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魂》 第一章 归乡 (一) 第一章回家(一) 「这是一个关于我家族的秘密,直到那天爸爸交给我妈妈的日记,我才终于知道……。」 从小到大,方宇阳时常做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爸爸时常用一种带有愤怒和埋怨的表情看着她,并说:「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听人说梦和现实总是相反的,在现实中,爸爸和她的感情非常好,从小都是用爱的教育。反而妈妈总是对她很冷漠,疏远,好像她不是亲生的。但是亲戚朋友总是说她和妈妈长得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都如此表示。 当了警察之后,她甚至偷偷验了dna,确定是他们的孩子。也许是和爸爸的关係太好了,好到让妈妈和弟弟都非常忌妒,心中有些内疚感造成了噩梦吧。奇怪的是,梦中的爸爸始终都没有变老。 方宇阳破了一桩连续杀人魔的大案。因调查案件,认识了一位叫做樊星的男子,靠他的特异功能救了一命。渐渐地宇阳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他,可是他已经有女友。宇阳决定放个大假调整心情。 才申请好假后,就接到爸的电话,宇阳心想爸爸也太神了吧! 爸爸骄傲的表示:「宇阳,恭喜你最近连破好几个案子。之前新闻採访,爸爸有在电视上看到你。我图书馆的同事都好崇拜你,爸爸真为你感到骄傲!」 「爸,破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同事们一起共同努力的结果。」 「对了,爸爸今天打电话来,还有另一件事要问你。你好久没回家了,上次国定假日,你要值班也没办法回来。何时有空回家一趟?妈妈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当面交给你。」 宇阳犹豫了一会,其实之前过节,她是主动申请值班不想回家,心理感到有些愧疚。决定这次放假应该回家一趟,探望父亲,还有身体状况每下愈况的母亲。 「爸,刚好我才跟上级申请放长假,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跟你确定何时能放假。」 「太好了,等日期确定后再跟爸爸说,我去车站接你!」她听得出爸爸语气中喜悦的心情。 「好。爸,那你有想要什么东西,我从台北买过来吗?」 「爸爸什么都不缺,别破费,人回来就好。」 「喔。」 那天早上,麦理欧要载宇阳去坐国光号时,她才想起买给爸爸的维他命,忘在办公室抽屉里没拿。 麦理欧是她的多年搭档,对宇阳有好感很久了。但是她是一个工作狂,儘管和学生时代的男友已分手多年,一直没把谈恋爱这事放在心上。也觉得公、私分明,好像比较好,所以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意。何况麦理欧也一直没胆明白地,跟这位工作表现一直太过卓越的搭档告白。直到前阵子因为办案,宇阳和一位叫做樊星的关係人走得较近,才令麦里欧醋劲大发,激励了他发现喜欢应该说出来,以免后悔莫及。 最近的麦里欧几乎像是橡皮糖一样,没事跟前跟后的总是陪在宇阳的身边。 麦理欧的车,刚停在局里的停车场。 宇阳:「你在车上等就可以了,我很快就好。」 麦理欧:「没关係,我陪你一起进去拿,可以帮你提东西。」 宇阳:「就是几瓶维他命,又不重。」 麦理欧:「没关係,一块去吧。」 第一章 归乡 (二) 麦里欧拿起宇阳摆在桌上的全家福说:「你长得跟你妈妈真像,伯母年轻时一定是位大美女。」 「你直接称讚我长的美就好了,说话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而且你每看一次我的全家福,就要说一遍我长得和我妈妈很像,已经说了上千次了。」 宇阳看着麦理欧突然脸颊红通通的像猴子屁股,搔头摸耳的娇羞模样,看得她忍不住偷笑。 「你便祕啊,怎么那个嘴脸。有屁就放,有话就说,不要像个姑娘似的。我东西拿好了,走吧。」 麦理欧先是左右张望看看办公室有没有其他人,扭扭捏捏地问:「那个,我们也同事好多年了,跟伯父好几次在电话有提到,说d县离台北也满近的,让我有空去玩玩。我是想,也许我也可以申请几天休假,……」 「我爸跟你说客套话吧,不用当真。」 「喔」他刻意地抬起手,看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那,我送你去坐车吧!」 看着麦里欧尷尬又失望的嘴脸,故意等到上国光号前她才说:「我们d县的芋头很有名,等你排好假,再跟我说,我带你去吃个够。」 前一秒还无精打采,像条落水狗的麦里欧,突然精神大振,眼睛发亮着直盯着她傻笑。 「你还没答我的话啊?」 他才回过神:「喔,好。我今天就跟老大申请放假,一有消息,我马上打电话给你。」 国光号到站时,爸爸已经在车站等她,儘管宇阳已经交代不需要来接。才几个月不见,爸爸似乎又憔悴了许多。爸伸手要帮她拿行李。 「爸,不用。我自己拿就好了。」 「这次你回来放长假,你妈妈听了很开心。说你太瘦了,叫我要把你养胖一点。过两天,我们再一起去疗养院看她。」 宇阳心想,妈妈才不会说那些话,都是爸爸自己编的。妈妈只有看到或是听到弟弟的来电,才会眉开眼笑,对她永远只有无形的巨大鸿沟。她没有戳破爸爸的善意谎言。仅问:「妈的情况如何了?」 爸爸转过身,像似在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疗养院那边打电话来通知:「她的身体变得更糟糕了,胃口也变得很差。医生要我们先考虑考虑,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是否要插管。但是我想,你妈一定不愿意。」 「这种事,我们还是尊重妈妈的意见。过二天我们去看她时,我来问她。」 她知道爸爸一定不忍心开口问妈妈这种问题,自有记忆以来,他们夫妻感情一直是鶼鰈情深,从没看过二人大小声。 爸爸哀伤地望着宇阳:「好,就让你问她吧,记得要婉转一点问。」 「弟弟在美国还好吧?那里心冠疫情好像挺严重的。」 「目前还好,他们公司让员工在家上班。我有让他要小心一点,不过近期都没办法回台湾了吧!」 「那也是没办法。坐飞机旅游会增加感染的机会,还是等疫情过后再回来较安全!」 「我也是这么想。」 第一章 归乡 (三) 爸爸在厨房忙了一下午,硬是不让她进去帮忙。厨房陆陆续续传来洗菜、切菜和炒菜的声音。 「难得放大假,厨房的事,不用你帮忙。乖乖坐在餐厅看电视休息就好了!」 晚餐时,看着爸爸为她用心准备好的满桌佳餚,都是从小到大她最爱吃的客家传统料理。客家酿豆腐、猪肠炒薑丝、梅干扣肉和酸菜肉片汤,心中感到暖暖的,眼角差点失守,以后还是要常回家一点探望爸妈。 「哇,爸,你怎么煮这么多道菜,我们怎么吃的完啊!」 「你难得回来,多吃一点。我还买了你最喜欢的太阳饼,饭后可以吃点心。」 「谢谢爸。你自己也多吃一点!」她夹了好几样菜到爸爸的碗里。 房间内,宇阳正在和麦里欧讲电话,上级要他等另一位同事小赵收假后,才能开始放假。此时她瞥见爸爸不知何时,手上拿个盒子站在房门口。 「小赵和我都在放假,警局人手不足也没办法,先这样吧,我爸好像有事找我,改天再聊。」 爸爸笑着问:「是哪位朋友要来家里玩啊?」 「嗯,是我的搭档麦里欧,你们之前讲过好几次电话。还有,你一年多前到台北来的时候,也见过他一次。不过还要过些日子,目前警局人手不足。」 「喔,你们终于开始交往了吗?」 她有些害羞地说:「爸,还没啦。想说先让爸爸鑑定一下,要看他这次的表现如何再决定。」 爸爸走到床边小方几旁,放下手中那盒子:「我对他还有印象,感觉是个不错的青年。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双方合的来就好,我没有意见。」 「对了爸,你有其他的事要说吗,这盒子是什么东西啊?」 他看似有些犹豫:「这是你妈妈年轻时候的日记。她说是时候让我交你了。里面还有一封妈妈写的信。也许你读了这些日记之后,能稍稍体谅妈妈的心。」 爸爸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步伐蹣跚地离去。 宇阳心中很纳闷,为何妈妈要自己读她年轻时候的日记?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几本日记,她好奇地打开那封信。 「宇阳,我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是时后让你读我的日记了。我不是一位好妈妈,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如果有来世,希望能有机会再补偿你!我曾经很努力地试过想要去爱你,亲近你,可是……,等你读完这本日记,也许你至少能了解我的心情,和那镜子的秘密。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会幸福的。」 什么镜子?怎么从没听爸爸说过什么镜子的事! 第二章 姑婆的家 (一) 日记本保持的很好,没什么磨损的痕跡,看不出已经收藏多年。但是一翻开来,纸张已经泛黄,还有一些浅褐色的斑点。第一页的左下角写着三个字,谭丽娟,那是她妈妈的名字。她开始读起日记,看来是从妈妈搬到明珠镇后开始纪录的。 明珠镇是爸爸出生的地方,离他们住的地方开车的话约半小时便可到达,不过爸妈从未带她到去过。爸爸说因为亲戚都已搬离了,那里没什么好玩,值得去的地方。 妈妈的日记 五月一日,心情雨。 我不敢相信!刚刚偷听到妈妈竟然答应爸,要带我搬回去明珠镇,照顾那位脾气古怪的姑婆,我连她长怎样都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可以没有跟我商量,就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是太过分了。爸如果没有帮朋友作保被连累,家里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欠一屁股债。老天爷真不公平,我不想要离开台北,我的朋友都在这里! 五月三日,心情阴 昨天,我把可能会搬回明珠镇的消息告知小敏和高仔,没想到小敏说她家明年打算搬去温哥华。高仔则是羡慕的说,搬去乡下以后,我应该就不用去补习了。 我要求跟爸爸一起留在台北,我可以照顾自己,但他们坚持我必须和妈妈一起搬去姑婆家。我已经快要升高二了,受不了他们仍然把我当成小孩子来看待。 七月二十八日,心情雾 中午坐在火车上时,想起爸爸离去时的孤单背影,我的眼泪竟像坏掉水龙头似的关不起来。这几天爸爸对我和妈妈特别好,两人也很难得的都没有吵架,也许分开生活一阵子也不算太坏,反正如高仔说的,明珠镇离台北这么近,见面也很容易。 姑婆家比我想像的还要偏远。到达台中火车站之后,转搭客运,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抵达d县。