐璃眼角弯弯看他,在他放下防备后,缓缓褪下他的衣服:“潘胜,阿娘好久没看见他了,他这三年过得如何?” 提起宫里的事,舒舒觉得有很多要跟娘亲说的,便回忆着。 室内热气熏得他脸颊浮满红晕。 起伏的水声中夹杂着舒舒的小奶音:“潘胜公公现在专门伺候我,我还跟他说,待我长大后,也会让他今后也跟吴毓公公一样威风呢!潘胜公公可开心了!” “阿娘,还有雅彤姑姑,她也待我很好,现在也是我的贴身侍女呢。” 分明过去了三年,但舒舒提起的旧人,也让姜沐璃想起曾经在宫里的回忆,便忍不住与舒舒又多聊了一些。 浴房门外。 谢缚辞抱臂倚靠在廊柱下,耳廓微动,静静听着里面传来母子二人的欢笑声,使他整个人都不如平时那样冷漠难接近。 他微垂着脸,浓黑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翻涌的满足之情。 ** 洗了后,夜色深沉,见天色不早了。 姜沐璃给舒舒收好了床铺,便哄他入睡。 舒舒总觉得今天的幸福到像是偷来的,一直舍不得闭眼睛,害怕明日醒来,娘亲便消失了,父皇又会变成在皇宫里那冷血残暴的父皇。 舒舒一直舍不得闭眼,分明困极了,可小胖手来回揉自己的双眼,强迫自己清醒着。 姜沐璃看出他不敢入睡的小心思,转而想起是为何,心里就抽疼得难受。 她真的欠这孩子太多了。 让他整整三年失去生母,在最不知事最需要母亲时,她却缺席了。 可是舒舒这孩子,成长的那样好。 他聪慧,阳光,温暖,还懂礼貌,分明自出生起便是天子骄子,但夜里他提到潘胜等人都没有露出任何鄙夷的态度。 想必潘胜他们真的很照顾他。 还有一点,她也十分明白。 若不是他的父亲给了他依靠与父爱,他不会成长的如此懂事。 且他对自己的母亲离开的三年,并没有任何的埋怨,也定是谢缚辞和他周围的人,一直在给他灌输他的母亲一直很爱他的信息。 姜沐璃眼眶泛红。 没忍住俯下.身子抱了抱舒舒,掌心慢慢顺着他的后背,哽咽道:“乖,舒舒快睡,明天早上阿娘给你做好吃的。” 舒舒软软地应了一声。 许是困极了,没多久,他便进入了梦乡。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2节 守着舒舒入睡后,姜沐璃这才安心从榻上起身。 掀开帷帐正想落地,却冷不丁撞入男人的怀抱。 男人揽住她的纤腰转了个圈,换成他落座在榻上,姜沐璃坐在他身上的姿.势。 她心跳如鼓,压低嗓音:“你想吓死我?” 谢缚辞冷眸微凝,淡声道:“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朕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舒舒:这个家全靠我了 第66章 想念 “听说你到处跟人说, 朕已经死了?” 因是为了不影响舒舒的休息,夜间房里便只远远点了一盏灯,微弱的烛光从帷帐在倾洒进来,映出他眼底的隐隐幽光。 姜沐璃没听明白, 遂小声低问:“陛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什么莫名其妙的?她可不敢跟别人提起她与当今皇帝有什么牵扯。 谢缚辞掌心搭上她的后颈, 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 凝了许久:“小寡妇,你的夫君死了?” 没料到他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姜沐璃窘迫不已。 他慢悠悠道:“造谣一国之君死了,你可知, 这是犯了辱君之罪?朕若是要计较起来, 是可以拿你下诏狱的。” 姜沐璃无语凝噎,没好气地反驳:“陛下凭什么缉拿我?我是对外宣称夫君死了, 可那也并非是指陛下啊。” 他眼里寒光显露:“怎么不是朕?难不成你还有别的男人?” 仿佛她若是敢点个头,他就会立刻提剑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我……”她眼神闪躲, “我那是胡诌的。不是别的男人,也更不是你!胡诌的一个寡妇身份,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行,无论怎么说也不承认她口中的那个夫君是他。谢缚辞也没空去计较一个死人的身份, 只因他有更需要确认的事。 他用力按住她的后腰,不悦问道:“回答朕,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姜沐璃问:“什么男人?” 谢缚辞眉心拧得难看:“就是今晚你见的那个, 他还抱着个孩子, 哪来的?” 卫公子?姜沐璃双眸微怔。 所以他一直在跟踪她?这才看到了湖畔那一幕了? 姜沐璃虽说很不喜欢他这样强势的态度,但未免惹得他真会提刀去砍了无辜之人, 还是好好解释了下, “那卫公子只是我家隔壁的邻居, 我与他并不熟悉,今晚是因为他捡到了小巧,我这才与他有了些接触。” 她柳眉紧蹙:“还有小巧,她是我在缀月楼认识的好友林惠的女儿,林惠她一年前去长安找夫君,带着半岁的女儿不方便,便拜托我帮她照顾一段时日。” 她轻轻缓缓,豪不隐瞒地将这两个人与她的关系解释清楚,便眼睁睁看着谢缚辞通身渐渐都卸下了戾气。 好似她的一段话,就能轻松安抚到他。 姜沐璃顿感怪异,总觉得三年未见,他好像真的变了许多。 情绪比起以往更加难控。 没错,像是三年过去,他比三年前更暴戾了些。这三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缚辞眼里幽光浮跃,用力将她按在怀里拥抱着,二人身躯贴得紧紧,紧到她仿佛都能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看在舒舒睡在一旁的份上,姜沐璃不好挣扎,即便呼吸紧促,还是任由他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窄小空间的帷帐内响起他好听的嗓音:“缘缘。” “嗯?” 谢缚辞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语呢喃:“你会这样跟朕解释清楚,朕很开心。” 他夜里曾想过,若是她真的跟别的男人成家立业了,他也绝不会放手。 不过是一个野男人和一个小孽种罢了,杀了便是。 况且他和她已经有了舒舒,给缘缘留一个她跟他的孩子,再杀了另外一个孽种,也没什么影响。 可现在得知只是一场误会,忽然便是多重的喜悦涌上心头。 这种喜悦,让他控制不住将怀里的人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与他永生无法分离。 他心绪愈发不稳,就连手中的力道都无法控制住,耳边传来轻轻柔柔地低吟:“疼……” 谢缚辞的力气实在太大,姜沐璃呼吸都好似要停了下来,就连腰肢感觉都要被他折断了。 她没忍住开始推他:“你先放开我。” 男人的力道没有松,略痴迷地与她侧脸相贴,来回触碰。 姜沐璃险些窒息,无可奈何地捶了捶他的背脊:“谢瑾澜,你快松开我!” 谢缚辞这才感觉到她是真的要支撑不住了,忙放松了抱着她的动作。 姜沐璃伏在他怀里喘息,感觉得救后,水盈盈的眸含着埋怨瞪他:“你大老远从长安来,就是想把我活活勒死在你的怀里吗?” 哪知,谢缚辞听到“死”这个字眼后,脸色大变,极快地冷言制止:“闭嘴,朕不准你再说这个字!” 他眼尾弥漫着红,捧着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的揉着她的嘴唇,呢喃着:“不准说死,朕不准你死,缘缘你不可以死。”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了。 姜沐璃感觉到他的不安感又忽然涌现。 昏暗的氛围内,使她的心尖也来回颤动,她的掌心不禁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谢瑾澜,你听清楚,我没死,我是被救了后才顺利逃脱的,这三年里我也没有受苦受委屈,我很好的在塘水县生活。” 因为他近乎病态的不安,她只能这样一次次耐心地安抚。 经过她的温声细语,很明显感觉他方才浮起的心绪失神才渐渐转好。 她顿松一口气。 谢缚辞轻颤着呼出气息,黑眸微凛,双手捧起她的脸颊,薄唇便覆了下来。 整整三年未曾这样亲密。 姜沐璃脑子忽然一片空白,没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易夺走了她呼吸。 等回过神时,便脑内激灵了一下。 直感觉到舌根发麻,好像不属于自己了,谢缚辞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了她的舌.尖。 遂还没等她喘口气,他便又用力狠狠含住她的唇,她与他这样来回交缠。 脑内嗡嗡然,感觉天地间都仿佛凝滞了,只剩她和他一样。 她被他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忽然听到舒舒睡熟的嘤咛声,吓得姜沐璃浑身一抖,用力的推搡,这才与他的嘴唇分开。 她气息不稳倒在他的怀里,暗骂一句:“你怎么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舒舒还在旁边!” 谢缚辞眼里水光浮动,嗓音低沉:“朕实在想你,想到要疯了,只是这样抱着怎么够?” 他抚摸她红润的脸颊:“只有一亲芳泽,切身感受到你的气息,朕才觉得真实。” 姜沐璃喘着气,软了的身躯还没恢复。 便又听那男人幽幽道:“朕现在还想与你敦……” 她脸颊蹭得通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羞的,用力按住他的嘴唇,“不准说了,流.氓!” 谢缚辞轻轻噬咬她的指腹,幽深的眼底带着尚未餍.足的暗.欲:“缘缘,朕真的好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想你想到浑身都疼,尤其心口疼得厉害。” 姜沐璃现在晕乎乎的,实在难以抵抗他这汹涌的思念,便只能乖顺地伏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他抱着她掂了掂:“你跟朕回皇宫,朕可以对温家掳走了你的事当做毫不知情,甚至朕会报答他们对你的救命之恩,赐予温家无限的荣耀。” “朕知晓,倘若当初不是白氏他们将你掳走,或许你可能已经掉下悬崖了,换言之,白氏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姜沐璃听完这席话,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问道:“谢瑾澜,你竟然会这样想……” 按照以前,他的性子应该会把温家人都抓起来威胁她才对?为何还会明白白氏对她的救命之恩? 谢缚辞喉结滚动,仿佛又沉浸在三年前的悲恸中,嗓音嘶哑:“朕不骗你,朕的确恨白氏,恨她将你带走,害得我们一家三口分开了三年,可若不是白氏,兴许,我们失去的便不止这三年了。为了你,朕愿意放下一切怨恨,只为了换来你跟朕回去。” 姜沐璃怔住,一时无法回应。 谢缚辞看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口忽烫,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在想,朕怎么变了。” “嗯……”她缓缓点头。 他眼里如深渊,低沉道:“因为朕,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失去了三年,真的够久了。 往后余生,他要她每一天都在他身旁。 “缘缘,跟朕回去,好不好?” 姜沐璃心神恍惚,僵硬道:“我,我暂时没有想好。” 她当初就连舒舒都没带上,也想要离开,如今这才重逢,即便与舒舒母子团聚了,她也一时没有整理清楚自己凌乱的心。 谢缚辞眼神寒凉,「若是不回,他便剿灭了缀月楼和温家」这句话,在她娇美的面容下,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没关系,只要人在他的范围内,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谢缚辞极快收敛方才浮起的冷意,淡声道:“好,朕可以耐心等你的答复。” 姜沐璃心神不宁地嗯了一声。 二人这样低声亲密交谈了许久,舒舒像是要被吵醒了,小小的身子在榻上翻滚了一圈,险些掉了下来。 姜沐璃看了心里一紧,推了推谢缚辞:“夜深了,我给你安排了房间,你去隔壁睡吧,我要跟舒舒睡一起。” 他没回话,直接放她落地站起身,又慢条斯理解开自己的衣襟,“朕就睡这,哪有夫妻俩分床而卧的?” 夫妻?姜沐璃蹙眉。 她何时是他的妻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3节 可未免闹出太大的动静,到底没有反驳,就随着他强势的举动,一同躺入了榻上。 姜沐璃想跟舒舒睡一起,可还没来得及碰到舒舒,谢缚辞就把舒舒抱起来丢到墙壁上贴着。 现在的位置就变成,她睡在最中间,舒舒靠着墙壁里面,谢缚辞睡在外边。 ……这个可恶的谢缚辞! 她明明想跟舒舒贴得更近一些的。 可这男人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揽在怀里。 “别动,让朕抱抱你。” 黑暗的帷帐内,感觉到他传出热意,她呼吸微乱:“你不可以碰我……” 况且舒舒还在,他怎还能起这种心思。 谢缚辞哼笑几声,低眸看她纤长的眼睫:“朕的确现在想跟你做什么,但也要顾虑一下孩子,若是将他吵醒了,烦的也是朕。” 感觉到身旁的舒舒又动了几下,姜沐璃连忙捂住他的嘴唇:“你不要说话了,睡觉!” 谢缚辞:“……” **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缝隙投入,舒舒慵懒地翻了个身,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紫宸宫的龙床,四周也没有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登时吓得小脸惨白。 他猛地坐起身。 “阿娘?!”舒舒尖着嗓音唤了几句。 可房间内没有任何应答,他的心惶惶不安,担心昨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也许他根本没有娘…… 舒舒匆忙趿鞋下榻,又拔高了音量喊:“阿娘!阿娘!” 过了会儿,一道冷冽的嗓音从门口响起:“叫什么?她在厨房给你做早膳。” 舒舒连鞋子都没穿好,一只鞋袜露在外面,看到自己父皇后才反应过来,昨晚真的不是做梦。 他小跑到谢缚辞跟前,仰起脸看他:“爹爹,阿娘答应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吗?” 谢缚辞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舒舒立即明白了,哭丧着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父皇定是又威胁了母后,才吓得母后不敢回皇宫了对不对?父皇你把母后还给我!” 谢缚辞一把提起他的后衣襟,将他往房里带,冷脸道:“瞎吼什么?还有没有点储君的样子,出了一趟长安就把朕当初教你的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大抵是因为现在是有娘的孩子了,舒舒再也没有像在皇宫时那么害怕自己的父亲,反而用力从他手中挣脱,不悦道:“也好,父皇若是不能把母后带回去,那我就跟母后一起留下来好了。” 他都听说了,这栋宅子现在是母后的,昨晚他们去的酒楼也是母后在掌管,听起来母后也是养得起他的。 那他留下来也不会给母后造成负担。 谢缚辞眼眸微冷,严声警告:“谢望舒,你是想死吗?” 舒舒吓得脖颈一缩,眼角余光蓦然捕捉到姜沐璃端着早膳过来,小嘴连忙瘪着:“爹爹莫要生气,舒舒再也不睡懒觉了。” 