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掌九天》 第1章 诬陷公主是什么罪名 砰! 房门从外面被一脚踹开,发出剧烈的声响。 男人一阵风似的刮到床前,粗鲁地拖起床上的女子摔到地上,声音狠戾:“云子姝,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要把雪儿推进湖里?你明知道她有孕在身,就是存心想害死她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简直就是个毒妇!” 云子姝被摔得浑身剧痛,从昏迷中醒过来,耳畔嗡嗡嗡地听到一阵咆哮,震得她脑子也跟着疼。 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映入萧云衡那张俊美倜傥的脸,云子姝一怔,下意识地陷入一阵恍惚。 萧云衡? 他怎么没死? “云子姝,你给我起来!”萧云衡恶狠狠地把她提起来,又恶狠狠地摔到床上,“别装死!” 云子姝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得一阵晕眩,好一会儿无法动弹。 “你还装死?”萧云衡目光冰冷,拍手就要往他脸上挥去,“雪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你——” 然而巴掌还未挥下,中途手腕却忽然被攫住。 云子姝睁开眼,眼神冷若冰刀:“萧云衡,你要造反吗?!” 萧云衡一怔,随即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一个中年妇人在众多侍女簇拥下走了进来,表情沉怒,语气阴沉:“云子姝那个毒妇在哪里?” 云子姝松开了萧云衡的手,沉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揉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 “云子姝!”中年妇人闯进内室,抬手指着云子姝,暴怒地质问,“雪儿哪里得罪了你?你居然冷酷到亲手把她推到湖里去!就算你嫉妒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也不该痛下杀手!对一个没出世的孩子动手,你还是个人吗?!” 云子姝抬眼看她,目光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波动。 “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在萧家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中年妇人继续叫嚣,“萧家不吃这一套!” 云子姝冷冷一哂:“萧家不吃这一套?敢问萧夫人,萧家吃哪一套?以下犯上、阴谋造反那一套你们吃不吃?” 萧云衡脸色骤变:“云子姝,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闭嘴!” “你……你简直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萧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浑然不敢相信一贯闷不吭声的云子姝居然也学会了顶嘴,“你给我起来,跪到地上!今天我一定要请家法,好好教教你规矩!” 云子姝冷冷一笑:“萧夫人胆子可真是不小,一介臣妇敢大言不惭地教公主规矩,此话若是传到宫里,不知道父皇会治萧家一个什么罪?” “你……你你你……”萧夫人脸色一变,像是见鬼似的看着云子姝,“你敢拿皇上吓唬我?” 云子姝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萧云衡,眼底如浸了冰霜似的冷冽生寒。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前世害得她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死后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 没想到老天爷却眷顾她,让她重生到了刚嫁进萧家的第二个月。 她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如今梦醒了,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 “一个是堂堂萧大将军嫡妻,一个是大将军府嫡子,此时却像个没风度的泼妇似的大吼大叫,成何体统?”云子姝起身穿鞋,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什么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该谁承担的责任谁来承担,谁犯下的错谁受到惩罚,很公平。” 萧云衡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底皆是震惊:“云子姝,你——” “怎么,这是想推卸责任不成?”萧夫人冷冷一笑,“既然入了我萧家的门,就别再摆出你那公主的架子!身为云衡的妻子,你不思相夫教子,善待内宅,反而心胸狭窄,残害人命,手段极其残忍,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你也会受到满朝文武大臣的谴责和唾弃!” “诬告公主是什么罪名,萧夫人可知道?”云子姝不疾不徐地开口,“要不要本公主告诉你?” 萧夫人一窒,阴冷道:“没有人诬告你,那么多下人亲眼所见,就是你把雪儿推进了湖里!” 云子姝冷冷看着她:“我再问你一句,诬告公主是什么罪名?” 萧云衡愤怒开口:“云子姝,你别太过分!谁允许你用这种态度跟母亲说话?”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云子姝漠然一笑,抬脚朝外面走去,“冷霜。” 守在外面的冷霜走进来,“公主殿下。” “你即刻进宫,去太医院把医术最好的几个太医都请过来。” “是。” 萧云衡脸色一变:“云子姝,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云子姝语气平静,“侧夫人不是说我把她推下湖,导致她小产了吗?让太医过来切脉看一下,她到底有没有流产?” 萧云衡咬牙:“已经见红了,你狡辩也没用!” 云子姝头疼得很,没心思跟他吵闹,吩咐冷霜:“快去!” “是!” 冷霜疾步往外走去,然而刚走到院外,就被大将军府的护卫拦住。 冷霜眉目一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我乃皇族暗影卫冷霜,敢阻我者,格杀勿论!” 护卫们脸色一变,不自觉地退后让开一条道。 皇族暗影卫训练有素,神出鬼没,只听皇帝调遣。 任何人敢对暗影卫动手,就是藐视皇权,死不足惜。 冷霜毫无阻碍地出了大将军府,直奔皇宫而去。 “暗影卫?”萧云衡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子姝,“你身边居然有暗影卫?” 他一直以为冷霜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除了沉默寡言之外,跟寻常侍女没什么不同。 甚至就算云子姝在将军府被谩骂、指责、训斥,冷霜也从来不说话,没想到她居然是暗影卫。 “冷霜是暗影卫,让你很震惊?”云子姝嘲弄,“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就该孤身一人嫁进将军府,任由你们萧家欺负至死也不能反抗?” 萧云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云子姝!” “又要开始无能狂啸了。”云子姝举步走出去,伸手活动了一下四肢,声音平静至极,“萧云衡,我们和离吧。” 第2章 本公主决定休夫 听到这句话,萧云衡脸色瞬间铁青:“你说什么?” “云子姝,你到底想干什么?”萧夫人愤怒地走过来,怒不可遏地指着她,“这桩婚事乃是皇上所赐,你刚嫁进来一个多月就害得雪儿小产,如今又想和离?真当萧家一个堂堂武将世家,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云子姝神色微冷。 没错,她的确刚嫁进来一个多月,跟萧云衡尚未圆房。 皇帝赐婚,婚礼隆重。 为了彰显对萧家的器重,皇帝直接让公主下嫁,嫁进萧家为妇,而不是让萧云衡到公主府做驸马——公主和驸马之间主导地位完全颠倒了过来。 这已是皇恩浩荡,祖上积德的福分。 然而萧家根本不懂珍惜,仗着兵权在手,跟太子关系密切,在她进门之前就给萧云衡纳了妾室,那妾室正好就是萧夫人的娘家侄女黎雪。 表哥表妹相亲相爱,她这个皇族公主倒成了个多余的。 她跟萧云衡的新婚之夜,小妾晕倒在自己房里,下人匆匆来报,新郎官喜服还没解呢,就头也不回地去了妾室的房里。 新婚夜独守空房,对于堂堂公主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云子姝忍了。 晕倒之后传大夫,第二天她就听到了小妾有孕的消息。 而这,才是云子姝噩梦的开始。 想到过往一幕幕,想到萧家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云子姝恨不得让萧家即刻灰飞烟灭! 眼底一抹寒芒划过,云子姝冷漠不发一语,就这么跟母子二人对峙着。 眼下的气氛明显有些僵持。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萧夫人带着下人气势汹汹过来兴师问罪的,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之后,就强制命人把云子姝带去祠堂罚跪。 彼时云子姝只顾着澄清真相,洗刷自己的冤屈,被罚也要自证清白,根本不懂得萧夫人用心险恶。 她甚至完全没想过要用公主的身份威慑对方。 因为父皇一再提醒她过门之后要尊重公婆,不能刁蛮任性,不能有辱皇族尊严。 然而…… 云子姝冷冷一笑,皇族和萧家又何曾给过她尊严? 前世是她脑子进了水,死也怨不得人,这一世她要先发制人,看谁还敢往她身上乱泼脏水? “云子姝。”萧云衡见事态发展不在预料之中,脸色已然不太好看,“你别太过分,本是你有错在先——” “谁过分?”云子姝环顾眼前阵仗,唇角扬起一抹冰凉讽刺的弧度,“你们母子二人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跟本公主兴师问罪,怎么,是担心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本公主?” “你——”萧云衡咬牙,沉声喝道,“云子姝,你太放肆了!” “萧家容不下我,我自己退出。”云子姝平静道,“本公主堂堂金枝玉叶,还没犯贱到死赖在萧家不走。” 萧云衡冷道:“你已经是萧家妇!” “本公主可以休夫。” “云子姝,你简直是疯了!”萧云衡气得表情铁青,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给我安分点!萧家丢不起这人!” 云子姝面色一冷,忽然抬手朝他的手腕擒去。 不知突然点到了那个穴道,萧云衡只觉腕间一麻,手上瞬间无力,云子姝利落地挣脱他的钳制,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啪! 声音清脆。 萧云衡脸被打偏,五个手指印清晰浮现。 “云子姝,你居然打自己的丈夫?你简直胆大包天!目无法纪!”萧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转头怒骂,“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少夫人拿下!把她给我关进祠堂,立刻给我请家法,我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命令一出,身后的嬷嬷和侍女蜂拥而上,粗鲁地想要抓住云子姝。 “萧家真是热闹极了,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 一道冷峻无情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晴空里一道惊雷骤然砸下,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哄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萧夫人,萧云衡,嬷嬷,以及众多侍女齐齐转头望去。 云子姝也跟着转头,看向长廊上徐徐走来的男子。 俊美如玉的男子缓步走来,矜贵淡漠的眉眼笼着寒霜,眉梢萦绕着一层冰冷狠戾的光泽。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颜俊美近妖,瞳如寒星冷冽,一袭黑色银边长袍,衬得身姿颀长,挺拔凛峭,气势如渊停岳峙,让人望而生畏。 腰间一柄长刀是他的身份标配,可至今无人见过他这把刀出过鞘。 暗影卫统领司沧,雍朝第一高手。 他一步步而来,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云子姝唇角抿紧,心头忍不住一阵恍惚。 “司统领,你怎么来了?”萧云衡怒火瞬间敛尽,走上前两步,抱拳见礼,“今日萧家有点家务事要处理,让司统领见笑了。” “家务事?”司沧目光寒冽,声音也冷得刺骨,“萧少将军所谓的家务事,是指把堂堂公主殿下关进祠堂,用萧家家法处置?” 萧云衡脸色一变。 “司统领,这确实是萧家的家务事。”萧夫人皱眉,淡淡开口,“公主殿下既已嫁进了萧家,就是萧家的媳妇儿,老妇人不敢要求她一定贤淑良德,可她万万不该残害侧夫人腹中的孩儿——” “公主殿下有没有残害侧夫人腹中的胎儿,暂时还不能下定论。”司沧漠然打断了她的话,“你们该做的,是等太医过来切脉诊断,有了结果再下结论。” 萧云衡脸色不虞:“雪儿被公主推进了湖,已经小产,这还不算是证据?” “她说了算?”司沧语气森寒,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一个以色侍人的妾室,妄图栽赃陷害公主,她应该直接被溺毙在湖里!” 萧云衡一窒,蓦然攥紧双手,脸色忽青忽白。 司沧是皇族暗影卫统领,只效忠皇帝,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不说,心思更是诡谲莫测,让人无法看透。 满朝文武百官没人敢得罪他。 萧家堂堂一品大将军府,原本并不需要把一个暗影卫统领放在眼里。 可司沧从来杀人不眨眼,万一把他惹怒了,说不得当场就让人血溅三尺。 第3章 你来得正是时候 司沧走到云子姝跟前,薄唇轻抿,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心色泽复杂难辨,须臾,低头朝她行礼,“卑职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可安好?” “我很好。”云子姝看着他,眸心色泽亦是复杂,“你来得正是时候。” 萧云衡闻言,脸色又是一变,目光冷冷看向云子姝。 这是什么意思? 云子姝没理他,又道:“你来这里父皇可知道?” “皇上暂时还不知道。”司沧语气恭敬,“不过卑职已经命人去禀告皇上,相信皇上很快就会知道。” “那么,”云子姝压下心头情绪波动,“你会听本公主的话吗?” 萧云衡惊怒交加:“云子姝!” “会。”司沧敛眸,声音稳如磐石,夹杂着一丝细不可查的温顺,“公主但有吩咐,卑职一定照办。” “既然如此,你给我听好了。”云子姝一字一句,冷冷开口,“稍后太医诊断,如果侧夫人真是我推下湖导致她流产,那么本公主任由萧家处置,绝无怨言。” 萧云衡神色一凛。 “若诊断结果与事实不符,证明是侧夫人撒谎,那么便是萧夫人和萧云衡二人冤枉本公主,侧夫人诬告本公主,该怎么治罪怎么治罪。”云子姝道,“并且本公主会休了萧云衡。” “云子姝!” “公主殿下!” 萧夫人怒道:“简直荒谬!” “没问题。”司沧平静地应了下来,并不理会萧家母子的无能狂怒,“公主殿下所提出的要求,萧家一定会答应。” 他们必须答应。 萧云衡攥紧了手,目光落在云子姝那种倾城绝艳却平静冷漠的脸上,心头忽然生出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难道真是冤枉了她? 可她身边的侍女明明亲口说的,是云子姝把侧夫人推进了湖里。 萧云衡正要开口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小厮喊道:“夫人,少将军,太医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 院外数位太医并道走来,手里拎着药箱,个个年过半百,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精湛的太医。 其中有两位擅长妇疾,专门负责后宫有孕嫔妃安胎保胎和调养身子。 萧云衡心头微沉,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 他应该先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再找云子姝兴师问罪的…… “公主殿下。”萧夫人皱眉,极力隐忍着什么似的,“雪儿身为侧夫人,并不敢真的与公主殿下计较,只要公主去跟雪儿赔个礼,此事就算过去了,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但是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云子姝淡淡一哂,像是觉得她的话很可笑,“你以为本公主真是个任人捏圆搓扁的性子?” 萧夫人冷冷咬牙:“事情闹大,只怕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这不劳你操心。”云子姝冷道,“本公主哪怕是死,也绝不会死在萧家府上。” “你——” “太医已到,不必再说废话。”司沧开口,声音冷峻强硬,“来个人,去把侧夫人带过来。” 萧夫人道:“雪儿刚小产伤了身子——” “若她自己不能走,就让人抬过来。”司沧命令,毫无商议余地的语气,“冷霜。” “是。” 冷霜领命而去。 萧夫人气得肺腑生疼,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云子姝这个贱人,明明不是高贵的命,却要在这里逞公主威风。 皇帝已经把她许配给了云衡,她却还不安分,简直…… “萧夫人在心里骂我?”云子姝漫不经心地开口,表情嘲弄,“不如直接骂出来,免得憋坏了身子。” 萧夫人脸色一僵:“公主殿下说笑了。” 云子姝一哂。 是不是说笑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会儿就有人笑不出来了。 “我去看看雪儿。”萧夫人打算离开。 “站住。”司沧抬眸,嗓音冷硬如铁,“公主没让走,萧夫人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萧夫人僵住脚步,心头怒火沸腾,恨不得即刻喊护卫过来把司沧大卸八块。 一个暗影卫统领,竟真的敢在萧家大放厥词? 到底谁给他这么大的权力? “子姝。”萧云衡意识到事态不好,压了压脾气,转头看向云子姝,极力让自己语气温和一点,“若此事有误会,我愿意听你解释,雪儿刚刚小产,身体还虚弱,你这般兴师动众……” “太医已经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是?”云子姝平静一笑,“况且既然是落水导致小产,正好让太医们给她调理一下,免得落下病根。” 萧云衡无言以对。 云子姝极有耐心地等着,她就想看看那位满腹心机栽赃陷害她的黎雪,等会谎言被拆穿之后该如何自处。 “萧家的下人都是如此没有规矩?”司沧转头一扫,目光如电,冷冽慑人,“公主殿下站在此处这么久,连张椅子都没有?” 萧家围观的下人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去给公主殿下搬椅子过来。 公主殿下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位统领大人随时会杀人,而且他杀人还不犯法,是皇帝允许的——只要给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暗影卫统领司沧容颜俊美近妖,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公主殿下。”几位太医走过来,朝云子姝行礼,“臣等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不必多礼。”云子姝道,“我身体无碍。今日请几位太医过来,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公主殿下请说。” “人快到了。”云子姝道,“请各位稍等片刻。” 几位太医点了点头,虽心头不解,却也耐心地等着。 毕竟司统领都这么有耐心,他们自然更要有耐心才行。 下人很快抬来一张梨花木雕花椅子,云子姝拂了拂裙摆,面无表情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夫人和萧云衡的脸色僵白,已经难看到无法用词汇形容。 原本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萧夫人甚至做好了把云子姝带去祠堂受罚的打算,然而此时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让人猝不及防。 此时云子姝坐着,他们站着。 尊卑立分。 她心里如何气得过? 太子殿下明明承诺过的,只要九公主云子姝过了萧家的门,以后就是萧家人,需遵从萧家的规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宽容待人。 若有做得不周之处,萧夫人拥有管教之权,被打被罚也绝不会有人怪罪。 可谁能告诉她,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暗影卫统领司沧会这么维护她?他该效忠的人是皇帝,而不是公主。 第4章 谎言被拆穿 黎雪很快被带了过来,冷霜亲自前去,就没有带不来的人。 女子一袭素淡白衣,脸色苍白羸弱,风一吹就倒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弱不禁风。 萧云衡看见她就忍不住心疼,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雪儿。” 黎雪偎在他怀里,注视着眼前这阵仗,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瑟缩着:“衡哥……” “雪儿别怕。”萧云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刚落了水,身子受凉会留下病根,宫里的太医过来给你切脉诊断一下,看看能不能开些药调养调养。” 太医? 黎雪脸色骤变,目光落在那几位太医脸上,瞳眸微缩,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衡哥,我怕……” “萧家的规矩果然不同凡响。”司沧嗓音冷硬,“一个妾室见到公主,不知道要行礼?” 萧云衡怒道:“司统领,雪儿早上刚刚落水,这会儿身体正虚,司统领就不能有一点同情心?” 司沧目光冰冷:“既然如此,稍后进宫我会如实禀告皇上,萧家侧夫人目中无君,萧家上下尊卑不分,萧少将军宠妾灭妻——” 萧夫人和萧云衡母子脸色又开始泛青。 “雪儿。”萧云衡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用克制的语气说道,“去给公主殿下见礼。” 黎雪咬着唇:“衡哥……” 她凭什么要给那个贱人见礼? “乖。” 黎雪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委委屈屈地从萧云衡怀里退出来,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云子姝面前,福身行礼:“雪儿给姐姐请安。” “这里没有你的姐姐,本公主也没有一个叫黎雪的妹妹。”云子姝坐在椅子上,从容开口,“侧夫人是否需要好好学一下拜见公主的礼仪?” “云子姝,你别太过分!”萧云衡怒道,“雪儿身体虚弱,你能不能对她宽容一点?” “本公主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主,不懂何为宽容。” 司沧薄怒:“冷霜。” “是。” 冷霜身影一闪,众人还没看见她做什么,却见原本半曲着身体的黎雪忽然毫无征兆地朝前一扑,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惊,随即就见她整个人狼狈地匍匐在了地上。 “啊!”惨叫声听着都疼。 空气一静。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懂这是要干什么。 “雪儿!” 萧夫人和萧云衡同时疾步上前,伸手就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然而一柄长刀忽然横在黎雪背上,同时阻止了两人的动作。 “司沧!”萧云衡狠狠攥着拳,“仗着自己是暗影卫统领,就在萧家如此放肆,皇上同意了吗?你如此羞辱萧家,到底居然何在?” 黎雪疼得脸色惨白,眼眶噙在眼泪,趴在地上好半晌起不来。 “不用动怒。”云子姝淡淡开口,“相比起萧家对本公主的冒犯,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待诊脉之后,萧少将军若还能保持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本公主一定会敬你是条汉子。” 说着,她看向趴在地上的黎雪。 “你不用怕。”她语气温和了些,“宫里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给侧夫人切脉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们,为了侧夫人的身体着想,还请配合一下。” 话落,示意太医们可以开始了。 黎雪突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上前来的太医,骇得不住后退:“你……你们不要过来……” “侧夫人不用害怕。”太医院首尊蹲下身体,执起她的手腕,“老夫只是给侧夫人把脉——” 话没说完,却见黎雪疯了一样甩开他的手:“滚……滚开!不用你们把脉,你们都给我滚!我的孩子已经没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来刺激我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萧夫人一颗心揪成了一团,连忙上前把她搂在怀里:“雪儿!雪儿别怕,我在这里……”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看着黎雪展现精湛演技,面上没有半点着急,淡淡道:“若是不让太医把脉,就只能证明侧夫人心虚,故意栽赃陷害本公主。” “公主殿下,我求求你了,你大人大量放过雪儿吧!”萧夫人心一横,跪下来哀求,声音里满是愤恨,“今日是我的错,我不该对公主殿下兴师问罪,不该冤枉公主心狠手辣!公主是金枝玉叶,掌管着臣民的生杀大权,想要谁死谁就得死,雪儿命不好,不该妄图跟公主争宠,不该在公主之前先怀上萧家的孩子,臣妇更不该反抗公主,不该强求公主殿下怜爱——” “够了。”云子姝眉目一冷,“既然萧夫人如此冥顽不灵,本公主就只能用事实说话了。太医!” 冷霜一只手强制把萧夫人拉开,另一只手按住还在不断后退的黎雪,“太医可以切脉了。” 于是太医院首尊终于得以执起黎雪的手腕,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人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了,首尊切脉之后,忽然咦了一声:“这……” 萧云衡神色紧张:“太医?” 萧夫人被控制住,此时只能紧紧盯着太医:“薛太医,还请您如实禀明情况,别冤枉了雪儿。” 薛太医没说什么,转头道:“你们几个也来试试。” 于是另外三个太医轮流上前,一一给黎雪把脉,把完脉之后无一不是眉头紧皱,一脸凝重的样子。 黎雪瘫软在地上,浑身无力。 “到底是什么情况?”萧云衡怒吼,“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顾忌任何人!” “是啊太医,还请太医明言。”萧夫人也跟着点头,“就算雪儿身份比不过公主,可该知道的真相还是要知道的,我们不会跟公主兴师问罪,但至少——” “侧夫人来葵水了。” 萧夫人声音一卡,呆滞地看着说话的薛太医:“什……什么?” 萧云衡震惊:“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雪儿明明是有孕小产,怎么是葵水呢?” “侧夫人没有怀孕,也没有小产,她的确是来葵水了。”薛太医语气沉稳平静,看着黎雪的眼神透着几分深思,“所以不知道萧少将军所说的小产是什么情况,我们几个诊断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萧夫人僵住:“怎么可能?大夫明明诊出了有孕……” 第5章 你的真心拿去喂狗吧 “这就要问侧夫人了。”薛太医站起身,“给侧夫人诊出有孕的大夫是谁,萧夫人可以问问清楚,看这其中有没有猫腻。” 萧夫人震惊:“这不可能!” “老夫在太医院待了数十年,伺候的是皇族,听从的是皇上,萧夫人不应该质疑我的医术。”薛太医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况且我们几个老家伙诊断的结果都一样,你家侧夫人确实没有怀孕,只是来了葵水。若萧夫人不相信我们的诊断,可以去外面任何一家医馆药铺请来你认为可靠的大夫,听听他们的诊断结果。” 萧云衡脸色僵硬难看,不敢置信地看向黎雪:“雪儿?” “不,不是……衡哥,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黎雪脸色刷白,仓惶地拉着他的手解释,“衡哥,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侧夫人到现在还死不悔改。”云子姝站起身,冷冷看着眼前这奇葩的一家几口,“真相已经大白,本公主没兴趣跟你们纠缠下去。侧夫人栽赃诬陷本公主,罪不容赦,冷霜,把她送去暗影阁大牢。” “是。” 萧云衡不敢置信:“你要送她去暗影阁大牢?” “黎雪栽赃陷害本公主,难道不该去大牢里待着?”云子姝皱眉,语气疏冷,“萧云衡,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想维护她。” “我……” “带走!”司沧强硬命令,声音里隐含的冷峻气息让人胆寒,“稍后我会将此事如实呈禀皇上,萧夫人和少将军有什么话,可以去皇上面前说。” 萧云衡咬牙:“云子姝,这只是家务事,你为什么一定要闹到皇上面前去?” “这不是家务事。”云子姝转头,“去个人,给本公主拿笔墨纸砚来,本公主要写休书。” “云子姝!” 太医们一个个震惊地看着云子姝,休书? 公主殿下要休夫? 这…… 下人们心惊胆战,谁也没动,看起来都不敢去给公主拿笔墨纸砚。 “……算了。”云子姝神色微微有些不耐,“本公主也懒得再在萧家多待一刻,稍后本公主会让人把休书送过来,从此与萧云衡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该处理的都处理了,该解决的事情也要解决。” 司沧沉默地站在她身侧,眉目如画,淡漠出尘。 “走吧。”云子姝转身往外走去,“各位太医可以回去了,今日让你们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弄清楚真相,免得本公主平白担一个恶毒名声,不过说到这里……” 云子姝脚步微顿,转头看向黎雪:“本公主昨晚睡得沉,早上起得晚,房里大概是被人放了迷香之类,所以究竟是谁推你下湖,侧夫人又是如何想利用这个毒计对付本公主,都需要去暗影阁一一陈述清楚,本公主暂时就不陪你浪费时间了。” “衡哥,衡哥,我不去暗影阁,我会死的!我不去!我不去!”黎雪抓着萧云衡的手,脸色惨白,恐惧地求救,“衡哥,救救我!我不想去……” “公主殿下。”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软下态度,“雪儿只是个柔弱女儿身,她若是去暗影阁,绝对吃不消的,还求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一次。” 说着,努力地想替黎雪辩解:“雪儿年轻没有经验,可能也是被外面蹩脚大夫误诊,以为自己有了身孕,所以……” “萧夫人到现在还是不愿承认黎雪心机深沉,故意栽赃陷害于我。”云子姝冷嘲,加重了“故意”两个字,“不过没关系,本公主不需要你们相信,只要暗影卫能问出实话就行。” 说完,她一刻也不想再多逗留,抬脚就走。 司沧沉默地跟上。 冷霜提起地上的黎雪跟在两人身后,她是暗影卫,拥有出入任何一座王府官邸的特权,此时没人敢拦她——就算有人敢拦,也根本拦不住。 “衡哥!衡哥!姑姑!救救我,我不想去暗影阁——”黎雪凄厉地开口哭叫,“衡哥救我!” 萧云衡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云子姝的胳膊:“子姝,你冷静一下,就当我替雪儿赔罪……” 云子姝冷冷拨开他的手:“晚了。” 萧云衡咬牙:“她只是个柔弱女子,受不得暗影阁那些酷刑,你怎么能忍心——” “我没说让她承受什么酷刑。”云子姝冷笑,“你以为本公主是要屈打成招?萧云衡,你跟你母亲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时候,可从未心疼我也是个柔弱女子。” 萧云衡一窒,连忙说道:“我现在相信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真心对你——” “不稀罕。”云子姝冷漠,“你的真心拿去喂狗吧,本公主觉得恶心。” 萧云衡表情一僵。 “公主殿下已经嫁进了萧家,皇上赐婚,天下皆知。”萧夫人神色沉冷,“天底下哪有女子休夫的道理?” 云子姝眉眼冷漠:“本公主今日就开了这先例。” 萧夫人一窒:“……” 一行人拉拉扯扯,挣扎着走到前院,众人才发现暗影卫统领司沧并不是只身前来,前院二十黑衣暗影卫沉默地候命,个个身姿挺拔,气势冷硬肃杀,让人心悸。 司沧命令:“萧家侧夫人黎氏栽赃诬陷九公主,依律法,着带去暗影阁审问。” 暗影卫领命:“属下遵命!” 黎雪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暗影卫,激烈地挣扎着:“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公主殿下!”萧云衡心一横,猛地跪了下来,“今日之事皆是我的错,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是我听信一面之词,是我糊涂!云衡在此愿受公主殿下处置,公主殿下要打要罚,我都绝无怨言!求公主殿下息怒!” “我也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公主殿下饶了我吧!”黎雪恐惧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小脸刷白,“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我以为自己真的有了身孕,看见落红,一时受不了打击……公主殿下,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公主姐姐,绝不敢再跟公主姐姐争宠……” 第6章 宣扬得天下皆知 “你不需要跟我争宠,萧云衡以后就留给你,让你一个人享受独宠,不过前提是能从暗影阁安然回来。”云子姝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漠刺骨,“本公主对萧云衡厌恶至极,毫无留恋之心。今日夫妻情分已断,往后再无任何瓜葛。” 云子姝抬脚踏出萧家大门,外面一辆马车正等着。 “请公主殿下上车。”司沧替她掀开车帘,“其他的事情卑职会处理妥当。” 云子姝嗯了一声,正要往马车上去,一阵快马忽然疾奔而来,随即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云子姝脚下一顿,眼神骤然冰冷。 太子殿下? 来得还真是时候。 在场之人齐刷刷跪下行礼,迎接太子大驾。 萧夫人和萧云衡脸上浮现惊喜之色,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来了,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萧夫人心里怒骂云子姝不识好歹,阴冷地想着,等今日之事过去,她一定会让她知道萧家家规的厉害。 一行人很快抵达萧家大门外,为首的男子正是当今太子云宸,一身太子蟒袍,表情威严不悦。 众人行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云子姝站在马车上没动,司沧也没动。 “这是在干什么?”云宸翻身下马,走到云子姝跟前,冷冷斥道,“光天化日之下闹得这么凶,是担心不够丢脸吗?” 云子姝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太子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发生什么事,家务事就应该在家里解决!”云宸冷道,“你这是想宣扬得天下皆知?” “哦,那很遗憾。”云子姝淡淡说道,“闹到这般地步已经不算是家务事了,本公主方才已经口头休了萧云衡,稍后会派人送休书过来,太子殿下来迟了一步。” 云宸脸色一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荒唐!” “确实荒唐。”云子姝淡笑,“当初本公主答应嫁给萧云衡,就是一个无比荒唐的决定,所以本公主现在后悔了,决定休了他。” “放肆!”云宸沉声怒喝,“云子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婚事是父皇所赐,你说这番话是在指责父皇?简直大逆不道!你眼中可还有父皇,还有皇族威严?!” 父皇? 皇族威严? 云子姝听到这句话,脑海里又浮现前世惨死的那一幕,眼神缓缓凝结成冰。 身为前皇后嫡女,云子姝跟她母后长得很像,父皇对她一直忌惮厌恶,但为了表示对皇后的深爱,他总是维持着表面的父女情深,且掩饰得很好。 然而暗地里,皇帝却无一刻不想置她于死地。 他明明知道萧夫人性情跋扈,手段狠毒,却还是把她嫁给萧云衡,他明知道萧夫人偏爱自己的侄女,还是对黎雪提前进门一事漠然视之,从来不会给她撑腰。 一开始云子姝不明白原因,直到临死前她才知道,原来父皇从来不曾喜欢过她的母后,当年那些事,根本就是惊天的阴谋。 甚至连她母后的死,也是父皇一手促成。 她的父皇表面上对她疼爱有加,实则每一步都在置她于死地,所以她为什么要在乎皇族威严? 云子姝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压下心头恨意,也掩去眼底冷漠肃杀的气息,只漠然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总之今日我已经休了萧云衡,萧家上下和几位太医皆可为证,此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说完,她微微抬头看向眼前男子:“按照大雍律法规定,诬陷谋害公主乃是死罪,以下犯上对公主不敬,轻则杖五十,重则也是死罪。太子殿下是要无视律法,让本公主对萧家众人等网开一面?” 云宸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没料到她态度会如此强硬。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云子姝很烦,不想再跟他们多说废话,很快上了马车:“司沧,本公主乏了。” 司沧薄唇抿紧,示意冷霜把黎雪带走,他自己则坐上了马车前,握着缰绳就要离开的架势。 “司沧。”云宸表情阴沉冷怒,连忙示意身后的手下把他拦住,“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也要跟着她胡闹?” 司沧坐在车前,神情淡漠:“萧家侧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公主,罪证确凿,卑职命人把她带去暗影阁,这是依律办事,不存在任何不合规之处。” 云宸看向脸色惨白的黎雪,皱眉斥道:“宅内之事不过是争风吃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把她放回去!” “太子的要求,请恕卑职不能从命。”司沧说完,利落地一甩缰绳,马车瞬间疾驰出去,“冷霜,把黎雪带走!任何人胆敢阻拦暗影阁办案,格杀勿论!” “是!” 马车行驶凶猛,拦住的护卫受惊之下纷纷避开,眼睁睁看着司沧亲自驾着马车护送云子姝离开。 “姑姑!姑姑!救救我!” “太子殿下救我!我不想去,我不要去暗影阁!” 黎雪在不断的恐惧和凄厉的求救中被冷霜强硬带走,二十余人开道,太子也拦不住他们。 云宸气得脸色铁青,面上已毫无风度可言,他阴沉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眼神里阴鸷沉怒,恨不得把司沧五马分尸。 萧夫人和萧云衡还跪在地上,表情僵白像是做梦似的,他们真的无法相信,云子姝居然胆大包天到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她……她到底是……到底是中了什么魔怔? 云子姝,她是疯了吗? 休夫? 她居然真的敢休夫? 萧云衡僵跪在地上,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太子殿下,此事该怎么办?”萧夫人抬头看向云宸,六神无主地开口,“公主殿下她……都怪臣妇无能,治家不严,才闹出了这样的荒唐事!臣妇该死啊!” 云宸阴沉地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直到马车在前方尽头转弯,他才收回视线,拂袖转身:“本宫这就进宫面圣!” 第7章 噩梦不会成真 子姝回的是自己的公主府。 之所以有这么一座公主府的存在,还应该感谢当初父皇的“用心良苦”,曾经打着疼爱她的名义封她做了护国公主,还赐给她一座公主府邸。 然而后来云子姝才知道,父皇赐给她公主府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住得离他远点,免得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她的母后,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孽。 当然,也有一种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可笑的是,云子姝前世直到死,都以为父皇对她是真心疼爱。 马车抵达公主府大门外,云子姝静静靠着车厢,仿佛这会儿才真正有种已经离开萧家的真实感。 “司沧。” “殿下。”司沧站在马车前,微微低头,“公主府到了。” “我知道。”云子姝声音淡淡,“今日休了萧云衡,我是认真的。” 司沧语气平静:“卑职知道。” “以后的路很长,也许会有很多麻烦找上门。”云子姝声音越发淡漠,“皇城中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 司沧眉眼矜贵冷峻:“殿下不用怕,有卑职在,没人能伤得了殿下分毫。” “我没什么好怕的。”云子姝淡道,“只是你……” “卑职已经做了选择。” 云子姝道:“不后悔吗?” “不后悔。” 云子姝沉默片刻,起身从马车上走下来,看见公主府大门外站着两排出门相迎的下人。 有管家和嬷嬷,有侍女,有家丁护卫,还有几个藏于暗处的暗影卫。 “参见公主殿下。”见到云子姝从马车上走出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恭迎公主殿下回府。” 云子姝道:“都起来吧。” 正月里嫁去萧家,应着萧夫人的要求,她一个侍女都没带,唯独一个冷霜还是司沧暗中安排给她,用来保护她的安危。 进入萧家之后,她身边的侍女都是萧夫人派过去的,侍女时常把她的动静报给萧夫人。 就连黎雪有孕污蔑她推她入湖一事,那几个侍女也脱不了关系。 进了萧家之后,云子姝就像一只羊进了狼窝,处境一直不太好,然而谁也不知道,她从来不是一只羊,她只是藏起了狼的本性,压抑住了自己的孤傲不驯,强逼自己忍着而已。 只是因为父皇的再三劝诫。 不是强制的命令,而是一次次“苦口婆心”的劝诫,所以她才让自己委曲求全。 忍到了死,她的亲人都没一个心疼她的遭遇,反而是眼前这个人…… 云子姝目光落在司沧脸上,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生了一张俊美精致的脸,轮廓分明,眉眼贵气,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最终的最终,还是司沧把她的尸首收殓了,找了个清静之地安葬,让她入土为安。 只是他啊,为了替她报仇,到底也没得善终。 云子姝从往事中回神,举步走进公主府。 所有人都知道大雍朝暗影卫听命于皇上,暗影阁统领虽没有品级,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满朝文武不管是丞相还是将军,无人不忌惮暗影阁的存在。 因为暗影卫神出鬼没,监督百官,搜集情报,哪个大臣敢得罪他们,几乎就是把身家性命送到了他们手里。他们盯上了谁,不出三日就能把对方整个家族祖宗十八代扒个底朝天。 却没有人知道,嫡公主云子姝跟暗影阁统领从小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们有着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分,他们共同保守着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只要司沧愿意听从云子姝,就相当于整个暗影阁都听从云子姝。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真相。 若皇帝知道,只怕都要夜不能寐。 