原本要再转搭巴士,一看时刻表要等五十分鐘之后,妈妈决定搭计程车。巴士站牌旁有不少司机都在等着载客,妈妈和司机大声地讨价还价之后,为了区区三十元在那争执不下。最后那位大叔气呼呼地说他不接妈妈这笔生意,真是丢死人了。我真想拿出三十元零用钱贴给司机先生算了。 旁边一位候客的司机凑上前来,嘻皮笑脸的跟妈妈解释着,我们要去的t镇虽然不太远,但是回程肯定载不到客人,一去一回至少得花上四、五十分鐘以上,而且我们还有不少行李,妈妈最后终于妥协。 窗外的景色从熙熙攘攘的街道,变成零零落落的农舍和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田地,妈妈说那些是芋头田。渐渐地辽阔农地景緻变成越来越浓密的树林,路也变得越来越小条。当我开始怀疑计程车司机大概不爽妈妈,可能要把我们载去荒郊野外丢包时,眼前的羊肠小径突然又开阔起来。 不远处,见到一排矮墙内有栋非常气派的灰白色二层楼洋房,没想到乡下地方也有这么美的欧式建筑。 我突然想到陆游那首《游山西村》的诗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结果司机大叔竟将车停到门前。我原本以为姑婆的家,是老旧的三合院,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第二章 姑婆的家 (二) 七月二十九日,心情晴 刚刚起床时,看到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忘了身在何处,楞了几秒后才想起我已经搬到姑婆家了。 这间卧房,比我台北的房间要大上二倍,我房内所有的家具都是新买的,福伯说是姑婆让他置办的。房内充斥着新木的味道,我挺喜欢这种味道。最重要的是,我的床竟是张双人床!我兴奋的在床上滚了几圈,才下床写日记。看来如高仔说的,搬来明珠镇,也许真的不错。 昨晚迎接我们的不是姑婆,而是一位发色灰白,讲话中气十足的老伯伯。他自我介绍叫做方有福,让我们叫他老方,千万别叫他福伯,因为福伯听起来像是福气很薄,福薄。虽然他的笑话不太好笑,但是为人亲切和蔼,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妈妈好像早就知道不会见到姑婆,一点也不惊讶,也没多问。 福伯是这里的园丁,每隔二周来整理修剪一次花花草草。原本的家管庞妈妈年纪大了体力无法负荷,所以妈妈是来接替那位太太的位置。平日由妈妈照顾姑婆,周末庞妈妈仍会抽空来帮忙几个小时,妈妈便可以休息。 福伯和我们间聊了一会,知道了我的年龄之后,很兴奋地说他的孙子和我同年,改天介绍我俩认识,说不定下学期会分到同一班。 我实在对乡下土包子没什么兴趣,但是入学前,能先认识一个朋友也不坏。 七月三十日,心情晴 前晚,没机会参观房子。昨天我屋里屋外到处晃了晃,熟悉一下这个我不知道将会住多久的地方。姑婆没有孩子,只有爸爸这个姪子。虽然爸妈没说,我觉得他们就是等着她过世之后,可以拿遗產,才会让妈妈过来照顾她的吧。 听妈妈说,姑婆的爸爸是一位大地主,因为只有一个独生女,因此在三七五减租时卖了田的產权,去投资一些股份债券,听说在镇上还拥有三间店面,姑婆便是靠租金和股票利息过活。我忍不住的猜想,有这么有钱老爸,姑婆怎么会一辈子老姑独处,难道是长得太丑? 当年其中一块田便是卖给福伯的爸爸。福伯来帮姑婆照顾园子,纯粹是因为老交情的缘故,并没有收钱。我还真会看人,福伯的确是个好人! 这栋二层楼房,共有四间卧房,三间浴室,一间书房,客厅,饭厅和厨房,门前还有一座美丽的小花园,开着五顏六色我都不认识的花,因为我只知道康乃馨、玫瑰和菊花。这种房子若在台北市,要天价才买得起吧! 四间卧房,有一间大的在楼下,就是我现在睡的这间,另外三间在楼上。我才刚踏上几阶木製的楼梯,就发出吱吱的声响,接着就被闻声而来的妈妈赶下楼了,说是姑婆交代我不能上楼,怕吵。怕吵的话,楼下的客厅怎么会有一架钢琴! 昨夜,宇阳躺在床上才读了没几页日记,竟然就睡着了。之前为了追捕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很长的时间都没好好睡上一觉,因为早一天抓到兇手,就可能挽救一条珍贵的生命。她醒来时瞧了一眼时鐘,竟已经八点多了。也许是回到家能够好好的放松,她惊讶自己竟然足足睡了十二小时,而且连澡都没有洗。有件奇怪的事,就是她又做了那个好多年没做过的梦。在梦中,那个没有变老的爸爸,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说,你回来了! 到了饭厅,看见爸爸在桌上备好清粥、小菜,和一张纸条,他已出门去镇上的图书馆当义工,傍晚才会回家,午餐让她热昨夜剩下的菜,冰箱还有切好的水果。有人如此细心地准备好一切,真是幸福。她突然想到平日工作时,麦里欧总提醒着要腾出时间吃中饭,也常常主动帮她买好便当,自己还时常嫌他烦,真是不知福! 早饭后,原本想帮爸爸园子里的花浇浇水,或者打扫环境,却发现花已浇好,屋内的家具和每个角落都是一尘不染,实在没有无事可做。于是去慢跑一下,保持良好的体能,是她认为作为刑警的基本要件,不然会追不上逃犯。她无法理解为何外国影片中的刑警,总是吃着甜甜圈和挺着颗大肚子,是要怎样追歹徒! 第二章 姑婆的家(三) 宇阳考上警校那年便搬离d县,之后便不常回来。寒暑假用打工当藉口,国定假日,则总推说火车票难买,主要原因是不想面对妈妈。直到前年妈妈搬到疗养院之后,她才开始较常回家。所谓的较常,也就大概是一年回来二、三趟吧,而且都是当天来回没有留宿。 看到客厅中墙上新錶好的全家福,那是几年前弟弟申请到美国某所名校奖学金时,爸爸提议在弟弟出国前去拍的全家福。爸妈坐在中间,她自然是坐在爸爸的一边,而弟弟则是坐在妈妈那边。平常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妈妈,那天难得笑的非常开心,爸爸自然是骄傲的。记得那天,不爱被拍照的自己,被摄影师的一则笑话逗笑了。那好像是唯一的一张,全家都笑得非常开心的全家福。 平日面对兇残的歹徒拿刀威胁时,宇阳连眉毛都不拧一下,想到明天要去见妈妈,宇阳竟感到有些紧张。 其实从小到大,妈妈从来没对她体罚过。二人之间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距离感。比如,妈妈常常会对弟弟亲热的拥抱;去逛街时拉拉小手;有时摸摸他的头表达赞同的一些,亲密家人间的小动作。她对宇阳甚少有肢体接触,甚至好像避免和宇阳有任何单独共处一室的机会。宇阳曾经寧愿妈妈会对自己怒骂,至少那也是一种情感的表现方式,而不是永远冷冰冰的。 出去跑了一圈后,大汗淋漓的回到家,感觉让她的身心得到暂时的解放。没有什么比运动后畅快流汗,更让人感到舒畅。 她发现附近的街景真是改变不少。原本简陋的河滨公园,经过重新整修,新增了一个凉亭,几项儿童游乐设施,还多了一些健身器材,不少带着孩子的少妇和上了年纪的老者在公园享受阳光的沐浴。 冲了个凉澡,泡了杯咖啡,决定回房继续读妈妈的日记。日记中提到的方有福是曾祖父的名字。爸爸是由爷爷带大,宇阳出生时曾祖父已过世,所以没机会认识。「原来爸妈,是透过曾祖父介绍认识的!」 七月三十一日,心情晴 昨日被妈妈赶下楼之后,我只好去书房参观了一下。书架上的藏书不多,大半空着,那些书看起来都脏脏旧旧的积了不少灰尘。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一堆食谱,和几本唐诗宋词,都是我没兴趣的书。 正当我百般无聊地蹲在院中,看着一群蚂蚁正吃力的搬运一隻死去的螳螂时,听到脚踏车接近的声音。我好奇地抬头探望,看见一位年龄和我相仿的少年,骑着单车往姑婆家的方向而来。 那少年有着小麦般的肤色,穿着蓝白相间的短袖衬衫和卡其色短裤,背后衬着的蓝天白云,林荫小径,令我想起最近某个牌子的运动饮料广告画面。那男孩自我介绍是方伯的孙子,名叫方仁杰! 方伯交代他来载我去附近熟悉交通环境。我们朝着计程车来的反方向走,经过一小片竹林和芋头园之后,竟是一个颇热闹的小镇。原来那天司机载我们来时,走的是捷径,所以景色荒凉。小镇上的店舖虽然都装潢简单,但什么店都有。一间小型超市,服饰店,文具行,传统杂货,几家餐馆,水电行,美发院最夸张竟有三家。他又载我去高中校园参观了一下,最后我们去冰店吃冰消暑。 方仁杰很大方又健谈,给人一种很阳光男孩的感觉。在吃冰的时候,我仔细地端详他的面孔,虽然他是单眼皮,但是眼睛不算小,而且炯炯有神。送我回家后,还主动进屋和妈妈打招呼,完全没有见到陌生人会扭捏的模样,和高仔相比起来,令人感觉有种超出年龄的稳重感。他建议妈妈,我该买辆脚踏车代步。妈妈便将买脚踏车这档事交给他帮忙了,妈妈也太随便就将我交给其他人关照的吧!不过,我倒是不排斥妈妈的这个安排。 第三章 绵密香甜(一) 八月一日,心情阴 早上要和方仁杰出门去选购脚踏车时,妈妈突然叫住我,原以为她改变主意,结果是姑婆突然想要见我。想想,这已是我们搬来的第五天,终于要见这位从未蒙面的姑婆了!更正,听说我出生时,她有来探望过妈妈和我。 虽然今天室外的温度至少有三十一度,一上二楼,感觉气温至少降了五度以上。楼上共有三间房,上楼左拐的话是妈妈的房间,接着是浴室。姑婆的房间则在右手边。先经过一间空房,走廊的尽头是姑婆的卧室。二楼是木头地板,走起路来嘎吱作响,难怪前几天在睡觉时老是听到天花板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应该是姑婆走动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老房子有老鼠之类的生物。 一进门,很惊讶她的卧房是如此之大,还自带一个小客厅。让我想起好几年前,爸爸生意还很赚钱的时候,曾带妈妈和我去雪梨住过的饭店房间,只差窗外没有海景。 姑婆房间的窗帘是一层质感厚重的遮光布帘,再加一层白色纱帘。几乎把阳光遮地密密实实的,只有几丝光线从缝隙间偷溜进来。姑婆由妈妈搀扶着缓缓走到小客厅。她和我想像中的丑八怪形象,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没记错的话,她今年七十一比方伯小二岁。白发比方伯少,但可能是染发。她的皮肤保持得极好,除了脸色太苍白,可能是因为太少出门晒太阳的因素。我猜她肯定缺乏维他命d。脸上的皱纹极少,皮肤状况几乎和妈妈差不多,身材很纤细苗条。整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就是脚好像有一点问题,走路时有一些不稳,需要靠拐杖帮忙。七十一岁仍这么美,那年轻时应该追求者眾,我对于她未婚的原因更加好奇了。 反观我妈真是太欠保养了,才刚满四十,皮肤太乾燥的因素导致眼角已经有些微的鱼尾纹。身材也过于臃肿,至少该减个八公斤,这样下去,真担心我爸一个人在台北会有外遇。 不过,姑婆的眼神给人一种很空洞无神的感觉,讲话有些断片,无法专心,好几个问题都重复地问我,像是我的名字和年龄,都问了至少二、三次。还好几次叫错妈妈的名字,甚至今年是那一年都搞不清楚!后来听妈妈说,她今天的状况算是非常好,真不知道不好的时候是怎样?我相信,所有接触过她的人,很快就可以感受出她的精神状况真的有问题。 