谢缚辞蹙眉,正欲数落。 便见面前这小子拔腿便溜了出去,笑着喊:“阿娘来了?” 姜沐璃朝他笑了笑,把早膳放下后,问:“方才舒舒在跟你爹爹说什么呢?” 舒舒爬到小凳子上坐好,抱着姜沐璃的手臂,摇了摇头道:“爹爹方才是在教导我。” 虽说舒舒巴不得现在立即向母后告状父皇平日对他多凶,可昨天一整晚,父皇都没把母后哄回去,若是他这时候告状,恐怕母后更不会回去了。 为了自己能够父母双全,舒舒想了想,还是暂时放下告状这件事。 教导?看来谢缚辞做父亲还是挺称职的。 姜沐璃冁然而笑。 方才她还没走进来,好似远远听到谢缚辞在说是不是想死这句话,吓得还以为他在欺负舒舒,原来只是她听错了。 笑了后,姜沐璃就让舒舒去洗一洗再来吃早膳。 舒舒出了房门后,屋内便只剩她和谢缚辞二人。 谢缚辞坐了过来,“朕今早让邹平给你去查那个叫林惠的行踪了。” 姜沐璃诧异问:“你怎么忽然这么多管闲事了?” 谢缚辞乜她一眼:“皇宫虽然养的起一个孩子,但朕不乐意让外人当我们的孩子,我们有舒舒就够了。” 言下之意是,若是那小巧的爹娘找不到了,他可以将她带回皇宫,但绝不会认小巧做女儿。 姜沐璃没料到他想到这里去了,解释道:“我拿小巧是当侄女照顾的,关于孩子上,没人能越的过舒舒。不过……” 她柳眉皱了起来:“即便抚养小巧,那也是我的事,与陛下何干?陛下这是没经过我同意便擅自下决定?” 谢缚辞长臂一挥,就将她的椅子拉过来。 二人坐着贴近,他眼眸湛然,凑近看她:“你是朕的妻子,朕自然要帮你解决麻烦。” 他温热呼吸洒落,姜沐璃脸颊微红地推拒他:“胡言乱语,谁说我是你的妻子了?陛下是魔怔了不成?” 他略觉怪异,蹙眉问:“难道你不知道?朕早已将你封……” “阿云!!”门外响起惊声。 二人一同抬起脸看去,正见灵玉抱着小巧,瞪大眼睛看她。 紧接着,她大步跑进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都说了要你再多找几个护院防着那些男人闯进来勾缠你这个小寡妇,你不听?现在好了,让人闯进来了吧!” 灵玉气极了,将小巧放下后就去拉姜沐璃,狠声道:“这些野男人就喜欢欺负你这种家里没男人的小寡妇,没皮没脸了!走,阿云,我们带他去见官!” 灵玉的性子不仅直来直去,还一点就炸。 姜沐璃眼睁睁看着谢缚辞脸色阴沉起来,担心她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会引起谢缚辞降罪她。 她无奈之下只能拉着灵玉,“你误会了,他不是登徒子。” 虽然他的确是未经同意,闯进了她的家…… 灵玉“啊”了一声,长眉紧紧皱着:“那他是谁?怎么方才还跟你那样亲密?” 姜沐璃视线飘忽不定,看了一眼灵玉,又看一眼谢缚辞,就见他一改方才的冷意,指尖轻轻敲打着,像是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在灵玉的又一次追问下,姜沐璃紧闭着眼,不情不愿小声道:“他,他就是我那死了的夫君……” 她话音刚落,灵玉还来不及吃惊,便被门口出现的三岁孩童喊了一声:“阿娘——”给吓得心魂具散。 ** “所以,你的夫君并没有死,并且你也已经有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灵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惊讶追问。 在一大一小的炙热目光下,姜沐璃只能老实答道:“没错,我有一个三岁孩子,还有……” 顿了须臾,她换了种方式:“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灵玉还是不懂,很替姜沐璃抱不平,又问:“那你为何独自来了塘水县居住了三年,这三年你的夫君分明活着,为何不来找你?” 谢缚辞仍旧这样看着她。 从灵玉进来起,他便沉默不言,只听她一个人说。 但其中很多事,姜沐璃实在不方便告诉灵玉。 尤其是谢缚辞的身份。 塘水县只是扬州的一个小县城,对小县城的百姓来说,恐怕县令就是最大的官了,百姓们平时若是看到刺史这样的大官都会吓到,更别提一国之君了。 谢缚辞堂堂君王,微服私访来到小县城,现在她若是告诉灵玉他们,她身边这个男人是大晋皇帝,而她曾经也是皇帝的女人。 她们得吓成什么样?恐怕除了惊惧便只剩惊惧了,更甚着,看她的目光都不会如以往那样自在。 姜沐璃打算蒙混过去,淡声道:“我们之间发生了点误会,便这样分开了。” 她故作自然地说完后,便让舒舒来吃早膳。 灵玉心里还是有疑惑,看出姜沐璃在隐瞒什么,便也没有不懂事追着问。 今日清早来这里,灵玉便是带着要跟姜沐璃一同用早膳的准备,可如今看这一家三口,她也不方便打扰。 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坐着便气质凛凛的男人。 昨晚这个男人刚到了缀月楼,就轻而易举地将整栋楼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塘水县这个小县城里极少会有这样俊逸不凡的绝佳郎君,他五官俊美绝伦,加之那仿若寒潭般沉浸的眼神,光是看了一眼,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由此可见,这男人绝非常寻常百姓。 灵玉跟姜沐璃说了几句后,实在受不了屋里那男人可怖的气息,非常自觉抱着小巧出去了。 因为方才的小插曲,舒舒都感觉自己的娘亲有些不对劲了。 他黑眸流转,眼神在父亲和娘亲之间来回打量。 思忖了半晌,便想到了个好主意,奶呼呼地笑道:“阿娘,我从皇宫出发之前,还答应了姣姣表姑说定要完好无损带阿娘回去呢。” 看着舒舒一脸乖巧,姜沐璃也笑着说:“舒舒跟小郡主关系很亲近?” 舒舒道:“嗯,姣姣表姑经常来找我玩,不过我有时候去她的明华殿,发现那个郑丞相家的嫡长孙每回看到我就没有好脸色。” 郑家嫡长孙,那不正是阿臻? 难道舒舒不知道阿臻是他的舅舅?! 姜沐璃眼眸怔大,连忙去看谢缚辞,想要他给一个说法。 谢缚辞睨她一眼,眼神淡淡看不出情绪。 舒舒聊到姣姣表姑本意是想拐着弯提起带阿娘回皇宫的事,却不知怎么的,阿娘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顿时有点不安,“阿娘……怎么了?” 舒舒很是敏感,一下就察觉出自己阿娘心情不好了,难不成是和郑家嫡长孙有关? 姜沐璃只能按下心中的困惑,柔声道:“没什么,吃饭吧。” 早膳用过,姜沐璃还是觉得要跟谢缚辞把话说清楚。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4节 她家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男人,若是传了出去,指定会引来闲言碎语。 “出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缚辞抿了一口茶水,悠悠哉哉道:“若不是愿意跟朕回去的话,朕不会听的。” 姜沐璃气急,只觉得他愈发难缠。 正想着一棍子把他打出去算了,却见到了久违的白氏风尘仆仆赶来,焦急道:“阿璃,出事了,我已经半个月联络不到你温大哥了!” 作者有话说: 夜里的狗子:好想老婆好想老婆只想跟老婆贴贴。 白天的狗子:哼,除了跟我回去的话,其他我什么都不听。 第67章 决定 温大哥失踪了? 姜沐璃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将困惑的目光, 投向正在慢条斯理品茶的谢缚辞身上,但见他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且还幽幽朝她望过来。 白氏神色匆匆进了房,正欲拉着姜沐璃商量这事, 就见屋里有一个陌生男人和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 她先是愣了愣, 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一大一小长得极相似的人是谁。 “阿璃, 你家里有客人?” 姜沐璃满脸为难:“嗯,没错,就……有点一言难尽。” 白氏是什么人,光这句话就推测出那父子二人与她关系绝非一般。 她先是将目光落在谢缚辞身上一息, 又看了看舒舒。 从男人那股无法忽视的帝王之气和舒舒的年龄来看, 她皱着眉用力想了许久,方瞪大了眼:“陛?陛……” 姜沐璃拉住震惊的白氏, 小声道:“没错,就是他。姨母或许温大哥失踪一事也与陛下有关, 你先莫着急,我去问问。” 确认是当今皇帝之后,白氏几乎整个人当场吓得两眼发黑。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好好的长安皇宫不待着, 来了这个小县城? 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要报复阿璃假死离开皇宫一事? 白氏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整整三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竟还没放弃找阿璃?他究竟想做什么,明明连皇室血脉都留下来给他了, 他为何还要执着地对阿璃上天下地穷追不舍? 谢缚辞淡声打断了那二人的交谈:“温林松没事, 他只是最近手中的公务过多,繁忙到没时间离开大理寺罢了。” 那日他将温林松传到紫宸宫来, 问清楚了当年姜沐璃离开的真相后, 他便也没有对温林松做什么。只是为了不让他有时间回家, 跟白氏通风报信罢了。 听到温林松无碍后,白氏和姜沐璃这才都放下心来。白氏心里大石放落,又迫于帝王的威严,便连忙颤着身子向前行礼:“民妇叩见陛下,叩见太子殿下——” 舒舒颇为储君之范地颔首。 谢缚辞则在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妇人,眼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冷寒之意。 转而想到白氏是缘缘的救命恩人,他自是不会再与她计较,但他也绝不会给白氏机会,让她再将缘缘藏起来了。 谢缚辞轻缓放下茶盏,黑眸扫向白氏,沉声道:“白氏!你窝藏当朝皇后一事,该当何罪?” 他话音落地,姜沐璃和白氏都惊诧不已。 皇后? 姜沐璃疑惑,一时没明白她怎么成皇后了? 白氏的疑惑与震惊并没比姜沐璃少,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她。“阿璃……” 舒舒坐在谢缚辞身旁,小短腿挂在椅子上晃悠,乌溜溜的眼神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扫,扫了一个来回,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母后,你难道不知道三年前父皇就册封你为后了吗?” 姜沐璃眉心紧蹙,白皙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迷茫,顿了须臾才道:“我并没有听说这件事。” 况且,谢缚辞不是已经早已经定好皇后人选了?她怎么会突然成了皇后? 谢缚辞听完她的话,便立刻明白了,其中定是又出了什么差错。封后一事是三年前的,他不信温林松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白氏。 他本以为姜沐璃一直知道,可现在明显看得出,她其实全然不知情。 谢缚辞眼神恶狠狠地看向白氏。 白氏顿觉全身寒凉,也面色恐惧道:“阿璃,姨母真的没想到陛下的皇后就是你。” 三年前,阿璃分明是“已死”的身份。 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会立一个死人为后? 她一直觉得定是那皇帝早已有了别的女人,可谁能料到皇帝真的就疯成那样,要立一个“死人”为后啊! 谢缚辞厉声训斥:“白氏,你好大的胆子!” 白氏又吓得跪地:“陛下息怒,民妇是……民妇……” 看出自己姨母是真的害怕谢缚辞找她算账,怎么说姨母也是帮她,姜沐璃心里过意不去,走上前问道:“陛下昨晚答应过我什么了?” 谢缚辞抬眸看她,“那朕昨晚说的话,你可曾好好考虑了?” 他说,若是她愿意跟他回皇宫,便不会降罪温家。如今显然温家一家三口的命都在她一念之间,她不舍拿恩人的命来冒险。 她眼里浮起纠结之色,好半晌没回话。 她很明白,这次谢缚辞找来,是下了决心要将她带回长安。她也更加明白,若是换做三年前的他,定是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皇宫,那样来,恐怕这时他们都在启程的路上了。 而现在,他愿意在这耐心等她的答复,愿意抛下怨恨对温家将她藏了三年的事既往不咎,只为了换来她真心诚意地点头与他回去。 昨晚,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动摇了。 若说她非常坚定不回,定是假的。 母子连心,她不愿与舒舒分离,不舍舒舒再失去母亲。 更重要的是,她尘封许久的心,也又一次为谢缚辞而动。 她清晰明白,昨晚她险些就要答应了,可忽然想起自己的阿娘,想起阿娘当初在后宫吃过的苦楚,忽然就迈不过这道关。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见她是真的还没想好,谢缚辞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 他神色稍缓,略温和道:“朕昨日说的话不会忘,且有的是耐心等你的答复,更不会逼迫你,朕方才喊白氏只是想感谢她救了你一命罢了。” 更是要警告白氏,再休想起将她藏起来的心思。 谢缚辞看出她的犹豫,甚至也知道此时她与白氏有话要说,他便极其贴心地单手提着还坐在椅子上的舒舒,出了房门。 他的墨色衣摆不经意地顺过姜沐璃的手背。 姜沐璃心口一滞,便听他轻声道:“朕先带这小子出去。” ** 房门外的长廊下,凉风吹拂。 舒舒从谢缚辞手中挣脱下来,满脸跟见鬼了似的:“爹爹,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他才三岁,他都看明白了方才里面那个妇人与他阿娘关系匪浅,一会儿的谈话内容更是极其重要,说不定与阿娘愿不愿意回长安有关。 他父皇怎么可能会那样贴心退出去? 谢缚辞暼他一眼,慢悠悠喊了声:“皋月。” 不过片刻,一道黑影便现身在他面前。 遂听谢缚辞沉声道:“去盯着,将娘娘说了什么话,是什么样的神情,都要一字不漏,一个不错的告知朕。” 皋月领命,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舒舒见此也毫不意外,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这样必须要精准掌握母后的一切消息,才是他那父皇会做出来的事。 他就说,他父皇怎么可能来了一趟塘水县就大变了。 房屋内,窗外的枝头在微风吹拂下微微乱颤。 白氏心有余悸地往紧紧关闭的房门望过去,见谢缚辞真的没有要闯进来,这才紧张地拉住姜沐璃的手。 “阿璃,陛下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没跟姨母说一声?” 姜沐璃道:“昨晚……根本来不及啊姨母,他看我看的太紧,我根本无法分.身。” 闻言,白氏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陛下是疯了吗?大老远从长安来找你,阿璃,他可是要接你回去?” 姜沐璃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白氏怔大了嘴:“三年了……更何况他还是亲眼看到你掉下的悬崖,以为你死了的情况下,不管怎么说,是个人也该放弃了啊。” 