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踏歌行》 第一章 风雪山神庙 第一章风雪山神庙 琴瑟琵琶王王在上 魑魅魍魉鬼鬼犯边 神历二十五年,远在中原之外的一座山神庙里,一队行脚商鱼贯而入,带头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将头上的斗笠拿下,甩了甩沾着的雪水。 “这他娘的天气,好赶慢赶受了这一遭。”跟着他进庙的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声音洪亮如雷,腰中别了两柄板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生火去。”带头的打量了下这间破庙,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供奉,供桌上的香炉、蜡竿东倒西歪,山神像都缺了一个脑袋。男人拿起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拜垫,用大手使劲扇了几下,扬起一阵灰,呛得直咳嗽,“你来坐这里。”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从怀里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的毯子里小心地掏出一个襁褓,婴孩被保护地很好,至少没有因为这外面寒冷的风雪天惊得哇哇大哭。 “大飞哥,我们还有几时可以到秦州?”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名叫谢飞,季州人。经常以行脚商打扮跑遍神洲大陆,但是一看体型就知道他可没行脚商那般简单,三岁练拳,八岁已有小成,在小城闯出风头后,开始交结天下好汉,带领兄弟入伙了季州第一镖局,成了总镖头。为人仗义热血,路见不平撸起袖子就干。 大飞看了一眼书生怀里的婴孩,睡得正甜,便咧开嘴笑了笑,掏出个火折子晃了几下一吹,悠悠的火光将小小的破庙照进一点温暖。大飞招呼着兄弟把庙门关起来后,扭头想了下,“大约三日吧,主要还是看这场大雪啥时候能消停。” 书生将狼狈的头发往耳后捋了下,火折子的光照的书生的五官闪烁,“可怜这娃了。”大飞走过来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希望孩子他妈还能再见到孩子一面吧。” “这该死的神威军,没仗打就开始折腾老百姓。”两柄斧的男子边说边往地上啐了口痰,“随便扣个帽子就开始滥杀无辜。” “还不是上头脑子一热来个马踏江湖,说是扫平一切对朝堂有威胁的组织,要么招安,要么抹杀。全忘了当时大统的时候整个江湖帮着出了多少力!”书生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酒囊,拨开木塞,倒在手背上一点,“还是温的就好。”一边轻轻地凑近婴孩的嘴角边,婴孩砸吧着嘴,一股乳白色的液体随着小嘴的张开缓缓流进婴孩的口腔里,“三虎子你们早点睡吧,今晚我守夜。” “叫我二虎子!”三虎子拍了拍腰间的两柄斧,“二哥前几年就已经去世,我早就是你们二哥了!” “去你的!”大飞嬉笑着扔过去一张干巴巴的烙饼,“吃完睡觉。” 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哪个时辰,刚起这场大风雪的时候已经天黑,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这群人才找到这个山神庙,庙外的道路已经完全被大雪封住,风好似一阵阵狼嚎,在这个荒郊野外更加肆无忌惮。 书生将毯子放在拜垫上,细心地将婴孩裹好,用手指十分小心地戳了下婴孩胖嘟嘟的脸蛋,婴孩扭头转向另外一边,轻轻地啊啊了两声,又沉沉地睡去。书生站起身,看了一眼大飞,三虎子都或倚或靠地睡着,不由得泛起一股心酸,在这种外平叛乱内清绿林的大势下,还要劳烦各位兄弟为了自己跑一次神洲大陆,真心有点过意不去。镖局不算官府编制,也一并地被编入江湖绿林的名单里。万一被抓住严重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书生名唤关一川,一介书香门第,在柳州烟波桥上偶遇一女子,一见钟情,私会云雨几番后,才得知该女子竟是名动一方的多情楼西苑苑主灵犀姑娘。临盆后,灵犀便不辞而别,关一川当时还曾伤春悲秋数日,后还是一次在酒肆醉酒时从隔壁桌大飞那得知朝廷马踏江湖的消息,多情楼为解救江湖被捕侠客,便派遣精锐秘密潜往秦州此等偏僻荒凉之地。关一川听罢便直接跪在谢飞面前,请求谢飞接下这趟差事,护送自己与孩子上秦州寻灵犀踪影。 谢飞一边感叹多情楼女子仗义,一边感叹关一川为了孩儿愿远赴不毛之地,当即收关一川为四弟,大手一挥揽下来这趟活,要求也不高,孩儿认他做干爹就行,毕竟眼睛大大的可像自己小时候了,关一川听闻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心想孩儿长大千万不能变成大飞这等粗犷模样。 关一川并不是江湖中人,只是听说多情楼在整个江湖赫赫有名。整个江湖如果把有名号的都算上,也有千百来个不等,不过在朝廷这几年的清缴中,也只有几个特别响亮的门派存了下来,要么就是因为实力和朝廷分庭抗礼,要么就是或多或少和朝廷有点牵连。 多情楼,相传为前朝赵飞雁所建,广收沦落江湖、无处为家的孤女,地处柳州,东西苑掌外,南北苑掌内。建楼百余年,以侠女救济苍生为己任。百姓也分不清楚到底平时行侠仗义的姑娘是不是都是多情楼的,反正只要一提起多情楼,都一致竖起大拇指,里面的姑娘个个都人美心善! 神威,朝廷亲卫军,原属戍守边疆的一支军队,以杀伐果断,行军有方闻名,在与前朝的作战中屡立奇功,以白虎为前锋,青龙、朱雀为侧翼、玄武为中军,司职分明,广吸人才,虽说是军队,但修为高深者不在少数。 风雷山庄、神剑谷,顾名思义,一个玩刀一个玩剑,算是南北两大势力,在本朝平定天下之时,因利益关系有过合作,所以也没有在这次的名单里,相安无事。不过据说两边的爱恨情仇都可以拿来洋洋洒洒写几部演义,关一川满脑子之乎者也当然也没有兴趣了解这些江湖琐事。 剩下的也是听大飞和三虎子平时走路吹牛时候提起的,比如云城李家,鬼城午门,春秋堂等等,关一川都觉得遥不可及。 在三虎子嘴里,这些门派都是些举手投足山川变色的狠角色,还不如大飞他们靠一身蛮力虎虎生风来得接地气。 关一川在庙里生了一把火,看着几个熟睡着的兄弟因为室温的提升紧皱的眉头缓缓趋于平和。算了算这一路也走了四十多日,兄弟们白天走乡野小路,晚上露宿野外,今天又碰到了大风雪,这破庙的门还他妈的漏风,光靠个火折子点的蜡烛,兄弟们只能蜷缩着睡觉。关一川拍了拍手上的灰靠在供桌旁边,思绪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烟花四月,想到刚见面时候的惊鸿一瞥,那柳梢随着风,悄悄地拂过灵犀的发梢,那一纸油伞下的明眸皓齿... “一川,其实我们早就见过,”枕边的女子纤纤玉手摸过汪一川俊俏的鼻梁,“可能你不记得,小的时候...”他睡得很香,也没有去理会灵犀后面渐渐小声的言语。 “砰!” 山神庙的木门被猛地推开,风雪霎时涌进这间小小的破庙,原来就破旧不堪的门咵碴下垮在一旁,关一川瞬间被惊醒,直接飞扑到婴孩旁边,用背挡着风雪,婴孩皱了下小脸,还在睡,关一川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后一阵骚乱。 “你们哪...”一个镖师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脖子被硬生生扭断,和那个破门一般,被人随手一扔。 关一川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三虎子直接跳起来,操起两柄斧头冲了过去,闯进山神庙为首的那个人拔出刀一挡,三虎子被震的一个踉跄。 “哟吼!”持刀的人刀往肩上一挎,“还还手?” 关一川这才看清来的一群人都是官兵打扮,护心镜上隐隐约约阴刻着一个老虎花纹。 “神...神威?”关一川抱起婴孩,往供桌那边仓皇逃去,大飞一个跨步,挡在关一川前面。 “白虎军奉旨清山河。”神威军鱼贯而入,虽说只有十余人,但已经将这个小破庙出口占得水泄不通。 三虎子手心都是汗,呀呀呀地又冲了过去,直接被一刀荡开双斧,跟着的一个人直接横撇一刀,三虎子软倒在一边,腰腹处泊泊地往外淌血。再有镖局数人冲上去,勉强拖回了三虎子,却也交代了两条兄弟的命。 “官兵大人,请问为何要夜闯山神庙,我等仅仅是来此躲避风雨的商贾。”大飞强忍着怒气,一言一顿,掷地有声。 “商人还带着那么明晃晃的两柄斧头?”带头的官兵踢开地上挡路的尸体,步步逼近。 关一川冷汗直流,今天黄昏之时因为感觉到比平时寒冷,故三虎子特地在离开了酒肆之后,褪去了平时裹着的袄子给婴孩当棉被用,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亮了家伙。 “还在那么黑的夜晚生了个那么大的火,不眼瞎都知道你们躲这茬子里。”关一川眼前一黑,直接软瘫在地上。 “走!”大飞扔下一个字,大步向前,扎实的不能再扎实的一个马步冲拳笔直地招呼过去,为首的官兵直接被轰飞出门外。关一川蹒跚地爬了起来,一只手抱着婴孩,一个手拨开无头山神像旁边的蜘蛛网就冲了过去,回头看了一眼大飞,抢出去操起三虎子掉在地上的斧子哗啦啦地就抡开一个圆,逼得官兵都往后躲闪。 还好这庙够破,关一川直接往后墙上一撞,墙就被撞破了一个窟窿,塌下来的木头瓦片把关一川砸得够呛,死死地护着婴孩,关一川钻了出去。刚抬头,黑暗中几个明晃晃的火把让关一川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身后的兵器交接声已经渐入尾声,大飞抡圆了手臂,飞出斧头直接砸死了一个企图去追关一川的官兵,身后却被咵咵两刀砍得正着。大飞回头直接把两个官兵的脑袋双手砸在一起,捂着伤口后退,挡在山神像前面。一开始被震飞的官兵握紧了刀,直接迎面砍来,大飞斜地里侧过身,肩膀被浅浅削去一块皮肉,扭腰顺势一拳锤在那个官兵腰间,可怜的家伙又一次飞了出去。 关一川抱着婴孩死命地往一边冲了出去,脚下被东西绊倒,双手硬是护着婴孩摔倒,自己的脸和乱石撞了个正着,牙齿似乎嗑掉几颗,满嘴腥臭黏糊,关一川也不管,连滚带爬地窜起来,继续跑。后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关一川不敢回头,一股脑往前冲。夜黑风紧,慌不择路间滚下一个山坡,这下好了,折了一个腿。抬头看去。几个火把在几米高的山坡上闪着,官兵们的叫骂声在大风雪里听得不是很真切,关一川匆忙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孩。 他已经醒了,但没有哭闹,睁大着眼,看着关一川。 “走啊!愣着干嘛!”平地一声雷,关一川猛地抬头一看,满身是血的三虎子操着一柄斧子背对山坡,在那边乱挥。 “三虎子!”关一川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用手扒着坡上的石头,尝试站起来,右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差点昏厥,一瘸一拐地硬是走出去几步,回头再看,三虎子一斧砍翻一个,抢过火把,直接往自己腰间的伤口上烫了过去,“给你二爷走起来啊!一川!” 关一川将裹住婴孩的毯子都打了个结,背在自己身后,折了一个树枝,当拐杖往茫茫黑夜深处继续横冲直撞。 “记住!他妈的告诉那孩子!大飞是他干爹!我是他二爷!”关一川眼里已经不知道流的是血还是泪,最后匆匆一眼就看到三虎子被乱刀砍翻在地,嘴里的话完完全全被喉咙里涌出的血呛了回去。 “一川...唔...快逃...” 第二章 云城李家 神历三十九年,渝州云城。 渝州的最西边有一座孤岛,常年被海上云雾笼罩,不知其踪,偶尔有好事之徒出海寻觅,却每每无功而返,笑称为海市蜃楼。 但渝州人民都知道,的确有一座孤岛漂在海上,百姓唤此岛为云城,就因为生在那里的人,活在云里,神秘莫测,偶尔踏上渝州,都是仙人之姿,行普济众生之事。 云城上只有一户人家,但弟子众多,深居简出,偶尔会从海上飘来阵阵琴音,沁人心脾,如痴如醉。如今当下盛世太平,琴瑟声中漫漫都是高山流水之声,一片祥和。 这就是云城李家。 一白头老者坐在一座小亭之中闭目养神,旁边的藤条拐杖看上去就用了很久。 “老爹!”老头听到身后有人呼唤,便转过头去,脸另一边露出深深的伤痕,不可怖,但也触目惊心。 “二虎呀,今天放堂得真早呀。”老头咧开嘴笑着,满口牙没剩多少颗,剩下的感觉也岌岌可危。 “我溜出来的,”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蹦跳着跑进亭子,拿过老头旁边的拐杖,“我对音律真的没什么兴趣唉,听得只打瞌睡。” 老头抢过拐杖,装作用力地去敲男孩的屁股,“被你师傅发现了你又要挨打了,我先打过再说罢!” “别!老爹手下留情!”男孩捂着屁股乱窜,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只烤鸭,“看我带来什么好东西!嘿嘿!快趁热吃!” “这还差不多!”老头抓过烤鸭,大快朵颐,“这鸭子的腿呢!” 男孩跑出亭子,做了一个鬼脸,“当然被我吃了呗!” 老头便是当年的关一川,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调皮地跑远,不由衷心地感谢当时李家的出手相助,思绪也跟着飘回十四年前那一夜... 关一川睁开双眼的时候,浑身刺骨一般疼痛,第一个反应就是双手在两边乱摸,我的孩子呢? 他急出满身汗,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张素雅的床榻上。一翻身,直接滚下床榻,已经骨折的右腿磕在床沿,疼痛又让关一川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婴孩在他枕边睡得很沉,关一川一把抱过,顾不上力道,将婴孩用力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我们活下来了...太好了...娃子你没事” 关一川哭着哭着开始更咽,“大飞,三虎子...啊嗷嗷嗷!” “哭够了吗?”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关一川吓得一激灵,把婴孩藏在被窝里,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水色的女人,一只手支在旁边桌上,另一只手有点不耐烦地在跷着腿的膝盖上敲击着,仿佛是在拨弦? 关一川看对方没有恶意,这才定下心,把孩子从被窝里抱出来,“敢问阁下是?” 女人长得很俊俏,却有一双星目月眉,给人感觉不容亲近的那种类型。修长的手指从膝盖上放了下来,端起旁边的一壶春茶,单手端给了关一川。 “李羽。” 关一川接过茶,浅浅地抿了一口,不凉不烫刚好。但下面李羽说的一句话,却让关一川差点惊掉了杯子。 “孩子,快死了。” 关一川慌忙低头看了一眼婴孩,呼吸似乎有点急促,脸色苍白,额头微微有渗汗。 “冰雪天又不是说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李羽淡淡地说着,一边有点强势地抢过关一川手中的杯子,“这个贵,摔碎了不好。” 关一川慌乱地下床,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作势要跪,但是一条残腿实在无能为力。 “望仙姑救救我儿!”眼泪鼻涕已经糊了一脸,汪一川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个,双手作揖,头深深地埋进手里。 “啧。”李羽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首先我不是仙姑,其次这娃娃已经服了我四哥的纯阳丹,祛除了体内寒气,但是需要一丝生机去牵引...” “我能做什么!”关一川眼神坚定,抬起头,直直看着李羽。虽然因为牙齿被撞掉几颗说话有点漏风。 李羽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你的命。” 关一川很讨厌李羽的说话方式,最要紧的事情永远放在句尾说,他想都没想,撑着床支起身子,“现在就来吧。” 看关一川回头看着婴孩的眼神很温柔,李羽有点出神,再次把茶杯递给关一川,“不用你死,半条就够。” 关一川在梦里大汗淋漓又瑟瑟发抖,山神庙的一幕幕一次次在眼前重演。 “走!” “走啊!愣着干吗! “给你二爷走起来啊!一川!” “记住!他妈的告诉那孩子!大飞是他干爹!我是他二爷!” “一川...唔...快逃...” 关一川喊得很大声,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这次睁眼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穿赤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吵死了!” 男人骂骂咧咧,“他醒了,我走了。” 关一川一脸懵逼,捂着一边被扇的微微做疼的脸,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娃没事了吧。” “睡得可香呢。”男人没有回头,走出门外甩了一句话进来。 关一川挣扎着下了床,床边靠着一个藤木做的崭新的拐杖,走到屏风外,看到一个藤木编的婴儿床,小脸粉扑扑的儿子在里面睡得安稳。他就趴在婴儿床边,看得入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关一川知道自己老了很多,毕竟用了半条命给娃子延了生机,这下碰到灵犀,她也认不出我了吧,也罢。 毁了半张脸,牙齿嗑掉差不多,还瘸了一个腿,只要娃子没事,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飞...三虎子... 你们的干儿子活得好好的! 门外李羽往里面偷瞄,“啧,这男人怎么一会儿哭一会笑,这世间的男子都这样?哎呀!” 旁边的中年男子敲了李羽一个脑瓜崩,“你哥我不是男的?” 男子叫李徵,李家排行老四,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头发张扬地往天上冲着,给他扣个帽子就是典型的怒发冲冠了。 “那家伙是条汉子呀。”李徵继而摸了摸李羽脑袋,“走了交差去!仙姑。” “我不是仙姑!”李羽跟着后面气鼓鼓地一起走了。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乳名二虎的小娃娃转眼就从东摇西摆学步的婴孩长成了满山乱跑的熊孩子,关一川不止一次拒绝了李家让他们父子搬上山的好意,在云城最旁边盖了一间小草屋,让二虎很小就背着书篓爬上高高的山去李角那念书。而自己拄着拐杖,提前半个时辰就会到半山腰的小亭子里等着二虎下课,风雨无阻。 关一川打听过灵犀的消息,多情楼在那场浩劫中死伤惨重,不只是灵犀,其余三姝都没了消息,这几年江湖上多情楼倒是重建,恢复了昔日的威名。关一川想下山看看,自己找找,但每每看着熟睡着流着口水的二虎,就静下心来,至少在二虎束发前,在这里陪着儿子就好。 毕竟,自己是个残疾,还少了半条命。 二虎五岁那年上山摘果子,被一阵阵朗读声引去,躲在书舍后面,往窗里瞧去,看到一群和自己同龄岁数的小孩在那边拿着书卷摇头晃脑,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是鬼使神差地听了一个时辰,当时授课的正是李家排行老三的李角,二虎只听书舍木门一响,自己刚想逃窜,眼前一花,只见一位举止优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的女子向自己伸出了手。 “不如进来听?”女子笑起来很是温柔,如同春风拂面,二虎浑身一酥,却把手藏在了身后。 “不...不用,”二虎低着头,嘴里支支吾吾,“老爹说,我不能再麻烦李家,毕竟我们受了莫大的恩惠。” “你就是二虎吧。”女子把手伸向二虎的小脑袋,宠溺地揉了揉,“当时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尿床的娃娃。” “仙女姐姐认识我?”二虎抬起头,不敢相信。 “那是自然,是我妹妹从河边救了你们呀。”女子正是李家排行老三的李角,“我就收你个挂名弟子罢。” 李角牵着二虎的手,领进书舍,在一群孩子好奇的目光下,唤起一个小女孩,“絮云,这是我们的新同砚,以后就坐你边上罢。” 女孩扑闪着好看的眼睛,和李角穿着同样青色的衣衫,站起向二虎盈盈行礼,“我去给你拿书。” 二虎直到放堂都有些迷迷糊糊,自己还真的读起书来了。李角带着二虎下山寻了关一川,说了之后就放心在书舍上念书,关一川激动地差点伏在地上磕头,“太麻烦你们了,犬子承蒙救命之恩,如今又能拜入云城门下,我关一川无以为报。” 李角挥了挥手,“不至于不至于,多一张桌子多副笔墨罢了,不打紧,之后每天巳时上山来罢。” 从此二虎便开始了求学之道,云城李家以琴音入武,主修内力调息,进则以掌法互搏,退则以琴音御敌,没多久李角便发现二虎对音律似乎并不通晓,每每一曲弹毕,其他孩子都可以模仿一二,但是二虎却傻愣愣地呆在那,双手在琴弦上并无动作。在一次放堂后,二虎又一次留到了最后,说是帮着扫地清洁用来充当学资,其实李角早就知道,清扫结束后,二虎会偷偷抱着琴下山,自己在家苦练,翌日一早便第一个来到书舍,将琴摆好,若无其事地等待其他孩子陆续到来。 “今日,我们来考核前几日教的琴曲《阳春初雪》作为这个月的题考,不合格的学生之后也不用留在云城了。”李角在一日刚开堂的时候突然说道,台下一片喧哗,孩子们都对这曲胸有成竹,毕竟是个入门曲目,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但是柳絮云却发现二虎的双手握拳,身子微微颤抖。 “二虎,放轻松,这曲不难...”柳絮云知道二虎在紧张什么,毕竟作为同桌,柳絮云是知道二虎每首曲子都弹得磕磕绊绊,错误连篇。 “但是,一旦出错...我就要被赶出岛了。”二虎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双眼噙着泪花,咬紧下嘴唇,紧盯着眼前的琴。 柳絮云也没招,自己也教过二虎很多次,但是每次都差强人意,在被李角点名后,自己流畅地弹完,旁边的二虎颤抖地更厉害了。 “二虎。”李角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在二虎听来却如同一声炸雷。 “在...在...”二虎说话都开始结巴,伸出手,在琴弦上停住,小心地瞄了一眼一脸微笑的李角,开始了弹奏。 当然弹了没几个音,就漏洞百出,其他的孩子哄堂大笑,柳絮云却紧张地用小手去握住二虎的手,“别紧张,重新再弹一次,我相信你。” “嗯...”二虎小声地应道,却又一次以失败告终,二虎颓然地垂下手,等着李角说出那句绝望的话语。 李角走了下来,脚步声在二虎听来越发沉重,柳絮云忽地站起来,握着二虎的手,二虎被握得生疼,却感受到一股小小的温暖。 “师傅,二虎他没有偷懒!他手指上全是伤痕!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可以!”柳絮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睛里也都是泪花,眼神满是倔强地看着李角。 李角笑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轻轻地在他们俩头上一拍,将二虎的琴撤下,示意柳絮云将自己的琴给二虎,二虎并没有懂李角是什么用意,瞪大着眼睛看着李角。 “再弹一次。” 二虎惊奇地发现,弹指弄弦之间,自己已经将阳春初雪流畅地弹奏完毕,孩子们都惊讶地看着自己。 “傻孩子,你在第一次将琴搬回去的时候就磕坏了琴弦,当然弹得不伦不类啦。”李角也握紧二虎伤痕累累的小手,二虎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而一旁的柳絮云也是。 二虎边哭边觉得,柳絮云哭的时候,也很可爱。 第三章 家有雏虎初成长 二虎谈不上天赋异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钝,文礼课上昏昏欲睡,武学课上不知疲倦,李角多次劝说琴武相辅相成,琴曲就是心法,武学则是招式,若无扎实的心法作为根基,武学招式永远是力不透体,有形无实,这才哄得二虎撅着小嘴乖乖练琴。 师傅李角是个很奇怪的人,一直带着微笑,接触了才知道,其实她笑的时候,是最恐怖的。二虎随着年岁长大,愈发捣蛋,弄断柳絮云琴弦,偷厨房的点心在课堂偷吃这种恶作剧屡见不鲜。每每被李角鞭打一顿,二虎趴在床上疼的嗷嗷叫,哭到半夜才能浅浅睡去,但每次早上睡眼朦胧起来,总会依稀看到一席绿衣从门口飘过,而自己身上鞭打的疼痛都会好上许多。跳下床,继续兴风作浪的一天。 “吃完饭去把外面柴砍了。”关一川吃完碗里的饭,把最后一块酱瓜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咬得不亦乐乎。 “老爹。”关飞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道。 “云城之外是啥样子?” 关一川这才想起来,懂事之后,儿子一直都没有出过云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唯一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座漂浮在海上的岛。 关飞虎从垂髫开始,就一直在李角那边念书,当然对于还没有束发的孩童来说,李角当然不可能教些艰涩生晦的修炼之道。无非是些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关飞虎也就知道,这一片大陆唤叫神洲。神洲分为十三州,云城地处渝州,其余几州,少年也就对父亲故乡的柳州,与据说和干爹大飞走散的秦州有点兴趣。 关于风雪山神庙那件事,父亲说得很含糊,说辞几乎就是有一天忙着和大飞他们赶路,路遇大雪在山神庙过夜。一觉醒来,大风雪卷走了破庙,众人失散。父亲抱着自己在夜里仓皇寻路,跌得不轻,最后晕倒在河边,被李羽发现,救回了云城。 “那,”当时二虎眨巴着嘴,一边感叹这风雪竟有如此威力,一边弱弱地问,“娘亲呢?” “你娘是个很温柔的人哦。”关一川这个时候假装在摆弄桌上的烛灯,“比云城所有的女子都好看!” “那是真仙女啦!”二虎两眼发光,第二天就在课堂上大放厥词,说李角没妈妈好看,妈妈比李角更适合当老师,说完就被李角扇了两巴掌。 “那她去了哪里?”二虎捂着被扇肿的小脸,看着得知事情经过哭笑不得的父亲。 “你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老爹带你一起去找你娘。”关一川心疼地揉着二虎的脑袋。 二虎的朋友很少,除了柳絮云之外,几乎没有孩子愿意和他交朋友,毕竟在他们眼中二虎只是个躲在角落练拳的傻孩子,穿得也土里土气,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倒是憨态可掬。 “二虎,打完拳帮忙扫下广场呗。”几个学生嬉笑着挥手离去。 “好叻!”二虎从来不会拒绝,拍了拍胸脯,“交给我!”说罢一个人又开始不知疲倦地扎着马步练习冲拳。 “这孩子是不是傻?”李徵有次过来找李角谈事情,又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在那边挥汗如雨。 “勤能补拙,不是件坏事。”李角倒是很欣赏二虎。 “挥拳要用力!”李徵背着双手,走到二虎面前“从巨阙处就要发力!下盘要稳!”二虎狠狠地点了下头认真比划。李徵看得出二虎练功很用心,从他日趋健壮的体态看得出,二虎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每次来都会稍许提点些小窍门。当二虎挥拳一百下之后,刚准备休息,李徵反而一把拎起二虎,“来打一场。”李徵扔下一句没有没脑的话,双手插进袖子里,一脸坏笑地看着二虎。 二虎一脸纳闷,这是啥情况。明摆着大人欺负小孩?二虎抓了抓头,双手摆开架势,一拳就往李徵胸口挥去。李徵躲都没躲,直接一脚扫过去,二虎哪料得此招,直接被扫倒在地,马上翻身而起,胡乱拍了下脸上的灰尘,“再来!” 二虎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看着旁边李徵有点乐不可支的样子,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总体来说,掌握得不错!”李徵一挥手,“吐纳总学过吧?背过身去,来一小周天。”李徵摸了摸怀里,没带酒,有些难受。 “这个我会!”二虎听话地背过身,盘腿而坐,双手两指相并,一指气海,一指神庭,一股暖意开始从涌泉开始缓缓流向全身。 李徵在后面伸出一手轻轻搭在二虎的中枢上,哦哟不错,小小年纪竟然运行得如此顺畅,有点东西。 二虎体内一股内力虽说缓慢,但运行毫无阻滞,一点点向全身漫开,巨阙之后,直通璇玑。李徵都开始惊讶,这才是八九岁的孩童,竟然可以运行如此之顺? 后来李徵向李角询问才知道,当时救还是婴孩的二虎时,不仅仅是服了自己的纯阳丹,李角也出过手,用李角的原话说,毕竟二虎的爹是交了半条命的,多赠送些服务是理所当然的。 半条凡夫俗子的命,换了李角助其打通全身筋脉。 这小子赚大发了。 “听说了吗?神剑谷的人要来云城!” “他们来做甚?” “我又不知道,我只是听师傅她们聊起来的。” 在二虎十五岁的那年,云城与神剑谷的交流会时隔二十年如期而至。云城与神剑谷世代交好,每二十年会带上新一批弟子互相切磋交流,二虎也就在一旁听听,他知道,凭自己挂名弟子的身份,是没资格与神剑谷的弟子切磋的。 其实李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都是之前长辈们定下的规矩,自己随便应付下就好,况且都是点到为止,走个过场就是。反而大哥李宫倒是指挥众人忙上忙下,“二十年一聚,切不可失礼。” “这几年江湖走动少了,也不知道那厮的现在是何境界。”李徵耿耿于怀,他是忘不了二十年前那一场交流,自己作为小辈,和神剑谷现任谷主打得是难解难分,最后以半招惜败。 “整个江湖也就你敢叫谢剑神称为那厮了。”李羽在一边冷笑,“不过据说这次谢剑神的儿子会来,人家可是小小年纪就接任神剑谷七剑的天之骄子。” “我们云城新一届又不差,五妹的学生泠无音,三姐的学生柳絮云都不错。”李徵自己并不教学生,他火爆性格,完全压不住脾气。此时琴仆从一旁进来,双拳作揖,“神剑谷已至渝州城。” “都去准备罢。”李宫挥了下手,众人散去,李宫抬起头,双目失明的他似乎正凝望着云城上空,喃喃自语,“希望这次别出什么岔子。” 二虎在港口的草丛里早早候着,就看到一群黄衣少年在船上翩翩而至,个个背着剑,气宇不凡。为首两位少年一个生的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长身玉立。另一个长的面如桃花,眉如墨化,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这两位少年都身着一袭显眼的佛手黄长袍,领口与袖口都绣着金丝边山峦明纹,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嵌玉金冠。其中一人待船靠岸,带头对着来迎接的李角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神剑谷谢誉携众弟子前来拜山。” 李角笑着搀着谢誉的手迎下船,“令尊可好?” “正在闭关,所以这次就由不才领着前来赴约。”谢誉回答得不卑不亢,一边介绍着身边另一位少年,“白祁。” “有所耳闻,两位皆是少年英才,年轻青青就能接任神剑谷七剑,后生可畏呀。”李角领着神剑谷众人往山上去了。二虎瞅着他们的背影,再看着自己身上的破旧衣衫,醒了一下鼻子,拍了拍自己的脸,抄近路也跑上山,看到众学生已经在广场上候着,都翘首以盼盯着山下张望,反而看到二虎从小路窜出来,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二虎你捣什么乱,快站到后面去。”一个男生出声,语气里满是埋怨。二虎轻轻地哦了下,站到了队伍最后面,将洗得发白的衣衫稍微整理了下,显得稍微笔挺了些,这才抬起脑袋,跟着学生一起等待。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几个琴仆将神剑谷弟子迎到广场,而李角径直带着谢誉和白祁继续往山上走去,毕竟谢誉带着谢剑神的亲笔信,须第一时间交予李宫查阅顺便接风。 柳絮云迎上去,将神剑谷弟子带到一边的茶亭,盈盈一笑,“诸位远道而来,车舟劳顿辛苦了。这是我们云城自产的茶叶云茶,解暑清凉,权当为大家接风。”一边走进几个女学生,各自端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走到每一位神剑谷弟子面前,行了个礼,递了过去。 二虎咽了下口水,他知道这茶的滋味,之前偷偷喝过一壶,整个人清爽舒畅,关一川心疼地把壶倒过来仰头用嘴凑了很久,舍不得浪费一点一滴。 “这可是老价钱呢,一斤茶叶可以卖这个价钱。”关一川伸出个巴掌晃了晃,二虎当时并没有钱财的概念,只是单纯地知道,这茶很贵,特别贵,是自家买不起的那种贵,那一壶还是李羽有一次出岛前随手送给他们的呢。 “呀!”一个女孩突然尖叫,随之茶杯打翻在地,茶水随着茶杯碎片四溅开去,弄湿了一位神剑谷弟子的靴子。柳絮云忙走了过去,先扶起惊慌失措的女孩,抢过她紧张缩回去的手, “没伤着吧?”柳絮云将女孩的手来回翻看,并无异样,“怎么回事?” “他...他...”女孩言语闪烁,吞吞吐吐。 “我怎么了我?”一个看上去很是傲慢的神剑谷弟子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靴子被弄脏,“我不就摸了下她的手嘛!谁知道她反应那么大。” “你这举动不是摸了下手,而是非礼。”旁边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一个二虎没有见到过的绝美少女从一旁走出。 “原来云城的姑娘碰都碰不得,摸下手就是非礼了呵呵。”少年轻浮地哈哈大笑,旁边几个弟子也跟着猥琐地笑了起来,“那摸都摸了,不如跟着少爷我回靖州做个偏房呗!” “啪!”清脆的一个耳光,响彻茶亭,那清冷的少女直接扬起玉手一个巴掌扇得神剑谷少年不敢置信。 “你敢打我?”少年捂着脸,“看你长得比她更俏,不如也嫁给我罢了!”少年直接抢上来,伸手就去揽少女的纤腰。 “泠无音!别冲动!”站在二虎前面的云城弟子们忙着出声,却并无一人向前制止。 被称为泠无音的女孩脚底一错避开少年的手,却不料神剑谷弟子悉数出手,狭小的茶亭泠无音根本无处躲避,一边的柳絮云和那个女孩也被团团围住,勉强招架几招后,毕竟神剑谷来了靠十余名弟子,见云城其他学生迟迟没有动作,便动作愈发放肆,一开始那名少年甚至还趁乱在柳絮云脸上摸了一把。 “放开她们!”二虎早就忍不住了,思前想后很久,直接从队伍后面窜出来,一边跑向茶亭,一边对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云城弟子吼着,“你们为什么不动!还算什么男人?” 云城弟子们都惊呆了,平时和和气气,成天傻笑的二虎怎生如此愤怒?一个少年支支吾吾地说着,“他们带着武器,而且又是贵客...” “那又如何!”二虎已经冲进茶亭,直接用身子撞翻一名神剑谷弟子,大声怒喊,“就算是老天爷!只要手脚不干净!我关飞虎也要剁了他那只手!” 第四章 月下桃花 神剑谷弟子只见一个毛头小子风风火火地撞进来,撞翻一个弟子,自己也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倒,不由哄堂大笑,其中一人直接一掌拍出,刚稳住身形的关飞虎当然来不及闪避,顿时被拍中,还好柳絮云眼疾手快,连忙扶起眼冒金星的关飞虎。 “二虎你来做甚?” “我看不得你们被欺负。”关飞虎咬咬牙,又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四人已经被围在茶亭之间,无处可避,索性抡圆了胳膊,直接一冲拳打了出去,也不管对面是谁,只求尽快打开一条路,好让柳絮云三人逃出去。 “潘晨,此事由你起,你来解决这个小毛孩。”神剑谷弟子根本没有把这个穿着朴素,看起来年方十五的小子放在眼里,推搡之间,那个举止无礼的少年笑嘻嘻地站到关飞虎面前,仗着体格比关飞虎壮上不少,不避不让,也是一拳迎着关飞虎的拳头就轰了出去。谁料关飞虎脚步一划一点,拳势突变,直接往上撩去,潘晨还没来得及去挡,下巴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是替被你非礼摸手的女孩打的!”关飞虎并没有停手,紧跟着身子一斜,又是一拳拐出,潘晨这才刚刚从第一拳中回过神,脸上又挨了一拳,整个人跌出茶亭外。 “这一拳,是替柳絮云打的!”关飞虎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自豪,他觉得此刻自己才是英雄,但是下一秒,一群神剑谷弟子簇拥而上,仗着人多,完全不讲理的你一拳我一脚,关飞虎哪招架得住,挡了两三下后,被打倒在地上,双手护着脑袋,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这群黄衣少年们。 泠无音并不认识关飞虎,但是亏了关飞虎,自己这边的压力骤减,先拉着柳絮云和那名少女跨出茶亭,然后指着云城这群手足无措的弟子,冷冷地说着,“师傅平时教了你们什么?云城的人就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见义勇为的人反而被按在地上打,同为云城的子弟就这样袖手旁观?” “一群男人,还不如我们女人,真他妈的废物!” 云城弟子一听,人人脸露羞愧,几个平时迎合泠无音的男生顿时如梦惊醒,忙冲进茶亭,和神剑谷的弟子们扭打在一起,其他云城弟子也后知后觉,见不少人已经冲进去拦架,这才大喊着前去帮忙。而可怜的关飞虎,早就被揍得浑身淤青。 茶亭一阵混乱,仅能容纳二十余人的十步亭已经是人头攒动,潘晨被打得满头是包,恶从胆生,直接拔出背在身后的剑,虚晃了一下,逼得几个云城少年仓皇后退。不料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关飞虎勉强地撑起上半身,一口牙牢牢地咬在自己的小腿上!潘晨拿起剑鞘就是往关飞虎头上狠狠砸去,关飞虎痛苦地闷哼一声,反而加紧了嘴里的力道,潘晨被咬得龇牙咧嘴,怒火中烧,直接一剑对着关飞虎的嘴刺去! 柳絮云和泠无音在外面看得真切,刚准备再跑回去救,已经完全赶不上了,柳絮云一声惊呼,拔出自己的佩剑,拼了命往亭里扔去!但无奈隔了太远,剑无力在亭外三尺之外便跌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柳絮云只觉眼前一花,身边掠过两道身影,一人直接捡起半空中跌入的佩剑,银光一闪,将潘晨手中剑直接击飞,另一人直冲亭内,一拳将潘晨轰飞,扶起奄奄一息的关飞虎。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扶起关飞虎的正是一头红发的李徵,在接到学生慌乱报告后,立马飞身下山,幸亏及时赶到,否则关飞虎不死也得重伤。 “说。”另一人正是白祁,冷眼扫了一下茶亭,只见东倒西歪了一大片人,“成何体统!” 几个神剑谷的弟子把摔得老远的潘晨扶了过来,潘晨刚想开口说话,却喷出一口鲜血,李徵可不管什么是非黑白,只要是自己云城的人被欺负,当然用拳头讨回公道,就算是个挂名弟子,那也是云城的人! 泠无音走上前去,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徵不语,背起关飞虎就往外面走,关飞虎满嘴鲜血,仍对着潘晨含糊不清地骂着。 “真的?”白祁转身看了一眼潘晨,潘晨还在嘴硬,“我就摸了一下而已。”“哪只手?”白祁回过头,看了一眼关飞虎被打得体无完肤的脸。 “这只...咦?”潘晨刚举起右手,突然觉得手腕一凉,自己的右手不翼而飞!白祁走出茶亭,将剑一挥,抖干上面血迹,双手递还给柳絮云。 “手我已经砍了,这事是我们神剑谷管教不严,万分抱歉。” 柳絮云接过剑,回头看到师傅李角她们也已站在身后,又回头看到关飞虎终于是熬不住昏了过去,也顾不得礼仪,泪如雨下地拉着李角的衣袖,“师傅救救二虎!” 关飞虎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几日后愣是被香味馋醒的,柳絮云硬是缠着父母,搞来五只烤鸭,一股脑地摆在关飞虎的床头。关飞虎在李角的医疗下,伤口已经止住,过几天便能痊愈,只是流血过多,现在都还有些昏昏沉沉。 “你这是在供我呀。我又没死。”关飞虎支着床,费力地坐起来,抱过一个烤鸭就啃,然后被噎着直捶胸,“水!” 柳絮云忙三步并作两步接了一壶水,关飞虎大口灌下,打了一个嗝。 “没事吧?”柳絮云扑闪着俏丽的大眼睛,一脸关切地看着关飞虎,关飞虎从里没有女孩贴那么近,一紧张,又开始咳嗽。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你爹也来过很多次,师傅也是...”柳絮云低着头,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泠无音和另外一位女孩都没事吧。”关飞虎忽然想起那个清冷的少女,眼前的柳絮云虽然没有泠无音出落地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但眉目流彩,一抹朱唇更是丰润秀丽,已然是个小美女,加上身材比起泠无音的瘦弱,更为姣好,微微的曲线,正值豆蔻少女的含苞待放。关飞虎轻咳了下转移了视线。 “哦,”柳絮云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还在担心她啊。”说完就作势起身。 “不不不,”关飞虎连忙一窜不字脱口而出,“柳同砚你也没受伤吧?” “没有。”柳絮云撅着小嘴巴,重新坐下,“神剑谷的人前些日子也回去了,说是有机会请我们过去,好好设宴赔罪。” “那人的剑好快...”关飞虎想到白祁那两剑,自己再苦练五年,都不可能赶上那种速度。 “不过你更厉害!”柳絮云满眼闪着星星,“你可是第一个冲上来帮我们的,虽然自己被打得满地找牙。” 关飞虎不好意思笑着,满嘴油光,但是柳絮云却觉得关飞虎笑得很好看。 “对了!”柳絮云突然想起什么事,“我要去找关叔叔和他说下你醒了。” “怎么了?”关飞虎很是纳闷,“也没有那么着急吧?” “他好像最近有什么事很着急的样子,让我在你醒来的时候就去告诉他,你多喝点水,放你床头了!”柳絮云说罢就匆匆跑出医舍,下山去了。 关一川这几天睡得不怎么安稳,一是自己儿子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重伤不起,二是因为住在岛边,旁边原本是用作通往渝州的渡口,有些江湖传闻会由李家信差不定时地送上城中,而闲来无事的关一川都会给信使们沏上一壶茶,听他们说下最近江湖的趣事。 而这天,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季州的飞龙镖局重开,当家的名唤陆潜龙。 难道是二哥?二哥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在认识大飞之前,二哥已经离世。二哥当时名唤钱龙,难道是名字类似的两个人?这应该不是巧合。关一川想到大飞和三虎子为自己而死,二哥却突如其来的复活,还重新开了镖局,一系列的疑问让关一川很是头疼。 门被小心地推开,关一川见一身绿衣的柳絮云轻轻地走了进来,“关叔叔,二虎他醒了。” 关一川拄着拐杖来到医舍,见关飞虎满嘴油光啃着烤鸭,便知道这傻孩子傻人有傻福,基本已经无事了,让柳絮云早点回去休息后,坐到关飞虎床边,慢悠悠地说道,“儿子,想不想下山?” “想呀!据说下面有好多好吃的!”关飞虎抹了抹嘴。 “那我们待你束发后就下山,陪爹去次季州,寻个兄弟。” “好呀!”关飞虎暗暗下定决心,一路多看多学多练,至少下次在保护重要的人时,不至于像这次如此狼狈。 “能走吗?今天回家睡?” “没问题!老爹也来吃一只烤鸭!” 走出医舍的时候关飞虎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十五岁的少年并不知道何为感伤,只是单纯地觉得月色透过桃花树照着很好看。 没由地突然想到了妈妈,却连一个模糊的身形都想不起来,关飞虎伸手想去抓住飘下的桃花,下一秒就放下手,继续什么都不想,看着花慢慢地飘下一朵,随着夜风,又飘起了一片。 下山的时候,关一川没有让关飞虎搀扶,一个人拄着拐杖,弯着腰,步伐却很稳健,他不想在儿子面前示弱太多,毕竟自己浑浑噩噩了十五年,模糊的人生突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目标,这次可不能再让自己留下遗憾。 过了这片桃花林之后,就是熟悉的半山亭。云城的气候很奇怪,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春暖夏凉,岛上遍布桃花,永远也开不完,一抹粉色从山顶蜿蜒而下,铺满了整座小岛。 其实这条路走的人很少,毕竟学生或者李家的活动范围都在学舍以上的区域,下面的路也就关一川父子和偶尔往来的信使走的居多。 但是今天,关飞虎却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桃花树下,比月亮都好看。 她穿着和李羽一样的水色衣服,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身材瘦弱,细腰盈盈可握,飘落的桃花更显得少女肤色雪白,一触即化。 关飞虎只觉得好看,觉得比遇到的任何女子都好看,他记得这个女孩名叫泠无音。 “关同砚。”少女看到了关飞虎,浅浅作了一个辑。 “是。”关飞虎有些紧张,抬头一看,关一川挥了挥手,自顾自下山去了。 “我师傅有东西给你。”少女走上前,关飞虎有点恍惚,似乎桃花飘得格外缓慢,随着少女抬手,一弯雪白露出,带着一缕少女独有的清香,他有点痴。 “接着。”少女看着关飞虎不知所措的样子,皱了下眉,把手上握着的书卷抬上去了点。 “噢噢噢。”关飞虎回过神来,接过书卷,打开一看是个有点破旧的曲谱。李羽师叔给我这个干吗? “你伤势好些了吗?”少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后面的语速开始不自觉地加快。“感谢你第一个站出来,比起那些唯唯诺诺的家伙们,你才算个男子汉。” “好多了,当时头脑一热就冲出来了。” “谢谢你。”泠无音深深地作了个揖,“那我先回去了。” 关飞虎木讷在那边,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少女转身离去,走过那棵路尽头的桃花树后,转入另一条路,纤细的身影便再也看不到了。 关飞虎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一边想着回去就拿把斧子把那棵碍事的桃花树给砍了,一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木愣着忘了说话,急忙扇了自己几个嘴巴,懊恼不堪。 回到家,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关一川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忙活自己的去了。关飞虎泄愤一样把几根柴火劈开,添到火炉里,躺在床上,想起怀里还有泠无音转交的李羽师叔的书卷,忙拿出打开。 是个很简短的曲谱,附上的词也就寥寥数行,但是越看越觉得上面的娟秀书法很是亲切,关飞虎试着伸出单手对着空气弹了两遍后,发现貌似只用一根手指也可以完整地弹出去。 李羽师叔给我这个作甚? 关飞虎抓乱自己的头发也没想通,索性也不去再想,心中复习着那个奇怪的曲谱,却总是想到泠无音那离开的背影,关飞虎小小的世界里,全部被那个女孩占满,恍惚间也就沉沉睡去了。 第五章 泠无音 关一川待关飞虎睡着,拿出一张十五年前皱巴巴的地图对着向李家讨来新的地图一个个路线核对。虽然大体没怎么变化,但貌似有些地方新建了桥梁或者因为泥石流坍塌而改道换路。 其实关一川自己心里也没底,希望那个陆潜龙是二哥,又希望不是二哥。虽然没见过陆钱龙,但是从大飞和三虎子的口中也听了不少关于二哥的行侠仗义之事。但这个起死回生,是不是有点太玄乎了?如果是诈死,那么这么多年他在做什么呢? 回头看了下熟睡的关飞虎,手上还捏着一张破破烂烂的书卷,关一川笑了一下,站起身,拿过书卷,将被子重新给关飞虎盖好后,坐回桌前,点了一盏灯,眯着眼睛看了一下书卷上的内容,一张琴谱罢了,关一川刚想把书卷叠起放好,突然很是紧张地又打开仔细观察,这字迹?很是眼熟!是灵犀的字迹! 虽说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琴谱,但是关一川拿着那张琴谱默然在桌前坐了一个晚上,老泪纵横。 翌日鸡鸣,关飞虎就醒了,看到关一川点了个灯,在桌前对着两张地图瞎捣鼓,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老爹你一晚没睡?” “嗯,十五年没出过岛,研究下路线。”关一川弯下身,在旁边的草篓了摸索了半天,“正好你来试试这件袍子合不合身。” 关一川看着穿上新袍子的关飞虎,咧开出缺了牙的嘴笑得乐呵呵的,这小子长的真精神,还好和大飞完全不像。 这不是废话,小二虎可是我和灵犀姑娘的娃娃。 “老爹你怎么把李羽师叔送我的琴谱弄得那么皱?”关飞虎眼尖,看到桌上放着昨晚泠无音捎来的琴谱,很是紧张。 关一川勉强笑了下,双手颤抖地将琴谱抚平,郑重地塞回一个竹筒里,让小二虎好生保管。 “那是自然!”关飞虎拿过书卷,恭恭敬敬地摆在柜子上,“说不定是一本很厉害的武学秘诀!” “师傅,泠同砚没事吧?”柳絮云事后问过一次李角,毕竟泠无音是李羽的学生,平时和自己没有交集。 “泠同砚?哦你说得是泠无音。”李角正忙着查阅着学生的书卷,头都没抬,思绪却飘得很远,“千年一遇的天才少女。” 李角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天,轻音崖上,那名神秘少女。 轻音崖是云城最西边的一处绝壁,通常用来给新作的琴试音调弦用,隐隐云端有萧声相伴,青空一鹤排云上,畅意七弦到碧霄。除去试音,此处几乎人迹罕至,也就当年二姐李商喜欢在这里醉酒撒泼。 那日轻音崖有琴仆偶尔路过,发现躺着一名少女,马上禀告了李宫,李宫带着众人赶到轻音崖的时,发现一个披着乌金长袍的少女,蜷缩在那里睡得很死,肤色雪白的让人怜惜,睡着的小脸眉头微颦,樱桃小嘴紧紧抿着。 少女睁开眼,看着四周一群陌生人围着,丝毫没有惊慌。为首一人双目紧闭,搭了下少女的手腕,似乎是放心了下来。 “小姑娘你认识李商吗?”李角在旁边问着,毕竟女孩身上披着的乌金长袍,李家人一看就知道是二姐李商曾经很喜欢的一件衣裳。女孩眨着一双月牙般好看的眼睛,小嘴轻启,言语却很是清冷。 “李商是我师傅,她让我来找你们。”随后从袖内侧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眼前的中年男子。然后小小的身板短暂地愣了下,转身又递给了旁边的李角。 “对...对不起,师傅说过大师伯眼睛看不见...” 李宫很尴尬,轻咳一声示意李角接下,李角展开书信,果然是二姐那洋洋洒洒的大字,粗略意思就是,这个女孩身世很苦,当时捡到后一直带在身边,之后自己要去一处很危险的地方,故这几年麻烦兄妹照顾。然后又是一些弟弟妹妹多听大哥这种嘱咐的话,最后一句就是别老想着找我,老娘一个可以打你们四个。 泠无音小大人似的看着李角念完信,然后又掏出一封,递给了旁另外一边的李羽。李羽颤颤巍巍地接过,毕竟以前经常被二姐训斥,难道二姐还专门去写了一封信来数落自己?展开书信后才长吁了一口气,信中交代了这个女孩性格与李羽最为契合,故让女孩拜入五妹门下,让李羽倾囊相授。而这封信的最后一句就是,有空帮女孩身上披着的这件乌金长袍缝缝,自己实在不会针线活。 如此,泠无音便在云城住下,住在李商曾经的木屋里。 第一次教学,李羽就被泠无音吓了一跳,不愧是跟在二姐身边十余年,已经完全可以和一些修行多年的入门弟子打得不分高下,李羽还记得信中一句话,此女孩天赋极高,好生培养,可以重振云城在天三门中的地位。 而女孩的由来和身世,两份信中都只字未提,小无音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已经把自己认成是李家的人,和李商天下第一好,第二好便是李羽小师傅。 来到云城的第二日,小无音洗了次从出生到现在最舒服的澡,她瞪大眼睛看着身材姣好的李羽,为什么连洗澡水都是香香的!李羽帮小无音擦拭身子和脸蛋,才十岁出头就出落地如此秀气可人,长大还了得?出浴焚香,李羽找了件水色的襦裙给小无音换上,看着眼前的小仙女,李羽喜欢的不得了,就是这孩子实在太瘦,以后可要好好给她补一补。 泠无音正式拜入李羽门下的时候,出尘的气质让一群正值豆蔻年华的女生都自相形愧,但发现在泠无音虽然看似清冷,其实待人彬彬有礼,一点都没有架子,很多女生都和泠无音交好,以姐妹相称。有几个子自命风流的男生试图博得泠无音的好感,但屡屡都是碰了一鼻子的灰,渐渐地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兄长自居,安心当一个护花使者。 泠无音实力比同期的孩子强上太多太多。茶亭风波时,亏得泠无音出手相助,才护得柳絮云和另一位女生安然无恙,毕竟在一群几乎大自己一轮少年的围攻下,泠无音毫发无伤,小小年纪这般实力已经令人咂舌。 泠无音在茶亭事件后,对关飞虎倒是另眼相看,她有听说李角门下有个挂名弟子,平时看上去憨厚木讷,没想到反而出事了倒是他第一个冲出来。 泠无音当天就想去医舍想探望下关飞虎的伤势,但是看到柳絮云一直守在里面寸步不离就远远地张望了两眼上山去了,刚回到自己的小屋,便看到李羽正在摆弄桌上的簪子。 “师傅你怎么来了?”泠无音忙小跑着去烧水沏茶。 “这房子格局和之前二姐在的时候没怎么变过,”李羽踱步绕了一圈,伸出手,搭在泠无音手腕上,“心跳怎么那么快?莫非对那小子?” “才没有!”泠无音说得斩钉截铁,“只是想感谢下关同砚的出手相助,何况他还被打伤,于情于理都要去看望下。” “正好,”李羽从袖中掏出一张破旧的琴谱,“再去的时候,这份东西你捎给他。” “这是什么谱子?”泠无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香木做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两个白玉雕的杯子,规规矩矩地倒上茶,双手递给李羽后,接过琴谱,扫了一眼,“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曲子。” “你当然没有听过,李家的人都没有听过,”李羽轻轻抿了一口茶,“这是一位女侠在二十年前作的曲,她叫灵犀,多情楼前西苑苑主灵犀。” 李羽一顿,接着说道,“她是关飞虎的娘亲。” 李羽只见过灵犀一面,映像中的灵犀是个奇女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观之忘俗。那次是李羽得知李角在柳州游历,一方面是想找三姐一起返程,一方面是馋着柳州的东湖醋鱼,便兴冲冲跑去柳州。李角向李羽引荐了这次游历中刚结交的好朋友,也就是灵犀。 那天恰逢阳春三月,柳州的青青柳岸早生萌芽,三人租了一尾画艇,无辑自游。一勺东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 灵犀也通音律,在李角点拨下,醉酒写了这一段曲,其中剑影交错,又不乏江南烟雨之气,将一腔巾帼豪情跃然写尽。 平生为若何,当为天下舞剑,当为伊人弹歌! “那你的伊人呢?”李角笑着看灵犀在画艇中醉酒起舞,翩若惊鸿。 “幼时遇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从一群地痞无赖中救了当时毫无功夫的我,虽萍水一见,我已暗暗在那时下定决心,非此人不嫁。”灵犀满脸娇羞,宛如一个二八芳华的小女孩。 “真有那么简单?”李羽不信。 灵犀笑而不语。 之后三人一别便是整个春秋。 灵犀当时受李角点拨,从琴曲中悟出一式,从而武功大涨,此式由曲而生,犹如潜龙飞天之磅礴;由心而至,犹如跳珠憾玉之鼓动,大气凌然,无坚不摧,后将此指法传于多情楼,江湖人称多情指。 回到云城,李羽就把当时灵犀写曲的书卷存了起来,直到后来救回关一川父子后,得知了关飞虎的身世,便一直想在时机成熟之时还赠给关飞虎,正巧茶亭事发,便交予泠无音去捎。 李羽已经离去很久,泠无音还在坐在那边没有动,这是自己第一次知道关飞虎的身世,甚至比关飞虎更早知道,这一琴谱的真正意义。 泠无音其实觉得的人情世故很麻烦,对于同学间也就是萍水之交,从小跟着李商长大的泠无音耳濡目染了很多李商的洒脱豪情,天下风起则来,云涌则去,乐得自在。除了真心对待自己的李家人外,其他都是相敬如宾,并不交心。方才听了李羽一席话,已经脑补出了一身豪情的江南女侠的模样,再回头想想关飞虎那倔强的眼神,不由平添几分好感。 云城会在孩子们十五岁那年,举行束发及笄之礼,礼成之后,才有资格继续拜入李家进行勤修,成为云城入室弟子,要么出岛自行闯荡江湖。 二虎想得很好,找个小村,自己可以干点农活,照料爹爹,等过几年,荷包稍稍鼓一点的时候,带着爹爹重新走一遍柳州到秦州的路,一路打探娘亲的消息。不管能不能找到,最后还是要从秦州回到渝州,回到云城这个熟悉的草屋里,和爹爹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虽说和李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里已经成为了二虎心中的家。 关一川对于回云城不怎么同意,毕竟是人家收留了父子两人十五年,又有救命之恩,怎么能再麻烦人家,刚巧也被山上溜达下来的李徵听到,大手一挥,“小事一桩,喜欢的话就回来住下。” “以后让你跑腿利索点。” 神历四十年寒露 李角笑着看着站在学舍外面的学生们,由他们各自的父母为男孩束发,为女孩插簪。不由感叹时光飞快,白驹无声。关一川粗手粗脚地把关飞虎的头发束成髻,疼的关飞虎龇牙咧嘴,一边的柳絮云偷着看,笑得乐不可支。 “年轻真好。”李角感叹着。 李角把关飞虎和柳絮云留下,夕阳的余晖照进学塾,把二虎的侧脸映得很好看,毕竟基因不错,关一川在毁容前也算是美男子,何况二虎的娘亲还是那个多情楼灵犀姑娘。 “飞虎,絮云,你们过来。”李角沏了三杯茶,让两个小孩一人一杯。“为师现在给过你们每人一封举荐信,出岛后凡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找靖州神剑谷的人照应。” “柳同砚也要出岛?”关飞虎很好奇地问着。 “回一次徐州老家看下父母就回来。”柳絮云拿到举荐信并不开心,毕竟神剑谷的弟子在她心里印象实在太糟糕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李角收拾着讲桌上的书卷,“况且那群小子回去已经被逐出师门,连谢誉和白祁都被杖罚一百。”李角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关飞虎,关飞虎一脸认真地问道,“师傅,我要再练多久能赶上白祁那一剑?” “这几日为师有要事在身,你们出发时我就不送了。一路平安。”李角笑了笑,岔开话题,转身出门,“等你们回来,我最喜欢的两个徒弟呀。” 关飞虎和柳絮云眼里顿时光芒大盛。 第六章 启程 启程的那天,风和日丽,大清早,关一川的小木门就被李徵一脚踹开,“起来!起来!”还在睡梦中的关飞虎一把被李徵拎起来,“出来打一架。” 关飞虎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头乱糟糟红发的男子,“师叔,不用那么早吧?” 李徵哈哈一笑,直接一拳抡过来,虽然还没睡醒,身体已经有了自然反应,关飞虎算准距离一猫腰,刚想还击,却已经被轰得个结结实实。 “啊哟!”关飞虎疼地在地上直打滚,“偷袭!不讲武德!” “下山前没啥送你的,送你一拳头呗。”李徵插着腰,笑得很开心。 关飞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刚刚那一拳,拳头明明已经被自己避开,那是什么把自己抡飞的呢? “谢五师叔大礼!”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明白,但只要细细想,肯定能精进不少,关飞虎也开心地跳起来,捂着肚子对李徵行礼。 