可怜的老太婆,希望她的遗嘱上有写对爸妈的名字。 八月二日,心情阴 昨天方仁杰陪我挑了一辆脚踏车,车店的老闆儿子叫做徐炳坤,是方仁杰高一的同学,给了我很大的折扣,之后还请我去隔壁的冰店吃冰,说是欢迎我搬来t镇。 心情本该很美好,可是姑婆的脸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是什么病让她变成这样?他们问我是否有心事,我便提了姑婆的事。没想到方仁杰竟然说姑婆是中邪,果真是乡下人比较迷信。他还说有听过一些流言,但是徐炳坤不肯让他告诉我,卖什么关子啊! 我心想,任何人常年只待在房中,原本没病都会闷出病来的! 八月五日,心情晴 前二天真是忙毙了,累到没力气写日记。原来的管家庞妈妈做到八月二日那天为止。她离职之后,妈妈决定来个大扫除。妈妈说可能是姑婆几乎不离开她的房间,所以管家很懒,楼下各处都积了不少灰尘。妈妈的想法总是很负面,我想庞妈妈的年纪只小姑婆几岁,可能是没体力打扫了吧,所以妈妈计画了一场大扫除。八月是芋头收割的季节,好想去参观芋头收割是怎样一回事! 妈妈得到姑婆的允许,把车库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杂物全部清空。一楼的窗帘全都拆下来洗,满屋的尘埃飞扬害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最费时的是客厅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必须站在梯子上动作很轻地一一擦拭水晶珠串。妈妈备着一桶水,在旁边负责洗涤更换抹布,好让我不用爬上爬下。我发誓这辈子绝不买水晶灯,真是整死人了。 第三章 绵密香甜(二) 八月六日,心情晴 今天一早我便骑着脚踏车,去方伯家的芋头园参观他们如何收割芋头。原来方伯因为年纪大了,早在几年前就将隔壁那大片田地都卖人,自己只留门前的一小块地种来消遣和送人用。若是產量过多,偶而会担一些去附近的传统市场卖。除了方伯、方仁杰和在脚踏车店有一面之缘的徐炳坤之外,还有一位我没见过的生面孔,也是方仁杰高一的同学叫做罗大维都来帮忙收割,好顺便带几颗芋头回家。 我今天学了不少关于芋头的知识,真是开了眼界。明珠镇的芋头產期是八到十二月,从种植到收割都得人工才能完成。挑选芋头时,切口色泽粉色,手感有沙沙粉质感者比较香甜松软,若切口顏色为紫红,且手感黏黏的,甜度和香味则比较差。 原本只是想参观一下,拗不过大伙的吆喝,我也动手挖了几株芋头。不过我的力气实在太小了,被他们笑是弱鸡。中午方伯请大家吃他昨晚煮的芋头稀饭,甜品则是方仁杰做的芋头牛奶冰。应该是食材新鲜的因素,我第一次吃到如此绵密香甜的芋头冰!饭后方伯让我带了二颗芋头回家,有吃又有拿真是幸福。 刚刚晚餐时间,方仁杰竟然又送了一些芋头冰过来。他说看我很喜欢吃,便在下午多做了一些给我,还约我明天和他同学们一起去放风箏然后烤土窑鸡。我原本以为搬来乡下地方,没有百货公司,镇上也只有一间戏院,一定会无聊死,没想到好玩的东西还真多! 八月二十七日,心情阴 不知不觉已经搬来这里差不多一个月了,爸爸总是藉口忙,连一次都还没来看过我们。这个周末,他又取消了,真是令我失望。算算,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改期了。虽然妈妈嘴上没说些什么,心里肯定比我还要失望。姑婆现在每天都离不开妈妈,我们根本不可能上台北去看爸爸。希望下个周末,他不会又爽约了。 也许是为了安慰我,方仁杰第一次跟我提到关于他爸妈的事。那时他才五岁吧,爸妈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北上工作,把他留给爷爷奶奶照顾。后来的确赚了大钱,但也赔了婚姻。头几年双方吵着要监护权,之后各自成家又生了一个小孩。虽然双方都没明说,但其实都没有把仁杰接去一起住的意愿,他变成了一个尷尬的存在。 我听了很替他难过,他反安慰我说,好处是他每个月都收到双份零用钱,生日和过年也都是收双份礼物和红包。每次他开口要任何东西,父母都马上答应还抢着付钱,难怪虽然住在乡下,他却全身上下看起来都是高级品。 八月二十九日,心情多云 这一个月来,见到姑婆的次数可能不超过三次。我从未见她走出房门过,虽然每二週去看一次医生,有位计程车司机固定来接送她,但都是我在上学的时间。见着她的那几次,是妈妈让我帮忙将切好的水果拿去给姑婆。说真的我不太喜欢进她房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都要怪方仁杰说姑婆中邪的事,造成我的心理阴影! 八月三十日,心情晴 没想到暑假这么快就结束,明天就要开学每天早起了。学校的制服比我想的还要好看,女生穿的是海军领服饰,男生则要打领带。突然有点期待,想看方仁杰穿上制服是什么模样。 搬来姑婆家之后,因为住的近,方仁杰和我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两人如秤不离鉈,鉈不离秤,他还教了我一些芋头料理,希望开学后我们能被分到同一班! 最近在写日记时才发现,方仁杰总是出现在我脑海中,难道我喜欢上他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九月八日,心情晴 爸爸终于来看我们了。虽然晚了一个月,我们仍帮他补过父亲节。妈妈和我一起做了一个香甜可口的芋头鲜奶油蛋糕,还让爸将剩下的蛋糕和芋头排骨酥打包带回台北,看得出妈妈心情很好。爸爸答应我,每个月会来看我们一次。希望爸爸的服饰生意可以赶紧好起来,可是我好像习惯住在这里了。 开学已经好几天,同学们都很和善,罗大维和徐炳坤被分在隔壁班,不过每到下课我们四个人便会一起打球。大维和炳坤原本开玩笑地要帮我取一个绰号叫做弹力圈,说是我的名字谭丽娟听起来很像弹力圈,被仁杰狠狠地踢了几脚因此作罢,仁杰对我真好。 高二的课业和高一差不多,才开学没几天,各科老师老师已经公告第一次小考的日期。最大的差别就是放学时不用去再去补数学了。以前真的很讨厌去补习班,佔据了许多玩乐的时间,总觉得青春应该浪费在美丽浪漫的事物上,而不是像被鸭子似的关在牢笼里,不停地填塞无法再消化的数字。 九月十一日,心情甜 以前住台北时妈妈忙着上班,厨艺普普。自从搬来明珠镇后,妈妈的厨艺突飞猛进,加上货源不断的芋头。妈妈用庞妈妈留给她的私人食谱,做了好多种芋头食品,甜的咸的都有。像是手工的芋园、芋头糕、香芋饼,咸的则有翻砂芋头、酱香芋头,和芋头烧鸡,我的胃实在是太幸福了,至少目前我还没吃腻芋头。庞妈妈应该出一本食谱书的。 听方伯说等这个芋头產季过后,有大半的芋田就会进行休耕一年,包括他门前的那块地,否则芋头的质量会变差。我们今年搬来算是运气不错,因为明年要吃就得去镇上花钱买了。不过当地人买的价格,自然比游客便宜许多。 第三章 绵密香甜(三) 九月二十二日,心情阴 有位女同学叫做何丽媛,人长娇滴滴,突然主动要和我做朋友。虽然觉得她和我们这群人根本格格不入,但我不好意思拒绝。因为她的因素,害我常常得陪她坐在一旁,而不能下场踢球。她常常有意无意地问我不少关于方仁杰的事,难道她是因为要接近方仁杰才要和我做朋友? 早上去福利社时遇到炳坤,他神秘兮兮地拉我到一旁说,最好和何丽媛保持距离。他俩读同一所国中,听人说她很会玩也玩很大,国三时就跟人家上过床。我因此把炳坤骂了一顿,这种传闻怎么可以信,八成是追不到她的臭男生散播出来的谣言吧!不过,我因此特别观察了她一下,发先很多男生递情书和送小礼物给她,她一併都收下。这点我不太认同,我认为女生只该收下喜欢的人送的礼物,结果她说我笨。还说礼物是那些男生自愿送的,又不是她要的,不拿白不拿。她反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我没跟她说我喜欢仁杰,觉得交浅不可言深。 放学回家时,我试探地问仁杰觉得何丽媛长得漂不漂亮。他淡淡地说还好,他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我顿时觉得心情好很多! 十月六日,心情烦 自炳坤跟我说何丽媛并非我所看到的那样单纯,而有暗黑的那一面之后,我渐渐发现每次她和仁杰说话时,总靠得特别近,或是有意无意的碰他的肩或是手臂。我们几个人出去吃东西时,她也总要仁杰请客。我想我是耳根子太软,太容易被别人的话左右了。就像之前仁杰说过姑婆可能是中邪过,我便再也没兴趣上楼探险,得把这习惯改掉! 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发呆和想何丽媛的事,明天要小考的英文单字我竟一个单字都还没背好,瞄了一眼闹鐘竟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时间都跑那去了! 正在努力背单字时,突然听到天花板传来叩叩叩的声音,想起刚搬来时好像也听过这个怪声。妈妈好几次交代我九点半以后就要轻声细语,因为姑婆九点半就上床睡觉,这个时间楼上怎会传来声响?姑妈的卧房在我房间的正上方,平时我一但睡着了便跟猪一样,爸爸曾笑说若是趁我熟睡时,把我搬去卖了我都不会知道。原本以为姑婆大概是去上厕所,但是这声音断断续续地维持了快二十分才终于停止,真是太奇怪了。 十月九日心情,阴霾 自从那天,听到天花板上传来的声响之后,我已经好几天晚上都睡不好觉了。因为我发现每到十二点时,便会有叩叩叩的声音,姑婆到底在做什么?一方面,我也在思考是之前我睡太死才没听到那怪声,还是这是姑婆的新嗜好,半夜起来运动? 明天我和仁杰碰面时,一定要问他姑婆到底是生什么病,因为妈妈总是不肯多说。仁杰一定从方伯那听过不少关于姑婆的事! 十月十日心情,晴时多云 昨晚我实在太好奇了,有一股衝动想去姑婆的房门口偷听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到楼梯间时看到楼上一片乌漆抹黑,马上很孬种的放弃这个念头,火速衝回床上被窝。早上仁杰见到我时,还问我最近是不是太认真k书,黑眼圈怎么那么严重,我才告诉他关于半夜怪声的事。不提还好,说了之后更糟糕,因为仁杰终于跟我说关于姑婆的传闻。 这是他小时候从姑婆的前管家和他爷爷那偷听来的,那时他才刚升国小一年级吧,大人可能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没太介意他听到。那年,镇上有名的道士过世了,那道士孤家寡人,只有一名年轻的徒弟,向来热心的方伯自然有参与出殯事宜。仁杰听到庞妈妈很担心地问方伯,道士死了,徒弟不知道学了几分本领,万一谭家那个东西又跑出来害人,那要怎么办?方伯说他也不确定,但是那东西被师父大伤元气且封住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仁杰说他长大一点后,曾有再询问爷爷那段对话中所谓的东西是什么、被封在那里,方伯却塘塞说是他年纪小记错了,他和庞妈妈从未有过这段对话。国小一年级的事,谁能记得住多少,也许仁杰真的记错了! 后来大维和炳坤来会合之后,我们一起去河边玩水,就没再讨论关于姑婆的事。 