白氏惊余后,又很是在意姜沐璃是什么态度,颇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问:“所以,阿璃你的想法呢?愿意跟陛下回去吗?” 姜沐璃没有马上回答白氏,只垂下长睫,遮住自己眼里的混乱情绪。 昨晚睡觉时,一整晚她都在想这件事。 三年了,为何他还没有放弃,为何还要执着找到她?就连舒舒都留给他了,光是她这个人,究竟还有什么可值得他这样坚持? 她沉默了多久,白氏就耐心等了多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这颗心反复沉沉甸甸。 脑海中一会儿是想起幼时父母还在的温馨画面,一会儿便又是六年前与谢缚辞的初见,和三年前在东宫时再次重逢的景象。 从东宫再到清宁殿再到他登基称帝,他与她一直这样互相折磨,纠缠。 从十五岁那年,到她今年二十一岁。 仿佛命运中早已有一根线将她与他牢牢系在一起,在她想要放掉那根线时,谢缚辞及时抓住了它,后来她又拼了命的想丢开那根线,而他总是能用那根松松垮垮的线,执着找到她。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分开三年,的确够久了。 姜沐璃紧紧抿唇,水盈盈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坚定之情。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5节 她抬起脸来面对白氏,认真道:“姨母,我阿娘从小教导我,做很重要的决定前,凡事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白氏面容错愕,出神了片刻,仿佛又想起了年幼时陪伴她一起长大的苏嫣,眼眶不禁含着泪笑了起来。 她轻轻抚上姜沐璃的手背,柔声道:“三年过去,姨母也想明白了很多,这次姨母也尊重你的意愿。” “阿璃,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就好。无论何时,姨母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许时因为彻底想通了,姜沐璃面上一扫先前的忧虑,笑容比起以往更加粲然自若,明亮动人,好似能洗涤人心的阴霾一般。 白氏看着欣喜不已,又抱着姜沐璃在她怀里,说了不少体己话。 屋顶上,将屋内的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的皋月,此时此刻却万分为难。 娘娘说的究竟是何意?她并没有直接表示会跟陛下回宫,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那他一会儿该如何跟陛下交差? 听着后面的谈话内容与陛下无关了,皋月想了想还是赶紧回去复命。 姜沐璃的隔壁房间。 舒舒内心些不安,总担心若是母后跟里面那个女人说完话后,会不会不想要他了。 此时皋月现身房内,舒舒连忙起身,噔噔噔跑到他跟前,焦急追问:“如何,母后愿意回宫了吗?” 皋月为难地看了眼舒舒,又看了眼谢缚辞。 谢缚辞心里一沉,将舒舒喊了过来。 他认真看着舒舒稚嫩的小脸许久,方沉声道:“谢望舒,永远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爱。” 缘缘即使恨他使用了手段骗她怀了身孕,但她实际上之前有多盼望着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记得那时,他朝政繁忙,有时回到宝华殿很晚了,也能看到缘缘抱着肚子轻轻柔柔给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那几十件肚兜,几十件一岁到两岁孩子的衣服都是她亲手所绣,生产那日即使痛到险些晕过去,她也要确认孩子生命无忧后这才放心昏迷。 倘若三年前的事若非发生的突然,按缘缘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抛下孩子的,这孩子也不会因此而丢失了整整三年的母爱,导致这样敏感又不安。 父亲这句话好似定心丸。 舒舒眼眶浮起泪花,猛地扑到谢缚辞怀里,埋在他胸膛上哭喊:“父皇……我……呜呜……我也很爱父皇和母后……” 看着自己儿子哭到小脸通红,谢缚辞心里微微动容,随后想起皋月还有话要说,便面色嫌弃地推开他:“脏死了,别碰朕,去把脸洗干净。” 舒舒被推了下来,瘪了瘪嘴:“哼!我一会儿就去找母后,母后不嫌弃我!” 说罢,舒舒便迈着小短腿出去洗脸了。 舒舒出去后,谢缚辞站起身,负手立在临窗处,冷声道:“说吧。” 皋月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表述,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一字不漏的老实交代。 皋月说完后,室内静默了许久。 谢缚辞背对着他,问:“她当真那样说?” 皋月回想了下,回道:“没错,娘娘亲口说的,她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并且白氏也很是欣慰。” 好,很好。 谢缚辞垂眸,唇角扯起一抹凉薄的苦笑。 他果然,从来不在她的选择内。 皋月正垂着头等待下令,忽见面前的帝王在他眼前直直往地上晕倒了去。 皋月心惊,喊道:“陛下?!陛下!” 谢缚辞借着皋月的身体,支撑着缓缓站起身,随后脸色苍白地推开皋月的搀扶,虚虚抬手道:“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见陛下显然病得严重,皋月实在放心不下。 可在谢缚辞又一次严声警告之下,皋月只能就此做罢。 ** 白氏在宅子里待了半天,便称家里有事离开了。她来时风风火火,走时也恨不得脚底抹油。 姜沐璃看着她慌张离开的背影,又想起清早时灵玉也是这个样子,不由摇头一笑。 这个谢缚辞就是个活脱脱的煞神,怎么谁看了他都害怕? 那她也会害怕他,是情有可原的吧? 自彻底想通了后,姜沐璃也不打算继续犟下去了,人的一生本就苦短,能够好好相处的日子不多,剩下的每一天她都不该这样浪费。 天空乌云密布,午间风意微凉。 舒舒从长廊尽头跑了过来,一双黑眸晶晶亮的:“阿娘,我方才洗脸把衣服打湿了,想找件衣服换的时候,发现阿娘房间的柜子里有好多孩子的衣服。” 说到这,他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自己衣摆,眸含希冀看她:“舒舒想问,那些都是阿娘为我做的嘛?” 姜沐璃蹲下来面对舒舒,看出他期盼她的回答,又害怕她的回答的眼神时,心里仿佛被噬咬一样难受。 这三年,因她日夜都在想念舒舒,舒舒每长大一岁,她都会忍不住像他长什么样了,长高了没有?身体有没有很壮实?有多可爱? 后来又实在想念得紧,便去找了荷姨,拜托荷姨教她怎么做每个孩子年龄段的衣服。 那几年里,她早已做好准备与自己的孩子此生不会再见,只想着,做几套衣服来解解相思之苦,这便三年都坚持了下来。 没想到,如今竟还能给舒舒穿上。 姜沐璃眉眼弯弯,笑吟吟道:“自然是舒舒的,那可都是阿娘亲手做的,舒舒喜欢吗?” 舒舒笑容蓦然放大,满心欢喜道:“喜欢喜欢的!阿娘做的衣服比宫里头做的衣服还要漂亮!!!” 姜沐璃嗔他一眼:“你这小嘴真够甜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自然是像阿娘了!” 舒舒现在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笑着扑上去抱着自己娘亲的脖颈,猛地亲了一口她的侧脸。 姜沐璃不由愣住,忽然想起当初产后坐月子时,舒舒也很爱这样亲她脸颊,顿时被他惹得合不拢笑意。 母子二人手牵手回了房间。 房内却没看见谢缚辞,姜沐璃诧异,问:“你爹爹人呢?” 舒舒也扫了一圈,“没看见。”想了想,舒舒又想起:“爹爹好像还在隔壁房休息呢,方才阿娘与那个婆婆有话说,我和爹爹就在隔壁等着。” 姜沐璃柳眉皱起:“他身体不舒服?” 舒舒回想了下,还是老实答了:“父皇来塘水县之前,连续处理了七天七夜的朝政,就为了能够空出时间来找阿娘,所以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想必现在实在是撑不住了。” 姜沐璃心里猛然一沉,就忍不住想要埋怨他。 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吗?为了来找她,竟然宁愿把自己身子骨搞垮了? 难不成他就是打着让她心疼他的目的? 显然,他成功了。 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不争气狠狠懊悔了一把。 方才还想着再拖他几日,再给他答复…… 姜沐璃让舒舒耳朵附过来,小声低语说了许久的话。 舒舒明亮的眼眸忽闪忽闪,又用力地“嗯”了一声。 整个下午,姜沐璃都在忙活,谢缚辞从白日里体力不支晕倒后,便休息了许久。 待他苏醒时,夜幕降临,天色已然暗沉。 房内没有点灯,漆黑的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男人费力坐起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眼眸暗淡,俊脸浮起苦意。 原来,即使他晕倒了,她也不愿来看他一眼,是吗? 他做了那么多,为她一次次让步,什么都给了她,他尽力想要弥补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她全然看不见。 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陷入悲恸与自责中,他不远万里亲自找来,她即使知道了,也仍然无动于衷。 若是她想用这种方式赶走他,那便怪不得他了。 关于这点,他也绝不会如了她的意。 大不了互相一生折磨,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如今什么都承受得起。 谢缚辞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面无表情地从榻上起身,正巧舒舒推开了房门,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屁颠屁颠地上前给他倒了一盏茶。 “爹爹醒啦?” 谢缚辞颔首:“你娘呢?” 舒舒坐了下来,鹿眼弯弯:“阿娘说让我来喊爹爹去她的房间,她说有很重要的事同爹爹说。” 重要的事?谢缚辞寒眸微眯。 夜色漆黑如墨,悄然寂静的夜间忽然响起哗啦啦的雨声,大雨急骤落下倾洒。 待安顿好舒舒之后。 姜沐璃便在房里静静等谢缚辞来。 等入夜了,舒舒帮她去喊了一声,可她等了约莫半炷香,眼看一桌丰盛的佳肴就要冷了。 雕花窗遭到冷雨吹打,发出带有节奏的声响,她的心仿佛也因这重重声响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他实在病的很严重? 姜沐璃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 她正站起身准备出去,房门却被轻轻推开。 男人长身而立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雨水倾斜。 见到他正巧的来了,姜沐璃这才放下心来,道:“你来啦,快进来坐。” 谢缚辞眼神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视线微微挪移,又扫到八仙桌上有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他眸色微黯,又起了冷意。 饯别宴?呵,可真是有心了。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6节 谢缚辞整理好心绪,踏进房间后,转身将房门紧闭。遂十分自然地落座后,才道:“方才来晚是因为要照顾孩子睡觉。” 姜沐璃嗯了一声,又看他脸色苍白,问道:“你身体还没有好转吗?” 谢缚辞没有立即回答,眼神落在一旁的青瓷酒壶上,毫无血色的脸看向她,淡声道:“有酒?有心了。” 姜沐璃这时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站在他身旁轻声道:“这酒只是个摆设罢了,你若是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休息,我要说的话也可以过几日再说。” 谢缚辞低垂着脸,僵硬了许久,才苍凉笑出声。 “缘缘,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朕。” 他倒了一杯酒水仰脖饮下,不多时一整壶的酒水都已下肚,饮酒后,虽说并没有喝醉,可他脸颊显然已浮起诡异的绯色,眼尾更是洇红洇红。 往常沉浸的黑眸,此时仿佛都蕴了水光。 门外雨声哗啦,他整个人犹如陷入了令人悚然的极度哀伤中,姜沐璃不禁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一步。 三年的思念与悲痛早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的情绪更是轻而易举会因她而起波动。 姜沐璃这下意识的后退,着实将谢缚辞刺激得不轻。 他踉跄几步站起身,脸上浮起悲意:“缘缘,你为什么还这么怕朕?” 此时他苍白的脸庞,更显得那张湿润的薄唇憔悴到毫无血色:“这天底下,又有谁对你的爱能超过朕?” 作者有话说: 叫狗子不改恶习,天天派人偷听老婆说私房话,再虐狗子一下。 第68章 心意 吴毓下午就接到陛下的命令, 从落脚的酒楼来了姜沐璃住在青莲巷的宅院,特来照顾孤单的小太子。 起先吴毓想着,自己爹娘将他支到别的房间去,小太子会不乐意, 可没料到他却看的挺开。 夜里下了大雨, 眼瞅着小太子还开心地睡不着, 小小的身子伏在榻上,双腿朝上摇摆,整个人都散发幸福与快乐地在榻上玩着从长安带来的精致小摆件。 这些大多都是陛下找来让他来提高反应能力的玩具。 与这个年龄段孩子玩的玩意完全不同。 小太子以往不爱这些,但今夜显然心情愉悦多了, 一直扑哧扑哧捂住嘴巴偷笑。 吴毓不由好奇问:“小殿下可是有什么喜事, 说出来让奴婢也开心开心。” 舒舒掌心托腮,笑眯眯看他:“秘密, 母后不准我告诉任何人。” 吴毓挠了挠鼻尖,心里困惑不已。 ** 雨势逐渐加大, 夜风刮得雕花窗发出声响。 隔壁屋内。 谢缚辞身躯不稳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姜沐璃迈近,昏黄的烛光拉长他挺拔如鬼魅般的身影。 “缘缘,你究竟要怎样才能不害怕朕?” 不知何时, 姜沐璃已经被他逼退到雕花屏风上抵着,前方是他的步步紧逼,身后是无处可去。 即使她再迟钝, 也察觉出现在的谢缚辞很危险。 她不禁被他阴寒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 就连声音都有些哆嗦:“陛,陛下, 你觉得这天底下又有谁不怕你?” 他可是皇帝, 怕他才是正常的情绪好吗。 更何况这男人又那样心狠手辣。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黑眸波动:“可你不一样,你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 谢缚辞分明在说可以令任何一个女子心动的话,可姜沐璃却被他反常的反应惊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其中又出了什么意外?为何上午还好端端的人,夜里忽然成了这副模样。 姜沐璃失神一瞬,谢缚辞敏锐捕捉,他眸色一暗。 