关一川被巨响吵醒,看到李徵来了,忙起床,心疼地把最后一只烤鸭拿了出来,烧水冲了下昨晚放凉的米饭,拿出橱里仅剩半碟的腌瓜,招呼着门外两人进来吃饭。 李徵也不客气,直接撕了一只鸭腿就往嘴里塞,惹得关一川父子两对着最后一只鸭腿剑拔弩张。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李徵啃完鸭腿,就着腌瓜,呼哧呼哧就喝完了一碗稀饭,“一川,再来一碗。”关一川心疼地把留给自己的一碗匀了一半递了过去。 “五年?十年?”关飞虎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一边趁着关一川递饭,一边抢过最后一个鸭腿,几口就囫囵吞枣塞到胃里,“反正会回来的,这里是我家。” 关一川怜爱地看了儿子一眼,“反正这里也没锁,如果徵哥方便,有空过来坐坐。”李徵大手一挥,“没问题!” “让他来,还不如让我来收拾,”李羽推开门,后面还躲着个柳絮云,在屋外探头探脑。 “我对你家这小农田还比较感兴趣,闲暇时我也来种点蔬果。”李羽对着关一川作了一个辑,也坐到桌边,“高价卖给大哥捞点油水。” “实在是没米了,”关一川憨憨一笑,“就留了三碗,娃一碗,徵哥两碗。” “一碗半。”李徵满足地打着嗝,“偶尔吃吃粗饭浑身舒坦。” “这腌瓜倒是不错,”李羽不知道哪里搞来双筷子,嚼得津津有味,“絮云来一块?” 柳絮云在后面忙着摆手,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关飞虎,小脸上都是笑意。 “絮云啥时候走?”李徵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在桌上放了一点,示意关一川也尝尝,一边往嘴里一颗颗扔着。 “三日后,”柳絮云乖乖地回答,“跟着父母回家省亲,理应三个月后就回来。”一边偷偷瞄着关飞虎。 “别问他,他旅途长着呢,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李徵掏完了花生,开始盯着外面鸡窝里的两只母鸡瞅了半天。 “絮云家乡在哪里?”关一川也是个明白人,笑着问道。 “徐州。” “离季州也近,要不你们?”李羽刻意没有说下去,柳絮云已经懂了什么意思,低头不语,关飞虎完全没听,用筷子从关一川手里抢着花生吃。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关一川把木门一关,拍了一拍门上一对已经残破不堪的春联,感慨万千,十五年了,终于要离岛了。 关飞虎反而轻松很多,穿着那件关一川缝的新袍子,蹲在田里用手戳着快成熟的瓜果,一边嘟囔,“要不直接送给师傅吃了?” 李徵拉着关一川到一边,悄悄地耳语吩咐了一些事情,又递了些东西给到关一川,后者忙着鞠躬不停称谢,李羽则走到关飞虎面前,“小子,琴谱研究透了吗?” 关飞虎还没回答,李羽就接着说,“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一时半会也参不透,慢慢悟罢!” 关飞虎听得云里雾里,反正李羽给的肯定是个好东西,也不好意思多问,“先谢过五师叔!我一定会早点悟出来的!” “谢我作甚?物归原主罢了。” 关飞虎更迷糊了。一边的柳絮云扭扭捏捏地走到关飞虎面前,掏出一个小长匣子,“这里面有五根琴弦,是我从我琴上拆下来的,希望关同砚收下,也算是报答之前的出手相助之恩。” 云城李家有个规矩,除非有李宫批示,否则出岛者一律不准带琴,所以江湖人都觉得云城李家深居简出,其实只是掩藏身份罢了。 关飞虎双手接下,塞入行囊,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着,“我没什么礼物送给你...要是不嫌弃,那两只老母鸡你拿去?” 两只老母鸡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五人步行至渡口,早有琴仆划一叶扁舟等候在那里。两人上船站定,李羽轻轻一挥手,一道悠悠的清风推动着船离开岸边,在这快入冬的秋天反而给关飞虎带来一丝暖意。 “再见啦!四师叔!五师叔!”关飞虎使劲挥着手,“再见啦!柳同砚!” 清风拂过,没一会,海上又飘起了烟雾,小船已消失在三人视野里,柳絮云莫名有点难过,拉扯着自己的衣袖。 “师叔,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傻孩子,”李羽捏了下柳絮云的小脸蛋,“他会回来的。” “毕竟,那小子可是你的英雄呀。” 关飞虎晕船,没多久就在船上倒头睡死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关一川和琴仆费力地把自己往岸上拽。 “到了?”关飞虎忙自己跳上岸,琴仆鞠了一躬,划船又消失在茫茫大雾之中。 关一川父子身处一个小山谷的入口,关一川踩了踩地上的泥土,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时隔十五年,重新站回了这片神州大地,拿出地图,大致辨了下方位,“走二虎,那边是东边!”一边把手中那藤木拐杖率先敲了出去,“出发!” 转过一处小山丘,前面就是几条蜿蜒小道,关一川背着李徵教他的口诀往正确的路口上走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前一片开朗,“这就是渝州郊外了吧?”两人回头一看,过来的路早就模糊不清,被树林挡得严严实实。 “进城后,不要什么都好奇,”关一川重复着关照关飞虎无数次的唠叨,“跟着我走,走散了找不到你,你就会被卖到矿场做苦力哦!” “不要多管闲事,走自己的路就好。” “不要看到什么就想吃什么,我们的盘缠只够我们办完事回柳州。” “保管好你的包裹,有种叫扒手的家伙,专门偷人东西。” “......” “知道啦知道啦!”关飞虎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两人走在官道上,看着一辆辆马车呼啸而过。 “渝州是大陆最西边吧?”关飞虎突然问道,“西边出去就是云城,云城再出去就是大海,那么大海的那头是什么呢?” “这个爹不清楚,可能是一望无尽的海吧?” “说不定有其他大陆呢?或者很大很大的大海直接连到大陆的最东边。” “怎么可能绕个圈连着呢?大陆又不是个圆的。所谓天圆地方....” “那会不会可能是天方地圆呢?” “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关一川肚子里的墨水还是很有一套的,可惜关飞虎听不太懂。 两人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眼前一个宏大威武的城门出现在眼前,关一川有点激动,加快了脚步,拐杖声的节奏不由自主变得很快。 “爹你慢点。”关飞虎紧赶两步,抓住关一川的胳膊。 “渝州之后靖州,靖州之后就是柳州,爹遇到你娘就在那里。” “捞面之后是叫花鸡,之后是醋鱼。”关飞虎基本上是靠美食才记得住每个地方的地理位置。 当今朝廷自从撤了清山河后,天下还算太平,进出城门几乎属于全开放,毕竟这年头流寇都躲在山里,一有风吹草动,一大批神威军直接封住烧山,一点活路都不给。百姓还算安居乐业,勉强承担得起赋税,何况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也算不错,十几年前的打打杀杀似乎已经过去了很远,很多人也将那时候的腥风血雨抛之脑后,本本分分过着老老实实的日子。 关飞虎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派的街道,他的脑海里只有云城山上山下时候的小道,有桃花林,小溪,最多还有家门口的两只老母鸡。 而这里刚一进城,两边齐刷刷摆开的集市,有烤乳鸽,捞面,面艺人,鸟雀,还有很多来来去去的各色各样的行人。 “老爹我要吃这个!”关飞虎瞪大了双眼,“我还要吃这个!” “这个是什么?” “那个是什么?” “你给我回来!”关一川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拎着不听话的关飞虎耳朵就往前走,关飞虎一边叫疼,一边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和烤串,辣的满嘴乱叫。 旁边的路人都掩面而笑,这是哪里来的父子,一点都没见识过世面的样子。 关一川边走边张望,李徵下山前吩咐过,到了渝州可以找一家在药店旁边的无名酒家,那是李家隐于市的前哨,用作和山上定时通信之用,平时也对外接客,关一川看着这家略显简陋的酒家,把关飞虎一扔,整了整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关飞虎吃完手里东西,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跟着进去。 “客官里面请,两位?”店小二很热情地招呼着,关一川杵在一张桌子前,在包里翻了许久,掏出一块木片,店小二心领神会,“上房一间!”一边低下头说得很轻,“来,楼上请。” 三人上了二楼,靠左手边的一间雅舍,走的时候店小二朗声说道,“大爷有啥吩咐尽管吆喝,小的马上上楼。” 关一川放下包裹,环视四周,这间房并不大,却应有尽有,除了两张床榻,八仙桌和几个凳子外,还挂着一幅山水画,关一川饶有兴致地凑近瞧着,画上一棵枯木逢春,笔触恰到好处,无功无过的一幅画,只是这个落款让关一川很感兴趣。 “这是你五师叔的亲笔。”关一川招呼着在床上翻滚的关飞虎,关飞虎见怪不怪,李羽的画自己在学舍里看过好多幅,也没有多少惊为天人之作。 关一川看了几眼,也觉得无趣,打开门探头出去,招呼着小二,“这里饭菜怎么个叫法?” 小二腾腾地跑上来,“大爷我们价格公道,看您想吃些什么?”走到关一川面前又压低声音说,“三爷的贵客,不用花银子,有什么忌口?没有的话一会小的给爷送上来呗。” 关一川想,如果每个州都有李家的酒家那该多好。 酒足饭饱,关一川这一觉睡的可是舒服,只是关飞虎这娃老是翻来覆去不安稳,黑灯瞎火间,看着关飞虎扑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 “床太大太舒服,反而睡不下去哈哈。”关飞虎抱着枕头又滚了一圈,“老爹,你说我们会找到妈妈吗?” “当然会的,”关一川闭上眼,灵犀在梦里笑着对关一川伸出了手,自己依稀也伸出手,刚想握住。却被一边的关飞虎打断。 “老爹,茅厕在哪里?” 关飞虎被关一川顺手一个枕头砸倒在床上。 关一川粗略地算了下,出渝州需要三十来日,穿过靖州北上徐州需要四十余天,差不多百天后能到季州的边界,这一圈下来马不停歇都要小半年,只能希望自己这条老腿能撑着点。 听李徵说,出了城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了驿站,倒是省去了不少旅途劳顿,关一川将包裹里的东西又翻出来检查了一遍,看着旁边关飞虎闹腾了许久累了终于睡着,自己这才沉沉睡去。 第七章 江幼灵 第二天一早,关飞虎便被一阵香味惹醒,看到关一川在桌前大快朵颐,“咋不叫我起床勒?” “睡得和猪一样,怎么唤都唤不醒,”关一川看到关飞虎醒了,不由开始抓紧进食的速度,使劲把包子往嘴里塞。 关飞虎没好好气地看了一眼,“又不要银子的,还那么小气。” 关一川之前在云城和关飞虎抢烤鸭都成习惯了,忙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满嘴都是菜,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儿子来吃!随便吃!”一边用纸包了几个塞到自己的行囊里。 两人用完早饭,店小二将两人送出酒楼,并吩咐道出东门走一里路有个驿站,李家已经安排好了驿票,可以借马代步,关一川向西边行了个大礼,一边谢过店小二,领着关飞虎就往东边出发。 渝州是神州大陆最西边的一块土地,接壤着梁州、秦州与靖州,虽靠西海,但山峦起伏,云雾撩生。百姓以茶为营生,虽没有李家的云茶来得金贵,不过还是天下闻名。因为地处偏僻,又宛如仙境,故很多门派都乐于居于此处,为首的便是云城与昆仑,虽说同处一州,但距离甚远,尤其是昆仑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居于秦州与渝州交接处的昆仑山,不得其踪。于是人们自然而然地把海上依稀可见的云城,用来作为江湖行走茶余饭后的谈资。经常有人会吹嘘我与云城仙姑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碰到过李家五兄妹等等,当然听者也没往心里去,无非就是多走两圈酒罢了。 关飞虎把腰带往下褪了下,吃得有点太饱,勒得实在受不了,跟着关一川慢悠悠地走出城,老远就看到了那个店小二说的驿站。 神州大陆的驿站是朝廷统一管辖的,只要办理一张驿票,整个神州大陆都可以使用。驿票上面有画好的格子,每次使用都由驿站的马夫在一个格子上画上一撇,到了下一处驿站交还马匹的时候,由那处的马夫再画上一捺,这样就视为用过一次租赁,十次用完之后,若需再次使用,便要重新办理一张驿票。 驿票价格不菲,也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谁都能办得起的,毕竟老百姓也不怎么经常出远门,偶尔买下散票即可,就是出多出数倍的价格购买一格,朝廷也不管不问,这种油水也就让驿站的马夫捞得不亦乐乎。 马夫打量着关一川父子,浑身上下朴素地连一滴油水都榨不出来,估计也是有贵人相助,才用的起这驿票,马夫撇了撇嘴,牵过一批不怎么健壮的灰马,将毛笔在舌头上润了下,唰地一下在第一格上画了一撇,“喏拿去,草料我们是不照料的。” 然后回头取了一副中规中矩的马鞍,给马系上,把绳往关一川手上一递,又回到草席上小憩去了。 关一川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好歹之前大飞他们教过他骑马,虽不说很精湛,但带一个少年那是完全没有问题,往马上努了努嘴,关飞虎却摇着头,“我跟着跑就行,功课不能落下。”说完把关一川扶到马鞍上,这时候也快到了正中午,虽然快到冬季,但是这太阳还是毒辣,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又身处官道,驿站周遭没什么树荫可以躲,所以关一川父子两人也就在驿站里面开始往马鞍上堆放行囊,一个往上递,一个在马上接。 此时驿站又走进两个人,为首的看上去和关飞虎一般年岁,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全身透着一股少年英气,身着一袭白衣,但感觉是换洗了很久,白衣上微微泛黄,腰中系着一块玉,黯淡无光,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 后面跟着个老奴,驼着背,一身粗衣打扮却也干净,慢慢悠悠地从怀中掏着银两。 “马倌,”少年开口,声音有些怯弱,“这散格怎么卖?” 马夫看到有人进来,忙从草席上跳将起来,他们最喜欢散客,这样油水捞的足,但一看来者只是个朴实的少年和一个老仆,兴致索然,随手挥了挥手,比了个五。 “喏拿好了,这是五百文钱。”少年接过老奴递过来的半贯钱,双手递给马夫,刚准备去牵马,马夫一把拉住。 “小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马夫把钱往怀里一揣,满嘴黄牙吊着嗓子说道,“五两白银。” “什么?要五两?”少年惊呼,“一张驿票也就五两!” “你这是劫...劫财!光天化日之下...劫财!”少年紧张地开始结巴,声音却越来越轻。 “爱要不要,买不起就滚,别耽搁老子做生意。”马夫骂骂咧咧地把两人往外轰。 关飞虎愣头愣脑地看着,一边关一川拍了一下关飞虎的脑袋,“别管闲事,我们走罢。” “可是老爹,这马夫这明显就是狮子大开口呀?”关飞虎拍了拍马鞍,行囊都系地紧紧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走自己的路就成。”关一川牵着马绳,慢慢地开始往驿站门口踱去。 老奴拉住了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白衣少年涨红了脸,半晌才从嘴里说出一句,“混账!”估计这也是他绞尽脑汁想到最厉害的骂人词汇了。 马夫根本没有理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少,拍了拍手,一边往地上啐了口痰,一边嘴里叨咕着,“切,报了太高了,还想捞一笔大的晚上去找个姑娘开心开心。”突然眼前一黑,一道小小的身影拦在自己跟前。 关飞虎张开双手,抬起头,“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 关一川头开始疼了,这小子千叮嘱万叮嘱,结果下山第二天就开始惹祸了。 “小子滚开,干你何事!”马夫抓住关飞虎的肩膀想往外一推,没想到这小子纹丝不动,马夫惊讶没想到这少年还是个练家子,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去推,还是白费力气。 关飞虎朗声道,“师傅说过,黑心钱不能赚。”说罢仍由马夫使劲,反正自己寸步不移。 外面的白衣少年看呆了,忙跑了进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是觉得马夫在一味欺负那个少年,突然心跳加快,直接用身体撞了过去。没想到那马夫一身横肉,少年自己被撞得晕头转向。 “别以为你们是小孩就不敢打你们!”马夫莫名其妙看着白衣少年撞完自己疼得蹲在地上,一边真的想一拳揍在这个一脸木头木脑的少年脸上。 关一川忙翻身下马,拐杖也不要了,差点跌倒在地,“马倌要不算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钱您也收了,要不再在我驿票上划去一格罢。” 毕竟是自己黑心在先,这小子的爹倒是识相,马夫马上顺着关一川的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也行。” 关一川马上笑嘻嘻地把驿票递了过去,马夫直接在一格上写了一撇一捺,又撕开一张油腻腻的单子,潦草写了数笔权当散票凭证后,一并扔给关一川,然后骂骂咧咧地找了一匹骨瘦嶙峋的老马,随便找了个破烂不堪的马鞍随手一挂,没好气地将绳子甩给了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接过,起身拍了拍土,牵着马拉着关飞虎就往外面走,老奴紧跟着走了出去,关一川对着马夫的背影撇了一下嘴,捡起拐杖,费力地爬上马,也追着三人去了。 “谢谢少侠出手相助。”白衣少年拉着关飞虎走了数十步,被气得通红的脸稍稍平复了些,双手向关飞虎行礼。 “叫我飞虎就成!我不是什么少侠。”关飞虎嘿嘿一笑,然后回头瞪了一眼在后面偷瞄这里的关一川。 白衣少年也跟着回头,对着关一川也行了一个礼,“多谢大侠解围。” 关一川刚想文绉绉地说两句,就被关飞虎瞪了回去。 “小生江幼灵,”白衣少年招呼老奴过来安放行囊,“秦州人士,前往靖州赶考。” “我陪老爹去季州寻一个故人。”关飞虎大大咧咧地说着,发现江幼灵的行囊里都是些书卷竹简,不愧是读书人,不像自己爹,说是读书人,包里却全是干粮和吃食。 四人正好顺路,于是结伴而行,关飞虎看江幼灵身子瘦弱,坐在马上低下头说话有点摇摇欲坠,于是也骑上马,坐在关一川身后,一路和江幼灵谈笑风生。 江幼灵说了好多秦渝趣闻,都是关飞虎在山上没有听过的,关飞虎听得津津有味,自己也将云城上的美景分享给江幼灵,江幼灵听得啧啧称奇,说之后肯定去看看这个关飞虎口中桃花盛开的地方,随后问起关飞虎住在何方,关一川在前面接过话头,住在渝梁交界的山村里,这是第一次出来见见世面,便把话头又抛回给了两个小孩。 关一川看得出来,江幼灵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虽然有点木楞胆小,但谈吐间并不落俗,关飞虎在岛上除了柳絮云外没什么朋友,这样也好,让关飞虎多认识几个朋友,多增加下见闻,之后江湖上好有人照应。 一路行来,关飞虎已经和江幼灵打得火热,江幼灵也被感染得没之前那么内向,两人经常抢着鸡腿,然后打闹着直接在床上睡去,关一川和老奴将江幼灵抱回他自己的客房后,老奴低着头对关一川说,“谢谢先生,我家小少爷从来都没那么开心过。” “不打紧,二虎也很开心,毕竟同路有个同岁的,小孩子不会觉得那么无聊。” “明天少爷和老奴就要在龙华山下拐往豫州了,多谢先生这几日的照料,之后有缘再见了。” 关一川这才想起来,这一路已经连骑带走约莫行了二十多日,也快穿出渝州进入靖州了,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关飞虎,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裤子已经遮不住脚脖子了。 第二日醒来,四人走到龙华山下,龙华山地处四州交界,虽没有其余名山般巍峨高耸,但由于龙华山尤其蜿蜒曲长,也被记为五大名山之列。龙华山下十里亭旁,关飞虎拍了拍江幼灵的肩膀,小大人一样地说着,“之后考上功名后记得来季州找我玩!” 江幼灵满脸失落难过,毕竟关飞虎也是自己第一个能真正说上话的好朋友,自己家里的哥哥姐姐对自己都很冷淡,毕竟自己是庶出。当然,这些话江幼灵都没有说给关飞虎知道。 分开的时候,江幼灵一步三回头,看着关飞虎倒骑在马上一个劲地对着自己挥手,终于笑开了,“飞虎,回见!” “考试加油!” 看着江幼灵和老奴消失在山脚处,关一川父子也准备继续启程,但老远就听到江幼灵一声呼喊,关一川驻马回头,看着江幼灵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到跳下马的关飞虎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送给东西给你。” 瘦弱的江幼灵连措辞都跑得忘记了,从腰上扯下那块小小的玉。一把递给关飞虎,然后握拳往关飞虎胸上一锤,“这次真走了!” “老爹我们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幼灵?”关飞虎握着玉,莫名地热血澎湃。 “没有,”关一川无奈地一笑,“你知道我们包里只有吃的。” 老奴骑着马回头来接江幼灵,这次江幼灵没有回头,一阵尘埃驰过,两位少年的再见之日,整个江湖届时已经天翻地覆。 “原来他姓姜。”关飞虎玩弄着手上的那块小玉,用衣服擦了擦,玉上的污迹被堪堪拭去,露出了通体晶莹。 “收好,我们也走了。” 关飞虎把玉郑重地放在怀里,对着江幼灵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和幼灵肯定能再见的吧!” “那是自然。”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八章 ?我只是个路过的正义之士 进入了靖州时候,正值华灯初上,关一川父子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与渝州的不同,靖州处在神洲的中腹,和正上方的豫州被人称为两京,顾名思义,是京城的所在。 大荒国以前名唤四海国,百年前被起义推翻过,不过历经战国动荡,群雄割据,四海国又一次崛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中原,结束乱世,更名大荒,年历神历。而如今在位的女帝姜式于神历三十年惊蛰之变后,母仪天下,掌管了大荒朝政,废除清山河,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十年间国泰祥和,人称大荒盛世。 大荒国的国都现在豫州,而百年前的四海国,国都则是在正下方的靖州。朝廷大兴水木,重建四海威严,故靖州也和豫州一样,倾酒入河,珠玉照夜;金楼玉宇,歌舞升平。 来往的行人一个个都锦衣华服,好是富贵,关飞虎小心翼翼地跟在强装镇定的关一川身后,看着满街的灯饰,将整个靖州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关一川心想,当时就听闻两京奢华成风,没想到比想象中更甚。身上的素衣更觉得寒酸,关一川不由得将包裹抱在胸前,去掩饰一点局促。 虽说夜色渐深,但是靖州的繁华却不输白天。街上车水马龙,街旁的商铺更是吆喝满满,用纸醉金迷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此地关一川浑身不自在,只想速度穿过闹市,但是这笔直一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路灯火通明下去。 关一川注意到,每个街口都有官兵守着,虽然看似闲散,但慵懒的眼光还是不停地扫视着人群。毕竟是京城,治安肯定不容松懈。 关飞虎细心数了下,凡是五个街口处都会有一座高高的哨楼,楼上有两个官兵不苟言笑,一往东北,一往西南,注视着前方。 “老爹这楼是作甚?” “用来传递火情,”关一川依稀记得书里看过,“凡是有一处着火或者发生骚乱便会点火明示,哨楼便会一所一所点起火把,巡逻官兵便会赶往那处。” 关飞虎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老爹今晚随意住下罢,吃些干粮即可,我还不饿。” 关一川摸了摸懂事的关飞虎,毕竟如此排场的城市,物价肯定便宜不到哪去。关飞虎寻人问了下方位,得知身处的主干道是通往旧时的皇宫,便带着关飞虎往正西方向去了,稍微远离大道或许有看上去不那么唬人的歇脚处吧。果然走了一炷香,周边的行人渐渐稀少,灯火也没有方才那么通透。关一川反而自在了不少,看到前面拐角有个馄饨铺,眯眼看了一眼招牌,发现价格尚能接受,便与儿子往里一坐。 “两碗馄饨。”关一川看着伙计煮沸一锅水,把馄饨往下一倒,白滚滚的馄饨完全勾起了自己的食欲,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到关飞虎也在那边看得入神。 “你不是说不饿的吗?”关一川逗着关飞虎。 “放才是不饿,现在越看越饿。”关飞虎看到伙计将煮好的馄饨端上来,忙直接送了一个进口,烫得哈哈乱叫。 “慢点吃。”关一川破天荒地从自己碗里匀了两个给关飞虎。 “两位是哪里来的呀?”伙计知道这个点,客人也没几个,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父子俩,煞是有趣。 “渝州。”关一川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也走了好远。”伙计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灯火辉煌,“想必渝州和这里不是一般景色吧?” “京都繁华百闻不如一见,”关一川摇头晃脑,“眼界大开!” 伙计苦笑着,欲言又止,正好掌柜在里面吆喝,伙计擦了擦手,进去忙活去了。 关一川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伙计已经跑远了自己也没心思多问,一心就对付起眼前的馄饨来。 吃完馄饨天又黑了不少,父子两人又往西边走了一会,发现一个小客栈,也就随意住下。这几日赶路,关一川在马背上骑得屁股生疼,关飞虎在后面跑着,跑累了就上马贴着关一川后背眯眼休息,关一川是赶路一天没合眼,刚上床便鼾声不断。 被关一川的呼噜震得睡不着,关飞虎又看着窗外远方通明的夜空,不由披上衣服,坐到窗边,盯着外面发呆。 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惊呼,关飞虎站起身扫了一眼楼下街道,发现并没有人,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关飞虎刚坐下,又听到一声,忙开了窗,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才朦胧发现右边街口过去的一个小巷子里有几个人,因为天黑又加上背光,实在看不真切,但是关飞虎确定,那叫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关飞虎回头看了一眼睡姿奔放的关一川,把客栈的毛巾蒙在脸上,就露出两个大眼睛,跃上窗,一猫腰,就从两楼跳了下去,落地一个翻滚,借着月光,翻上墙,往右边街口跑了过去。 “大哥轻点声!万一招来了猫怎么办?” 四个大汉在巷子深处鬼鬼祟祟,关飞虎靠近才发现有个女孩被按在地上,嘴里被塞了布条,所以之前听到的求救声断断续续。 女孩倔强地扭头瞪着几个大汉,眉头紧皱,眼里都快喷出怒火,一个大汉捂着自己的胳膊,“妈的叫你偷老子东西,还咬我一口,早就看你不爽了!别动!不过这烈脾气,说不定还真有主好这口,能卖个好价钱。” 这几个大汉是渝州城里几个有名的地痞无赖,在主城边上耀武扬威,也不去热闹点的地方,那边的官兵可不是闹着玩的,软硬不吃,一个个死板的很。不像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上下关系打点下,不翻天随便你们想做什么。 关飞虎又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几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哦不对,是黑灯瞎火之下怎么能欺负一个弱女子?路见不平拔拳相助,关飞虎一个飞身落地,装腔作势地喝道,“放开她!” 大汉一惊,女孩也像看到救星一样抬头一望,发现只是个少年,便继续奋斗挣扎,但怎么拗到过身强力壮的大汉,小小的力气早就耗尽,软瘫在那里。 “哟!小英雄”一个大汉在带头大哥的示意下,走上前去,一边装模作样地把双拳的关节按地咯咯作响,还没说下一句,眼前一花,少年已经在视野里消失,转念间,从身下窜出一个拳头,直接击中大汉的下巴,舌头被牙齿猛猛地咬了一口,顿时血如泉涌。 “我不是英雄,”关飞虎双手叉腰,“我只是个路过的正义之士!” 两个大汉怒吼地冲了上来,碍于小巷实在太过拥挤,关飞虎一拳干翻一个,瞬间放倒两人,最后盯着把女孩按在地上的带头大哥,“放开那女孩!” “放开那女孩。”关飞虎想着再说一句帅气的话,突然词穷,只能重复了一遍,语气明显没刚才那句硬气。 