走近阔别一个多月的主院,云子姝看着庭院两旁各种颜色的极品兰花,长廊上垂下来的紫藤花蔓,平静而又疲惫地开口:“司沧,我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殿下不用担心,噩梦不会成真。”司薄唇轻抿,像是影子一般跟在身边,“以后的日子里也不会有噩梦,只有阳光普照。” 云子姝微默,随即转头看他:“阳光普照?” 司沧点头:“嗯。” “这说法倒是新鲜。”云子姝扬唇,精致的眉眼明艳动人,“好,就阳光普照。” “公主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殿下先去沐浴更衣吧。”寝殿里走出来两个侍女,恭敬地福身,“奴婢还摘了些花瓣给公主入浴。” 云子姝点头:“我先去沐浴,司沧,你可以去我的书房等着,休书你替我写吧,反正我们俩的字迹也差不多。” 司沧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暖意:“是。” 云子姝随侍女去洗漱沐浴,洗去这一个月来的污秽和阴霾,洗去一身让人厌恶的气息。 以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重新做人。 司沧正要转身去书房,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曲折的长廊上,一个护卫匆匆而来。 “司统领!”护卫禀报,“皇上震怒,命令司统领立即带着公主殿下进宫。” 司沧闻言,冷峻清贵的眉眼似时染了一层冰霜,嗓音更是冷硬:“公主受了惊吓,正昏迷不醒。” 护卫愣住。 公主殿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你去回报传旨之人,就说公主殿下在萧家受了刺激,眼下情绪不稳,一直在做噩梦。” “……是。”这应该不算是欺君罔上吧? 应该不是。 毕竟这句话是出自暗影阁统领之口,皇上肯定不会怪罪的。 护卫给自己找了个安心的理由,很快转身离去。 司沧转身就去了书房,没过多久,一封休书写完,待笔墨晾干,他把休书装进信封里,拿着休书走出书房。 “云影。” 一道黑影飞掠而来,单膝跪下:“统领大人。” “把这份休书送给萧云衡。”司沧淡漠吩咐,“多带几个人,务必让皇城中所有达官贵族都知晓此事。” “是!” 第8章 她真的重活了一次 没出一个时辰,皇城各大府邸全部知道了萧大将军之子被公主休弃的消息。 他们更知道萧家侧夫人为了陷害公主殿下,谎称自己有孕在身,被公主推下湖导致小产,结果太医诊断之后证明侧夫人只是来了葵水,怀孕一事根本子虚乌有。 如此一桩乌龙,却让萧夫人母子齐齐朝公主殿下兴师问罪,还险些用家法惩罚公主,以至于公主一气之下休夫,让萧家彻底成了皇城笑柄不说,侧夫人黎氏则被暗影阁带走,只怕生死都难以预料。 提到暗影阁三个字,所有等着看热闹的人心里都不由一凛。 不过这些,云子姝暂时还不知道。 她正在沐浴。 浴池里热气袅袅,空气中清香萦绕。 她安静地倚着池壁,玲珑白皙的身体被热水和花瓣包围,随着她轻轻撩水的动作,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她真的重活了一次。 云子姝目光低垂,怔怔看着纤细白皙的双手,没有裂开的道道口子,没有被利剑割开的血痕,没有钻心的剧痛,没有鲜血淋漓的温热。 云子姝闭了闭眼,心头一阵阵钝痛,夹杂着冰冷刺骨的恨意,排山倒海的恨意,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席卷而来,让她恨不得立即冲进皇宫,好好质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然而最终,她却只是睁开眼,平静地掩去眼底所有会泄露情绪的波动。 她死过一次,又重活了过来。 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辜负。 前世是父皇一步步把她逼进深渊,是萧家那些畜生一步步置她于死地,云氏一族诸多宗亲王爷,未曾有人可怜过她的境遇。 未曾有人制止过萧家所为,未曾有人为她抱过不平。 也未曾有人,在她死之后掉过一滴眼泪。 反而跟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暗影阁统领司沧,得知她的死讯之后,像是疯了一般冲进萧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倾刻间致使萧家尸横遍野,鲜血弥漫。 那双眼充满着冰冷的仇恨,携裹着毁天灭地般的杀气,周身却又萦绕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云子姝永远忘不了魂魄消失的最后一刻眼中所见到的画面,那个令所有人胆寒的男子,以一己之力替她复仇,几乎灭了萧家满门。 萧云衡那个罪魁祸首被他生生挑断了四肢经脉,惨叫着求饶,却没能让他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一刀把头颅削了下来,身首异处。 萧夫人亲眼见着儿子惨死,尖叫着晕了过去,却也没能阻止死亡之剑刺进她的要害。 然而他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如何抵得过漫天飞来的箭雨? 云子姝抬手捂着心口,每每想到那个画面,心头便是一阵针扎刀锥似的尖锐刺痛。 “公主殿下。”跪在一旁伺候沐浴的侍女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您不舒服?” 云子姝蓦然回神,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公主没必要多想,谁惹您不开心,您就让他也不开心。” 云子姝有些意外地转头,对上侍女秀美平静的脸:“本公主记得之前在内殿服侍的人不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冷月,大统领吩咐奴婢过来服侍公主。” 云子姝一愣:“你也是暗影阁的人?” 冷月点头:“是。” “暗影阁有多少女子?” 冷月道:“目前能出阁执行任务的,共十六人。” “都跟你一般大?” “差不多。”冷月道,“上下相差个两三岁,因为每个人天赋不同,有的出阁早一些,有的出阁晚一些。” 云子姝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公主殿下还洗吗?” 方才她发呆的功夫,冷月已经把她仔细洗了一遍,香精也用了,“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云子姝道:“不洗了。” 起身从浴池中走出来,冷月上前替她擦拭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蓝色裙装。 系好腰带,云子姝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外殿,就看到一身黑袍伫立在殿阶下的司沧。 “殿下。” 云子姝道:“宫里传了旨意过来?” “皇上让公主殿下现在进宫,不过卑职找了理由回绝了。” 回绝? 云子姝平静地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寝宫:“进来。” 司沧跟着进殿。 云子姝在靠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司沧,你手里是不是掌握着父皇的把柄?” 司沧默了一瞬:“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帝王旨意没人能违抗,即便你是暗影阁统领。”云子姝淡道,“况且你既然选择听我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护我周全,这个时候违抗圣旨更没有好处。” 目光微抬,云子姝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思:“除非你手里握着足以制胜的筹码。” 司沧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彼此也并无猜忌、忌惮和质疑,而只是一种简单而无声的对视。 须臾,司沧敛眸:“公主殿下猜对了,卑职确实掌握着皇上的秘密。” “所以父皇不敢杀你?” “是。” “如果他暗下毒手?” “不会。”司沧语调很平静,“卑职已做了万全准备,皇上不敢。” 云子姝沉默了下来。 放眼天下,如此有底气且敢如此说话的大概也只有司沧了吧。 他不是狂妄,也不是大逆不道,目中无人。 他只是在告诉她,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让她不必担心,不必顾忌。 “这个秘密跟公主殿下有关。” 云子姝诧异,“跟我有关?” “是。” “能说吗?” “能。”司沧看着她,眼底压抑着深沉的感情波动,“不过殿下今日累了,需要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其他。” 云子姝淡哂:“睡得了吗?” 萧家稍后不得闹上门?黎雪被带去暗影阁,黎家坐得住? 一封休书送去了萧府,皇上勃然大怒,满朝文武都得受牵连,又怎么可能给她清静? 萧大将军去了军营,晚上回来之后得知家中发生变故……不,或许根本不用等到晚上,只要有人快马加鞭把消息传到军营去,他这会儿就该回来了吧? 第9章 帝京第一煞神 太子云宸仰仗着萧家兵权,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萧家受此奇耻大辱,不定想着怎么给他们回一个公道呢。 “公主眼下有什么想法?” 云子姝倚着锦榻,抬手揉着眉心:“先把萧家之事彻底解决,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司沧上前,修长手指搭在她鬓角,轻轻揉按着,力道适中,格外让人舒适。 “其次,我要萧大将军手里的兵权。”云子姝阖眼,“至于黎雪,别让她死了,让她在暗影阁待上几日,给个教训,然后完好无损地还给萧家。” 司沧动作微顿,皱眉:“完好无损?” “对,完好无损。”云子姝声音散漫了些,一字一句却透着胜券在握的镇定,“她欺骗萧家母子在先,陷害本公主在后,这是她造下的罪孽,萧云衡得到休书,以后萧家一步步没落,她都是起因。” 司沧闻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家富贵时,萧夫人可以把她的侄女当成自己的心头肉,对她犯错也可以睁一只眼闭只眼,无条件偏心,无条件庇护。 然而一旦萧云衡被休之后,萧家走向没落,萧家所有人都会刻骨铭心地记着,造成这一切后果的魁祸首是谁。 当不满剧增,当怨恨越来越深,黎雪自然会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这就是让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 “不过也不能太早放出来。”云子姝转头看向窗外,眸色冷漠,“否则本公主如何跟他们谈判?” 司沧沉默着,俊美眉目细不可查地温软了些:“公主殿下聪慧通透,睿智过人,卑职佩服至极。” “不必夸我。”云子姝自嘲,“本质上我其实也是一个蠢人,不然当初就不会答应嫁入萧家。” 司沧微微抬眸,凝视着她清丽精致的侧颜,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色泽,须臾,缓缓垂下眸子,压下心头躁动。 两人说话的当口,外面又有人来传旨。 “公主殿下!”一名青衣护卫站在外面青石板院内,恭敬禀报,“宫里又来人传了旨意,皇上请公主殿下立刻进宫。” 云子姝没有回应。 外面青衣护卫安静地等着。 “本公主确实应该进宫一趟。”云子姝冷漠道,“我倒要看看,父皇对于黎雪栽赃嫁祸于我一事,打算如何处置?对萧家母子以下犯上的态度,又该作何处置?” 司沧道:“殿下可想让萧云衡受罚?” 云子姝看他一眼:“若能当庭将他杖毙,自然是最好的。” 司沧闻言,眉目柔软了些。 所以她对萧云衡果真已没有一点留恋? 这样就好。 动手起来可以毫无顾忌。 “只是以太子对他的维护,以及萧将军府的权势和声望来看,这个愿望目前显然不可能达到。”云子姝站起身,举步就要往外走去,“不过我不着急,萧家死期将至,最多还能存活三五个月,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司沧嗯了一声,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殿下现在需要休息,外面的一切卑职来应付。” 云子姝蹙眉。 “卑职会处理好一切。”司沧看着她,眼底色泽温软,“皇上此时定是震怒,太子迫不及待想要告状,萧云衡应该已经进了宫,稍后萧将军收到消息也一定会匆忙赶回来,他们都是一伙的,殿下没必要跟他们逞口舌之争。” 云子姝定定地看着他,想到前世他抱着她尸首入殓时绝望悲痛的表情,想到乱箭齐飞之下他浑身是血的画面,心头一痛,不由自主地点头:“嗯。” “冷霜,冷月。”司沧开口。 两个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单膝跪地,俯首听令。 “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殿下安危。”司沧声音冷硬,“若公主有任何损伤,你二人自裁谢罪。” “是!” “没那么严重。”云子姝声音淡淡,转身回到榻上坐着,“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暂时不必跟皇上正面抗衡。” “卑职知道,殿下放心。”司沧应下,“除了冷月和冷霜留在殿下身边之外,公主府内外也已经布置了足够多的人手,足以保护殿下安全。” 云子姝沉默片刻,表情有些微妙:“司沧,不用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女子看待,以前任由萧家拿捏,是因为我愿意忍,以后本公主不愿意忍了,谁也伤害不了我。” 司沧细不可查地扬唇:“是。” 云子姝见他如此,心头不由生出了一些异样感觉。 她总觉得司沧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外人面前,暗影阁统领总是冷漠寡言到一整天都不说几句话,人人皆知他手段狠辣,是帝京第一煞神,周身气息时常冷得让人打寒颤。 哪怕容貌俊美倾世,也从来没人敢盯着他的脸看。 今儿居然也会笑了? 虽然不太明显,但方才那一刹间的嘴角上扬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云子姝这么想着,淡淡一哂,很快抛开这个无聊的想法。 司沧离开之后,公主府管事很快来禀报:“公主殿下,黎公子带了不少人过来,强烈要求必须马上见到殿下。” 云子姝淡哂:“强烈要求,且必须马上见到本公主?” “是。” “那真是不错,勇气可嘉。”云子姝抬手示意,“让他进来,一个人。” “是。” 冷月皱眉:“属下去把他打发了不是更好?省得他来吵到殿下。” “本公主在萧家受的气还没完全发泄完。”云子姝斜倚窗前,声音平静到明显听出几分寒意,“有靶子自动送上门,我没道理不接。” “是。”冷月低头,“只是殿下让他一个人进来,他会听吗?” “不听就不进,他总会听的。” 黎家长子黎轩不是蠢人,只是有些自大,仗着父亲是户部侍郎,他的姑姑是萧大将军的夫人,萧黎两家既是亲戚,又都是太子党的势力,自然高高在上,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黎轩对黎雪这个妹妹也维护得很。 所以黎轩会找上门,云子姝一点都不惊讶。 第10章 你居然敢打我? 没过多久,外面就再度响起了管事恭敬的声音:“公主殿下,黎公子到了。” 云子姝慢条斯理地起身,转头吩咐:“冷月,你即刻进宫禀报皇上,就说本宫正在府中养病,黎家长子带人闯进公主府,并直接闯入本宫寝殿,动作极为粗暴地把本宫从床上拖了下来,造成本宫昏迷不醒。” 冷月迟疑:“属下吩咐别人去吧,统领命属下贴身保护殿下——” “你亲自去,我身边有冷霜足够。”云子姝淡道,“你脚程快,司沧看见你亲自前去,就会知道是我的主意,他不会生出无谓的担忧。” “是。” 冷月很快领命离去。 云子姝不疾不徐地走出了寝殿,看到了站在石阶下的黎家长子。 一身湖蓝色缎袍,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黎家这位长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只是此时看着云子姝的眼神却透着几分睥睨和不屑。 “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把黎雪送去暗影阁?”黎轩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带着跟萧夫人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雪儿哪里得罪了你?” 云子姝漠然道:“黎雪去暗影阁,自然有她去的道理。”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就能仗势欺人?”黎轩一怒,“雪儿身子娇弱,如何能受得了暗影阁那样的环境?你故意想整死她?” 身份尊贵? 如果他真觉得她身份尊贵,还敢站在这里指责质问她? 大雍朝人人皆知嫡公主子姝出身尊贵,但母后早逝,这位嫡公主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人庇护,长大之后更是被皇上直接赐婚给了萧云衡,从此更无人问津。 满朝文武大臣哪个不是人精? 皇帝若是宠谁,他们能看不出来?真宠还是假宠,他们又如何会分辨不出? 甚至连皇后的死藏着隐情,他们也能猜得到,只不过宫廷内自古以来就是杀伐重重,谁有胆子去弄清真相? 云子姝这个公主尊贵是真的尊贵,但不得宠也是真的不得宠。 所以从黎轩口中说出来的“身份尊贵”,无疑是恶意的讽刺。 云子姝站在殿门外,目光凉薄嘲弄:“黎公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黎轩一愣,随即冷笑:“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云子姝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 黎轩皱眉,不耐烦地道:“知道又如何?公主殿下难道还让我给你跪下不成?” “冷霜。” “是。” 冷霜身影一闪,转瞬急掠至黎轩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踹向黎轩膝窝,黎轩猝不及防之下猛地被踹倒在地—— 咚的一声! 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让人心惊。 剧痛来袭,黎轩眼前骤然一黑,毫无反抗之力地趴在地上,疼得好半晌没缓过来。 云子姝靠在门上,极有耐心地等着。 膝窝被一脚踹得几乎骨头都断了,膝盖砸到地上更是疼得钻心剧痛,黎轩两条腿像是要断掉似的,疼得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缓过神之后,剧痛加倍叫嚣,双腿痉挛了好一会儿,黎轩才艰难地从地上跪起来,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看来黎公子这两条腿是可以跪下的。”云子姝平静看着他,“现在学会了吗?” 黎轩抬头,脸色惨白,眼神却是恶狠狠地盯着云子姝:“你……” “对本宫不敬,掌嘴。” 黎轩瞳眸骤缩:“你敢——” 冷霜得令,噼里啪啦的巴掌就甩到了黎轩的脸上,直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打得他一阵晕头转向。 约莫二十下之后,云子姝抬手:“停。” 冷霜退下。 原本风流倜傥的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流血。 “云……云子姝……”黎轩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嘶嘶地叫着,“你居然真的敢打我?” “还想继续?”云子姝表情始终平静如雪,“若是你觉得不够,本宫可以成全你。” 冷霜是练武之人,手劲绝对够他受的。 黎轩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吃了两次亏,心头已经有了惧意,可怒火升腾,实在又很难压得下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以前一直习惯忍气吞声的云子姝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凶残,简直不可理喻! 她不但敢让人把黎雪送去暗影阁,还敢让人动手打他? 该死,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抬手轻抚着脸颊,顿时疼得他倒抽一口气,黎轩眼神阴冷:“云子姝,你欺人太甚!” “是你们欺负本宫在先。”云子姝淡道,“从黎雪谎称有孕,到丫鬟推她下湖并栽赃陷害于本宫,再到萧夫人和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兴师问罪,你们一家人联合起来欺负本宫时,怎么没看到有人出来抱不平?” “雪儿柔弱,不可能有害人之心!”黎轩怒道,却也没敢再出言谩骂,“她究竟是何处碍了公主的眼,以至于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 不愧是黎家人,倒打一耙的本领还真是厉害。 云子姝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瞅着黎轩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她也算稍稍出了口气,冷道:“滚吧。” 黎轩扶着地,艰难地站起身,咬牙道:“就算你贵为公主,可既然已嫁作人妇,就该守夫家的规矩,应该恪守妇道,熟读三从四德——” “黎公子看来还是没学到教训。”云子姝啧了一声,“冷霜,把他带去后院关起来,玄铁镣铐给他用上,本宫就想看看,他这张嘴什么时候能学乖。” “是。” “你敢?!”黎轩吓得退后一步,“云子姝,你无权私囚我,你这是犯法的,若是皇上知道,一定不会有你好果子吃!” 云子姝挥了挥手。 冷霜立即让人把他带了下去,浑然不理会他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无能狂叫。 “云子姝!云子姝!你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后悔? 云子姝敛眸跨进门槛,她的确后悔,后悔前世没能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不过人间没有后悔药,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缅怀过去。 重活一世,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必要总是沉浸在不愉快的过往之中。 第11章 君为臣纲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阴沉,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除皇帝之外,太子云宸和几位皇子都在,当朝魏丞相,吴太傅,凤首辅和几位内阁大臣……当然,也包括萧家嫡子萧云衡。 司沧抵达御书房,抬头就看见了太子那双幽冷的眸子,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不巧又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萧云衡。 ……真是晦气。 俊美淡漠的眉峰掠过寒芒,司沧看向坐在御案后面的皇帝,语调低沉漠然:“公主殿下受了极大的惊吓,眼下正梦魇,不停地哭泣,卑职没能把她带来。” “梦魇?”云宸冷冷一笑,“司统领这是给她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本宫方才可是亲眼看着她离开,神色如常,哪有半分受了惊吓的样子?” 司沧语气冷峻:“公主有没有受到惊吓,萧云衡应该比谁都清楚。” “司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萧云衡抬头,目光里隐藏着敌意,“今日之事本就是个误会,我跟母亲已经再三向公主殿下赔罪,统领大人却一直火上浇油,撺掇着公主殿下与我和离,不知是何道理?” 司沧目光骤冷,眼神里像是有冰剑射出,锋锐寒冽的色泽让萧云衡无法招架地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不敢跟他对视。 “子姝简直太不像话。”皇帝明显怒火高涨,却又不得不强行压着火气,“好端端的闹什么闹?有什么事是关起门来解决不了的?” 几位大臣纷纷点头:“是啊,公主殿下这次真是有点不像话了,以前明明很识大体的……” “公主殿下今日行为太过任性。”吴太傅开口,声音充满着威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出嫁之后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娘家的颜面。公主殿下的娘家是皇族,皇族一旦颜面有损,皇上以后如何治理天下?” “太傅说的这番话,我并不赞同。”魏丞相转头看他,语气淡淡,“皇上治天下靠的是仁德,是恩威并施,公主殿下不过一小小女子,只怕还担不起天下大任。” 吴太傅皱眉,没想到魏丞相会当众反驳他的话。 “另外,太傅是教导过皇上的老师,博学多闻,应该知道天地君亲师,更知道君臣尊卑更重于夫妻纲常。”魏丞相冷冷说道,“萧家侧夫人阴谋陷害公主在前,萧夫人和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公主在后,还要拿公主问罪,这已经是以下犯上、目中无君的表现!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一个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公主殿下不休了他,难道还要把他捧上天不成?” 吴太傅一噎,瞬间被怼得哑口无言。 “丞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怒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休夫的先例!” “皇上明察!”萧云衡连忙叩首表忠心,“萧家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更不敢目中无君,以下犯上,只是事态特殊,臣一时情急才斥责了公主两句,臣甘愿受罚,求皇上降罪。” “的确该降罪。”司沧开口,嗓音里自带一股寒意,“事情大概的经过正如丞相所言,不过卑职执掌暗影阁,负责监察百官,有责任向皇上和各位大臣仔细陈述此事。” 语气微顿,司沧目光从萧云衡脸上划过:“萧家宠妾灭妻是事实,容不得反驳。公主殿下进门之前,萧夫人先安排自己的侄女进了门,这本就是不敬。公主殿下进门之后,萧家那位侧夫人一连两个月霸占着新郎官,致使萧云衡未曾踏进公主房中一步。”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位大臣纷纷震惊,神色青白交错。 他们当然不是震惊于萧家宠妾灭妻,而是不敢相信司沧会把这样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简直不成体统! “司统领!”云宸脸色铁青,“人家闺房之事,你也要管吗?” “卑职没兴趣管他的闺房之事。”司沧冷道,“卑职只是让诸位大人知道公主在萧家的处境。” 云宸咬牙。 “萧家侧夫人先是买通了外面的大夫,假装怀有身孕,后安排侍女把她推下湖,栽赃陷害给公主殿下,这已不是妻妾间的争风吃醋,而是歹毒的构陷,足以被乱棍打死。“司沧语气冷酷无情,听得人不敢反驳,“公主殿下只是罚她去暗影阁待上两天,等气消了再说,这应该不算过分。” 魏丞相连连点头:“公主殿下确实宽容大度。” 云宸简直想把这个老匹夫撵出去! “萧家侧夫人确实该罚。”皇帝语气沉沉,“但是这些事情都可以自己关起门来解决,何况萧云衡也是受人蒙蔽,一时不察,不至于闹到休夫的地步。” “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公主带去祠堂问罪,萧夫人口口声声说要教公主规矩,公主一忍再忍,却发现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司沧一字一句,冷得刺骨,“所以卑职觉得公主休夫是最合适的决定。” 云宸怒道:“司统领,此事你只有禀报的责任,没有干涉的资格!” 吴太傅朝皇上躬身:“臣以为公主殿下这个决定太过草率。” 司沧道:“谁若是觉得公主不该如此行事,就请告诉皇上,到底是君为臣纲分量重,还是夫为妻纲分量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齐色变,随即慌张跪下:“皇上圣明!臣等万万不敢有异心啊!” “皇上并未说你们有异心。”司沧冷漠俯视着诸位大臣,“只是需要各位回答这个问题。” 这还用问吗? 哪怕不是当着皇上的面,他们也不敢说夫妻纲常更重,君为臣纲乃是最重,谁敢反驳? 天地君亲师。 除天地之外,君王才是天下最不能违逆之人,至尊至贵,地位不可撼动。 公主是帝王之女,虽是嫁去了萧家,然而在场之人谁也不敢否认,自古以来,驸马跟公主的关系既是夫妻,又是君臣。 甚至有些朝代规矩严苛,驸马连同房都要得到公主的允许,公婆每天早晚必须向公主殿下请安。 没有哪个公婆敢朝公主兴师问罪。 所以司沧所说的这些事,确实是萧家之过。 第12章 为何一直维护云子姝 可是他们心里分明又清楚,萧家是太子殿下的后盾,手里掌握着大雍十五万兵权在手,权势显赫,目前也是皇上最倚重的武将世家。 皇帝想利用萧家来牵制凤家,怎么可能让公主休夫? 区区一个公主算什么? 为了皇上,为了太子,为了大雍朝江山社稷的稳定,公主殿下受点委屈又怎么了? 他们以为公主殿下若识大体,顾大局,就该忍气吞声。 谁料到这个公主偏不认命?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今日这位暗影阁统领居然一直在维护云子姝,他跟云子姝是什么关系? “司沧。”云宸眼神微眯,满眼猜忌地看着他,“萧家一事,你不觉得你干涉得太过?暗影阁到底是听从父皇,还是听她云子姝的?” “暗影阁听从皇上,但职责是陈述事实,弄清事实真相,不会凭着私情偏帮任何人。”司沧面无表情,“太子殿下是大雍储君,是大雍下一任帝王,对于萧家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君行为,确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宸恼羞成怒:“你——” “够了。”皇帝不悦地打断他们的争吵,表情冷沉,“吵什么吵,还嫌朕不够头疼?” 云宸讪讪闭嘴。 “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休夫一事朕不同意。”皇帝压下怒火,力持平静,“等子姝身体恢复一些,让她进宫一趟,朕与她好好说。” 萧云衡蓦地松了口气。 云宸也缓了表情,冷哼一声。 司沧不置可否,语调始终平静漠然:“萧云衡以下犯上,皇上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以下犯上?”云宸沉声道,“都说了是误会一场——” “太子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丞相大人不疾不徐地开口,“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萧少将军冒犯公主都是不争的事实,理该受罚。” 皇帝抬眸:“丞相觉得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应该按照宫廷规矩处置。”魏丞相说道,“平常以下犯上的大臣该如何惩罚,他就如何惩罚。” “儿臣也这么认为。”三皇子云晖恭敬开口,“以下犯上,该杖责五十。” 萧云衡脸色骤变。 杖责五十?! 司沧敛眸:“请皇上决断。” 皇帝看向萧云衡,沉声问道:“萧云衡,你觉得呢?” 萧云衡心头一沉,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惧意,可他心里清楚,当务之急是挽回云子姝,不管他怎么样,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云子姝必须回到萧家。 这是皇帝的想法,也是太子的意思。 眼下只要他受了该受的惩罚,后面挽回云子姝就顺理成章。 萧云衡低头道:“臣愿受任何处置。” “既然如此,”皇帝疲惫地挥手,“带出去,杖责五十。” “是。” 御书房外很快有御林军走进来,把萧云衡带了出去,没过多久,廷杖噼里啪啦就打了下来。 御书房里众人神色各异,云宸悄然握紧了双手,只把司沧恨得咬牙切齿。 三皇子云晖,五皇子云晔,七皇子云驰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外面廷杖落在身上的声音,神色怡然自得。 虽然他们对云子姝没什么感情,但是所有让太子不痛快的事情,他们依然乐于看热闹。 “启禀皇上!”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黎家长子黎轩带着一大帮护卫强闯公主府,把公主殿下从床上硬拽了下来,以至于原本就虚弱的公主摔到了后脑勺,当即就昏了过去!”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丞相大人脸色一沉:“原来黎家已经目无君王到了如此地步,连公主府都敢硬闯,简直荒唐!” 吴太傅下意识地想给黎轩找个理由:“这……这是不是误会?” “误会?”丞相看向太傅,眼神接近质问,“太傅大人觉得什么样的误会,可以让黎家公子如此胆大包天,可以直接对公主殿下粗暴动用武力?” 吴太傅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不管什么理由,一个外男闯入公主府寝殿,野蛮粗暴地把公主拽下来摔伤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无可辩解。 云宸一颗心沉落谷底。 “黎家长子?”云晖皱眉,“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他的妹妹温柔贤惠,不出两年就会成为萧家女主人的那个黎轩?” “住口!”皇帝怒喝,“云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晖脸色一白,瞬间跪下:“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只是实话实说,那个黎轩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是儿臣信口开河,胡乱造谣。” “回禀父皇,儿臣也听过这样的话。”云晔躬身说道,“黎家根本没把九妹放在眼中,萧家任由一个侧夫人骑在九妹头上撒野,本就是萧夫人放纵。黎雪公然诬陷,黎轩在外面口出狂言,皆是因为萧家从萧夫人身上就存在着欺凌九妹的意思,放在寻常之家,万万不敢如此轻慢帝女!” 云驰跟着凑上一脚:“启禀父皇,儿臣还听说黎轩曾在世家公子面前造谣,说九妹能嫁给萧云衡是高攀了他们,连父皇都要仰仗着萧家兵权,九公主就算被欺负也只能活该,还望父皇明察。” 皇帝脸色越来越冷,冷得如结了层冰:“都给朕闭嘴!” 皇子们齐刷刷跪下:“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几位老臣也跟着跪了下来,“臣等该死。” 司沧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 皇帝对上他冷漠的眼神,瞳眸微缩,深深吸了一口气。 “子姝既然受了惊吓,暂时就在公主府养上几日。”他压抑着情绪,力持平静地说道,“等她身体好些了再说。” “父……父皇……”云晔小声开口,“儿臣听说九妹已经派人把休书送到了萧家,现在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知道萧云衡被休一事……” 皇帝紧紧攥着茶盏,心头尚未熄灭的怒火像是突然被浇了热油一般,腾腾燃烧起来。 可一双阴鸷冷沉的眸子硬是压住了他想发作的冲动,皇帝心头骤然泛起了强烈的杀意。 对司沧的杀意。 第13章 好戏开场了 云宸目光阴冷地看着跪在一旁的几个皇子,暗自记下了一笔。 历来皇子之间少有和睦相处的,为了皇位和权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大雍朝这一代云氏皇子也不例外。 表面上兄友弟恭,不代表私底下不想插刀。 朝堂上的大臣也不全是支持太子的势力,还有一些朝臣正暗搓搓等着机会拉太子下马,扶持自己中意的皇子上位。 所以萧家出事,其他皇子自然乐见其成,必要时也不介意火上浇油一把,当然这油不能浇得太猛,否则帝王一怒,后果谁也吃不消。 云晖被训斥,战战兢兢跪在一旁不敢再说话,其他几位皇子也识趣地闭了嘴。 反正此番萧家的脸已经丢尽了,太子也得狠狠地焦头烂额一次。 御书房里沉默了良久,无人说话。 只听到外面杖责的声音一下下沉闷,间或伴随着压抑而痛苦的嘶吟,让人心悸。 昭明帝脸色难看,云宸脸色也很难看。 云子姝找借口不进宫,司沧态度强硬,以证据和理法服人,又有丞相辩护,就算是皇帝和太子,这会儿也根本没办法挽回萧家之事。 萧云衡以下犯上被杖责,动手的人没得到授意,不知道该轻责还是重责,就只是按着寻常的力道动手,一顿杖责下来也让萧云衡狠狠吃了一番苦头。 五十杖结束,他后背上道道血痕,衣衫都被渗透,脸色惨白无色,嘴上都被咬出了血。 萧云衡艰难地从地上起身,步履蹒跚地走进御书房,跪地谢恩。 司沧冷眼旁观。 几位跪在一旁的皇子啧了一声,暗道真是可怜,以往威风不可一世的萧少将军居然也落得这般惨烈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回去休息吧。”皇上见他这副模样,眉头皱紧,“云宸,让人送他回去。” “是。”云宸压抑着怒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司沧,转身走了出去。 “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云衡疼得身体痉挛,颤颤巍巍地叩首谢恩,“臣告退。” 云宸叫来两个人,把萧云衡从地上扶起来,转身走出去。 萧云衡伤势太重,没办法自己走出宫去,云宸命人去太医院寻了个软担架过来,四个人把萧云衡抬出了宫,送回萧家,还派了个太医跟去诊治上药。 这样的待遇比一般的皇亲国戚更胜三分。 气氛维持了片刻沉寂。 “卑职告退。”司沧率先开口,“黎家长子大逆不道,公然闯入公主府,卑职先去处理此事。” “你留下。”皇帝语气沉冷,“朕有话跟你说。” 司沧止步。 “其他人都退下。” 于是太傅、丞相和几位皇子识相地接连告退,御书房里只留下司沧独自面对皇帝。 “司沧,你对子姝……”皇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幽冷难测,“不会存着不安分的心思吧?” 司沧淡道:“皇上多心了。” “朕也希望是自己多心。”皇帝冷冷警告,“子姝是皇族公主,是金枝玉叶,不是你能肖想的。” 司沧依然是那句话:“皇上多心了。” “别忘了你答应过朕的事情。”昭明帝语气森冷,“若敢泄露了秘密,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卑职死不足惜。”司沧目光微敛,声音平静若雪,“卑职身为暗影阁统领,做事必须公正,这是历代暗影阁遵循的铁律,任何人不得违抗,还望皇上明察。” 昭明帝冷冷说道:“朕是皇帝,暗影阁效忠的人是朕。” “暗影阁效忠皇上,听皇上之命做事,但所言所行皆为事实,不得欺瞒作假,不得欺君罔上,不得欺骗臣民。”司沧一字一句,冷峻有力,“还望皇上体谅。” 昭明帝眼神里迸射出尖锐的光,脸颊紧绷,属于帝王的杀机在那一刻清晰浮现于心头,只是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须臾之间,他便缓缓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只余下冷漠威严:“朕希望你能一直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四个字特地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讽刺意味。 司沧沉默地躬身,转身走了出去。 昭明帝盯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狠狠地攥着茶盏,像是想把它捏碎一般。 司、沧。 “皇上。”一道黑影闪身而出,俯身跪在地上。 “你现在的武功不是司沧的对手?” “属下无能。” “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尽早地除掉司沧?” “属下会想办法。” 昭明帝缓缓松开茶盏,声音恢复往日平静:“给你一个月时间。” “是。” 司沧走出御书房,远远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司统领。” 目光微抬,看见一身太子蟒袍的云宸站在宫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司沧没说话,沉默地走过去。 “司沧。”云宸背负着手,俊逸的脸上表情倨傲,说话却是带着几分谈判的语气,“云子姝已经嫁为人妇,早已不是冰清玉洁的姑娘。皇族金枝玉叶不止她一个,你若真想尚公主,本太子做主把十一妹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司沧语气漠然:“多谢太子好意,卑职配不上金枝玉叶。” 云宸冷道:“云子姝你就配得上了?” 司沧懒得与他多费唇舌,转头欲走。 “民间有言,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今日闹这么大,也改变不了云子姝是萧家妇的事实。”云宸盯着他的背影,“她很快还是会回到萧家,到时候你只会两面不是人。” 司沧头也不回地离开。 云子姝不可能再回到萧家,不管是皇上也好,还是太子也罢,谁也没办法强求云子姝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从她踏出萧家大门开始,她跟萧云衡之间就只剩下仇恨,再无其他情分。 “公主殿下。”冷霜很快回到府里,并禀报了最新情况,“萧云衡被杖责五十,太子派人把他抬回萧家去了。” 云子姝靠坐在窗前,闻言哦了一声,心情不错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很好。” “还有,”冷霜接着道,“属下回府时看见黎家有人去了萧府,萧大将军也急急赶回了家。” 云子姝转头看着窗外:“好戏开场了。” 第14章 他居然敢打她? 此时的萧家府邸,更是一片低气压笼罩。 萧大将军的怒火几乎蔓延整座府邸:“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我说过多少次,云子姝刚嫁进来,你们好好哄着她,顺着她,你们是怎么做的?!我就两天没在家,你们就闹出了这样的笑话?萧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萧夫人脸色苍白,看着儿子伤痕累累的样子,站在床前直抹泪。 “哭哭哭,还知道哭!要不是你一直肆无忌惮地惯着那黎雪,怎么会闹出今天这样的荒唐事?”萧远霆脸色铁青震怒,常年浸淫军营所养成的威严当真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浓烈,“现在好了,黎雪被带去了暗影阁,云衡被打成了这样,你高兴了?满意了?” “我怎么会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境地?”萧夫人失声痛哭,随即咬牙切齿地怒骂,“那个小贱人以前一贯隐忍,谁知道她此次中了什么邪,非闹着要休夫?她真以为萧家想娶她——” “你给我闭嘴!”萧远霆怒极之下,一巴掌挥了过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死活,谩骂公主,你是嫌萧家命太长了?” 砰! 萧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经得住萧将军的一巴掌,猝不及防之下猛的撞上床头,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耳边嗡嗡作响,萧夫人被这一巴掌直接打蒙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到萧家任何人嘴里冒出一句对公主不敬的话来。”萧远霆冷冷警告,“还有黎雪那个心机毒辣的女子,萧家养不起她,不管她还能不能从暗影阁活着出来,从此以后不允许她再踏进萧家大门一步!” 说着,冷冷拂袖离去。 萧夫人抬手捂着脸,不敢相信萧远霆居然打她。 他居然敢打她? 萧远霆本想进宫请罪,然而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了匆匆而来的黎家夫妇和几个家丁侍女,他目光沉冷,看着为首的黎大人,压抑着怒火,面无表情地停下来看着他。 “大将军。”黎大人脸色惊惶,急急开口,“大将军这是要干什么去?” 萧远霆冷笑:“干什么去?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女儿惹出来的好事,我能干什么去?当然是进宫请罪去!” “我跟你一起去。”黎大人没心思理会他的嘲讽,忙说道,“黎轩闯了公主府,被人告到了皇上面前,我……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请大将军支个招。” “没招可支。” 黎文忠被狠狠噎了回去,脸色涨红,“萧家跟黎家现在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黎大人。”萧远霆转头看着他,目光冷漠而嘲讽,“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不会想着进宫,而是直接去公主府赔罪。” “去公主府请罪?”黎夫人脸色一变,“为什么要去公主府请罪?云子姝冷酷无情,仗着公主身份欺负雪儿不算,还要我们低声下气去给她赔罪?” 