第四章 情海生波(一) 十月十二日,心情晴时多云 今天早上一起去上学时,仁杰递给我一个他昨天特地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昨天傍晚,我还生闷气因为他一放学就不见人影,原来是去做这件事。他说有菩萨保佑,我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原本很美丽的心情,却被何丽媛破坏了。仁杰和何丽媛的打扫工作被分在同一组,我去福利社买了一瓶仁杰喜欢的巧克力牛奶要送他,当作谢谢他帮我去求平安符。却远远地见到他们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何丽媛还二次勾了他的手臂,虽然很快都被仁杰甩开,他的表情却是笑嘻嘻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很上火。 十月十五日,心情佳 何丽媛被她的弟弟传染水痘,一整个星期不能来学校上课。任何人都不能去探望她,避免传染。 突然觉得这样真好,仁杰、大维、炳坤和我四人,回到像是暑假的时候,下课时一起打球,放学时去河边玩水。今天的躲避球比赛,我们班夺得冠军。 刚回到家,妈妈说爸爸明天会来看我们,真是好事连连。 十月二十二日,心情晴 何丽媛今天回来上课了,脸上仍有不少淡淡的水痘疤痕。她生气地跟我抱怨,外婆不肯让她在家多休息几天,等疤完全消失了再回来上课!我觉得她外婆是对的,这疤要完全消失可能还要一整个礼拜才行,也因此她下课都待在教室哪都不去,因为外婆交代这阵子她得少晒一点太阳。仁杰取笑她太娇气,有几个斑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还是我的个性好相处,而且各种球都打得好。 不过下午时,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今天校庆提早放学。妈妈忘了买盐和八角,要去杂货店一趟让我顾家。姑婆有一个专属摇铃,每次需要妈妈时便会摇那个铃。我正在房内写功课,忽然听到铃响。老实说,如果不是妈妈偶而提起姑婆的身体状况,我有时几乎忘了姑婆的存在。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最近睡得挺香的,好像很久没有听到天花板上传来的怪声。我站在楼梯前犹豫着,实在不太想上楼,也许再撑一下下,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时间却好像过得特别慢,才三分鐘感觉像是一个小时。姑婆已经摇了好几次铃,那铃声像是催魂似的。每次铃一响,我的心便抖一下。看着窗外艳阳高照,如果有鬼魂也不可能这时间出来吧,我鼓起勇气快步跑上楼,差一点撞倒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姑婆。 姑婆脸色不悦的说,月娥你的动作真慢,拖拖拉拉的在做什么。姑婆竟把我当成妈妈了!这也太离谱了,但我也懒得跟她解释。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薄施胭脂,戴着珍珠耳环和项鍊,身上穿着一件浅青绿色有小花的短袖改良式旗袍,脚上是同色系的精緻绣花鞋,好像准备出门似的。结果她说,看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打算听医生的嘱咐到花园里坐坐,晒晒太阳,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不过,仅仅到院子晒太阳也要打扮得如此正式,大家闺秀真的不一样! 她让我准备好凉椅和茶具,又让我去厨房拿些点心,陪她一起喫茶,还好妈妈早备好茶点。今天二十四度,天气明明刚刚好,她却叫我去她房间拿那条每天用的小碎花薄毯。我哪知道她平时喜欢用哪一条毯子啊,算了,大不了多跑几趟当作运动。 偶而妈妈让我当跑腿送茶水时,姑婆都已在她房内的小客厅坐着等,今天是第一次到她的卧房内室。虽然这间房子是欧式建筑,进了她的房间,我有一种误以为回到老上海的错觉。 所有的家具都很復古,也许都是真的骨董!一整组红檜木製成的五斗柜,大床和约一个人高的镜子。厚厚的米色窗帘上用金线绣出一朵朵的娇艳的花,整个房间给人很古典优雅的感觉,我原本以为会很阴森恐怖,原来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很快地看到她要的那条小碎花薄毯,就掛在书桌前的椅背上。经过那面镜子时,却突见有个人影闪过,惊了我一跳。我四周张望,房里除了我并没有任何人,八成是我自己的影子。 书桌上摆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中两位绑着二根辫子的少女,手揽着手娇笑如花。其中一位,一眼就看得出是姑婆年轻时的模样,另一位不知道是谁?想起姑婆还等着小毛毯,怕耽搁太久被骂,我赶紧跑下楼。 温煦的午后太阳,伴随着徐徐微风,正当我要跟周公报到时,姑婆突然开口说话。她自顾自地说了些小时候和最亲爱的表姊一起玩的那些游戏,做过的那些蠢事,如果不是她竟然抢了自己的未婚夫,她也不会想要她死,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刚刚照片中的女生是她口中的表姊吗?姑婆突然抓住我的手,且用极怪异眼神告诫我说,千万别跟镜子里的恶魔做交易,否则后悔莫及。还好这时妈妈回来了,我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我偷偷在电话中问爸爸,姑婆是不是有位表姊死于意外,爸爸笑我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姑婆的表姊在十几岁的时候,出了一场严重意外差点死掉,一条腿因此瘸了。现在七十几岁住在高雄,人活的好好的。可能姑婆记错了! 第四章 情海生波(二) 十一月二十日,心情晴 儘管在学校时,我们五个人总是玩在一起,但放学后仁杰总是和我一同回家,一起做功课。 刚刚我们做芋头糕,他突然摸了我的脸,说是麵粉沾在我的脸上。我们的脸靠得好近,他说喜欢我的洗发精香味,但我明明已经两天没洗头了。我俩的手上都沾满了麵粉,他帮我洗手,搓掉手上的麵粉。那是我第一次让男生摸我的手,真是羞死人了。 十二月二十三日,心情雨 最近放学时,仁杰常常没有和我一起回家,问他在忙什么,他总是支支吾吾地拿炳坤或是大维当藉口。今日我逼问炳坤,才知道原来仁杰去何丽媛家帮她温习功课,因为她说最近感到功课有些跟不上进度。我的功课比仁杰好多了,她找我去教她才对吧,这根本就是勾引人的藉口! 大维则是邪恶的笑说,他们去研究床上功课啦,被炳坤巴了一下头。当下我忍住了泪水,骑着铁马飞车回家,直到关上房门之后,我才让泪水倾泻而出。 仁杰明明说过嫌何丽媛太女生,他喜欢我大喇喇的个性,有相同的嗜好可以一起打球!我们一起去河边玩水的时候,他还牵过几次我的手,怕我跌倒,那些举动算是什么?男生说到底都是喜欢那种娇滴滴,爱做作的女生!我难过地把早早准备好的圣诞节礼物丢到衣橱里。那是一支不便宜的钢笔,上周末爸爸来看我们时,让他帮我在台北买的。 十二月二十八日,心情雨 今天碰巧看到何丽媛竟然收下一个男生的情书,忍不住上前质问她不是喜欢仁杰和他交往中吗?她竟说如果不是仁杰这么有钱,她才不喜欢这么呆的男生,什么都不懂还要她教。我可以确定,她指的一定不是学校的功课。更贱的是,她竟然说早就看得出我喜欢仁杰,等她玩腻了会把他还给我,而且还自信满满的说,不怕我把这些对话告诉仁杰,因为他不会相信。 我怒斥她做人怎可以如此无耻,她竟反讽说,我们家还不是等着我有钱的姑婆死了,就可以拿她的遗產,我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结果一整天心情低落不已。 回家的路上,我才赫然注意到路旁的树叶早已换上黄衫,满地的枯叶随风跳着疯狂的舞步。方伯卖给人的那片芋头田有大半已经休耕将近一年,原本的芋田上杂草丛生。 冬日太阳下山的早,仍在使用的那部分田埂上已空无一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大小白鷺鷥在休憩,看起来十分荒凉。 想起仁杰教我的芋头田知识。当土地不断耗尽时,芋头会越长越小。芋田的主人便会透过水源的遮断或是改道进行休耕,让土地好好的呼吸休养生息。休耕的地方会渐次变成草泽或是芒草丛生之地。这片芋田休耕一年,便可復耕。谁能告诉我,我的心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復元? 如果没有何丽媛那该有多好!草丛里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妈妈告诫荒废的田地容易有蛇鼠寄居,嘱咐我不要太接近,我赶紧骑上铁马回家。 第四章 情海生波(三) 第四章情海生波(三) 十二月二十九日,心情阴 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梦中有个男人的身影跟我说,他可以让何丽媛消失,让我得到我心中渴望的。我对他大喊一声走开之后,便从梦中惊醒,然后又听到天花板上传来已经很久没听到的叩叩叩怪声,我赶紧去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翻出仁杰送给我的平安符。将符紧紧握在手中,最后迷迷糊糊地又进入梦乡。 一月二十日,心情复杂 最近我夜里总是睡不太安稳,总是觉得有人在偷窥我。昨天放学时我有点不想太早回家,去镇上晃了一会儿才想到,天黑了路上会更恐怖。回到姑婆家门口时,却发现屋内一片漆黑没人在家。 妈妈平常从不锁门,我连备份钥匙都没有。此时天空传来鸟的鸣叫声,令我想到了夜鷺的传说。 夜鷺是休耕田地常会出现的一种鸟类,有个外号叫做魔鬼的公鸡。当牠们于夜晚盘旋住宅上方,边飞边叫时是不祥的徵兆。迷信的老人们,称牠们为恶灵附身的鸟,会呼唤鬼魂。当我害怕的不知所措时,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仁杰问我在干什么!我一时情绪太过激动,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直到他温柔的摸了我的头好几下,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仁杰说我姑婆身体不适,被救护车送去医院,妈妈不知道何时才能从医院返家,让我今晚在他家吃饭和写功课。他想说等我发现家里没人,就会自己走去他家。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才过来瞧瞧,发现我竟站在门前发呆。 热心的方伯,自然也跟着去医院了。方伯家只有我俩,刚开始气氛真是有些尷尬。后来仁杰让我帮他煮饭,电视声伴随着炒菜声,气氛才稍稍好一些。有一瞬间,时间好又回到去年暑假,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在这间厨房,站在同样的位子,教我做第一道芋头甜品。 