带头大哥很是头疼,明明是那个女孩先动手偷东西的,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别看这个少年年纪虽小,但真要动手,自己的下场也就和那三个被打趴下在地上嗷嗷叫的兄弟们一样。 带头大哥自觉没趣,招呼着几个兄弟连滚带爬地跑了,女孩爬到墙边,靠着墙勉强站起来,手上腿上都是淤青。 关飞虎上前帮女孩去掉了塞在嘴里的布,女孩蹒跚地想往几个大汉溜走的地方追去,刚走了两步就摔在了地上,一边用粉嫩的小拳头狠狠地锤在青石板上,眼泪夺眶而出。 关飞虎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就呆呆地蹲在女孩旁边,双手支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女孩哭,嘴里磕磕巴巴,“你没事吧?” “给我去追!”女孩指着早就不见人影的巷子深处,一边怒目瞪着关飞虎。 “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爹爹在场,肯定会这么说吧? “他们抢了王婶的荷包,我只是想拿回王婶的东西!”女孩在地上边张牙舞爪,边眼泪嘀嗒。 关一川醒了,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隔壁床竟然躺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自己的儿子在桌子前面趴着,睡的一动不动。 “二虎,这啥情况?”关一川戳了戳熟睡的儿子,把关飞虎晃醒。 关飞虎睡眼朦胧地和关一川说了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后来关飞虎对女孩说太晚了,不如休息一天,明早和大人想下办法,女孩也就气鼓鼓地答应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蒙着脸的关飞虎, “你是外乡来的吧?住哪个客栈?”关飞虎傻傻地往后面一指,女孩反而走在关飞虎前面,一溜烟爬上客栈二楼,从关飞虎来时开着的窗里跳了进去,就看到一个大叔在打呼,回头看了一眼关飞虎。 “我爹...”关飞虎跟着进来合上了窗。 女孩不答,在关飞虎那张空着的床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关飞虎满头问号,也不去深究,反正明天醒了交给关一川搞定就成,自己就趴在桌上合衣也睡去了。 关一川听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说是出去买早餐,其实是想出去透下气。在街上随便买了点油炸烩和豆浆,就回到客栈,一边安慰自己,至少关飞虎小小年纪,不管是在云城还是在昨晚仗义出手倒是正义热情,没有走岔路。 回到房间,女孩已经醒了,看到关一川带来的早饭也不客气,抓过就吃,吃饱了拍着小肚子喝着豆浆,一双大眼睛在父子俩身上扫来扫去。关一川端来一盆水,女孩胡乱地擦了下脏兮兮的小脸,看到手腕膝盖处都有破皮,这才小声地说,自己想沐浴。 关一川先让女孩躲起来,然后招呼店小二进来往木桶里加满了温水后,便拉着关飞虎走到门外关上门。 “上次打抱不平认识个江幼灵,这次又认识个女孩,小子你下次准备给我个什么惊喜?” “女孩子被欺负当然有人要站出来咯,谁知道跟着我回来了。”关飞虎噘着嘴,“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说了不要多管闲事,”关一川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但我也说过,既然承诺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既然你答应了小姑娘,那么爹就陪你走一趟这浑水吧!” 女孩沐浴完毕,还是穿上那身不怎么干净的衣服,但是脸蛋明显干净很多,稚齿婑媠,桃花俏目,虽然一直紧抿嘴唇,感觉一直在生气。关一川让她坐到身边,从行囊中掏出点跌打药膏,细心地帮女孩伤口上药。 “会疼,不过土方子包好,不留疤。”关一川学着江湖郎中的口吻说着。 女孩很能忍,硬是没有哼出声来。 女孩叫嫣儿,土生土长的靖州人。父母四处经商,便把嫣儿托付给了邻里照料。 嫣儿从小就很调皮,也经常做出些出格之举,但邻里都很喜欢这个做事风风火火的小丫头,都把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看待。前几年村里突然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彪形大汉,在这里住下,说是要收什么保护费,一直抢夺各家比较值钱的东西,从一开始的报官无门,渐渐地大家也就求个太平,忍气吞声到现在。 后来靖州重新划分城区,将周边散落的村落全部并到城中,靖州城扩建了数倍,并进来的小村就被安置到几个边边角角的地方,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等等幺蛾子之事,衙门对这里也不闻不问,几个大汉便越来越放肆,只要不触及官府底线,那还是这里的地头蛇。 这一天王婶收到远方儿子寄来的荷包,据说是儿子在远方功成名就,寄回来点俸禄,让王婶最近改善下伙食,过段时间准备接王婶去他那里颐养天年。正当王婶眉飞色舞和村里人说自己儿子是多么懂事的时候,那一群彪形大汉不请而至,抢了荷包就说是这个月的保护费,王婶哭着去求大汉里面钱财都可以拿去,儿子给的荷包务必留下的时候,带头大哥却说可以送给揽星楼的姑娘讨个欢喜,便一脚踢开王婶离去。旁边咬牙切齿的嫣儿被邻里拦下,却越想越气不过,便悄悄地尾随几人,到了夜晚瞅准时间去偷回荷包,不料被带头大哥发现,便给扭到巷子里。 “就是说他们认识你?”关一川扯了半根冷掉的油炸烩,蘸了蘸同样冷掉的豆浆。 “是的。”嫣儿双手握拳,摆在膝盖上,小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那肯定来寻仇,既然躲不过,”关一川卖了一个关子。 “那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关飞虎跃跃欲试! 第九章 ?雏虎下山一声吼 嫣儿用手指蘸了些豆浆,在桌上划起了地图,因为整个靖州城都是方方正正的一道道路,所以嫣儿很快就画好了。 嫣儿她们就住在荆州城的西南角,而现在所处的客栈就在西南角的边上,差不多有二十亩地的样子,关一川咂舌,光一个角落都要二十余亩那么大,不敢想象整个靖州城究竟有多大的规模。 嫣儿对着格子正中间指了下,“恶霸们就住在这里,昨天的那个就是他们的大哥赵黑狗!虽然我打不过他们,但好歹咬了这个坏蛋一口!” “附近没有什么哨塔之类的?” “有,不过是装饰,靖州城越偏的地方治安越松垮,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一般县衙都懒得出面。” “那就算闹起来,应该也不会搭理我们吧?”关飞虎想了想昨夜那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大汉,觉得搞定这件事情轻轻松松。 “昨天就是他们全部的人了吗?”关一川突然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只靠被关飞虎三两下就打趴下的赵黑狗这群人,应该掀不起那么久的风浪,至少几个身强力壮的壮年男人合力就能击退他们,也不至于让他们威风到今天。 “昨天只是赵黑狗他们几个人去喝酒,我看到人少才下手,”嫣儿把豆浆一口饮尽,用袖子擦了下嘴。“他们厉害的并不是带头的那个坏蛋,而是有两个很少出面的刀客。” “他们只要一出手,我们老百姓根本挡不住。”嫣儿小脸气得通红,“平时赵黑狗带人到处搜刮保护费,到了真的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慢悠悠地出来,大人们就怕得直接散去了。” “衙门根本不管吗?默许他们威风?” “他们只管城中的闹市繁华,我们村是并进城的,原本就对我们不管不顾。何况赵黑狗还经常塞给官兵们些好处,那上面更不搭理我们了。明明交上去的好处都是从我们手里抢过去的!” 关一川大致了解了情况,现在唯一不确定的事情,就是那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刀客到底有多厉害,凭关飞虎小小年纪,是否能镇得住他们。 “打过才知道。”关飞虎似乎猜到关一川在想什么,“打不过就跑呗。” 关一川拿出一张纸,凭着记忆,将嫣儿画在桌上渐渐淡去的地图又临摹了一份后,让嫣儿和关飞虎带自己下楼,拐到昨夜事发的小巷,向两边伸出手,撑着砖墙,“这一块的小巷都是这么窄这么高吗?” “对的,几乎一模一样。” 关一川点了点头,在地图上划了几个叉叉,“这几个地方能否拜托乡亲们事先拿杂物堵住?只留一个可供你们这般身材大小可钻过的小洞即可。” 嫣儿拿过地图,看了一眼,“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二虎你把这几条路牢牢记在脑中,打不过就往这几天路走,最后这个路钻出来往右就可以看我们的客栈,躲起来即可。” 关飞虎过目不忘,一遍就记住,却又抛出来个问题,“我跑了,那么倒霉的不就是嫣儿和百姓了吗?” 关一川沉默不语,看向嫣儿。 嫣儿抱拳在胸,“两位萍水相逢却出手相救,嫣儿不胜感激。原本就是我们自己村的事情,理当护着两位安全为上,今日不管成败,嫣儿当肝脑涂地,日后必报这份恩情。” “没那么严重。”关飞虎笑着还礼,“路见不平一声吼,这是应当的。” “两个小娃子说话咬文嚼字,酸得不行。”关一川拄着拐杖走出小巷,对着赵黑狗的方向眯着眼睛,嗯,今日太阳真还是那么刺眼。 关飞虎拒绝了嫣儿提出的多叫点人壮壮声势,说毕竟是自己答应嫣儿的事情,不用麻烦乡亲们,何况是毫无战斗力的乡亲们。关一川躲在老远的一处茶楼里,鼠头鼠脑地盯着他们。 “他们就在那里。”嫣儿指着前面一座桥,桥头下两个板凳上坐着两个大汉,跷着二郎腿在吹牛。 “就两人?”关飞虎纳闷。 “傻呀,都在隔壁那栋楼里,”嫣儿鼓起腮帮子指了指旁边一栋酒楼,“这两个只是收过桥费的” “为什么过桥还要收费?” 嫣儿瞪了关飞虎一样,“哪来那么多问题。” 关飞虎被嫣儿一推,往前冲了几步,一回头,嫣儿已经躲了起来,桥头的两个汉子看到是个小毛孩,也没怎么在意, “过桥费十文钱。” “为什么从这里过去还要过桥费?”关飞虎把刚才问了嫣儿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此地是我开,此桥是我建!”一个大汉站了起来,仰着头俯视着关飞虎。 “貌似是个外乡人,”另外一个大汉笑嘻嘻地仍在原地抖腿,“小弟弟,这是我们靖州的规矩。” “是你们老大的规矩?还是衙门的规矩?”关飞虎笑嘻嘻地抬着头问道,一边悄悄地把柳絮云送的琴弦缠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哟来捣乱的?”桥头的大汉刚准备起身,突然就发现站在自己前面的兄弟已经歪歪扭扭倒了下来,突然想起昨晚赵黑狗带着三个弟兄鼻青眼肿地回来,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家伙是谁。忙跳起来往自己老窝跑去,边跑边大喊,“老大,昨天的小灾星又来找茬了!” 关飞虎没有去追,这样也好,等赵黑狗出来擒贼先擒王,关飞虎转过身,瞥了一眼老远的关一川,然后发现躲在一排架子后面的嫣儿。 “把他围起来一起上!”楼内涌出十余人,把关飞虎团团围住,赵黑狗自己没有出来,估计躲在楼里面偷瞄着这里。 “把东西还给我,”关飞虎想了想貌似不对,“咳咳...把荷包还给王婶,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再把之前抢来的东西全部还给乡亲们!再和他们赔不是!再...” 嫣儿郁闷地用头轻轻撞着架子,这小子怎么废话那么多。 大汉们当然不给关飞虎罗里吧嗦的时间,直接冲了过去,关飞虎左腾右挪,扎扎实实一拳一拳挥出,虽然身上也中了几招,但好歹身子结实,倒是不痛不痒,不一会功夫,倒是把几个大汉悉数打趴。 “赵黑狗你出来!”关飞虎跨过一个倒在地上直哼哼的大汉,说着就往楼里走。周边围观的群众是越来越多,但都大气都不敢喘,因为他们知道,真正厉害的两个人,还没有出手。 关飞虎看了一眼眼前的酒楼,确切来说只是个酒楼模样的屋子,外面早就没有用来招揽生意的酒旗,里面也没有忙碌的吆喝声,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店小二笑着跑出来迎接,招呼关飞虎的,是一道白光。 关飞虎刚跨进门槛半步,还没落脚,一丝寒意陡然而生,忙收住脚往后撤去,一柄刀停在刚刚关飞虎的位置颤颤悠悠,一个穿着土黄色袍子的中年人握着这把刀,一身酒味,指了指门槛,又指了指关飞虎。 “你,不能进来。”中年人说完抠了抠牙,打着一个嗝,就这么站在门里面,也不去看关飞虎,自顾自地擦着刀。 “赵黑狗不出来,我只能进去把他揪出来。”关飞虎知道眼前是个高手,具体多高,用他的话说,打了才知道。 “喂,有人叫你出去。”中年人看了一眼深处,里面传出赵黑狗的声音,“哥,你别玩我了,别放他进来。”赵黑狗见中年人没有吱声,又急急忙忙地说道,“回头我就多搜刮点,交给二位爷转给陆爷!再拉几个二八少女,今年保证二位爷的功劳大大的!” “这还差不多。”酒楼深处传出一个声音,格外洪亮,“动手吧。” 中年人听到那个声音后,打了一个哈欠,终于转身看了下关飞虎,关飞虎往后退了半步,双拳握紧,一脸认真。 “不好意思啊。”中年人懒洋洋地抱着刀,走了出来,关飞虎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一脸胡子拉碴,国字脸,浓眉大眼,“小兄弟,叔叔我下手没什么轻重,多担待了。”话音刚落,正面一刀直接砍下,一边的嫣儿惊呼,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要人命啊! 关飞虎眯起眼,又退了一步,刚刚把握好躲开刀锋的位置。眼前一亮,又是一刀横着劈来。 嫣儿是躲不住了,就算关飞虎再怎么厉害,毕竟是个少年,连武器都没有,何况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刀客竟然一上来就那么较真。 嫣儿掏出一把小匕首,战战兢兢地跳出来,“有本事...冲我来...”嫣儿说话都在颤抖。 “不要,”中年人扫了一眼嫣儿,“没吩咐我砍你,我不会砍你。”关飞虎则躲着刀,一边对着嫣儿说着,“没事,交给我。” “还有余力说话吗?”中年人其实已经开始吃惊眼前这个少年的功夫,年纪估摸也就十五六岁上下,竟然可以在自己的刀下走了那么多招,不由脸色一正,收住刀。 “直接亮家伙吧。” “我没有家伙。” “那你准备怎么接住我的刀?” “你猜。”关飞虎又一次捏紧了自己的左手。 中年人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笑起来露出虎牙的少年,身高五尺有余,齿白唇红双眼流光,两道剑眉入鬓常清,隐隐有浩然之气,中年人直叹可惜,心念一动,一抹白光直接抹向关飞虎天灵盖。 关飞虎隐隐觉得刀身上有寒光乍现,脚下一个打转,人直接旋到刀侧,架起胳膊就往中年人胸口撞去,中年人大吃一惊,撤刀回手,用刀身接下了关飞虎这一击,一脸诧异。 “小兄弟你师出何门?” “你再猜。” “有点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 中年人有点无语,心想也问不出什么,又挥刀招呼了上去,关飞虎苦于没有武器,只能仔细观察刀路,然后加以闪避。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刀尖上舔血的狠角色,实战经验的差距只能让战局拖得越久对自己越发不利,一旦被抓到一丝漏洞,自己的颓势便会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只能打足十二份的精神,全力闪躲。待中年人一招刀式用老,关飞虎突然将左手伸出,一把拽住刀,身子跟着一步跨进,直接一拳抡出!中年人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徒手接刀,刀被关飞虎牢牢捏在手里,退无可退,胸口严严实实挨了一拳。 中年人一咬牙,将力卸到自己的左腿,直接飞起一脚,正踹在关飞虎右肩,两人各自往后退了数步。 “小子你作了什么?”中年人看到关飞虎只是轻轻晃了下左手,手上一点事都没有。 关飞虎没有搭理,手上缠着的琴弦已经断裂,虽说云城是用蚕丝和铁交缠而成,但也经不住如此快的一刀!刀锋虽被琴弦阻断,也削断了所有琴弦,自己手掌上也被浅浅地划出一道血痕。而右肩如同被一块大石击中,闷哼一声,挥手将断掉的琴弦抖落在地,心中不由一阵慌乱,这下还真没东西能接住他的刀了! 关一川已经坐不住了,单脚着地,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往前赶,但是围观的百姓早就将这条路围得水泄不通,看到中年刀客被打退数步,憋屈许久的百姓欢呼叫好,宣泄着多年以来受欺凌的忿恨不满。 嫣儿看到关飞虎也被打退数步,大脑一片空白,刚想上前,就看到关飞虎却调转了身形,瞬间往酒楼里起身就跑,吓得躲在里面偷瞄的赵黑狗慌不择路就往里面窜。 “唰!”酒楼里又探出一个人,二话没说挡在赵黑狗面前对着冲过来的关飞虎又是一刀。关飞虎回身一避,但肩上一阵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趴倒在两人面前。 “至于吗?”那个人悠悠地说了一句,用刀敲了敲关飞虎的脸颊,“不就一个荷包吗?狗子拿出来!” 赵黑狗唯唯诺诺地递了过去,刀客轻轻地抛起,嫣儿的视线随着被抛向空中的荷包看了过去,“哧!”刀客手起刀落,荷包被一分为二,刀继续劈下,下面就是关飞虎的脑袋! “还给你!”刀客恶狠狠地说道。 嫣儿已经不管自己的腿抖成什么样,双手握着匕首就冲了过去,希望能赶上,帮关飞虎挡下这一刀,不管是用匕首还是用自己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怒吼,宛如一只猛虎咆哮,关飞虎脑中瞬间浮现了那一段神秘的短短的旋律,扬手一指对着刀就挥去! 第十章 ?多情指 “哐!”刀客手中的刀直接被震飞,碎成两截砸在地上,门头赫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透过窟窿,一大片屋檐带着那块早就灰蒙蒙的牌匾轰然倒塌,嫣儿冲上前去护住勉强支起身的关飞虎,关飞虎气力尽失,仅凭着最后一丝倔强方能保的灵台清明,一把将嫣儿翻过压在身下,用身体挡住砸下的碎瓦残石。 刀客拉着不停鬼叫的赵黑狗往酒楼外窜,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的老窝塌了一面墙,心有余悸地说着, “这是什么招数?” 嫣儿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和一个男生如此靠近,脸不知道是气红还是羞红,直愣愣地盯着关飞虎。关飞虎完全没有注意到男女授受不亲,待废墟砸得差不多的时候,扶起嫣儿,一边嘴角流血一边示意嫣儿躲了去。 “这都是我造成的?”关飞虎现在说话都吃力,浑身剧痛,走一步都疼地要晕过去。内力仿佛被那一指悉数抽空,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劲。 爬出废墟,关飞虎觉得阳光很是刺眼,只看到那个刀客在那边说话,却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关飞虎拍了拍耳朵,耳鸣声还是很大,转头又看到之前那个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多情楼什么时候开始连男人都收?” “玩蛋,这完全打不过。”关飞虎猛地摇了几下头,耳鸣声渐渐消失后回头看了一眼嫣儿,示意她从小巷开溜,能走一个是一个。嫣儿当然没有走,那把匕首早就不知去向,她快步走到关飞虎身前,半个身子挡在少年前面,呀呀呀地大喊一声,往刀客那毫无章法地撞去。 刀客随手一挥,嫣儿就滚到一边,当场昏了过去。 这下围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板凳和扫帚,就往刀客身上砸了过去,刀客单手背在身后,一副绝世高人的装腔作势,随便挥了几下,右手并成手刀,平平挥去,一股气浪,为首的几个青年,直接被掀翻在地。 “不自量力。”刀客没有想到,平时看到自己出马就树倒猢狲散的百姓这次却一个个前赴后继,个个像不怕死地向自己冲过来,大喝一声,拿起赵黑狗身上的佩刀,一刀挥出,将地面直接劈开一个深深的刀痕。 百姓见刀客手中又握着刀,忙慌乱地躲开,这次没有逃远,在原先围拢的地方又重新站定,一个个怒不可遏。 刀客看向远方,隐隐有几个官兵站上了哨楼盯着这边,啧,要速战速决了。 关飞虎强行稳住身子,一种庞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一边笑着自己逞什么强,一边很是潇洒地握着拳,“再来。” “有必要那么拼吗?”中年人双手插在腰带上,在离关飞虎五步之外站定,“你叫什么名字?” “关飞虎,无名之辈罢了。”关飞虎踏步向前,迎着中年人一个马步冲拳,但明显感觉自己使不上力,刀客躲都没躲,一脚踢去,关飞虎也没有闪避,又准备扬指而去,但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直接被一脚踹在手腕上,整个人倒了出去。右手完全抬不起来,耷拉在身侧。关飞虎知道自己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刀客。 关一川哭喊着用着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前端,却被人群绊倒,在倒地前有一双纤纤玉手搀住了自己,眼前一个绿衣少女飘然而过。 “你怎么来了?”关飞虎躺在地上大喘气,看着一身青色流云纱袍,内衬素白烟罗衫,百褶飞燕暗纹裙,仗剑盈盈立在身前的柳絮云,很是诧异。 “不就晚了三天启程,稍微赶赶还是能追上你的。”柳絮云强忍着不去看倒在地上的关飞虎,一把长剑笔直地指着眼前的刀客。 “休想再伤他一分!” 刀客很好奇怎么又窜出个水灵灵的丫头,心想这小子艳福不浅,对着旁边懒洋洋的中年人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不要出手,这个女孩子交给自己料理。 “英雄救美,今有美救英雄,妙哉妙哉,今日我林某人就收了你做个暖床小妾嘿嘿!”姓林的刀客手腕一抖,刀随之一振,耀眼的阳光被刀身一反,闪得柳絮云眼前一花,刚反应过来,那柄刀已经荡开柳絮云手中剑,刀客淫笑着伸手抓向柳絮云胸口。 柳絮云往后小退半步,左手叠起三掌连绵拍出,一掌震停刀客的咸猪手,一掌拂开,最后一掌直接往刀客脸上拍去。刀客脸一侧,笑得更是猥琐,“小妞别急,林某有的是时间陪你玩玩!” 周围倒在地上的壮汉们此时已经爬起,龇牙咧嘴地拿着武器对着百姓大呼小叫,还有几个走到关飞虎身边,踢了几脚泄恨。 关飞虎咬紧牙关,暗中运功调理,枯竭的气海微微开始有内力零星回转。这群家伙毕竟不是练家子,比起当时神剑谷弟子的拳脚,并不算什么,但关飞虎也疼得满头大汗,看着柳絮云剑招越来越慢,刀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猖狂。 “快点,再快点!”关飞虎心中暗念,四肢稍微有点力,但还是撑不起身子,腹部被一壮汉一脚踢中,关飞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关一川跌跌撞撞冲出人群,操起手里的拐杖就是一顿乱挥,壮汉们哈哈大笑,“老头别捣乱,一边待着去!”随手一推,关一川直接狼狈倒地,拼命爬到关飞虎边上,用身体护住关飞虎,壮汉们顿觉无趣,毕竟对一个白发苍苍还瘸了一条腿的老头,他们还是下不了狠手。 而柳絮云这边听到关飞虎惨叫,心中一乱,手中剑直接被刀客一刀挑飞,跟着一膝盖撞中小腹,柳絮云被撞得眼前一黑,捂着肚子往后一闪,右掌刚翻,就被刀客跟上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唉,那么不听话,我林某人可是会心疼的!”说着刀客一把拉住柳絮云的长发,俯下身,将自己的丑脸贴近柳絮云的脸庞,“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我可不舍得打你脸。” 关飞虎怒吼一身,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腾地一下跳起来,扶起关一川,撞开那几个围殴自己的壮汉,咬牙切齿地扑向刀客,“放开她!” “哦哟我们的小英雄起来了?老卫去解决他。”刀客侧过脸,冷漠地看了一眼狂怒的关飞虎,一边懒洋洋的中年男人皱了下眉头,一闪身,对着关飞虎的后背就是一脚,关飞虎直接滚着砸到了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关一川在地上无能狂怒,拐杖都甩了出去,双手使劲拍地,脸上早就眼泪糊了一片。 “你是哪来的自信?以为打败几个小混混就可以和我们抬杠?一看,自己栽了不说,还赔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刀客手指一拂,点了柳絮云的麻穴,伸出手,在柳絮云的脸上摸了一把。 “嗯,光滑如玉,更喜欢了嘿嘿。” “摸够了吗?”一个有点戏谑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百姓们还在诧异难道又有不怕死的人敢于出来挑战,便回头张望,忽地就肩膀上被人一踩一踏,一个黄色的身影飞速地从众人头上掠过,一柄剑明晃晃地对着姓林的刀客刺去,刀客表情瞬间收敛,他感觉到了这一剑并不平凡! 剑,比寻常的长剑宽上几分,这倒也寻常。 而刀客却在这剑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杀意! 刀客扔下柳絮云,操起刀就是一挥,刀光刚接触到剑身,直接断成两截!“老林退下!”一边的中年男人刚出声提醒刀客不要轻敌,刀客只觉肩头一凉,直接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剑客如同仙人下凡一般,收了剑,轻轻落在地上,双手疾点,解开柳絮云麻穴,柳絮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正气的英俊少年,一时间眼熟却想不起来。 “又见面了,我是谢誉。”谢誉向柳絮云伸出手,柳絮云搀着站起身,慌慌张张作了一个揖后,立马转身跑向晕过去的关飞虎。 谢誉脸色有点奇怪,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柳絮云,第一次当然是在云城茶亭,谢誉站在李宫边上,看着柳絮云,心中一紧,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如同春风拂过一池春水,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在神剑谷,自己作为天之骄子,从无数痴心女子眼中只能看到憧憬和敬仰,而柳絮云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盈盈地行了一礼,人就走过去了,当时她的眼睛里和现在一样,只有那个倒在地上的小子! “你是神剑谷的人?”姓林的刀客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神剑谷弟子的穿着实在太好辨识。 “神剑谷谢誉。”谢誉握起剑,蓄势待发。 “神剑谷白祁。”人群中又走出一位少年,正是之前出声嘲讽的那位。 旁观的百姓突然齐刷刷喊道,“神剑出谷,为民除害!”毕竟神剑谷位于靖州的南边,靠近交州,谷中弟子经常在两州内活动,在很久之前,神剑谷世代便与当时建都在靖州的四海国交好,在四十年前的群雄割据中,提供了无数神兵利器助大荒国一统,故朝廷的清山河并没有把神剑谷划在其中,两方一直相安无事。 刀客见群情激动,刚想匆匆收场,没想到白祁却一步横出,挡住自己去势。 “你们到底想作甚!”刀客无名火蹭一下起来,对中年男人使了个颜色,中年男人无精打采地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刀,走上前来。 “卸一条胳膊下来呗。”白祁生的像女子一般好看,张嘴却异常毒辣。 “有本事就来试试看!”刀客怒从胆生,这次不敢托大,毕生所学尽数用出,白祁直接起剑,一式拦江扫了出去,与刀客手中刀浅浅对了一招后,忽的就是一招变招斩下。 刀客毕竟在江湖飘了半辈子,冷哼一声,迎着剑锋就是一刀撩起,剑势一滞,刀客瞅准机会侧步逼近,一掌拍出,突见白祁一声冷笑,却见另一剑从白祁袍子后方斜地里插来,忙收掌换劈,变招中白祁已经收回长剑,一拳格开,又刺出数朵剑花直直刺向刀客双目。 一边的中年男人感叹这小子出手太毒,一边抽刀加入战局,用刀身架住剑花后,一腿扫去,白祁跃起避开,当头已然一道白光劈下,又是一道飞虹帮白祁挡下,白祁跟着唰唰唰三剑,逼退中年男子,落地的白祁直接抓住谢誉的左手,谢誉直接一甩,白祁借势就是跟上三剑,一剑刺喉,一剑刺眼,一剑刺鼻。 “好快的剑!”刀客大惊,白祁的剑和谢誉那种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剑意完全不一样。 快,除了快,还是快。 毒,除了毒,还是毒。 柳絮云扶起昏迷不醒的关飞虎,忙着运功调息,关一川好不容易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过来,看着自己儿子在柳絮云的调理下回了些许血色,方才放心下来,突然想起李徵在下山时有给了自己几颗药丸,说是有治疗内伤,化解淤血的作用,忙从行囊里手忙脚乱地掏出,掰开关飞虎的嘴就着酒喂了下去。 关飞虎服了药,经过柳絮云一番调息,感觉好受了很多,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一边昏迷的嫣儿,关一川忙又摸出一颗,柳絮云接过喂女孩服了下去,嫣儿昏昏沉沉醒来,看到一脸紧张的柳絮云,很是纳闷,怎么多了一个仙女在自己面前? 柳絮云觉得嫣儿的眼睛很是好看,扶起嫣儿,柳絮云悄悄地探了下嫣儿体内,并无内力修为,只是个单纯的乡野女孩罢了。