萧远霆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来萧家干什么?直接带人去公主府兴师问罪不就行了?说不定公主还得跟你赔罪呢。” “我……”黎夫人脸色一阵青白交错。 黎文忠迟疑片刻:“真的要去公主府赔罪?” “公主已经把休书送来了萧家,现在满城皆知云衡被公主休了。”萧远霆冷冷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黎雪而起!” 黎文忠语塞:“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黎雪设计陷害公主在先,黎轩带人硬闯公主府在后,你不去赔罪,是想让皇上下旨赦免黎家一桩桩以下犯上的死罪?” 黎文忠听他冷言冷语,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可……可这不是家务事吗?” 家务事哪里就需要牵扯到生死了? “家务事?”萧远霆语气冰冷,“合着黎大人到现在还在做梦呢,公主已经休了云衡,你觉得这是家务事吗?家务事能闹得满城风雨?家务事能直接把黎雪送去暗影阁?你真是可笑!” 丢下这句话,他拂袖离去。 走到大门外,萧大将军翻身上马,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黎文忠呆呆地站在大门口,看着萧远霆策马远去,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扬,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老爷。”黎夫人惊惧地开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轩儿会不会有危险,雪儿会不会被用刑?我……我……” 黎大人咬了咬牙:“算了,去求九公主吧。” 为了儿子跟女儿,他豁出去这张老脸了,低声下气一回又能怎么样? 云子姝到底是皇族公主,此番受了委屈,肯定是要发泄一下的,只待她把怒气和不满发泄出来,早晚不还是要回萧家吗? 萧夫人是她婆婆,她这么闹,以后有她好果子吃? 只是此时黎文忠万万没想到,他自己愿意豁出去一张老脸,可他这张老脸在云子姝面前却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什么?”站在公主府大门外,黎文忠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管家,“公主不见我?” “黎大人听不懂话?”程管家皱眉,“公主殿下受了伤陷入昏迷,眼下还没醒呢,见不了黎大人。” 黎文忠低声下气:“还请管家再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来给不孝子赔罪,还望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黎轩。” “等公主殿下醒了再说吧。”管家丢下这句话,伸手就待关门。 “管家!”黎夫人连忙伸手阻止,“能不能让我们先见见黎轩?” “黎公子不归我管。”管家淡道,“他打伤了公主,这可是意图刺杀公主的罪名,眼下已经被暗影阁的人带下去关起来了,也需要公主殿下醒了之后才能决定如何处置。” 黎夫人浑身一瘫,怎么又惹上了暗影阁? 暗影阁到底是听皇上,还是听九公主的? “管家,这……是不是搞错了?”黎大人开口,“轩儿只是来求公主饶了黎雪,怎么……怎么可能刺杀公——”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黎家夫妇转头看去,视线里一行五骑闪电般疾奔而来,清一色黑色骏马,为首男子容貌峻冷,矜贵俊美。 一袭沉稳的黑色袍服外,深红色披风迎风招展,气势凛冽慑人。 黎大人脸色骤变。 第15章 登门请罪 这个煞神怎么来了? 黎文忠脸上浮现忌惮之色,不自觉地盯着那一行五骑——司沧身后还跟着四个人。 抵达公主府大门外,司沧翻身下马,冷冽如霜的眸子从黎家夫妇面上划过,“黎大人这是来请罪的?” 黎大人笑容僵硬:“司,司统领……” “请罪就该有个请罪的态度。”司沧嗓音阴鸷,冷得像挟裹着一层冰霜,“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应该不需要本统领提醒黎大人。” 黎文忠脸色骤变,原本想说些什么来支撑自己作为朝廷命官的尊严,然而对上司沧那双阴冷无情的眸子,霎时恐惧蔓延全身,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声音带着明显的惮色:“还……还请司统领明示……” “在这里跪着吧,让公主殿下看到你请罪的诚意。”丢下这句话,司沧转身走进公主府大门。 管家微微躬身,随即当着黎大人的面把大门关了起来,彻底把黎家夫妇隔绝在门外。 暗影阁四位黑衣影卫分列大门外左右两侧,如出一辙的冰冷气势,带着暗影阁独有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肃杀气息。 跪着? 黎文忠表情僵硬,让他一个朝廷命官跪在公主府大门外请罪? 这……要是让人知道,他这张脸还往哪儿摆?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黎夫人惊慌失措,“雪儿生死未卜,轩儿也被暗影阁拿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黎文忠闭了闭眼:“要不是你撺掇着轩儿来公主府要人,他怎么会……” “老爷现在怪我有什么用?”黎夫人急得眼眶发红,“当务之急是救轩儿和雪儿出来,暗影阁的人个个冷酷无情,手段残忍,万一……万一……” 黎文忠沉默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想到司沧方才说的话,眉头皱紧。 请罪的态度? 司沧为什么会来公主府?他跟九公主是什么关系? 雪儿是暗影阁带走的,轩儿也被暗影阁抓了起来……这意思是,司沧听云子姝的? 怎么可能? 皇上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然而皇权之下波诡云谲,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黎文忠转头看向黎夫人:“你去萧家跟淑璇说一声,让她今晚带着萧云衡过来请罪。” 萧夫人闺名淑璇。 黎夫人脸色一变:“萧云衡不是受了伤?” “你懂什么?”黎文忠冷斥了她一句,“就是因为受了伤,才更便于实施苦肉计。” 黎夫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赶紧转头去了萧家。 黎大人看着紧闭的大门,心头左右为难,最后终于下了决定一般,上前敲了敲大门。 没人应他。 黎大人继续敲门。 没打一会儿,程管家开了门,语气有些不耐:“黎大人又怎么了?” “管家,我是来请罪的,麻烦你让我进去一下。”黎文忠指了指前院的空地,“我跪下来给公主请罪,就跪这里,保证不敢吵到公主。” 为了黎轩和黎雪,跪一跪又何妨? 但是跪在大门外肯定不行,万一公主府大门一直不开,他跪到死都没人知道。 程管家皱眉,不情不愿地开口:“进来吧。” “多谢管家。” 黎大人松了口气,连忙走到院内,咬了咬牙一撩袍就跪了下来。 程管家命人关上大门,看了一眼黎大人,转身离开。 栖凤殿里,云子姝正在看书。 一整天折腾下来,天色已经落了黑幕,云子姝命人去准备晚膳,看着走进院子里的司沧,那人一身黑衣,连黑夜也无法掩盖他的气势。 云子姝恍惚会觉得,这人不该是暗影阁统领,他比云氏皇族的皇子们更有气度,更有胆魄,连容貌都比那些人出色得多。 脑海中不由又浮现他闯入萧家那一幕,手上一柄长剑,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血色浸染了他的眉眼,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公主殿下。”司沧站在窗前,跟云子姝四目相对,“萧云衡被杖责五十,至少会在床上养一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 宫廷里的廷杖绝不是好挨的,就算禁军没敢下死手,萧云衡眼下也绝不好受。 “你辛苦了。”云子姝道,“进来。” 司沧离开雕窗,拾阶而上,走进了寝殿。 “方才黎轩来骂了我一顿。”云子姝淡笑,“萧家人还没收拾完呢,黎家人就上赶着找死,本宫这两天有的忙了。” 司沧凝视着她的眉眼:“殿下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希望我跟以前一样?” 司沧沉默片刻,缓缓摇头:“现在这样挺好。” “我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云子姝声音沉静淡漠,眉眼色泽干净,“不理会圣旨,不在乎礼教,不用遵循三从四德,也不必管什么世俗言论……本宫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就算母后早逝,也没人能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那些想用规矩压她,想让她以为自己没有依靠就必须做小伏低,让她以为嫁了人就该委曲求全的人,统统都要失望了。 司沧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像是有无边色泽翻涌,深沉内敛,藏于深处,让人捕捉不到。 “父皇有没有为难你?” 司沧回神,缓缓摇头:“没有。” 云子姝嗯了一声:“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用个晚膳吧,自从搬进公主府,我们就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司沧闻言,冷峻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温软下来:“是。” 侍女们把膳食一道道摆上。 云子姝不是喜好浪费的性子,即便是公主,她也从来不喜铺张,今晚为了留司沧吃饭,才让人准备了三荤三素两个汤。 平时她自己吃饭,一菜一荤足够。 可惜一顿安稳的晚膳于她来说仿佛都是奢侈,两人刚坐下,外面就响起一声禀报:“公主殿下,太子带御医和禁军来了公主府。” 第16章 朝堂命官比公主尊贵? 云子姝皱眉:“他有完没完?” 就这点破事,不是接二连三传圣旨,就是太子亲自跑来,他们都没别的事情要处理了? 禀报的手下一惊,默默退了两步。 “卑职去处理。”司沧站起身,正要出去,就被云子姝按住了手臂,“坐下。” 司沧转头:“殿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云子姝看着桌上的饭菜,声音很淡,“不能浪费食物,吃完了再去。” “是。”司沧重新坐了下来。 云子姝安静地吃饭,不想理会外面的事情。 云宸带着御医和禁军过来,目的显而易见,一是确认云子姝是否真的受了伤,二是想强硬地带走黎轩。 但是云子姝不会让他如愿。 前院里,云宸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青石板上的黎文忠:“黎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黎文忠转头看见太子,连忙行礼问安:“太子殿下,臣有罪!臣教子无方,所以过来跟公主殿下赔罪,只希望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轩儿这一次。” 云宸冷冷道:“九妹一直没露面?” 让堂堂朝廷命官跪在这里跟公主下跪求饶,成何体统? 云子姝简直不像话! 还有黎文忠这个户部侍郎,原本他还指望他升上尚书之位,替他稳住户部,然而如此懦弱无能之人,也配坐尚书之位? “臣……臣刚来,还不知道公主殿下伤势如何……” 云宸抬头,看向挡在眼前的护卫:“让开!” “公主殿下身子不便,司统领曾有严令,公主清醒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公主,以免再做出伤害公主的事情。” “放肆!”云宸怒喝,“本宫乃是太子,也是你们能拦的?” 拦路的护卫不为所动。 暗影阁效忠皇帝,听从统领,但不听命太子,所以云宸的威风在暗影阁影卫面前并不好使。 当然,云宸暂时并不知道司沧在公主府安排了多少暗影卫,清一色的黑衣护卫服让人分不清他们谁是普通的护卫,谁来自暗影阁。 云宸怒极,冷冷说道:“本宫带御医过来给九妹看看伤势,你们都给本宫让开,若是耽搁了伤情,本宫要你们的命!” 面前站成一排的护卫沉默以对,连表情都没有丝毫松动。 云宸脸色阴沉:“本宫的话你们都不听,想造反吗?” “属下不敢。”左边一个护卫低眉说道,“只是今日属下等失职,导致公主被闯进去的黎家长子摔伤,几个负责看守内院的护卫被带去刑堂受罚,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还请太子殿下体谅,属下不敢挑战司统领的威严。” 如此解释也算是有了正当的理由,让太子殿下明白他们的苦衷,而不是他们毫无缘由地抗命。 云宸听完,脸色果然稍有缓和:“原来如此。” 黎文忠听了却是脸色大变,几个护主不利的护卫都被带去刑堂受了重罚,那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亲手摔伤了公主,这…… “太子殿下。”黎文忠惨白着脸,“求太子殿下救救轩儿!他不是故意要冒犯九公主,太子殿下……” 云宸压下心头火气,道:“你们现在去禀报一声,就说本宫带御医给九妹治伤,没有恶意。” “是。” 其中一个护卫转身去禀报,其他人依旧拦在院前,不许任何人轻易进入内院。 云宸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一阵阵窝火,可他虽带了禁军过来,却多是为了壮势,带的人也不算多,总不能直接在公主府跟暗影卫动手吧。 于是云宸就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云子姝慢条斯理地吃完一顿饭,喝了茶盏,才终于回了护卫:“就说本公主刚醒来,头还疼着,让太医进来吧。” “是。” 云子姝走进内室,宽了衣服,从容躺在床上:“冷霜、冷月一旁伺候着,其他人都出去。” 司沧唇角掠过一丝笑意,转身走了出去。 “黎家长子关在哪儿?” “西北院。” “带我去。” “是。” 云宸带着御医进来时,看见云子姝虚弱地躺在床上,进门就质问:“黎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九妹让他这么跪在外面,合适吗?” 云子姝起身靠在床头,声音凉薄:“朝廷命官比公主尊贵?” “你——” “黎轩闯入本宫的府邸,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本宫无礼,如此以下犯上之行为,抄家灭族都不为过。”云子姝冷冷道,“黎大人教子无方,难道不该赔罪?” 云宸脸色难看:“云子姝。” “黎雪栽赃陷害公主,更是死罪。”子姝神色冷漠,“本宫原本还想小惩大诫一番就放她出来的,不过黎公子如此冒犯本公主,我觉得还是按照规矩处置吧。” 黎文忠脸色骤变,扑通就跪下了:“公主殿下恕罪!老臣知罪,求殿下饶恕黎轩那个逆子,回去之后老臣定好好教训他,求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次!公主殿下——” 云子姝看了他一眼:“黎家教子有方,儿女都让本宫大开眼界。” 黎文忠脸色苍白,连连认错请罪。 他不怕云子姝,如果这位公主殿下只是一个人,有太子殿下和萧家的庇护,黎轩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任何事,可司沧此时正在公主府里。 司沧是谁? 在文武百官眼中,那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煞神,杀人不眨眼,没有把柄落到他手上还好,一旦有了把柄,他随时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暗影阁这两年势力越来越大,连太子都忌惮他三分,何况他区区一个四品侍郎? 黎文忠绝不敢在这里小看了云子姝,谁知道司沧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间如此维护云子姝? 云宸负手而立,不悦地看了一眼黎文忠卑微的模样,转头看向云子姝:“让太医给你号个脉,检查一下伤势,本宫也好早点回宫复命。” 这已然是命令的语气。 云子姝抬手揉了揉后脑勺,似是有些不适,蹙眉道:“不用把脉了,除了头有点疼,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宸懒得关心她疼不疼:“既然如此,黎轩让我带走。” “黎轩?”云子姝皱眉,“他没回家?” 云宸脸色一冷:“你在装傻?” “太子殿下没必要恼羞成怒。”云子姝淡道,“我只记得他像个疯子似的冲进来就把我拽到了地上,然后我就昏过去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殿下。”站在一旁的冷霜开口,“黎轩被暗影卫关了起来。” “是吗?”云子姝道,“他现在被关在哪儿?” “关在了公主府西北院柴房,统领大人已经过去了。” 什么? 云宸脸色惊变:“司沧也在?” 第17章 本宫有个条件 黎文忠僵了僵,他方才没告诉太子殿下司统领在公主府? 云宸冷冷看着云子姝,“九妹,我想告诉你,你跟萧云衡的婚事是父皇所赐,别说休夫,就算是休妻也不可能!你想藐视圣旨,也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说着,急急转身走了出去。 几位落在主殿的太医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各位太医先回去吧,父皇若是问起,就说我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云子姝起身,揉着自己的头,“就是头有点疼。” 薛太医还记得早上这位公主是如何淡定地让人通过把脉的方式拆穿了萧家侧夫人的谎言,并把她送进了暗影阁,这会儿并不敢轻慢于她,谨慎问道:“要不臣还是给公主把个脉吧,摔到头部可轻可重,万一留下什么暗伤,后果不堪设想。” 云子姝抬眼看他:“薛太医家中有个孙女,应该跟本宫差不多大吧。” 薛太医一惊:“是。” “学医了吗?” “学了。” “既然如此,明日把她送到本宫府里来。”云子姝说道,“以后留在我身边做事吧。” 薛太医迟疑片刻:“她只学了点皮毛……” “没事。”云子姝声音温和,“平日里一些伤寒她总能看吧,还有女子偶有不适,不方便召见太医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照顾着,总归会好些。” “是。” 太医们很快告退离开。 云子姝走到窗前站着,目送着众位太医离去。 “公,公主殿下……”黎文忠不安地开口,“臣深知教子无方,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公主殿下能不能……能不能……” 云子姝转头看他:“黎大人想让本宫放过黎轩?” 黎大人连忙点头:“臣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再也不敢冒犯公主殿下。” 话音刚落,冷月从外面走进来,带回了最新消息:“统领把黎轩也带去了暗影阁,太子去迟了一步,扑了个空。” 黎文忠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云子姝闻言淡笑:“行吧,太子又要气吐血了。” 公主府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司沧想避开太子把黎轩带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黎大人听到了,黎轩现在被带去了暗影阁,不是本宫说放就能放的。”云子姝神色淡漠,“不过本宫可以去司沧面前说说情,但有个条件。” 黎文忠眼看有转机,连忙道:“殿下请说,只要能放过黎轩,臣愿意答应公主殿下任何条件。” “黎轩以下犯上是事实,本宫今日着实受了惊吓,心里不舒服也是事实。”云子姝道,“本宫只是公主,没有处置朝廷命官的权力,黎大人自己去父皇面前请罪吧,承认自己教子无方就行,若能主动让出户部侍郎的位置,本宫就让司沧早点把黎轩放出来。” 让出户部侍郎的位置? 这…… 黎文忠脸色一变:“公主殿下,臣……” “黎大人也可以拒绝,反正黎轩是生是死就看黎大人的选择。”云子姝走到窗前坐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本宫不逼你。” 是官位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他自己斟酌。 黎文忠还是垂死挣扎:“皇上若不同意……” “黎大人认罪态度真切一点,会如愿的。”云子姝淡笑,“本宫相信黎大人做了这么多年官,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让本宫知道黎大人说了不该说的,那黎轩和黎雪在暗影阁会不会受到酷刑伺候,本宫就不敢保证了。” 黎文忠脸色刷白。 云子姝挥了挥手:“退下吧。” 黎文忠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云子姝那张冷漠的秀颜,所有声音都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完全不知道云子姝想干什么,黎轩冒犯她的确该死,可按照一个女子的想法,不是狠狠打他一顿就行了吗? 为什么还要连累他这个老父亲主动放弃官位? 黎文忠此时着实恨起了妻子卢氏。要不是她把一双女儿娇惯成这个样子,怎么会闯下今日这桩大祸? 原以为有太子护着,小惩大诫一番就算了,没想到不但黎雪被带去了暗影阁,连黎轩也落到了暗影阁手里。 一想到暗影阁那些心狠手辣的影卫,以及让满朝文武都提之色变的司沧,黎大人心里就一阵胆寒,像压了块大石似的沉重。 “殿下今天也累了,洗漱一下,早些休息吧。”冷霜端着水走过来,“黎家是太子党羽,太子肯定会死命护着,萧家也绝不会就此放弃,明日只怕还有得应付。” 云子姝没说话。 跌宕起伏的一天对她来说算是结束了,但是她清楚,对旁人远远还没有结束。 萧云衡挨了打,萧夫人跟着提心吊胆,萧大将军进宫请罪,萧家的对手不会放过弹劾他的机会。 太子今晚也绝对睡不好觉,因为皇帝会给他施压。 她跟萧云衡的婚事是皇上再三算计的结果,皇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答应让她休了萧云衡,否则他想牵制凤家的机会就此泡汤,也就没有名正言顺的机会除掉她这个女儿。 凤家。 云子姝安静地注视着窗外夜景。 凤家是国舅府,掌私兵二十万,当年曾是扶持皇帝登基的功臣,如今却成了心腹大患,皇帝一直想收回凤家的兵权,却始终没找到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大雍朝精兵一半掌握在凤家手里,当年扶持皇帝有功。皇帝登基之后,凤国舅的儿子直接做到了首辅之位,但随着皇帝猜忌越来越重,凤家只能安静低调,甚至尽可能地在朝堂上降低存在感。 萧家掌虎贲军十五万,勉强可以跟凤家抗衡,但萧家这些年比凤家风光,因为近几年不管是内部平叛还是边关战事,都是萧家领兵出去。 萧家军功显赫。 凤家从不主动请战,皇帝也不想让凤家有立功的机会,可即便如此,那二十万凤家军依然让皇帝夜不能寐,做梦都想收回来,并找个借口除掉凤家。 云子姝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的父皇猜忌心重,做的亏心事太多,想要除掉的人也太多,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累。 第18章 萧夫人登门请罪 外面闹腾了一整夜。 萧大将军进宫见皇上,萧夫人在家看着重伤的儿子默默流泪,黎夫人急急去见萧夫人并转达了黎文忠的话,却得知萧云衡伤势太重,根本起不得身。 皇上气得饭都吃不下,把萧大将军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责令他务必让萧夫人把子姝哄回去。 太子则焦头烂额想让司沧放人,司沧态度强硬冷峻,言明一切按照律令章程办事,任何人说话都没用。 诸位皇子和朝中文武百官都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这一夜云子姝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从嫁给萧云衡开始,她就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 虽然刚睡醒就听见下人禀报,说萧夫人一大早就来了,正站在大门外等着求见她。 云子姝的好心情也没受半点影响。 更衣洗漱,吃饭喝茶,逛逛花园,回到房里看看书,怡然自得,轻松闲适。 “今日一早外面传来消息,说温御史昨晚在皇上面前弹劾黎大人教子无方,公然冒犯公主,按律当是死罪,黎大人自己也去请罪,说任由皇上处置。”冷月清晰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给云子姝,“丞相大人借此机会建议削了黎大人的侍郎一职,意思是小惩大诫;严御史则提议把黎侍郎一家逐出帝京,皇上不得已之下同意了丞相的建议,命黎大人停职回家反省。” 云子姝手执一盏热茶,悠闲地坐在锦榻上:“太子党羽众多,可其他皇子也不是吃素的,这个时候不齐心协力扳倒黎侍郎,岂不是枉费本公主送给他们的这次天赐良机?” 当今昭明帝后宫三千,皇后逝去之后,中宫之位一直空悬,暂未立后。以吴贵妃为首暂摄后宫大权,膝下皇子云宸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二。 三皇子云晖封号齐王,乃魏淑妃所出,百官之首魏丞相是魏淑妃堂兄,也就是齐王的堂舅,魏家自然是齐王后盾。 四公主云子娇已经出阁多年。 五皇子云晔封号景王,乃明妃所出,背后有掌京畿卫的顾家,与此同时,顾家夫人谢氏出身商户,手握泼天富贵,几乎算得上是整个大雍朝最富有的家族,国库每年有十之二三的收入都是来自谢家的税收。 当年后宫争斗厉害,六皇子随着当年盛宠一时的母亲一起消失在后宫。 七皇子云驰封号离王,出身不高,母亲只是个昭仪,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 八公主云子柔,吴贵妃所出,太子云宸的亲妹妹。 九公主云子姝出身为嫡,其实她原本还有一个皇兄排行最长,是皇族名副其实的嫡长子。 只是宫廷从来都是个吃人的地方。 这位皇兄走的时候,云子姝还没出生,未曾见过他的面,这么多年宫里的人也无人敢提起。 若不是皇后和皇长子都已故去,如何轮得到如今的云宸做太子? 然而即便母后和皇长兄都不在了,父皇还是不放心,想方设法欲除掉云子姝,试图彻底抹掉皇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一位会吃人的皇帝。 “殿下要见萧夫人吗?” 云子姝翻看着书,声音懒散:“让她过来吧。” “是。” 萧夫人站在大门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被人领着往主殿走来,心里只把云子姝咒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脸上的阴郁不满掩都掩不住。 直到抵达主殿,她才强行把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收起来,想到丈夫昨晚说的话和方才对她的耳提面命,萧夫人强迫自己做好了低头的准备。 “公主殿下,萧夫人到了。” 冷月从殿内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夫人,“见到公主殿下,应该先跪行参拜大礼。” 萧夫人脸色一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是公主的婆母,你居然敢让我跪?” 冷月面带讽刺:“萧夫人记性不太好,公主殿下昨日已经写了一份休书送去萧家,全城的人都知道萧云衡被公主殿下休了,萧家跟公主已没有任何关系。” 萧夫人绷着脸:“公主殿下和云衡的婚事乃是皇上所赐,没有旨意,休书做不得准。” 皇上昨晚已经承诺了萧远霆,休书不作数,但是萧家必须自己想办法让云子姝回心转意,所以萧夫人才一大早过来赔罪。 她愿意放低身段求和,云子姝就应该见好就收,若继续摆她公主的架子,别怪她这个做婆母的不客气。 “反正休书已经给了萧家,不管作不作得数,我家公主以后跟萧云衡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冷月淡声说道,“萧夫人是朝廷命妇,公主则是金枝玉叶,萧夫人不愿意给公主殿下行礼,可是公然藐视皇权?” 萧夫人冷冷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跪下!”冷月道,“请罪就该有个请罪的态度,别以为你是萧将军的夫人,在公主面前就可以趾高气昂!” 萧夫人狠狠攥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上前扇这个小贱人两个耳光! “对了,黎雪和黎轩这对兄妹俩莫怪是一家人,都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冷月笑了笑,“我家殿下说了,她最近正好闲着没事做,打算去暗影阁观摩他们是如何对人动刑的,被上刑的人是何反应,听说那里的惨叫声最多,常常让人做噩梦,不知萧夫人是否有兴趣?若有兴趣,我家公主殿下兴许可以带你去看看。” 萧夫人脸色刷白,只把云子姝恨得咬牙切齿,然而想到昨晚丈夫暴怒的训斥,想到被停职在家的兄长,想到还在暗影阁的黎轩和黎雪,萧夫人心头一阵阵不安,终于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臣妇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冷月嘲弄地看着她:“萧夫人可跪好了,不得公主殿下的命令,可不能随意起身,否则也是藐视皇权。” 说完,她转身进殿。 萧夫人抬头,冷冷盯着她的背影,简直想追上去咬她一口。 该死的云子姝。 等她回到萧家,她一定会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萧家的规矩。 她打死都想不到,以前忍气吞声的云子姝会突然间这么硬气,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且让她白白站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进来之后还敢让她跪着。 故意羞辱她是吧? 很好。 真以为今日小人得志了,以后就治不了你了? 第19章 萧夫人吃瘪 萧夫人在外面一跪就跪了一个时辰。 云子姝就这么坐在窗前看着,看着她脸上愤怒、阴沉、切齿轮番转变的表情,再看她跪得痛苦的神色,终于在太阳要到头顶的时候推开了窗子,淡问道:“萧云衡昨天被打了五十廷杖,伤势如何?” 萧夫人抬眸看去,看到云子姝的一刹间,眼底极速地划过阴沉怒火,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然而她从来没这么久跪过,牵扯到两条腿剧痛,砰的一声又跪了回去。 “本宫劝你,要跪就跪得有诚意一点。”云子姝托着腮,声音淡漠,“本宫在萧家受了近两个月的委屈,萧云衡宠妾灭妻,不把本宫这个正妻放在眼中,天天跟那个妾室腻歪,对于本宫来说,这可是个极大的耻辱。” 萧夫人压下怒气,低眉敛目道:“以前是云衡做得不好,臣妇今日特来请罪,还望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 “大人有大量?”云子姝淡笑,“黎大人也这么说,难怪你们是一家人。” 萧夫人被气得心口疼,闻言却不敢反驳,只好改个说法:“公主殿下宰相肚里能撑船,臣妇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善待公主,还望公主原谅我们这一次。” 云子姝叹了口气:“你们知道错了,我就一定要原谅?” 萧夫人被这句话噎住,脸色霎时青白交错。 “如果我没猜测,是萧大将军让你来的?”云子姝唇角微扬,嘲弄地看着她,“萧夫人是不是还在心里发誓诅咒,只要我回去,以后一定会让我好看?” 萧夫人一惊,连忙否认:“公主殿下何出此言?臣妇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不管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本宫都不会再去萧家,你回去吧。”云子姝道,“萧云衡挨了五十杖责,你跟萧云衡冒犯本宫一事到此为止,本宫不会再追究,你们以后也别来纠缠本宫。” 萧夫人脸色一变:“这怎么行?公主跟云衡已经成过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他跟黎雪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萧夫人脸色僵白,忍着气说道:“公主殿下,这件事不止将军不同意,便是皇上也不会同意。此前是我们做得不对,可云衡已经受了责,臣妇也亲自来跟公主殿下赔罪,这样还不行吗?不知道公主殿下到底怎样才愿意回到萧家?” 云子姝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所以说,萧夫人低声下气过来赔罪,真是委屈你了?” 萧夫人道:“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方才本宫已经说了,从此跟萧家不再有任何关系,关于萧夫人和萧云衡以前冒犯我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云子姝道,“但是我不喜欢萧云衡,没打算再跟他维系夫妻关系,还请萧夫人别再来为难我。” 萧夫人简直想冲过去扇她。 这小贱人,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仗着现在她占理儿,一个劲地刁难她?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等着吧。 真以为皇上容得她如此任性? 她今日主动过来赔罪,是必须给皇族一个态度,免得真的被冠上“目无君上”的罪名,可不是看云子姝的面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到时候皇上大怒,倒霉也不知是谁。 “公主殿下。”外面一个护卫走过来,单膝跪地行礼,“外面有人传司统领的话,说黎轩是否需要动刑?” 萧夫人脸色大变,动刑? 暗影阁的大刑? “公主殿下!”萧夫人脸色煞白,“这……这万万不可!” 云子姝哂笑:“黎轩昨日对我动手,萧夫人可知道?” 萧夫人心头骇然,“公主殿下请恕罪!臣妇代他给公主殿下请罪,求公主殿下饶他一次!臣妇……臣妇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对公主无礼,公主殿下——” “告诉司统领,黎轩冒犯本公主虽是事实,但没造成太严重的伤势,便小惩大诫一番吧。”云子姝命令。 萧夫人刚要松一口气。 护卫恭敬说道:“小惩大诫的程度还请公主示下。” 云子姝道:“鞭一百,断三天食水。” “是。”护卫领命而去。 萧夫人瘫软在地,鞭一百,断三天食水? 这不是要了黎轩的命吗? “萧夫人这是怎么了?”云子姝淡笑,“吓到了?其实这样的刑罚在暗影阁真的不算什么,萧夫人是没见过真正的酷刑,暗影阁最擅长把人身上的一片片削下来,边削边烤,烤熟了喂给受刑的人吃,让他尝尝自己身上的人是什么味道。” “还有一种酷刑是把犯人全身衣服脱掉,身体清洗干净,用匕首在犯人划下一道道血痕,放点油和盐,架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听对方的惨叫,伴随着肉被烤焦的滋滋声,香味会一点点被烤出来……” 咚! 脸色惨白的萧夫人身体一软,猝不及防地栽了过去,不省人事。 云子姝声音微顿,随即抬手:“把萧夫人送回去。” “是。” 萧夫人被抬了出去,刚出大门她就悠悠转醒,醒来之后挣扎着站到地上:“我要见公主殿下!我要见云子姝!” “既然萧夫人已经醒了,那就请自己回去吧。”林嬷嬷松了手,示意等在外面的萧家下人把自家夫人带回去,“我们就不送了。” 话音落下,转身走了回去,并示意门卫把大门关起来。 萧夫人眼睁睁看着公主府大门在眼前被关起,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 云子姝这个小贱人真该死! 身后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我们回去吗?” 萧夫人转头看向说话的侍女,心头一沉,想到丈夫千交代万嘱咐,不管受到什么委屈也必须把公主请回来,可她把事情搞砸了。 回去该怎么交代? 萧夫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云子姝那小贱人故意拿架子羞辱她,她不愿意回萧家,她能怎么办? 她跪也跪了,服软认错的话也说了,还能怎么办? 真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行,你就嘴硬吧,到时候别哭着求着自己回萧家就行。 萧夫人冷冷一想,转身走上马车,“回府。” 第20章 妇人之见 “萧夫人自己回去了?”凤家书房里,满目威严的老者坐在书案后面的红木椅子里,沉声问道。 一身黑色劲衣的男子低头会道:“是,而且看她那表情和反应,应该在公主府吃了憋。” 老者抬眸:“依你看,这次嫡公主是真的跟萧家闹翻了?” 黑衣人点头:“应该是闹翻了,没留一点余地。” 老者转头看向窗外,神色怔忡:“让辞儿过来一趟。” “是。” 黑衣人转身离开,老者起身走到窗前,眉心似拢着深沉的思绪,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一袭白衣的少年从门外走进来,身姿修长如玉,容色俊秀端方,白色轻袍衬得气度出尘,如芝兰玉树。 “祖父。” 老者转头看他:“你这两天注意一下嫡公主的动向,看看她对萧家一事抱着什么态度。” 凤家嫡长孙凤辞沉默一会儿,“方才孙儿在外面听说了一些事。” “说。” “皇上昨晚对萧大将军下了严令,要求萧家必须把嫡公主请回去,萧夫人一早去了公主府,听说是跟公主跪下了。”凤辞敛眸,“但是公主铁了心跟萧家一刀两断。” 凤老国舅沉默片刻,沉沉叹了口气:“皇上不会允许嫡公主这么闹下去的。” 凤辞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祖父的说法。 “司沧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影阁最近好像有点不受皇上控制了。”凤辞猜测,声音温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主的缘故。” 凤老国舅微怔:“暗影阁不受控制?” “嗯。” 凤老国舅没说话,眉眼浮现深思,暗影阁是历代皇帝手中最锋锐的利器,监察百官,稳固皇权,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如果暗影阁不受控制,皇帝只怕日夜难安。 高高在上的帝王绝不会允许不受自己控制的人活着,尤其暗影阁对任何人的威胁都是致命的,一旦他们反噬,皇帝只怕也胆寒。 “这两天你多多注意嫡公主那边的动静,如果确定司沧是嫡公主的人,凤家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是。”凤辞点头,“孙儿会留意的,祖父放心。” 凤老国舅抬头看着这个让他骄傲的孙子,眉心染上一点落寞:“凤家本是武将世家,只是从你这一代开始,注定要沉寂凋零,慢慢退出权势中心了。” 凤家是太后娘家,当今皇帝的舅舅。 凤老国舅手掌兵权多年,最显赫时军功累累,家族影响力直逼皇权,皇帝当年顺利登基为帝,凤家功不可没。 只是曾经最信任的心腹家族,如今却已成了皇帝的心腹大患,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况且,还有皇后和皇长子的事情牵扯其中。 凤老国舅表情微冷。 皇后早逝,嫡长子夭折,皇帝下一个目标就是九公主云子姝和凤家。 只待找到了合适机会,皇帝就把凤家连根拔除,他们必须小心谨慎。 此时的萧家内院,萧远霆面沉如水,看着在侍女簇拥之下独自回来的萧夫人:“公主殿下怎么说?” “她……”萧夫人脸色微变,咬了咬牙,“她不愿意回来。” “不愿意回来?”萧远霆面寒如铁,“不愿意回来就罢了?你不能想想办法?” “她不愿意回来,我能想什么办法?”萧夫人到底也是正妻,被他如此当众训斥,脸上无光,骤然爆发了怒火,“她是公主,我总不能绑着她回来!一大早我就去公主府大门外候着,她生生让我等了一个时辰且不算,进府之后摆起了公主架子,让我跪下,我也给她跪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在公主府受到的屈辱,此时再承受丈夫的指责,素来盛气凌人、说一不二的萧夫人如何受得住? “你现在知道她是公主了?早干什么去了?”萧远霆拍案而起,怒火腾腾地看着她,“指望你管理内宅,你就是如此管理的?纵容云衡宠爱妾室,置正妻于不顾,纵容黎雪陷害公主,公然辱骂欺凌公主,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别说她是公主,就算放在任何一个世家,宠妾灭妻也是不被允许,你简直就是个蠢货!” 萧夫人承受着他劈头盖脸的怒骂,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恨不得当场拂袖而去。 可一想到如今萧家的处境,想到重伤躺在床上的云衡,萧夫人瞬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此时双腿疼痛,浑身难受,她不发一语地坐在椅子上,脸色僵白:“我现在后悔了,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当务之急是如何挽救……云子姝不愿意回来,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做了,就算把她剁碎了也不能让时间倒流。 与其在这里发脾气骂她,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萧远霆负手踱着步子,“公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口口声声说跟萧家不再有任何关系。”萧夫人眉眼阴郁,“她的婚事是皇上所赐,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真是笑话。” 萧远霆冷冷道:“休书虽做不得数,可如此闹下去,对公主没什么影响,对萧家才是致命的打击。” 萧夫人脸色一变:“不就是损失了一点名声吗?等公主以后气消了回来,时间一久,此事自然会被人慢慢遗忘……” “妇人之见!”萧远霆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事情闹大,所有人都会知道萧家目无君王,连公主都敢欺负,你等着看,明天就会有御史弹劾萧家家风不正!还有你那个哥哥,现在不就停职回家去了?这还是皇上宽容,要不是太子护着,你真以为黎文忠不会被削官赶出帝京?你还以为事态还不够严重是不是?” 萧夫人脸色煞白:“真……真有这么严重?” 萧远霆忍着气,疲惫地坐下来:“当今皇上不是个仁慈的君王,如今他需要萧家,所以才极力护着萧家,等来日萧家成了他的心头大患,今日所有的不恭敬都会成为他诛杀萧家的借口。” 这番话一出,萧夫人浑身冰凉。 第21章 伴君如伴虎 萧远霆眉眼沉沉。 他并不是吓唬她,而是伴君如伴虎,今日风光显赫,来日凋零覆灭的家族太多了,效忠君王需要时刻注意明哲保身。 凤家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当年皇上争储时,凤家掌兵权在手,凤老国舅又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哥哥,毫无疑问是皇上最有力的后盾。 可是如今怎么样? 帝位坐稳,当年的最强后盾如今已成了皇帝的心腹大患,皇上正伺机寻找除掉凤家的借口,随时等着给凤家致命一击。 同为掌兵权的武将,萧家跟凤家在朝中自然是敌对的立场,各自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可萧远霆心里明白,自古以来兵权就是最让人忌惮的东西,满朝文武大臣不管犯了什么罪,贪赃枉法也好,以权谋私也罢,最多不过抄家斩首。 可一旦涉及兵权,冠上谋反的罪名,那就是毫不手软的诛九族,血染京城,让人胆寒。 今日荣宠万千,也绝不能留下丝毫不敬君王的把柄,否则来日这个把柄就会成为诛杀他们的利器。 萧远霆闭了闭眼,沉声开口:“云衡情况怎么样?” 萧夫人回神:“我……我还不清楚,早上起来我就去了公主府,刚刚才回来……太医有没有过来给云衡治伤?” “你当云衡是皇亲国戚?”萧远霆皱眉,目光隐藏不悦,“找外面的大夫过来给他看就行了,太子恩宠,不代表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使唤太医。” 萧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再也坐不住,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云衡。” 这两日之内接二连三被训斥,她这个当家夫人早已颜面无存,哪还有一点体面和威严? 萧远霆眉头深锁,沉默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沉沉叹了口气。 简直焦头烂额。 萧远霆独自坐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了出去。 萧云衡已经醒了。 只是脸色惨白,发丝还有些凌乱,看起来虚弱而狼狈,完全没有往日英武骄傲的气势。 婢女端着水杯,小心地喂进他的嘴里,萧云衡喝了几口,干涩的唇瓣终于有了一点水汽。 “……我睡了多久?”他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干涩,虚弱无力。 “一整夜加半日,现在已是午时。”婢女恭敬回道,“婢子去喊夫人过来。” 萧云衡没说话,身上疼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只趴在这儿,便觉得后背像是被一阵阵钢刀刮过似的剧痛,折磨得他身体一阵阵痉挛颤抖。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严酷的惩罚,所以也从不知道廷杖打人居然如此难熬。 