蓦然间,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按在他的胸膛处,脸凑近在她面前,轻声呢喃:“朕从前是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可是难道,难道三年时间的惩罚还不够吗?若是你还觉得不够,为何就不能留在朕的身边,亲自惩罚朕吗?” 他黯淡的双眸不如以往那般令人望之生畏。 此时此刻的他,好似抛去了他与生俱来的傲气,将自己从不展露在任何人面前的一面,轻易地摊开在她面前。 姜沐璃内心无比波动,一种难言的感觉忽然弥漫上心头。 她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他:“你喝醉了?谢瑾澜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谢缚辞后退几步,略微失态地又猛步上前,眼尾洇湿看她:“朕没醉!朕就想问你,你为何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是,朕是无耻,朕可以抛下所有的道德廉耻,只要有你就够了。” “可你这个小混账,心里最重要的有你爹娘有你弟弟,现在还有舒舒和你的姨母,你整日都想念着别人担心别人,你同朕的事又害怕对不起你娘,可你娘早就已经死了,你那样在意一个已逝之人的心情,为何都不曾在意朕?” 他冰冷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来回触碰,“朕欺骗你怀了舒舒,目的不过是想要你留在朕的身边永远无法离开,朕也从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人,只要能让你留在朕的身旁,朕什么肮脏事都做的出来。” 他手中动作凝滞,唇角浮起悲凉的嘲意:“这三年来,朕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否老天也在惩罚朕。” 姜沐璃静静听他说着,垂下的指尖微微动弹。 谢缚辞自嘲一笑,眼里幽光浮跃:“也好,就当是惩罚也好。可这难熬的三年过去了,朕最终还是找到你了,你看,老天也不舍得我们分开。” 就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他失了控一样说了许多的话。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你离开的这三年,你的竹马邵景三年过去后,也早就对你死心娶了别的女子,那个曾对你呵护备至的冯亦源如今也已成家立业。” 他冷笑几声,又倾身逼近,哑着声问:“缘缘,你说,这天底下,又有谁对你的爱能超过朕?” 因他悲伤的眼神,姜沐璃心里浮起苦意,下意识想要避开。 谢缚辞抬手抚摸她半边脸颊,将她的脸转到他面前,他的轻声也近乎嘶哑地从喉间溢出:“三年太久了,我真的不想再浪费与你的每一天,缘缘,跟我回家吧。” 姜沐璃白日里才整理好的思绪,此时毫无预料地被他这波涛汹涌的爱意,彻底打乱得不成型。 昏黄的烛光照亮她湿润的水眸。 她心跳蓦然加快,快到仿佛要跳了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一丝一丝拉扯着她的心尖,说不清是酸涩更多还是悸动,此时此刻她也很想将自己心里的话都告诉他。 她红唇微动。 可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面前的男人收敛了面上的悲意,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也好,你若还是不愿跟朕回去,就莫怪朕心狠手辣了,朕明日就将温府的人都拿下诏狱。他们窝藏皇后一罪,可是证据确凿。” 谢缚辞眼里寒光骤现。 仿佛她若是真的敢拒绝,他完全做的出这件事。 姜沐璃微怔,楞了须臾,方叹声道:“果然,让你改变,可能天上会下红雨了。” 说罢,她抬眸认真看向谢缚辞:“你若真的很爱拿我在意的人威胁我的话,不如就用谢瑾澜来威胁我,如何?” “倘若我不跟你回去,谢瑾澜便会不得好死。” 谢缚辞默了一息,蹙眉问:“你这是何意?” 姜沐璃耸肩,无奈笑道:“那好,我愿意跟你回去。因为我舍不得谢瑾澜往后余生,都不得好死。” 此时屋内静谧,窗外雨声哗啦。 谢缚辞喉结滚动,凝了半晌,黑眸流转。 他似震惊,似不可置信,又好似喜悦交加。 旋即,他控制不住倾身靠近,将姜沐璃揽在怀中。 谢缚辞人生的高大,身量又长,轻而易举便将她的整个身躯全部笼罩在自己的身前。 他能清晰感受到胸腔内的翻涌,紧紧抱了许久,他呼吸紊乱,颤声唤道:“缘缘,缘缘。” 姜沐璃全身被他牢牢覆盖,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他浑身散发出的喜悦也缓缓感染了她。 “嗯?” 就连回话都带着自己尚未察觉的羞怯。 谢缚辞用洇红的眼睛郑重看着她:“从现在起,你若是再离开,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她缓缓抬起脸来,水眸如波:“行啊,那你舍得将我压入天牢么?” 他微楞,后反应过来轻掐一把她的脸颊:“你这个小混账,果然是认定了朕舍不得这样对你。” 松开了滑腻的脸颊,又用力将她紧紧抱住怀里。 姜沐璃实在难以抵抗他满腔的波动,遂用力推开他,脸颊微红,道:“既然我都愿意跟你回去了,那你今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我。” 那副羞怯的模样,勾得谢缚辞浑身酥麻。 他没忍住,缠住了她纤细的手指,垂眸看她:“缘缘,从前的事是朕不对,可即便你想惩罚朕,也不要再用离开的方式。” 姜沐璃轻哼一声,甩开他缠上来的手:“那也是你先伤了我的心。” 他实在不喜她这样推开他,索性坐下来将她按在怀里坐着。 谢缚辞的掌心摩挲姜沐璃的脸颊,慢条斯理地将她额间及耳畔的碎发挪开,眼里蕴满了万千温柔。 他声声低语:“那都是朕的不是,这三年来朕也受了苦,若是你仍没解气,那就让你往后余生都留在朕的身旁欺负朕好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会那么容易让她从他的眼前溜走。 姜沐璃害羞得避开他炙热的眼神,软声道:“我,我实则昨晚就有些迟疑了,但今日是姨母给我的信心,让我确定了与你回去。” 谢缚辞呼吸微乱,听她这样毫不保留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情绪波动之下实在控制不住,薄唇凑了过去想要亲吻她。 姜沐璃连忙按住他的嘴唇,杏眸嗔了他一眼:“你听我说完!” 他眸色幽深,哑着声嗯。 “这三年,对你来说很是痛苦又折磨,可对我来说却是快意的同时又觉得很是难熬。” 她眼眶微红:“我每天都觉得对不起舒舒,夜里想起舒舒就想要流泪,可是我又忍不住想起你,我太恨自己这样不争气了。满月宴那日,你分明已经定好了皇后人选,你都要娶妻了,我却忍不住在想,既然你都要有皇后了,为何还要对我那种执着,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谢缚辞蹙眉,打断她的话:“满月宴,皇后?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朕就要选定皇后之位了?” “那日我去书房找你,无意听到你和太后说的话。甚至你还答应了太后,会为了皇后将我除掉。” 她仿佛又想起那日的恐惧,问:“真的吗?我还是不信,若是你真的为了皇后想要除掉我,为何还会一次次的给我一种,你只在意我的错觉。”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7节 他感受到她的惧意,心痛地用力抱住她,沉声道:“那日,朕说的皇后就是你。” “满月宴当天,朕准备在这个夜宴上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可没料到……” 他黑眸幽沉:“朕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谢缚辞解释清楚后,这件让姜沐璃三年都想不明白的事,顿时犹如拨开了云雾一般。 她忽然又有些困惑:“谢瑾澜,若是太后娘娘这样容不下我……” 他冷声道:“朕知晓太后的用意。” 他的姨母这一生都是为了崔氏在谋划,当初就是为了保住崔氏的皇后之位,宁愿推了与郑家嫡长子的婚事也要入宫嫁给自己的姐夫。 后来为了让崔萱嫁给他,同样利用他的母后让他同意这门婚事。 那个时候,对于他来说,皇后之位是谁都可以,便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可现在,显然姨母已经将皇后之位看做是她崔家的囊中之物,他自然不会再任由她继续错下去。 谢缚辞眼里含着柔意:“缘缘,你是朕的妻子,朕会护你一生周全,今后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你相信朕,从有了你以后,皇后之位朕从未想过别的女人。” 姜沐璃眼圈湿润,轻声道:“我既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必然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的怀疑。” 若非怀里的人抱着的触感真真切切,谢缚辞险些觉得自己又在做梦。许是三年间,这样的画面他也曾梦到过一般,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他习惯性的眯了眯黑眸,眼里折射出掠夺的光,忽然一改先前的温柔,反而攫住她的下巴,用力亲吻了上去。 仿佛只有这种亲密,才能让他安心。 “唔……”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一下又一下敲打她的心,蓦然被这样狠狠地亲吻,姜沐璃呼吸已无法自控,险些要窒息了一般。 红唇发麻,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松开,二人鼻尖抵着鼻尖。 谢缚辞抵着她的红唇,在她唇边缠绵呢喃:“缘缘,朕想要你。” 姜沐璃浑身发软,脸色涨红,待回过神后眼睛怔圆瞪他:“你,你……你能否矜持一些?” 为何这种事,他永远都学不乖?! 谢缚辞眼里幽深如漩涡,像是要拉她陷入沉落,他不再给她机会拒绝,打横将她抱起往床榻行去。 她在他怀里,摆动双腿推拒:“放我下来,菜都凉了,你午时才体力不支晕倒,夜里还没用膳,这怎么行?” 他脚步一顿,浓眉轻蹙:“你在瞧不起朕?” 姜沐璃微楞,转而想明白他的意思,吓得舌头都开始打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缚辞此时已经走到榻前,他将她轻轻放放落,爱如珍宝一般怜惜着她。 他眸里含着幽怨:“缘缘,旷了整整三年,你可怜可怜朕。” 姜沐璃胡乱地晃着脑袋,尽量拉回了些理智,试图制止他:“你冷静一些……” “朕很冷静。”说罢,他埋首靠近,轻轻噬舔。 她身子蜷缩成虾状,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逃脱,扬起脸颊可怜巴巴道:“那我一整个下午在厨房忙碌为你做的晚膳,难道你就不想吃点吗?” “晚点再吃也无妨,你放心,凉了朕也会吃下去。” 眼看着怎么劝说都不管用。 姜沐璃险些就想着,随他这样去,好了。 此时轰隆一声—— 一道惊雷响起,吓得姜沐璃浑身一抖,谢缚辞连忙将她抱在怀里,“莫怕。” 正在这时,房门被用力推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 舒舒边跑边大声哭喊:“阿娘,我害怕……” “好大的雷声,阿娘我睡不着。” 方才旖.旎的氛围也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彻底打碎。 谢缚辞脸色蓦然变黑,看了眼怀中人几乎快要衣不蔽体的模样,冷着脸拿起一旁的软衾将她全身覆盖。 姜沐璃眼神忽然一片漆黑,唤道:“是舒舒来了?” 舒舒还在哭着:“阿娘是我,我好害怕,想跟阿娘一起睡。” 听着儿子的哭声,姜沐璃也很心疼,“乖,舒舒不哭了,来阿娘这。” 谢缚辞按住她要出来的动作,遂通身泛着寒意转身:“谢望舒,朕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三岁已经是个大人,岂能遇到一点小事就找母亲?” 姜沐璃:“……” 所以她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 她一把挥开身上的软衾,将脸露出来,气愤道:“谢瑾澜,你还是不是人?他才三岁,你就这样苛刻他?” 谢缚辞皱着眉看着舒舒方才还哭得通红的脸,忽然换成了灿烂的笑意,哪里还有点方才哭得惹人心疼的样子。 舒舒抽噎了几声。 连忙脱下鞋子就爬上床扑到姜沐璃怀里,诉苦告状:“阿娘,我自出生起就很怕打雷,每次打雷,我就哭着找爹爹,爹爹都不理我,每回都将我放在摇篮上自己睡觉。” “呜呜,这都是吴毓公公无意间跟我提起的。” 害怕打雷?难不成是满月宴那个雨夜给他带了什么伤害吗? 姜沐璃心尖一疼,抱着舒舒哄:“乖,舒舒今后害怕来找阿娘就好。” 舒舒满意极了,牢牢抱住娘亲的纤腰,继续奶声奶气地撒娇:“阿娘答应过我,再也不会离开,不可以不要我了。” 她耐心耐烦地柔声道:“娘的乖孩子,娘怎么舍得丢下舒舒。” 舒舒欣喜不已,扬起脸在她侧脸吧唧一口。 响亮亮的亲完后,舒舒视线挪移,顿时鹿眼蕴满疑惑:“阿娘,你的嘴唇怎么这么肿呀?” 姜沐璃微楞,随后窘迫不已。 她还没来得及找借口,舒舒又惊讶道:“阿娘锁骨这里是被虫子叮的吗?” 她羞窘到避开孩子单纯的眼神,嗫嚅道:“兴,兴许是小县城夜里虫多……” 说完连忙转移话题:“很晚了,舒舒快睡,你爹爹还没用晚膳,我去帮他把饭菜热一遍。” 一旁早已被母子二人忽略许久的谢缚辞沉着步伐走来,看着这母子二人,他冰冷的视线落在舒舒身上。 舒舒吓得打了个哆嗦,又抱紧自己娘亲。 谢缚辞只能按下心中的烦闷和方才升腾起的燥.意,淡声道:“不必了,朕不饿,你先睡吧,朕去洗个冷水澡。” 说罢,他站起身出了房门。 身后传来舒舒的声音:“阿娘,爹爹不怕冷吗?夜里还洗冷水澡?” 姜沐璃声音带着几分心虚:“你爹爹他,他体力比较好,身体强壮……” 舒舒听完有些羡慕:“这样吗?那舒舒也要强壮起来,可以洗冷水澡。” 姜沐璃连忙按住了他嘴巴:“……你不可以,太小了。” ** 舒舒实在很害怕打雷声。 夜里又打了几次雷,他都埋在娘亲的怀里瑟瑟发抖,等夜深时,雨势渐渐降下去后,在娘亲的温柔哄声下,他才缓缓进入梦乡。 正这时,谢缚辞从净室出来,颀长的身量站在榻前,将屋内的烛挡得一干二净。 他深深凝望了她许久,又瞪了舒舒一眼,最后无奈叹道:“缘缘,朕这次让步了。” 若不是那小子突然闯进来,现在抱着她睡的人就是他了。 姜沐璃登时脸颊通红,牵起他的手摇晃:“好啦,你不要跟小孩子计较,舒舒他是真的害怕。” 经她的主动牵手,谢缚辞心里忽烫,顺势坐下拥住她:“朕就听你的话,不与那小子计较。” 待回宫后,他自有的是办法去收拾他。 她埋在他怀里,软软地嗯了一声。 夜深人静,谢缚辞总是爱这样盯着她看,看了许久,视线也不挪开,她实在有些羞怯,抵不住面前这人的炙热,正要推搡他。 男人像是察觉出她的羞意,淡笑一声将她揽入怀里,便一齐倒入榻上。 他牢牢将她拥着,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俯身贴近,昏暗的帷帐内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他的动作很是温柔。 那独属于他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逼近,一把握住她的腰肢。 