关飞虎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柳絮云说了一遍,也和嫣儿介绍了柳絮云,两个女孩相视一笑算是认识了,但嫣儿总觉得柳絮云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难道这位姐姐?嫣儿古怪精灵的直觉似乎懂了什么。 第十一章 ?少年英雄初扬名 另一边刀客们的败势很明显,论单打独斗,谢誉和白祁都能与刀客和中年男子平分秋色,两人双剑合璧,攻势如同江水连绵不绝,再加上师出名门,神剑谷的剑法之妙非泛泛之辈。 “老卫,”姓林的刀客身上已经被白祁狠狠戳了几个血窟窿,“这下遇到硬茬子了。”被称为老卫的中年男人并没有搭话,倒是对谢誉和白祁的剑招很感兴趣,说是交手,更像是试招。 姓林的刀客把心一横,眼里凶光,架住白祁一剑听涛,用身体挡住老卫后路,直接一掌拍去,自己撤身疾退,老卫哪料得这出,直接被撞到谢誉剑上,忙侧身避开,刚强行稳住身形,白祁一剑削来,“弃刀!”老卫咋了下舌,只能把刀扔下,否则四根手指就要被白祁齐刷刷地削断。 “老卫!对不住了!我会对陆爷说你为了掩护我撤退而光荣牺牲!”刀客笑得很放肆,已经抽身战场,当下小人得志,正要往城墙外翻去之时,只听得身下一声惊雷,回头一看。一道剑光当着面笔笔直地刺了过来,谢誉见刀客拿同伙的命当挡箭牌,心中更觉厌恶,手上加重了力道,天罡剑毫不留情地斩了过去。 刀客喷着血,坠下身来,倒在地上仿佛一滩烂泥。老卫耸着肩,白祁的剑已经嘉在他脖子上,却反而笑得很开心。 “被小辈打趴下的滋味不好受吧?”白祁额头微微出汗,好久没有打得那么酣畅淋漓了,谷里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实在太过无趣。 “如何发落你,就交给官府决断罢。”谢誉收起剑,往柳絮云那边看去,发现柳絮云正搀扶着嫣儿起身,关飞虎倒是站了起来,身子还是摇摇晃晃,蹒跚着往这里走来。 老卫摊了下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脸上还挂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认栽!认栽!” 白祁剑还是牢牢地锁在老卫的脖子上,“走,见官去。”一边的赵黑狗反而很讲义气,大声嚷嚷着,“压榨百姓是我赵黑狗一人之事,和老卫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这叫为虎作伥!”百姓们怒吼着。 “啊呀呀,同僚都还没一个地痞无赖讲义气,”老卫对着赵黑狗竖了竖大拇指,“果然我说,陆爷看人不准呐!” 白祁一脸疑惑,“大难临头还如此嬉皮笑脸?” 老卫回头瞄了一眼白祁,“小子剑法不错,当心太毒最后蜇伤了自己。” “什么意思?”白祁突然心头一慌,面前的中年男子突然气场大变,一股劲风汹涌而出,白祁忙撤剑躲避,老卫用脚挑起刚才自己那把扔下的刀,平平无奇地划了一下,白祁被一股无形的刀风直接撞开,亏得谢誉眼疾手快,在后面托了自己一把,这才没有摔出去。 关飞虎根本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眼睁睁看着老卫几个踩踏,就站在了旁边的哨塔之顶。老卫笑嘻嘻地看着地上几个少年才俊,“不错不错,这代英雄辈出,云城和神剑谷都有几个不错的苗子。死在这里太可惜,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呗。” “你究竟是谁?”被一眼看出路数的关飞虎直起身,对着老卫问道。 “飞龙镖局,卫吾殇。” 关一川一听到卫吾殇说出飞龙镖局四个字的时候,神色变得惊喜,“难道你认识陆潜龙?” “当然,毕竟是我们总镖头陆爷。”说完便几个腾挪,往远处走去,谢誉刚想追上去,却被围上来欢呼雀跃的百姓们团团围住,再一抬头,卫吾殇已经消失不见。 嫣儿在地上找了半天,捧着已经被一刀砍碎的荷包,有点出神,而赵黑狗见大势已去,刚准备带着几个兄弟逃跑,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壮年用凳子和锄头拦住去路,只得乖乖束手就擒,被扯着拉往衙门去了。 不管衙门怎么判,反正赵黑狗的靠山已经一伤一遁,早晚要离开这个地方,赵黑狗这些虾兵蟹将反而兴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放出来,乡亲们也不必再惧怕他们的淫威了。 官兵见百姓都把赵黑狗一众及昏迷不醒的刀客都绑到衙门前,再不管有点不太符合规矩,也就押往地牢,之后随便按个罪名,发配边疆即可。 嫣儿被众人簇拥着,表情却没那么愉悦,一看到人群中王婶颤悠悠地走来,嫣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攥着粉碎的荷包扑到王婶怀里就哭。 “嫣儿辛苦啦,”王婶和乡亲们不停地哄着哭成泪人的嫣儿,“多亏你才能惩治这些坏蛋!小丫头真了不起!” 谢誉和白祁站在一边,看了一眼柳絮云,谢誉想去搭话,但看到柳絮云却跟在关飞虎旁边,问着飞龙镖局和陆潜龙到底是何方人物。 关飞虎一边看着一旁一脸沉默的关一川,一边回答,“好像是老爹的一个故人?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去季州就是找这个姓陆的。” 柳絮云笑得很开心。 但谢誉就不怎么开心了。 “可惜这小子是李家的人,否则我就杀了他。”白祁率先穿过人群,“把你的醋味收一收,真难闻。”谢誉拍了拍自己的脸,跟着走了出去。 柳絮云自己也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关一川父子。由于关飞虎之前在渝州和江幼灵实在走得不快,结果刚到靖州就被柳絮云赶上,柳絮云拉着关飞虎来到谢誉和白祁面前答谢,谢誉反而装作没关系的样子,很潇洒地直接和白祁离开靖州城便回神剑谷去了。 “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个人真是矫情。”白祁对着谢誉翻了一个白眼。 “这叫欲擒故纵!”谢誉嘴里逞强着,心里却一直在回想刚才柳絮云对自己的浅浅一笑。 “我差点信了。”白祁冷哼一声,加快了脚程。 嫣儿拉着关一川父子和柳絮云留下吃饭,靖州城的西南角久违地热闹了起来。 乡亲们宰猪杀鸡,弄了好丰盛的一席百家宴,关一川父子和柳絮云当然是主角,关飞虎看着桌上这一排排八宝兔丁、玉笋蕨菜、玉米小窝头、肉糜烧麦、罗汉河虾、串炸鲜贝、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等等都看直了眼,从来没有吃过如此之大阵势的大餐,又听着百姓轮流载歌载舞,关飞虎吃得那个畅快淋漓,虽然每次咽下,肚子都隐隐作疼,但是美食当前,那点内伤算什么!吃!吃完再说!而旁边的老爹早就被乡亲们灌酒灌到不省人事,攀在一个板凳上睡去,手里还拽着个猪蹄不肯放手。 嫣儿一脚踩在板凳上,一手端起一个酒碟,小大人一般地说着,“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私下里刚问过柳絮云,那两位俊俏剑客已经离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屑和乡亲们一起吃饭,反正嫣儿对谢誉和白祁两个人没什么好感。 “小女孩不能喝酒!”一边的王婶抢过嫣儿手里的酒碟,换了一杯茶,“以茶代酒重新敬一次!” 柳絮云很喜欢这样的烟火气,这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虽然乡亲们当然没有云城李家那么仙气飘飘,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是骨子的质朴和纯真,热情的笑容却依然可以让人如沐春风。柳絮云浅浅喝了口酒,很浑浊的口感,但是有一股大米的清香甘甜,别具一番风味。 后来在吃席中得知,原来嫣儿比自己还小四岁,看上去人小鬼大,风风火火,骨子里还是个小孩子。怪不得一见关飞虎干净利落地收拾了赵黑狗等人,就觉得关飞虎是个武林高手,便想着计划一网打尽。柳絮云没有往下想,嫣儿已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着柳絮云,哭着说道还好她们赶到,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一对酒鬼老爹和吃货儿子。 回头再看了下关飞虎,这家伙已经吃撑,笑呵呵地看着乡亲们跳舞吆喝。 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仑,笑吕梁; 雏鹰羽丰初翱翔,披惊雷,傲骄阳。 百家宴散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乡亲们把醉醺醺的关一川抬回客栈,在告别了嫣儿和乡亲们之后,杳无人烟的街上只剩下了关飞虎和柳絮云两个人。 关飞虎双手作揖,“谢谢柳同砚及时赶到,否则我估计就交代在那边了哈哈。” “你还笑,”柳絮云嗔道,“在云城出了风头,还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嘿嘿。”关飞虎不好意思地笑着。 “伤口好些了吗?等会回去再帮你调理下?”柳絮云埋怨归埋怨,还是一脸关切地看着关飞虎。 关飞虎没有说话,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几条沾满血迹盘根错节的琴弦,“如果不是你送我这些,我估计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早知道不给你了。”柳絮云回头看着夕阳,试图用余晖去掩盖脸上的红晕。 两人默默地在街上走着,身影被落日拉得老长,柳絮云看着影子,微微地往关飞虎那边靠了靠,两个影子交织在一起,柳絮云有种小女孩般的窃喜。 “我想变得更强。”关飞虎这时候莫名其妙地说着,右手握了下拳,又松开。 “回头办好事情,回云城好好听师傅的话,不要再偷懒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练琴就变强?”关飞虎站定,一脸严肃地看着柳絮云,柳絮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山不能带琴,这是规矩。”关飞虎表情有点遗憾,“就算用琴再怎么厉害,万一以后入世遇到如此事件,我还是保护不了任何人。” “如果下一次是柳同砚你遇到了危险,我该怎么保护你?”关飞虎说到激动处,双手紧紧握住柳絮云的香肩。“难道还是指望有其他人来帮我?”关飞虎这才觉得手上太过用力,柳絮云的娇躯已经微微颤抖,关飞虎马上松开双手,一脸沮丧地蹲坐下来。 柳絮云突然之间觉得关飞虎已经不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毛孩,比起那次奋不顾身护着自己的少年,又成熟了不少。 “等我们事情忙完,我们一起去神剑谷参拜下罢。”柳絮云轻轻揉了下自己的肩膀,陪着关飞虎蹲了下来。 月色初上,少年的梦想,开始成长。 把柳絮云送回城内的客栈,关飞虎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除了睡姿毫无变化的关一川呼呼鼾声外,关飞虎听不到其他声响。 躺在床上,张开五指对着天花板,如果每次都运用自如,并且控制住力道的话,那一神秘的指法完全可以作为自己对敌的一项利器。关飞虎其实伤得不深,主要就是卫吾殇那一脚让自己有点内伤之外,也都是一些皮外伤,加上自己莫名打出的那一指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内力。经过李徵炼的丹药和柳絮云的调理,干枯的丹田已然充满了内力,关飞虎想再试一试,便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小周天,刻意将内力集中到右手之上,好不容易聚起,下一秒就功亏一篑,关飞虎只觉丹田一股反噬,冲击不轻,气海大震,神智有些游离,但一咬牙忍了下来。稍稍平复后,再一次运功。 不知不觉关飞虎忘了时间,也只是听到了外面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后,关飞虎才察觉到已经过了一宿,身上早就被汗水浸湿,刚想起来沐浴,突然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好奇,刚打开窗,突然间窜进一个女孩,直接踹到关飞虎脸上。 “啊哟!”关飞虎被揣在地上,这才看到原来是嫣儿,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你不睡觉在干吗?”嫣儿也没想到自己窜进窗反而一脚把关飞虎踩个正着。“还出那么多汗,哦!小毛孩做噩梦了是吧,让我看看有没有尿床。” “你干嘛不走正门,又翻窗!”关飞虎捂着鼻子,看着嫣儿自顾自倒了杯茶。 “叔叔酒还没醒?”嫣儿喝着茶,看着打呼的关一川,又看看爬起来的关飞虎。 “酒量差还爱喝,活该醉到现在。”关飞虎胡乱洗个了把脸,“你来做甚?” “你们要和那个好看的姐姐出发去徐州了吧?”嫣儿口中的姐姐当然指的是柳絮云。 “嗯,下午等老爹睡醒了就出发。” “我原来想跟着你们一块走的。”嫣儿撅着嘴巴,“但是王婶说我还小,不答应。” 嫣儿伸着两个小脚,空荡在椅子下面,一晃一晃,“等我成年了,我也会像你们一样变厉害,成为行侠仗义的一方女侠!” “到时候,倘若你有难,记得唤我,我肯定为你两肋插刀。” 第十二章 ?茅塞顿开 纡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刚起床的柳絮云对着玉镜,梳完青丝,摆弄着妆奁很久,心中有说不出的急躁与紧张,不就是和关同砚一同赶路而已,为什么胸口却如此跳跃?思索到了晌午,悄悄地打开窗,开了一条小缝,往街上瞥去,往来人头攒动,却还是没有见到关一川父子。 莫非关飞虎把这事给忘了?柳絮云摇摇头,不一会却趴在妆台上浅浅睡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依稀听到门外有小二敲门,柳絮云又开始紧张起来,忙对着玉镜看了一眼,没有睡坏云鬓后,应道,“什么事?” “客官下面有人找。” 柳絮云一激动,打翻了水杯,忙小心拾起,背起行囊,拿起父母在自己及笄礼成后赠予自己的长剑,快跑到门口,然后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开门后,将房钱递给店小二后,缓步下楼,看到关飞虎在楼下四处眺望,旁边的关一川似乎酒还没彻底醒,撑着脑袋在一边桌上打着瞌睡。 “走,我们出发!”柳絮云浅浅一笑,清秀动人,惹得旁边桌上的食客都只顾偷瞄,忘了杯中的茶水早就溢出,烫到自己腿上后才哇哇大叫,缓过神来。 柳家家底不薄,柳絮云索性租了一辆马车,关飞虎将晕头晕脑的关一川往车厢里一塞,便驾着车往东趁着天色尚早,穿过主城赶往靖州城外,之前看过地图,在官道往左再过去差不多两个时辰,有个小县城,唤作宜城,打算在那边过夜。 宜城平日作为靖州东边的要塞,大荒国用作屯粮练兵等用,当然没有靖州城如此规模,只是平原中一方土城,地理位置上倒是四通八达,来往贸易的车辆都会在此处歇息一晚,然后赶去靖豫两州,或从两京出发去往神洲东部。 在渝州到靖州的路上,关飞虎就学会了骑马,虽然还不熟练,但是驾马车在柳絮云的指导下倒是一学就会,柳絮云坐在车厢里,将门帘拉开一条缝,看着关飞虎,心满意足。 “躲进去,外面风大。”关飞虎很喜欢这种被风吹拂的感觉,越驾越快,车厢里的关一川被抖得更难受了,冲出车厢对着外面就吐。 “老爹你醒啦?” “你想晕死我吗?”关一川吐出来感觉好受多了,一边的柳絮云忙掏出水囊,给关一川递了过去。 “里面去,让我清醒下。”关一川往车厢里推着关飞虎,然后慢悠悠地抢过马鞭开始赶路。两位少年呆在狭小的车厢里,一时无言。 “额...”关飞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半晌憋出一个字。 “关同砚以后想做什么?”柳絮云倒是将想了很久的问题抛了出来。 “行侠仗义,笑傲江湖。”关飞虎嘿嘿地笑着,这是每个英雄少年的梦想,“如果一辈子只能呆在云城,那也太无趣了。” “我倒是想成为二师伯那样的传奇人物。”柳絮云满脸憧憬,他们这辈的人除了泠无音之外,谁都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二师伯,早在他们出生之前,云城李商的名号早已成为江湖的传说。两人还记得当时缠着李角说说二师伯的故事。李角纠不过他俩,就慢悠悠地说着。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二姐在轻音崖,仰头将酒灌尽,一口喷在绕梁之上,左手一挥,琴裂弦断,一竿乌金古箫破琴而出,纵身一跃,一鹤从西边振翅而来,李商踏鹤而去,在崖上盘旋而立。 云开天门,鹤唳风起,一身墨色的李商在白鹤上默然回首,盯着崖上的李家四兄妹看了一会,嘴角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李角当时看不真切,只记得李羽在旁边哭得像个泪人,李徵抱着双目尽瞎的李宫大哥浑身颤抖。 李商最后笑了下,摆了摆手,悠悠长空上,一曲风起云扬因箫而起,飘然而去。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关一川探进个脑袋,“下来透透气,让马歇一会。” 关飞虎率先跳下马车,柳絮云跟着出来,在车门前停了下来,向关飞虎伸出只手,关飞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忙上前轻轻握住,只觉一股清凉从手上传来,关飞虎完全不敢用力,就如同从一镜春水中拾起一缕落絮般小心翼翼,柳絮云被搀着,下拉马车,对关同砚盈盈行了个礼。 “我说啊,”关一川在旁边倚着马,吃着花生,“在云城外面也不要那么拘谨,既然两人交好,也不用那么生疏,先从称谓改起呗。” “那...絮云?”关飞虎反而有点紧张。 “飞虎有何指教?”柳絮云掩面而笑。 关一川看了一眼天色,日暮西山,也就打算停留小半个时辰,估摸着酉时左右可以赶到宜城,虽然酒是醒了,但浑身说不上的乏力,闲得无聊,自己钻到车厢里小憩去了。 关飞虎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看了几眼日暮西山,回头看到柳絮云在一边正准备练剑,便好奇地跑过去。 柳絮云淡淡一笑,看着路上也四处无人,也就自己的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路边,便拔出长剑,在关飞虎面前舞弄起来。 关飞虎看得有点痴,只见柳絮云一袭青衣在剑花中起舞,云帛翻滚间似乎引来无数青鸟随之曼舞,剑声中似有阵阵琴音,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风声骤起蝶走难。绛唇珠袖两留情,妙舞此曲神扬扬。一曲舞毕,柳絮云仗剑而立,风姿绰约,关飞虎拍手叫好。 “此乃柳家剑法,目前也只会其式,不知其意。”柳絮云并不介意在关飞虎面前练剑,反而有点想传给关飞虎,让他稍许能领悟些什么,挪为己用。 关飞虎不懂剑,只是单纯觉得柳絮云舞起来很好看,隐隐有仙人之姿,一边摆开架势开始琢磨昨晚苦苦不得要领的指法。他这种练法尤其劳神,几经失败,又大伤初愈,不一会就颓坐在地上喘着气,总感觉在最后一截出了问题,又没有人指点,很是苦恼。 难道一定要是紧急关头才能勉强打出?关飞虎马上否认,跳起来继续运功,一边的柳絮云又练完几轮,看着关飞虎在一边运功,继而用手挥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感觉瞬间泄力一般,不禁好奇他在练什么。 “就那招时而灵时而不灵的那一指。”关飞虎简单地描述了那招打出去的感觉,不过说得自己都云里雾里,更何况柳絮云。柳絮云倒是听出些名堂。“这一指倒是和四师叔的功夫有点类似。” 关飞虎猛然想到临行前,李徵送给自己的那一拳,拳并没有碰到关飞虎,但是自己却被震退!关飞虎脑中拨云见日,思路逐渐清明! “走了走了!”关一川这时却打着哈哈从车厢里钻出来,“上车上车!”关飞虎只得和柳絮云回到车厢里,一边看着太阳被山几乎完全挡住,一边捉摸着李徵那一拳的奥秘。 “再忍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吃晚餐啦!”关一川扬鞭,车轮开始咕噜噜地转动。 “远处的那座山是什么山?” “龙华山呀。” 关飞虎不禁想到了那个白衣书生,不知道赶考得如何。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到了龙华山后,而另一边的天穹上,隐隐约约已经挂上了一轮圆月。 “今日月圆,不知飞虎兄当下在做什么?”江幼灵此时牵着一匹马,自言自语着。后面的在关一川父子前一直拘楼的老奴却直起了身,并没有搭话,瞳孔深处偶尔有一点深邃的流光闪烁。 卫吾殇没几日就回到了季州,轻描淡写地把在靖州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眼前这个黑袍红衣男子,男子左眼带着一个漆黑的眼罩,上面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蛟,头发灰白,琤琤而立。雄壮魁梧的身体比一般人都高出一头,坐在特制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嗯,下去罢。”男人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任何动作,声音仿佛是从丹田里直接发出来,有些沉闷,却有回响。 “那靖州这条线?”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羽扇纶巾,虽一身书生打扮,却掩不住脸上的狠戾之色。 “过段时日再安插吧,这次可不能如此招摇。” “总镖头说的是。” 卫吾殇其实已经走出堂外,复又回头,“有个老头似乎认识你,是个瘸子,还牙齿漏风,脸上有一道疤。” 霎时,那个男人睁开了眼,一股肃杀之气瞬间扑遍了整个大堂,桌上的果盘、茶壶都开始作响,“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卫吾殇却没有反应,还是慢悠悠地说着。男人想了下,还是没有作声,眼睛闭了起来,大堂瞬间风平浪静了下来,卫吾殇瞅了一眼,撇了下嘴,转身走了。 “小妮子跟着我们不无聊吧?”关一川进了宜城,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开了两间上房,把行囊放下后,带着关飞虎和柳絮云去街上找东西吃,关一川知道柳絮云家底殷实,那出手也不再畏畏缩缩,反正那么懂事的柳絮云,不会一路只让自己这个老头掏银子。 “比一个人赶路有趣多啦。”柳絮云换了身云白衣裳,将头发挽起,看起来很是利落大方,“和爹娘一路都吃些精致小菜,还是跟着关叔叔走吃得畅快。”三人走进一间面铺,是关一川老远就寻香而来,虽然已是戌时,但作为运输中枢的宜城自然也有不少夜行客到达后晚上出来食面。小二将三份面扔到早就滚烫得直冒泡的锅中,“客官想怎么吃?” “招牌是什么?”关一川边说边四处张望,店里客人还不少,吃的面倒是五花八门,一时也不知道如何选择。 “拌川呗。”小二将煮开的面捞起过水,一边起火,将一口黑锅烧得滋滋冒烟,“虾爆鳝卖的可好咯!” “行!那就来三碗!”关一川一拍桌子,也只有在点菜的时候关一川的声音掷地有声。 “叔叔给我一份汤面就行,面少点,爆虾就好。”柳絮云看着在旁边好奇的关飞虎,一边细声说道,“拌川对我来说太油了。” “而且我们量大!你这个小妮子可吃不下一整碗,怕是要浪费咯!过桥?” “嗯!过桥就行。” “絮云很会吃嘛!”关一川分了三双筷子,分别递给关飞虎和柳絮云,柳絮云低头笑着,“一般一般。” 一旁的关飞虎终于开口说话,“这啥拌川、过桥、虾爆鳝都是些啥?”刚说完,桌子底下就被关一川狠狠踩了一脚。 “出来混就不要东问西问,显得我们很没眼界一样。” “哈哈看来爹爹也不知道。” “师兄你们回来啦?”一个孩童拿着两根树枝在空中比划,老远就看到谢誉和白祁两个人从山道下走来。 “好好打扫这落枫坡,师傅知道你偷懒又要打你屁股了。”谢誉看到小师弟,便一扫之前的烦恼,上前揉搓孩童的小脸蛋。 “打残了更好,那两柄剑归我罢。”白祁弯腰捡起孩童扔在旁边的扫帚,嘴上不饶人,但手上却帮着孩童打扫起来。 “要不我的那把也给你?”谢誉从怀里掏出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一点都不觉得可惜,递给小男孩。 “你那把我可要不起!”白祁抢过苹果,往空中一抛,剑跟着出鞘,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削好皮的苹果刚好掉在男孩手心里。男孩张口咬住,双手顺势一捋,将削断的苹果皮尽数拦下,扔到旁边的草篓里。 “回去我先闭关一个月。”谢誉拾阶而上。“然后出关先拿那小子祭天?”白祁收回飞剑,眼角露着寒光。 “不过说真的,云城的修为只有那么点?这也太菜了。” “你给他们一张琴试试?”谢誉说得很认真,“况且还有一个绝世天才泠无音。” “呵呵,说得我们神剑谷没有天才似的。”两人回头,看着那个坡下吃着苹果对着他们挥手的小男孩。 第十三章 ?茶馆说书人 越靠近徐州关一川越觉得路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多了起来,几乎清一色是绿林好汉的打扮,偶尔会有几辆看上去很是秀丽的马车经过,不用猜,里面肯定坐着大家闺秀抑或是小家碧玉。在茶坊休息的时候,就看到好多绿林好汉进来要了几碗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操起家伙风风火火地又骑上马往前赶路了。 “他们这是往哪里去?”关一川逮住一个茶官问道。 “这位爷你真的不知道?”虽已至冬,茶官已经忙得满头大汗,“看两位少侠打扮,还以为你们仨人也是赶往那儿去的呢。”茶官绕着圈子,话没停过,但是就是一句不说重点。 关一川轻笑了一下,掏出几个铜板抛给茶官,茶官马上眉开眼笑,“这位爷懂行,往前走个两日就是徐州城,再行至一日左右会看到一座山头,翻过去,便是逍遥山庄。这次办的比武招亲可算是特别,奖品据说也非常丰厚,所以嘛,最近太平盛世,除了一年后的名刀大会外,这次逍遥山庄也算给绿林英雄们增添了点乐趣。” “这逍遥山庄很出名吗?”关飞虎话音刚落,无知的言语顿时惹得周遭无数好汉瞪眼望来,柳絮云悄悄地拉了下关飞虎的衣角,关飞虎缩回头,还是一脸好奇地看向茶官。 “小兄弟,”邻桌的一个大汉正好喝完最后一碗茶,“说道逍遥山庄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老庄主慕容摧城可是帮着大荒开国的元勋,后退隐江湖,居于这黄山之下,开了逍遥山庄,从此不问政事。 “那是这慕容老前辈这次比武招亲?都多大了,还招小妾...唔!”关飞虎直接被关一川用手捂住嘴。 “哈哈哈哈。少侠不知者不罪!”大汉结了账,招呼同伴先行出去牵马,“慕容老前辈早就儿女满堂,这次为他的孙子办的比武招亲,不愧是名门,连比武招亲都那么别出心裁,只要打手能脱颖而出,并且接慕容小少爷三招,那雇佣打手的千金小姐便能嫁入豪门,就算技不如人,还有很多稀世珍宝可以选择,甚至可以一跃成为逍遥山庄的门客!” “这次比武招亲不是招女婿,而是招媳妇?这慕容少爷长得很寒颤吗?还用得着全天下相亲?”这下轮到关一川被众人怒目而视。 茶馆心想,这两个土包子是出来丢人现眼?旁边跟着的女娃子倒是出落地水灵灵的,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当然是慕容山庄的手腕咯,几十年前朝廷灭了崆峒派,慕容老前辈早就对地七门的位置觊觎很久了,这样大张旗鼓也算是向整个武林放了话,估计跻身天地十门的日子不远了,”大汉抢过关一川手中的茶杯,一口倒进喉咙,“走咯!希望有幸被逍遥山庄看上嘿嘿。” 关飞虎倒是知道所谓的天地十门,这是江湖中人对目前武林十个门派的统称。除了崆峒派已经覆灭,剩下的九个门派分别是天三门与地六门。几乎不入世,或者隐藏身份入世的,称为天三门,分别是渝州的昆仑、云城与远在雍州的鬼城午门。而地六门,则多为常年出没在江湖的各大派,分别为柳州多情楼、靖州神剑谷、幽州风雷山庄、青州春秋堂、秦州风雪塔、与豫州神威军。当然还有很多小门派,在近几年又有雨后春笋冒起之势,不过当然不能和以上九门分庭抗礼。 关飞虎倒是跃跃欲试,当然并不是对慕容小少爷有兴趣,他并没有断袖之癖,而是想到比武,可以用来试试最近自己到底进步多少。说不定又能遇上谢誉、白祁这种同龄高手,而那扮猪吃老虎的卫吾殇,这几年是肯定追不上了。 “那慕容小少爷厉害吗?打完了还要接他几招,看样子很自信!”关飞虎继续问着茶官。茶官看到身边的好汉们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干脆把毛巾往肩上一挂,脚踩在关飞虎的板凳上,重重地咳了一下。 “想当年,慕容摧城以一把鬼头大刀单人闯进徐州城,一人单挑陶国万人先锋军,从日出杀到日落,一身白如雪的战袍早就被鲜血染透,就是没有人能近身。”茶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旁边的大汉便开始催促骂娘,茶官只能抿了一口,继续说着,“到了晚上,神威军结束了对黄山的镇压这才赶来,老爷子已经杀疯,不管是谁,只要抢到自己身前三步,鬼头大刀就伺候上去,亏得神威军东线先锋是天下无双的苏晓白,与慕容老爷交手三招,点醒了老爷子,老爷子这才放下刀来。一人战一军,堪称万人敌!” 茶官看得满堂喝彩,不由春风得意,在掌声中轻飘飘地喝完茶,继续说着,“先帝统一江山,想赐老爷子为三军司马,但老爷子以养伤为由,辞官而去,在靖州郊外,黄山之下,建了个一个山庄,所谓平生挥刀定乾坤,晚年观山乐逍遥,故名逍遥山庄。” “后来呢?” “接着说啊!”大汉们催着,茶官唾液横飞地继续说,“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慕容观山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问世事也不习武;二儿子慕容观川仍在朝中做官,任职兵部郎中;只有这三儿子慕容观海,长的和老爷子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舞起刀来也是虎虎生风,就算没有万人敌,千人敌那是绰绰有余!