稍晚,方伯回家后带来了坏消息,姑婆必须紧急转去市中心的医院做手术,说是脑血管堵塞,妈妈让我今晚留在方伯家睡觉。仁杰父母的旧房间因为太久没有使用,堆满了杂物,最后仁杰去和爷爷睡,我则睡他的房间。 方伯给我一个乾净的枕头套替换,我意外的发现他竟将我去年暑假编给他象徵友情的橡皮筋手环放在枕头下!我不懂他明明心中有我,为何和何丽媛交往?于是我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最后在他的衣橱中终于找到他的日记本,但也看到了一盒已经打开的保险套。 我很快地在日记本中搜索到想要的答案,原来他从陪我买脚踏车的那一天就开始对我有好感了。想起当时,妈妈出于要补偿我搬来乡下的事,所以给预算颇高,然而我却选了店里最便宜的那辆脚踏车。仁杰原本以为台北的女孩子比较虚荣,没想到我不但长得美,而且还满节俭的。他还写着,看得出炳坤对我也有好感,因为炳坤平时非常小气,要他请吃冰比登天还难,那天竟然请我们二人吃冰! 我将日记翻到怀疑他们开始交往的时间。去年十二月十八日那天,何丽媛提早送他圣诞节礼物并告白喜欢他,想要做他的女朋友。他考虑了几天,心想炳坤说他喜欢我,他不想跟兄弟抢女人,决定和何丽媛交往让炳坤放心的追我。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带着复杂的心情入睡。 一月二十一日,心情多云时晴 原本想要骂仁杰一顿,对于感情的事怎么可以如此随便。考虑了一晚,决定什么都不说,毕竟他和何丽媛已经开始交往了,我不想当第三者。虽然何丽媛嘴上说不是真心喜欢仁杰,但是我看得出她其实满在乎他的。为了仁杰开心,周末出去玩不再穿迷你裙,然后最近竟然说想要学打球。我隐约的感觉何丽媛想要模仿我,这么辛苦地想要去得到和维持一段感情,不是真心喜欢那是什么? 一月二十九日,心情晴 自从我决定放弃仁杰之后,心情好了许多。下课时,也不再故意躲着他和何丽媛。注意到好几次炳坤和我单独相处时,都有种欲言又止的态度。想起仁杰日记上说炳坤喜欢我,今天我故意跟他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虽然看到他眼中的失望,有一点于心不忍,但是我对他没那种男女朋友的感觉。若是免强接受他的感情,对他才是真正的伤害吧! 因为姑婆住院,爸爸这两天来探望顺便接她出院。还好姑婆是小中风,手术过程顺利,经过几天的復健,手脚已经可以活动。但是医生警告说姑婆没有运动的习惯又挑食,再度中风的机率很高,要我们注意。妈妈抱怨照顾姑婆挺累人的,爸妈商量之后想要请一位看护来帮忙,但是姑婆坚持不肯,只好不了了之。 第五章 孽海情天(一) 第五章孽海情天(一) 宇阳将第一本阅毕的日记闔上后,瞧着盒中还有一册比手中这本还要厚上许多的日记,她已经跳着页数看了,进度仍十分缓慢。她忍不住猜测妈妈让她读这些日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日记中记载的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她很惊讶原来爸爸第一位交往的女友,是那个叫做何丽媛的绿茶婊而不是妈妈。 其中有点不寻常的是姑婆曾提到镜中恶魔,原来自己的家族有精神病史,看来以后得多注意自己的精神状态,尤其刑警算是高压的工作。 由于早餐实在吃的太丰盛了,过了午餐时间仍丝毫没有饿意。后天去疗养院探望妈妈时,她会不会问自己日己读的如何!想到这点,宇阳做了几个伸展操,回了几个同事传来的简讯,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接着去厨房拿了二个太阳饼又泡了一杯咖啡,回房继续和日记奋斗。 虽然妈妈日记本上说不在乎爸爸和何丽媛交往了,但是她变得久久才写一次日记,看来她并不是真的放下了。 八月二十七月日,心情阴 几乎整个暑假,妈妈让我留在台北陪爸爸,实际上我知道妈妈是要让我去监督爸爸,她怀疑他在台北有其他女人,因为几个月前她老是接到有人打电话来却不发声,她怀疑是爸爸外面的女人打来的。原本以为可以有很多时间和老同学出门聚会,我最好的朋友小敏已经搬去温哥华。大家也因为都升高三了,大家都忙着补习,更本没什么机会碰面,真是有一点失望。 爸爸偶而会在阳台或是房间内偷偷摸摸地打电话,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通电话,更不敢让妈妈知道,因为不知道妈妈会做出什么事来,希望事情不事我猜的那样。 九月十日心情晴 今年我和大维及炳坤同班,仁杰和何丽媛同班,这样也好。 二月三日心情雨 过年时爸爸仅来明珠镇陪我们三天,就说要回台北准备开店,他说趁多数人领了年终奖金和红包,正是会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妈妈当然很生气不让他走,两人大吵了一架后,爸爸终于承认他有小老婆,大约是八个月之前开始的,差不多就是妈妈怀疑他外遇的时候,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和妈妈离婚的打算。妈妈大吵大闹,把几乎从不出房门的姑婆也惊动下楼来。妈妈哭着说除非她死了,否则绝对不会离婚成全他和那狐狸精。 因为妈妈的情绪很不稳,结果爸爸最后待到初八才回台北。他离开之前,保证绝对不会和妈妈离婚,但是也没承诺会和外面的女人分手。妈妈让他签下一张切结书,如果离婚的话所有财產全归妈妈,才让爸爸回台北。 六月二十八日心情阴 自从爸爸外面有女人之后,反而变的固定一个月一定会来明珠镇一次,再也不放我们鸽子,妈妈也不在他面前提那女人的事,当作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似的。但是只要爸爸回台北后,妈妈三天两头就要我打电话给爸爸查勤,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然后不断地耳提面命,我以后一定要嫁对人,才不会变成她这般处境。 如果爸爸等我考完大学再外遇,该有多好。因为妈妈三不五时九来我的房间哭诉,吵得我无法专心读书,功课退步不少。我原本很希望能考上台北的大学,不过想想留妈妈一个人在这照顾姑婆,我也不太放心。另外,我也不想当妈妈的间谍。看来选择上当地的大学好了。 八月十八日心情阴 大考的结果如我预期的一样,分数可以上当地的大学。但是今天发生了一件意外,我去逛街的时候,竟然撞见何丽媛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一起购物,二人状似亲密。 因为住的近,出出入入难免会遇到仁杰,但是我从不问他感情的事,以为她和仁杰分手了,也没想太多。结果她竟怒气冲冲地上前跟我说,真没想到会遇见我。她说真是受够了仁杰心里一直有我,到底我是如何纠缠他的。是不是利用住的近,三天两头往他家跑!现在仁杰和我又要读同一所大学,但是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成全我俩,让我诚心如意的。 她劈里啪啦地抱怨一堆之后,我骂了她句神经病,我根本很久没去方伯家了。不知道她在胡扯什么,后来她便被同行的男子拉走了。 第五章 孽海情天(二) 第五章 孽海情天(二) 八月十九日,心情暴风雨 昨天遇到何丽媛的无理取闹,逛街的心情完全被破坏后没多久就决定回家。等公车的时候,真不巧竟遇到大维正要把看似有些喝茫的仁杰扶上公车。看到我之后,大维宛如看到救星,他的家人等着他一起去餐厅吃大餐庆祝上榜,所以便把仁杰交给我了。 我将仁杰扶到床上后,他竟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问我是否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和他交往。他骂自己是个白痴,说他自始自终只有喜欢我一人,和何丽媛交往,从头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我让他先好好睡一觉,等酒醒了再谈,他竟倒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我以为早就平静的心海,被他激起万丈波涛。我俩开始接吻、拥抱,然后竟上了床。他很温柔地进入了我的身体,担心弄痛了我。刚开始我很紧张又害羞,渐渐的我的身体配合着他的节奏,一起达到奇妙的境界。 回家后,我心虚地骗妈妈我在外面吃过晚餐才回家,整晚把自己关在房间没再出来。很后悔自己怎么这么随便,我连他俩到底分手没有都还没搞清楚,至少得让他辛苦的追我一番当作惩罚……。一时千头万绪,几乎整晚失眠。 仁杰一早就来找我,说要谈谈。我怕他将昨天发生的事说溜嘴,早餐也顾不得吃就赶紧把他拉走。 我果然听到了那个不想知道的事实,他和何丽媛还没分手。何丽媛联考的结果不理想,她爸妈决定让她和弟弟搬回台北一起住,让她去补习重考。他们交往以来因为个性天南地北根本不适合,总是大吵小吵不断,加上她要搬去台北,远距离的恋情太不实际,仁杰于是跟她提分手,认为她应该专心在学业上。 我想起也许陪她逛街的是她弟弟。 仁杰跟我坦白了一件事。正如何丽媛所说,他的确从大维和炳坤那,打听到我打算念那一间大学,故意填同一间,真没想到他为了我做这件事! 他充满歉意地让我给他一点时间和何丽媛断乾净,保证绝对会对我负责。除了气我自己把持不住,现在只能先相信他了。 八月二十日,心情低气压 今天一整天像个游魂似的,不知道该干嘛。大考结束后,我的人生顿时失去了目标。其实我对唸书并没有很大的兴趣,选择会计系是因为妈妈说,女孩子以后当会计小姐懂得算帐好。填选邻近d县的大学,也都是为了陪妈妈。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好像没有一件事是真正为自己而做。我决定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也许先去找个工打。 正在认真瀏览报纸的求职栏,听到妈妈从楼上大喊,快叫救护车。姑婆脸色苍白,完全失去意识,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妈妈拿了钱包留我顾家,方伯陪着她匆匆忙忙地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仁杰则留下来陪我。 第五章 孽海情天(三) 第五章孽海情天(三) 仁杰陪我坐在客厅看电视,一边等妈妈的消息,我将头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原本说好了,等他将和何丽媛的感情断乾净之后,我们才在一起。他紧握了我的手一下,给我安慰。结果我俩有如乾才烈火般的一发不可收拾,莫名其妙的到了我的床上翻云覆雨。 从刚开始的握手、接吻、拥抱,变成爱抚和做爱,真是觉得自己很贱。之后他穿好衣服,支支吾吾地说他约了和何丽媛见面,要将话说清楚。虽然知道他是要去讲分手的事,不知道我到底在气他的懦弱,还是气我自己的意志薄弱,语气很差地跟他说,要走就赶快走,不拖拖拉拉。 我冲了一个澡之后,躺在床上看小说解闷。