待满意地听到她溢出的轻微嘤咛声,谢缚辞淡笑,嗓音带着极致的诱哄:“其他不可以,那让朕亲一亲你总行吧?朕实在,想你想疯了。” 怀中的人已经羞到眼眸仿佛要挤出泪水,在他一声声温柔的轻哄和灼热到不可避开的眼神,她稍稍疑了会儿,还是糯糯地点头。 小声道:“不可以把舒舒吵醒……” 谢缚辞睨了一眼睡在最里面的舒舒,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薄唇凑近她耳边低语:“朕自有办法。” 她惊讶,正欲追问是什么,他便整张脸倾了下来,将她的疑惑尽数吞进。 从起先的怜惜触碰,到不甘于此的强势掠夺,他不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 她越是害怕得退缩,他偏要强势逼近。 被吻得晕头转向之时,她这才不经意看到。 因舒舒是侧身躺着对墙壁而卧,他竟还空出一只手去遮住舒舒的耳朵。 好半晌,她才得以喘气,气息不稳地数落:“你怎么……” 这么无耻! 谢缚辞已克制到浑身难受,视线往下挪移,看着正在他怀里的人,喉结不禁滚动一下,哑着声道:“缘缘,朕真想将这小子丢出去。” 他实在太高估自己对她的抵抗力了。 方才本以为只要亲亲一解方才的火气就好,可看着她毫无抵抗地地瘫软在他怀里,微垂含春.意的眼尾,红艳湿润的嘴唇,通身散发着浑然天成地媚态。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8节 这种不经意的撩拨,反而让他更无法抗拒。 姜沐璃觉得自己脸颊一定烫得厉害,气得小声骂他:“你说什么呢?他可是你儿子!” 谢缚辞深吸一口气,浑身的火气仿佛堆积在一起无法发泄,嗓音喑沉:“朕现在很难受,你说怎么办?” 她身躯微颤,索性双眼紧闭:“睡,睡睡一觉便好了。” 他呼吸一沉,转身躺在榻上,又将怀里的人往自己身上压,用力的抱紧与他相贴。 “也好,那就这样睡。” 二人抱得密不可分,都只着了单薄的寝衣,两层薄薄的布料在这一刻仿佛荡然无存。 她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意,受惊一下推搡:“这怎么睡呀,你放我下来。” 他嗓音嘶哑,将闹腾的她紧紧按住:“若不这样,朕可以亲你一整个晚上,这样我们都不必睡了。” “缘缘,你要这样试试吗?” 姜沐璃浑身紧绷,连忙制止:“不,就这样睡。” 亲一整晚?她还没疯,按照谢缚辞这人的精力,他绝没有口出狂言。 若真是亲一整晚,她明日还能出门见人吗? 谢缚辞听出她嗓音都在发抖,畅快得哼笑出声。 她用力捶他胸膛:“别笑了,快睡。” 作者有话说: 舒舒:我那无情的狗爸爸 第69章 占有 朗朗晴日, 晨光均洒。 青莲巷口停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此时日头正盛,车内的人静默了许久,方传出一声:“公子还没找到?” 车外的下人回话:“回老爷的话,公子近些日子时常留宿别院, 小的也是跟了好些时日才发现。今儿也是特地打探到公子会来一趟别院, 但……也不知公子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已经溜了。” 车厢内传来拍响案桌的震怒声:“这是你的好儿子,堂堂刺史府的大公子,竟然会看上了一个小寡妇?若是传扬出去,我的颜面何存?!” 车内的妇人沉默了须臾, 冷声道:“子肖父罢了。” 中年男人严声警告道:“你说什么?” 妇人收起心头的怒意, 又道:“不过就是个小寡妇,听琥珀打探到的消息, 虽背靠着富饶的温家,但这几年来也没怎么与温家来往, 想必就是哪来的穷酸亲戚罢了。” “若是不想让咱儿子陷的太深,老爷知道该怎么做。” 男人紧绷着脸:“我可是个官,岂能滥用职权?” 妇人笑道:“你当初滥用职权强要了芳田村的寡妇,怎么就没觉得哪里做的不对?” “难不成老爷也想将那寡妇收入你房中, 这才不舍?” 男人捋了一把胡须,叹了一声:“你儿子宁愿隐瞒身份也要接近的小寡妇,我的确有些好奇了。” 妇人毫不意外, 撇嘴暗声道:“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等了许久, 车外下人又道:“老爷,那小寡妇好似要出来了。” 男人撩起车帘一角, 便见巷子最深处有个美貌女子牵着三岁的孩童从大门走去。 二人亲密的模样俨然如一对母子。 “不是说她只有一个一岁大的女儿?这个儿子又是从哪来的?” 下人也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没错啊, 小的听公子身边的琥珀说过,那小寡妇就一个闺女,怎会突然多出一个儿子?” ** 舒舒很开心可以跟自己的娘亲手牵手走在一起,这种感觉像是皇宫里没有的,自由自在又没有任何压力。 他晃晃小手,仰起脸笑了笑:“阿娘,我们现在是要去阿娘的酒楼吗?” 姜沐璃笑道:“没错,舒舒想不想认识更多的漂亮姨姨?” 舒舒用力点头:“想!” 随后又回头看了看关紧的大门,眉宇蹙得紧紧,颇像个翻版的小谢缚辞。 他奶声奶气道:“那我们这样将爹爹丢在家里好吗?” 方才爹爹要跟着一同出门,但阿娘担心吓着酒楼里的姑娘,强行要求爹爹在家里待着。 舒舒还以为,按照他爹那冷硬的脾气定是要发怒了,可爹爹真的就那样黑着脸留了下来。 姜沐璃道:“阿娘是去酒楼处理点事,顺便将小妹妹接回来,他去了不方便,舒舒跟着阿娘就好。” 舒舒眼眸流转,细细想了一圈,猜想是阿娘觉得他比爹爹听话又好相处,所以只带他出门,立即就欢喜了起来。 母子二人一同到了缀月楼。 此时正是巳时初刻,酒楼内并没有什么客人,姜沐璃牵着孩子入了楼内,众姑娘们便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姜沐璃牵着舒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发顶:“舒舒,快叫人。” 此时的舒舒早已忘了自己是大晋储君的身份,对自己娘亲这三年朝夕相处的人们很是好奇。 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鹿眼,看了一圈面前的姑娘们,随后粲然而笑:“舒舒见过姨姨们。” 一群容色各异的姑娘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登时愣住,但又实在抵不住幼童的乖巧可爱,纷纷笑盈盈的回了一声。 “阿云,这漂亮孩子是哪来的?” “我怎么瞅着小家伙眼睛跟你很像?一样明亮又漂亮的,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小家伙有三岁了吗?阿云姐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问题全部涌了上来,姜沐璃和舒舒瞬间被一群人团团围绕。 舒舒以往在皇宫里,除了贴身的宫人几乎没人能近他身,一时也很不习惯这样。 姜沐璃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儿子的不自在,紧紧牵着他的手,朝她们笑道:“好啦你们可别把我孩子给吓着。” 她这句话一落,楼内顿时喧腾起来。 一盏茶后。 因不能把舒舒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姜沐璃便只能随意诌了个身份,姑娘们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待人群渐渐散去后,灵玉抱着小巧递给姜沐璃,情绪复杂看着她。 灵玉与姜沐璃关系亲近,自然看得出今日她来缀月楼是想要道别的。 她眼里含着不舍,哑声问:“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沐璃迟疑了一瞬,还是老实答了:“嗯……灵玉,今后这缀月楼就拜托你了。” 灵玉红了眼眶,用力坐了下来,哼了一声:“也好,你走了后,白姨就会把缀月楼交给我掌管了,然后我就可以每天在房里数银子,数到手抖,羡慕死你。” 姜沐璃心知这是她舍不得的表现,只坐过去牵着她的手哄着,随后又交代了许多话。 最后临别前,灵玉又问:“小巧要带走吗?林惠有可能快回来了。” 早上出门时,邹平传来消息说查到林惠还在长安照顾赶考的夫君,姜沐璃想着,便带小巧一同回长安,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好了。 姜沐璃解释后,灵玉也明白了,最后依依不舍地与她和小巧告别。 姜沐璃抱着还在笑呵呵的小巧和舒舒返回宅院的途中,舒舒看着小妹妹好奇得紧,一下去戳小妹妹圆润的脸颊,一下去牵牵她的小手指。 逗了许久,舒舒脸颊红扑扑道:“阿娘,妹妹真可爱,舒舒也想要个妹妹。” “……”姜沐璃无奈道:“舒舒,妹妹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舒舒不以为然道:“所以我才让阿娘和爹爹生呀,生个小公主,长得像阿娘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姜沐璃脚步一顿,双目怔大看他:“这都是谁教你的?” 舒舒噘了噘嘴:“阿娘,我看起来像是傻瓜吗?” 他都三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是要爹娘生出来的。况且他的父皇,平日对他那样严厉,他一岁便被册封储君,所接触到的知识可比同龄孩子要多的多。 看着舒舒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姜沐璃窘迫不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打算蒙混过去。 母子二人回了青莲巷。 正值午时饭点,四周饭菜味飘香四溢。 转角之处,忽然涌现一群身着短打的壮汉冲姜沐璃奔来,情急之下,她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自己身后。 眼看着被逼至角落,姜沐璃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群壮汉满脸横肉步步逼近,眼神在姜沐璃身上来回扫了一圈,面上浮起淫.笑:“小爷我当那刺史大人为何花高价也要我们兄弟几个将你掳走呢,原来小娘子长得这般标志,这便也难怪了!” 姜沐璃带着孩子往后退几步,冷声道:“你们若是识相,最好莫对我动手,否则……” 这里离她的家并没有很远的距离,她家里有谢缚辞带来的侍卫,自然不会让她发生意外。 只是在她琢磨着怎么将屋内的人引出来时,舒舒已经面色镇定地站出来保护她,“阿娘莫怕。” 姜沐璃蹙眉,要将他拉在身后护着。 正这时,一道黑影从姜沐璃的头顶现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巷子内噼里啪啦响起壮汉的惨叫。 来人顷刻间就将这群壮汉打趴。 姜沐璃惊愕,“皋护卫怎会在这里?” 皋月打晕了最后一个,方上前行礼:“卑职来迟,让娘娘受了惊吓,望娘娘恕罪!” “这是怎么回事?” 谢缚辞最信得过的暗卫怎会这么及时在她身后现身?况且看舒舒的态度,好似他也早就知道了。 舒舒此时还没想到因为这件事,自己娘亲怎么都没想明白,只上前去吩咐皋月:“去将是谁派人来谋害我母后这件事调查清楚,敢动主意到我母后的头上,父皇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皋月领命。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19节 巷子内的打斗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谢缚辞从大门内走出,冰冷眼神扫向这满地的伤患,问了皋月几句后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知道有人打姜沐璃的主意,谢缚辞整个人霎时变得寒戾,一股杀意腾升而起,遂冷声命令邹卓皋月等人去处理。 他走过去,眼里含着担忧,上下打量了眼姜沐璃,轻声询问:“你受伤没?” “没有……” 得到放心的答复后,他的眼神落在舒舒身上,语气比以往较为温和:“保护你阿娘了?还算孺子可教。” 舒舒满脸骄傲:“那必然!不过也多亏父皇派了皋月日夜盯着母后,才能这样及时解救我们。” 日夜盯着?姜沐璃心头一紧,看着谢缚辞。 忽然一股寒意从头顶传入四肢百骸,她冷声道:“我需要解释,为何皋月又跟三年前那样监视我?” 谢缚辞长臂一挥,也不顾是不是在外面就将她揽入怀中,脸凑过去看她:“怎么生气了?有暗卫这样保护你不好吗?” 方才若不是有皋月在,兴许她母子二人就会出什么意外,谢缚辞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姜沐璃面无表情推开他,“若非方才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还不知你仍然旧习性没改,让我日夜在你的监视下,我与别人说的什么话,是什么样的表情,你都要第一时间知道,对不对?” 谢缚辞脸色渐渐沉了起来,“朕并非此意,只是这是民间并非皇宫,朕只是担心若是朕不在时,你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所以,如果是在皇宫,很有可能就不止暗卫了?犹如三年前那样,太监宫女们都将我的一言一行都记载下来?” 舒舒在旁听着一头雾水,又见爹娘之间气氛不对,也懂事的退后几步,没有插嘴。 看出舒舒有些害怕。 姜沐璃不想在孩子面前与他争执,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后,又笑了笑,淡声道:“也行,先进屋吧。” 随后也不管谢缚辞脸色有多难看,抱着小巧和牵着舒舒就先进去了。 ** 午间用膳时,舒舒察觉到自己爹娘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可他想破了脑瓜子也没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分明早晨出门时,爹娘还好好的。 眼看着氛围如冰碴子似的更加凝固。 舒舒想要缓和一下,眯了眯笑眼:“阿娘,今日与阿娘的朋友们道别后,是不是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长安了呀?” 姜沐璃持玉箸的手微动,温柔地问:“舒舒是想长安了吗?” 舒舒用力点头,“嗯!因为想快点带着阿娘回皇宫,爹爹说,这样阿娘就永远不会有机会离开了。” 姜沐璃唇角笑意渐渐消失。 虽然不该与三岁小孩较真,可她还是听出了舒舒的不对劲。 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顿时使姜沐璃整颗心沉如深渊。 好似因为舒舒在谢缚辞身边长大,又或许是遗传了他的本性,及耳濡目染之下,使他潜意识里也对自己的人带着那种强势的占有欲。 联想到先帝对她阿娘做出的那些事,瞬间令她浑身发毛。 还是说,这就是他谢氏皇族的本性? 一顿午膳用完后,谢缚辞喊来吴毓带舒舒去隔壁午休,很快屋内便只剩他二人。 舒舒离开后,姜沐璃也提不起劲维持笑脸了。 她拿起前几日没有完成的绣活,冷着脸坐到榻上。 谢缚辞走过去,俯身靠近,将她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黑眸凝着她:“朕让皋月暗地保护你,还错了吗?” 姜沐璃别开脸,淡声道:“我生气的是这个?” 他皱着长眉。 姜沐璃将脸转过来,面对他,一脸正色道:“谢瑾澜,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喜欢这样被监视,更不喜欢在你不在时,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能精准的知道我所有的隐私。” 