侍女刚要出去,迎面就看到了匆匆而来的萧夫人,连忙站在一旁行礼:“夫人,少爷醒了。” 萧夫人闻言,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进内室,看着虚弱不堪的儿子,一阵阵心痛如刀绞:“衡儿。” 萧云衡转过头,动作僵滞而缓慢:“母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萧夫人走到床前,弯腰查看他的伤势,即便昨晚已看过伤势,此时再看后背一片伤痕累累,依然忍不住眼眶发红,“衡儿受苦了……” “母亲。”萧云衡此时身上疼得厉害,说话都费力气,“外面情况怎么样?” 萧夫人抹着泪,表情却阴沉了下来:“云子姝翅膀硬了,铁了心要跟萧家作对。” 萧云衡心一沉:“她不愿意回来?” “何止不愿意回来?”萧夫人在丈夫那里受了气,此时迫不及待地想跟儿子诉苦,“为娘今日亲自去见她,想当面跟她赔礼道歉,结果她让人把为娘关在大门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进了府,云子姝还摆出公主的架子,用规矩来威胁我,让我给他下跪……” “下跪?”萧云衡脸色一变,声音骤然发紧,“她……她居然敢如此折辱母亲?” “折辱你母亲怎么了?”萧远霆大踏步走进来,目光沉冷地看着母子二人,“公主给了你一份休书,就没再把你视作丈夫,也没把你母亲视作婆母,她以公主的身份跟你母亲说话,你母亲难道不该跪下?” 萧夫人表情一僵,苍白的脸上怒火升腾,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你总冲着我发脾气干什么?有本事去把她请回来,当成祖宗供着——” “你给我住口!”萧远霆怒喝,“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本将军娶了你这样的泼妇回来,简直就是家门不幸!今日萧家惹出如此笑话,你就是始作俑者!” 话音落下,房内瞬间陷入一片安静。 萧夫人脸色僵白难看,呼吸急促,震惊地盯着她的丈夫,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说出来的话。 家门不幸? 娶了她,是萧家家门不幸? 萧远霆说完方才那句话就后悔了,看着萧夫人眼底的震惊和受伤,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这两天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情我先顶着,等伤势好转,就赶紧去把公主接回来。” 萧云衡开口:“父亲可知…雪儿怎么样了?” “别再提黎雪。”萧远霆听到这个名字,刚有所缓和的脸色转瞬又阴沉下来,“她就是个扫把星!以后她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们操心,你只管把公主迎回来,其他的不需要你多问。”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显然一刻也不想多待。 萧夫人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头像是空了一块似的,原来……原来她嫁给他这么多年,给他生了一儿一女,最终却一点功劳都只没有,只得了个“家门不幸”的评价? “母亲。”萧云衡嘶哑开口,“父亲正在气头上,他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萧夫人转过身来,正想说些什么,可一瞥见儿子干涩的嘴唇,连忙吩咐婢女:“倒些温水过来。” 萧云衡想调整一下趴得僵硬的身体,可稍稍一动就疼得吸了口气,脸色蓦然煞白,急促地趴在枕头上等着那阵剧痛过去。 第22章 皇上驾临公主府 萧夫人见他疼得很了,一颗心揪着难受,忍不住恨恨:“要不是云子姝那个小贱人作孽,你何至于受这般苦楚?” 萧云衡额头冷汗不断地渗出来,闻言想让她别再骂了,万一被父亲听见又该大怒,他如今状态虚弱,根本没精力听他们争吵不断。 可他心里又何尝不是怨着云子姝? 要不是云子姝,他何至于承受此时这般痛苦折磨?他的父亲和母亲何至于为此伤了感情?黎雪又何至于被送去暗影阁? 既然已嫁进萧家做妇,理该为了萧家着想,什么委屈不能关起门来说?非得闹得人尽皆知? 萧云衡心头既怒又怨,却还要想着该如何挽回云子姝,让她心甘情愿回来,否则萧家根本没法跟皇上交代。 萧夫人吩咐婢女伺候萧云衡喝了些水,随即让人去准备些流食给儿子,没过多久,外面的大夫被请了进来,开始给萧云衡看伤上药。 上药的过程对萧云衡来说,自然又是一番折磨。 萧夫人上午被折腾了半日,又照看了儿子一个下午,浑身又酸又痛,可是还没来得及好好吃个晚饭,就听到婢女来报:“夫人,黎夫人求见。” 萧夫人顿时头疼欲裂。 “夫人?”婢女迟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您见还是不见?” 那是她娘家嫂子,怎么能不见? 萧夫人疲惫地开口:“带她到云厅奉茶。” “是。” 萧夫人喝了杯茶,起身去了云厅。 “淑璇。”黎夫人一见到她就站起身,脸上布满焦灼之色,“听说黎轩在暗影阁被动了大刑?他那娇生惯养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住啊?你能不能救救他?淑璇,老爷现在停职在家,轩儿和雪儿只能指望你了……” 萧夫人眉头紧皱,无力地看着她:“黎轩闯公主府一事,是谁的主意?” “这……”黎夫人心虚地转开视线,“我……我也是希望早点带回雪儿,想给那个小贱……想给九公主一个下马威,谁……谁知道她……” 谁知道以前没脾气的九公主,怎么突然间开始发威了? 萧夫人心力交瘁。 “淑璇。”黎夫人不安地看着她,“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萧夫人满脸颓败之色,“云衡现在还受着重伤,大将军气得连连责怪我治家无方,我这一两日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失败。” 黎夫人连忙说道:“你们夫妻二人有什么误会,过几天说开了也就好了,可黎轩和黎雪待在暗影阁一天,就要遭受一天的苦楚,我……我昨夜一夜睡不着,这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似的……” 萧夫人想说些什么,然而黎雪嫁给云衡是她一手促成,黎雪在萧家所作所为也是她一手纵容,此时也实在怪不得黎夫人。 “大嫂先回去吧。”她压住心头阴郁,“我再想想办法。” “那你可一定要好好想想,尽量早点放她们出来吧。”黎夫人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催促太狠,“黎轩和黎雪就交给你了。” 萧夫人嗯了一声,“我会尽快想办法。” 黎夫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起身离开。 萧夫人站在门外目送她离开,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管家匆匆而来:“夫人,皇上和太子殿下驾临九公主府,将军让您现在过去公主府一趟。” 萧夫人听到这句话,霎时精神一震:“皇上到了九公主府?” “是。” 萧夫人长长松了口气,皇上亲自驾到,看来这事有转机,这般想着,她很快转身去换了身衣裳,领着侍女去往九公主府。 公主府里,云子姝领着府中众人迎接圣驾:“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一身明黄龙袍的昭明帝走进大门,主动拉起云子姝的手,满脸无奈之色:“子姝。” 云子姝像是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瞬:“让父皇担心了。” 皇帝一窒,瞧着她黯然低落的神态,兴师问罪的话瞬间说不出口,只得按耐住脾气:“子姝,你是公主,家务事闹得太难看,会惹人笑话。” 云宸跟在皇帝身侧,表情倨傲不发一语。 司沧则沉默地站在门外。 “父皇,这不是家务事。”云子姝低着头,侧颜显得苍白落寞,“儿臣已经派人把休书送去萧家,从此跟萧家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关系。” “胡闹!”皇帝皱眉,语气像是在训斥一个任性不懂事的孩子,“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休夫的先例?” 云子姝没说话,表情带着点倔强。 “行了,进去再说吧。”昭明帝抬手,跟来的侍卫凛然守在大门外,他和云子姝往公主府主厅走去,太子尾随其后。 一身黑袍的司沧跟着走进来,手握腰间长刀,身姿修长挺拔,气势峭冷慑人。 “子姝,女子太过离经叛道会惹人笑话。”皇帝走在长廊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况且你没有母亲庇护,若是再跟萧家闹僵,以后怎么在权贵之中立足?他们会瞧不起你,朕忙于政务,也没有太多时间护着你……” “父皇不用担心儿臣,儿臣既已经决定休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云子姝语气平静,“儿臣此生不会再另嫁他人,也不愿跟那些看不起儿臣的人来往。” 这是另不另嫁他人的问题吗?而是她就不该休夫。 昭明帝心里不悦,面上却依然是一副苦口婆心好父亲的模样:“子姝,你是朕的女儿,朕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夫婿。有强大夫家庇护的女子,才没人敢欺负。” 子姝没说话,心里却是冷笑。 好夫婿? 一个置她于死地的好夫婿? 此时她当真是佩服自己的父皇,能面不改色地把温情演得如此逼真,仿佛所有的算计都不存在。 “萧大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萧云衡为人也稳重可靠,此番只是一个误会造成的冲突,你别太较真,谁家夫妻不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嘛。”皇帝握着她的手,一并走进主厅,“朕下旨让萧云衡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以后夫妻二人和睦相处,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云宸在身后搭腔:“父皇说得极在理,本来就是误会一场——” “不是误会。”云子姝眼眶发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忽然就爆发了一样,“父皇根本不知道我在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第23章 恩威并施,逼她回心转意 云宸没想到她会突然脾气爆发,吓了一跳,随即脸色变了变,“九妹怎么这么大脾气?我就是好心劝你一下,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皇上表情已经沉了下来。 “子姝,别失了皇族公主的风度。”他冷声开口,语气已然带了不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皇帝带来的御前侍卫大部分留在了公主府外,此时只有几个贴身侍卫跟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公主府里簇拥而来侍女们则低着头,缩着肩膀,头都不敢抬。 若是能选择,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云子姝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受了委屈不要紧,就算死在萧家也无所谓,但是有了委屈坚决不能说,必须委曲求全来维持皇族颜面和公主的风度?” 云宸恼怒:“九妹!” “昨日发生在萧家的事情,儿臣已经大人有大量原谅了萧夫人和萧云衡。”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她最亲爱的父皇,“可是父皇非得逼我回到那个吃人的豺狼窝里去?” 皇帝脸色阴沉,心里已是翻江倒海,震怒于云子姝的冥顽不灵,然而看她泛红的眼眶,一时又有些心虚。 为了维持父女情深的假象,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劝道:“之前受了委屈,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朕说?” “萧夫人口口声声说这是家务事,所以才没有及时禀告父皇。”云子姝抬手拭去眼泪,“儿臣也是不想让父皇担忧,况且儿臣自己可以解决此事——” “你的解决方法就是休夫?”云宸皱眉。 云子姝不想搭理这个蠢货。 皇帝沉着脸不发一语,抬脚往主院走去,云宸和云子姝沉默地跟着,直到进了主厅,皇帝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云子姝站在一旁并未落座。 司沧已经抵达主厅外,一袭黑袍气势十足。 跟随而来的大太监杨喜吩咐侍女呈了茶水,随即命所有人退出去,唯独他自己侍立皇帝左右。 “子姝,公主代表着皇族的颜面,萧家是朕器重的武将世家,你们闹得不可开交,朕夹在其中很为难。”皇帝压抑着不满,开始以退为进,试图挑起云子姝的愧疚之心,“万一此次真的闹僵了,萧家跟皇族生出了隔阂……” “臣子效忠君王乃是他们的本分,不应该牵扯其他。”云子姝平静说道,“如果只是因为跟公主夫妻不和,就影响到他们对君王的忠心,这样的臣子便不足以托付信任,更不能重用。” 皇帝脸色一沉:“子姝,怎么能如此说话?” 杨喜连忙陪着笑开口:“公主殿下有所不知,皇上昨晚重罚了萧云衡之后,一夜不曾入睡,就是担心公主殿下……公主到底是个柔弱女儿身,没人庇护怎么成?公主也该考虑到皇上一片慈父之情,是不是?” “儿臣不孝。”云子姝眉眼微敛,语气恭敬自责,“请父皇责罚。”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稍后让萧夫人亲自过来接你,当着朕的面,她必须给朕做出承诺,以后再也不许冷落欺负你。”皇帝说着,又命人把送给子姝的东西都呈上来,“朕带了些人参、燕窝给你补补身子。” 云子姝站在一旁不说话,心里却明白,皇帝这番恩威并施,又是人参燕窝,又是萧夫人亲自来赔罪,就是逼着她非回萧家不可了。 让萧夫人做出承诺? 不管今日萧夫人做出什么承诺,云子姝心里都非常清楚,倘若她真的回去了,别说什么作不作数,就算萧夫人要把她囚禁起来,从此虐待打骂,父皇都绝不会为她做主。 外面的人更是不可能再得到一点消息。 萧家吃了这一次亏,真就会善罢甘休,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云子姝心里冷笑,她是脑子坏透了才会相信这些人说的话。 “至于那个黎雪。”皇帝眉心一皱,“她确实不像话,作为一个妾室敢爬到正妻头上撒野,朕决定好好处罚她。” 子姝平平静静地说道:“黎雪栽赃陷害本公主,按规矩应该抄家灭族。” 云宸皱眉:“九妹。” “子姝,朕已经让黎文忠停职在家反省,抄家灭族有点严重了。”皇帝耐着性子解释,“官家嫡子尚公主本就担着风险,夫妻之间难免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一言不合就扣上以下犯上的帽子抄家灭族,以后谁还敢娶公主?” 云子姝不说话,目光落在厅外。 一袭黑袍的司沧侧颜俊美如刀雕斧刻,冷峻矜贵,此时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外面,也能让人倍感安心。 “皇上。”一名御前侍卫疾步而来,单膝跪在厅外,“萧大将军和萧夫人到。” 皇帝敛了敛面上情绪,威严开口:“让他们进来。” “是。” 御前侍卫匆匆离去,云子姝收回视线,沉默地盯着厅里的玄砖地面,眼底泛起几分嘲弄。 父皇为了逼她回萧家,还真是把一个“好父亲”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但亲自登门劝说,甚至连一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云宸坐在另外一边,手执着茶盏,暗自冷笑。 一个没了母亲庇护的公主,真以为闹点脾气就能跟父皇作对?这次萧家弄得如此难看,看她回去之后有没有好果子吃。 萧远霆和萧夫人很快赶了过来。 “臣(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平身。” “萧将军和萧夫人是没看见本公主吗?”云子姝目光微转,冷冷落在他们身上,“还是说,两位根本不曾把公主放在眼里?” 皇帝眉头狠狠皱起。 刚要站起身的萧将军又跪了回去:“臣参见公主殿下——” “萧将军。”云子姝平静地提醒他,“本宫乃是护国嫡公主,你参见的是哪位公主?” 萧远霆心头一怒,面上却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恭敬改口:“臣参见护国嫡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萧夫人跟着行礼:“臣妇参见护国嫡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第24章 步步为营 “父皇。”云子姝冲着皇帝福身,“儿臣记得,皇族有了封号的皇子和公主都是可以单独立府的。” 皇帝面沉如水,缓缓点头:“确实。所以朕之前不是赐了你这座府邸吗?” “儿臣身为父皇嫡女,又是父皇亲自册封的护国公主,算是贵上加贵。”云子姝神色平静,一字一句皆是按规矩说话,“儿臣有权利把驸马娶过门,如果父皇真要儿臣跟萧云衡复合,儿臣可以答应让萧云衡搬到公主府来住。” 什么? 厅中几人齐齐震惊。 “这怎么可以?”云宸率先站起身,“简直荒唐!” “不行!”萧夫人想也不想地回绝,“云衡男儿之身,怎么能搬到公主府居住?” 云子姝嘲弄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可以?” 萧夫人脸色难看。 “本宫所言皆是遵照皇族律法来的,若萧夫人觉得不妥,不妨说个不妥的理由。”云子姝冷冷说道,“是因为本宫不去萧家居住,以后你们就无法拿捏我?” “子姝!”皇帝沉喝,“休得胡言。” 云子姝低眉不语,她没有胡言。 重生一次,她知道自己没有强大的庇护,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步步为营,然而她不想再受委屈,更不可能再逼自己对任何事情妥协。 父皇既然想让她死,她就时刻准备着将自己置于死地,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父皇,儿臣不会再去萧家。”云子姝态度恭敬,语气却坚决,“父皇若不高兴,儿臣宁愿一死。” 她言下之意很明白。 皇上或者太子若想以抗旨之罪加罪于她,那就干脆赐死她好了,她宁愿死也不会回到萧家去。 反正她母后已经不在了,身后也没有会受她牵累的家族,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死就死了呗,好过一生被人拿捏。 萧将军夫妇神色阴沉,显然对云子姝这个决定大为不满,云宸也是冷冷盯着云子姝。 唯有皇帝不发一语地沉思着,像是在斟酌这个可行性。须臾,他缓缓抬头看向厅外,一袭黑袍的司沧沉默地站在那里,气势峻冷锋锐,似一柄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剑。 皇帝不由思忖,萧云衡住进公主府没什么,只要让司沧死心,慢慢对子姝淡了感情,自然不会再插手萧家和子姝的事情,到时候再让萧云衡把子姝哄回去不迟。 近水楼台,总比这样僵着好。 厅里陷入冗长的寂静,没人说话。 云子姝低着头,心里冷笑,她早算到了父皇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跟萧云衡一刀两断,若是可以选择,父皇只怕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但他有顾忌。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必须双方一起妥协,各退一步,否则她宁愿鱼死网破。 “萧卿。”皇帝抬头看向萧远霆,“你觉得呢?” 萧远霆还未说话,萧夫人脸色已骤变:“皇上?” “臣听皇上做主。”萧远霆如此说道,“也愿意尊重公主殿下的决定。”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那么主动示弱肯定比被逼着妥协更能让皇帝欢心。 “……那暂时就这样吧。”皇帝说道,特意加重了”暂时”两个字,“等云衡伤势好转一些,就搬到公主府来住吧。“ 云子姝持续加码:“儿臣之前嫁去萧家,身边一个侍女都没带。萧云衡搬来之后,儿臣也希望他一个人都别带。” 皇帝面沉如水。 “是。”萧远霆恭敬点头,“臣会安排,一切以公主殿下的意愿为准。” 萧夫人脸色铁青,忍不住又开始在心里咒骂这个小贱人,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报复他们! 皇帝看着她:“还有别的要求吗?” “暂时没有了。”云子姝想了想,“以后若有需要,儿臣会让人通知萧大将军。” 昭明帝看着云子姝,声音透着帝王威压:“朕希望你跟云衡早日化解误会,夫妻和睦,以后若感情好,想搬去萧家住随时都可以。” 萧夫人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像是突然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云子姝现在死活不同意回萧家,就是因为在萧家受了委屈,所以不敢再回去,暂时让云衡搬到公主府来住,近水楼台,可以就近哄她回心转意,待以后两人感情好转,云子姝依然任由萧家拿捏。 萧夫人想到云子姝到底是嫁给了云衡,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嫁别的男子,只要云衡对她好一点,她不可能不动心。 如今她只是怨云衡偏宠黎雪,所以才使小性子吧。 这般一想,萧夫人心里顿时舒服了一些。 双方各退一步,暂时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不管是皇帝父子,还是萧远霆夫妇,眼下都远远没有想到,萧云衡踏进公主府的那一日,就意味着萧家的一步步覆灭。 云子姝体会过孤立无援的滋味,前世在萧家至死都没有人伸手救她,她现在把同样的处境还给萧云衡——可萧云衡跟她不一样。 萧家嫡子是萧远霆和萧夫人的心头肉,只要掌握这个人在手,不怕萧家夫妇不就范。 皇帝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儿,萧家夫妇也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殊不知云子姝现在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在复仇,以及给自己铺路。 “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原谅了云衡,是不是可以把黎轩和黎雪放出来?”萧夫人迟疑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黎轩和黎雪都是以下犯上,臣妇不敢求公主原谅,只是暗影阁实在是个让人不安的地方,臣妇求公主高抬贵手,对他们从轻发落。” 云子姝这一次格外好说话:“暗影阁的事情是司统领做主,等萧云衡搬过来之后,我会跟司统领求情,看能不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她是受害者,只要受害者愿意原谅,以下犯上的罪名自然可以酌情减轻一些。 这是律法规定,刑部和大理寺审问都适用,只要她开口,司沧就无法再以规矩为由囚禁黎轩和黎雪不放。 于是萧夫人松了口气。 此番见面,勉勉强强算是解决了所有问题,萧夫人暗道果然还是需要皇上出面才行。 一个小小的公主,脾气再硬又能怎么样?早晚还是得乖乖回到萧家去。 第2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皇帝和太子很快打道回宫,云子姝领着公主府一干人等恭送皇帝到大门外。 帝驾浩浩荡荡走远,云子姝抬头目送着禁军队伍,良久沉默不语。 “公主真的要让萧云衡住进来?”司沧迈出门槛,深沉的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神色紧绷,声音透着几分压抑的情绪,“如若如此,之前的那份休书……” “司沧。”云子姝转头看他,唇角扬起一抹淡漠弧度,“你是暗影阁统领,弄几副玄铁镣铐过来应该不是难事。” 司沧一怔。 “黎轩和黎雪过几天可以放出来,但御史们该做事了。”云子姝转身入府,“剩下的都交给你。” 司沧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紧绷的那根神经缓缓松懈下来。 冷月跟随在云子姝身侧,恭敬开口:“公主殿下累了?” 云子姝摇头:“不累。” “皇上为什么一定要让公主跟萧云衡在一起?”冷月想不明白,“难道公主跟萧家了断,萧家就敢生出异心?” 云子姝抬头,望着湛蓝无垠的天空:“有很多原因吧。” 如果父皇真那么想杀她,其实完全可以派人下毒,或者安排刺客暗杀,至少表面上看来,她这个公主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可能是刺客的对手。 只要想做,总有做成的时候。 大不了再安排另外一个公主嫁去萧家,完成萧家成为皇亲国戚的愿望。 可他偏偏要她死在萧家……死在萧家? 云子姝脑子里灵光一闪,前世直到死都未曾细想的问题,这会儿像是突然有了答案。 她明白了。 “大雍朝皇亲国戚太多,萧家掌兵权,却没有女儿入宫,对于太子来说,萧家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皇亲国戚。”云子姝淡声开口,“我这个公主受不受宠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是皇族公主,萧家娶了我就相当于跟皇族结了亲,这样一来,他们跟太子就是真正的姻亲关系。” 冷月拧眉:“萧家女儿是长公主的儿媳妇。” “不一样的。”云子姝摇头,“长公主之子姓许,和太子只是表兄弟,不是同宗同族,而我是太子的妹妹,同出一脉。” 冷月嗯了一声,大概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前期联姻可以拉近太子和萧家的关系,稳固太子的地位,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云子姝冷笑,“至于后期……” 冷月眉眼微动:“公主说的是太子登基之后?” “几乎每朝每代的皇帝在登基之后,都会忌惮扶持自己登基的武将。”云子姝淡淡说道,“尤其是手握重兵,完全可以威胁到帝位的武将。” 就像当初的凤家一样,原本是皇帝至亲的舅舅,可扶持皇帝登基之后,就从心腹变成了心腹大患,只是凤家这么多年行事极为谨慎,没有把柄落在皇帝手里,皇帝想除掉他们都找不到借口。 所以萧家就不一样了。 有凤家前车之鉴,皇帝自然想让萧家落一些把柄,哪怕眼下萧家正得盛宠,皇帝也提前为以后除掉萧家做足了准备。 还有什么比女儿死在萧家更能让帝王有借口问罪? 既能让自己厌恶的女儿死得悄无声息,又多了个日后问罪萧家的理由,一举两得,真正的帝王心术。 想通了这一切,云子姝越发感叹君王心深似海,治理天下没见多英明,对付自己的女儿和大臣倒是一个阴谋接着一个。 皇帝对太子也是真爱,殚精竭虑为他布局筹谋,为他的江山考虑,可惜啊,云宸这辈子是不可能有机会做上帝王之位了。 云子姝回到寝殿,命人伺候沐浴。 萧云衡眼下伤势正重,一天两天也不可能就搬到公主府来,但是云子姝可以提前为他做些准备。 “冷月,稍后你去通知任嬷嬷,把清尘居收拾出来,让萧云衡住。”云子姝吩咐。 “是。” 清尘居距离栖凤殿最远,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北角落,荒草丛生,环境寂寥,正适合萧云衡静养。 解决了萧家之事,云子姝耳根子终于可以清静两天,没人再来打扰她。 而回到宫里的昭明帝很快召来司沧:“子姝和萧云衡到底还是夫妻,你这个暗影阁统领以后尽量注意一下男女之别,跟子姝保持适当的距离。” 司沧对此没什么反应。 皇帝今日故意带司沧去公主府,就是想让他亲耳听到云子姝答应跟萧云衡复合的结果,让司沧死了那条心,从此断了念想,就可以少管云子姝的事情。 在他看来,司沧纵然对云子姝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可到底是个男人,总不能对着已为人妇的女子动心吧。 只是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皇帝陛下,这一次却显然算计有误。 司沧对云子姝的心思从始至终就没变过,无关她成亲与否。 …… 次日早朝上,众御史联合起来弹劾黎大人教子教女无方,不配再做百姓父母官,请求皇上对他予以重惩,太子和萧家一党自然极力为他辩护。 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其他皇子党怎么可能放过?于是在魏丞相和几位内阁大臣声嘶力竭的呐喊之下,黎文忠从四品侍郎连降三级,离开油水最大的户部,直接被贬去了工部做事,并罚俸半年。 刚正不阿的御史们勉强满意。 “户部尚书一职空缺已久,黎大人被贬之后,户部又缺一人,臣提议让顾秋白做户部尚书。”丞相大人趁热打铁,举荐自己看重的人,“顾大人年轻有为,做事干练,堪当大任。”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难得的是各派大臣纷纷附议,居然无一人反对。 皇帝于是遂了众人的愿,当即下旨:“即日开始,着顾秋白为户部尚书,全权掌户部大权。” 年轻俊秀的顾大人走出群臣之列,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臣谢皇上提拔,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6章 这才只是开始 三日之后,萧云衡伤势稍微好了一点点,虽还不能下床走动,但碍于皇命在身,以及萧夫人焦心黎轩和黎雪,萧云衡不得不提前收拾一下衣物和常看的书籍,在母亲和将军府下人贴身护送下,坐着马车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两位嬷嬷和管家客客气气地迎接了出来,并派人小心翼翼地扶着萧云衡:“萧夫人请回吧,驸马爷以后由我们伺候,一定伺候得贴心周到。” 几个侍女主动去拿萧云衡的行李。 萧夫人皱眉:“我把他送进去再走。” “不行的。”任嬷嬷谦恭地笑道,“公主殿下交代过了,只有驸马爷能进去,其他不相干之人一律不得入内。” 萧夫人表情阴郁,心里憋着火:“云衡伤势还重,我只是把他送进去也不行?” “不行。”嬷嬷态度坚决,“请萧夫人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公主吩咐行事。若萧夫人觉得不妥,可以把萧公子带回去的。” 进了公主府就是驸马,没进去就是萧公子,自己看着办吧。 “母亲,我没事的。”萧云衡伸手扶着墙,疼得冷汗一层层往外渗,内衫上濡湿的一片也不知是血还是汗,“我自己进去。” 两个小厮上前扶着萧云衡。 萧夫人咬了咬牙,百般不放心:“那你们动作轻点。” 任嬷嬷转身走了进去,“跟我走吧。” 于是萧云衡就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步履蹒跚而痛苦地走过前院,中院,内院,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到后花园,穿过后院的庭廊往西北角的清尘院而去。 一路走来,身上的伤被汗水浸过,疼得萧云衡脸色煞白,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直到眼前逐渐偏僻,环境也萧瑟,萧云衡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带我去哪儿?”萧云衡冷冷质问,“我要见云子姝。” “驸马爷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应该先躺床上休息。”任嬷嬷淡笑着说道,“公主体恤驸马爷,所以才给驸马爷安排了这处安静无人打扰的小院,驸马爷应该感谢公主殿下的恩宠。” 恩宠? 萧云衡唇角抿紧,心头一瞬间怒意横生,云子姝她到底想干什么? 真以为搬进了她的公主府,以后就由着她当家做主了?还恩宠? 到底是谁恩宠谁? “我要见云子姝。”他冷冷看着任嬷嬷,“现在就带我去。” 任嬷嬷恭敬地回道:“公主殿下的命令我不敢违抗,还请驸马爷恕罪。” 萧云衡额头冷汗涔涔,脸上白得透彻,此时根本没有精力跟她啰嗦,可一想到以后的处境,不得不冷下脸命令:“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要见云子姝。” 任嬷嬷很想让他别摆少将军的架子,这里不是将军府,不是他逞威风的地方。 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闻言只是越发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正在休息,还未起身。” 萧云衡皱了皱眉:“睡到这个时辰还不起身?” 关你什么事? 任嬷嬷心里腹诽,嘴上却道:“驸马爷伤势未愈,还是先去床上躺着吧。” 萧云衡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嬷嬷以及扶着他的两个护卫,大抵是猜到了跟他们僵持下去没什么意义,阴着脸往清尘居走去。 栖凤殿里,云子姝临窗而坐,“萧云衡到了?” “是。” “找个擅长治外伤的大夫,这两天他的伤势别耽误了治疗。”云子姝吩咐,“把他身体养好了,本宫再腾出手来好好回报他。” “是。” “殿下。”管家拿着一份请帖走来,躬身行礼,“晋宁长公主府送来了一份请帖。” 云子姝伸手接过请帖,拿在手里端详。 冷月皱眉:“晋宁长公主这个时候请殿下过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云子姝淡淡一笑,“萧家女儿嫁给了晋宁长公主的儿子为妻,如今他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站在萧家的立场上做事,邀我过去,还不是为了萧家一事?” 冷月默了默:“那公主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云子姝把请柬搁在一旁,从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本宫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座公主府,该出去的时候就出去,该见谁就见谁。” 旁人给她面子,她自然会予以尊重;但若是有人要羞辱她,她也绝对不会客气了就是。 在窗前坐了须臾,云子姝起身走了出去:“去清尘居看看。” “云子姝居然安排我住这里?” 萧云衡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简陋的院子,虽不算破败,可着实偏僻荒凉得很,花花草草什么景致都没有,走进屋子里,床榻桌椅简单的几样陈设皆是旧的,看不到一点人气。 “床上被褥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任嬷嬷尽职禀道,“驸马用的茶盏器具也都是新送来过来的,驸马爷眼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公主殿下说了,太嘈杂的院子不利于静养,下人们进进出出难免会吵到您。” 萧云衡咬牙,怕吵到他? 云子姝根本就是为了虐待他。 “立刻给我换一座院子。”他冷冷开口,“否则我马上离开这里。” “萧少将军果然是走到哪里都不忘摆架子。”悠悠一道女声响起,带着几分淡漠嘲弄,“这座院子配不上你的身份?” 萧云衡僵硬地转过身,看着满脸嘲讽的云子姝,心头怒火骤起。 时隔数日,两人主导地位完全对调,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剧痛让萧云衡新仇旧恨一起全涌了上来,像是见到仇人似的,萧云衡恨不得活劈了她:“云子姝。” “本宫来这里只是想亲口告诉你,这座院子是你接下来唯一可以活动的地方,你愿意住固然好,不愿意住就睡在地上,随你的选择,本宫不会强迫你。”云子姝淡笑,“但是没必要为难下人,你得知道你眼下的处境,身受重伤需要人伺候,万一把本宫府里的人都得罪了,没人伺候你,萧少将军只怕日子就更难过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离开,任由萧云衡气急败坏地嘶吼她的名字,却头都不回。 前世她在萧家也过过这样的日子,重病无人伺候,住在破落院子里自生自灭,如今不过是把曾经受过的还给萧云衡罢了。 急什么? 这才只是开始。 第27章 长公主府盛宴 晋宁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姐姐,是云子姝的姑姑,此前颇得先帝宠爱,但这位长公主是个风流人物,当年跟驸马也算是一往情深,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府中除了驸马之外,偶尔也会宠幸个美少年,驸马被戴了绿帽子都不敢吭声。 萧家嫡女萧云雾嫁给了晋宁长公主的儿子许安之,两家是亲家,但长公主不摄朝政,也不掌兵权,对太子来说能利用的价值不大。 而对于萧家来说,女儿嫁进了长公主府,这一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其他的都不重要,真正涉及朝权的联姻还是需要萧云衡。 萧云衡和云子姝的婚事算是皇帝和萧远霆共同期待的结果。 但这些都不妨碍萧云雾依然会为了萧家着想,所以跟萧云衡感情不错的萧云雾,在静观其变几日之后,终于算是冒头了。 隔天一早,云子姝坐马车抵达长公主府。 刚下马车就有人出来迎接她,有小厮趴在地上当她的脚蹬,云子姝看了一眼,提着裙摆,身体一个轻跃便站到了地面上。 “九公主殿下?”另外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车上一个少女掀开车帘打招呼,“今日也来参加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 云子姝转头看她,淡淡一笑:“宝珠郡主。”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侍女掀开,少女踩着人形脚蹬走下来,目光倨傲地看向云子姝,“九公主气色真不错。” 云子姝今日身着一袭明蓝收腰曳地长裙,头戴镶嵌蓝宝石的发簪,冰蓝耳坠跟身上的裙子颜色很搭,衬得精致秀美的小脸明艳动人,肌肤瓷白吹弹可破。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度。 子姝淡淡一笑:“宝珠郡主也一样。” 这人是荣亲王女儿宝珠郡主,年方十五,被母亲宠得性情较为骄纵,一向不太看得起没有母亲的云子姝。 再加上她跟萧云雾交好,此番自然就越发看不惯云子姝了。 两人并肩朝长公主府走去,在侍女引领下走进兰园花厅,宝珠郡主淡道:“帝都皇城多少世家贵女想要嫁去萧家,九公主此番闹得这么难看,不怕被萧少将军厌弃?” “本宫已经厌弃了他,并不在意是否会被他所厌弃。”云子姝声音淡漠,说着,偏头看向云宝珠,“只有宝珠郡主这样以男人为天的女子,才会时刻在乎是否被夫家厌恶。” 云宝珠神色一变,表情骤然僵硬难看:“你……” “她们都在等着了。”云子姝目光落向园子里,“我们快些过去吧。” 花厅里几位郡主、贵女已经落座,各自闲聊品茗赏花,气氛无比融洽,直到云子姝和云宝珠的到来,瞬间让花厅安静了下来。 十几双眼睛齐齐落在了云子姝脸上,随即眼底浮现讶异惊疑之色。 她们原以为跟萧家闹了这一出之后,云子姝必定是憔悴而狼狈的,毕竟自古以来女子依附男人是铁律,就算贵为公主也不例外。 况且云子姝这个公主根本没有依仗,她需要靠着强大的夫家庇护,才能让人高看她一眼。 跟萧家闹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但丢脸惹人笑话,也会从此失去依靠。 可她今日所表现出来的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嫡公主驾到,各位贵女不知道要起身见礼?”冷月目光微扫,看着花厅中坐在席间的众人,“这就是各家贵女的教养和规矩?” 此言一出,花厅里气氛一变。 众位女子面面相觑,随即不甘不愿地起身朝云子姝行礼:“参见九公主殿下。” “免礼。”云子姝声音平静,“诸位坐吧。” 众女神色不虞,怏怏坐了下来。 “九公主殿下气色不错。”萧云雾身着紫裙而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女,“这几日闹得萧家鸡犬不宁,公主殿下觉得很威风?” 云子姝转头,看向缓步而来的萧云雾,嘴角微扬:“萧夫人在本宫面前都得跪着说话,你不但敢站着,还敢对本宫冷嘲热讽,不知是谁给你的勇气?” 萧云雾脸色一变,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萧云衡如今已经搬进了公主府,本宫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去探视。”云子姝笑了笑,笑意却有些冷漠,“萧姑娘这是要跟本宫对着干,好给本宫一个理由,把怒火发泄在萧云衡的身上?” 萧云雾冷道:“你敢!” “本宫为什么不敢?”云子姝挑眉,“本宫连休书都敢写,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云雾脸色铁青。 席间有人打圆场:“九公主殿下,今日是长公主邀约而来,还请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萧姑娘不曾给本宫面子,本宫为什么要看别人的面子?”云子姝慢条斯理地在席位上坐下,“本宫之前在萧家时,萧夫人天天喊着要教本宫规矩,然而长公主姑姑却偏偏没把萧家女儿的规矩教好,让她连尊卑都分不清。” 萧云雾僵白着脸看她,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原本今日是想好好羞辱一下云子姝,没想到云子姝反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无留情地羞辱她,萧云雾脸色难看至极,恨不得上前扇她两个耳光。 云子姝跟没事人似的,坐在一旁喝茶,茶水经过冷霜验毒,已经确认无碍。 “九妹也太较真了,在这里摆什么公主架子?”八公主云子柔懒洋洋地开口笑道,“一个没有母后庇护的公主,其实跟官员家中庶女没什么区别,占了个嫡女的名分能当饭吃?做小伏低才是自保之道。” 八公主一发话,其他女子精神一震,纷纷附和:“是啊,没有母亲庇护的公主,就别谈嫡不嫡了,跟孤女也没什么不一样吧。” 云宝珠方才在外面受了她的气,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反击,冷冷一笑:“还敢休萧家少将军,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以后需要仰仗谁。” 云子姝端起茶盏,徐徐啜了口茶,端的是优雅从容。 “以后谁仰仗谁还真不好说。”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萧云衡如今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想如何处置他,大抵还是本宫说了算的。” 第28章 长辈的架子 贵女们神色一紧,面面相觑。 “另外,”云子姝看着眼前几位皇族公主和郡主,嘴角扬起淡哂的弧度,“你们几个都觉得本公主不如庶女尊贵?” 云子柔神色微沉,萧云雾则攥着手,阴冷地看着她。 “虽然死者为大,但听说已故皇后出身商户。”席间一个女子小声说道,“所以公主殿下的身份确实算不得多尊贵。” “冷月。”云子姝偏头,“你觉得谁尊贵?” “在场贵女没人比公主殿下更尊贵,谁要是敢对嫡公主无礼,就是以下犯上。”冷月言简意赅地回答,并气势十足地说道:“上一个以下犯上的黎家兄妹还在暗影阁待着,听说挨了一百鞭子,断了三天食水,若在场的郡主贵女们也想去暗影阁见识见识,我会禀报统领大人,尽量成全诸位的愿望。” 话音落下,空气中仿佛有寒流划过。 贵女们脸色微白。 她们平日里都是坐在深闺读书、抚琴或者绣花的女儿家,何曾见识过那些酷刑滋味?家中婢女犯了错,她们只需要下令把他们拉出去掌嘴或者打板子,可板子到底没落在自己身上,疼的又不是她们。 暗影阁是一个让男人都恐惧的地方,她们这些贵女谁敢尝试? 萧云雾冷冷看着她:“九公主就是拿暗影阁出来吓唬人?” “萧姑娘。”云子姝淡淡一笑,“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你的兄长如今住在本宫的府里,若本宫想对他做些什么,不但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这个许少夫人也束手无策,不是吗?” 萧云雾脸色骤变:“你敢?” “本宫今晚就回去试试,让萧姑娘看看本宫敢不敢。”云子姝说着,偏头吩咐,“萧云衡伤势还重,今晚的晚饭就别给他送了,让他好好休息。” “是。” 萧云雾僵坐在席间,脸色忽青忽白,无比难看。 正在此时,园外响起一声通报声:“长公主殿下驾到!” 众郡主和贵女们忽然松了口气,齐齐起身相迎,恭敬地见礼。 长公主殿下来了,看云子姝还敢不敢继续逞口舌之快。 云子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子姝,跟众贵女一起站在厅中恭迎长公主,长公主很快在众多侍女簇拥之下缓缓走来,一身深红色织锦长裙,裙上花纹繁复,绣工精湛,处处彰显贵气。 如今已经年近五十的长公主容貌保养得极好,妆容华丽,看起来像是四十上下,姿容艳丽,风韵犹存。 走到花厅里,她环顾一周,目光里带着点倨傲:“不必多礼,坐吧。” “谢长公主殿下。” 走到主位前坐下,长公主看向云子姝:“最近闹得有点不像话了,作为皇族公主,怎么能如此不顾及皇族颜面,不顾及夫家颜面,让全城的人看笑话?” 对于她开口就一副长辈口吻的教训,云子姝并无太大反应,语气很淡:“是萧家的人不像话在先。” 看笑话怎么了? 她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到萧家的笑话,不但要看笑话,还要看着萧家一步步走向没落,覆灭,直至死得一个不剩。 长公主显然没料到她居然敢顶嘴,脸色瞬间一沉。 “你是皇族公主。”她冷冷强调,“难道是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且早逝,让你没怎么受过教养,所以才这么没有分寸?