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现实,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姑婆用来呼唤妈妈的摇铃声,我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她的房间,才想起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在家。 姑婆的那面一人高的古董镜面闪过一道光芒,莫名地将我吸引过去。我抚摸着镜框,猜想这面镜子不知道时年代多久了。突然一个刺痛,我的手指被镜框割了一道口子,我赶紧去厕所拿卫生纸止血。怕我的血跡沾在镜框上,回到镜子前检查,却发现木头镜框打磨得很好,并没有任何会割破人的突出处,当然也没有我留下的血跡。电话声此时响起,我赶紧跑去接电话,妈妈说姑婆的情况不太乐观,爸爸明日会赶来帮忙。 电话紧接着又响起,这次是仁杰打来的。他说何丽媛威胁他,如果分手她就自杀。仁杰问我可不可以多给他一些时间,也许等她搬去台北安顿好之后,她就会愿意分手,我气的掛了电话。 八月二十日,心情阴 可能是昨天发生太多事情,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中我莫名的又来到姑婆的房间,仁杰站在镜前对我微笑并伸出手。我犹豫地握住他的手之后,他竟带我走进那面镜中。 进入境中世界后,仁杰突然消失,我喊着他的名字,在屋内遍寻不到他的身影。在那的一切彷彿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直到我打开门之后见到的并不是姑婆的小花园。我有些害怕想要回到屋内时,姑婆的洋房却凭空消失,变成一片树林。艷阳高照的白日瞬间变成夜晚,四周起了淡淡的雾气。突然我听到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喊着,瀅瀅你来了!我一转身见到一位身穿古代服饰的年轻男子,对着我说话。我跟他说我不是瀅瀅,我叫做谭丽娟,他却听不到我说话的样子。不对,他根本看不见我。他是在和我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说话。 男子说,我好担心,以为你决定不跟我去台湾了。 少女回答,阿豪,我怕爹爹追来,我们边走边说吧。他们朝我的方向快步走来,我来不及让路,他们竟直直穿过我的身体,我像是空气似的并不存在。所以他们看不见,听不见,也碰不着我! 一阵浓雾散去后,竟瞧见一群僕役,在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指使之下,用棍棒使劲地殴打那名男子,刚刚那名少女则被一位僕役拉着,嘶声力竭的苦苦哀求他们住手。那名男子很快就没声音了,一名僕役脸色慌张地报告说,方老爷他没气了。那位方老爷面不改色的说,死了最好,就埋在旁边那棵大树下,把小姐给我带回去。 那是棵非常好看,枝繁叶茂、高大挺直的大树。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灵气似的在诉说着什么。再瞧那少女,早已昏厥过去了。 下一幕是在同样的地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在那大树前,吩咐着几个工人将那树砍了,做成一面镜子,然后我就醒了。我检查昨日被镜框割伤的手指,却没有伤口完好如初,难道这一切都是梦? 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来到姑婆房间检查那面镜子,还鼓起勇气触摸了镜面一下,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大概疯了。 第六章 (一) 八月二十二日,心情多云 爸爸昨日中午便赶到d县的医院探望姑婆的状况,他和妈妈在医院附近的旅馆住下,省掉不必要的来回奔波,反正家里有我顾着。姑婆稍稍清醒一下又持续昏睡中,医生建议他们可以开始找适合的疗养院,因为她的状况不适合居家照顾。因此这几天爸妈会很忙,妈妈多半会在医院,爸爸则是会去找合适的疗养院,他们交代我一个人在家,要记得锁好们。 仁杰打了几次电话,也来敲一次门被我赶走了。在他和何丽媛断清楚之前,我绝对不能再心软了。何丽媛真是太过分了,竟用自杀来威胁仁杰不能分手,真希望她赶紧消失,离开明珠镇。 八月二十三日,心情晴 今日一早,仁杰又来敲门。我本打算再将他赶走,他说已经处理好何丽媛的事了,还带来一束美丽的玫瑰花和蔬果。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快的顺利解决,而且他还买了花和一袋蔬果来,从不知道他还有如此浪漫的一面。 因为天气很热,他建议我们可以趁正午前先去溪边玩水,然后他做午餐给我吃。听他说得这么有诚意,我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午餐很丰盛,他煮了我最爱吃的菜色,饭后我俩一起搓芋圆。这芋头是新採收的,一时间厨房芋香四溢,我们的手都沾满了麵粉。结果他竟将我的手指放入他的口中吸允,接着亲吻我的脖子,开始脱我的衣服,很快的我们开始缠绵。 今天的仁杰有些狂野,不像前二次那么温柔。我们尝试了几种不同的做爱姿势,他像隻飢渴的猛兽,不停地衝刺,甚至在淋浴间也做了一次。反覆的高潮,令我欲仙欲死。我忍不住的忌妒,他和何丽媛度过多少次这样水乳交融的时光。 他今天的体温比较冷,另我有一些担心,不过他说他没生病不用担心。他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跟我说从今以后,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我很开心他是我一个人的了。我问他怎么说服何丽媛的,仁杰说以后都别再提她,他心中只有我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变心。 刚刚他赖着不回家,说反正爸妈这三天也不会回来,要在这过夜。我把他赶回家了,因为方伯在家啊。 他走了之后我才想起,好像没跟他提过我爸妈这二、三天都不会回家。也许我说过,忘了。我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纵慾而疲惫不堪,只想赶紧进入梦乡。 八月二十四日 起床去刷牙时,身体和两腿之间感到微微的酸痛,仍然可以感受到仁杰的身体。突然想起从小到大,妈妈叮嘱说女孩子在结婚前绝对要守住身子,看见镜中的自己,脸颊泛红,我的羞耻心又回来了。 昨晚,还奇怪的梦见仁杰和我去镜中的世界。他问我愿不愿意永远留在那。 他从身后环抱着我,摸着我的小腹问,以后我要帮他生几个小孩?我挣脱开他的双臂,一半真的生气地训他说,先把大学念毕业后再说吧!他竟说,反正毕业后也是要嫁给他做家庭主妇,拿那文凭要干嘛?结果我便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他这方面的思想,这么迂腐,我们真得好好沟通沟通。 第六章 (二) 第六章镜魂(二) 上次写日记是一年半前的事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纪录。 自从那件可怕的事之后,好久没有打开日记本。但是我必须坚强地把事情的经过记录下来,因为总有一天我必须将这件事,告知孩子,直到事情找到解决的方法 妈妈在八月二十六日那天回来拿换洗衣物,顺便洗脏衣服。我骑脚踏车去找仁杰,打算聊聊我梦中的事,一路上还觉得自己拿梦中的事要质问他,有一点可笑。老是忘了问他,可能我们总是一见面就忙着做别的事。我的道德心和羞耻,完全底挡不住他的挑逗。 到了他家却只见方伯,他说仁杰一早就出门去帮忙同学的丧事,还说我应该也和那女孩同班过,名字叫做方丽媛,我一时腿软,被方伯扶着坐下。 我请方伯详述事情的经过。他说前几天和仁杰突然接到何丽媛弟弟打电话通知她车祸重伤,让仁杰赶紧去医院一趟,结果女孩不幸伤重死亡。 当时已近正午,方伯说仁杰通常午饭前就会回来,让我等他。那几天仁杰明明都是一早就来找我,他怎么没提方丽媛的事? 仁杰回家后看到我很惊讶,充满歉意地说这因为何丽媛的事都没来见我。我顿时感到背脊发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那这几天和我在一起翻云覆雨的那个人是谁? 我将事情说与他俩听,当然没提上床的事。方伯立刻赶去镇上找道士,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打了电话去旅馆通知爸爸之后,家中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想到妈妈的安危,实在没法待着等到方伯回来。 我们回到家中,院子里的洗衣篮中摆着晾到一半的衣服,却到处都没有妈妈的踪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先到厨房拿可以防身的物品,再上楼去姑婆的房间。木製地板发出嘎吱嘎吱地声响,没有低调的必要,我便大喊妈妈。忽然听到妈妈喊了声救命,赶紧奔入姑婆的房中,接着看到一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惊悚的画面。 二隻手紧攀在镜框的边缘,从手上戴的戒指,我马上认出是妈妈的手。我喊了声妈妈,赶紧奔上前抓住那手,仁杰也赶忙上前帮忙。彷彿有股强大的力量在另一头拉扯。我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妈妈从镜中拉出,三人同时往后跌倒在地。 仁杰将我俩扶起,妈妈惊魂未定地说,快一点走,不然他要来抓我们了。仁杰一脸疑惑,但是我马上明瞭妈妈指的是什么! 妈妈拉着仁杰和我衝到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同时听见楼梯传来嘎吱的声响,紧接着我们看见一位长的和仁杰一模一样的男子,缓缓地走下楼来。只是他的穿着和发型和仁杰不同。他梳着油亮的西装头,穿着丝质白衬衫和银黑色西装裤。 他对我说,只要我跟他走,他就放其他二人活命。仁杰立刻挺身挡在我的身前,手上拿着从厨房拿的刀,妈妈则是仍努力地想要将门打开。 仁杰很快地和那“人”扭打在一起,嘴中喊着你们快跑。妈妈跩着我的手臂往厨房的后门逃去,但是仍旧打不开门。 想起书房有一整面的落地大窗,我俩转奔向书房,拿起椅子往玻璃砸去,玻璃却毫无损伤。我们拼命的摔打之后,终于渐渐显露出一点裂缝。脸上已经掛彩的仁杰随后跑进书房并将门锁上,门外传来很大的敲打声。他努力的挡着门,为妈妈和我争取时间。 突然爸爸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我赶紧大喊,让他将玻璃打破。他消失了一会儿,手上拿把钢叉出现并示意我们让开。碰、噹的二声巨响,玻璃碎落了一地,书房的门也同时被撞开来。我先将妈妈推出门外后,转身前去帮忙仁杰。 