谢缚辞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没人保护你,朕不安心。” 果然,无论怎么说,他都只在意自己偏执的占有欲。 她冷笑一声,甩开他覆上来的手。 “现在在民间也就罢了,就当你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好了,可当初在皇宫,你怎么对我的?我在清宁殿时你派雅彤暗地里监视我,去宝华殿时,一宫殿的宫女太监明着都是你的眼线,这还不够,暗地里还有一些暗卫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我。” “这有什么错?朕不明白,那些人不过都是下人罢了,听命行事,即使让他们什么都知道,量他们也不敢说出去。” 姜沐璃认真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无力一笑,摇了摇头:“你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权势来试图满足自己对我的占有欲,企图掌控我!” 她言辞激烈,谢缚辞不禁有些微恼,脸色愈发阴沉。 姜沐璃轻声道:“我向往的感情是,夫妻二人毫无保留,彼此信任没有猜忌。”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裙上的花纹,呢喃道:“自我下定决心后,我便想好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隐瞒你什么,我愿意信任你,可是我同样希望你不要又派人暗中监视我。”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底如清泉澄澈又真诚:“若你真的拿我当你的妻子,是否该给我一点尊重?我们难道不能像真正交心过的夫妻一样吗?” 谢缚辞有些不知所措,黑眸颤动,紧紧蹙着的眉宇更是拧成了疙瘩。 她所说的夫妻,他不懂。 他生来是帝后的嫡长子,自小接触的就与天底下任何人不同。 出生于帝王家的他,所见识的夫妻就是他的父皇和母后。 自小他便从母后身上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动感情就不会受到伤害。 母后就是太愚蠢,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栽倒,甚至为了那个从不在意她的男人而失去了生命。 死后竟只换来那稍纵即逝的一丝怜惜。 他从四岁起便被册封储君,然除了储君之位,他的父亲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年幼时,他曾多次亲眼看过他的父皇次次因为找不到一个叫苏嫣的女人而发疯。 那时候他便看不起这样的父皇,枉父皇作为一国之君,在朝政上行事果断,可在感情上竟能让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 直到多年后,他遇到了姜沐璃。 起先只是觉得她带给他熟悉感,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后又看她乖顺怜她身世悲惨,又想着,也好,待他娶了太子妃之后,是可以留一个位置给她的。 再后来得知她竟是苏嫣的女儿。 是那个因想要皇后之位,而害得父皇险些废掉了母后的苏嫣。 那时候,他的确恨极了她。 恨她的欺骗,恨她的隐瞒,更恨她是苏嫣的女儿。 后来,为了报复,他将她留在了东宫。 现在回想过来,说不清那时候是报复更多,还是他的私心更多。 若是他真想报复,可以干脆杀了她便是。 可他又清晰明白,他当时犹豫了。 他是舍不得杀她的。 后来这种感情在一次次相处中逐渐加深,不知何时,在他毫无预料的时候,她已经悄然占据了他的一切。 姨母曾指责他,可对得起母后? 他是对不起母后,对不起生养他的母后。 可是若要对得起母后,他就必须要杀了姜沐璃。 他舍不得。 他自出生起便拥有了所有人得不到的一切,可无人知晓,姜沐璃才是他活了二十余载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为何要因为那点良知而不能拥有她? 苏嫣的女儿又如何? 可那一切都抵不上她对他来的重要。 他想得到她,像父皇执着得到苏嫣一样。 可他跟父皇不同,父皇没了苏嫣后只要任何一个长得像苏嫣的人他都会要来做替身。 他不一样,不是姜沐璃这个人,与她长得再相似,他都不要。 从那以后,他真正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想娶她为妻,封她为后。 可姜沐璃很不听话,她那张乖顺的面容下总是藏着很多想要逃离他的小心思。 他又舍不得对她下手,便只能吩咐她周围的人全天监视她。 他想知道,是不是他不在时,她又在琢磨着怎么逃跑。 他想要知道她所有的真实想法,又有何错? 父皇不爱母后,对母后从来只有冷淡与疏离,父皇爱苏嫣,才会这样占有苏嫣。 他爱姜沐璃,他想让她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他真心想拿她当做妻子,父皇曾对母后不闻不问,那他绝不会像父皇那样。 他要这样时刻占有他的妻子。 谢缚辞站在临窗下,沉思了许久,最后轻笑出声:“缘缘,夫妻不就是这样吗?” 姜沐璃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面色震惊:“谢瑾澜,你这是病态的占有,并不是拿我当妻子。” 她细细看着他,清晰看到他眼底浮起了困惑不解。 姜沐璃忽然想起当时在宫里听到的传闻,先帝和先皇后因是政治联姻,先帝对先皇后才没有感情,加之因为先帝强夺了她阿娘,伤透了先皇后的心。 为了让先帝愧疚,先皇后一场大火葬送了性命。 这样偏执的做法,难不成是因为先皇后和先帝的事,带给他太大的影响,导致已经不懂怎么正常去爱一个人了吗? 想起先帝驾崩那日她所目睹的一切。 若真是如此,他是否真的不懂什么是夫妻? 她心里浮起苦意,眼眶微红,凝望着他。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20节 “谢瑾澜,你若是不懂,我们可以慢慢学。” 谢缚辞薄唇细细品这几个字:“慢慢学?” 她走过去,纤细的手臂勾住他的窄腰,含着泪嫣然一笑看他:“嗯。我明白你想派人保护我,我可以不抗拒那些人的保护,但从今天起,请你不要再试图从你的眼线口中掌控我。” “我想,我们可以尝试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 谢缚辞瞳仁微闪,第一次真正的放松身心将她拥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来迟了呜呜,可能因为最近在收尾了,加上年底有点忙,所以今天没有准时更新,对来准时看的宝子们都说一声抱歉。 第70章 回宫 正浓的阳光透过菱花窗倾洒, 浮跃出轻柔的光影。 姜沐璃将脸颊埋在谢缚辞胸膛处,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转而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这时也有些羞赧。 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 忽然感觉紧紧拥着她的男人呼吸陡然紧促了起来, 就连揽住她腰肢的手都在渐渐收紧。 她和他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过, 他这样的转变代表什么,姜沐璃自然明白。 眼看青天白日。 她吓得一把将他推开,又埋头整理衣襟,神色不自然道:“那, 那个我去看看舒舒午休的如何了……” 谢缚辞此时黑眸微凝, 瞳仁如一团幽深神秘的墨,以迅捷之速将她打横抱起, 哼笑一声:“既然缘缘说要与朕做毫无保留彼此信任的夫妻,那么第一步, 是不是该尽一些夫妻的义务?” 突然悬空,姜沐璃怕掉下去了,下意识勾住他的肩颈:“你说什么呢,这还是大白天!!你能不能矜持一些?” 谢缚辞深深看着她泛红的脸颊, 沉步往榻前行去,边走边慢悠悠道:“这可不行,你方才还告诉朕怎么做夫妻, 现在怎么说也轮到朕告诉你, 什么是夫妻了。”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躺着,手臂撑在她的脸侧, 随后倾身覆上。 谢缚辞高大的身躯轻而易举将她眼前的光亮遮掩住, 方才还一片通明的视线顷刻间便昏暗起来。 窗外虫鸣阵阵, 鸟语花香,悠然寂静。 此时此刻,他们仿佛世间最普通的夫妻一般,眼里只有彼此。 谢缚辞眼里含着平日少见的柔意,温热的掌心慢条斯理抚摸姜沐璃的脸颊,轻轻叹道:“缘缘,还好朕找到了你。” 他从未觉得自己一颗心这样充实过,直到找到了她,真正地全身心拥有了她。 姜沐璃心跳微滞,没忍住问了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若不是温大哥那露出马脚,或许陛下要找到我,可不止三年。” 她带着紧张问:“那你还会继续坚持吗?” 还是说,再过两年没有找到她,便会放弃? 谢缚辞凝了须臾,姜沐璃心里微微浮起失望。 随后又想,她算什么呢,凭什么让一国之君放着满后宫的女人不要,就等一个可能根本找不到的女人。 姜沐璃淡淡笑,用手推了推他:“好了,不必回答啦,我就是随口问问的。” 谢缚辞眉梢一挑,“朕会册封一个“死人”为后,就从未想过想不到你这件事。” 姜沐璃一楞,又不懂他这种笃定从何而来,轻哼一声:“可是要在这偌大的大晋内的一个小县城里找到我,可没那么容易的。” 谢缚辞黑眸在她脸上凝了一圈,看她这副得意的模样,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笑容和煦如春,笑声清冽悦耳,仿佛整个人如冰雪融化一般,竟与平日里他带给人冷寒阴魅的感觉完全不同。 可姜沐璃听在耳里,总觉得他是在嘲笑她,不悦地提起小拳头砸了砸他的胸膛。 “笑什么呢!” 谢缚辞爱极了她这副单纯的样子,控制不住双手都朝她脸颊袭去,毫无章法地揉捏了起来。 她脸颊滑腻温热,揉起来手感极好。 谢缚辞爱不释手,对着她红润的脸颊,摸了又揉,揉了又摸。 自己的脸忽然被人当面团揉捏,姜沐璃气急,开始奋力推搡他。 二人一阵闹腾,谢缚辞看她真要生气了,也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双手,忙将气喘吁吁的她抱在怀里。 他薄唇贴近她的耳畔,诱惑似的轻声问:“缘缘,你且看看,这大晋江山的主人是谁?” 姜沐璃下意识道:“是你。” 他从她颈窝处抬起脸,眼尾含笑看她:“所以,你觉得,你能逃得出朕的手掌心?别说只是三年了,若是还找不到你,这大晋迟早会被朕翻起来。” 所以,即使没有温大哥那的问题,她仍然甩不开他? 那他还拿温氏一家三口威胁她?! 太可恶了!姜沐璃杏眸圆睁,气得用力推开他,“你让开,我要去看看舒舒!” 谢缚辞一把按住她粉小的拳头,捉住她的手在他胸膛前一下一下的轻抚,隔着单薄的布料,她清晰感受到他紧实的肌肤,及……极有弹性的胸肌。 他灼热的视线更像是要将她烫出个窟窿一般,手中的触感和那不可避开的眼神,羞得姜沐璃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谢缚辞从起先的胡闹,到现在忽然面色浮起郑重。 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深深看了许久,方虔诚地亲吻上她的嘴唇。 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再无其他。 此时此刻,他认真温柔地不像话,仿佛他的眼里心里装的满满都是她。 从一开始的羞怯,到现在的心跳加速,姜沐璃不知觉对上他深情的双眼。 “缘缘,朕此生绝不负你。” 她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真挚与隆重。 这一刻,姜沐璃觉得,也好,若是她与他注定这样纠缠一生,那么后半生,为何不能幸福。 姜沐璃眼睫轻轻颤动,红唇微动,正欲说些什么。 正这时,忽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道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外,奶声奶气地问:“阿娘在里面吗?舒舒有话想说!” 舒舒这时候也不敢闯进去打扰,可他在隔壁想了一中午呀,想破了脑瓜子都没明白自己爹娘之间出现什么问题了。 越想越担心阿娘会不跟他们回长安了,舒舒决定还是亲自来一趟。 他个子小小的站在门槛上,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像是阿娘气急败坏地推开爹爹。 “让开让开,我衣服呢你把我衣服丢哪儿去了了!” 姜沐璃早已被自己儿子方才那声音吓得六神无主,又担心舒舒会进来看到不该看到,连忙用力推开在她身前的男人。 她弯着纤腰胡乱地在榻上摸索,此时一件带有男人冷梅香气的外衫将她覆盖。 “你穿朕的,你的衣服……”谢缚辞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不小心被朕扯烂了。” 闻言,姜沐璃抬起脸瞪他,小声骂道:“你的手劲能不能轻一点?” 将她衣服撕坏,谢缚辞无法反驳,只能面无表情从榻上坐起身,一言不发。 舒舒等了许久还没听到回话,询问道:“阿娘,我可以进来了吗?” 好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总算停了下来,里面传来一声:“可以了,舒舒进来吧。” 舒舒笑容满面地跑了进去,看到自己娘亲满脸通红穿着他爹爹的长袍,而他的爹爹却着了件单薄的中衣。 且他阿娘连看都不看他爹爹一眼,舒舒心想,这显然还在生爹爹爹气啊。 舒舒登时心里猛沉,旋即泪花便浮上了眼眶:“呜呜呜——阿娘别不要爹爹。” 见舒舒突然大哭,姜沐璃满脸困惑,谢缚辞更是眉宇拧得紧紧。 他继续哭喊着:“阿娘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几年,爹爹有多可怕,皇宫里几乎人人都过得心惊胆战呜呜呜吴毓公公跟我说,他再这样下去,恐怕寿命都要缩减了,但自从找到了阿娘之后,爹爹脾气变好了许多,还会夸舒舒了,舒舒的日子都比在皇宫好多了。” “若是阿娘又抛下爹爹了,爹爹定会变得更加可怕,阿娘,舒舒求求你不要生爹爹的气……” 空气瞬间凝固,尤其谢缚辞脸上神色变化,堪称精彩,姜沐璃没忍住打量他几眼,见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发怒,实在没控制住笑出声。 舒舒睁着湿润的眼睛楞楞看着阿娘笑了起来,嗓音软乎乎问:“阿娘在笑什么?” 姜沐璃招招手让舒舒过来,将他拥进怀里,用力揉了揉他的脸颊,嗓音里都带着轻微的颤笑:“原来在舒舒心里,你爹爹这么可怕啊。” 舒舒糯糯地点头。 姜沐璃嗔了谢缚辞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孩子的吗?” “……”谢缚辞紧抿着唇:“是这小子胡言乱语,他一岁朕就册封他为储君,找了最好的老师教导他,朕对他还不够好?” 哪想舒舒立即抬起小脸,满脸都写满了告状:“才不是,阿娘,爹爹天天凶我,一不开心他就瞪我,我才三岁他就天天逼着我卯时初就起床上御书房念书呢。” 谢缚辞冷声道:“你觉得三岁很小吗?你自小便是储君,自然要承担的比其他人都要多。” 舒舒现在仗着自己是有娘的孩子,肆无忌惮地反驳皇帝:“那我可是听说,父皇四岁被册封储君之前,可没我这么辛苦。” 谢缚辞冷眸扫了过来:“又反驳朕?是嫌书还没抄够?” 