人称逍遥刀!而这次比武招亲的是大儿子慕容观山的儿子,慕容轩。因为老爷子另外两个儿子一直无出,那这慕容轩被老爷子宝贝得一塌糊涂,还让慕容观川在朝廷上打点,安排好了仕途,又将自己的绝学尽数相授,三儿子慕容观海也好生喜欢少爷,待他如同亲儿子一般,据说...”茶官刚想卖个关子,一个大汉一拳敲在木桌上,吓得茶官立马又说了下去。 “据说小少爷反而不亲自己的亲爹,对舞刀弄枪很感兴趣,但是对四书五经却不闻不问,慕容观山原本就是个懦弱的人,倒就随少爷自行发展去了。” 关飞虎偷偷瞄了下关一川,发现关一川也听得入神,不由笑得很贼。 “今年掐指算来是少爷弱冠之年,于是慕容老爷子也借这个计划,广发英雄帖,召集各位江湖好汉,也算是近几年一等一的江湖盛事!老爷子出手阔绰,除了可以胜者的雇主千金可以嫁入豪门外,对其余不幸落败,却依然当得上英雄好汉的参赛者们也予以了厚赏!光神兵利器就有虎翼刀!天火弓!其余什么金镶玉啦,翡翠发簪啦,牛眼那么大的宝石啦,得其一者,直接飞黄腾达!” 关一川其实想走了,毕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有点久,还要赶路,刚要使个眼神给关飞虎和柳絮云,就听茶官又说道,“想必大家要问,一个逍遥山庄,怎么能拿出如此那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当然人家背后是有金主的!那么这个金主是谁呢?” “飞龙镖局!”一个大汉插嘴,被同伴直接一个嘴巴呼了过去。 “对!就是现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龙镖局!” 关一川瞪大了眼睛,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回头看了一眼关飞虎,关飞虎也在看着自己,关一川示意继续听下去。 “据说飞龙镖局总镖头陆潜龙陆大侠可是现在朝廷的红人,和老爷子忘年之交,是过把子的交情,镖局广收人才,现在在季州一方枭雄!可惜自己做的是镖局营生,并不能立派,正好老哥哥慕容摧城准备了这么一出,便阔气地帮了一手,还许诺可以有三个参赛者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镖局便会助他一臂之力!” “那这次陆大侠会来吗?”柳絮云笑着,终于发声。 “陆大侠日理万机,但说不准,毕竟是老哥哥的盛会,我等草芥安能知道大侠的行程安排哈哈。”茶官打着哈哈继续准备说下去。 “陆大侠的名号是最近才响起来的,之前貌似没听说过这位大人物额。”柳絮云继续问着,大汉一看有人插嘴,就不乐意了,但是看到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也就帮着掺和,“对对!说说陆大侠的事迹呗!” 关飞虎觉得,柳絮云的笑容越来越像师傅了。 “来给各位爷添茶!”茶官挥挥手,后面跑来几个小二帮着好汉们杯中碗里一股脑地倒茶,茶官心里乐着,今天赚的是盆满钵满,每天多来点这样的糙汉子该有多好!一边继续说着,“陆潜龙陆大侠,使得一手好棍法,棍打之处,犹如蛟龙出洞,这根棍子据说有小的我拳头两个大...哦三个大!”茶官比划了一下,“之前貌似是百姓出生,树一面义字旗,除流寇荡山贼,渐渐地被我们女帝赏识,特封开了一个镖局。说到这个飞龙镖局,可是有点历史。” 关飞虎明显感到关一川的手开始发抖,杯中刚添的热茶浇在虎口上,老爹竟然一声不吭。 “在前朝飞龙镖局就一方闻名,里面的镖客出了名的讲义气。但不知为何...”茶官往四周一扫,“也就是神历二十五年...”茶官刻意隐去了后面的几个字,不过众人都心里明白,这种事情目前还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那一刻突然消失,直到陆大侠重新接了牌匾,据说是继承了他当时大哥的志向,也算是祭奠了死去的大哥!” “果然是条汉子!”有几个大汉脱口而出,反而激起一股掌声喝彩。 “估计是流亡在外,用自己的方式除暴济贫,反正现在神洲大陆上两条铁血汉子组了一个局,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汉也到了扬名立万的时刻!小的祝各位大侠突出重围,夺得头魁!到时候别忘记来照顾下小弟的茶馆生意哈!” “好说好说!”大汉们个个摩拳擦掌,仿佛已经被逍遥山庄看上一样,意气风发。 “不可能。”关一川轻轻地念叨着,“大飞哥说二哥早就死了。”柳絮云察觉到关一川的不对劲,和茶官结了账,领着关一川父子出门牵马。 “如果他死了,那现在这个陆潜龙是谁?”关一川还在嘀咕。 “况且以侠义为名,为何派下属来靖州做欺压百姓之事?”柳絮云有听师傅说过关飞虎的身世,现在脑中也一片混乱。 反而关飞虎没什么烦恼,“管他呢,当面去问问不就好了。” “走,去逍遥山庄。”关一川摊开地图辨了路,说得斩钉截铁。 关飞虎一路上只要逮到时候就练,不管是在车厢里,还是赶马车的时候,甚至连上茅厕都在练习,一次蹲了一个时辰,关一川寻到茅厕,还以为自己儿子掉进去了半天没有出来。虽然还是做不到那一指的遂心如意,但是单单用拳头的方式挥出,还是可以将拳头所及之处一寸之内的石头击碎,但是自己的内力仅能支撑自己挥出三拳。 而柳絮云的剑法越发精妙,别看柳絮云平时柔柔弱弱,温文尔雅,其实那一天受到的打击也不小,在云城上几年断断续续地练剑,还不如最近一直埋头苦练收益颇丰。 关一川赶着马车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万一你们赢了,你们想要什么奖品?总不见絮云去嫁给慕容小少爷吧?” 柳絮云满脸绯红,忙着摇头摆手,“怎么可能!我又不喜欢人家!” “老爹你想要啥我就拿啥呗。”关飞虎不在意这些,又在琢磨起自己的拳头起来。 “那就要飞龙镖局帮我们做一件事情吧。”关一川笑了,而这次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傻哈哈地咧开那张漏风的嘴。 第十四章 ?萌芽 虽说两日后才是逍遥山庄正式比武招亲开始,但是关一川还是马不停蹄地往往前赶着,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听到的逸事也越来越多,一些关于逍遥山庄的风流韵事都有所耳闻,什么慕容小少爷其实是慕容观海的儿子啦,甚至最为过分的连慕容小少爷其实是慕容摧城老庄主的第四个儿子这种无稽之谈都有人夸夸而谈。 关一川三人一行也在路上遇到不少千金小姐,她们基本都躲在车厢里不怎么出来,而她们亲自来的目的呢。一是亲眼看下传说中的慕容轩是如何风流倜傥,二是万一自己雇的打手输了,在人群中被慕容轩多看一眼,说不定也能嫁入豪门,管它是妻是妾,只要进了豪门,之后的鸡犬升天都是指日可待。 毕竟逍遥山庄不仅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况且在朝野上也有背景,就算现在女帝临时起意,加封老庄主为九卿,也一点都不惊讶。 柳絮云在关一川的指点下,买了一件朴素的男装,将云丝扎成一个辫子,脸上故意用手绢蒙了脸,加上一个斗笠,将眼睛也压得很低,若不细看,根本就不觉得是女儿身,活脱脱一个纤弱公子哥的打扮。 “哈哈,这样慕容公子就看不上你了。”关飞虎围着柳絮云转了两圈。 “那我到时摘下面罩,让他目瞪口呆。”柳絮云有点生气。 “别别别,”柳絮云还觉得关飞虎紧张自己,刚有些开心,“我们还要去徐州和季州呢,你直接嫁了就不能同路了。” 关一川狠狠揍了关飞虎一拳,这小子怎么那么不开窍呢? 三人在一日后从驿站将马车换了两匹马,毕竟前方山路,况且进入逍遥山庄的大路也只有这么一条,明显感到拥挤,速度越来越慢,到后面也只能下马牵着走。关飞虎一路还在琢磨那一路神奇的指法,脑中已经幻想了无数次和靖州那刀客的对决,如果现在交手,自己有信心可以打倒他...应该吧?毕竟还没真正实战过,关飞虎心中还是很忐忑的。 关一川反而比较轻松,再怎么想破脑子,还不如多探点情报,虽然一路得到的都是关于逍遥山庄的,但万一陆潜龙亲自在会场上出现,岂不是最好不过,直接问个明白。 三人跟着人群翻过了山头,就看到逍遥山庄就在山脚下,凭山而建,虽没有靖州城那么奢华庞大,但也大气异常,因为地处谷中,隐隐有山雾萦绕,更显得神秘非凡。 整个逍遥山庄四四方方,有着烟雨柳州庭院等同设计,从山上俯瞰下去,庄内小桥流水,假山林立,房屋却飞檐赤宇,有着北方的豪放不羁。这两种浑然不搭的建筑风格,反而在这个山庄相得益彰。逍遥山庄前方有一巨大的空地,已经临时搭建好无数帐篷,应该就是给这次赴会的各路豪门千金、普通人家的碧玉小姐,抑或是雇佣来的打手好汉甚至是闲来无事过来凑个热闹的看客们准备的。 下了山,关一川跟着人群沿着古朴的围墙绕了好大一圈才到了院门前,刚想举步进门,就被逍遥山庄一管家拦住,“先生,报名在那边,目前山庄除了贵客,禁止入内。” 关一川一边嘴上应着,一边抬头往里面张望,才看出去十几米视线就被一道砖雕照壁挡住,关一川看不真切,貌似是一幅千里江山图。走到报名处,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报名签在这里,毛笔自己拿,写好交给后面的人就好了,大哥你字都不会写玩我的吗?”掌柜头都没有抬,忙着应付几个武夫,不会写字的武夫只能灰溜溜地拿着报名签去找自家雇主了。 关一川拿过两根签,一根写上关飞虎,一根愣了一会,龙飞凤舞地写上流云,然后拿着签给柳絮云过目了下,柳絮云点点头,关一川便交了上去。 报完名有个伙计念了一遍名字,核对无误后,给了关一川一个子母牌,上面写着地支四十八,“已经有那么多人了吗?”关一川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报名不算晚,看来是低估了逍遥山庄的号召力,离开广场好远,才找到了挂着牌子的帐篷。因为考虑到了千金和打手两种身份差距太多,况且男女授受不亲,故对每一个雇主都准备了一对子母帐篷,当然相对干净的是给雇主住的,打手只能委屈住在旁边一个小小的帐篷里。 关一川刚想钻进小的那一个帐篷,就被柳絮云唤住,“叔叔我住小的就可以了,你和飞虎两个人呢,住大的宽敞点。”关一川哈哈一笑,继续钻进小的帐篷,直接行囊一放,躺在了草席上,“大的那个你和二虎住,你们要参加比试,当然要睡得舒服点。” 柳絮云顿时愣在原地,“这个...那个...”可爱的脸蛋开始隐隐发烫,平时温柔如水的柳絮云反而磕磕巴巴起来,关飞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自己是个憨憨,但也知道柳絮云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和自己住在一个帐篷里呢? “现在就把自己当作是男孩子罢,否则迟早要穿帮,先熟悉起来,”关一川将帘子放下来,一边挥着手,“好了你们快进去吧,我睡一会儿,等开饭了记得喊我嘿嘿。” 关飞虎只得钻进了隔壁大的一间帐篷,果然宽敞,里面还放了两张床榻,一些简单的家具和洗漱器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个梳妆用的玉镜,果然大手笔!柳絮云在门口踯躅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掀起帘子也走了进去,看到两张床榻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关飞虎虽然不懂少女的心思,但也莫名开始紧张起来,突然想到之前搀扶柳絮云下车的时候,手上传来的平生从来没有过的触感,轻轻地如云,凉凉地如冰,柳絮云柔软的玉手握起来让关飞虎分外小心。 “你说慕容少爷得知我们并不是来招亲的会不会赶我们走?”柳絮云歪着头,背对着关飞虎。 “应该不止我们一组,我一路上也听到有人这么问着,据说慕容老爷子无所谓到底谁最后获胜,要的就是这阵仗。” “也是,不知道我们能打到第几轮,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比发。”柳絮云把辫子拆了,柔顺的发丝瞬间披了下来,“飞虎出去下,我想洗下身子。” 关飞虎抓着脑袋,脸也莫名红了,嗯着就往外面走,“我帮你守门。” “不准偷看!”柳絮云笑着说。 关飞虎便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 当天晚上,逍遥山庄的门客走到每个帐篷前递送晚餐,还吩咐了此处可以随意走动,但是不能进入逍遥山庄院内,也严禁私下斗殴。更关照每家的打手过了申时,就不要去找金主的帐篷了,除非金主有事传唤。毕竟说不定哪个帐篷的千金就是以后的少奶奶,这可要看好了,一点意外都不能有。 当然夜里,柳絮云一夜没有合眼,一是因为隔壁帐篷有个大汉呼噜声实在太响,另外就是因为关飞虎就躺在身边的床榻上,柳絮云不止一次悄悄翻过身偷瞄关飞虎,他也是一夜没合眼,不过和自己小鹿乱撞的心思不同,这呆子一个晚上尽是在练功,不停地重复运功、集气、挥出、收气这几个动作,也不觉得乏味吗? 到了破晓时分,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惹得柳絮云刚有点困意,又被照醒,关飞虎听到了柳絮云窸窸窣窣的卷被子声,担心柳絮云受寒,忙跳下床,把自己的被子往柳絮云身上叠去,然后去添了一把火,照得整个帐篷暖洋洋的。 柳絮云有点被热到,又不敢睁眼,轻轻翻身时候轻哼了一下,关飞虎忙又跳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把自己刚才叠上去有点歪七扭八的被子好好盖了一下,将被头整齐地拉到柳絮云的肩膀这里。 帐篷外似乎有人起来了,打着哈欠,聊天声音也渐渐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柳絮云只能紧张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关飞虎也是。 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柳絮云的俏脸,微微呼吸的小鼻子很是可爱,几缕头发不听话地挡在柳絮云的鼻梁旁,关飞虎犹豫了很久,小心地伸出手,把这几缕刘海悄悄地拨到一旁。关飞虎发现柳絮云的睫毛很长,鼻翼随着呼吸微微抖动,一张樱桃小嘴禁闭,虽没有涂上胭脂,双唇却还是很丰满诱人。 关飞虎心中大乱,似乎入了魔怔,手不由自主地往柳絮云泛红的脸颊上摸去,却在触碰到晶莹剔透肌肤的一瞬间,如同雷击,忙收回了手。 柳絮云一直紧闭着双眼,竭力控制呼吸不要变得太急促,当关飞虎帮自己拨开刘海的那一瞬间,柳絮云紧张地差点晕过去,她一直想睁开眼睛,去看关飞虎现在的表情,但是硬是忍住,直到关飞虎触碰到了自己的脸颊,如同瞬间全身通了电,不由自主地嘤了出来。 “额,你醒啦?”关飞虎扭过头,说话很小声。 “嗯...”柳絮云把被子扯住,遮住脸,过一会感觉关飞虎并没有什么动作,便悄悄往下褪了下被子,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关飞虎。 “刚刚你在干吗...”柳絮云明知故问。 “额,有蚊子。对有蚊子,我在帮你赶蚊子。”关飞虎支支吾吾。 “冬天哪来什么蚊子。”柳絮云被关飞虎笨拙的借口惹得噗嗤一笑。 “好啦快起来,吃完早饭带上老爹转转去。”关飞虎把自己的被子直接扯走。 “呀!”柳絮云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条,惊呼起来。 “你们昨晚睡得好吗?”吃早饭的时候,关一川鬼鬼祟祟地偷看着两人,有点失望,好像剧情和自己预料中的有点出入。 “这腌瓜还是老爹腌的好吃,这个怎么吃起来甜甜的?”关飞虎竭力岔开话题,哗哗哗地往自己嘴里扒饭。 柳絮云经过今天早上这一遭,发现关飞虎并不是真木头,就是反应迟钝了点而已,不由将这几天一路来的忐忑抛之脑后。三人用完早餐,刚准备收拾餐具去递还给伙计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个圆润的人影,在帘外徘徊了几次后,小声地说道,“早!你们还有多的早饭吗?” 关飞虎手里还捏着半个烧饼,边吃边探出脑袋,看到有个高高胖胖的少年在门口踱步,胖子盯着关飞虎手里的烧饼,一边咽着口水。 “我早上刚到逍遥山庄,赶了一宿的路,饿坏了。” 关飞虎还在犹豫自己咬了几口的烧饼给人家是不是有点不礼貌,没想到胖子直接抢过来就往嘴里塞。一个成年人要掰着吃的烧饼硬是给这个胖子三两口就吞了下去。 “啊舒坦。”胖子笑嘻嘻地拍了拍关飞虎的肩膀,“好兄弟,有水不?” 关飞虎直接把他拉到了关一川的小帐篷里,胖子接过水就喝,整整干了一壶,这才意犹未尽地坐在席上,打着嗝。 “关飞虎。”关飞虎很喜欢这个胖子大大咧咧的性格,伸出手。 “吴杰超。”胖子在席上擦了几下沾了烧饼油水的手,也伸出手和关飞虎握了下,“希望我们明天不要对上。” “你也是来比武招亲的?”关飞虎明知故问。 “他奶奶的,谁对那个小少爷感兴趣,小爷我还是喜欢女孩子的,”吴杰超跪坐了一会觉得吃力,便索性伸开两条腿,“我只对那些财宝感兴趣。你呢?关兄弟。” “我也是哈哈,不过我老爹让我托飞龙镖局办点事情。”关飞虎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说了出来。 “飞龙镖局是啥?”胖子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站起身,“我管他飞龙还是飞虫,反正拿了我要的东西我就走,去他奶奶的小少爷,看我不两拳呼死他。” “走勒!我还没报名!有缘比赛上见!哦还是不见比较好!”吴杰超挥了挥手,径直出去了。 真是个怪人,关飞虎想,但是性格我喜欢。 第十五章 ?从山里来又回山里去 关飞虎在这一日到处闲逛,周围很多绿林好汉都到处结交,称兄道弟,方便日后江湖上有个照应,看到关飞虎一个穿得土气的少年到处晃悠,都并不在心。关飞虎是个明白人,凡是人群簇拥得最多的地方,那肯定是有一两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比如还施水阁的一对兄妹,哥哥就是来打擂台的,为了让妹妹高攀上逍遥山庄,毕竟还施水阁在柳州一块略有名气,但是和逍遥山庄一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最夸张是还有个中年男子,说是如果能侥幸获胜,立马让妻子写上休书,嫁入豪门,自己也可以攀龙附凤,这种人一般被人不齿,刚高谈阔论了几句,旁边的好汉们就一脸鄙夷地散开了。 关飞虎在地支帐篷最后几个刚刚搭起来的帐篷里倒是看到了吴杰超,正在蒙头大睡,连帘子都没拉。关飞虎心想这胖子心倒是挺大,边轻手轻脚地上前帮他放下了帘子。 再往后山走点,倒是看着有一些逍遥山庄的门上,把一个山路给堵住,据说这后面是女子才能进去的峡谷,里面有一处桃花温泉,最是滋润养颜,也算是逍遥山庄对千里迢迢来的贵客最别致的礼物。当然,关飞虎是被拦在了外面,心想要不结束之后,让柳絮云换回女儿身,到里面去泡泡。 正式比赛在后一日晌午开始,目前规则和顺序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关飞虎问了关一川几次到底想让飞龙镖局做什么事,关一川每次都之不理,笑了笑忽悠了过去。问多了关飞虎也自讨没趣,也就不问了。反正自己只管打就行,剩下的交给老爹。 “我还是觉得...不妥。”逍遥山庄内最大的一个阁楼内,一群人或坐或站,气氛很是紧张。 “大哥,现在天下英雄豪杰都齐聚一堂,整个神洲武林哪有如此之盛事。”一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很是激动,站在一个中年儒生打扮的男人旁边,“何况轩儿可是父亲亲自教导,你又不懂武功,瞎操什么心。” “再怎么厉害,他也是刚弱冠的年轻人,”儒生涨红了脸,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重新想了片刻,声音稍微拔高了些许,但说了没两句又低了下来,“况且孩子的嫁娶还是让他自己选择为上,并不是用来上位的筹码。” “筹码?”大堂上坐着的一个魁梧老者笑了笑,身长八尺,髯长二尺,面若黑炭,唇若刀削,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观山你知道我们雌伏了多少年,当时官拜三军司马,我为何辞官而去?”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先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儒生娓娓道来,“而如今女帝开恩布施天下,是我等再露锋芒之时,但用上轩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答应。” “他有把你认作是父亲吗?”那个粗壮大汉便是慕容家老三,慕容观海,“现在还在我那院内玩得真欢,几天没回你那儿呢?” 慕容观山一时语塞。 “他是你的儿子没错,但是别忘了,老子还是你爹!”慕容摧城用手捋过引以为傲的美髯,别过头问慕容观海,“擂台搭建如何了?” “东南西北四个台都已搭建完毕,初试结束后,只需一夜便可全部拆除,搭建主擂台,物料已经全然备好,我已安排人每两个时辰清点数目,并派人轮班值守,不会有任何闪失。” “嗯。”慕容摧城很满意,点了下头,“观山,你那稿子也不用给我了,满纸荒唐话,我们江湖男儿可读不来这个!” 慕容观山脸一青一白,没有作声。 “散了吧,一会观海啊,陪我去外面走走,和好汉们打个照面。” “好的,我在自家院子等爷消息。” 慕容观山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冷冷清清。因为逍遥山庄上下都知道,老爷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迂腐内向的大儿子,安排给观山的家仆也不多,也比较懒散,观山看着满院子的积雪,有点无力。那些流言蜚语自己其实都知道,但一开始争得目红耳赤,反而被人觉得是狗急跳墙,辩了多了,也就乏了。随便外人怎么说去罢。 慕容轩已经直接住到了三弟的院子里,而自己的夫人也以照顾儿子为由,也住了过去,慕容观山并不是不在意,只是每次去到三叔的院子里,就被夫人一顿数落。 功名考不取,武功也不会,可谓是一事无成的人生呐。或许生在寻常百姓家倒也不错,至少还能耕田畜牧,自得营生,偏偏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武林名门,成为了一个家族笑柄。 二哥之前安排了一个徐州衙门主簿的闲职给他,走马上任没几个月,慕容观山就觉得官官相护,一些明明改受到惩戒的富家子弟却一个个逍遥法外,而倒霉的一直是那些穷苦百姓,这个国家看上去一片祥和,其实都是虚妄,认清了现实,慕容观山也就辞官归家,虽说又逃不了夫人一顿唾骂,但至少心里舒坦不少。 慕容观山也不是自由恋爱,年少时喜欢上了一女子,但是父亲慕容摧城却以身份不相配为由,直接拒绝了自己,并安排与靖州当地一富家千金成亲,并催促尽快洞房生子,慕容轩呱呱坠地那日后,夫人就没有让慕容观山碰过一丝一发。所以今次慕容观山屡次用自己的方式反对这次比武招亲,但最终还是木已成舟,不了了之。 慕容摧城这边带着慕容观海,去了好汉们的帐篷那边嘘寒问暖,活脱脱一个江湖豪杰做派,惹得好汉们一阵敬仰喝彩,慕容摧城是个老狐狸,在名门望族那里反而不怎么多停留,在绿林间却驻足很久,暗自却叮嘱慕容观海一会送些名贵首饰和药材单独避开众人视线去打理那些略有名气的家族。 到了关一川的帐篷附近,关一川让柳絮云躲在帐篷里,然后一脸惶恐地拉着关飞虎迎了出来, “久闻慕容老前辈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灼目,老当益壮!”关一川这种恭维话当然信手拈来,不卑不亢行了一个礼。 “这老头会说话!”旁边簇拥的大汉们一阵喝彩,跟着学着,“祝老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今日这武林盛世,必当在百年后被人提及也心生向往!若是陆大侠也一同前来,那可谓是双喜临门,绝代无双啊!”关一川露着一口没了半边牙的嘴,谄媚地说着。 “可惜陆大侠近日有要紧事,这次就不能前来了,”慕容摧城被关一川两三句就夸得浑身舒坦,话也多了起来,“不过座下首席谋士赛诸葛周先生倒是会替陆爷露脸,届时也希望各位多多喝彩,毕竟飞龙镖局肯提携本庄,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不不,”关一川摇着手,“怎么能说是提携,只能说是强强联手,珠联璧合才是!” “这个老先生好生有趣!有点意思,来!”慕容摧城喜笑颜开,招了下手,慕容观海忙上前一步,伸出两只握拳的手。慕容摧城轻轻拍了下慕容观海紧握的左手,松开手,慕容观海便右手揽袖,左手向关一川递去。 关一川接过,定睛一看,是块美玉,忙一鞠躬,双手对着慕容摧城行礼,“这折煞小人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小的不敢收啊!” “收下罢,老先生这嘴涂了蜜,哄得老爷子开心,算是奖赏你了,之后多走动走动哈!”慕容观海缩回右手,将右手里攥着的更为金贵的一块羊脂玉佩收回怀中。 “今次老先生也是为了令千金而来呀?”慕容摧城又招呼手下拿来一罐酒,给四周各位好汉分别倒上一碟,自己也拿起一碟,递给了关一川。 “对对对!虽然草鸡做不了凤凰,但毕竟是千年难遇的盛事,便带着犬子过来试试机会,争取赢点东西回去换点肉吃嘿嘿!” “够坦诚!”慕容摧城朗声道,“来诸位!我敬这位老先生一碗!也敬各位英雄赏我慕容老夫薄面,来此一聚!逍遥山庄蓬荜生辉!”慕容摧城这时才觉得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洋洋洒洒的一篇稿子还真是有句子可以一用,便举起碟子用袖子挡着一饮而尽! 周围好汉哪有幸和如此江湖大侠共饮一壶酒?忙各自一口喝完,学着慕容摧城豪气地往地上砸碗! “诸位先忙!老夫家里还有些要事,先行一步,明日午时见!”慕容摧城哈哈一笑,带着一众人便昂首离开。好汉们也一边夸着好生潇洒,果然逍遥后,陆续散开。 “老爹你怎么把酒全洒在袖子上了?”关一川在拿过酒后,刻意往关飞虎面前站了一步,挡住了伙计给关飞虎的酒,然后仰头敬酒的时候,悄悄把酒全部灌在衣袖里,还装作好酒一样砸了下舌头。 “这老狐狸也没喝,”关一川对着地上努了努嘴,“你看他把酒直接都砸到了地上。”关飞虎一看果然,地上湿了一大片,和旁边好汉们砸得零零星星明显不同。 “酒里有毒?”关飞虎踢了踢酒碟的碎片。 “这不至于,只是那老狐狸打心底觉得我们不配和他喝酒罢了。”关一川撩起帘子,“我去换身衣服,开饭了记得叫我。”突地又回过头,把那块送的玉扔给了关飞虎,说道,“这个劳什子送给流云去,另外如果最后赢了,替老爹多打那什么少爷两拳,出出今天的气嘿嘿!” 柳絮云一直在帐篷里练剑,看到关飞虎神秘兮兮地走进来,忙收住剑,用手帕擦了下香汗淋漓。 “送你个东西。”关飞虎把那块美玉转给了柳絮云,“你带着应该很好看。” “怎么想到送我这东西?”柳絮云拿过去把玩了一番,虽然看上去很漂亮,但是细看下有很多瑕疵,不过自己也不在意便是了。 关飞虎把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对着柳絮云讲了一遍,柳絮云也觉得如果自己赢了,也要多打那个慕容轩几拳,泄泄愤。 这一夜柳絮云手里捏着那块玉,睡得很香,不用转身也知道,关飞虎又坐在床上练功一个通宵。 关飞虎后来实在撑不住,吃完早饭就眯了一会,快到午时跟前,才被柳絮云叫醒。管废话看着柳絮云已经将那块玉系在了腰间,“果然很衬你。” 柳絮云笑着扔过来一条毛巾糊了关飞虎一脸,“收拾下准备走了。” “午饭呢?”关飞虎一边擦脸一边问。 “总归会有安排,饿不死你。”柳絮云用剑鞘挑开帘子走了出去,一旁的关一川已经双手扶住老腰,在那边活络筋骨,“叔叔也要上场?” “小妮子已经会开我老头子的玩笑咯!不得了。”关一川伸头往帐篷里望去,“那小子起来了?” “嗯,收拾好就出来。” “打不过不要硬撑,我们只是来打探消息的,别逞强。” “这话叔叔要说给飞虎听。” “我说了没用,你说的才管用。” “叔叔你又在嘲笑我了。” 神历四十年大雪 靖州城外黄山下逍遥山庄 关飞虎一向懒得去听长篇大论,只管吃着桌上的水果和花生,反正经过关一川昨天那么一说,对台上那个白胡须贼长的老头没什么好感。 柳絮云在一边重复着比试规则,这次初试分四个场地,签已经分好,进行几十人规模的乱战,最后每个台上站定的八人晋级下一场,之后就是两两对决,最后四人可以和慕容少爷比划。当然其中就算不幸落败,但只要被慕容老爷子看中,便也可自动晋级,所以好汉们也就不以性命相搏,点到为止。毕竟都是过来讨个出路的。 关飞虎和柳絮云被分到了南边的擂台,柳絮云一边庆幸只要决出八个人的胜负就可以,至少这样不用和关飞虎对决,一边看到擂台另一侧有个胖子边跳边对这边挥手。 “哟!飞虎你也被分到这里啦?”胖子挤开人群,绕了擂台半圈,气喘吁吁地跑到关飞虎面前。 “吴兄不会又来讨东西吃吧?”关飞虎摸着头,身上没有藏任何吃食,这次是给不了眼前这个胖子了。 “没没没,我吃得可饱了这次,”吴杰超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作为上次的报答,这次八个人的名额保你一个!”胖子很仗义,拍了拍关飞虎和柳絮云的肩膀,柳絮云下意识想躲开,没想到胖子虽然体态圆润,但速度倒是挺快。吴杰超刚拍好柳絮云,就眯着眼睛细看了柳絮云一会,笑着说道,“你是我飞虎弟的伙伴,那也是我的伙伴,小爷我也保你一个名额。” “那就有劳啦。”柳絮云微微一笑,心想这胖子应该手底下有点活,否则也不会夸下如此海口。 第十六章 ?我流 “咚!”咚地一声巨响,吴杰超率先跳上擂台,用脚在台上划了一个大圈,很潇洒地回头看了一眼关飞虎和柳絮云,“你们就站在这个圈内,来一个我掀翻一个,来一对我掀翻两个。” “吴兄够爽快!”关飞虎也跟着跳了上去,站在吴杰超的左边,“吴兄只管往前打,这边放一百个心,交给我!”柳絮云不紧不慢跃上台,也没有说话,就默默地站在吴杰超的右边,单手执剑。其他的好汉们也纷纷上台,挑地方站定。 慕容摧城扫视了一遍四个擂台,很是满意,坐在太师椅上挥了一下手,身边的慕容观海便跟着一声大喝,“现在开始!” 南边擂台上,众大汉还在互相抱拳行礼,大家都知道枪打出头鸟,都没有率先动手。一边的关飞虎看得很急,刚想直接冲出去,却没料到旁边的吴杰超大喝一声,“别他奶奶的装腔作势,婆婆妈妈的!