萧夫人如今是你的婆母,她教你一些规矩也是为了你好。” 话音落下,空气一静。 萧云雾面上带了点得意的冷笑,嫡公主算什么?有长公主在,她依然得乖乖听训,真以为自己暂时占了一点上风,就可以目中无人不把萧家放在眼里了? 嫡公主? 无权无势的嫡公主不过是一个虚名,只要贵女们排挤她,皇族不重视她,她这个嫡公主一文不值。 “萧夫人不是为了教公主殿下规矩,而是故意苛待公主。”冷霜硬邦邦地开口,“萧夫人和萧云衡最喜欢宠妾灭妻,把黎家那个女儿当成宝,处处针对公主,所以公主殿下反击是对的。萧家只是臣子,他们以下犯上是死罪,公主不追究是公主大度,公主若要追究,他们必须受到惩罚。” 萧云雾脸色一青,忍无可忍:“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插嘴?” 冷霜不冷不热地开口:“卑职乃是暗影阁影卫,随时随地有陈述事实禀明真相的权力,若萧姑娘觉得不对,可以去暗影阁统领大人面前陈述我的罪状,由统领大人责罚我。” 此言一出,不但萧云雾脸色僵白,其他贵女也瞬间一悸。 搬出暗影阁统领? “云子姝,你想干什么?”长公主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故意是拿暗影阁来威胁本宫?” 云子姝没说话。 冷霜低头:“属下等只是奉统领大人之命,保护公主殿下安然。” 长公主冷冷一笑:“本宫一直以为暗影阁是听从皇上的,但是如今看来,暗影阁倒更像是听从云子姝的。” “所有出宫立府的皇子或者公主身边都有暗影卫保护,这是历代规矩,不是因为嫡公主特殊。”冷霜一字一句有条不紊,“长公主以前不是也有一个暗影卫?” 长公主一噎,顿时无言以对。 她年轻时出宫立府,身边确实有暗影卫,但是她年轻时脾气不好,那个暗影卫太过耿直,一边听从她的命令,一边又把她的事情事无巨细禀报给统领,以至于她愤怒交加,直接把她杀了。 后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能约束她,连驸马都不敢干涉她的行为。 “今日天气不错,长公主府花园里的景致真是好极了。”云子姝转头打量着园子,“我母后出身商户,这是事实,母亲生我时难产导致身体受损,之后不久就撒手人寰,这也是事实,可母后过世时还是皇后,大雍朝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我这个嫡女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没有一点掺假。” 转过头来,她环视着在场众位贵女:“众所周知,父皇能安稳坐上皇位,当年母后家族出钱出力,父皇应该是感念母后的,所以以后再让本宫听到谁诋毁污蔑母后,本公主绝不轻饶!” 第29章 你简直冥顽不灵 此言一出,方才说话的郡主脸色刷白,端着茶盏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晋宁长公主却是脸色大变。 “云子姝,这些话以后休要再说!”她铁青着脸开口,“皇上登基是受命于天,不靠任何人帮助,此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传到父皇耳朵里也是事实。”云子姝并不惧她,“事实难道不能说?” 长公主表情一僵,神色渐渐转为震怒:“云子姝,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九公主怎能如此胡言乱语?”云宝珠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皇叔登基乃是天命所致,就算没有皇后,皇叔依然是天命所授的君王,不过是感念一片年少夫妻之情,才封了你的母亲为后,你这样说简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枉为帝女!” 云子姝闲适地敛眸喝茶。 “九公主这番话确实说得不妥。”太傅家孙女吴静仪蹙眉,细声细语地开口,“身为女儿,怎么能如此说自己的父皇?” 吴太傅是太子的人,吴静仪帮萧家说话也是正常。 云子姝继续沉默不语。 这些人对她抱有敌意,因为他们都知道父皇不喜欢她,所以跟她为敌,当众刁难她,就能讨好长公主,讨好萧云雾,更讨好了皇帝。 今日宴会结束之后,必定会有人把这些话转达到皇帝面前,并添油加醋地指责她是个眼中无君无父的逆女,让所有人都远离她,声讨她,所有人联合起来把她逼至绝望,让她生出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如此一来,就会主动选择回到萧家,这样才符合皇帝心意。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 她就是要提醒父皇,母后当年对他的帮助不容抹杀,让他好好维持一下父爱,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皇帝,好丈夫,以及……后宫那些嫔妃们,短时间之内谁也别想坐上皇后之位。 当然,父皇肯定会更厌恶她,甚至是恨她。 但那又如何? “本宫府里有个医女。”长公主强自缓了怒气,不冷不热地开口,“你带回去,贴身照料萧云衡。” “不用。”云子姝平静地拒绝,她不会让任何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进府,“萧云衡是我的驸马,他的事情不需要姑姑操心,我会照顾好他。” 顿了顿,“就算我苛待他,也不过是回报他以前对我做的,各位不用觉得太奇怪。” “云子姝。”长公主怒火又起,“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你就如此态度?” 萧云雾眼眶微红,像是突然间受尽了委屈:“九公主殿下就这么点心胸?好歹夫妻一场,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母亲都给你跪下了,大哥也认了错,你还要怎么样?” 席间一个贵女点头:“是啊,萧夫人和萧少将军都知道自己错了,公主殿下还是应该大人有大量,毕竟萧夫人是婆母,少将军是你的夫婿,一家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云子姝态度冷漠,根本不予回应。 萧云雾这副作态还不及黎雪呢,那黎侧夫人才真是弱不禁风的一把好手,小脸一白,眼眶一红,萧夫人和萧云衡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 “有空还是早些搬回去住,既然嫁进了萧家,以后就是萧家的人。”长公主语气冷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指点,“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此一时彼一次。”云子姝抬眸,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本宫是一府之主,如今萧云衡已经住进了我的府邸里,这是我的让步。如果萧家觉得委屈,随时可以把萧云衡接走,从此本宫跟他们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你简直冥顽不灵!”长公主语气冰冷,“本宫告诉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云子姝站起身,并不想听她摆出长辈的架子,“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 在场的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竟无一人阻拦。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她原以为云子姝就算对萧云雾有偏见,也不会当众落她这个长公主的面子,她是长辈,皇族之中对有身份有地位的长辈该敬重还是要敬重的。 没想到她如此反骨,简直就是让人狠狠教训她一顿。 长公主神色阴冷,过了好一会儿,起身拂袖而去:“本宫进宫一趟。” 云子姝走出长公主府,上了自己的马车。 冷霜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动静,走到马车前,握着缰绳开口:“殿下,长公主像是要进宫告状。” 云子姝意料之中:“就是要让她进宫告诉皇上。” 父皇表面上跟她维持着父女情深,可心里究竟有多厌恶她,他们都清楚。 云子姝不介意让这样的厌恶来得更浓一些。 冷月担忧:“这个时候激怒皇上,对公主有好处吗?” 好处? 云子姝沉默片刻,“应该是有好处的。” 她要逼出静观其变的一些人。 冷月和冷霜没再说什么,很快驾着马车离开。 …… “萧云衡住进了嫡公主的府邸,这意味着什么?”凤老国舅沉声询问。 凤辞长身玉立,声音温润如泉水:“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权宜之计,九公主到底势单力薄,无法跟皇上直面抗衡,只能先退一步,暂时又实在不愿意回萧家,于是只能让萧云衡住进公主府:二是把萧云衡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萧家投鼠忌器,以后便不能兴风作浪。” 凤老国舅抬头看他:“掌控在自己手里?她能做到?” “有司沧在,应该没问题。”凤辞点头,“至于皇上的打算……肯定是希望近水楼台,让萧云衡有机会哄回公主。” 凤老国舅闻言,陷入沉思:“你们觉得萧云衡能把她哄回去吗?” “应该不能。”幕僚语气平静,带着几分笃定的意味,“九公主此番态度之坚决,让人诧异,显然并不打算跟萧家重归于好。” 凤老国舅继续问道:“凤辞,你觉得呢?” 凤辞道:“孙儿认为嫡公主殿下确实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凤老国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去试试她的想法。” “是。” 第30章 深夜不速之客 夜黑风高,护国嫡公主高高的墙头外,一个黑衣蒙面人身姿轻盈一跃,利落地翻墙而过,直入公主府西院,然而双脚刚落地,就被暗中窜出来的几道人影逼入墙角。 寒光乍现,数位黑衣人如鬼魅般逼近,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蒙面人忽然开口:“请转达公主殿下,凤家嫡孙凤辞求见。” 寒光在距他眉眼两寸处停了下来。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随即一人急速转身而去,其他几人仍是充满着戒备的眼神看着他,寒光森森,气势肃杀。 蒙面而来的凤辞安静地站在墙角,心惊于公主里如此严密的防守,暗自猜测应该是司沧安排的高手,否则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不可能有这么多高手护卫在身侧。 转身而去的暗影卫把此事转达给了冷霜,冷霜很快禀报到了云子姝面前。 “凤辞?”云子姝斜倚在床头看书,听到禀报,眉梢一挑,“凤家嫡孙深夜造访,胆子不小……让他过来吧。” “是。” 云子姝起身披了外衣,走到窗前坐下来:“沏茶。” “是。” 冷霜把命令传下去,没过多久,凤辞抵达栖凤殿。 丰神俊秀,温润如玉,贵气天成,端方雅致。 一身黑衣也遮不住凤辞身上的风华。 这是云子姝见面之后对他的印象评价,而她其实也知道,凤家嫡孙凤辞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少年单膝跪地,恭敬地行了参拜之礼,“冒昧打扰公主,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免礼。”云子姝斜倚在锦榻上,声音不像白天淡漠,而是带着几分疏懒,“凤公子深夜驾到,所为何事?” 凤辞站起身,眉目低垂:“奉祖父之命,特来了解公主殿下。” 云子姝扬唇,像是觉得有趣:“如何了解?” 凤辞开门见山:“关于和萧家云衡一事,不知公主殿下现在抱着什么态度?” “怎么?”云子姝玩味,“凤国舅竟也如此关心本宫跟萧家的事情?”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恕罪。”凤辞躬身,语气谦恭温和,“祖父有不得不关心的理由。” 云子姝沉默一瞬,淡道:“本宫跟萧云衡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义可言,不管眼下本公主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结果——他死,我活。” 凤辞微怔。 他以为云子姝只是要跟萧家决裂,从此两不相干,没想到她居然想直接置萧家于死地。 “为什么?”凤辞不解。 云子姝端起茶盏,徐徐轻啜一口:“因为本公主跟萧家的仇恨不共戴天。” 凤辞有些太过意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公主殿下跟萧家了断之后,可有中意的夫婿人选?” “没有。” “那……” 云子姝道:“本宫没打算再嫁人。” 凤辞再度躬身:“臣多有唐突。” “没关系。” 凤辞沉吟片刻,道:“太子殿下对公主似有不满。” “确实不满。”云子姝喝了口茶,语气渐渐散漫,“不过那又如何?他不满他的,本公主又不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凤辞道:“太子殿下以后会登基为帝。” “他现在不是还没登基吗?”云子姝哂笑,带着些嘲弄的口吻,“以后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是未知之事,他一日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就意味着变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凤辞心里微诧。 “有话就说,若没什么想说的,你就可以走了。”云子姝道,“以后不必这样进来,本公主府里卧虎藏龙,高手众多,万一失手伤了你,只怕凤国舅和凤首辅都得伤心欲绝。” 凤辞没在意她的话,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公主殿下觉得朝中皇子谁最有资格做皇帝?” 云子姝抬眸:“你是要跟我讨论废储另立?” “臣不敢。” 云子姝语气淡漠,听着波澜不惊:“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凤辞心头一震。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云子姝命令,“冷霜,送客。” “是。” 凤辞躬身告退,礼仪周正,没有丝毫不恭之处。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云子姝的话,越琢磨越是心惊,这位公主殿下不惊不躁,语气平静没有波澜,甚至让人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可是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却又那么深沉有力,根本不该是一个女子会有的气度……她想干什么? 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凤辞戴好面巾,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云子姝透过窗子目送他离开,刚要起身去睡觉,府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冷霜站在外殿禀报:“殿下,统领大人来了。” 云子姝脚步微顿,脱衣服的动作就此停住,不疾不徐地把外衣披了回去,转身重新坐回到锦榻上:“让他进来。” “是。” 司沧踏着夜色而来,一身黑袍沉肃冷峻,周身像是裹着一层寒霜,唯有在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子时,那层寒霜才渐渐褪去,换上了淡漠却带着几分温情的眼神。 走进殿内,他目光落在云子姝身上,很快敛眸行礼,问了个安。 “不用多礼。”云子姝淡问,“这么晚过来,是有事吗?” 司沧抿唇,他能说自己只是想见她? 方才听到凤辞半夜入府的消息,他一时有些按捺不住,毕竟凤家嫡孙是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坊间多的是赞誉,夸他人中龙凤,秉性高洁。 寻常女子见了他,很难不被他吸引。 “怎么了?”云子姝见他沉默,不解地开口,“什么事难以启齿?” 司沧摇头,故作平静地问道:“方才凤辞来过了?” 云子姝道:“你的消息挺灵通。” 司沧道:“他说了什么?” 云子姝把两人交谈的内容简单陈述了一遍,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之色:“应该是凤家来试探我的态度。” 司沧听她语气如常,并未有太过异样的情绪,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殿下觉得凤家行事作风如何?” “挺好。”云子姝漫不经心地说道,“手掌兵权,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首辅,眼下只要不让君王抓到把柄,他们就能活得好好的,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总比那些愚忠之人要好,以为心甘情愿交出兵权就能换得君王信任,实则一旦兵权交了出去,就瞬间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处境。 君王若想杀他们,他们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殿下对凤辞印象如何?” 第31章 温润如玉凤公子 云子姝抬眸,凝视着司沧淡漠敛眸的神态,漫不经心地一笑:“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司沧目光落在她的侧颜,眼底色泽深邃:“卑职想听实话。” “实话嘛,”云子姝失笑,神态轻松了许多,“凤辞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子,跟他的祖父和父亲都不太一样,温润如玉,像个翩翩君子。” 司沧沉默不语。 凤老国舅年轻时是执掌兵权的武将,杀伐果断,雷霆风行,一生行事都充满着霸道强势的武将作风,只是如今不得不低调罢了。 凤辞的父亲凤首辅则完全是一个权臣该有的深沉狡猾,行事滴水不漏,不会让人抓着把柄,不会轻易犯下不能犯的错误,但朝中人人皆知凤首辅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实权在握,谁都得忌惮三分。 到了凤辞这一辈,大约是凤国舅悉心教养所致,不愿他踏足官场,也没让他涉足兵权,反而把他养成了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贵公子,再加上凤辞皮相生得好看,有涵养有风度,不管走到哪儿,都是让小姑娘家脸红心跳的俊美公子。 “怎么不说话了?”云子姝看着司沧,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你对他有敌意?” 司沧缓缓摇头,他对凤辞没有敌意,但云子姝其实也还是个小姑娘…… “本宫刚从萧家出来,暂时还没打算卷入另一份感情之中。”云子姝声音疏懒了几分,“你不必担心本宫对他生出什么感情来。” 经历过前世今生,她心境早已不是个小姑娘了,哪有心情谈情说爱? “卑职不是担心。”司沧敛眸开口,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极力掩饰的情绪,“卑职只是……只是随口问问。” 云子姝嗯了一声,掩去笑意,没有戳穿他的真实想法:“本宫知道。” 她不是不明白司沧的心意,前世司沧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了给她报仇连死都不在乎,她怎么可能没有感触? 况且她跟司沧从小到大的情谊比对萧云衡深厚多了。 只是她刚从萧家出来,心里除了装着对萧家的仇,还有对父皇的恨,以及许多被埋藏的真相尚未弄清楚,她现在还没有精力去想儿女情长。 等该做的事情做完了,云子姝想,她可能会给司沧一个交代。 “天色不早了,卑职先告退。”司沧开口,“殿下早些休息。” 云子姝点头:“司沧。” 司沧抬眸。 “本宫这座公主府唯有你能来去自如,且可以做主这里的任何事情。”云子姝正色开口,“以后想来就来,不必再让任何人通报。” 司沧心头一震,随即缓缓摇头:“殿下信任卑职,是卑职的荣幸,但规矩还是要守的,万一卑职来的不是时候……” “你任何时候过来,都是时候。” 司沧默了默。 他其实想说,万一他像今晚一样突然过来,赶上云子姝已就寝,或者正在沐浴,或是衣衫不整……那怎么能行? 但这些话说出来不太合适,总觉得不合规矩,云子姝是公主,且是女子,不管她如何信任他,司沧心里都明白自己必须谨守规矩,不越雷池一步。 他心悦着她,所以必须保护好她,不只是保护她的安危,也要保护她的名节。 除非以后有一天,她也明确表示心悦于他。 否则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 司沧很快告退离开,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煞神,半夜三更匆匆踏进公主府,只是因为得知了凤辞登门的消息,心头微乱,才做出这般不理智的举动。 若是让人知道,谁会相信这是暗影阁统领司沧的作风? 他离开之后,云子姝却有些睡不着了。 思及凤辞,她其实心里也有疑惑,方才之所以对凤辞透露一些不该透露的心思,只是因为前世她知道凤家自始至终没有过谋害自己的举动。 甚至有一次,在她嫁入萧家之前,凤辞曾隐晦提醒过她萧云衡不是良人,那时她没听,或者听过了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彼时她是父皇面前的孝顺女儿,也是一个失去母后完全没有底气可以任性的公主。为了皇族,不管跟萧云衡有没有感情,圣旨之下都没有她拒绝反抗的余地。 后来嫁给萧云衡,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就像前几日那样,只要黎雪哭两下,三言两语就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萧夫人和萧云衡联手指责她、训斥她、体罚她就成了家常便饭。 她这个公主在萧家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平常她出不了门,只有在宫宴上才有露脸的机会,偶尔她会看到凤国舅朝她投来担忧的目光,太后有时也想召她说话,可父皇总找借口拦着不让她见太后。 她那时多蠢啊,完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古怪,也未曾去想太后是否有重要的话想跟她说,逮着难得的机会就跟父皇诉苦,控诉萧夫人和萧云衡苛待她。可父皇听完之后每次都是劝她忍,说什么女子应该遵守三从四德,只要温柔贤惠持家有道,萧夫人早晚会被她感动,萧云衡也会看到她的好。 然而直到她死,也没看到萧夫人和萧云衡有过感动,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生怕她死得不够惨。 所以这些日子待在公主府里,云子姝一直在想,凤家和太后是不是真的关心她,还是他们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说,母后难产背后的真相? 父皇非杀母后不可的原因? 难道只是因为没感情了?不,她不相信,其中一定有着她不知道的理由。 云子姝坐在窗前想着,冷月小声提醒她该就寝了,云子姝起身宽了衣服,走进内室,躺在床上时继续想,一直想到脑子里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一夜好眠。 次日早她是被一声通报吵醒的,“公主殿下,萧云衡在清尘居吵着闹着要见您。” “殿下还没醒呢,吵吵什么?”冷月站在殿外冷斥,“以后不许在栖凤殿大声嚷嚷。” 第32章 真是记吃不记打 云子姝睁开眼,看着雕梁画栋的寝殿,思绪有片刻放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床上坐起身。 “公主醒了?”冷月返回内殿就发现云子姝坐起来,不由自责,“是不是外面的动静把殿下吵醒了?属下该死——” “没事。”云子姝平静地开口,“萧云衡吵着闹着要见本宫?” 冷月神色微变:“管事是这么说的,可能是顾忌着他到底是公主的驸马,所以不敢过分怠慢。” 云子姝嗯了一声:“看来本宫交代得不够清楚。” 冷月示意侍女们进来伺候,边道:“这位驸马受了伤也不安分,一大早就吵吵闹闹,实在不像话。” 云子姝闻言微默,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哂笑道:“萧夫人和萧云衡以前也最喜欢说这句话。” 冷月愣住。 “他们动辄说本宫不像话,不成体统,甚至不是人。”云子姝起身,在侍女服侍下更衣梳妆,“骂本宫恶毒,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最喜欢用家规来教训本宫。” 冷月抿了抿唇,冷道:“萧夫人才不是人,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人!公主殿下以后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云子姝淡笑:“自然要好好教训他们的。” 更衣洗漱梳妆打扮之后,侍女端来一碗燕窝粥,云子姝慢条斯理地把一碗燕窝吃完,才起身出门,往西北院而去。 担心饿着萧云衡,她还命人给萧云衡准备了一碗白粥和一碟青菜。 萧云衡正趴在床上发脾气:“我要见云子姝!” “见我做什么?”云子姝走进去,看着他铁青发白的脸色,淡淡一哂,“想让本宫可怜可怜你此时的处境?” 萧云衡蓦然抬头,眼神愤怒地盯着她:“云子姝——” “本宫刚起身,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云子姝目光冷漠,“你最好别挑战本宫的脾气。” 萧云衡脸色一青,不得不压下怒火:“你说只要我进了公主府,就放了黎轩和黎雪,我只是想让你遵守诺言。”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黎雪还说本宫推她下湖,导致她小产了呢,怎么没见萧少将军与她较真?” “你!”萧云衡恼羞成怒地嘶吼,“此事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也付出了代价,你还要怎么样?” 冷霜不发一语地把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椅子擦拭干净,搬来云子姝跟前。 “不怎么样。”云子姝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本宫会让司沧放了他们,你大可以放心。” 不把黎雪放出来,接下来的好戏又该如何上演? 萧云衡脸色这才好看一点,目光落向桌上的饭菜,仅有一碗白粥,一碟青菜。 他脸色忍不住又发青:“堂堂公主府,就给伤患吃这个?” “给你吃这个已经不错了,至少不是馊饭。”云子姝说道,语气漠然无情,“你不吃就饿着。” 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府的驸马,人人都得好菜好饭伺候着他?要不是看在他伤痕累累的份上,他连青菜都没得吃。 萧云衡昨晚就没吃上饭,此时若是为了一点骨气再饿着,他怕自己没力气跟她据理力争。 压下心头不悦,萧云衡软下语气说道:“以前是我不好,你若愿意回到萧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妻是妻,妾是妾,再也不会让黎雪凌驾于你之上。” 云子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做梦?” 萧云衡脸色一沉。 “还妻是妻,妾是妾?本公主最近打算选两个夫侍,不如你给参考参考?” 萧云衡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云子姝生怕他听不明白似的,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本宫最近闲来无事,打算选两个美貌的男子进府伺候,就跟你以前一样。” “你简直荒唐可笑!”萧云衡怒火冲天,剧烈挣扎之下猛地牵扯到背上的伤,疼得他一张脸都瞬间扭曲惨白,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哪……哪个女子像你这般不守妇道?简直荒唐!荒唐!” 话音落地,他整个人冷汗涔涔地趴在床上,疼得浑身发抖。 该死的云子姝! 居然敢生出那般荒谬绝伦的想法? 云子姝挑眉:“你可以有妾室,我不能有?” 萧云衡怒得咬牙:“你当然不能有!” “可惜呀,本宫还非有不可了。”云子姝理了理袍袖,仿佛存心想气死他似的,“本宫明天就选,到时候会通知你一声,叫你过去开开眼。” “云子姝,你是女子,女子就该遵守三从四德——” “本宫是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云子姝冷笑,“你管得着?” 萧云衡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你敢给我戴绿帽子,我一定告诉皇上,让皇上治你一个不守妇道之罪。” “来人!”云子姝冷冷命令,“驸马爷以下犯上,没有规矩,给他长长记性,” “是。” 冷霜走过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过去,萧云衡还没来得及反应,只闻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一顿耳光抽得萧云衡眼冒金星,脸上很快红肿一片。 “云子姝,你……你……” 云子姝叹了口气:“真是记吃不记打,刚答应让你进府,你就以为本公主是对你妥协了?错,本公主是想把你困在这里好好收拾,以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外面还没人敢说本宫一句。” 萧云衡疼得嘶了一声:“你……你敢?” “再打。” 冷霜再度抬手,又是一顿毫不留情的耳光,练武之人本就手重,一顿耳光直接抽得萧云衡嘴角破裂,血丝顺着嘴角留下来,两边脸颊肿得高高的,惨不忍睹。 “看你以后能不能记得住教训。”云子姝站起身,冷冷看了萧云衡一眼,“驸马爷今晚的晚膳也可以免了。”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走了出去。 萧云衡被一顿打,气得浑身发抖,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见云子姝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一时火冒三丈却无处发泄,只憋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该死的云子姝!她真是要上天了? 第33章 医女薛宜 “公主真要放了黎雪?” “黎雪自然是要放出来的。”云子姝徐行在长廊上,声音淡漠,“她一个柔弱女子,真要把她长久关押在暗影阁,旁人只会以为本宫心狠手辣,如此冷酷地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时日一久,外人很快就会忘记她当初做过什么,反而只会记得本宫冷酷无情。” 冷月不平:“这样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便宜她?”云子姝偏头看她一眼,缓缓摇头,“把她关在暗影阁才是便宜她。” 黎雪那样的人若一直被关着,哪来的机会作妖? 把她放回萧家,让她跟萧夫人整日脸对脸,眼对眼,看她们还能相处出怎样深厚的感情出来? 还有萧大将军,眼下只怕已经恨死了黎家一大家子,黎雪还指望有以前的好日子可过? 云子姝想起一事,转头看向冷月和冷霜:“昨日晋宁长公主不是进宫告御状了吗?怎么到现在没听到动静?” “哦,她走到宫门外被统领大人拦下了,御状没能告成。”冷月说道。 云子姝沉默,被拦下了? 行吧。 云子姝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冷霜:“稍后去告诉司沧,让他把黎雪放了,黎轩继续关着,若伤势重,该上药上药,千万别让人死了。” “是。” “对了。”冷月想起一事,“薛太医的孙女已经来了,昨日殿下去了长公主府,府里的管事把她安置在侍女房住下了,说是等殿下召见她。” 云子姝闻言点头:“让她过来吧,本宫见见她。” “是。” 云子姝回到寝殿,冷月给她沏了茶,没大一会儿,管事嬷嬷领着一个素衣打扮的少女走进来,容色清丽干净,整个人打扮得很是朴素。 进了殿,少女行礼也很周正:“民女薛宜,参见嫡公主殿下。” “免礼。”云子姝看着眼前这少女,淡淡一笑,“薛宜?” “是。” “医术如何?” 薛宜低眉道:“简单的伤寒咳嗽民女都可以看,女子葵水方面的症状也略懂一些。” 云子姝心里清楚,医者一般不会狂妄自大,自谦之人口中的“略懂一些”基本上就是医术不错的意思。 何况薛宜还是太医院首尊薛太医的孙女。 “你不用拘谨,本宫对你没有敌意。”云子姝喝了口茶,“只是本宫是个女子,偶有伤寒不适不愿惊动宫中太医,想着身边若有个女医随身照看总归是方便些。” 薛宜低眉道:“能伺公主殿下,是民女的福气。” “公主府里院子多,你可以择一处离本宫近些的屋子收拾一下,辟出一间卧室和一间药房,需要银子什么的可以跟管事嬷嬷说,让她给你拿。”云子姝道,“以后你的衣食住行皆是本宫负责,会按月给你发月银。” 薛宜点头:“是。” 不过说到银子,云子姝拧眉:“公主府暂时还有些拮据,等本宫把自己的俸禄领了再说。” “是。” 云子姝刚搬回公主府不久,此时才忽然想起她手里好像没什么钱,说起来也悲哀,公主每个月是有俸禄的,但是嫁去萧家之后,她手里的存银全部置办了嫁妆,也带去了一些银子做私房钱。 只是萧家日子的难过之处并不在于银子,而是她完全是个受制于人的公主,前世的那些悲惨过往就不提了,这次回来她只顾着自己走,还没把嫁妆什么的拿回来。 想到这里,云子姝吩咐冷霜:“你寻个空,带几个人去萧家把本宫的嫁妆整理一下,全部拿回来。” 冷霜点头:“是。” 今天没什么事情可做,云子姝在府里用了午膳,膳后睡了个安稳的午觉,没人打扰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躺在床上,她会冷静地想一想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她现在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做什么事都不能太过着急。 除了能保证自己不再委曲求全之外,其他的还需徐徐图之。 选个时间,她或许应该先去见一见太后,有些疑问弄清楚了,才能更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 午时之后的萧家,因为黎雪的突然回来而瞬间忙碌了起来。 “姑姑!”见到萧夫人的面,黎雪无法克制地扑到她怀里痛哭,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此时全部化作恐惧的泪水,“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夫人见到她安然无恙也是高兴,把她拉开之后不断地打量着她,“没受伤吧?有没有人对你动刑?都是姑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姑姑,我没事。”黎雪红着眼眶,映着脸色越发苍白如纸,“没人打我,也没人对我动刑,就只是关了几天……可是他们对大哥动鞭子,好可怕……” 萧夫人脸色微变,想到云子姝此前命人对黎轩动了一百鞭子,还断三天食水,不由暗骂她一声狼心狗肺的小贱人,嘴上连忙问道:“你大哥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大哥没什么大碍,就只是皮外伤。”黎雪说着,有些惶恐,“可是他还被关在暗影阁。” “还在暗影阁?”萧夫人脸色一变,“他没跟你一起出来?” 黎雪摇头。 萧夫人神色阴晴不定,心情略有些沉重地命人准备热水让黎雪沐浴更衣,“先去洗个澡,然后出来吃饭,我让人给你多备几道菜。” 黎雪点头,更咽着说道:“谢谢姑姑,还是姑姑待我好。” “说的这是什么傻话?” 黎雪刚要走,转头又怯怯地问:“姑姑,衡哥不在家?” 萧夫人脸色一变,语气冷了三分:“他在公主府。” “公主府?”黎雪一懵,“哪个公主府?” “镇国嫡公主府……事情说来话长。”萧夫人眉眼阴郁下来,“你先去沐浴净身,稍后我再跟你细说。” “嗯。” 黎雪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像话,还有一股子血腥闷味,确实需要先净身换衣。 侍女们准备热水给她沐浴,萧夫人这边放下了一颗心,可一想到云衡和黎轩,心情又忍不住开始沉重起来。 云衡身上伤势还很重,这两天待在公主府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虐待,伤势有没有人及时给他处理换药,一天两贴汤药有没有按时喝? 云子姝那个小贱人,不知道有没有趁机报复他。 还有黎轩。 云子姝到底想干什么?明明答应过她,只要云衡住进公主府,她就让司沧放了黎轩和黎雪,可眼下她却只放了黎雪,还把黎轩继续关着。 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小贱人! 明天她一定要去公主府看看,要是云子姝敢对云衡做些什么,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第34章 永远不知道反省自己 “黎雪回来了?”萧大将军已经三天没去军营,听到黎雪回来的消息,从书房走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让她收拾一下东西,立刻回黎家去。” 萧夫人转头看着他,表情有些不太好看:“黎雪已经是云衡的人了,她现在回黎家去,以后该怎么办?” 萧大将军沉怒:“她把萧家害成这样,我还没问你,我们该怎么办呢!” “萧家的事情能怪黎雪一个人吗?”萧夫人不服,“明明是云子姝——” 瞥见萧远霆骤然冷下来的脸,萧夫人恨恨改口:“明明是九公主得理不饶人。” “要不是黎雪栽赃陷害九公主在先,你们母子欺负她在后,有九公主得理不饶人的机会吗?”萧远霆怒道,“什么责任都往旁人身上推,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反省自己?!” 萧夫人忍着气,不得不压抑着情绪说道:“眼下已经这样了,就算把黎雪赶回去又能怎么样?云衡如今有伤在身,我的意思是让黎雪去公主府照看一下,万一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她还能及时回报于我们,否则云衡在公主府是什么处境,我们完全不得而知,万一他受到虐待了怎么办?” 萧远霆闻言沉默下来,像是在思索着她的话。 “而且我是这么想的。”萧夫人走近一点,语气变得有些不太自在,“云衡养伤期间,不知道九公主有没有每天去照看,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没有进展,有黎雪在云衡身边,说不定能激起九公主的危机感,以及让她产生嫉妒的心思,这样一来,九公主可能就会主动去照看云衡,对云衡好一点,这不就是你们兵家常说的激将法吗?” 萧远霆皱眉,激将法倒是没错,可云子姝之前跟云衡决裂的态度那么强烈,让黎雪去公主府照顾云衡,确定不会产生反效果? “试试吧,说不定就能成了呢。” 萧夫人其实也有些隐忧,不过事情总要做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效果? 萧远霆是个武将,对内宅妻妾之事一窍不通,听萧夫人这么一说,暂时只能由着她去,不过事先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你要告诉黎雪,去公主府之后不得再对九公主无礼冒犯,做小伏低才是妾之本分,就算九公主要打要骂,她也要老老实实受着,不许反抗。” 萧夫人听到这番话,顿时生出不悦,下意识地想着,凭什么让黎雪受着? 可一想到云衡,她瞬间歇了火:“我知道,我会交代她的。” 决定了这件事之后,萧夫人就吩咐侍女去给黎雪准备了一桌美味佳肴,补补她这段时间所遭受的苦楚。 黎雪洗了澡出来,一身白衣更显羸弱,泛着湿气的头发披在肩后,像是风一吹就倒似的。 坐在桌前,萧夫人让她好好吃饭,边吃边道:“九公主给云衡一份休书——” 休书? 黎雪一懵,云子姝竟真的写了休书? 这么说来,云子姝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萧家? “云子姝决裂之意强烈,惊动了皇上,皇上不许她休夫,她死活不愿妥协,最后实在没办法,让云衡暂时住进了公主府。”萧夫人没注意到黎雪的神情,挽袖给自己倒了杯茶,“云衡现在还在公主府养伤,需要人照顾,所以我打算让你过去照顾他。” 黎雪呆呆的:“衡哥受了伤?” “嗯。”萧夫人点头,脸色浮现愤怒和心疼,“被皇上下旨杖责五十……要不是云子姝死活要休夫,司沧又极力维护云子姝,皇上怎么可能下旨杖责云衡?都是云子姝那个小贱人惹的祸!” 黎雪听她语气,依然是恨云子姝恨得咬牙切齿,不由放下了心。 此前她还害怕,怕自己栽赃诬陷云子姝的行为会让姑姑怨她,所以一回来就哭,哭得姑姑心疼之后不忍心再责怪她,没想到她被关进暗影阁期间,云子姝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样一来,就算以后回来,云子姝也完全失去了姑姑的心,表哥挨了一顿打,心里肯定也怨着云子姝,以后云子姝别想有好日子过! 黎雪这般想着,连忙乖巧地点头:“姑姑放心,衡哥受了伤,我肯定要去照顾他的,绝不能让他在公主府受到半分委屈。” “既然如此,照顾云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萧夫人道,“明日一早,我把你送去公主府,如此云子姝才不敢欺负你。” 黎雪体贴一笑:“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姑姑这两天为了我操心劳力,雪儿心里过意不去,况且照顾衡哥本就是雪儿分内之事,我不想让姑姑去看那云子姝的脸色。” 萧夫人表情一顿,一想到云子姝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心里就忍不住憋屈得很。 “也行。”她打消了去公主府的想法,“吃饱饭,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把精神养好了。” 黎雪继续乖巧地点头:“嗯。” …… 次日一早,黎雪穿着一袭湖绿色长裙,坐着马车抵达九公主府大门外。 程管家看着眼前这个打扮明艳但脸色苍白羸弱的女子,淡淡道:“找谁?” “我是萧少将军的侧夫人黎雪。”黎雪正了正神色,带着些许孤傲的口吻,“烦请通报一声,我来照顾衡哥。” 程管家看着眼前这女子,萧少将军的侧夫人? 原来就是这个弱不禁风的黎氏搅得将军府不得安宁,以一介妾室身份欺负了公主的头上? “怪不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程管家不冷不热地开口,语气里带着鄙夷,“那些正儿八经的世家正室夫人或者嫡女登门,都得提前递上帖子,侧夫人却如此莽撞地登门求见,萧夫人没教过你规矩?” 黎雪听到这番话,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随即僵白,涨红。 她没想到一个管家居然都敢当面羞辱她。 程管家才不管她心里什么想法,当着黎雪的面,直接让人关上了公主府的大门,连侧门都给关上了。 黎雪眼睁睁看着大门在眼前关上却无能无力,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难堪。 第35章 男女授受不亲 她以为萧云衡待在这里,他们就算看在衡哥的面子上也不敢得罪她——以前就是的,不管是世家嫡女举办的赏花宴,还是京中定期举办的活动,她即便以侧夫人身份参加,那些人也会敬她三分。 因为她爹是户部侍郎,她的夫君是萧家少将军,她的婆婆同时也是她的姑姑,乃是萧家正室夫人。 皇上眼下正重用萧家,谁敢不给她几分面子? 没想到去了一趟暗影阁回来,居然会受到如此冷遇,实在出乎黎雪意料之外。 攥着掌心,她僵立在大门外许久,终于再一次抬手叩门。 一个小厮把门打开,皱眉看着黎雪:“侧夫人怎么还在这里?” 黎雪下意识地朝里面望了望,没看见方才那个程管家,她看向眼前这个小厮,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说道:“请你去通报九公主,就说我……我是来给她赔罪的。” 赔罪? 现如今上门赔罪的都可以这么趾高气昂? 小厮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我家嫡公主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得很,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你想跟嫡公主殿下赔罪?先在外面跪着吧,跪到什么时候公主殿下愿意见你了,自然会让人出来传你去见她。” 说罢,毫不犹豫地关上门,再一次把黎雪阻隔在大门外。 黎雪简直不敢置信。 她僵滞地盯着眼前朱漆大门,像是盯着什么怪物似的。 让她跪着? 还跪在大门外? 以前在萧家处处受制于人,即便被她陷害也丝毫反抗不得的云子姝,居然敢让她在外面跪着? 黎雪咬牙切齿地攥紧双手。 云、子、姝…… “侧夫人。”跟着她来的侍女小桃怯怯开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黎雪拂袖转身,愤怒地往马车走去:“回萧家。” “可……可是老爷说了,如果不能顺利进去伺候着少将军,就要把您送回黎家去。”小桃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不安,“您昨日一早沐浴换衣的时候,老爷就提出要把您送回去,是夫人极力说好话,说少爷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才让老爷松了口……” 黎雪脸色一寸寸僵住,死死地盯着小桃不安的脸,心头像是被一层刺骨寒冰包围,从头冷到脚。 姑父要把她送回黎家去?她怎么没有听姑姑说起过? 不,她不能回去。 一旦回去黎家,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希望? 