到底是一国之君,冷言冷语起来没人不怕,舒舒连忙缩进姜沐璃怀里求庇护。 舒舒委屈地扑在姜沐璃怀里哭诉。 姜沐璃将脸转过去看谢缚辞,正色道:“看来舒舒说的没错,你对他太苛刻了,怎么说也要等到五岁之后才能那般严厉。” 谢缚辞脸色缓和了些,“朕自然不会害他,但……”见她脸色没有好转,他迟疑了会儿,无奈道:“也好,今后就让他卯时过半再上御书房。” 卯时过半?舒舒鹿眼睁大,这就是父皇的让步?也就让他多睡了半个时辰…… 舒舒哭了一阵后,忽然想起自己最初找阿娘的目的,抬手擦了擦眼泪,对姜沐璃道:“阿娘,我没事,卯时我也起得来,我可是太子,要从小养成勤勉的习惯。” 姜沐璃方才还想着要不要再跟谢缚辞商量一下,再让舒舒起晚点,没料到他这就同意了。 真是乖巧得令人怜惜,她笑了笑,柔声道:“那好,舒舒觉得没问题就行。” 舒舒破涕为笑:“既然阿娘开心了,那这次不会再生爹爹的气了吧?” 生气?姜沐璃疑惑。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21节 “阿娘午膳时难道不是还在跟爹爹生气吗,阿娘可不能不要爹爹,不然我们可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被孩子这样劝和,姜沐璃顿时有些臊得慌,不知如何回答。 谢缚辞反而心情愉悦,赞赏的目光看了眼舒舒,又长臂一挥,将她揽入怀里:“你阿娘她早就不生朕的气了。” 他凑近她的脸边,眉梢一挑:“对吗?” 在一大一小的注目下,姜沐璃只能红着脸点头。 见她这副模样,可爱得他浑身发热。 谢缚辞唇角噙着笑对舒舒道:“既然你这样对爹娘的事操心,从现在起,为父教你一件事。” 舒舒歪了歪脑袋:“什么?” 他黑眸一眯:“今后爹娘在房里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 姜沐璃担心他再说出什么不能听的话,连忙捂住他的嘴唇,“闭嘴!后面的不准说了!” 舒舒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但见到自己父皇被人捂住了嘴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画面,不由幸灾乐祸的鼓掌大笑。 房内响起幼童断断续续的稚嫩笑声。 ** 昨日姜沐璃与缀月楼的人道别后,又将宅院的事妥善处理好,白氏那边的人过来交接后,她便正式要告别这个她居住了三年的塘水县。 说来,虽说在塘水县住了三年,也交了诸多好友,这段日子她更是少有的无忧无虑,快乐又自在,可只有她真正清楚,每个深夜她会有多么孤独。 这几年,她看似融入了塘水县,又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融入进去,总是觉得跟她们之间差了点什么,又像是缺点家的归属感。 但到底是居住了三年的地方,临别时,姜沐璃还是红了眼睛,舒舒极其暖心的牵了牵她的手在旁陪着。 整理好情绪,姜沐璃嫣然浅笑,牵着舒舒上了马车。 因谢缚辞来塘水县是秘密进行,入了县城他便只带了一支暗卫在暗处里保护着,明面上扮成普通的商人,是以,这一路上并未惹人注意。 正值午时,街道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姜沐璃没忍住撩起一角窗帘,依依不舍看着这条她十分熟悉的街道。 谢缚辞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良久,见她还陷入不舍的情绪中,便将她揽入怀里,轻声道:“缘缘,若是实在想念紧了,朕今后陪你再来几趟塘水县,如何?” 姜沐璃眼睫轻扇,“当真?” 他淡淡一笑,勾了勾她的墨发,眉眼暧昧看她:“嗯,就当陪你出来散散心,又有何难。” 又开始了。 姜沐璃轻哼一声,推开他:“让开,你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昨晚……昨晚他为了那事,竟哄着她诱惑她,说好了不会累着她的,可最后疯了一样,抓着她在浴桶,床榻什么的都……活活将她折腾的一上午起不来,这才耽误了今日的行程。 男人动了什么心思时说的话绝对不可信。 舒舒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爹爹又被阿娘推开,颇为得意地扑到阿娘怀里,“阿娘,等舒舒长大了,舒舒陪你回来!” 姜沐璃笑说:“还是舒舒乖。” 眼看着母子二人之间亲密的他插不进去,谢缚辞脸色冷沉,索性在车厢内看些公文打发时间。 正这时,街道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 姜沐璃和舒舒一齐看过去,正见一辆囚车押送着犯人,从他们马车的反方向游行而过。 街上皆是百姓交头接耳的声音。 “你说这刺史这样的大官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被押送到菜市口去砍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嗐,谁知道呢?关键还来咱们这小县城砍,平日里刺史大人都没怎么来咱们塘水县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是上面有人,亲眼抓到这卫刺史滥用职权,强.辱民女,后又翻出了贪墨的罪行,震怒之下将刺史府一家都问罪了,甚至还以此行为警告那些官员。现在别的地方的那些官员啊,都缩在家里头回想自己有没有干什么容易被砍头的罪啊!” “你说上面有人……不会是??” “嘘,这个可不能议论。” 窗帘放落,将外面的声音隔绝。 姜沐璃看了眼正在处理公务的谢缚辞,问他:“这是你出的手?” 谢缚辞头也没抬,淡声道:“谋害当朝皇后可是死罪,朕没株连他九族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舒舒用力点头,“父皇说的没错!” 看着父子二人那副态度,姜沐璃顿时无法接话。 马车很快出了塘水县。 出了县城后,便有一支人马特来迎接,随后启程队伍换了一辆华盖马车直接往长安的方向行驶。 这一路上,因舒舒对外面的景色好奇,本该是半个月的车程,也拖了长达一个月才到了长安。 马车直接驶入了皇宫。 姜沐璃坐在马车内,撩起窗帘一角,眼神从巍峨的城墙一路看到各座金漆宫殿,忽然便是一种熟悉的记忆涌现了出来。 原来即使离开了三年,这座皇城仍然带给她磨灭不去的熟悉感。 但渐渐的,姜沐璃发现出不对劲。 马车这方向怎么看都不像去了宝华殿。 待马车停下,谢缚辞牵着她落地,看着面前这座带给人极大压迫感的偌大宫殿,她不由愣住了神。 这难道不是紫宸宫? 谢缚辞反而神色坦然牵着她往紫宸宫进,边走边道:“你先跟朕在紫宸宫住着,凤仪宫朕打算重修一次。” 姜沐璃有些紧张:“我,我这样好吗?这可是陛下的寝宫?” 舒舒跟在一旁道:“母后,我这三年就是住在的紫宸宫,没事的,反正您也是皇后!” 正说着,便已经踏入了寝殿。 潘胜和雅彤等人已在一刻钟前接到吴毓的消息,忙不迭在殿内恭候着,待见到来人,都没控制住泪流满面,激动地高声喊:“奴婢恭迎陛下回宫——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回宫——” 姜沐璃方才还觉得不妥,可是看着面前的旧人,便已经忍不住一同激动起来,忙上前去扶起潘胜和雅彤。 看着三年未见的人,姜沐璃心绪复杂:“这三年,辛苦你们了。” 二人心知说的是照顾小太子一事,顿时惶恐不已,“娘娘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待与几个亲近的宫人都寒暄后。 谢缚辞见姜沐璃面色疲惫,想必是一路舟车劳顿有点经受不住,吩咐潘胜带舒舒和小巧去休息后,便亲自带着姜沐璃去往了里间。 看着她哭的眼眶都红了,他忍不住数落:“怎就这么多眼泪?看见两个宫婢都能感动成这样。” 姜沐璃吸了吸鼻子:“当初在宫里,潘胜和雅彤帮助了我很多,我不在的日子,他们还帮我带着舒舒长大,情分自然不同。” 谢缚辞一脸烦躁地擦她眼角的泪水,“你刚开始跟朕重逢时,可是一滴泪都没流。” 看见舒舒哭还情有可原,现如今,两个宫婢都能得到她的泪水? 简直岂有此理! 姜沐璃回想起当时与他重逢时的心情,倏然扑哧笑了起来,“我当初看到你的第一反应是,好可怖,我要跑……” 谢缚辞给她擦泪水的手顿时僵住,脸色陡然一沉,但又见她笑得眉眼弯弯,脸颊红晕,实在可爱得紧,还是没忍住笑骂了一声:“没良心的小混账!” 紫宸宫这边的事终究传到了永寿宫。 得知姜沐璃还活着,崔继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大的是懊悔! 既然姜沐璃是逃跑的,那她岂不是白白愧疚了三年?关于这一点,崔继后一时很难忍得下这口气。 海成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打探的消息说了出来,“娘娘,那皇后娘娘她,她还带回来了一个一岁半大的女孩……” 崔继后讶异:“她跟别的男人生的?” 海成回道:“奴婢听说那孩子长得不像皇后娘娘,大概只是领养的吧。” “她没事领养一个女儿做什么?还跟着要一起带回皇宫?”崔继后细细想着,忽然脸色变的很难看,“难不成,她是想让她的养女给小太子做童养媳?!” 海成道:“不大清楚,但也不无可能。” 崔继后怒拍一掌桌案:“她好大的胃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得瑾澜只要她做皇后就算了,竟然还盯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 姜沐璃回宫后休息了两日,但因心里还有块大石没有放下,这两日时不时眉目间可见忧愁。 谢缚辞心知她在想什么,今日便请了郑丞相的嫡长孙入了紫宸宫。 起先,姜沐臻实在不想去紫宸宫。 这三年来,即使有郑家护着,但他与当今圣上仍旧关系没有转好,甚至有时宫宴出席同一个场合,姜沐臻都倔强的没给谢缚辞和舒舒好脸色看。 谢缚辞看在姜沐璃的份上自然没与他计较,但舒舒不知道怎么惹到郑家嫡长孙,至今都是一头雾水。 眼看这次竟然下了圣旨让他去紫宸宫,郑老丞相担心他被陛下发落,便架着他去了一趟。 姜沐臻入了紫宸宫,正欲不情不愿跪下行礼之时—— 一道轻柔的嗓音即使喊住了他。 “阿臻。” 闻声,姜沐臻浑身一抖,待滞了片刻,方难以置信地抬头。 待看清坐在上首上的女人,一如他记忆中那样温柔又貌美,姜沐臻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嗓音都带着自己都听不清的颤抖:“姐,姐姐?” 作者有话说: 终于回去啦 第71章 正文完结 雕梁画栋的金殿内兀地响起这道轻柔的嗓音, 姜沐臻像是僵呆在那处,待眼前清晰看到面前女人时,已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22节 姜沐璃提裙从宝座上落地,拉着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 又给他比了比身高, 看了许久, 方红着眼睛叹息道:“三年未见,阿臻长高了不少,也更壮实了。” 她故作斥了一句:“才十一岁,怎么都快有姐姐高了, 你这几年吃了什么呢?” 姜沐臻想努力看清面前的人, 睁着纤长的眼睫用力眨了眼,泪水便不受控制滚落而出。 “姐姐……”他面色迷茫, 震惊,更多的是喜悦, 待感觉到给他擦泪的那双手如记忆中那般柔软,这才整个人掩藏不住的悲伤之情。 “姐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阿臻没有做梦对不对?一定是真的!” 姜沐璃拥住了大哭不止的弟弟,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普通幼时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那般的拥抱。 她流着泪笑道:“阿臻, 姐姐活着,你没有做梦,姐姐没有死呢。” 姜沐臻哭得像几岁孩童一样, 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下他嚎啕的痛苦。 惹得一直坐在一旁的舒舒心情很是复杂。 舒舒一直以为自己除了未曾谋面的母后和面色冷漠的父皇外, 再也没有亲人了。 可自打昨晚母后跟他说了郑家嫡长孙是他亲舅舅这件事后,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他舅舅就在长安, 为何从不认他? 并且父皇也从未提及。 姐弟二人重逢后。 见姜沐臻哭得脸都要肿了, 姜沐璃喊了雅彤准备清水来给他洗脸。 “姐姐,当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为何会掉下悬崖,还会有一具穿着身形与她一样的尸体。 姜沐璃也没打算瞒着,拉着弟弟入座后,就简单将当年的事解释清楚了,也一笔带过了白氏与苏嫣的关系。 了解了当年的真相后,姜沐臻庆幸不已,可他怎么想心里还是不舒服,气愤道:“姐姐,倘若不是有温家人救了你,兴许……” 兴许她已经跟着马车已经落下悬崖了。 姜沐臻的意思则都是谢缚辞的错。 心知自己弟弟很讨厌谢缚辞,这种厌恶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转好,她只能给点时间弟弟去消化。 但——无论如何,舒舒是无辜的。 姜沐璃招了招手让坐在很远的舒舒过来,舒舒乖巧地跑过来,喊了一声:“母后。” 她嫣然一笑,朝舒舒道:“舒舒,快来喊人。” 虽说姜沐臻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但舒舒秉持着自己是当朝储君的份上,须得大度豁达,便决定不与他斤斤计较。 遂颇为懂礼地朝姜沐臻行了一个晚辈礼:“舒舒拜见舅舅,舅舅万福。” 姜沐臻面色古怪,又见面前的小太子这般懂礼乖巧,心里忽而一软,可看他的相貌与谢缚辞极其相似,内心又很是不适,最后还是眼神慌乱地看姐姐。 姜沐璃朝他露出一个浅笑,眼神清澈,毫无埋怨。 姜沐臻顿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过去三年,本以为姐姐逝世了,他便将对谢缚辞的恨意也不知觉转到小太子身上,这三年来,他即便在长安也从未想过认小太子,更从未想过替姐姐多关照她的孩子。 想来姐姐定是知道他对舒舒态度不大友好,但她知道却未提及,也并未怪他。 姜沐臻下定心思,端了副大人模样,扶着小太子起身:“小殿下不必多礼。” 舒舒起身,正好撞入一张对他充满善意笑意的面容。 他微微错愕。 他这个便宜舅舅,对他的态度竟然能转变如此之快,真是个会变脸的。 ** 舅甥相认后,因姐弟二人有点家事要谈,舒舒非常懂事地去找了潘胜他们玩。 待只有姐弟俩后,姜沐璃便将她与谢缚辞的事都告诉了弟弟,姜沐臻听完,一时很难接纳,忽然想把当初谢缚辞发疯,要提剑砍他这事告诉姐姐,但见姐姐整个人比起三年前改变了不少。 相较以往更加沉淀,温柔了,想必她是真的想开,看开了许多。 姜沐臻便犹豫了起来,仔细斟酌一番,还是转移话题。 “姐姐,当年爹娘的事,我都知道了。” 姜沐璃诧异,问:“可是郑老丞相告诉你的?” 姜沐臻点头,“不过也许祖父他知道的也并不详细。祖父同我说,爹爹为了将我们的娘救出来,担心会祸及郑家便自己要求断绝关系的。当年祖父并不答应,可爹爹计划了假死一事,带着阿娘远走高飞,祖父找不到他的人,这才对外公布爹爹因病逝世。” 他湿润着眼,问:“关于爹娘的事,姐姐是不是知道很多?” 姜沐璃心情沉重,见弟弟长大懂事了许多,不再像三年前一样是个小男孩了,便决定将她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他。 一阵交谈后,姜沐臻红了眼睛,怒骂了几句先帝,言词中皆是对他生母的怜惜与对先帝的痛恨。 姐弟二人叙旧了许久。姜沐臻没忍住问了一句:“姐姐要见一见祖父和大伯吗?