第六章 (三) 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子。那“人”脸上掛着戏謔的表情说,刀子是杀不死我的,他轻松一拳将刚站起的仁杰打飞之后,迈步向我前来。我闭紧眼,拿刀的手发着抖,用力地往他胸前刺去。只见他蹙眉说,虽然刀子杀不死我,但是你这样顽皮让我有些生气。他慢慢地将水果刀拔出,却不见一滴血,仁杰和我都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他大力的一把将我扛起,往楼上走去。 他欲将我丢入镜中时,爸爸大喊放下我女儿。他手里拿着那把钢叉,方伯和那道士也终于赶到。爸爸对道士说,等等就照我说的那样做。那时我不知道爸爸和道士交代了什么话,否则我一定会拚了命阻止他! 那“人”笑着对我说,看来我得先陪他们玩玩,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然后竟蛮横地吻了我唇一下。他转身对爸爸说,岳父大人千万不要逼我杀了你,这会让你的闺女气我很久! 如预料中,爸爸很快便居于弱势,突然只听到他大喊了声,将镜子封了!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爸爸猛然地抱住那“人”,然后一同跌入镜中,道士立刻拿出手中的符咒贴在镜上。一瞬间镜子变回了普通的镜子,镜中只剩下我的倒影,方伯赶紧拦住我不让我去碰那符咒,妈妈则由仁杰拦着站在房门口捶胸顿足,哭喊爸爸的名字。 姑婆在那件事之后,没多久便过世了。当我发现怀孕时,已经来不及堕胎,而且仁杰坚信,这孩子是我俩的,和那恶魔没有关係。孩子出生后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是我连碰都不想碰她。仁杰忙着大学的课业十分忙碌。后来妈妈主动说要帮我带孩子,我没有拒绝。至于那面镜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终于明白,原来姑婆守着的是那面镜子。 宇阳读完妈妈的日记,愣了许久。那名婴孩肯定就是自己,她是恶魔的孩子吗?这也是她多年来老是做那个梦的原因吗? 此时爸爸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塑胶袋说:「宇阳,我买了你爱的芋香珍奶,还有爸爸想跟你说一下关于妈妈日记的事。」当爸爸瞧见宇阳的神情之后,叹了口气说:「啊你,已经读完了!我没读过你妈妈的日记,当是我猜她应该有提到镜子的事,所以才要你读她的日记?」 宇阳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忘了应该先告诉你,不管你妈怎么想,爸爸永远爱你,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宇阳心想,看来妈妈有跟爸爸提过,她和镜魔之间的事。 她神情呆滞地将日几本放在桌上,缓缓地从爸爸的身边走过:「我,我去喝口水,冷静一下。」结果宇阳没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走出了门骑着脚踏车往河滨公园的方向去了。爸爸心想她去冷静一下也好。 盛夏傍晚,空气仍颇燜热。河滨散步的人已渐渐离去,一位妈妈正欲带着孩子离去,眼中自然流露的慈爱光芒,是她从小渴望的眼神。 宇阳不知道坐在那发呆多久,身后传来了缓慢地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着:「你还好吧?我刚到不久,你爸爸说我可以在河滨公园找到你。」 第七章 镜花水月 (一) 麦理欧见宇阳不说话,有些担心她受了太大的打击:「你要相信你爸的话。那恶魔肯定不是你爸。万一,我是说万一是真的。其实不管父母是怎么的人,你都能决定自己要成为哪种人。你这么有正义感,心地这么好,又这么美丽大方,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宇阳噗哧地笑了出来:「我什么时候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了?看来我平常对你还不够凶吗?」 麦里欧松了一口气:「咦,你怎么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情?我以为你会哭倒在我温暖浑厚的胸前,让我好好的安慰你一番,然后拍拍你的头!」 宇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说:「那可不是我方宇阳的作风,走吧!」 「去哪啊?」 「我答应过要请你吃饭!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去买外带回家陪我爸一起吃晚餐。」宇阳说完转身迈步离去。 麦理欧才刚刚坐下,赶紧又起身:「你走慢一点,等等我啊!」 晚餐时,三人有默契的没人提起关于镜子的事,心中都体贴地想要让对方能够专心地享用眼前的美食。只见宇阳帮爸爸和麦里欧夹菜,麦里欧和爸爸帮宇杨添菜,宇阳也帮爸爸夹菜,三双筷子忙得不可开交。 方爸:「麦里欧,多吃一点,把这当自己的家不用客气,宇阳你也多吃一点。」 麦理欧:「谢谢伯父。」 方爸:「还记得听你说过,你爸爸是香港人,妈妈是原住民,他们和你哥哥现在住在上海是吗?那里疫情严重吗,有没有打算先回台台湾住一阵子?」 麦理欧:「目前没有打算回台湾。他们在那很好,我哥哥让爸妈乖乖待在家里。如果出门坐飞机,反而怕飞机上有人生病那被感染的机率更大。」 方爸:「有道理,那你要多打些电话关心他们。」 麦理欧:「有,我经常打电话给他们。」 方爸:「你这几天就睡在宇阳弟弟的房间吧,不要浪费钱去住旅馆了。我等等帮你换个乾净的床单和枕头套就行了。」 麦理欧看了宇阳一眼,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宇阳:「我爸让你住,你就住下吧。你们不要光顾着说话,我买这么多菜要多吃一点!」 麦理欧开心地回答:「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三人一同收拾好碗筷,在客厅看电视。宇阳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明天一早麦理欧会陪我去明珠镇,找当年那位道长,我想听听看他是怎么个说法。」 若是半年前的方宇阳绝不会信任何怪力乱神之说。身为刑警,办案一切得讲求证据,鬼神可无法上法庭作证。直到前阵子一个大案子,她亲眼瞧见那位叫做樊星的男子,在她面前使用过三次特异功能,其中一次还救了她一条命,令她对于世上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能更客观地去观察。她猜想妈妈的常年精神问题,或许和那面镜子里的东西有关。 第七章 镜花水月 (二) 麦理欧瞪大了眼「喔」了一声,他根本没被告知任何计画啊!不过,宇阳说怎样就怎样吧。平日宇阳若是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南、北去。 爸爸沉思片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要不我也陪你们一起去明珠镇吧。那里我熟,省得你们找地方。」 「也好,那我们今天都早一点休息,明日一早八点整准时出发。」宇阳平日在局里最受长官的看重,习惯对小组成员发号命令,一不小心把这习惯带回家里都不自觉。 麦理欧立刻起身,准备去梳洗睡觉,才想到是在方家作客:「方叔叔,不好意思,请问我睡那个房间?」 方爸看着女儿这般英姿焕发的模样,真希望老婆也能瞧见,同时也惊奇麦里欧这么听宇阳的话,「我来带路。左手边第一间是浴室,第二间就是我儿子的卧房。今晚你睡的地方。」 「谢谢方叔叔。」 翌日,早膳完毕三人整装出发。因为非国订假日,往明珠镇的车辆稀少,不到半小时就来到镇上。 自从爷爷过世之后,方仁杰已经有二十几年没回到这个他出生的小镇了。镇上大街的矮旧楼房,大半皆以改建。还多了不少间芋头特產店,还好当年的那间道观还在。 观内只有一老翁正在扫地,方爸依稀记得此人好像是以前在学校附近卖檳榔的老闆。两人彼此不认识,但是以前上学时,每天骑车都会经过他的檳榔摊。 他上前客气地询问:「您好!不好意思打扰,请问好几年前这里有位姓毛的道士,不知道要如何联络的到他?」 老翁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说:「你该不会是姓方吧,旁边那位是你的女儿?」 宇阳有些惊讶地问:「您认识我爸爸吗?」 老翁把扫帚搁在一旁,不疾不徐地往服务台走去,语气有点兴奋地解释:「毛道长前几天打电话跟我交代。他说这二、三天会有三人到这里找他,一对姓方的父女,和一个年轻人。我以为他是老疯癲了,没想到他竟如此料事如神!真可惜他已经不问俗世多年。」老翁从抽屉拿了张纸条递给方爸。 麦理欧:「您刚刚说他已经不问俗事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外地人吧?不过这位,好像有一点面熟!」他望着方爸如此说着。 方爸解释:「是的。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大学时搬去邻近的d县,二十多年没有还来了。」 「难怪你们不知道,这位方道长可厉害了。镇上谁家有哪不对劲,来找毛道长保证能解决。还有很多住在外县市远道而来的,他还不一定肯帮忙。他说有些是因果报应累积的太深,他不能介入。没骗你们,我亲眼见过有位西装毕挺的角头,捧着整箱的千元大钞来找他,他说不帮就不帮。我原本要拜他为师,他说跟我没那个缘,真是可惜。大三年前,他突然说时候到了决定收山,搬去我给你的住址那个地方种田去了。」 老翁原本就很健谈,加上难得有听眾,一开口便停不了。麦里欧没耐性地打断说:「谢谢您的详细解释。我们有急事要找他,就先告辞了。」 三人还未走出观,老翁便喊着:「你们开车过去大约十五分鐘就到山脚下,不过接下来的山路只能用走的,可能要走二十分鐘左右。今天满热的,可以买几瓶矿泉水带着。」 方爸想说当作谢谢他的帮忙,便买了三瓶矿泉水和几包零食,让他赚一点点小钱,麦里欧赶紧抢着付钱。二人推来推去的时候,宇阳把帐结了。 老翁眉开眼笑地补充说明:「那条山路很好走,你们顺着小路一直走就没错,不用担心迷路。」 一行人再次道谢后离去。 第七章 镜花水月 (三) 八卦阵 如老翁所述,车行十五分鐘到达山脚下。不过老翁忘了提这山坡路有一点陡,走起来颇费劲。三人走的汗流浹背,还好刚刚有买矿泉水。步行了约二十分鐘,瞧见前方不远处一排竹篱笆内有一灰蓝色砖瓦屋顶白墙的二合院。隔着篱笆的间缝,院中似乎有人在走动。三人精神受到鼓舞,都加快了脚步。 沿着围篱走至前门,木门是敞开的。一踏入院中,便瞧见院子的正中央有用地砖拼成的八卦阵,院中一是菜园,另一侧则是果园。可见屋主过着自给自足,离群独居的生活。园中一位理着平头,身穿功夫装,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小铲子迎上前来。 