她已经是萧云衡的人,失了身的,不可能还有男子愿意要她,回去就是丢了黎家的脸,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原谅他。 黎雪闭了闭眼,心头恶狠狠地把云子姝诅咒了一遍,才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大门前,逼着自己跪了下来。 云子姝,你给我等着。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机会在再踏进萧家大门,嫡公主又如何?金枝玉叶,高高在上? 一个连皇上都不喜欢的公主,真以为自己身份高贵么? 等着吧,离开了萧家,这辈子都不会有男子敢娶你,你就准备好一辈子遭人唾弃,受尽世人口诛笔伐和鄙夷嘲讽的白眼,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黎雪从早上跪到中午,跪到两条腿又酸又疼,快要断掉似的,依然不见公主府有人出来,暗想一定是云子姝这个贱人故意报复她,给她下马威。 然而此时,云子姝却实在不知道黎雪上门。 因为冷月把消息拦下来了,一直到中午,冷霜才禀报给云子姝:“黎雪在大门外跪了半日。” 云子姝正在花园里喝茶赏花,这两天她的日子过得特别惬意,安静没人打扰,每天吃完饭就是带着冷月、冷霜和几个侍女出来走走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然后她发现跟这段时间的自由比起来,前世那几年自己的日子真是过得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于是云子姝越发意识到自由的可贵,以及权力的重要性。 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唯有握着权力在手,让任何人都无法拿捏她。 “跪就跪吧。”云子姝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花园里摇曳的花卉,“今天天气真好,你们有没有觉得萧云衡和黎雪特别像是一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被本宫这个恶毒之人生生拆散,还要忍受身体上的苦痛折磨?” 冷月噗嗤一笑:“公主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黎雪才是恶毒之人,不过公主殿下跟萧云衡算不得一对有情人,萧云衡那个眼瞎心盲的愚蠢男人配不上公主殿下。” 云子姝叹了口气:“黎雪是个弱不禁风的善良女子,哪是本宫可以相提并论的?” 弱不禁风的善良女子? 冷霜和冷月沉默地面面相觑。 云子姝沉吟片刻:“去告诉萧云衡,就说黎雪来找他,此时正被关在大门外跪着。” 冷霜点头,转身离去。 消息传到清尘居,萧云衡脸色骤变,大夫刚给他的后背上了药,嘱咐他半个时辰之后下床走动一下,然而萧云衡根本等不到半个时辰,急急忙忙地就要起身。 只是他没带小厮,这会儿没什么人给他使唤,他只能自己扶着床头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然后扶着墙往外走去。 身上的伤满打满算养了还不到七天,离痊愈还早得很,这会儿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刀割开他的脊背,疼得他满头冷汗,脸色苍白。 从清尘居到公主府前院绝对不算近的一段路程,往日体格强壮的男子疾步之下只半炷香功夫就到了,这会儿被身体拖累之下,硬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到。 萧云衡扶着柱子,迎面看到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走了过来,他等了片刻,眼见侍女越来越近,萧云衡终于开口:“你过来扶我一下。” 薛宜抬眸看他,不解地确认:“我?” 萧云衡不耐:“这里还有别人吗?” 薛宜左右看了看,确实没别人了,所以他应该是在喊她没错。 但是她摇了摇头:“抱歉,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扶你。” 萧云衡沉下脸:“放肆!” 薛宜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她还要去收拾药房,以及在药房里备一些常用药材,还有她的部分医书也要搬过来收拾好,没空理会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萧云衡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简直气得心肝肺都疼。 这个没眼色的蠢奴才! 第36章 云子姝真是狠心 经历艰难险阻重重折磨之后,萧云衡终于抵达公主府前院,在护卫和管事嬷嬷等一干人等复杂微妙的目光注视之下,抬手把侧门打开。 “你们说萧公子跟萧家侧夫人这番举动像不像天上的牛郎织女?”有人小声议论,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咱家公主就是阻止两人见面的王母娘娘。” “嘘。”管事嬷嬷瞪了说话的人一眼,“牛郎织女虽说身份有别,可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萧家侧夫人充其量就是个妾,他们哪有资格跟牛郎织女相提并论?” “嬷嬷说得对。” 萧云衡拉开门就看到了跪得东倒西歪的黎雪,顿时心疼得不行,抬脚走出去,“雪儿。” 黎雪蓦然抬头,眼睛一亮:“衡哥!” 她太过激动,站起身就想抱住萧云衡,然而跪得时间太长,两条腿疼得不利索,娇弱的身子一个趔趄就往萧云衡身上扑了过去。 若是以往,萧云衡轻轻松松就能伸手把佳人抱在怀里,可今日他也是重伤在身,被她这么一扑,身体在冲击之下直接一个不稳,连着黎雪一块摔了出去。 砰! 萧云衡仰面栽在地上,脊背着地,那一瞬间疼得浑身颤抖,眼前一片黑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身体一阵阵痉挛得厉害。 “衡哥!”黎雪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疼痛难耐的双.腿,脸色惨白的看着他,“衡哥,你没事吧?” 小桃吓得脸色发白:“大少爷!” 前院的下人们见状,只得一窝蜂涌上去,把萧云衡扶起来:“萧公子有无大碍?” 萧云衡脸色惨白,疼得眼前发黑,一句话说不出来。 于是下人强行搀扶着他走进大门:“萧公子身体还虚弱着呢,一定得小心点,别见着妾室就跟狼见着肉似的……” “侧夫人也进来吧,其他人回去。”任嬷嬷目光落在黎雪身上,很快转身往里走去,“你们几个把萧公子扶回清尘居,侧夫人若是愿意,就跟着过去伺候萧公子吧。” 反正进了这门,短时间之内想再出去就难了。 黎雪小心地揉着双膝,压抑住喉咙里痛苦的嘶吟,此时膝盖里就像有人拿锥子一直在锥个不停,疼得她走路都有些难,她有心让桃儿搀扶,可任嬷嬷根本不让她进府。 公主府里没有人给她带路,黎雪必须紧紧跟在萧云衡后面,否则若是落了单,只怕又有人借机刁难她。 走到清尘居,萧云衡疼得一阵阵晕眩,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昏昏沉沉被人扶着趴在床上,耳畔响起黎雪不敢置信的惊呼:“你们……你们居然让衡哥住这么破败的院子?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床和桌椅都这么旧……你们怎么能这样?恶奴欺主吗?你们好大的胆子!” “侧夫人好威风。”任嬷嬷冷冷看着她,“你要是觉得这里配不上你家衡哥的身份,可以把他带回去,我们保证不会阻拦。” 黎雪气得脸色煞白:“你……你欺人太甚!” 任嬷嬷抬手招呼了一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既然侧夫人来了,以后伺候萧公子的活就全部交给侧夫人,你们不必再过来了。” 小厮和侍女齐齐点头:“是。” 任嬷嬷带着人走了,黎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房里,又气又恼,等他们都走远了,她转身看向萧云衡,急急忙忙走到床边:“衡哥,你怎么样?” 萧云衡方才那一摔几乎摔去了半条命,脊背上到现在还疼得微微颤抖,他微微侧过头,额头上全是冷汗:“让我……让我缓一会儿。” 黎雪一怔,随即哦了一声,就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目光环顾四周,这里的陈设实在太寒酸了些,虽不至于萧索破败,却也太冷清了些。 尤其是桌椅床榻都是旧的,比起萧云衡在萧家的住处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黎雪一时之间心头愤恨,该死的云子姝,居然让衡哥住在这样的地方,她根本不是真心喜欢衡哥。 谁家女子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夫君? 而且这里连一个下人都不留,是故意不想留下来伺候她? 真是该死。 回去她一定要告诉姑姑,云子姝如此虐待衡哥,以后断然不能再让她进萧家门! 黎雪想着,忍不住又弯腰揉着自己的双.腿,钻心的疼。 她坐在床沿看着萧云衡,眼眶忍不住就红了:“衡哥……你怎么这么命苦?云子姝真是狠心,居然如此对待衡哥……” 萧云衡疼得浑身发虚,根本不想说话。 任嬷嬷带着人离开之后,就把清尘居的情况禀到了云子姝面前,云子姝点头:“既然黎雪来了,以后就省了其他人去照顾萧云衡。” “是,老奴也是这么想的。” “以后除了一日三餐安排人送过去,其他时候可以不必去清尘居。” “是。” 云子姝斜倚窗前,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书卷:“这二人暂时就住在公主府里,没事不必去打扰他们,但是也不许他们离开公主府一步。” “是。”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就这样过着,黎雪着实体会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每天有大夫过来给萧云衡换药,煎药也是大夫,一日三餐有专门的丫鬟负责送过来——但也仅止于此。 丫鬟根本不跟她说话,不管黎雪抗议饭菜太过寒酸没有油水,还是觉得她的态度不行,丫鬟都根本不予回应,搁下饭菜就走,反正爱吃不吃。 她端来的饭菜虽不丰盛,但分量是够的,以前是一碗饭一个菜,现在是两碗饭两个菜,不管是青菜也好,茄子也罢,总归能填饱肚子。 黎雪要是不吃,就自己挨着饿。 给萧云衡换药的大夫暂时也住在府里,每天除了换药,还会给萧云衡煎药,他见黎雪对饭菜不满意,只得开口:“萧公子现在伤势严重,理该吃清淡一些的食物,公主这是为了萧公子身体着想,不是故意克扣饭菜。” 黎雪暗恨,衡哥不能吃荤腥油腻,她可以吃啊,为什么顿顿都是素菜? 云子姝就是故意苛待她。 不过黎雪素来善于伪装,嘴上很是乖巧:“嗯,是我的错,我以为衡哥伤势这么重,应该吃点肉食补补,没想到伤患不宜沾荤腥,是我误会了,谢谢大夫。” “侧夫人不用客气。” 黎雪问道:“衡哥的伤势还需要多久可以痊愈?” 大夫如实说道:“杖伤好得慢,大概还需要十几天才能勉强下床走动,彻底痊愈则至少需要一个月。” 黎雪脸色一变,这么久? 第37章 小惩大诫 一想到这几日每天寡淡无油的饭菜,黎雪就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没一点盼头,等衡哥身子好些,她一定要让衡哥搬回萧家,别待在这里受气了,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没有云子姝在,说不定她很快就可以扶正,以后就是衡哥名正言顺的妻子。 黎雪幻想着那一天的到来,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不再是萧家“侧夫人”,而是堂堂正正的萧少夫人,那些世家夫人们对她的态度一定会更加客气恭敬。 然而连续伺候萧云衡几天,黎雪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为了展现自己的温柔贤淑,她不但每天伺候萧云衡吃饭、喝水、如厕,还要早晚两次给萧云衡擦身子,让他清清爽爽趴得舒服点。 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不说,早中晚饭菜又不合她胃口,一点油水都没有,黎雪实在忍不住了,匆匆跑去前院求见云子姝,却见云子姝带着冷月和冷霜正要出门。 连续几天阳光明媚,几乎天天都是好天气。 云子姝闷在府中久了,闲得发慌,决定带着冷月和冷霜出去逛逛,没想到被黎雪拦了下来。 “云子……九公主殿下。”黎雪看着打扮光鲜亮丽的云子姝,眼底划过一抹嫉恨,面上却柔柔弱弱地开口,“能不能请公主派两个人过去伺候衡哥?我……我一个人实在……” 云子姝挑眉:“一个人累了?” 黎雪尴尬地摇头:“不……不是,只是偶尔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衡哥他……他毕竟是公主的夫君,公主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夫君?”云子姝嘲弄,“本宫已经休了他,你不知道?” 黎雪怔了怔:“可公主不是让他住进来了吗?” “住进来只是权宜之计,不是因为本宫对他余情未了。”云子姝语气平静而冷漠,“你可以当做是……本宫想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黎雪表情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云子姝,你怎能如何狠心?衡哥是你的丈夫,你……你如此恶毒……” “掌嘴。” 冷霜走过去,抬手就是“啪啪啪啪”四个耳光扇到黎雪脸上,扇得黎雪脸颊肿胀,眼前发黑,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待冷霜停下来,黎雪一张苍白的脸已经红肿一片。 “你……”黎雪僵硬地捂着脸,既惊又怒,还有一丝恐惧不安之色,“你打我?” “这次只是小惩大诫。”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住在本宫的府邸里,一切由本宫说了算,以后若是再敢对本宫无礼,就不是几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去。 黎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简直不敢置信,她居然变得这么……这么冷酷,这么凶残,这么狠心无情? “侧夫人还是回去吧。”任嬷嬷走过来,态度冷漠,“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不是你一个妾室能冒犯的,这次记着教训,下次再敢犯,公主殿下可就没这么仁慈了。” 黎雪雕塑一般站了良久,才僵硬地转身走回清尘居,恍惚感觉到自己像是在做梦。 云子姝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她以前明明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因为皇上并不宠她,姑姑说什么她都不能反抗,衡哥冷落她,她就算是正室也只能独守空房。 可如今,如今她居然…… 黎雪浑浑噩噩回到清尘居,看着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的萧云衡,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雪儿?”萧云衡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见黎雪脸上一片红肿,瞳眸微缩,“这是怎么回事?” 黎雪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萧云衡此时自己都有些无力,实在不想看到她哭哭啼啼,忍着脾气道:“你别动不动就哭,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黎雪摇了摇头,给萧云衡倒了杯水,走到床头,“夫君喝点水吧。” 萧云衡喝了水,重新趴回床上,声音平静:“云子姝让人打的?” 黎雪咬着唇,轻轻点头:“没事的,我不疼,衡哥不用担心。” 萧云衡没说话,心头被一种屈辱的无力感折磨着,此时竟分不清是对云子姝的愤恨多些,还是对自己这般懦弱的处境更厌恶些。 下午萧云衡睡了一会儿,黎雪把自己带来的银子拿出来,咬了咬牙,拿出一块碎银子握着掌心,匆匆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厨房,她把厨娘叫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碎银子放在她掌心。 厨娘不解:“这是干什么?” 黎雪低着头,表情既是委屈又是无助:“衡哥……不,驸马爷身体虚弱,每天吃那些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饭菜对身体恢复极为不利,还望婶婶今日能给萧公子准备一只烧鸡……或者半只也行。” 厨娘看着掌心的碎银子,缓缓点头:“行吧。” “谢谢。”黎雪说着,又有点不放心,“厨房现在有现成的吗?让我拿过去就可以了。” 厨娘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淡淡点头:“稍等片刻。”说着转身走进厨房,不大一会儿就包了只烧鸡出来递给黎雪。 黎雪看着纸包,又道了几声谢,才匆匆返回清尘居。 刚走进屋子里,她就迫不及待地把纸包打开,看到是一整只烧鸡,表情好看了些,撕下一条鸡腿咬了一口。 太好吃了! 黎雪忍不住吃得狼吞虎咽,恨不得把一只鸡都吃完才好,然而眼瞅着还趴在床上的萧云衡,黎雪强忍着不舍,撕下一小块送到床边:“衡哥,你要不要吃点肉?” 萧云衡被她叫醒,闻到一股肉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勾起,他转过头,慢慢抬眼,看着黎雪吃得满嘴流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哪来的肉?” “我拿了银子跟公主府的厨娘换的。” 那一瞬间,萧云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黎雪以前一直都说爱他,可现在有了肉自己先吃了,才把他叫起来。 萧云衡有些不高兴,声音平平静静的,听不出情绪波动:“大夫说我的伤势暂时还不能吃荤。” 第38章 贵妃寿辰要到了 “吃一点没关系的。”黎雪把另外一只鸡腿递给他,“这么多天不沾荤腥,怎么能把身体养好?幸亏姑姑提前料到了这一出,特意塞了些钱给我带过来,以后我们偶尔也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萧云衡这些天确实过得不容易,只迟疑了一会儿,就把鸡腿接过来吃了,黎雪转身回去,撕着煮得酥软的鸡肉,越吃越好吃,没大一会儿,一只鸡就让她消灭了大半。 虽说女子饭量本就小,可黎雪在暗影阁待了那么多天,刚回到萧家只住了一宿就来了公主府,又连续数日只吃青菜白菜,实在是许久没吃肉,一时没忍住就吃撑了些。 待到萧云衡把一只鸡腿吃完,纸包里只剩下一些骨头架子。 他看着黎雪尴尬的表情,压下心头那点复杂的情绪,淡淡道:“这些日子照顾我,你也辛苦了,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实在不行就暂时拿银子换一些,等我伤势好些,定好好补偿你。” 黎雪嗯了一声,感动说道:“还是衡哥对我好。” “你今天去见云子姝了?”看她脸上明显的红肿,想都知道是云子姝身边那两个手劲大的女属下打出来的。 因为萧云衡也挨过。 黎雪一僵,缓缓点头:“嗯,公主她出府去了。” “我在这里趴得快要发霉,她都不过来照看,还有闲心出府去逛?”萧云衡咬牙,“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贱人!” …… 云子姝可没闲心照看一个薄情寡义之徒。 此时她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悠闲地看着长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眉目一派精致如画。 大雍朝民风相对开放,虽男尊女卑,可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过分严苛,尤其是一些贵女,平日里出门逛逛珠宝阁、玉器楼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今天的珠宝阁里人好像多了一些。 马车在珠宝街停了下来,这条街上林立着好几家卖珠宝首饰的铺面,云子姝透过车帘,看到了荣亲王府的宝珠郡主,还有八公主云子柔,以及几位贵女一起挑选珠宝。 冷月和冷霜自然也看到了,沉思片刻,冷月才想起来一件事,走到马车一旁,对着云子姝低声说道:“贵妃娘娘的生辰要到了,这几位公主贵女都在这家御宝阁挑选贺礼。” 吴贵妃生辰? 云子姝了然。 那确实要精心准备一份贺礼,毕竟吴贵妃如今执掌中宫,她的儿子又是当朝太子,她的身份已经相当于皇后,如今只差一个皇后的名分罢了。 云子姝从马车上下来,刚走进御宝阁,大堂里几双眼睛齐刷刷一起看了过来。 “呦,今天是哪阵风把九公主也吹来了御宝阁?”宝珠郡主率先走过来,戏谑着开口,“是来给贵妃娘娘挑选贺礼?”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本宫只是来逛逛。” “挑选贺礼就挑选贺礼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八公主笑了笑,“只是相比起给母妃挑选一份有心意的贺礼,我倒是觉得九妹若能在这个时候回去萧家,反而更能让父皇和母妃高兴,让父皇高兴比什么贺礼都重要。” “是啊,九公主此番让萧家颜面扫地,就算把天上的凤凰送给贵妃,贵妃娘娘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话说这御宝阁里东西可贵着呢,九公主买得起吗?” 几位贵女面上泛起笑意:“九公主有自己的府邸,如今贵为一府之主,怎么可能连一些珠宝首饰都买不起?” 冷月和冷霜二人听着众人嘲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九公主殿下。”御宝阁大堂内屋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朝云子姝躬身行礼,“不知道九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云子姝淡道:“不必多礼。” “今日御宝阁新到了几样款式,公主可要挑一挑?”男子语气越发客气恭谨,“有一套凤凰的冠钗造型格外精美,九公主若有兴趣,草民这就去拿出来让公主过目。” 凤凰冠钗? 贵女们表情微微泛起异样,凤凰造型的头饰只有皇后才有资格戴…… 云子姝点头:“拿过来吧。” “是。” 云子柔、宝珠郡主和几名贵女面面相觑,都疑惑这个男子对云子姝的态度。 “九公主买得起吗?”宝珠郡主冷哼,“别光顾着过了眼瘾,等掌柜把东西拿出来,九公主若是买不起可就惹人笑话了。” 冷月不悦地看着她:“宝珠郡主三番两次嘲讽九公主,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荣王府的子女都这么没有教养?” “你——” “以下犯上的罪名前些日子刚有人领教过,却总有人忘记。”冷月表情骤冷,“冷霜,再有人敢对嫡公主无礼,你不必客气,直接掌她的嘴。” 宝珠郡主脸色铁青:“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们敢不敢。”冷月语气强硬,“出了事统领大人兜着,反正荣王府不敢治我们的罪!” 云子姝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冷月,别动辄搬出暗影阁,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仗着暗影阁的势力欺负人呢,实则本宫就是嫡公主,就算没有暗影阁,按照皇族规矩,以下犯上也该被严厉处置,宝珠郡主大概是被荣王惯得无法无天了,所以才忘了这一点。” 宝珠郡主冷笑,嫡公主? 有母后庇护的是嫡公主,没有母后庇护的不过是个孤女公主,还真以为自己高不可攀?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的确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毕竟有些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说出来就是犯了大忌。 “九妹别动怒。”云子柔淡淡一笑,像是老好人似的打圆场,“宝珠也就是心直口快了些,没有恶意,反倒是九妹身边这两个侍女,动不动就搬出暗影阁威胁皇族郡主,实在有些不太妥当。” 云子姝哦了一声:“没办法,本宫现在势单力薄,若没有冷月和冷霜保护,只怕就更要被人欺负死了。” 云子柔脸色一僵:“谁敢欺负你?” “敢欺负本宫的人一直都不少。”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本宫想着自己也不是个爱逞口舌之人,以后但凡有主动冒犯本宫的,心存敌意对本宫冷嘲热讽的,干脆直接赏几个耳光了事,让嘴贱之人好好体会一下嘴贱的下场,不知八姐觉得如何?” 第39章 幕后老板 云子柔攥着攥手,冷冷地看着她。 “本宫觉得可以。”云子姝声音很淡,“冷月和冷霜武功高,动手打伤了人或者打碎了牙齿,也不过是去暗影阁跟统领大人面前请个罪,毕竟练武之人难免有个不分轻重的时候。” 宝珠郡主咬牙,压抑住内心的恐慌,“暗影阁效忠皇上,可……可不是九公主仗势欺人的武器。” “好像也对。”云子姝点头,“那就让暗影阁去查一查荣王府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这总归是暗影阁的职责所在。” 宝珠郡主脸色刹那即煞白,不敢置信地盯着云子姝看了一阵,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忽然掩面哭着跑开了。 “公主殿下。”年轻男子去而复返,对离开的宝珠郡主视若不见,很快捧出一个精致的玳瑁匣子。 匣子里摆放着一套璀璨惊艳的凤凰冠钗,栩栩如生的凤凰呈金黄色,尊贵霸气,搭配着夺目耀眼的红宝石尾巴,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重点是这套凤凰冠钗一看就是皇后才能用,如今贵妃娘娘执掌后宫,形同皇后,只是差个名分,可为什么一直差个名分,她们心里也清楚。 若能在寿宴上送这个凤凰冠钗,绝对算是投其所好,送到了她心坎上。 “这……这个多少钱?” 御宝阁老板淡淡一笑:“万两黄金。” 八公主和其他几位贵女齐齐倒抽一口气。 万两黄金? 谁买得起? 年轻掌柜看向云子姝:“我家主子说了,这件贺礼公主殿下可以先拿去用,银子方面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给,我们不催。” 八公主显然没料到掌柜的对云子姝这么和善,缓缓眯眼,想知道御宝阁幕后的主子是谁,为什么对云子姝如此优待。 旁边有位贵女适时开口:“掌柜的是给九公主吗?这里可是有两位公主呢。” “哦,我家老板说了,是给嫡公主。”掌柜的声音温润,一派翩翩君子风度,“所以还请诸位莫要误会。” 话音落下,云子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不冷不热地一笑:“虽说掌柜的有心讨好九妹,可九妹应该不会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吧?毕竟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本公主买下的,又不是掌柜的白给。”云子姝平静说道,“本来我是没打算买这么贵重的,但既然掌柜的和贵老板如此有诚意,本宫就收下了。” 说着,抬眸看向眼前的掌柜:“还请准备纸笔,我给你们写个欠条。” 掌柜的笑着摇头:“我家主子相信嫡公主的诚信,不用欠条。” 云子姝挑眉,一时不由好奇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虽说她是公主,可在权贵皇族眼中分量并不重,何况即便是宫里的贵妃来这里定做首饰,也需要一文不少地支付银子。 商人讲究利益,皇族权贵也需遵守银货两讫的规矩,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如此信任于她? 云子柔站在一旁脸都要绿了,扬了扬下巴:“掌柜的,还有跟这个一样贵重的贺礼吗?本公主也要一套。” 掌柜的态度始终和善:“有是有,不过八公主可带够了银子?” 云子柔皱眉:“不是可以先欠着?” “其他人不行呢。”掌柜的笑着摇头,一派好好公子的模样,拒绝得却是十分彻底,“除了嫡公主之外,其他人都得先付一半定钱,若八公主要同等价值的珠宝,按规矩应该先付五千两黄金,待首饰送到您的手里,再付另外五千两。” 云子柔脸色难看,咬了咬牙,转身拂袖而去。 其他贵女连忙转身跟上。 “嫡公主殿下可以先去逛逛,晚上草民会派人把这个送到公主府。”掌柜的并未理会离去的八公主,依旧客气地跟云子姝说话,“殿下觉得这样可以吗?” 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无功不受禄,本宫想见一见你的主子。” 掌柜的沉默一瞬:“草民去请示一下。” 云子姝嗯了一声。 年轻掌柜吩咐左右好好照看公主殿下,随即转身离开。 穿过后门,经过一处幽静小院,来到一座精巧的阁楼里,掌柜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推开门进了一座雅间:“主子。” 男人沉冷带着威压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九公主想见主子。” “……不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听着没有情绪起伏,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没到时候。” “是。” “另外告诉荣王,他的女儿如果再不好好管教,自会有人替他管教。” “是。” 掌柜离开,很快回到前面大堂。 “公主殿下,”掌柜带着歉意说道,“我家主子暂时抽不出空来,这件贺礼您可以先带回去,主子相信公主殿下是个有信誉的人。” 云子姝正在考虑。 要她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贵妃,她显然并没有那么大方,就算不要她花钱也不可能。 但是这件东西对她来说,也确实有点用处。 万两黄金…… 云子姝想了想,她自己的嫁妆全部拿回来变成现银显然不太够,除非她能想办法从别处弄到钱。 比如说萧家和黎家。 云子姝嘴角微扬,朝掌柜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就先承了这份情,替我谢谢你家主子,以后有机会一定当面感谢他。” “是。” 云子姝颔首:“那本宫先告辞。” 掌柜亲自送她出门:“嫡公主殿下慢走。” 云子姝带着冷月和冷霜走出御宝阁,冷月问道:“殿下还去别处逛逛吗?” “不逛了。”云子姝转头吩咐,“冷霜,我想见见司沧。” “是,属下这就去禀报统领大人。” 回公主府的路上,云子姝一直在思考御宝阁的幕后主子会是谁,如此大手笔的凤冠眼也不眨地赊给她,且对她的态度和对八公主的态度截然不同。 难道是……季家的人? 云子姝坐在马车里问道:“冷月,冷霜,你们知不知道御宝阁的幕后主子是谁?” 冷月摇头:“统领大人没让我们查过,若公主殿下想知道,可以问问统领大人,或者属下去查一下。” 云子姝嗯了一声:“再说吧。” 第40章 御宝阁的主子是谁? 回到公主府已经是中午,云子姝吩咐任嬷嬷:“去通知厨房,今天中午多加几个菜。” “是。” 抵达栖凤殿,冷月几人上前伺候洗漱,云子姝一直想着在御宝阁里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有些走神。 御宝阁幕后老板是谁?为什么对她态度如此和善? 她和云子柔都是皇族公主,可那掌柜明显区别的态度对比……除了因为她的母后,云子姝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 “公主殿下,午膳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任嬷嬷走进来,恭敬地屈膝禀报,并带回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厨娘说,今日黎姑娘给她一两银子,从厨房买了一只烧鸡。” 云子姝斜倚在锦榻上,淡淡一笑:“这是受不了了?” 任嬷嬷没说话,静候吩咐。 “不用理会她,她有钱就让她买呗。”云子姝淡道,“正好这两天本宫手头有点紧,月例还没来得及发下去,先让厨房的人赚点家用。” 任嬷嬷了然,点头应了下来:“是。” 说完就走了出去。 冷月给云子姝沏了茶,“黎姑娘这番行为,殿下怎么看?” 云子姝嘴角掠过一抹冷嘲的弧度:“她跟萧云衡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本宫就此看看,他们的爱能不能经得起这番考验。” 黎雪做了那么大一件错事,萧夫人和萧云衡都可以原谅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倒要看看,让他们过一段寻常夫妻的贫苦日子之后,他们俩还能不能恩爱如初。 云子姝早就料到黎雪从暗影阁出来之后,萧夫人不会追究她的过错,萧云衡也会很快忘了她犯的错,毕竟黎雪最擅长装柔弱,只要摆出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男人一看就心软。 况且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不管萧云衡跟云子姝有没有感情,在萧家那个内宅里,云子姝这个皇族赐婚的公主,都没办法如黎雪那种弱不禁风的妾室在萧云衡心里地位高。 中间隔着一个原配妻子,萧云衡总要来回比较的,越是比较,就越是怜爱楚楚可怜的美貌妾室。 然而如今进了公主府,他们俩无人打扰,每天贴身相处,彼此了解,甚至还有体会到民间“同甘共苦”的寻常夫妻感情。 云子姝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最终能不能经受住考验,就看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了。 …… 司沧抵达公主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依然是一身黑色绣暗纹的长袍,衬得他身姿峭拔颀长,瘦削凛冽,眉眼间那股子冷漠疏离的冰山气息始终让人望而生畏。 只是一见到云子姝的面,就好像冰雪遇见了太阳,司沧表情肉眼可见地融化,变得温软许多:“殿下。” 云子姝嗯了一声:“让你过来一起吃个饭,顺便打听点事。” 司沧敛眸:“殿下想问什么?” “御宝阁的幕后老板是谁,你可知道?” 司沧微默,随即道:“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本宫今日路经御宝阁,他家老板送了一套凤冠头钗给我。”云子姝走进殿,在八仙桌前坐下,“准确来说,也不算是送……总之他对本宫的态度有点奇怪。” 司沧在她身侧坐下,淡道:“卑职去查。” 云子姝抬眸:“你不知道?” 司沧摇头。 云子姝沉吟:“能把这么大一座珠宝阁开在皇城,说明背后家族势力不小,至少不惧皇族权贵。这样一来,大抵能判断出来一些什么,但真要去查,可能也不太容易查到。” 放眼整个大雍,能数得上名号的商贾之家就那么几个,但是每家都是势力雄厚,盘根错节地跟朝中权贵有些扯不断的关系,真要确定是哪家,可能会有些难。 云子姝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叩:“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季家?” 季家是她母后的娘家,这些年跟她没什么往来,但母后出身商贾她却是知道的。 且季家恰好是大雍最富有的商贾之一,曾经因为跟皇族联姻,也算是皇亲国戚,早年在皇城开一间珠宝楼不算什么稀奇事。 这也是世家贵女看不上她的原因之一。 士农工商,商贾虽有钱,却是天下等级地位最低的人。 堂堂皇后出身商贾,皇族觉得丢人,世家权贵看不起,以至于她这个嫡女的分量也被看低三分,再加上母后早逝,父皇不宠,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之前云子姝也曾怀疑过,父皇只是不喜母后的出身,又不想担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所以才容不下她,必须让她“死于意外”。 可云子姝总觉得奇怪。 若父皇只是无法接受母后的出身,那么皇后已经不在了,云子姝又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儿,他只要做出一个慈爱的父亲形象,就能维持住他对皇后一往情深的假象,为什么非要治她于死地不可? 他到底为什么连已故皇后的女儿也容不下? “不是季家。”司沧声音一贯的平稳,没有情绪波动,“卑职有空会去查清楚。” 云子姝嗯了一声,暂时抛开这个问题。 “本宫今日出门遇到八公主和宝珠郡主,才知吴贵妃的生辰快到了。”她声音平静闲适,像是闲聊似的,“司沧,我想趁机进宫见见太后。” “见太后?”司沧抬眸。 “嗯。”云子姝点头,眉眼浮现深思,“我总觉得太后心里藏着什么秘密,可能跟我有关。” 司沧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太后心里确实有秘密。” 云子姝微讶:“你知道?” “嗯。”司沧缓缓点头,“殿下还记得之前卑职所说的,关于卑职手里掌握着皇上的秘密这件事?” 云子姝夹菜的动作顿住,心头有个念头划过,她脱口而出:“父皇的秘密和太后有关?” “是。” 云子姝看着他:“跟我也有关?” “是。” 云子姝心头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跟凤家有关系吗?” 司沧声音很稳:“有。” 云子姝沉默了下来,看来司沧什么都知道。 “卑职也是无意间得知。”司沧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知是在解释,还是担心她误会自己故意隐瞒,“殿下若想知道,卑职可以一五一十告诉殿下,或者殿下去见太后,让太后告诉您也成。” 云子姝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茶盏啜了一口:“你说吧。” 第41章 惊天秘密 司沧跟着放下筷子,低沉的声音听着沉稳不惊:“当年诸皇子争储,凤家是当今皇上最得力的后盾,但先皇之所以选中当今皇上,除了因为他背后有太后和凤家支持,更多是因为季家献上五百万两白银充盈国库。” 云子姝没说话,当年父皇争储的事情她不知道,那些内幕如今应该也没人敢提。 “那时候国库空虚,外敌入侵,急需粮草和军需装备,皇上遵从太后的意思娶了季家小姐,季家为表忠诚,在危急时刻用五百万两白银解了大雍燃眉之急。”司沧言简意赅,陈述事情原委,“先帝立了皇上为储,并下旨季氏为太子妃,此生不得休妻,登基之后不得废后,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就必须保证季氏是皇后。” 云子姝微默,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有先帝旨意在,只要父皇在位一日,季氏必须是皇后,所以父皇没有理由废后重立。 若想皇后之位换个人来做,则母后必须死。 司沧沉默片刻,平地扔下一记惊雷:“皇上登基之后,无意间得知自己并非太后亲生儿子。” 什么? 云子姝愣住,惊异地看向司沧:“父皇不是太后亲生儿子?” 司沧缓缓点头。 云子姝微震:“怎么可能?”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云子姝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沉默不语,只是眼底难掩震惊之色。 良久,心头一点点平静下来,渐渐转为了然。 怪不得。 怪不得父皇对凤家生出了敌意,除了忌惮凤家的兵权之外,原来还因为凤家根本不是他的亲舅舅? 这个秘密委实不在她预料之中,云子姝前世直到死都不知道,她的父皇居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如果司沧掌握的秘密就是这个,那么她父皇确实不敢杀他,因为谁也不知道司沧留了什么后手。 万一他真死于非命,会不会有人把皇帝的身世爆出来? “事情说来话长,但无非四个字,母凭子贵。”司沧声音始终平静,“当年太后急需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可她生出来的是个女儿,当年凤家势力大,几乎手腕通天,再加上太后买通了外面的稳婆和宫中嬷嬷,制造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把她所生的公主掉包送出了宫,换了一个儿子回来。” 云子姝神色微变。 宫中嫔妃争宠,子凭母贵,母凭子贵,都是历来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说法,地位低的宫妃可以凭借生了皇子而得到提升,皇子皇女也会因为母亲品级高低而有尊卑之别。 后宫里为了利益,各种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有旁人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到的。 哪怕是堂堂九五至尊,也无法完全得知自己的后妃们都做了什么。 被蒙在鼓里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直到自己亲耳听到,云子姝才明白,后宫争宠有多险恶无情,连自己亲生骨肉都可以不在乎,说换就换,甚至买通稳婆、嬷嬷和宫外所有需要参与“换子计划”的那些人。 说是只手遮天确实不为过。 由此可见,凤家势力的确大到了让人不得不忌惮的地步。 云子姝沉默须臾,重新拿起筷子,边吃饭边消化着司沧告诉她的这个惊天秘密。 对任何人来说,听到当今皇帝没有皇族血脉,只是一个被混淆了身份的假皇帝,都会觉得心惊肉跳,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说云子姝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可她的震惊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安静地跟司沧一起用完了午膳之后,她屏退左右,只留了司沧在殿内说话。 “所以父皇知道他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坐在窗前,云子姝手执茶盏,如此问道。 司沧点头:“嗯。” “凤老国舅以前是父皇的舅舅,他纵然心里忌惮,但总归还是有几分顾忌,如今确定自己跟凤家没有血缘关系,自然就毫无顾忌地想除掉凤家了。”云子姝轻轻吁了一口气,“太后当年做下这件事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到过今日这局面。” 司沧沉默不语。 当年太后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如今这局面已经如此,再去想多余已是无意义。 云子姝道:“当年那公主被换出去之后呢?太后就没有想过要把她找回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生来就是金枝玉叶,理该享受荣华富贵,可惜这一切都毁在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手里。 “那个公主的下落一直都在太后掌控之中。”司沧唇角轻抿,目光落在窗外,迟疑了好一会儿,“殿下不想知道皇上真正的身世?”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着他脸上难得浮现的欲言又止之色,心头隐隐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 “他是季家子。” 云子姝呆住,所有真相于此时才终于大白。 皇帝是季家子,那他当然不能再娶季家女儿,所以当年嫁给太子的皇后季氏,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季家女。 遵照太后的意思娶了季家小姐……是太后做主的这桩婚事,是不是证明太后知道季家女不是季家亲生? 云子姝终于了然:“所以本宫的母后才是皇族血脉,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司沧点头。 云子姝沉默下来,眉眼缓缓笼上一层清冷色泽。 怪不得父皇非让她死不可。 因为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他不是真正的皇族血脉,只要她在一日,父皇就会记得她的母后才是真正的皇族子嗣。 他担心自己的身世暴露,所以凤家必须死,她这个女儿也必须死,且死在萧家,才能让他摆脱亲自杀死女儿的罪名,还能握住萧家一个把柄在手。 果然是……帝王心深似海啊。 云子姝忽然生出疲惫来,很多疑团于此刻得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答,她却忽然有种空虚感骤然袭来。 第42章 人心不可估测 “这个秘密除了太后和凤家之外,还有谁知道?”云子姝问,说完又道,“当然,也除了你。” 司沧道:“凤家和太后是主导整件事的直接参与者,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其他人已经全部被灭口,如今除了凤国舅和太后之外,只有皇上知道,卑职知道,以及殿下知道。” 凤家是太后的娘家,他们知道很正常。 而且凤家也不会是所有人都知道,毕竟擅自调换皇族子嗣乃是足以诛九族的大罪,越多的人知道,意味着泄密的可能性越大。 凤老国舅是当年除了太后之外唯一的主导之人,只是他有没有这个秘密告诉给儿子和孙子,谁也不知道。 云子姝沉默片刻,忽然讽刺地扬唇:“所以父皇想杀凤家,其实不完全是因为兵权,更是想让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消失。” 