若是祖父老人家得知姐姐还活着,定会十分欣喜的。” 姜沐璃有些犹豫着。毕竟她已经消失了三年,忽然要去认自己的亲人,的确有些不适应。 正在她难以抉择时,殿外走近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男人身着龙袍,帝王之气具显,显然方才议完朝政便回了寝殿。 姜沐臻即便讨厌谢缚辞,但碍于帝王身份,还是得下跪行礼。 他眼神淡淡从面色紧绷的姜沐臻身上顺过,颔首让他起身。 最后落在姜沐璃身上,极具亲密地往她身旁落座,道:“缘缘若是想认祖归宗,朕便安排郑老丞相来见你一面,若是不愿也无所谓,总归你已经是朕的皇后了。” 姜沐璃推了推谢缚辞,睨他一眼:“郑老丞相是我祖父,更是长辈,怎能让他来皇宫,应当是做小辈的我去一趟郑府。” 谢缚辞也不恼她这样不给他面子,揽住她的腰肢柔声哄着:“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朕的皇后爱怎样便怎样。” 见这二人亲密到像是完全没隔阂,姜沐臻诧异不止,好似陛下整个人都与这三年完全不同,此时的他再无暴戾之气,看着人时,更无以往的死气沉沉。 难道,这都是他姐姐回来了才改变了陛下? ** 永寿宫内,熏香袅袅。 谢缚辞这几日处理好堆积的朝政之后,便亲自来见太后一面。 崔继后命宫人给谢缚辞斟上好的茶水,遂面色平和的叙旧,话题最后却又落到了姜沐璃的身上,言语间很难听不出在恼姜沐璃隐瞒活下来的事实,害得让所有人为她伤心不已。 谢缚辞冷笑一声,猛然站起,阴恻恻的眼神审视崔继后,冷言道:“三年前的事,太后至今没有给朕一个交代,你趁朕不注意,想把朕的皇后给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皇宫。” 他黑眸一眯:“若非当初出了那件事,她兴许早已经被你给藏了起来,太后,你就这样容不下她吗?” 皇帝毫不给她颜面,严声质问。 崔继后放下茶盏,容色微怒,反问道:“哀家为何容不下她,皇帝心知肚明,你当初说好了,皇后之位会留给我们崔氏,好,就当你和萱儿有缘无分好了,那太子呢?你的皇后回宫还特地带上她的养女,她想做什么?” 听完太后一席话后,谢缚辞脸色简直沉得能挤出水了。 “太后在想什么?皇后带回来的孩子不过是她友人的女儿,过几日便会送回去罢了。” 崔继后没料到其中缘由竟这般简单,楞了须臾。 见她如此,谢缚辞很快便明白太后的用意,唇角浮起嘲意:“太后莫不是又在打太子的主意?” 崔继后淡淡一笑:“为何不可,萱儿和冯世子的闺女出生显赫尊贵,自然是未来太子妃的绝佳人选。” 果然,这便也难怪太后从护国寺回来后,崔萱带着她的女儿入宫偶遇舒舒的次数就多了。 谢缚辞面色不悦,冷言警告:“太子如今才三岁,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些,太后的那些谋划,放过这些小辈不可吗?” 崔继后紧抿着唇,冷哼一声。 谢缚辞今日来永寿宫自然不是来与太后叙旧的,眼见太后还没放弃她的私心,他决然不会容忍下去。 当年是他就罢了,那时候他并未认识缘缘,皇后之位对他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可如今,他已有妻子和孩子,断不会看着他和缘缘的孩子被太后这样算计。 “既然太后这般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朕狠心了。” 崔继后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谢缚辞转过身,喊了一声吴毓。 吴毓躬身入殿,“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太后深仁厚泽,慈悲为怀,因心系黎民百姓,仍不忍部分灾地的百姓饱受苦难,则自请去护国寺为大晋百姓祈福。” 崔继后愕然,惊吓之余站起身:“你这是要将哀家遣到护国寺去不能回长安?” 谢缚辞转身,眼底寒凉看她:“太后不是最爱操心别人的事吗?为百姓祈福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护国寺更是个好地方,想必太后在那会更加自在。” 他不是在说笑,是认真的,且很显然,这次被遣送到护国寺,兴许这生都回不了长安了。 崔继后整个人顿时失去了以往的端庄贵气,无力地坐了下来。 到底是自己的姨母,且实际上,她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谢缚辞心有不忍,轻声劝道:“姨母,您半辈子为了崔氏,为了朕的母后,为何您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一次?崔继后面上浮起悲凉。 倘若不是长姐薨逝,兴许她早已嫁给了那个男人为妻,又怎会伺候了薄情寡义的先帝十几年。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瑾澜,你真的变了很多。” 谢缚辞微楞。 崔继后抬起脸来,淡淡笑了:“护国寺是不是有什么在等哀家?” “按照你以往的性子,绝不会多此一举说这句话。” 谢缚辞再没多言,只交代了几句让她保重的话便转身出了永寿宫。 望着他离去的挺拔身影,恍惚间仿佛与当年那个,决然离开长安的小少年的单薄背影重叠。 崔继后眼角渐渐浮起泪意。 不知何时,当年那孤身只影的瑾澜也有了拼命想守护的家人,他会为了他在乎的人铲除一切难题。 ** 时间转眼流逝,正值盛夏,夜风夹杂着热气,距崔继后启程前往护国寺已有月余。 姜沐璃得知了崔继后这件事后,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后听谢缚辞的说法,又不免有点动容。 庭院虫鸣阵阵,树影婆娑。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第123节 夜里纳凉间,谢缚辞着单薄白色长衫,衣襟松散拥着怀中的女子抱怨:“缘缘这阵子时常往郑府跑,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是朕的皇后了。” 姜沐璃嫌热,总忍不住想要推开他,“我祖父年龄大了,我作为小辈自然要多去看看他才行,也是给我父亲尽一些孝道,陛下连这都管吗?” 谢缚辞不悦道:“白日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郑府留宿?有几夜朕处理完政务回寝殿都没看见你人。” 说起这个,姜沐璃连忙想起来,眉眼弯弯与他打着商量:“要不,我便在郑府再多住一阵时日好了,过几日再将舒舒带去见他曾外祖。” 还多住几日?谢缚辞脸色蓦然难看起来,怎么说也不同意:“休想。你莫忘了,过半个月便是七夕,朕已将封后大典定在了那日,你还想跑?” 姜沐璃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要跑了?”随后脸颊红扑扑,有些害羞道:“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马上就封后大典了,我总不能直接从紫宸宫嫁出去,又嫁进紫宸宫来吧?” 谢缚辞淡声道:“有何不可?总之世人都以为你在紫宸宫住了三年。” “……”姜沐璃面色无奈:“谢瑾澜!试问有谁嫁人是从新郎的家里嫁出去又嫁回来的?” 谢缚辞沉思了会儿,“你是皇后,没什么不可以。” 跟他简直说不通,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分开半个月。 姜沐璃气得将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挪开不想理他。 好端端的她又不理他了,谢缚辞也有些不悦。 潘胜和雅彤在后头看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帝后又吵了起来,而小太子这时候还因陛下布置的课业无法分.身,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这还没和好的苗头,紫宸宫的宫人们一晚上大气都不敢出。 夜里熄灯就寝时,谢缚辞还是先服了软,冷着脸道:“你若真要如此,那便那样吧,但朕这半个月实在很忙,兴许没什么时间去郑府看你。” 姜沐璃连忙转过身来,抱着他劲瘦的窄腰,乖巧地连连点头:“没关系,我会在郑府等到封后大典那日的。” 没关系?他们半个月无法见面,她竟然觉得没关系? 谢缚辞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最后只能将姜沐璃折腾了一整宿。 时间一连过去了十天。 谢缚辞实在忍无可忍,喊了皋月过来,“你去郑府看看,娘娘最近在忙些什么?” 皋月面色为难,提醒道:“陛下……您答应娘娘了,再也不会私下这样监视她的。” 谢缚辞冷眸扫了过去:“废话少说,朕让你去你就去。” 皋月别无他法,只好领命,可正要从紫宸宫出去时,又被谢缚辞喊住。 只见宝座上的年轻帝王,犹豫了须臾,便面色不虞地道:“不必了。” 不过只有五天罢了,没什么等不了的。 话虽如此,可这五天,与他来说却犹如度日如年,就连舒舒每日都去了郑府一趟。 他,堂堂君王,竟然连自己皇后一面都见不到? ** 七夕这日,偌大的长安城皆沉浸于喜悦之中,封后大典,乃普天同庆。 大清早,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这三年未曾露面的皇后一事,听闻三年前皇后娘娘生产小太子之时便元气大损,这才在紫宸宫修养了近三年。 陛下怜惜皇后,整整三年后宫未曾纳妃,真正做到了独宠皇后一人,令众女子艳羡不已。 再加之近期更有传言,这皇后娘娘的真实身份乃是郑老丞相嫡次子早年在外的骨肉,失踪了二十来年,这才认祖归宗。 直到封后大典这日,郑府门前的整条街天未亮时便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姜沐璃扶了扶凤冠,在雅彤的搀扶下,跪地给坐在正位的郑老丞相拜了大礼。 郑老丞相眼眶含着热泪,颤颤巍巍的将她扶起,手心轻轻拍姜沐璃的手背:“孩子,这段时间的相处,祖父十分珍惜。祖父祝你与陛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姜沐璃红着眼睛点头应道:“如今大伯已经离家,祖父身边便只有阿臻在旁,定要多加保重。” 郑老丞相叹道:“你这丫头,真的很像你爹爹,那样的心思细腻。” 他怎能不清楚,这孩子就是看他一个孤寡老人没家人陪伴,便特地在府内还陪伴了他这个老头子半个月。 这般懂事的孩子。 倘若……倘若岐儿与昌陵侯家那丫头早日相遇,是否他们姐弟二人也不会这样流落在外二十年。 她与陛下也不会那样错过三年。 大喜的日子,郑老丞相没敢流泪,便又叮嘱了几句话,颤抖着转过了身。 姜沐臻立在一旁深深看着他的姐姐,沉声道:“姐姐,若是那陛下敢对你不好,我就把你从宫里救出去!” 闻言,姜沐璃一怔,后忍不住笑出声,凤冠珍珠轻轻摇曳。 郑老丞相听了这猖狂的话,连忙转过身严厉制止:“岂有此理!你还真把你爹那性子全学了去!” 姜沐臻吐了舌,假装揭过,实则这才是他内心所想。 既然他的父亲可以救出他母亲,他为何不能救姐姐? 拜别了郑老丞相,姜沐璃便乘上了凤辇前往了皇宫。 封后仪式繁琐且隆重。 祭拜了祖宗后,一番流程走了下来,便已经从白天到了黑夜。 姜沐璃头戴凤冠身着锦绣百鸟朝凤婚服立与皇帝谢缚辞身侧,谢缚辞紧紧握住她的手,在无人察觉的视角轻轻掐了一把。 姜沐璃吃痛,稍稍侧眸望去,但见身侧的男人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方才做出那样幼稚举动的并非是他。 看来他气还未消,恐怕今晚她不会那么好过了……?婲 姜沐璃暗暗怵了起来。 画栋飞甍的金殿内跪满了文武百官,纷纷叩拜恭贺:“臣等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的高声在金殿来回响彻。 帝后携手,请众卿平身—— 册封礼过后,满殿沉浸在喜悦之中,谢缚辞却早已按耐不住带着姜沐璃悄悄离了宴。 待离开众人的视线,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紫宸殿的方向行去。 身后的宫人大步跟都跟不上。 舒舒望着自己父皇那着急的样子,无奈摇头,只能颇为储君风范地代替自己的爹娘为大典善后。 紫宸宫内,谢缚辞一入殿就让宫人全部退下,遂将怀里的人轻轻放落至床榻,咬牙切齿道:“你可真能忍。” “整整半个月了,你就没想过见朕一面吗?” 姜沐璃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委屈道:“你快给我取下来,沉死了。” 谢缚辞无语凝噎,可还是动手给她取下。 没了束缚后,姜沐璃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见谢缚辞脸色难看一脸怒意,反而笑盈盈地勾上他的肩颈,将脸凑上去哄着:“怎么还生气了?不过半个月而已……” 谢缚辞冷哼一声:“半个月很短?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你?” 姜沐璃脸颊浮起红晕:“那你就不想好好看看你的新娘子吗?” 他神色动容,心跳也因她这副娇怯的模样不可控制的跳了起来,淡声道:“你又想糊弄朕转移话题。” 竟然被看穿了……姜沐璃只能放弃这招,又继续哄着:“实则,这半个月是我想为自己的父亲做点事,多孝敬孝敬祖父,更重要的也是,想要与过去正式告别。” “告别?” 她凝着水眸,温柔地望着他:“嗯……因为除了那半个月,未来的每一天,我都要在谢瑾澜的身边,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确的表达再也不会离开他身边。 谢缚辞了滞了片刻,呼吸都不自觉紊乱了起来。 他身躯逐渐靠近,姜沐璃有点害怕他那灼热的眼神,便下意识后退,可右手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 他温柔的掌心贴上她的手心,手指从指缝挤了进去,二人十指紧扣。 谢缚辞眼尾凝着坚定的柔情,幽幽望过来时,给她一种他的眼里心里只能看到她一人的感觉。 “缘缘,我爱你。”他哑着声,在她唇边留下这句话。 姜沐璃心口一烫,泪意便涌上了眼眶。 “谢瑾澜,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们的相识很是荒谬……” 她顿了顿,哽咽道:“我想说,我们是为了相爱才相识的。” 姜沐璃话音一落,谢缚辞瞳仁微颤,终是忍不住,薄唇倾了上去。 往后余生,只有彼此。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多谢一路追文的宝子们,非常感谢!!! 狗子和缘缘一家三口未来会很幸福的。 接下来还会继续更一些番外,目前定下的是婚后一些甜番、那三年间舒舒视角的番之类的。 以及崔继后的开放式结局,其实我个人觉得她并没有那么作恶多端,因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她自然会为了她的家庭努力,进宫为后也是为了姐姐和崔家,并非是为了自己。 以及,崔继后和郑家嫡长子早些年就有婚约,也是一条暗线,开方式的那种。 她今后不会回长安了,也不再为了别人而活,她还很年轻,悔悟后一样可以拥有全新的人生。 下本要开的文,宝子们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我专栏收藏,谢谢qaq 《帝王夺娇》【下本待写】 当朝天子燕湛绝情寡义,一双狭长的黑眸如鹰隼般狠戾,后宫之人几乎无不惧他。 传闻天子因杀戮过重,常年忌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