方仁杰一眼就认出是当年那位道长。记忆中,他大约年长自己十岁左右,如今过了二十几个年头却没有什么显老,眼神中多了一股智慧和锐气。 道长瞧了方宇杨和麦里欧几眼,接着走上前开始对麦里欧动手动脚摸起骨来。 麦理欧抗拒着说:「喂,有话好好说,你要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哈哈,好痒!」 道长略感满意地说:「女的灵气强,可惜我不收女徒。男的资质平平,但是骨骼长的好,加以磨练之后,大有可为。就这样决定了,你,当我的徒弟,然后我帮你们解决镜中魂的麻烦。你们商量一下,不愿意的话就走吧!」 麦理欧、宇阳和道长三人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麦里欧会申请留职停薪三个月,接下来的三年内,每月抽空一个週末来持续受训练。 他对着麦里欧和宇阳指示:「地上这八卦阵乃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等等我们从正东“生门”打入,之后由西南“休门”出。」接着转身交代方仁杰:「我稍后会点一炷香。你的责任就是负责盯着这炷香,若是香快烧完前,我们还未回来,你赶紧将这些粉撒入炉内。千万得盯好。」 麦理欧面露担心地说:「一炷香的时间,会不会太短啊?」 毛道长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逕自走入屋内,三人尾随进屋。见桌上已备好一只布袋,香炉,和一根又粗又长的香。 道长叮嘱方仁杰:「这香可以燃一个时辰。你放心,就算事情办不成,我赔上老命,也绝对会让他俩活着回来。如果我没跟着回来的话,请联络名片上的律师,我遗嘱都交代好了。」 方仁杰:「请问道长您有何打算,你们不用从那面镜子进去吗?」 道长:「镜花水月啊,那镜中世界,一切都是都是虚幻的。不过那那树妖的真身也藏在镜中。至于我们从哪那里进去根本无所谓。」 方仁杰:「树妖?」 道长:「当年你所见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妖物,其实是一松树修练成的妖。他本无情无欲,即将修道承仙,准备迎接最后一个劫难的考验。你们方家的祖先,因为嫌贫爱富将一名穷书生杀害之后,其尸骨埋在树下。那书生含冤而死,怨气太大而污浊了那树的灵。」 麦理欧:「那师父您……」话还没说完,道长抬手示意他住口。 「我将去那棵树前,做一场净化怨灵的法事,将两者的魂给分开。之后,希望那树妖可继续他的修行。万一那树妖不肯罢休的话,我只好和他一决生死。你们二个年轻人的工作,就是在我做法的那十分鐘内,帮我拖住他。我稍后会再教你们几个五形拳的招式,好对付他。不过我还有其他帮手,不用太担心。」 麦理欧好奇地问:「什么帮手啊?」 道长:「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还有,你们必需找机会将“定身咒”贴在他的额头上。定身咒大概可定妖魔五至十五分鐘,应该够我做法事了。我等等会将符咒给你们。」 第八章 撒豆成兵 (一)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站在八卦阵的“生门”之位。须臾,只见周围雾气四起,伸手不见五指。雾气散去时,三人已处在一荒野。 道长:「他应该已经察觉我们进入此境,你们要小心跟着我。」一边拿起手中的罗盘侦测方向,宇阳和麦里欧紧小心翼翼地跟在后。 三人很快地瞧见不远处有棵枝繁叶茂的松树,苍翠碧绿十分好看。忽然后方传来方仁杰的声音喊着:「你们走得好快,等等我。」 麦理欧吃惊地说:「方叔,师父不是交代您在外面守着,您怎么会在这?」 「我不放心你们,所以跟进来瞧瞧。」 宇阳赶紧阻止麦里欧说:「别被他骗了,他不是我爸!」 只见眼前的方仁杰,随即变成麦里欧的模样对宇阳说:「或者,你比较喜欢我这个模样?」 道长见二个麦里欧实在不容易让那二人辨别,突心生一计,斥喝:「妖孽,还不现出原形,躲躲藏藏是因为怕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吗?」 果然这招马上见效,只见那妖物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温文如玉的美男子。牠脸色一沉地说:「臭道士,怎么又是你。我们无缘无仇,你为何要多管间事!」 麦里欧见毛道长没回答问题,反而念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因诸爱染,发起妄情,情积不休,能生爱水。因诸渴仰,发明虚想,想积不休,能生胜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那树妖突然变了一个声音说话:「你别想挑播离间,我们这样很好啊。修真之路太漫长了,我让他体验到了情字的美妙!」 道长:「竟然你们执迷不悟,那我们就废话少说!」 道长不知何时手上多了把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往树妖刺去。树妖闪躲不及,手臂上赫然多了一道剑痕,流出碧玉色的血。待要刺第二剑的时候,树妖已有准备,很轻松的挡过第二剑,一个转身反手击了道长一掌。那掌力之巨大,将毛道长震退了好几步,当场喷了一口血。 双方你来我往,可说是势均力敌,难分轩輊。道长心想时间紧迫,这样耗下去得打个三天三夜,便从准备的布袋中抓出一把绿豆。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往天空一撒。那些绿豆瞬间变成了十几位身穿绿衣的士兵,立刻将树妖团团围住。 麦理欧和宇阳同时惊呼:「撒豆成兵!」 他对宇阳和麦里欧说:「记得照我吩咐的做!」迅速摆阵准备超渡书生的怨灵,随即开始打坐唸起经文。 那些绿豆兵的功夫虽不怎么样,不过挺耐打耐砍的。有几个被树妖出掌击碎,绿豆兵瞬间成绿豆粉满天飞散,宇阳和麦里欧被呛得咳嗽。大部分的兵被打倒之后,又立刻站起,也不感疼痛,搞得那树妖手忙脚乱。 麦理欧抓准时机,突然来了一招才刚学会的扫堂腿。树妖倒地之后,几个绿豆兵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脚,宇阳赶紧将定身咒贴在树妖的额头上,树妖果真立即僵住。 那些绿豆兵因为没有了攻击目标,也突然各个像雕像一样杵着不动。 第八章 撒豆成兵 (二) 毛道长口中持续念着经,那二人则密切注意树妖是否有动弹的跡象。时间彷彿流逝的特别缓慢,也不知道道长还需要念多久的经。 片刻过后,树妖的身体像羊癲疯发作似的全身不停地抽蓄,表情扭曲状极痛苦。接着一缕青烟从牠口中冒出,道长立即拿出一个葫芦将那道青烟吸进壶中,满头大汗地说:「大功告成了!」 宇阳:「那道烟是书生的怨灵?」 「是的,因为他曾杀害人命过,我必须为他念经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完成所有超渡仪式。」 麦理欧指着仍躺在地上的树妖说:「那这位要怎么办?」 「让我先跟他聊聊,你们后退几步。」伸手要撕去符咒。 「师父小心!」麦理欧赶紧拉着宇阳往后退了几步。 树妖缓缓坐起,好似酒醉的人刚清醒的模样,扶着头站起。但才刚站起,接着却又跪下,双手作揖,朝着毛道长说:「小妖原本即将可成仙,受了怨灵的蛊惑,犯了杀戒自毁前程。感谢道长不杀之恩,给我一次机会。想请您收我为徒,让我跟在您的身边一起修练。」 毛道长原本还在伤脑筋该如何处置这树妖,本就有意将他留在身边观察一阵子。他的拜师要求,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马上爽快地说:「行,我先把说清楚。一旦入了我的门便要守我的规矩。而且我不教你功夫,只教你经书中的义理。他是我几个时辰前才收的徒弟,是你师兄。」 树妖赶紧行礼:「拜见师父,拜见师兄。」 麦里欧身体打了个哆嗦,一日之内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师父,现在还添了一位年纪不知道比自己大几十倍的树妖师弟,彆扭地说:「不用多礼,赶紧起来吧。不过你没有名字吗?」 树妖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人帮我取名字,师父可帮徒儿取个名?」 道长:「嗯,你本是棵松树,以后就唤你小松吧。」 树妖:「多谢师父!」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宇阳,没有问她心中最想问的问题,而是帮她妈妈问:「那我的外公他?」 「很抱歉。」小松摇了摇头,他直盯宇阳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充满了歉意又夹杂了一些外人无法看出的思绪,最终没再多些什么。 霎时,「轰」的一声打破了尷尬的气氛,林子的一侧忽然多了一排指路的明灯飘浮在空中。 道长拍了一下后脑杓:「差点忘了,大概快到了一炷香的时间。方仁杰点燃了指路灯,我们赶紧出去吧。」道长的手一挥,绿豆兵立即消失无踪,地上只剩几粒绿豆。旁边那棵大树则变成一个迷你松树盆栽。他将盆栽交给小松自己拿好,一行人便随着灯火走去。 道长很明白的表示,没打算留他们在那吃晚餐,三人很知趣地没多做停留,很快地下山。 第八章 撒豆成兵 (三) 翌日,三人一早便来到疗养院要探望方母。方仁杰正在柜檯签到,今日值班的是熟识的张小姐。宇阳和麦里欧都感到异常的紧张,当然两人感到紧张的理由并无关联。 宇阳是担心,当妈妈知道她已经读完日记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麦理欧则是因为,要拜见有机会成为未来丈母娘的原因而感到紧张。 张小姐亲切地说:「方先生,你太太今天精神不错耶。她没在房间喔,你们等等去后院的菜园可以找到她。」 「好的,谢谢。」 他们来到菜园中,看到谭丽娟正蹲在那拔一些杂草,她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那温柔清澈的眼神,透着喜悦。从她的精神状态和表情看来,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确,昨夜小松到她梦中说明一切,并请求懺悔。 方仁杰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暑假,她第一次见到丽娟的那天。 那时正在放暑假,他原本约了好友炳坤和大维要去打球。爷爷说方家新搬来了一对母女,那女孩和她同年,逼着他过去打声招呼。他不耐烦地骑着脚踏车出门,心想只要打声招呼便可走人。 那日风和日丽,暖暖微风。他见一清秀的少女正蹲在花园中,不知道专注地在观察什么东西。少女大概是听到脚踏车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清澈通灵的眼神便如同今日一样。 那时,他还不知道将来两人会有怎样的姻缘,只感到心震盪了一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