司沧点头:“是。” 凤家不但握着兵权,也掌握着皇帝致命的秘密,所以他才不遗余力地想除掉他们,然而这些年凤家行事滴水不漏,皇帝一直抓不到凤家的把柄,再加上太后从中阻挠。 他想除掉凤家,谈何容易? 因此可以确定,她的父皇如今也是投鼠忌器的处境。 云子姝敛眸沉思,她在思索着这件事里的关键点。 须臾,她抬眸看向司沧:“父皇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司沧道:“当年太后把公主掉包出去之后,暗中一直跟季家保持着往来,季家女嫁给皇上时,皇上尚未登基,但太后有九成把握可以确保皇帝登基。只要计划一成,既能让亲生女儿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又能给季家带来更大的好处,所以这件事双方都同意。” 云子姝眉心一紧,这才忽然想起整件狸猫换太子的事件中,季家也是参与者之一。 “原本这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双方互利,太后靠着皇上坐稳了太后之位,既能享一世荣华,又把自己的女儿找了回来,即便不能正大光明地相认,但尽可能地做些补偿却是可以的。”司沧声音淡淡,“并且只要确保皇上和皇后生出来的儿子被立为储君,那么皇族血脉也算是回归了正统。” 云子姝缓缓点头,计划确实是不错,但人心不可估测,没有人可以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只是季家家主多了个心思,他认为太后可能会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皇上一个人在宫里势单力薄,万一太后生出对付他的心思,于皇上不利。”司沧目光落在子姝脸上,平平静静地道出真相,“季家老家主就想办法,悄悄把真相告诉了皇上。” ……果然如此啊。 云子姝默了一会儿,随即淡哂:“万无一失的计划到底也出现了意外,所以才说世事难料。” 司沧嗯了一声,声音疏冷了些:“没想到皇上得知这个真相之后,很快对皇后起了杀心,甚至连皇后生的嫡长子也不放过。” 云子姝抬手抵着眉心。 人心难测,帝王之心更是深不可测。 关乎自己的身世和血脉,关乎着座下的那张椅子,他怎么可能容许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 太后机关算尽,最终却依然害了自己的女儿。 不知道膨胀的野心得到满足,心安理得享受了一生荣华富贵的太后,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深深地悔恨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云子姝声音沉寂了些:“本宫记得季家老家主已经故去两年。” “是。”司沧有问必答,没有丝毫要隐瞒她的意思,“季家老家主的擅自泄密是皇后被害死的主因,太后对他怀恨在心,不可能放过他。” “谁杀的他?” 司沧敛眸:“卑职杀了他。” “父皇知道?” 司沧点头:“皇上知道是卑职杀了季家老家主,也清楚卑职知道当年的秘密。” 云子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太后命你去的?” “应该算是交易。”司沧道,“卑职替她除掉季家老家主,太后答应卑职,必要时候,凤家必须保护好公主殿下安危,做殿下最有力的后盾。” 云子姝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司沧道:“季家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以后若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殿下可以找季家开口。” 云子姝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季家其他人不知道当年的秘密,也就是说,他们依然认为已故的皇后才是季家女儿……云子姝表情微凝,是啊,当年参与的人都死了。 甚至连她母后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也已经不在人世。 云子姝唇角掠过嘲讽的弧度。 皇帝是商贾季家儿子,她的母后才是真正的皇族血脉。 太后为了母凭子贵,找可靠的人调换两人的身份,之后又利用季家庞大家产助皇帝登基,把女儿弄进宫为后。 简直就是一出完美的“狸猫换太子”计划。 可人心到底是经不起考验的。 皇权之下波诡云谲,历来都是阴谋诡计,凶险重重,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该觉得奇怪。 千般算计万般手段,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云子姝不知道太后有没有过后悔。 她的女儿死了,她恨不恨皇帝?恨不恨自己当初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行为? 亦或者,为了荣华富贵,她其实并不在乎女儿是如何死的? 司沧沉声开口:“凤家可以为殿下所用,但殿下不能对他们太顺从。” “顺从?”云子姝从思绪中回神,淡漠轻笑,“本宫不知道什么是顺从。” 说完这句话,云子姝放下茶盏,起身走了出去。 一个惊天秘密就在一顿饭和一盏茶的功夫里被消化殆尽。 司沧陪着云子姝抵达后花园,沿着幽静小路漫步,园中空气清新,让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殿下。”司沧难得主动问起一个人,“萧云衡最近如何?” 云子姝淡道:“他正在跟黎雪相亲相爱,本宫没兴趣关心他们。” 她让萧云衡住进来,只是为了暂时堵住皇帝和太子的嘴,免得他们三天两头给她下这个旨意那个命令,可不是为了把萧云衡接过来好吃好喝供着。 “本宫最近刚好也闲着,就看看萧云衡和黎雪两个人的感情能不能经得住这番磋磨。”云子姝随手摘下一朵花,“若是能经得起,那本宫确实也应该高看他们一眼,索性就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第43章 有你在,本宫无比安心 司沧跟在她身侧,沉默不语。 云子姝道:“凤家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司沧摇头:“他们现在还在观望殿下的态度。” “观望本宫的态度?” “殿下是皇后唯一的血脉,凤家肯定希望殿下好好活着,但若是殿下自己不争气,他们也不会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帮助殿下。” 云子姝平静地点头:“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全自己。” 不过也正常,凤家不是哪一个人的凤家,不管是太后还是凤国舅,他们都是要保住凤氏整个家族,这个无可指摘。 当年为了母凭子贵可以轻易换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当然不可能轻易就使得凤家陷入险境。 “司沧。”云子姝目光微抬,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本宫不想再受制于人。” 司沧语气平静却坚定:“殿下以后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云子姝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看着他:“你知道本宫想要做什么?” “不管殿下想做什么,卑职都会帮助殿下。”司沧目光微抬,凝视着她倾城容颜,眼底有着深沉压抑的情愫,“殿下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云子姝淡淡一笑:“如果我想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司沧声音沉稳如磐石:“每一朝的开国之君,在没有成功之前,做的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云子姝缓缓点头,就此略过这个话题:“前些日子被举荐为户部尚书的顾秋白,是谁的人?” 举荐他的人是魏丞相,魏丞相支持的人是齐王云晖。 司沧微默:“殿下对顾秋白感兴趣?” 云子姝失笑:“别说得让人误会。” 司沧也是细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顾秋白可以成为殿下的助力。” 听到这句话,云子姝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记得前世自己死之后,司沧为他入殓时,顾秋白曾出现过一次,司沧去萧家为她报仇时,顾秋白也曾试图阻止他孤身涉险,但是那时候的司沧早已被仇恨吞噬,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顾秋白根本阻止不了。 虽说后来她不知道顾秋白怎么样了,但由此可以确定,顾秋白跟司沧应该是有点关系的。 “吴贵妃寿诞那日,本宫想见见太后。” 司沧点头:“卑职会安排。” 云子姝嘴角微扬:“司沧。” “殿下。” “偌大宫廷,亲人那么多,本宫最信任的人居然是你。”云子姝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有你在,本宫觉得无比心安。” 司沧俊颜微热,“殿下。” “本宫是不是应该庆幸,曾经跟你一块长大的那段时间?”云子姝脸上浮现些许回忆的表情,“本宫年幼失去母亲,在宫里自生自灭,彼时你在暗影阁受训,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那段时间虽说过得比较难,可每每想起来却让人倍感温馨。” 司沧薄唇轻抿,不由也想到了那段分外难熬却又让他感觉到珍贵的日子。 暗影阁里暗无天日的训练,每天面对的只有无情的厮杀和死亡,周身仿佛都被血腥味包裹,他身上无一日不带着伤,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了命。 是她不厌其烦地照顾他,想办法弄来伤药给他敷上,每日两贴汤药也是她亲自煎制而成。 那段时间,每天见到她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这些年司沧一直明白,云子姝就是他生命里的全部光亮,为了她,他不惜跟全天下的人为敌。 萧家对她无情无义,他就帮她对付萧家;太子对她冷漠,他就让太子做不成皇帝:皇上想要害她,他就让皇帝日夜不安。 只要有他在一日,就再也没人能伤害到她。 “凤家嫡孙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司沧忽然开口,声音沉冷平静,“他可以为殿下所用。” 云子姝看着花园里百花齐放的美景:“你不是对他有敌意?” 司沧抿唇:“卑职对他没有敌意。” “只是吃醋?” 司沧一怔,倏地看向云子姝。 “本宫没有那么迟钝。”云子姝声音闲适,“凤辞不是本宫心悦的男子类型,你不用担心。” 司沧想问她心悦的男子是什么类型,他可以努力去做到。 然而思及自己现在的身份…… 狠戾无情的暗影阁统领,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双手沾满血腥,众人眼中死神一般的存在,如何配得上始终活在阳光下的明珠? 收回思绪,司沧压下心底的躁动,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凤辞是个可用之才。温润如玉只是他的面具,这些年他待在府中不常外出,不管是学识还是兵法谋略,都难有人能出其左右。” 云子姝点头:“嗯。” “季家少主季长青也可以为殿下所用。” 云子姝拧眉:“季长青?” “是。”司沧点头,“季家现任家主季宏是个风流好色的男人,后院妻妾六房,个个都是商场上门第联姻纳进来的女子,这也是当年季家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商贾之家精通算计,这些女子从小就被家中教导过商贾之道,所以季家后院争斗很厉害,堪比皇帝的后宫。” 云子姝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季家少主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季长青有实权,在家族中也颇有手段,可他身体不好。”司沧道,“只因季长青从小就被后院妻妾下了各种毒,不致命,但身体一天天孱弱,几乎每日以汤药为伍。” 云子姝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一个从小活在各种算计中的少主,就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少主身份,也挡不住各方算计,何况就算能力如何强大,年幼时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卑职手底下有个医术精湛的神医。” 云子姝诧异地看着他:“司沧。” “殿下。” “你今日给了本宫很多惊喜。”云子姝拧眉,“本宫怎么觉得你深藏不露一样?” 司沧默了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他准备的惊喜远不止这些。 不过他担心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索性先不说。 等她需要的时候,他会把筹码一一交给她。 第44章 弄巧成拙 司沧的话让云子姝对局势越发明了了一些,对自己的目标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连续两天她待在府中没有出去,也没见任何人,只是每日三次从任嬷嬷口中得知清尘居的情况。 这两天黎雪用银子换了不少吃的,反正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从来不清楚外面的物价,想吃烧鸡,厨娘让她给一两银子,她也就给了。 想吃鱼,想吃虾,一两银子。 想吃蜜汁乳鸽,一两银子。 总之只要想要哪道菜,那就拿银子了事,厨房管事和厨娘在禀报公主殿下之后,把这些银子均分了,个个眉开眼笑。 而黎雪在这期间难免因为吃食方面跟萧云衡闹出一些不愉快,比如鱼是和虾是发物,萧云衡重伤患根本不能吃,可黎雪想吃,就忽略了这一点。 等到她知道萧云衡不能吃的时候,只能一脸愧疚地看着他:“衡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一贯号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侧夫人,居然连自己夫君伤重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不知道,萧云衡心里忍不住对她有些失望。 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黎雪照顾他的态度越来越敷衍,吃食上只顾着自己,失望越攒越多,萧云衡的态度不由就有些冷淡起来。 进府之后在床上养了也有近十个日子,每天大夫换药煎药从不落下,萧云衡一日日好转,虽还是需要静养,但勉强也能下床走动了。 这一日在黎雪搀扶下,萧云衡一路从清尘居走出来,径自抵达栖凤殿求见云子姝。 “我想见云子姝。”萧云衡站在石阶下,看着守在外面的侍女,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命令,“你们进去通传一下。” 站在门外的几个侍女像是没听到一样。 萧云衡皱眉,满脸不悦地看着她们:“都是哑巴?” “萧公子伤势还没好利索,就迫不及待地跑来逞威风?”冷月从殿内走出来,平静地看着萧云衡,“没事冲着侍女们发什么脾气?” 萧云衡冷冷看着她:“本驸马要见云子姝。” 他语气里特意加重了“本驸马”三个字,意在强调如今他跟云子姝还是夫妻关系,即便他伤重,即便暂时住在公主府,他也依然是这里的男主人。 “驸马来得不是时候。”冷月望了望天,午时刚过一会儿,“公主殿下正在午休,驸马若是愿意等,就站在这里等一会儿。若是不愿意等就先回清尘居去,等公主殿下醒了再召见驸马爷。” 言下之意说得很明白,如今这公主府里的主子是嫡公主云子姝,管你是驸马还是萧公子,想见公主都没那么容易,该遵守的规矩必须要遵守。 愿不愿意见他,则要看公主殿下心情。 “你这侍女怎么如此没规矩?”黎雪不平,“云子姝——” 话刚出口,想到上次挨的耳光,黎雪语气一顿之后,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公主殿下跟衡哥到底是夫妻,就算以前衡哥做错了什么,如今也是诚心诚意来赔罪,还望公主殿下宽宏大量,莫与衡哥一般计较,以后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好吗?”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冷月淡笑,“萧公子跟侧夫人不是做得挺好的?看起来还真是举案齐眉,我家公主殿下不愿打扰您二位恩爱,所以才把侧夫人接进府,以后两个人好好培养感情,不会有人去打扰你们。” 黎雪脸色变了变,她也想跟衡哥举案齐眉,没人打扰。 可是清尘居太寒酸了,要什么没什么,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天,还要继续忍下去? “公主殿下正在午休,任何人不得打扰。”冷月道,“你们二位先回吧。” 萧云衡冷冷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女,站在这里等?回去清尘居等着云子姝召见? 云子姝这是把他当成了臣子还是下属? “我是来跟她求和的。”萧云衡不得不放低身段,“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带着诚意而来,有些话我想当面跟她说。” “公主殿下正在午睡,萧公子听不懂吗?”冷月皱眉,一副冷漠疏离的态度,“萧公子非要现在见公主,意思是让我把公主叫醒?连午睡连不让睡,这就是萧公子所谓的诚意?” 萧云衡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口气憋在肺腑差点上不来。 冷月没再搭理他,转身返回殿内。 黎雪弱弱地开口:“衡哥。” 萧云衡冷冷盯着冷月的背影,犹豫了片刻:“云子姝午睡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从这里走回清尘居路程并不近,往返一趟对他如今的身体来说,还有些吃力。 站在这里等,反而能体现他的诚意。 虽然就这么站着也并不好受,可他能忍,最痛苦的那段时候都熬过去了,现在的这点疼痛已经不算什么。 黎雪见状,只得点头。 只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虽气候舒适,但长时间站在大太阳下晒着显然不太舒服,尤其这两天天气渐热,很有一种初夏来临的感觉。 黎雪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她这段时间照顾萧云衡,凡事亲力亲为,本来就有些疲惫,皮肤瞧着都比以前憔悴暗淡了许多,若是再被阳光暴晒,只怕以后更影响容貌。 于是黎雪转头,迟疑地看着萧云衡:“衡哥。” 萧云衡看着她。 “我扶你去那边坐着吧。”黎雪指了指廊下,“我们在那边坐一会儿,免得太阳晒得眼花。” 萧云衡望着她指的方向,淡淡道:“坐在地上?” 黎雪一噎:“我……” “我好歹也是萧家公子,你让我像个乞丐一样坐在地上?”他语气微冷,“让人看到了像话吗?” 黎雪眼眶微红,低头道:“我……我只是担心衡哥站久了受不住……” “行了,哭什么哭?我说你什么了?”萧云衡不耐烦,动不动就哭,看着就烦,“立欲定而恭,坐欲端而正,古圣人教我们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些行为处事的原则,并不是指责你。” 黎雪咬着唇,带着些许委屈的口味:“我……我知道的,衡哥别生我的气。” 若是以往,萧云衡确实吃这一套,只要她眼眶一红,委屈隐忍的表情一露,他即刻心疼得不行,几乎有求必应。 黎雪以前就是靠着这一招把萧云衡哄得心花怒放,死心塌地。 第45章 放低身段 可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伤势重,心情不好,再加上黎雪伺候得有些不周到,吃饭只顾自己的口味,以至于萧云衡心情憋闷,再看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就只剩下了不耐烦。 总觉得她有些表里不一。 尤其他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完全是因为黎雪满口谎言而起,心里就更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厌恶。 萧云衡不想再说话,就这么站在殿外等着。 他身体尚未痊愈,站在这里,背上也一阵阵蚂蚁蛰似的疼痛,想到父亲的叮嘱,想到皇帝的警告,萧云衡知道自己必须挽回跟云子姝的关系。 外面男人打动女子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以前是因为云子姝已经嫁给了他,他并不喜欢她,所以懒得在她身上花费心思。 可现在不一样。 挽不回云子姝,皇帝和父亲那边都不好交代,他自己也实在不想在公主府里住太长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黎雪被晒得不舒服,却强忍着不满,低声说道:“衡哥有伤在身,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萧云衡眉心皱起,冷冷看了她一眼,很想让她闭嘴。 坐下来? 就是因为有伤在身,才更方便施展苦肉计,黎雪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在这里一个劲地扯他后腿? 黎雪感受到他的不悦,心里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陪他一起站着等。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殿内没有一点动静,黎雪又有些坚持不住,轻轻抬了抬左脚,然后又抬了抬右脚。 萧云衡同样难熬。 站了这么长时间,衣服下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汗水浸透了结疤的伤,刺激得伤口一阵阵刺疼。 萧云衡强忍着,他倒要看看云子姝究竟要晾他到什么时候。 “看起来还挺有耐力。”云子姝坐在内殿床头,垂眸翻看着一本兵法书,“你们怎么看?” “主子果然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冷月轻声笑道,“萧云衡不但放下身段来跟主子求和,他跟黎雪之间的感情看起来也确实生了嫌隙,方才两人说话时,萧云衡语气里的不耐烦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云子姝闻言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黎雪是个只能享福不能吃苦的性子,且两面三刀,心术不正,谎话连篇,她每天跟萧云衡贴身相处,原以为可以就此机会跟萧云衡培养同甘共苦的身深厚情感,使得萧云衡以后更怜惜她。 然而照顾一个伤重的大男人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容易,一旦累得很了,就算她想伪装,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委屈和厌烦出来,这种厌烦和委屈萧云衡会看不出来? 人性经不起考验。 当黎雪本性逐渐暴露出来,萧云衡每天看着,以往的弱不禁风会让他怜惜,如今这种情况下,柔弱只会让他感觉到无用,再加上饭食上黎雪表现出来的一点自私和对他的忽视,会让他的不满加剧。 除非萧云衡确实爱她爱到了天崩地裂无怨无悔的地步,否则不可能还一如既往地喜欢着她。 云子姝放下书,起身走了出去。 冷月和冷霜贴身跟着。 走出殿外,云子姝看着萧云衡那张苍白且布满汗水的俊脸——若不论其他,萧云衡的皮相在世家贵公子中确实出众。 容貌俊美,身姿高大挺拔,他的父亲手握兵权,乃是皇帝倚重的大将军,朝中有太子拉拢,女儿又嫁给了长公主的儿子。 世家贵女哪个不觉得嫁给萧云衡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所以云子姝休夫一事才让人不可思议,在她们看来,云子姝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能嫁给萧云衡,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居然还敢休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萧云衡。”云子姝倚着门框,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听说你想见本宫。” 萧云衡见她终于出来,目光微沉,却压抑着心头不满的情绪,淡淡道:“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一些私密话。”萧云衡看了眼她身侧的两个人,“你让她们都退下。” 云子姝淡笑:“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宫都没什么顾忌的,你担心什么?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冷霜和冷月是本宫的护卫,不会轻易离开。” 萧云衡表情一沉:“男女之间总有点不方便旁人听的话。” 云子姝挑眉:“你可以别把自己当成男人。” 萧云衡脸色一青:“……” “公主殿下。”黎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衡哥是你的夫君,你……你怎能如此侮辱他?就算他以前不曾跟公主圆房,可……可那也是有苦衷……” “闭嘴!”萧云衡转头,恼怒地瞪着她,“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黎雪眼眶一红,小脸发白,委委屈屈地咬着唇不说话了。 云子姝觉得这一幕实在让人作呕,于是抬头望天,声音越发冷静:“本宫对萧云衡这个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侧夫人别再提以前的事情,你们该庆幸本宫尚未失身,否则这会儿只怕更可能把萧云衡送去净身房,让他彻底做不成男人。” 萧云衡脸色一变,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云子姝,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你……你怎么这么无耻?” “公主殿下怎么能这样?”黎雪张着嘴,像是觉得云子姝无比恶毒,“你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你怎么能这么歹毒?” “萧夫人不是天天骂本宫毒妇?”云子姝挑眉,“怎么?你们觉得很惊奇?本宫这样的毒妇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不是很正常?你们不应该觉得意外才是。” “子姝。”萧云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以前是我不好——” “本宫没说气话,本宫确实就是这样歹毒。”云子姝淡笑,“所以你得庆幸。” 萧云衡被堵得心口发闷,“子姝,我们好好说话行吗?” 第46章 自以为是 云子姝真是同情他,明明气得恨不得一掌劈死她,却因为皇帝的严令和他父亲的要求而不得不在这里低声下气——虽然他的语气丝毫没听出低声下气,但对于一贯只知道居高临下睥睨她的萧云衡来说,此时这般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放低了身段。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云子姝说道,冷漠得像是跟眼前这个人毫无关系,“你喜欢黎雪,黎雪也来了公主府照顾你,本宫成全了你们的一往情深,你该感谢本宫。” 说着,云子姝一哂:“以前在萧家时,你与本宫就没什么感情,以后在公主府,本宫与你依然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如此对你我都好。” 可萧云衡要的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要的是云子姝回到萧家。 “以前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误解了你。”萧云衡放缓语气,试图让云子姝听出他的诚意,“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再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听你解释,不会再让你蒙受冤屈——” 噗! 一记闷笑突兀响起,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话。 萧云衡表情有些不太好看,眉心皱起,目光不悦地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虽然云子姝也差点要笑了,不过她还是淡定地转头看向冷月:“萧公子难得放下身段赔罪,你笑什么?” “对……对不起。”冷月抿着嘴,努力使自己不笑,“属下只是觉得萧公子太自以为是,公主都已经休了他,他居然还说愿意听公主解释,公主犯得着跟他解释吗?” 云子姝缓缓点头:“会说话就多说点。” 萧云衡脸色泛青:“你别太过分!” “谁别太过分?”冷月皱眉看他,“萧公子说的是我,还是公主殿下?” “衡哥,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黎雪拉着他的手臂,眼眶又开始泛红,“我们不在这里受气……衡哥如今身体不好,伤势未愈,公主殿下却一点都不懂得心疼衡哥过来赔罪的诚意,既然如此,我们何苦留在这里承受她的羞辱?” 萧云衡抿着唇,目光隐忍地看着云子姝:“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云子姝想叹气。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看在你今日确实诚意十足的份上,本宫姑且问问你。”云子姝挑眉看他,像是好奇,“如果本宫愿意给你悔改的机会,你会休了黎雪吗?” 什么? 黎雪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抬起眸子,一脸苍白而受伤地看着云子姝:“公主殿下?” “云子姝?”萧云衡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脸上浮现震惊,“你……” “本宫这个要求,是不是太为难你了?”云子姝叹了口气,有些没趣地挥了挥手,“本宫其实并不想为难你,赶紧回去躺着吧,身体还没好,别出来瞎折腾。” “公主殿下。”黎雪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前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争风吃醋,不该霸占衡哥独宠,妾身以后一定安分守己,求公主殿下不要赶我走,我……我愿意留在公主身边,给公主殿下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云子姝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屑嗤笑,“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段够资格当年做马?萧云衡这些日子感受怎么样?侧夫人伺候得可还得你心意?” 萧云衡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她,良久,才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似的。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处处刁难,故意写休书让萧家颜面尽失,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萧云衡面上浮现了然冷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逼我休掉黎雪?” 他知道云子姝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之前被黎雪陷害,定然怀恨在心,所以趁机报复。 没想到她真的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 “萧公子还真是蠢得可笑。”冷月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你带着你这个善良无辜、温柔羸弱的侧夫人赶紧消失在公主面前吧,免得让人看了倒胃口。” 云子姝转身入殿,懒得再跟他们浪费唇舌。 “云子姝!”萧云衡扬声,“黎雪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也真心悔过,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她已经是我的人,若真把她休回去,她这辈子就毁了,你是想逼死她吗?!” 冷月看着他的眼神简直一言难尽。 “衡哥。”黎雪苍白着脸,声音隐忍,“我们先回去吧,你的身体还虚弱,不能站太久。” 萧云衡沉默地盯着殿门方向看了许久,眼底色泽变幻莫测,须臾,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云子姝,你竟真的容不下黎雪?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闪过心头,萧云衡除了刚开始的不悦之外,此时竟难得地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发酵,不是愤怒,不是不满,而是一点点喜悦,一点点希望。 云子姝还愿意吃醋嫉妒,显然表示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女人小心眼不怕,心胸狭窄也不怕,怕就怕她真的绝情冷漠。 今日至少已经证明她的心里还有他,如此只要以后再想想办法,她总会妥协的。 “衡哥。”黎雪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害怕萧云衡真的把她休了,声音里都带着几分脆弱不安的气息,“如果……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愿意回萧家,并且……她坚决容不下我,我愿意……愿意……” 愿意什么还没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扑簌扑簌滑落下来,黎雪赶紧擦掉眼泪,不想被他看到似的。 “胡说些什么?”萧云衡皱眉冷斥,“云子姝态度已经有所软化,她现在只是还有些拉不下脸,所以故意找借口刁难,以后我每天过来给她赔个罪,你身段也放低一点,慢慢软化,她迟早会松口的。” 赔罪?放低身段? 黎雪眼底划过一抹阴冷色泽,她根本一点都不想让云子姝回去萧家。 云子姝若回去萧家,继续霸占着原配妻子的名分,自己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妾室了? 凭什么? 就凭她是一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失宠公主? 黎雪心里怨恨不甘,可她一点都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能咬着唇点头,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是,我知道的,为了衡哥,就算给她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第47章 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 萧云衡没再说话。 他现在身上又开始疼得厉害,方才在栖凤殿外站了那么久,这会儿快要脱了力,脸色苍白无色,根本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 黎雪一路扶着他回到清尘居,不但萧云衡一身冷汗,黎雪也是又累又热,大汗淋漓。 可为了保持贤惠,她还要先打水给萧云衡擦身。 黎雪拿着盆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恨不得把盆扔出去踩个稀巴烂! 该死的云子姝,小贱人。 谁给她为奴为婢,谁给她当牛做马?若有可能,她恨不得诅咒云子姝立刻死去,被天打雷劈,被五雷轰顶! 黎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着盆转身去往厨房方向。 萧云衡独自一人趴在床上,脑子里浮现着云子姝那张清冷淡漠的小脸,想到她脸上浮现的倔强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态度,心头竟恍惚觉得陌生。 云子姝跟黎雪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情。 一个孤傲冷漠,一个善良柔弱。 一个是皇族金枝玉叶,一个是自己的表妹。 往日萧云衡只看到了黎雪往日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看不到云子姝的委曲求全,可当委曲求全的那个人彻底变了态度,他反而有些…… 萧云衡闭着眼,发现自己竟有些欢喜于云子姝让他休掉黎雪的要求——虽然他并不会真的休了黎雪。 但这个要求至少可以证明,她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况且当初确实他做得不好,无凭无据只听了黎雪的一面之词就让云子姝蒙受不白之冤,放在谁身上,只怕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冤枉,所以她有脾气也正常。 萧云衡决定明天再去给她赔个不是。 女子都是水做的,只要他诚意足,云子姝早晚会有被他软化的时候。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呜呜,真的太过分了!”黎雪端着水走进来,眼眶发红,声音更咽,面上尽是气愤和委屈,“厨房的人都是想钱想疯了?我只是跟他们要一些热水,他们居然连热水都要收钱……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萧云衡睁开眼,看着黎雪那张充满着怨气的脸,以前只觉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可这段时间他在她的脸上看到除了温柔之外的诸多表情,比如愤怒,怨怪,抱怨,不满,羞愧…… 对,羞愧。 每次从厨房端来一些她自己爱吃而他不能吃的食物时,她就会用一种无辜可怜又羞愧的眼神看着他,萧云衡这两日见多了她这些表情,好像再也没了之前的心疼,只有无尽的厌烦和说不出来的憋屈。 “云子姝就是在故意刁难我们,丫鬟不派过来,饭食寒酸得要死,一点油水都没有,雪儿吃不吃倒是无所谓,可衡哥有伤在身,怎……怎么能这么折腾?”黎雪没有察觉到萧云衡的眼神,说着说着又委屈得哭了,她抬手抹着眼泪,“每天把我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她就是故意报复我们——” 萧云衡道:“报复也是应该的。” “什么?”黎雪一懵,诧异地转头看向萧云衡,眼泪还噙在眼眶里,“衡哥?” 萧云衡盯着她那张跟往常一样柔弱无害的脸:“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不是吗?” 黎雪脸色微变,咬着唇瓣:“可……可是她……” “她是公主,确实比你的身份尊贵。”萧云衡平静地告诉她这个事实,“如果她真想报复你,就算每天让人过来打你骂你罚你,甚至饿你三天,你也得受着,不是吗?” 黎雪脸色发白:“我……”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萧云衡说完这句话,才想起了云子姝其实一直就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休书虽然给他了,可那也是在被逼急了的处境下太过愤怒所致。 她让人把黎雪带去暗影阁,原以为至少会让黎雪得到教训,可黎雪却是完好无损地从暗影阁走了出来,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她只是嘴上冷漠,但心肠一点都不毒。 反而是他和母亲每次对她谩骂羞辱,口口声声骂她是个毒妇,实则她根本什么恶毒的事情都没做过,平白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 而之所以发生这一切,只因为她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皇族没有人给她撑腰。 萧云衡终于愿意反省自己,并决定以后好好善待云子姝。 “雪儿,你以后在她面前恭敬一点。”萧云衡淡淡说道,“她是公主,你是臣女,她是正妻,你是妾室,不管以何种身份,你都不该对她不敬。” 黎雪捏紧毛巾,心头又开始浮现不甘。 公主?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也算是公主吗? 正妻又如何?嫁过去之后不还是独守空房近两个月?婆婆不疼,夫君不爱,她就算占了正室之位也是有名无实。 可这些,黎雪都不能说。 “我知道了。”她咬着唇,声音带着几分隐忍的委屈,“以后我一定会恭敬侍奉公主姐姐,以公主姐姐为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云子姝应该从未骂过你,也未曾打过你。”萧云衡皱眉,“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 黎雪脸色一白,忍不住越发攥紧了手里的毛巾,衡哥已经开始替云子姝说话了?为什么? “你不用多想。”萧云衡见她又是如此楚楚可怜的表情,心头骤然泛起不耐,“有我在,总会护着你的。” 黎雪低着头,眼底色泽阴冷,随即轻轻点头,安静乖巧地上前给他宽衣擦身。 有姑姑在,就算云子姝回到萧家又如何?她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黎雪阴沉沉地想着,只要云子姝回去萧家,她就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次翻身,她一定要让姑姑好好给那贱人立立规矩,否则她根本不知道萧家内宅里谁说了算。 萧云衡不知道黎雪心中所想,暗自琢磨着明日应该用何种方式让云子姝心软,如今他的伤势正在恢复当中,施展苦肉计在他可以承受的程度之内,只要能让云子姝心软,把她带回萧家就指日可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黎雪陪着萧云衡在栖凤殿外站了那么久,回来又伺候他擦身,这会儿当真累得精疲力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还没到晚膳时间,她却忍不住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晚上吃食较为清淡。 黎雪带来的碎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大额的银两她舍不得拿出来,所以去厨房走了一遭,只端过来一盘青菜和两个馒头。 萧云衡看着眼前这寡淡的饭菜,着实没了胃口。 “衡哥,凑合一顿吧。”黎雪看出了他胃口不佳,弱弱地说道,“姑姑让我带来的银子虽不少,可是这两日开销有点大,我……我也没想到公主府的厨娘如此狮子大开口,每顿只要想吃肉就得自己掏钱买,这……” 眼神微闪,她试探着说道,“要不我去告诉公主姐姐,就说厨娘故意克扣我们的伙食,看公主姐姐怎么说?” 第48章 又在发什么疯 黎雪说这句话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 若是云子姝故意吩咐厨房克扣他们的伙食,那么衡哥一定可以借机看到她小气又歹毒的心肠,若是厨房自作主张,那云子姝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一定会吩咐厨房改善他们的伙食,以后就不用自己掏钱买了。 黎雪如此盘算着,却未料到被萧云衡一口否决。 “不用。”萧云衡皱眉,“今晚先凑合着吃一顿,明天再说。” 一日之内两次去往栖凤殿,云子姝还真以为他离她不行了,他的目的虽然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回去萧家,却也不能惯着她的脾气,让她真以为自己可以拿捏他。 “听说三天后是贵妃娘娘的寿诞。”黎雪低声开口,不自觉地绞紧了手里的筷子,暗生嫉恨,“云子姝应该会进宫参加千秋宴。” 如果她是衡哥的正妻就好了,贵妃的寿诞她也可以进宫参加,可以穿着华丽的服饰,跟那些高贵的郡主贵女们坐在一起,可以高傲地扬着下巴,等着那些家世差一点的世家小姐们对着她奉承讨好,享受着高高在上被人追捧的感觉。 可是萧云衡的正妻偏偏是云子姝。 黎雪每次想到这个,心里就格外恼恨,恨云子姝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正妻之位。 受宠又如何?只要不是正妻,她就永远也没资格参加那些正式的宫宴,无法进入到世家贵女和正室夫人的圈子里去,无法跟身份更尊贵的人待在一块儿喝茶聊天,赏花吟诗。 如果没有云子姝…… 黎雪看着面前寒酸的菜色,硬邦邦的馒头,暗道云子姝还是去死好了,只要她死了,所有的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贵妃娘娘寿诞?”