你们不上我小爷我可就不客气了!” 众大汉心想,哦哟不错,有个憋不住的终于露头了,于是心照不宣都往这边冲了过来。 柳絮云叹了口气,拔出细剑,还没来得及拔出,只见吴杰超和关飞虎直接冲了出去,说好的站在这个圈内呢,真的打起来全忘了唉。 关飞虎很兴奋,迎面就一拳撂倒一个九尺大汉,踏步上前,接连撞开两个围堵的壮汉,心中一凝,一拳挟着一道劲风挥出,前方大汉只觉腹部被狠狠地锤中,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关飞虎心念一动,换了一个方向又是一拳,效果卓越,不由内心一喜。看来这几十天的刻苦还是有不少收获的。关飞虎信心大增,开始试着重现那一指的神奇,一指挥出,一个大汉吓了一跳,半天无事发生,便骂骂咧咧走近,看来还要多练呀,关飞虎吐了下舌头,躲开大汉的掌风,侧身一肘放倒。 “吴兄!我放倒五个了!”关飞虎挥了挥手,先回头看了一眼柳絮云,柳絮云是站在圈内,不紧不慢,来一个就用剑敲翻一个,人家不过来,自己也不出去,大汉们看到也就是个书生打扮的俊俏少年,也不去招惹他,毕竟前面那个胖子真的是嘲讽拉得太满。 “好样的!我八个!”吴杰超打架没什么门路,不管是拳、掌、脚踢甚至直接用身子压,反正哪个有效就用哪个。话言刚落就直接抡起一个大汉的脚脖子,把他转了半圈扔了出去,砸翻两个刚爬起身又要上前的倒霉蛋。 还不到半炷香,这台上就剩下了十余人,逍遥山庄负责南边擂台的管事有点傻眼,这么打下去,不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吗,这坏了规矩如何向老爷子交代。 擂台另一边有几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都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就看着关飞虎和吴杰超在那边打得不亦乐乎。待一些杂兵都倒地不起后,灰衣人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看上去像带头大哥一样的大汉伸手一点,被点到的一个剑客模样的中年人便走上前向吴杰超抱了一个拳,往后退了一步。 “看上去终于有个能打的了。”吴杰超扭了一下脖子,大腹便便地就走上前,“来!” 而关飞虎那边也有个青年迎步而上,关飞虎也是有模有样地一抱拳,“请!” “这南边擂台怎么清得如此之快。”慕容观山站在角落里很是诧异。 “有几个高手呗,而且有两个脾气貌似不怎么好。”慕容观海对这种点到即止的比赛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所以也没怎么仔细看台上的情势,反正眼下这群货色都是想来攀附逍遥山庄,论实力也没几个能看的。 慕容摧城在一边一手支着脑袋,看上看得津津乐道,其实慕容观海知道,老爷子已经睡着,睁眼睡觉可是老爷子的不传绝学。 “轩儿今日不来吗?”慕容观山突然问了一句,虽然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很不是滋味。 “他要最后一日才来,这几天我在特训,省得他在天下英雄前丢脸。”慕容观海看都没看自己兄长一眼。 “哦。让他多加衣,这几天又要下大雪了。” “大哥你怎么不自己去和轩儿说。”慕容观海一脸坏笑。 关飞虎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稍微有点本事,也认真了起来。青年手持一把扇子,自称是哪里来的少堂主,关飞虎原来就不怎么记地名,当然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少堂主是啥来头,反正一柄折扇倒是舞出了花,看得关飞虎眼花缭乱。扇子带着一股股劲风,呼呼呼地就往关飞虎身上拍去,关飞虎不敢轻敌,双手护住要门,结结实实地吃了数下,然后惊奇地发现不痛不痒,便一手直接格开扇子,一拳挥去。青年撤回扇子,另一手试着去挡住关飞虎的拳头,却不料来势凶猛,直接被抡飞数步,手臂顿时麻痹无力。 “想不到少侠小小年纪,内力修为竟然如此深厚,小生认输。”青年自知不敌,便收起扇子行了个礼,跳下台去。关飞虎斜着眼睛看着青年的背影,江湖的人说话都那么老成吗?明明没比自己大多少,况且真的是点到为止,好生无趣。 云城修炼的心法当然和普通门派所谓的内功法门有本质的区别,那股来自气海的内力早就为之后长长的修行之路铺了基础,而寻常武夫的心法要诀只是加强自身的体质,就是所谓的蛮力,故很多绿林好汉都想争先恐后地挤入那所谓的天地十门,就是因为修炼的要诀有天壤之别,就算得一点拨,自己的修为也会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况且,李角还为了幼时的关飞虎打通了全身经脉,虽说打通某些经脉只是为了给当时命垂一线的小二虎的续命,但也算因祸得福,关飞虎修炼的内力早就流畅全身,虽然束发没几个月,但修为已可以傲视几乎所有青少年。而这个小小不知名门派的少堂主怎么可能和关飞虎相提并论,无非是螳臂当车罢了。 关飞虎走回一开始吴杰超划的那个圈内,看着百般无聊的柳絮云,耸了耸肩。 “觉得很无趣?要不我和你打一场?”柳絮云笑着说。 “别别别!”关飞虎笑着摆摆手,然后转过头看着场中间那个胖子,“吴兄看样子也快打完了。” 吴杰超很纳闷,怎么从一开始说好的单挑就变成了三人围攻,转头看到关飞虎和柳絮云在老远的角落看着自己,便嚷嚷道,“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还不来帮忙!” “帮啥,你认真点打就结束了,还顾着说话。”关飞虎一眼就看出吴杰超在耍着三个人玩呢,完全就没有认真对待。 “嘿嘿!我拖点时间,否则那位老哥就不好办了。”吴杰超向场边的管事挤眉弄眼,那管事有点感激这个胖子,但是被那一脸满脸横肉的挑眉着实恶心到了。 吴杰超虽然看上去是个胖子,其实本质上也是个胖子,有些攻势索性也不躲,直接用结实的身体硬抗,自从一开始上前指教的剑客落于下风后,打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这个胖子虽说气喘吁吁,但是一滴汗都没有流,反而自己用尽了毕生所学,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削下来。旁边的两个一个使口铁枪,一个使柄长刀,这两人眼看剑客已然不敌,毕竟是同一个雇主的关系,一开始还打算少一个竞争对手,但现在已经全然顾不上那么多,便抢将上来,对着胖子就不留余力地招呼过去。 胖子嘴里哇哇乱叫,但是肥胖的身躯却如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看似笨拙的转身,却躲开了三人的合力攻击。 吴杰超跳起来,张望了下其他几个擂台貌似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回头边躲边熟了下目前站在自己台上的人数,“飞虎,我,还有飞虎的小兄弟,三个...那边有两个...喂!别招呼我下盘!”吴杰超一脚踹开砍过来的长刀,没守住势头,直接把连刀带人一起踢飞,“啊哟都怪你突然偷袭,你看又少一个,我刚数到哪来着?” 吴杰超索性快步后退几步,脱开战局,跑到边上问一脸茫然的管事,“现在几个了?” “加上胖...大侠,还有九个。”管事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跳脱的人,一时话都有点吞吞吐吐。 “啧,幸福二选一。”吴杰超跑到那个拿着长刀的大汉旁边,一把夺过长刀,“借用下兄弟。”然后根本没有管地上的大汉在那边嚷着不要不要还给我,一边随手挥了两下,“有点轻,凑合用。” 剑客和枪客看傻了,还能抢别人兵器玩? “好了,这下小爷我也有兵刃了!”关飞虎双手握刀摆在身前,“谁先来?” 剑客和枪客对视一眼,也不保留,直接用最大的杀招攻了过去,一把剑抖出一道道银光,夹着朵朵枪花,声势浩大。 关飞虎饶有兴致地看着吴杰超如何应对,如果换做是自己,估计也会用上全身力气直接正面硬拼。 而吴杰超大喝一声,一个平平无奇的马步挥刀,长长的刀身直劈而下,瞬间掀开一阵气浪,将两人的攻势尽数卷入,然后如同惊涛拍浪一般,狠狠地把两人砸在地上,剑折枪断。 “完蛋,太用力了。”吴杰超看了一眼手上的长刀,刀刃已经卷起,便随手扔还给在一边瞠目结舌的刀客。一边很无奈地看着管事。 “你不是说留一个嘛!”管事尖锐的声音陡然炸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吴杰超跑过去踢了两人一下,昏得很彻底,然后蹬蹬蹬地跑到那个刀客面前,刀客装死已经来不及了,直接整个人被吴杰超拎起来,胖子邀功一样像抓小鸡一样拎着刀客跑到管事面前,“你看!还醒着一个!” 就这样,南边擂台的闹剧结束。 “结果出来了?”慕容摧城被慕容观海轻轻地推醒,用宽大的袖子遮脸,打了一个哈欠。 “南边的出来了,名单如下。”慕容观海拿起刚刚送上来的一个书卷,双手呈上。 慕容摧城摇了摇头,“不看,南边擂台貌似没什么有名的人。其他几个擂台凡是我关注过的只要晋级知会我一下便可。” “是,父亲。”慕容观海其实想把南边擂台的情况和慕容摧城大致说一下,但是老爷子既然开口了,那也就按下不提。 据眼线回来说,南边擂台有三人需要特别注意,一个胖子,力大如牛,应该有不少实战经验,就算与三个武林好手交手也游刃有余; 一个英俊挺拔,稚气未脱的少年,拳风有力,内力惊人,但感觉交手会去刻意试探对方实力,保证万无一失后,才会一招制敌; 另外有一个肤色雪白,长得俊俏但尤其瘦弱的白衣少年,剑都没出过一次鞘,出手极少,都是轻描淡写,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关飞虎很好奇吴杰超师从何门何派,因为从他的出手中,根本看不出是同一种路数,有的很有大师风范,有的却如同街头斗殴般无赖。 “门派是什么?”吴杰超感觉没有尽兴,跳下台,“不就是打架嘛,把人打倒不就好了,讲那么多套路干啥子哟。” 柳絮云其实也很好奇,她见识比较多,书上记载了不少各门各派门派的招数风格,也记载过几个比较著名的武功路数,虽然只有形没有神,但柳絮云的小脑袋早就深深记下,毕竟是学霸,这点记忆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柳絮云看得真切,吴杰超的功夫很杂,将很多门派的武学都揉入自己的手中,融会贯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成为别具一格只有自己心中有数,用起来得心应手地流派。书上说江湖给这种流派取名我流,取的是独成一派,我自风流的意思。 吴杰超离开的时候锤了一下关飞虎,“打完觉得饿了,我先溜了下次在台上遇见,我可不会放水。” 关飞虎与柳絮云相视一笑,不愧是胖子,这么一会儿就饿了。关飞虎突觉背后一凉,回过身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柳絮云很是纳闷缘何关飞虎忽地回头。 “没事。”可能是自己多虑了罢,关飞虎这么想着。 第十七章 ?太虚幻境 晋级过后,关飞虎和柳絮云草草应付了下管事的客道话,下一场的比试就在明日,明日如果还能获胜,慕容老庄主便会邀请这十六人以及他们的金主和随从入住逍遥山庄。而且到了后日,便会有一批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名门侠客亲临此处,共襄盛举。 “那飞龙镖局来的是吧。”关飞虎这句话等于是帮关一川问的。 “那是自然,虽陆爷不能亲临,不过飞龙镖局二把手周先生会在后日正赛时来到现场。”管事的不敢怠慢,毕竟是晋级的选手,说不定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会被老爷子看中,成为门客,现在就要招呼好了。“少侠是认识陆爷吗?” “不不,只是江湖大侠,我们后辈敬仰罢了。”关飞虎学着关一川的口气哈哈说着,管家鞠了一个躬,“少侠先回,好生休息,小的要去忙搭擂台的事情了。” “好叻!您忙!”关飞虎还了一个礼,和柳絮云回帐篷处去了。 其实从刚才下了擂台告别吴杰超后,关飞虎总觉得内力似乎有点上蹿下跳,在体内隐隐闹得有点难受,和柳絮云简单描述了下,柳絮云觉得可能是最近关飞虎修炼过度,每每都是把内力耗尽,复又调息,周而复始,惹得身体不适。 “一会儿就早点休息了罢?万一明天遇到了强敌,比如你的胖子哥,你这状态怎么打得过?”柳絮云削好一个苹果递给关飞虎。 关飞虎想了想,也有些道理,脑中开始演练如果真遇到了吴杰超,那恐怖的怪力加上不合常理的打法,自己还真没有多少胜算。 关飞虎吃完苹果,连晚饭都没有什么胃口,试着运功一周天,但发现体力内力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可能是自己真的太累?拗不过柳絮云的坚持,便草草洗了个脸,和关一川打了一个招呼,便一头钻进被窝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关飞虎朦朦胧胧间听到帐篷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似乎是一阵箫声,又好似一阵风铃般悦耳,迷迷糊糊间有股异香扑鼻,关飞虎勉强支着床起身,穿上鞋,回头看到柳絮云睡得正香,抵不住好奇心驱使,走出帐外,就看到一袭黑衣从自己眼前飘过,脚边却倒着几个白天对峙的斗笠灰衣人。关飞虎蹲下身子,伸指一探鼻息,发现灰衣人悉数已经死去!冬日的夜风刺骨,加上这一惊吓,关飞虎反而清醒了不少,忙纵身跟着黑衣人的身影追去。 虽说是深夜,但是黑衣人一袭宽大的黑色长袍倒是在茫茫雪地中煞是惹眼,关飞虎虽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追赶,但总是离那黑衣人有十步的距离,跑开百里,也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就差那十步。 两人追至之前被封起来小路,黑衣人的身影透过朦胧的月光,被漆黑的树丛遮挡,关飞虎只能凝神去辨他跑去的方向。所谓曲径通幽处,几个起落,便跟丢了黑衣人的踪影,关飞虎还想往前再探,猛地感到身后杀机顿起,下意识一掌往后拍出,自己却被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直接震飞,好巧不巧就落到那温泉里去! 关飞虎刚扑腾两下,露出脑袋,就看到那黑衣人又是一掌朝着自己拍来,此时人在水中,完全展不开身法,就算一头栽入水下,当下也是根本来不及,关飞虎硬着头皮双掌拍出,三掌交错,温泉如同炸开一般,水面上顿时一个深坑,关飞虎直接被拍坠下去,眼冒金星。 黑衣人对掌之后,反而立于水面很是疑惑,看着关飞虎沉落湖底,就在水面上歪着脑袋盯着关飞虎,双手归袖,也不追击,也不相救。 关飞虎从小长大在云城,水性不错,但那一掌对拼实在太猛,又加上呛了不少泉水,反而使不上力,胡乱挥了几下四肢,便躺到了泉底,看着湖面那一点月光和黑衣人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的眼睛,意识渐行渐远,难道我今日就莫名其妙命丧于此?关飞虎脑海中浮现过师傅和柳絮云的脸庞,最后关一川那缺了牙的笑脸也在眼前浮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跑马灯?他妈的连季州的边都没摸到,就要交代了? 关飞虎怒从心生,好歹在自己死之前也拼一下,否则就这不明不白嗝屁了实在太过窝囊,于是也不管不顾,反正豁出去,直接用上自己的压箱底绝学!刹那间,关飞虎觉得浑身的力量霎时涌到了整个手臂,似乎在寻找一个突破,整条手臂涨得发麻,他左手勉强撑着湖底,右手就这么笔直地甩出去。一道无形的气体从他的右手食指前澎湃而出,笔直地窜了出去。刹那间,击穿了泉水,激起无数水柱,最后戛然而止,四周归于平静。关飞虎也没有心情再去管那黑衣人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因为自己已经意识不到任何事情了。 当关飞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陌生山谷之中,只见白栏玉石,绿树清溪,可谓是人间仙境,飞尘不染。而当关飞虎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庞大的雪山直接通往天际,高山崭岩,冰溪冱结。北风凛如,同云雨雪。 关飞虎正在好奇此处何地,之前在翻山道去往逍遥山庄的途中根本没有看到过如此恢弘之势,如此规模惊世骇俗的山也不可能没有记载。正胡思乱想之时,忽听到谷中有人作歌隐隐有声,很陌生的很玄妙的旋律,但关飞虎听上去却感到很是亲切,于是左手微动,默默记下。歌毕,一声清啸荡在环宇,惹得无数飞鸟掠空而走,但是当关飞虎定睛一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并不是鸟,而是一列长着翅膀的飞鱼。白头赤唇,全身苍纹斑驳,划空而过,发出啼鸣。 关飞虎满脸疑惑,站起身除了脑海中有些恍惚之外,身子却无大恙,便拾步往谷里踱去,转眼看到有一女子背对自己站在亭下,全身白衣,面容看不真切。关飞虎加快了脚步,绕过脚下一方圃地,看到那影度回廊,如同仙袂乍飘,闻麝兰之馥郁;雪衣欲动,听环佩之铿锵。云堆翠髻,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满额鹅黄。蛾眉颦笑,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待止而欲行。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泠无音?”关飞虎吃了一惊,看到眼前的那个女子,恍惚间,眼前视界大变,又身处那一夜的桃花树下,不过这次,女孩却满面愁容,两行清泪划过俏脸。关飞虎现在脑中很是混乱,一眨眼又是眼前仙女般清冷的泠无音,复一眨眼,又切回了那个小女孩。 “我不是泠无音。”最后眼前的女子清脆却寒冷的声音把关飞虎从浑浑噩噩中拉出,“而你也不是关飞虎。” “那我是谁?” 关飞虎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身体好像可以受自己控制了,忙抱拳作揖,“请问仙子此地何方。” “不过是一方太虚幻境罢。”女子转身离去,“跟我来。” 关飞虎刚想跟上,却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任凭自己怎么用力捶打,始终跨不出一步,眼睁睁开着那白衣女子走远,消失在视野里。忽又听到那一声如同风铃般动听的箫音,整个人如同雷击,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洞穴之中。关飞虎第一次如此慌乱,到底哪个才是现实?或者现在自己是否已经去世,在做着无穷个荒唐的梦?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在偌大的洞穴中格外刺耳,关飞虎捂着脸跳起来,才发现身边竟然坐着之前那个黑衣人!关飞虎慌慌张张摆开架势,之间黑衣人大大咧咧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转着一支乌金古箫,脸还是被兜帽挡着看不真切。 “哟!还有力气想还手?”黑衣人言语里满是讥讽,原来是个女人?关飞虎尴尬地收了拳头,“我们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黑衣女子索性扯下了兜帽,关飞虎这才看清她的长相,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姿潇洒,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虽说是一女子,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侠士之风,谈笑逍遥,自得春秋。 “小子你是云城的人?和多情楼又有什么关系?”女子依旧转弄着那支古箫。 关飞虎知道两人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光是自己那双掌就被她一掌轻描淡写地消去,便也不想隐瞒,抬头挺胸地说道。 “云城关飞虎。” “所以灵犀那丫头是你娘?” “你怎生晓得?”关飞虎一惊,这身世也就师傅几人才知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你过来。”黑衣女子将古箫收进袖中,关飞虎还在犹豫,突觉自己身子直接被吸了过去,女子伸出手,撘在关飞虎额头,关飞虎下意识想躲开,但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先是脑海中一丝通明点过,然后排山倒海般涌入好多内力,关飞虎只觉得自己的气海暴涨,全身痛疼欲裂,感觉再这么灌下去自己说什么也要爆体而亡,身体刚想挣扎着退后两步,却直接整个人被黑衣女子按在地上,四肢莫名地被嵌进地里,丝毫不得动弹。 关飞虎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方才的白衣女子,这位酷似泠无音的女子还是一脸冰霜,却依稀觉得她的眼神里透着点点忧伤。 “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海到尽头天做岸,山登绝巅我为峰。 随着一声山河为之一动的虎啸,关飞虎猛地惊醒。但觉得气海中内力充沛,精神为之一振。 “来,喝口水,省得渴死你。”身边的黑衣女子抛来一盏装满水的酒杯,关飞虎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却没想到自己一握,直接把酒杯捏得粉碎! 黑衣女子摇摇头,“可惜了这对白玉明珠。”说完把自己手中的另一盏茶杯直接往地上一摔! 关飞虎猛然想到一个人,携一支乌金古箫,一对酒杯笑傲江湖,又清楚自己云城内力心法的,这个世间也只有... “你是二师伯?”关飞虎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 云城李商! “这小脑瓜还是满机灵的嘛。”李商笑着说,直接把一边接山泉水的酒壶提起,往自己嗓子里倒上一口。关飞虎慌忙行弟子礼,心中满是疑问,怎生会在此地遇见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师伯? “那些被我杀死的灰衣人,之前是一群流寇罢了,反正就是无恶不作,顺手就除去呗。”李商说得很轻描淡写,关飞虎倒是听得不寒而栗,好歹也是几条生命,就这么一句话带过了? “二师伯总不至于为他们专程来一次逍遥山庄?” “哦!我是来偷东西的,”李商笑得眯起了眼睛,“慕容老头那有个我中意很久的柳林酒,据说是花开酒美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李商摇头晃脑,似乎已经喝到了那柳林美酒。 关飞虎有点无语,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女侠,竟然只是为了一口酒便企图偷盗和顺手杀人?“二师伯去参加...”话到嘴边,关飞虎便觉得有些不妥。 “开玩笑,我去参加比武招亲?慕容全家加起来都不够格!哈哈哈!”李商把自己逗乐了,拍着自己的大腿,乐不可支,“还是偷酒比较有意思,想想那老头发现酒被盗之后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妙哉妙哉!” “那我们怎会在此处?”关飞虎指了指这个洞穴。 “今晚我刚到逍遥山庄,就发现了这群灰衣人在你帐篷门口鬼鬼祟祟,顺手除去后,发现你个小子突然跟在身后,便觉得有趣,想逗逗你,就往此处前行,没想到还真是有缘,竟然碰到了自家人。”李商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洞穴中踱步。“对了两掌后确认了你个小子是李角的徒弟,又打出多情楼绝学多情指,便知道你就是那个大难不死的小家伙,便跳下水救你咯!” “谁料到这温泉底下有股暗流,你倒是死死抓住我不放,我又不能出手伤到你,便想随着去罢,就被冲到了这里咯。反正老娘我那么厉害,哪里都能来去自由。” “那一招叫多情指?”关飞虎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李羽师叔倒是怎么会有多情楼的绝学? “现在过了多久?”关飞虎开始担心万一天一亮,柳絮云和关一川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有多么着急。 “外面差不多寅时了罢。” “那二师伯我们快出去。”关飞虎很是着急,离日出的卯时估摸着有一个时辰了。 “呵呵,我试过,出不去。” 关飞虎有种想打李商的冲动。 第十八章 ?胡笳十八拍 “出不去?”关飞虎愣住了,“我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就好了?” 李商翻了一个白眼,“你行你去。”说罢就躺了下来,指了指后面一处深潭。关飞虎往下瞅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回头看了一眼李商,已经爱答不理地睡着了。 关飞虎是完全没有想到传说中的二师伯竟然是如此随性的性格,倒是和吴杰超有点相像。关飞虎脱下已经干透的衣裳,一头扎进深潭之中,水流冻的刺骨,关飞虎一个激灵,忙运功御寒,好不容易下潜数米,辨得下方有一处石洞,刚想那李商不可能看不到这出口,就突然被一股劲流直接吹飞,撞在石壁上又呛了数口水。 关飞虎只得浮上水面,缓了一口气,复又下潜,对洞口一掌拍去,劲流一缓,但随后更加凶猛的一道暗潮就卷来,关飞虎又被拍到石壁之上,仓皇上岸换气。 也不知道试了几次,关飞虎最终还是放弃,瘫在洞穴中上气不接下气,李商悠悠地醒来,指着关飞虎哈哈大笑。 “我料你连那个洞都过不去。” “二师伯你过去了?” “废话,老娘是谁?” “那怎么又回来了?” “洞口出去是一处漩涡,需两人之力将其逼停,方能回到进来的泉底。” “二师伯你一个人不行吗?” 李商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关飞虎,然后一个字一个字一停一顿,“我说了,两人之力!两人!” 关飞虎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李商,“两个!” “你连那个洞都出不去,都不算人。”李商伸了个懒腰,“话说,你没觉得你身体有些异样吗?” “倒是比以前轻盈了些许。”关飞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去打那块小石头试试。”李商随手一指。 “这?小石头?”关飞虎看着旁边那块比一人还高的石头咂舌。 “要你打就快点打,婆婆妈妈的。”李商扬起巴掌作势挥下,关飞虎忙跳到一边,扎紧马步,一拳挥出!一声闷响,石头晃了一下,归于平静。 “...”李商紧锁眉头,“李角都教了你些啥?” 关飞虎不敢言语,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将全身力道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拳之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庞大内力蜂拥而至!一扭腰,顺势抡去!巨石慢慢碎出无数裂缝,砰的一声!继而碎裂! 关飞虎看着自己的拳头,半天合不上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几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勉强能看。”李商还是一脸嫌弃,“李角有没有教你们什么拳法掌法?” “额,云城拳法...掌法...” 李商骂骂咧咧,“这都是哄小孩的,没屁用!肯定是李宫那瞎子指示她们教来教去这些不入流的鸡毛蒜皮,活该这几年云城都没什么像样的人物出现。” 关飞虎倒是不怎么开心,毕竟眼前的二师伯一直都在数落云城,好歹李角也是对自己照顾无微不至,“我们有个天才泠无音!...据说千年难遇!”关飞虎突然想到梦中那白衣女子,一时恍惚。 “废话!老娘教出来的!”李商没好气地瞪了关飞虎一眼,“过来!就当我今天心情好,传你几手高级的!” “胡笳十八拍!看好了!”李商将袖子一卷,直接在洞穴中间施展开来!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伤今感晋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李商舞毕,周围激荡的石子飞砂扔在空中回旋不止,看着关飞虎一脸惊讶的表情,李商觉得自己白瞎传了一年功力给这个傻孩子。 “记住几式?”李商没好气地问。 “一...二...后面看不清了。”关飞虎老实回答。 “泠无音当时看会五式!”李商叹了口气,“你把前两式打出来我看看!” 关飞虎从来没有如此紧张,深呼吸了几次,移步出拳,一板一眼打得有模有样。李商这才略有满意,虽说只看会两式,倒是没有出错,泠无音看会的多,但是当中仍有不少瑕疵,莫非这呆子也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李商看着打完在一边嘿嘿傻笑的关飞虎,下一秒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第一式,天地不仁!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出拳刚劲霸道,踏步迅猛如虎。” “第二式,云山扬尘!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三叠掌法层层拍出,游走四方如龙。”李商边打边解释着关隘,关飞虎不敢怠慢,跟着模仿,将式眼牢牢记在心中。 “第三式,胡风夜明!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掌风封住周身,不动如山巍峨。” “第四式,无主天灾!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全身之力从上而下贯之,侵略如火凶猛。” “这四式好生练习,我要去睡觉了。”李商说收招就收招,又打着哈欠转身走到刚才躺下的石堆旁,翻过身睡了过去。 关飞虎倒是没有歇息,四招翻来覆去练得不亦乐乎,越打越熟练,一气呵成,身上隐隐冒出无数热气,将被潭水浸湿的贴身衣衫烘干。招由心生,拳至力至,可谓随心所欲,转身一招天地不仁直接轰在一块巨石之上,巨石直接爆破碎成无数石块,拳势相比之前更加迅猛! 李商没有回头,依旧睡着,但是嘴角露出不少笑意。 孺子可教也。 “出来!关飞虎!流云给我出来!”柳絮云迷迷糊糊之间就被人吵醒,起身发现一边关飞虎的床上空空荡荡,满是疑惑的草草蒙上面纱,将长发束起,披上白袍掀开帐篷,就看到外面站着几个逍遥山庄的家丁和好多围观的绿林好汉。家丁手上都拿着家伙,一脸警觉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柳絮云刻意压低着声音问道。 “这些灰衣人死在你们帐篷门口!你解释下!”一个壮汉在人群中喊出声,一群人跟着起哄! “是不是你们杀的!” “还有个臭小子呢?畏罪潜逃了?” 关一川也被吵醒,从隔壁帐篷一瘸一拐地走出,拨开人群,走到柳絮云边上,看着地上躺着几个灰衣人的尸体,略有思索。 “叔叔!飞虎他不见了!”柳絮云着急地说着。 “杀人偿命,押回逍遥山庄,让慕容老爷子做主!” “让老爷子做主!” “杀人偿命!”一时间人声鼎沸,管家阴沉着脸,“两位是否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个屁!”一个大嗓门在人群中响起来,吴杰超一手拿着个包子,嘴里鼓鼓囊囊地抢进来,一脚将一个灰衣人踢翻过来,伸手往尸体手腕上一搭,“内脏俱裂,这明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致死,这功力,我都没有。” 管家一招手,一个药师打扮的老者上前,分别给几个尸体把脉,对着管家点了点头。 “这功力,没个四五十年,根本不可能练就,或许是慕容老爷子下的手?”吴杰超哈哈大笑,嘴里的包子差点掉了出来。 “那关飞虎那小子去了哪里?”一个家丁呛声。 “人家老子都不知道,你他奶奶地问小爷我?”吴杰超对着那个家丁脚下啐了一口痰,作势要走,逍遥山庄的家丁哪受得了此等侮辱,撩起袖子就想上前拼命,倒是被管家一把拦了下来。 “不得无礼!”管家虽老,但是声音倒是十分洪亮,嘈杂的众人倒是被压得平静。 “狮吼功,看来逍遥山庄连管家都不容小觑,不得了不得了。”吴杰超挡在柳絮云和关一川身前,“想带走?先问问小爷两个拳头答不答应。” “只是想请二位说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或许有蛛丝马迹可以查到关飞虎的走向。”管家话锋一转,“当然倘若过了未时,关少侠仍未出现,那只能淘汰,这是我们逍遥山庄的规矩。” 吴杰超刚想再争辩几句,关一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可以说下我们所知道的事情,不过杀人的确和我们毫无关系,方才吴少侠和药师也能作证,犬子年方十五,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内力一招杀了数人,而犬子到底去了何处,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请。”管家并没有多言,手一招,家丁和好汉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关一川,柳絮云便跟着管家往逍遥山庄去了。 吴杰超也想跟着凑热闹,柳絮云却说,“吴兄方便的话留在此处,万一飞虎回来,你也可以帮忙传个话。” “也有道理,我就在此处等着罢。”吴杰超从帐篷里搬出个板凳,就横在帐篷门口,一屁股坐下,又从怀中掏出两个包子。 “有劳了。”柳絮云作揖,跟着关一川去了。 “会几招了?”李商绕着洞穴走了几圈,身上的火折子已经不多,周边洞穴石壁浑然天成,根本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等关飞虎这傻子练成胡笳十八拍,合力冲出暗流。 其实李商一个人也不是不行,只是觉得在这里还能遇到云城弟子倒是有趣,便编了一个谎言骗骗这小子,好歹传些功夫给他,让他一鸣惊人,涨涨云城的威风。毕竟之后有一场生死大战等着她,或许在那之前,再为云城做些事情,心里也是畅快。 再者,关飞虎的母亲可是多情楼的灵犀,对李商来说也有一面之缘,那小子溺水最后时刻的多情指,倒是有几分像模像样,既然李角已经将这小子全身经脉打通,那自己不如锦上添花,送他一年修为,也算是弥补十五年前没有救下蒹葭和灵犀的遗憾罢。 “日居月诸,东风布阳,残生沾衣,夜阑无期...十四式!”关飞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练了多久,精神反而越来越兴奋。 李商有点诧异,虽说关飞虎眼拙,但是这呆子只要记住,就不会忘记,前十四式倒是滚瓜烂熟,李商突发奇想,不知这小子实战表现会是如何,便单手伸出,“来,过两招试试。” 关飞虎有点无语,怎么李家人都是这副德行,之前的李徵,现在的李商,怎么动不动就要交手?关飞虎叹了口气,“那二师伯请指教。” “慢慢慢!”李商突然皱着眉头,“别叫我二师伯,听得别扭。” “论辈分,的确该尊称您为二师伯呀,总不见得叫姑姑?” “叫我李商就成。”李商翻了一个白眼,哪个不正经的会叫自己师门姑姑的?“快打快打!” 关飞虎已经习惯李商的古怪脾气,也不再客气,云山扬尘直接拍出,身子却向李商左边绕去,李商大袖一挥,直接一股劲风卷向左边,关飞虎胡风夜明一挡,双指一并,一式音尘无声拐向右边,对着李商腹部戳去,李商大喜,这小子倒是很擅长融会贯通,几招下来已经活学活用,从招式上倒是有来有回。 李商一时兴起,第十七式枯叶白骨一掌拂去,关飞虎并未见过如此变化,慌忙低头避过,见李商右边空门大开,索性一步猛地跨出,最熟悉的第一式天地不仁全力打出! 李商哈哈一笑,直接踏步而上,翩然落于关飞虎身后,刚想出声夸奖几句,只见关飞虎收不住拳势,直接轰在了石壁之上! 石壁轰然碎裂,在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仅供一人前行的黑洞! 第十九章 ?沧海一刀 “进不进?”关飞虎指着黑漆漆的洞口说着。 李商掏出最后一个火折子,想都没想,“走,你先。” “这种时候不是为人师表,厉害的走前面探路吗?”关飞虎借着火光,往里面探头探脑,黑漆漆的什么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在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拐了一个弯,不知通往何处。 “磨磨唧唧算什么男人?”李商把火折子塞给关飞虎,然后在关飞虎屁股上踢了一脚,一边催促着,“走走走。” 关飞虎硬着头皮钻进山洞,还担心李商半路开溜,时不时回头张望,李商没好气地冲着,“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走出去万一就回到地面上了呢?别回头看!走快点!”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关飞虎倒是觉得路越走越陡,似乎两人是在往地下深处走去,火折子已经烧了一半,就算现在回头,也是回到那个洞穴等死,自己胡笳十八拍尚未练成,回去也帮不上二师伯的忙,索性一路走下去,说不定能觅得其他出口。李商在身后的催促声也停了,狭小的过道将两个人的呼吸声放得老大,带着点诡异的回声,关飞虎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火折子,却没想到突然一股妖风扑来,火折子上的火苗一晃,瞬间熄灭,身后刚传来李商的咒骂声时,关飞虎脚底一滑,整个人跌了下去! 还好位置不高,关飞虎脸摔得有些生疼,刚想站起来,只见李商扬起袖子,翩翩落一边,嘴里仍旧骂骂咧咧,“这他妈的怎么就没路了!还好老娘反应快,否则和你这傻子一样摔得狗吃屎。” 关飞虎盘腿坐在地上,向四周张望,此处洞穴比起之前那个来说,更大更宽广,陡峭的石壁上唐突地悬着无数柄刀,一道光在刀身上着折来折去,倒是把这洞穴映得依稀可视。 洞穴靠里有一个石椅,上面似乎坐着一个人,硕大的斗篷遮着全身,将面貌身材掩盖得严严实实。石椅之前分别有三张供桌,按方位似乎是供着天地人三皇,深处传来一声钟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洞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李商双手微微提起,气息快速运行一周天,松了一口气,“看来此处没有毒气...” “二师伯...李商好小心。”关飞虎没想到李商看上去潇洒自若,其实细心非凡。 “小心驶的万年船!学着点!毕竟鬼知道这里是哪里。”李商双手背在身后,好奇地往前踱去,“死都死了,还装神弄鬼的。”关飞虎也跟着走了上去,走近数步才看清斗篷下面是具森森白骨!关飞虎吓得往后跌去,一屁股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之上,蒲团早就陈旧不堪,扬起一阵灰的同时,碎裂开去,蒲团内赫然出现一本书册! “你小子运气不错,还有如此奇遇。”李商饶有兴致地看着关飞虎,“虽然这奇遇我哪里似乎看到过。” 关飞虎嘿嘿一笑,把书册从蒲团中抽出,还没来得及细看,李商直接扬手一拍,另外两个蒲团也应声开裂,果然还有两本藏在其中。 关飞虎有点犹豫,毕竟李商在这里,如果堂而皇之学其他门派的功夫,会不会有点尴尬。但没想到李商直接就翻阅起来,一边摇头晃脑地走来走去。 也是,李商可不是普通人,不管是武功还是为人处世,都已经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关飞虎也就借着刀光反射,看起书册来。 书中的文字很是深奥,关飞虎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字一个字啃下来,脑海中却思绪飘荡,自己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风雪夜,看着父亲关一川带着尚是婴孩的自己慌不择路的逃窜,他怀里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惨剧,满脸都是天真无邪。 然后画面一转,看到当时的李羽跑着到他们父子面前,紧张地看着仍是襁褓中的自己,然后伸出手,用内力护住两人心脉,仓促应急后,带着昏迷的两人赶回云城。 下一个画面,李角弹着她把绿绮古琴,琴音温柔却忧伤,额头泛出香汗点点。在琴音下,自己苍白的脸色才开始微微泛红。 “师傅...” 最后一个画面,关飞虎看到一个美人,浑身虚弱,长长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披在身上,一旁的床头还坐着年轻时候的关一川,两人都紧张却喜悦地看着自己,相拥而泣。 “灵犀,看是个大胖小子。” “一川快扶我起来,我要看看我们的孩子。” “你看,眼睛多像你。” “鼻子像你。” 刚出生的关飞虎静静地躺在美人的怀抱中,双眼紧闭,一脸安然。 “娘...”关飞虎更咽,泪水哗地流满了脸庞。 “别看了!”突然一声清啸惊醒关飞虎,关飞虎愣着看着眼前一脸紧张的李商,“这书有毒。”李商一把夺过,连着另外两本一起一掌拍得粉碎。 关飞虎还是没有理解当下的情况,满脸问号。 “这书里文字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功力尚浅的人会走火入魔,完全无法自主醒来。” “......”关飞虎沉默不语,心中反而有些遗憾,还想多待在那梦里一会,多看一眼自己的娘亲。 李商也不管关飞虎的神态黯然,直接踏步在石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尸骨,“好大的胆子,一人独占天地人三皇供奉,你是何许人也。” 当然尸骨不会说话,骷髅头上原来是眼窝的地方黑洞如漆,空洞地望向前方,李商很是不爽,自己怎么会和一个死人怄气,便随手一袖拂去,骨架碎裂,却凭空出现一道惨白的刀光! 李商毕竟是李商,直接鱼跃而起,手中多了一支乌金古箫,直接迎着刀光挥去!一声巨响!石桌从中一刀两断,洞穴中无数灰尘击飞,李商挥袖落下,冷笑一声,脸色突然大变,忙推搡着关飞虎。 “快看!”李商很是激动,指着洞穴上方那一道道刀光,被灰尘一笼,一个诡异的图案浮在洞穴上方。 “啊?”关飞虎被李商晃着,一时间没有理解李商在说什么。 “啊你个头,这是一个心法!跟着刀光走就是这门心法内力的走向!”李商满眼放光,“呆子!快学啊!” “万一和书本一样,我走火入魔了怎么办?”关飞虎已经被这个尸骨搞怕了,弄出三本让人着魔的书册,还有那死前最后一丝刀意,越想越后怕。 “有我在怕啥?”李商拍拍胸膛。 “你怎不学?”关飞虎脑子转得出奇的快,反问李商。 “我的内功早就定性,你小子根基不深,我能保证,这次绝对不坑你!”李商其实心里也没底,不过好歹过了两关,再设下埋伏,只能说这死者生前该有多大的仇世了。 况且那一刀接下,李商已经估摸着猜出来这尸骨生前是谁! 关飞虎心中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也惧怕着李商的淫威,便仔细瞧着空中刀光的走向,默默牢记,便开始原地打坐开始运功。李商见关飞虎已经入定,观察了一会,看来一切还算顺利,总算没有什么幺蛾子在里面,便放心地观察起那具粉身碎骨的尸骨起来。 尸骨上干干净净,什么首饰都没有,李商有点失望,还指望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去换钱买酒喝,倒是石椅上刻着一些文字让李商提起了兴致。 此人笔锋如刀,锋芒毕露,洋洋洒洒写了自己的生平轶事,果然如同李商猜的一样,他就是纵横江湖一甲子的奇人。 沧海一刀。 沧海一刀没有名字,成名之时,年方十八。手握一把黑刀,在秦州闯下不少名声。当时风雷山庄庄主独孤惊云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一无名小辈以刀扬名,便与少年大战三天三夜,结果以平局收场,沧海一刀的名声更是大盛,一时无二。独孤惊云留下一句话,从此闭关不出,退隐幽州。 寄万般豪情于天地;唯此子沧海之一刀。 沧海一刀平生只爱弄刀,其他根本毫无兴趣,成名之后,反而从江湖上消失数十载,再出江湖之时,黑刀再也没有出过鞘,但是刀意却莹然于身,无处不在。 没有人知道沧海一刀出世是为了什么,平时根本捉摸不透他的身影,有人说他四海踏歌,有人说他嫉恶如仇,但真正的沧海一刀的刀是为了谁挥,没有人说得明白。 独孤惊云的子孙们也找过沧海一刀比试,也只有前代庄主独孤秋水,号称百年难遇的天才刀客在一座无名山巅与他大战数日。独孤秋水战罢,折刀而去,大笑而归。好事者在数日后,跑上山巅,只见山顶缺了一大块,像是被刀硬生生削断,突兀地横在那边,此山也就被世人称为不周山。 而沧海一刀,从此便没了影踪。 民间有很多关于沧海一刀的豪言壮举,但李商小时候也就是当演艺听罢,并不在意,毕竟这种活在上一甲子的人物,和自己太过遥远,不过那刀法的失传,倒是有些可惜。 沧海一刀的刀,不是刀,而是一种蛮横霸道的力量,视所有阻碍为草芥,了断世间万物的一刀两断。 间接地,也影响到了李商的性格,我自癫狂一生,独酿沧海一粟。而李商,也成了这个时代,人们口中的传说。李商反而有些欣慰,那一刀的接下,隔了快两个甲子的交手,也不枉此行,都亏那傻小子所赐,回头看去,关飞虎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嘴唇泛白,身体剧烈颤抖不止。李商很是奇怪,出手一探,只觉内力被一下子扯进关飞虎体内,不由神色一紧,端坐在关飞虎身后,双手按在他背后的气穴之上。 关飞虎刚开始修炼者神奇的心法之时,只觉得身体里内力狂涌,不由大喜,果然如同李商所说,是个宝贝。但是运行到一半的时候,内力突然疯狂往气海中流窜,似乎有个黑洞在贪婪吮吸着全身的内力,如同一个没有底的深渊,怎么都填不满!而关飞虎小小年纪,虽说经脉早就打通,内力比同龄人高上不少,再加上李商随手赠与自己的一年修为,但对于黑洞来说,杯水车薪,完全得不到满足!李商一探便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倘若不及时填满,关飞虎迟早会被吸干内力,力竭而亡! “这老刀鬼作什么妖!”李商骂道,现在就只能和黑洞抢时机,李商也顾不得自己,将自己醇厚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关飞虎的体内,关飞虎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运行到气海,就被黑洞吸得一干二净,李商反而被激起了斗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直接跃起,一手撑在关飞虎天灵盖之上,磅礴的内力醍醐灌顶一般悉数传入关飞虎体内! 关飞虎无力地将两方的力量在体内做一个平衡,脑海中浑浑噩噩,却有几缕幻影从黑洞中吐出,关飞虎模糊间辨认出竟是刀法招式,囫囵吞枣般记下后,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李商见灌输的内力已经不再被吸走,也知道这小子身体内的黑洞已经饱和,这才落下,身形一个晃悠,吐出一口浊气,“竟然吸了老娘九年功力,这下亏大发了。”转眼看着昏迷不醒的关飞虎,“也罢,就当这小子的福气,好歹也算自家人,不亏不亏。” 李商吃力地走到一边,没好气地将沧海一刀的尸骨扫落在地,自己坐在那石椅之上,反而觉得一股清凉浸入体内,身体里劳累的内力似乎开始温润,不由大笑起来。 原来这老贼还有这一手,原本是让有缘人坐在石椅之上,日积月累丰富内力之后再去学得那神奇功法,不料因为自己心急,倒是省去了那小子数年的苦练,而对于自己来说,这石椅之于她,可谓是事半功倍,潜心待上数月,大可平复刚才的劳损。 “原来我就是个工具人。”李商自嘲道。 第二十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关飞虎又一次恍恍惚惚地醒来,他已经记不得自从掉入这泉底之后,自己到底昏迷了几次。若不是李商出手相助,说不定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不过想想,若不是李商莫名其妙出现,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关飞虎吃力地站起身,就看到李商坐在原来那尸骨的石椅上调息,不由皱了下眉头。 “好歹也是死者,死者为大。”关飞虎对着尸骨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李商斜着眼睛看着他,“假仁假义给谁看?” 关飞虎原来嘴就笨,被李商呛了,反而一时语塞。 “你得了十年功力。”李商恶狠狠地说道,“给我磕个头,就当谢礼罢。”关飞虎这才想起,若不是李商传功,自己早就是个废人,忙双腿跪在地上,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李商很是满意,扬了扬手,“你出去罢。” “出去?去哪里?”关飞虎虽说功力大增,除去之前学的胡笳十八拍前十四式之外,加之李商所传总计十年修为,与沧海一刀的无上刀法后,境界已然突飞猛进,但这脑子似乎还是转得不够快。 “刀光从哪里来?”李商也不去搭理,索性闭上眼,专心运功。 “反射而来。” “那由什么反射而来?” “理应是日光...哦!”关飞虎茅塞顿开,既然此处有光,那寻得光源就可出去!就算有巨石阻拦,凭现在自己的身手,估计轻而易举就能逃出生天。 “那二师伯...李商怎生不走?”关飞虎抬起头,顺着光折射的走向往上寻去,在十丈之上寻到一丝光明。 “此处对于我修行有极大的帮助,你不是还有要事?你先走罢。” 关飞虎扭捏着还想多说些话,李商睁开眼,狠狠瞪了一下,“要走就快走,婆婆妈妈的,一年之后,去不周山寻我,若你小子没有半点进步,我就直接杀了你。” “若...有进步呢?” “胡笳十八拍还没传完别忘了。” 关飞虎刚想再叩首,李商袖子一卷,一股劲风硬是撑着关飞虎跪不下身。“要叩就叩这个家伙罢,好歹人家也传了你不少好东西。” 关飞虎想想也有道理,便对着那堆尸骨作了一揖。 “记住,他的名字,沧海一刀。” 关飞虎几个纵跃就跳上了石壁,一边感叹自己的功力竟然可以如此随心所欲,一边脑海中却思索了半天,似乎这沧海一刀的名号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是必然,对于关飞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沧海一刀明显已经不是传奇了,而是早就被封存已久的历史,江湖就是这样,一代盖过一代,滚滚巫江东逝水罢了。关飞虎来到光源处,轻轻一挪石头,微微地渗出更多的光芒,虽说不是很强烈,看来外面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关飞虎往下一看,就看到李商做着一个赶快给老娘滚的手势。 “二师伯谢谢你!”关飞虎对着李商喊着。 “他奶奶的叫老娘李商!快滚!一年后见!”李商骂道,低下头,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关飞虎移开几块石头,爬了上去,又是一个杂草丛生的洞穴,幽幽的月光洒在洞中倒是照得明亮,关飞虎盖住洞口,俯身走了出去,发现身处在逍遥山庄正后方的山上。往下俯瞰,山庄一览无余。这逍遥山庄内灯火阑珊,相比后院,前院的守卫火把更是零星几点,关飞虎倒是心生好奇,不由打定主意潜入山庄探探。关飞虎伏在山壁之上,慢慢下滑,趁着夜色,倒是平安落地。 估摸着离自己出走约莫一日左右,也不知今日比赛柳絮云获胜与否,倘若赢下,现在她与关一川说不定就住在逍遥山庄之中? 关飞虎潜入前院,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虽说建筑风格新颖,但是在云城长大关飞虎实在对这种小桥流水提不起兴趣。关飞虎也记不起进来的路,也就一路瞎走,凭着记忆避开家丁,也不知怎的就拐到一个略显荒旧的院落,便好奇如此豪门的逍遥山庄怎得会有如此疏于打理的地方,莫非是一般的伙夫住的地方?出于好奇,也就探头看了进去,只见一个披着看上去不怎么精致的大氅的中年男子,在那边扫雪。关飞虎很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在那么寒冷的夜晚扫雪,看打扮也不像下人。 “敢问今日获胜者的院落怎么走?”关飞虎想了一个由头,探进身子问道,就算被质疑,就拿自己是获胜者的门客的理由来搪塞。 中年人很诧异这个点还有人在外面,而且还是个庄外人,边放下扫帚,走了过来。 “沿着这条路往前左拐再右拐就可以回到通往他们院落的大路上了。”中年人细心地用手比划。 “多谢多谢!”关飞虎刚想走,被男人叫住。 “少侠可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算是吧。”关飞虎心想,我只是来比武的,谁稀罕那个少爷。 “那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慕容观山邀着眼前这位雪夜中闯入的少年进了书房,细看下,除了少年身上那件袄子有点粗糙之外,容貌飞扬,身姿挺拔,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英气。 “少侠见过慕容轩没有?”慕容观山开篇就没头没脑一句。关飞虎脑子转了半天,才记起说的是逍遥山庄那个小少爷。 “并没有。他都没来过擂台,在山庄我也不曾碰到。”关飞虎已经将自己身份完全代入到门客身上,虽说是潜入,但的确没碰到过那什么慕容轩,也就这么半真半假地应着。在烛光下,中年人的眉头紧锁,很是忧虑,双手在桌上交互摩挲,一枚看上去有些年数的扳指有点不合适地带在他的大拇指上,右手的虎口黑了一块,估计是刚写完书信或文章,染了墨在上面,没来得及擦去或压根就没注意到。 “如果少侠最后获胜,能不能好好教训下那小子,尽可能在台上羞辱他。”中年男人一顿,“他是我儿子。” 关飞虎在慕容观山的娓娓道来中才得知父子关系不和,慕容轩和娘亲都搬到了三弟慕容观海处。而慕容观山在整个家族也郁郁不得志,连下人都没怎么把他当成这里的主人,只得深夜自己出来扫雪。 “为什么老子要我教训小子?”关飞虎还是没想通中年人为何有如此非礼的要求。 “从出生开始,他就是我们慕容山庄上下的宝贝,我说的话他也不听,从小飞扬跋扈,不习圣贤书,一心求武。” “这倒怨不得他,我也看不得那些书。”关飞虎想到云城上的四书五经就经常逃课。 “一心求武也是好事,不过轩儿并没有用到正途上,反而仗着身份和会些拳脚,到处惹是生非。”慕容观山掏出一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慕容轩近几年在靖州徐州强抢民女,欺凌百姓的诸事种种,关飞虎看得目瞪口呆,一直摇头。 “那慕容老前辈也不管不顾?”关飞虎想到那个白胡须很长的老人。 “每次有百姓告状,都被赶出门外,轩儿糟蹋完女孩后,老爷子就打发了一笔钱,让女孩自行回去,甚至有性格刚烈的女子直接就自刎在大门口。”慕容观山眉头皱地更深了,在烛光的照射下,已经明显看到发根已经泛白。 关飞虎刚想问官府怎么不管,一想到嫣儿那事,也懂了几分,不再追问。 “这次比武招亲我是很反对的,虽然知道很多人想攀附逍遥山庄,但我还是不想有女孩满心欢喜地嫁进来,却被轩儿辜负。” “我也问过轩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希望遇到某个女孩可以让轩儿迷途知返,老老实实地不再去做那些蠢事,但是轩儿的答复却让我寒心。” “他说,他还年轻,还没玩个痛快。于是看到他很兴奋地答应下这桩比武招亲时,我反而不寒而栗。” “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教好轩儿...” 慕容观山紧握拳头,青筋清晰可见,脸上却痛苦异常,浑身颤抖。 关飞虎用手拍了下慕容观山的肩膀,“虽然我爹说不要插手别人的家事,但是这件事我关飞虎接下了。” “你是关飞虎?”慕容观山突然脸色一变,颤悠着站起身,翻出另外一本册子,“你就是那个大闹靖州的关飞虎?” 关飞虎一惊,这事传得人尽皆知了? “不过传言你昨夜因为刺杀几名灰衣人而畏罪潜逃...”慕容观山翻找着桌上杂乱的书页,“虽然这些灰衣人身份最后查明,也不是什么善类...你这一日去哪里了?” “......”关飞虎没有接话,总不见得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出去,鬼才相信如此奇遇。 “想必你也有自己的难处,毕竟靖州的事情看来,少侠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恶徒,况且...”慕容观山停顿了一下,“死因皆是被内劲直接震碎全身经脉,你这年纪肯定做不到。” “况且除了你失踪之外,没有其他人被惊醒,说明凶手出手极快,那伙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死去。” “是不是因为你离得最近,所以去追凶手去了?”慕容观山看到关飞虎身上衣衫全是灰尘泥沙,估计这一日去过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对。”关飞虎心中一慌,怎生这人全猜中了?有点可怕。 “那也辛苦你了,还好你安然无恙。比赛这边我去做个调节,用我一个保荐名额即可,倒不是什么难事。”慕容观山随手拿出一页纸,呵开墨,直接起笔龙凤凤舞了起来,“我的事情就拜托了你了!小兄弟!” 关飞虎脑子有点乱,眼前的中年男人不仅猜到自己失踪时的行踪,还对自己靖州的事情了如指掌,忙起身拱手,“路见不平当然鼎力相助,但是慕容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先生应该不是仅仅就像你说得那样,只是个书生吧。” “百无一用是书生呀。”慕容观山叹了一口气。 慕容观山不会一招一式,却坐在逍遥山庄知晓天下事。慕容摧城是个老狐狸,从退隐江湖之后,一直将搜集各大州情报的工作交给自己,毕竟慕容观川忙于朝政,住在豫州,常年不回家,而慕容观海脑子里除了女人和武功,其他啥都放不进去,而自己一介书生,做情报梳理的工作倒是如鱼得水。 “不过你们要小心,飞龙镖局得知此事后十分愤怒,尤其是明天就要到达山庄的周南阳,毕竟小兄弟父亲的长相实在太显眼。” “赛诸葛?”关飞虎记得那日在慕容摧城口中听说过此号人物。 “毕竟是他亲手安插的线,被你们毁了。” “一个镖局,在靖州安插个眼线作甚?”关飞虎很纳闷,飞龙镖局不是靠朝廷才重新开张的吗。 “全大陆都有,”慕容观山站起身,重新烧开水,天冷了,水凉得很快,“不得不防。”慕容观山往上指了一指,关飞虎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飞龙镖局经常先人一步剿匪有功的原因,也是防着万一哪天女帝龙颜大怒,又下一个清山河肃杀令。 “这年头,情报生意最值钱,甚至可以要人命。关一川和流云住在前院的天字十四号院子里,到了前院寻着门牌就能看见。”慕容观山笑了笑,水开了,帮关飞虎新倒了一杯茶,“喝完这杯,少侠先回罢,夜深了,冻人。” “轩儿是个欺软怕硬的孩子,平生只崇拜比自己厉害的人,或许打到他服气,他才肯听少侠的话。希望飞虎小兄弟考虑考虑,好处的话,我倒是可以偷偷赠你个情报,想知道啥我都尽力去打探告诉少侠。”慕容观山送关飞虎出了院子,“往前,往左,往右,别忘了。” 关飞虎在去前院的路上一直在思索,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关一川,后来人小鬼大地决定,既然老爹不告诉自己赢了之后让飞龙镖局帮忙做什么,那自己的这个小秘密也就不告诉他了。况且这笔交易划算,可以痛揍下纨绔子弟,还能赚一个情报,何乐而不为。 关飞虎走上大路,不一会就看到了天字十四号的门牌,关一川的房门开着,似乎是醉着趴在那里,关飞虎便蹑手蹑脚地进去,拿起关一川随手放在梅花凳上的袄子,刚给老爹披上,就听到关一川那破鸭子嗓的声音, “老实交代,这一日,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