萧云衡表情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抿起。 他的伤势比起前些日子已经有所好转,再养上三日,应该可以进宫参加千秋宴……虽然会辛苦些,但为了让人看到他跟云子姝夫妻恩爱,这些都可以忍受。 只要跟云子姝同时出现在人前,让外人改变对九公主休夫一事的看法,萧家损失的颜面就能挽回一些。 千秋宴上当着众皇子和重臣的面,皇上和贵妃应该也会提点云子姝,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休夫一事只是闹剧。 各方压力之下,最终云子姝还是会回到萧家。 一切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 萧云衡打着如意算盘,却未曾料到计划不如变化快。 晚上吃得少,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那点饭量真的不够塞牙缝的,夜间饿得难受,半睡半醒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却见黎雪进来时表情犹疑闪躲,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萧云衡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了?” “衡哥,我发现了一件事,你……你千万别生气……”黎雪支支吾吾地说道,“你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动怒。” “到底什么事?” 黎雪咬着唇瓣:“我刚才去给公主殿下请安,原本是想告诉她厨房的人苛待衡哥的伙食,请她做主查一查,无意间却发现……” 萧云衡皱眉:“发现什么?” 黎雪低着头:“我发现司统领从公主的寝殿里出来……” “你说什么?”萧云衡脸色骤变,“再说一遍!” “司……司统领……” “那个贱妇!”萧云衡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扯疼身上的伤,脸色霎时刷白,“唔!” “衡哥小心。”黎雪连忙上前搀扶,“千万别动怒,怒大伤身。” 萧云衡顾不得疼痛,在黎雪伺候下穿好衣服,命她扶着他去栖凤殿,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抵达栖凤殿,却被护卫拦住。 “未得公主殿下召见,不得随意踏进栖凤殿。” “滚开!”萧云衡怒喝,此时脸色阴沉铁青,分外难看,“云子姝,你给我出来!” 坐在殿内听司沧说话的云子姝,听到外面一阵阵咆哮,表情骤冷:“萧云衡又在发什么疯?” 冷月想到黎雪方才见到统领大人时的表情,心里有数:“应该是黎雪乱说话所致。” “我去看看。”司沧转身走了出去。 云子姝也放下茶盏,”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出栖凤殿,就看到了萧云衡像一头失控的兽,目光里尽是凶狠。 “云子姝,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萧云衡看见两人一起出来,怒气越盛,忍不住指着云子姝的鼻子,“光天化日之下,你跟一个外男私相授受,知不知道廉耻?知不知道什么是妇道?你简直水性杨——” 沉冷如冰的声音响起:“冷霜,掌嘴!” “是。”一道人影急掠而至,随即噼里啪啦一顿脆响,黎雪被一阵风扫到一旁,僵滞无措地看着冷霜像是在练武一样,对着萧云衡的脸就是一顿狂揍。 她吓白了脸:“你……你干什么?住手,住手啊!” 冷霜没理她,手起手落,凌厉的巴掌声有节奏地响着。 啪!啪!啪!啪!啪! “唔!“身体尚且虚弱的萧云衡经不住这一顿狂扇,身体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上,摔得他浑身剧痛,伤上加伤。 “衡哥!”黎雪赶紧上前扶着他,吓得小脸刷白,“衡哥你没事吧?衡哥!” 萧云衡眼前一阵晕眩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嘴角破裂,好半晌没有一点反应。再看他一张脸,早已经肿成了猪头,两边脸颊肿得不像话。 冷霜甩了甩手,走回云子姝身边站着。 司沧嗓音冷煞,透着刺骨慑人的寒意,“若萧云衡再敢恶语犯上,就缝上他的嘴。” 冷霜领命:“是。” 萧云衡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以前一直以为女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冷霜却接二连三让他体会到了女子的力气也能这么大的事实,只是这个体会的代价也着实不小。 嘴里血腥味浓重,耳朵嗡嗡作响,萧云衡缓了好半晌,眼前依然一片发黑,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扶着黎雪的手臂站起身,破裂的嘴角和肿高的脸让他说话都不甚清晰,“云子姝,你……你不守妇道,公然跟男子私会……” “萧云衡。”云子姝目光冰冷,“你还真是没一点自知之明。” 第49章 宠侍 “你……”萧云衡疼得吸了一口气,声音显得阴郁沉怒:“云子姝,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你……” “笑话!”云子姝目光里带着几分嘲弄,怜悯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本宫给你的休书,你真以为是闹着玩的?萧云衡,你现在只是本宫府里的一个阶下囚,千万别太高看自己。” “公主殿下怎么能这么说?”黎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跟衡哥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黎雪。”云子姝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把你的衡哥带回清尘居去,否则稍后还会发生什么,本宫可不敢保证。” 黎雪咬着唇,像是替萧云衡抱不平:“公主殿下,衡哥昨天晚上回去已经开始反省了,他觉得以前有些亏欠你,还让我以后恭敬侍奉公主姐姐,可是你……你怎么能这么糟蹋衡哥的一片心意?” 云子姝皱眉,黎雪和萧云衡二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怪不得……怪不得司沧对你如此维护,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萧云衡冷冷盯着她,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一股邪火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用最难听的话来羞辱云子姝,“亏我昨天晚上还以为我们的感情有了进展,原来你……你……” 云子姝看着他的目光清冷而怜悯,俨然是在看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萧云衡,你到现在都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 萧云衡咬牙冷道:“你那天说要选夫侍,莫非指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栖凤殿外蓦地安静下来。 司沧转头看向云子姝,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沉默。 选夫侍? “这是本宫自己的事情,你无权过问。”云子姝声音漠然,“冷霜,把他们押回去,既然萧公子如此不安分,玄铁镣铐就给他用上吧,以后不准他们离开清尘居一步。” “是。” 什么? 黎雪脸色剧变:“你……你说什么?” 她要把衡哥锁起来?她怎么敢? “你不能这么做。”黎雪声音里多了几分恐慌,不自觉地抓紧萧云衡的手臂,“要是让姑姑知道,她……” “你姑姑是谁?”云子姝目光微抬,眉眼间隐隐有威压流露出来,“她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黎雪看着云子姝无比平静冷漠的眼神,心里恐惧蔓延,她知道她是来真的,一时竟手足无措。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 “来人!”冷霜语气冰冷,“把萧云衡和黎雪带回清尘居。” 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走过来,强行钳制着萧云衡的肩膀,任凭他愤怒地挣扎:“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我!” 两个护卫根本不理会他,强行把他押走。 “你们放开衡哥,他身上有伤……”黎雪惊慌失措地跟在后面,努力想让护卫动作轻一点,“我们可以自己走,你们放开衡哥……放开!” 放开他?想得美。 胆敢辱骂公主殿下,把他带回清尘居锁起来都是仁慈,要不是看在他伤势未愈,再打一顿板子很有可能一命呜呼的份上,统领大人怎么可能这么仁慈就放过他? 冷霜跟在身后,暗中示意一个暗影卫去把镣铐锁链拿过来,今日开始,萧云衡彻底成了公主府的囚犯。 两人被带走之后,院子里恢复一片安静。 司沧目光沉沉落在云子姝脸上,眼底压抑的情愫像是有破笼而出的迹象,“殿下想选两个美貌夫侍进府伺候?” “怎么会?”云子姝淡笑,转身走进殿内,“那是故意说给萧云衡听的,本宫没有这样的想法。” 司沧跟在她身后,唇角轻抿:“如果殿下需要美少年当宠侍,其实不用选身份太高贵的。” 云子姝偏头看他一眼,表情有些莫名:“当然,身份高贵的男子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当宠侍?” 虽然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不管男女,家世显赫之人做正室都得挑挑拣拣,只有家世一般或者以色侍人的人才会心甘情愿给人当妾室。 司沧沉默片刻,嗓音低沉:“殿下觉得卑职可以吗?” 云子姝脚步倏顿,愕然问道:“你说什么?” “卑职的容貌生得应该还能入眼。”司沧目光锁在她脸上,语气格外认真,“若殿下真有这样的想法,可以考虑让卑职入府。” 云子姝看着他,表情微妙,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司沧淡道:“卑职可以保护殿下,也可以取悦殿下。” 云子姝轻咳一声,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司沧。” 司沧安静地看着她。 “本宫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让乱七八糟的男子进府。”云子姝力持镇定,“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司沧敛眸,眸心光泽渐渐掩去:“是。” 云子姝想说的是,如果她真的对他有想法,那一定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关系,怎么可能折辱他,让他做一个让人笑话的宠侍? 可是司沧此时的想法她是不知道的,他只是以为她不喜欢他——至少是没有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殿内维持片刻的凝滞,司沧声音低低的:“卑职先告退。” “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吧。”云子姝语气很随意,心情看着也还好,完全没受到萧云衡那个蠢货的影响,“本宫一个人吃饭太安静了,以后没事随时可以过来。” 司沧迟疑片刻:“卑职来的次数多,外面会有很多人说闲话。” “你在意外人的闲话?” 司沧不在乎,但他在意旁人如何看她,就像刚才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就辱骂她,那一瞬间,司沧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司沧,暗影阁统领杀伐果断,冷硬无情,不该在乎任何事情,尤其是一些无聊之人的闲言碎语。”云子姝淡淡一笑,“从本宫休了萧云衡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被人时刻挂在嘴边议论,不管本宫做什么,都会有人不满意,他们总能找到本宫的错处加以口诛笔伐。” 司沧明白她的意思:“是。” “所以只要你自己不在乎,也就不必顾忌本宫的名节。”云子姝声音透着几分讥诮,“毕竟本宫要做的事情,不是处处守着规矩礼教就能做得到的。” 司沧闻言,表情温软了些:“卑职明白了。” 应了这句话之后,他目光落在她纤细单薄的肩膀上,转身拿来外衣替她披上:“别着了凉。” 云子姝抬眸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清贵俊美得让人以为是谪仙降世,浑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冷峻无情。 她忽然鬼使神差一般开口:“你这张脸长得,其实非常合我胃口。” 第50章 恶奴欺主 司沧一怔,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一时失神。 云子姝转身走到锦榻前坐了下来,并示意司沧也坐下:“太子这两天有没有找你?” “太子没找,许驸马倒是找了我。”说到正事,司沧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不惊,“萧远霆对黎轩一事不管不问,看起来并不在乎他的死活,萧夫人还在不停地奔走,试图早些把黎轩从暗影阁救出来,所以她找上了晋宁长公主。” 云子姝端起茶盏:“你没理会?” “没理会。”司沧声音平静,“许驸马和晋宁长公主二人感情并不是很好,所以他只是应付似的来找了我一次。” 说完,目光又一次落在云子姝脸上,“晋宁长公主在公主府中也养过男宠。” 云子姝表情微凝,缓缓抬眸看他,眼里透着几分深思:“我跟晋宁长公主不一样。” 司沧嗯了一声:“卑职知道。” 云子姝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为什么总是纠结着男宠这个话题不放? “殿下。”管事嬷嬷走来禀报,“贵妃娘娘派人传了命令。” 命令? 云子姝淡哂:“把人带过来。” “是。” 没过多久,一个身躯健硕表情不善的嬷嬷走过来,看到云子姝和司沧坐在一起说话的一幕,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皱眉,语气格外沉厉:“九公主殿下,你怎能跟外男共处一室?” 云子姝平静地喝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此人乃是宫中负责教导秀女规矩的阮嬷嬷,深得吴贵妃信任,仗着吴贵妃的势,这几年几乎在宫里横着走。 别说刚入宫的秀女,就算是后宫嫔妃和几位公主在她面前都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傲慢无礼的时候。 但云子姝不惯她的毛病。 “九公主殿下。”阮嬷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老奴说话,公主殿下没有听见?” “既然自称老奴,那么阮嬷嬷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呢?”冷月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阮嬷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里的主子,正在呵斥哪个奴才呢。” 阮嬷嬷目光尖锐:“你放肆!” 冷月会怕她? “按照规矩,阮嬷嬷应该先给嫡公主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之后再说明来意,静候嫡公主殿下指示。”冷月语气冷漠,“如果阮嬷嬷自己都不知道规矩,又如何教导旁人规矩?我完全有理由禀奏皇上,阮嬷嬷恶奴欺主,仗着贵妃的宠爱就不把嫡公主放在眼里,不知阮嬷嬷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你?” 阮嬷嬷脸色骤变:“我是奉贵妃娘娘的命令而来。” 冷月道:“贵妃娘娘也没有嫡公主尊贵。” 阮嬷嬷闻言差点想冷笑,嫡公主尊贵? 尊贵在哪儿? 不就是一个从小就没了娘,父亲也不疼的破落公主吗? 还敢自称尊贵? 她也配跟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不过这句话她并不敢说出来,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嫡公主的身份并不值得放在心上,但所有人也都清楚,有些话不能在嘴上说出来。 云子姝喝了口茶,百无聊赖地转头看向窗外,着实有些不耐烦。 宫里这一套套的,跟寻常权贵之家内宅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谁得宠谁有话语权,就算是正妻,只要婆婆不喜夫君不爱,在家里照样没有一点地位。 至于这些奴才……趋炎附势,捧高踩低是他们的本能,谁得宠他们奉承谁,失势的主子在他们眼里比奴才还不如,指望他们恭恭敬敬? 除非让她体会到刻骨铭心的恐惧,否则就是天方夜谭。 阮嬷嬷见状,冷冷道:“若贵妃娘娘知道九公主如此傲慢无礼,只怕不会高兴。” “她高不高兴关我家公主何事?”冷月比她更嚣张,“公主殿下又不看贵妃娘娘的脸色吃饭。” 阮嬷嬷气得咬牙:“你这么说,不觉得大逆不道?” “确实大逆不道。” “那你——”阮嬷嬷正张嘴怒斥,忽然眼前一物急速飞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东西就径自弹进了她的嘴里,她呕了一声,伸手抠着自己的喉咙,“呃……” “这是专治嘴碎的毒药。”司沧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穿着黑色鹿皮靴的脚沉稳有力,就像他冰冷慑人的气势一样,“阮嬷嬷在宫里颐指气使惯了,以至于胆大包天到连公主也不放在眼里。” 阮嬷嬷看着他,不自觉地后退,眼底浮现恐惧:“你……” 他给她吃了什么? 司沧负手问道:“贵妃让你传什么话?” 阮嬷嬷咽了咽口水:“贵妃娘娘让九公主三日后进宫参加千秋宴,把萧公子带上,夫……夫妻同去。” “不就一句话的事儿,非得在这里趾高气昂,先逞一番威风。”冷月嘲讽地笑了笑,“你该庆幸冷霜有事在忙,不然也赏你几个嘴巴子,让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公主府的规矩。” 阮嬷嬷怒气横生,却不敢发作,而是不安地盯着司沧:“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黑色小虫子。”司沧语气冷漠,“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每个月会有三天发作期,发作之时虫子会在你的体内撕咬五脏六腑,让你痛苦难耐,生不如死。” 阮嬷嬷脸色煞白:“你……你……” “冷月手里有解药。”司沧瞳眸里浮现慑人的寒芒,“回宫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斟酌,每个月末来公主府领取你的解药,保你不死,否则……” 语气微顿,司沧声音淡漠:“阮嬷嬷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正在准备赶考,不如我命人把他带来跟你见见?” 阮嬷嬷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错了,别杀我儿子,他是无辜的!我一定不会乱说话,以后也不敢对公主不敬,公主殿下!饶了我,饶了我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吧!” “早这样多好?”云子姝神色平静,“非得给自己找点苦头吃。” 阮嬷嬷不停地磕头:“老奴知错,公主殿下饶命!公主饶命!” “本宫无意为难你,回去吧。”云子姝神色略显疲惫,“学聪明点,否则你绝对会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是,是,老奴一定不敢。”阮嬷嬷连连点头,“老奴告退,老奴这就告退。” 起身踉跄走到门口,阮嬷嬷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那……那公主殿下会不会带着萧公子……” 第51章 私人暗影卫 “不会。”云子姝道,“阮嬷嬷在宫里伺候这么久了,应该能替本宫想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是,是,老奴知道。”阮嬷嬷连滚带爬地走了,跟来时的威风八面截然相反,狼狈而又可笑。 冷月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冷一哼:“宫里尽出一些仗势欺人、捧高踩低的恶奴才。” 云子姝敛眸,安安静静地喝完一盏茶:“司沧。” 司沧应下:“殿下。” “你说得对。”云子姝抬眸看他,嘴角微微扬起,“虽然本宫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看,但我发现有你在身边,很多事情特别容易解决。” 司沧唇角微扬,眼底划过一抹温柔之色:“保护殿下,是卑职职责所在。” “我记得皇族有一个规矩,所有出宫立府的皇子或者公主,都可以从暗影阁挑出一个暗影卫用于贴身保护。”云子姝笑看着司沧,“我把你选过来好不好?” 冷月啊了一声:“可是公主殿下身边不是有我和冷霜了吗?” 话音刚落下,司沧寒冰般的眸子骤然扫过来,扫得冷月浑身冷飕飕,连忙转身急掠而去,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司沧收回视线,点头应下:“好。” 云子姝挑眉:“你可要想好了,做了本宫的暗影卫,以后不能背叛本宫,不能违抗本宫的命令,必须唯本宫之命是从。” “卑职早就想清楚了。”司沧走到云子姝面前,幽深的瞳眸锁着她的眉眼,嗓音低沉而执着,“只要殿下愿意要,卑职这一生就是殿下的人。” 云子姝默然,她怎么有种感觉,好像司沧一直在等着被她挑选似的? 略作思索,她道:“挑选影卫有什么规矩?” “没什么规矩。”司沧决定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告诉她,“此事卑职会去跟皇上禀明。” 云子姝嗯了一声,没问他若父皇不同意怎么办? 父皇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司沧也一定有办法让他同意,所以这个问题压根不需要担心。 今日公主府没白来。 除了跟云子姝共进午膳之外,还获得了一个可以常伴身侧的机会,对于司沧来说,这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离开公主府时,恰好遇到从清尘居回来的冷霜,冷霜恭敬行礼,随即若有所思地看着司沧瘦削挺拔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统领大人心情好像不错。 回到栖凤殿,她看了冷月一眼,冷月像是明白她心中疑惑似的,主动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并道:“直到听见公主和统领大人说话,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们俩其实根本不算是公主殿下的贴身暗影卫,因为我们是统领安排的,不是公主殿下亲自去暗影阁挑选,也没有进行过任何挑选暗影卫该有的流程。” 冷霜拧了拧眉:“统领大人要做殿下的贴身暗影卫?” 冷月点头,虽然她觉得这个决定好像挺不错的,但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面对冷若冰山的统领大人,她这心里就忍不住直打鼓。 冷霜倒是没再多想,走进殿内跟云子姝行了礼。 云子姝问道:“萧云衡锁住了?” “是。”冷霜点头,“玄铁镣铐把他锁在了屋子里,除了起身吃饭、喝水、如厕之外,其他任何地方他都去不了。” 而且受限于锁链的长度,萧云衡以后只能在那间屋子里活动,也就是说,黎雪需要每天把洗漱如厕用品都搬到屋子里让萧云衡使用,而无法再把萧云衡带去别处。 眼下天气越来越热,看这两位的感情还能坚持多久。 云子姝倒是不关心萧云衡。 她只是在想,方才司沧看起来是真的挺高兴,高兴可以做她的贴身暗影卫? 可是暗影阁里的影卫经过重重严酷训练,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才铸就一身非凡武功,能做到统领之位的更是少之又少,若就此舍弃岂不可惜? 统领暗影阁,除了本身武功必须是最强悍的之外,还代表了以后人身自由,不再需要为任何一个皇子或者公主效力,不必贴身伺候,不必不分昼夜地当值。 效忠于君王,只需要把君王的旨意吩咐下去,暗影阁中自然有合适的影卫出去完成任务,统领大人不必刀口舔血。 可是他居然愿意以统领之身做她的暗影卫? 云子姝低低叹了口气,行吧,如果这样能稍稍满足他的愿望,那么在她决定给他一个正式的名分之前,至少可以先让他获得一点安全感。 或者说,属于他们彼此的安全感。 云子姝抬头看向冷月:“暗影阁里其他女子影卫都在做什么?” 冷月答道:“棠月去了幽州。” “去幽州?” 冷月点头:“是,给季家少主季长青看病,顺便把他接来皇城。” “还有一个在青楼。”冷月笑了笑,“莲月是最美的暗影卫。” 云子姝挑眉:“在青楼做花魁?” “是啊。”冷月脸上多了几分赞叹,“莲月姐姐生得可美了,殿下要见她吗?若殿下想见她,我可以带殿下过去,或者抽空把她带过来。” 云子姝嗯了一声:“以后有时间过去见识见识。” 她原本以为暗影阁只有影卫,负责保护皇族和刺杀皇帝要杀的人,没想到暗影阁里当真是卧虎藏龙,培养了各个领域的高手,连青楼之地都有暗影阁的势力渗透,着实有些出乎云子姝意料。 “其他几个姐妹有的在做探子,替皇上搜集情报,有的伪装身份渗入了藩王封地,负责监视大雍藩王。”冷月说着,脸上笑意逐渐消失,“太子身边其实也有一个暗影卫是女子,不过这个暗影卫处境不太好。” 云子姝拧眉:“怎么了?” 冷月垂眸:“太子会虐待她。” 虐待? 云子姝皱眉:“那个暗影卫是太子自己去挑选的?” “是。”冷月声音沉寂了些,“暗影阁有规矩,皇子们亲自挑选的暗影卫等于是得到主子认可的私人影卫,需立一份主仆契约,以后生死皆由主子决定。一旦契约立下,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非死不能解除契约。” 第52章 云子姝太过分了 云子姝皱眉:“所以暗影阁被选走的影卫,以后就不再归统领管辖?” 冷月点头:“太子身边的那个暗影卫自从立下契约开始,这一生就只能听从太子,太子让她生,她就生,太子让她死,她就只能死。” 云子姝沉默了下来。 冷月转身去沏茶,云子姝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看,脑子里却总忍不住想着暗影阁的事情。 她前世对暗影阁了解得不是很多,只知道暗影阁是皇族最神秘莫测的可怕势力,满朝文武都忌惮其存在。 且因为从小跟司沧相处得多,她知道暗影阁受训很苦,受伤是家常便饭,死亡也是常见之事。 然而她从来不知道,暗影阁内部各种职责竟也划分得如此详细,跟朝中六部似的,各自都有其擅长的领域。 阁中规格也森严。 不过这个正常,暗影阁是皇帝手里最锋锐的利器,阁中暗影卫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高手,杀人于无形。 若不从小严苛训练,以重重规矩约束,以特殊的方式培养出他们的忠心,皇帝怎能确保他们不会反噬?毕竟皇帝也怕死,越是强悍无情的高手,反噬的时候后果越可怕。 所以司沧的反骨一定会让父皇寝食难安。 云子姝安静地沉思着,此时才忽然意识到,司沧无比平静地答应来做她的暗影卫,其实就已经是把他的命运完全交到了她的手里。 也许他有足够的能力不让自己受制于人,可云子姝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司沧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违背她,哪怕是死。 说不动容是假的。 只是云子姝不会因为感动就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对他不公平,眼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等她彻底解决了跟萧家的恩怨,等她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和权力,等她愿意给他一个交代时,一定是因为真的喜欢他——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 那么到时,她想,他们会有一个很美好的结果。 …… “云子姝真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黎雪看着一张脸肿得不像话的萧云衡,气得只掉泪,“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到底有没有把衡哥当成自己的夫君?” 萧云衡狼狈地趴在床上,一张脸比方才越发肿得厉害,一道道指印已经肿高并泛起青紫色,看着格外可怖。 原本还算俊逸出众的脸,这会儿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黎雪哭哭啼啼的气愤和抱怨让他心生浮躁,想到云子姝公然跟司沧来往,萧云衡更是气得怒火中烧,烧得他肺腑生疼。 可他更恨自己,面对这样的处境,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萧云衡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窝囊,窝囊到被公然戴绿帽子都毫无办法。 黎雪还在哭,他不耐地怒吼:“能不能别哭了?天天就知道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黎雪被吓得噤声,脸色苍白,噙着眼泪看他:“衡哥?” 萧云衡脸上疼得厉害,此时只想安静地睡过去,最好睡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想,醒来之后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心里不停燃烧的怒火让他根本睡不着,肺腑疼,身上疼,脸上也疼,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的煎熬滋味。 该死的云子姝,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他还想着以后好好对她,弥补她曾经所受的委屈,她倒好,跟司沧都勾搭上了。 萧云衡越想越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揉了揉额头,扯到手腕上锁链声响更让他心烦气躁:“你安静一会儿,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黎雪怔怔点头,咬着唇坐在一旁,心里早已经把云子姝咒骂了无数遍,却丝毫无计可施。 再看萧云衡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黎雪忽然后悔来公主府,她就待在萧家多好,到这里伺候萧云衡,每天累死累活还吃不好睡不着,动辄就看云子姝的脸色,话说错两句就被掌嘴,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黎雪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恼恨,眼眶忍不住又开始发红,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委屈绝望到想哭。 第53章 千秋宴 一顿教训让萧云衡和李雪都安分了下来,云子姝耳根子也得以清静两天。 吴贵妃的生辰转眼到来。 为了表示对贵妃的宠爱,皇帝下旨,除了皇族宗室和三品以上大臣之外,宗室郡主、三品以上官员夫人和嫡女都要进宫参加宫宴。 通往皇宫的御道上,一大早就有一辆接着一辆奢华雅致的马车行过。 “人真多。”冷月看着街道上陆陆续续的马车,“今日的宫宴可要热闹了。” “贵妃如今执掌后宫大权,权力相当于皇后,膝下又有云宸为储君,贵妃之父乃是颇受皇上敬重的太傅,她的寿宴谁敢不放在心上?”云子姝坐在马车里,声音淡淡,“满朝文武都得给她捧场。” 冷霜坐在前面驾车,语气很冷:“就算形同皇后,到底也没坐上皇后之位,殿下不必把她放在眼里。” 云子姝没说话。 她确实没把吴贵妃放在眼里,毕竟她不需要靠着对方施舍什么恩宠,也不担心吴贵妃会刁难自己。 如今的云子姝不管要做什么,都是以豁出性命为前提,自然无惧任何人。 马车一路驶向内城,在内城门外停下。 云子姝走下马车,刚要踏进宫门,立时便有一个年轻的内侍走过来,恭敬地开口:“贵妃娘娘千秋宴,只有各家贵人主子们可以参加,侍女下人不得跟随。” 云子姝看着这个内侍,淡道:“本宫身边这两位不是侍女,也不是下人,他们是暗影阁出来的影卫,拥有出入宫廷的权力。” 内侍闻言,神色微变:“可是……”贵妃娘娘特意交代,九公主不许带任何人进宫。 “可是什么?”冷月语气不耐,“难道你还能改了暗影阁的规矩不成?” 此言一出,内侍脸上顿时浮现惊惧之色。 冷月道:“我跟冷霜奉命保护嫡公主,任何人无权把我们从公主身边调走。” 内侍脸色一白,刚要说话,旁边却忽然响起一个女子声音:“九公主为难公公做什么?这是宫里的规矩,公公也是按规矩行事。” 云子姝转过头,看见了吴太傅的孙女吴静仪,对方身后同样跟着两个贴身侍女。 “我这两个丫鬟就比较懂规矩,不像九公主……”吴静仪打量了一眼冷霜和冷月,表情略有些不屑,“总是搬出自己暗影卫的身份出来吓唬人,就好像九公主是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公主似的。” “吴姑娘说得对极了。”云子姝神色不惊,“本宫就是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公主,让你见笑。” 吴静仪脸色一青:“你——” “本宫这两个护卫也是守规矩的。”云子姝看着眼前这位明显来者不善的公公,“你若是继续阻拦,可能需要去一趟暗影阁,把司统领请过来说话。” 内侍脸色一变,终于不敢再说什么,乖乖转身给云子姝和吴静仪二人带路。 云子姝没什么表情地举步走进宫门,却见吴静仪也带着两个侍女走来,她道:“吴姑娘方才不是说自己守规矩,自己的丫鬟也懂规矩?” 吴静仪脚步微僵,冷冷道:“你们两个留在外面。” “是。” 云子姝扯了扯嘴角,像是嘲弄。 吴静仪压抑着怒火:“今日是贵妃姑姑的千秋宴,云子姝,你最好少生事。” “只要旁人不来惹我,我没兴趣在她的寿宴上生事。”云子姝偏头看她,声音淡得像是没一点情绪,“不过吴姑娘可能是以为有贵妃庇护,本宫就不敢对你如何,所以才敢如此没有尊卑地直呼本宫的名字。” 吴静仪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她身后的两个侍女,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还是离她们远一点较为安全。 况且眼下在宫里,她知道规矩。 一个大臣之女直呼公主名讳,不管这个公主受不受宠,都是大不敬的行为,若是闹开了,就算贵妃庇护,她也依然没理。 就算吴静仪是贵妃侄女,也不敢公然挑战宫规的严厉,心有顾忌之下,终于消停了下来。 两人一起抵达贵妃居住的长春宫,宫里宫外焕然一新,布置得很是鲜艳,连宫人都换上了色彩鲜亮的新衣裳。 宴会人多热闹,礼节上比平时宽松许多,贵女们三三两两去拜见贵妃,见过礼之后径自去了偏殿闲聊。正殿中贵妃和长公主一左一右坐主位,其他后宫妃嫔陪坐着说笑,个个脸上带着恭敬奉承的笑意。 云子柔身为吴贵妃的女儿,自然不用说,早早就过去依偎着撒娇去了,吴静仪是贵妃的侄女,见了面也亲昵地上前请安。 宝珠郡主今日神情看起来倒是没那么高傲,见着云子姝也不敢说话,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今日人多,倒也不必一个个上去见礼,云子姝直接去了年轻贵女们所在的偏殿。 贵女们个个打扮得明艳动人,朝气十足。 不过作为这两天皇城内的热门人物,大雍朝第一个休夫的女子,且还是皇族公主,云子姝甫一出现在偏殿,就瞬间引起了所有贵女的侧目。 “嫡公主殿下。”有安分谨慎的官家女子主动行礼。 云子姝态度温和:“不必多礼。” 有故意巴结贵妃的女子则阴阳怪气地笑着:“嫡公主殿下如今可威风了,不但能把萧少将军休了,见着贵妃都不需要行礼?” 云子姝坐在一旁,神色淡淡:“本宫还从未听说过,嫡公主需要跟哪位妃子行礼。”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霎时倒抽一口气。 众贵女神色惊惧,纷纷看向方才出言挑衅的女子,那贵女跟萧云雾关系好,父亲是宗亲一个仅有名头没有实权的郡王。 此时被云子姝这么一说,她脸色涨红,一时又惊又惧,不知该如何收场。 方才的话要是被贵妃听了去,只怕此事无法善了。 嫡公主确实比贵妃尊贵。 可众所周知,吴贵妃是眼下后宫权力最大的主子,别说公主,就算是那些嫔妃们也得看贵妃娘娘的脸色行事。 云子姝她……她怎么敢? 四公主云子娇开口:“听说九妹休了萧将军。” 云子姝转眸:“怎么?四姐也要效仿?” 云子娇表情骤变,随即僵笑:“九妹胡……胡说什么?我哪有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众所周知,云子娇和驸马关系不太好,且四公主出身低微,母亲仅是一个美人,所以她在夫家没什么话语权。 而四公主的驸马又是个性情暴躁之人,稍有不满,对云子娇非打即骂。 云子娇平日里不管是见到云子柔还是萧云雾,甚至是吴静仪,都会不由自主地上去攀个关系,只是她平常能出门的机会很少,这种笼络人心的机会更少。 云子姝此时这么一说,她听了顿时心生惧意,这句话若是传到驸马的耳朵里,只怕少不了又是一顿好打。 “对了。”吴静仪目光微抬,紧紧盯着云子姝,“前几天嫡公主在御宝阁买了一套凤冠头钗,听说价值黄金万两,怎么不见公主殿下拿出来献给贵妃娘娘?” 云子姝似笑非笑:“谁告诉你,我那套头饰是要给贵妃娘娘的?” 第54章 太后驾到 “不是给贵妃娘娘?”吴静仪皱眉,随即冷笑,“不给贵妃娘娘,难不成你要留着自己戴?” 云子姝神色淡漠,“本宫戴不戴的,是你能管得着的?” 话音刚落,却见云子柔在宫女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袭嫣红色宫装长裙,裙裾层层叠叠,色泽灿烈华贵。 进门就听到云子姝这句话,云子柔目光微紧,不悦地看着云子姝:“九妹说话怎么这么冲?今日母妃寿诞,你想送什么贺礼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多贵重,我们也只当是你的一片心意,又不是跟你抢风头。” 那套凤冠头钗不是正式的凤冠,平日里都可以佩戴,就算不戴,看着也舒心。 前几天回来她跟母妃说了这件事,母妃很高兴,觉得没必要跟云子姝计较,反正花的是云子姝的钱,就算云子姝暂时没钱,以后还账也是她自己还,又不需要她们母女操心。 白得了一套价值万金的凤冠头钗,谁会不高兴? 云子柔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反正不管那个御宝阁掌柜看的是谁的面子,最终这套凤冠都会落到母妃的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云子姝当着众人的面献礼,最多也就是得到一顿口头上的褒奖,事后该疏远她的人照样疏远她,不喜欢她的照样不喜欢她。 云子柔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跟云子姝置气没必要。 “抢不抢风头的并不重要。”云子姝坐在桌前,神色闲适,语气平静,“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我那套凤冠头钗确实不是为了贵妃娘娘准备的。” 云子柔见她不像是说气话,表情缓缓沉了下来:“九妹在说什么?” 云子姝目光微冷,气度比她更强一些:“需要我重复几遍?” “今日母妃寿诞,你买的凤冠不送给母妃,难道留着自己戴?” 云子姝淡笑:“你既然知道那是凤冠,就更应该清楚,凤冠只有皇后能戴。” “你——” 云子姝淡问:“贵妃是想做皇后?” 云子柔脸色骤冷,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偏殿里其他贵女也面露惊疑之色,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子姝,那日出现在御宝阁里的几个人此时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子姝买下那套价值万两黄金的凤冠,竟然不是为了送给贵妃娘娘? 那她打算送给谁?难不成真留着自己戴? 众所周知,御宝阁虽不是皇商,可阁里卖的珠宝首饰大多贵重无比,一大半都是贵女们买来送给太后、贵妃和其他娘娘们的,或者有长公主和后妃娘娘自己想要一些新颖的款式,也可以提前定制。 但定制的款式都有规制,必须按照身份等级来,若是佩戴了不属于自己身份该佩戴的首饰,罪名只怕不轻。 众贵女此时不约而同地看着她,表情各有所思,云子姝皆视而不见。 “云子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子柔冷冷看着她,“今日母妃千秋宴,你想给她找不痛快?”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内侍恭敬的声音:“园子里席宴准备好了,请各位贵女入园。” 贵女们心思各异,三三两两起身走了出去,临走前,有人目光还忍不住从云子姝面上掠过,眼底透着深思。 九公主真的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气度上变化最明显。 皇帝盛宠吴贵妃,为了气氛更轻松一些,把千秋宴设在御园里,还搭了戏台子,请宫外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曲。 贵女们拥着云子柔前往御园,云子姝不在乎众人冷落,慢条斯理地落在后面。 “冷月。”云子姝开口。 “殿下。” “今日吴贵妃寿诞,太后也会出现。”云子姝声音很淡,“本宫今天进宫的目的是要见太后,不是为了给吴贵妃祝寿。” “属下明白。”冷月点头,“稍后属下会安排。” 云子姝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御园内最宽敞的地方搭了御台,供太后、皇上和贵妃以及众嫔妃落座宝盖羽扇遮顶,四周皇幔垂落,隔开了皇帝一家和大臣们的距离,御台下面左右两排坐着宗亲王爷、皇子和朝中重臣。 虽太后没来,但基于尊敬和孝顺,这种场合中皇帝一向都命人设有凤椅。 宗室贵妇、郡主和贵女们则坐在御园阁楼二楼的席间吃宴,等唱戏开始之后,她们可以走出来,站在栏杆处听戏。 君臣尊卑,男女有别,丝毫不容错乱。 皇子和大臣们陆陆续续入席,远远响起一声高亢阴柔的唱喝声:“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齐刷刷起身恭迎,跪拜圣驾。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和吴贵妃相携而来,一身龙袍威武霸气,吴贵妃身着一袭只有皇后可穿的正红色袍服,妆容精致,雍容华丽,通身贵气逼人。 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品级高的妃子,个个打扮隆重。 “众卿平身。”皇上扶着内侍的胳膊走上御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抬手示意众人落座,“今日贵妃千秋宴,朕先祝爱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吴贵妃端正行礼,嘴角噙着完美的笑容:“多谢皇上。” 相继落座的妃子们笑着恭贺:“恭祝贵妃姐姐凤体安康,事事顺遂。” 下面的大臣们跟着恭贺:“祝贵妃娘娘千秋万福!凤体安康!” “多谢各位王爷,谢各位大人。”吴贵妃一派端庄和气,“各位王爷和大人请坐。” 众人刚要坐下,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御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帝表情明显一僵,贵妃惊疑地转头看向皇上:“太后怎么来了?” 第55章 争执 崇明帝神色微凝,细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太后这些年吃斋念佛,几乎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皇族大大小小的活动她已经许多年不参加,谁也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来贵妃的千秋宴。 不过怔愣只在一瞬间,眼见太后在宫人簇拥下缓缓走近,宗亲王爷和大臣们很快撩袍跪地,恭恭敬敬地叩行大礼:“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崇明帝携贵妃起身走下御台,与众人一起迎接太后。 “母后怎么也没派人通知儿臣一声?”崇明帝恭敬笑道,“儿臣若知道母后要来,方才跟贵妃应该亲自去迎母后一起过来才是。” 太后身着一袭厚重的玄色绣凤凰纹凤袍,颈间挂着一串名贵的佛珠,姿态沉稳,气度沉冷,深居简出多年,也丝毫不减眉眼间那一股身居高位的威严气度。 “哀家只是忽然想起今日是贵妃千秋宴,意识到自己许久没出来热闹热闹了,临时决定的事情,就没通知你们。”太后淡淡说着,看了吴贵妃一眼,“贵妃不介意吧。” 吴贵妃连忙笑道:“太后娘娘说的这些哪里话?太后愿意来增福添彩,臣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介意?” 不管她说的真心还是假意,太后都坦然受下了这份恭维。 反正她今日也不是冲着贵妃来的。 在皇帝亲自搀扶下,太后踩着木梯走上御台,不疾不徐地在凤椅上坐了下来,她坐下之后,皇帝和众妃才落座。 底下的宗亲王爷和大臣们也才开始一一坐下。 “太后娘娘怎么会过来参加贵妃的千秋宴?”阁楼里,贵女们行礼之后起身落座,有人发出疑惑,“听说太后已经许多年不问外事,宫里各种活动都不愿意参加。” “太后那些年一心敬佛,确实不太管事,所以后宫大权才全权由贵妃掌管。” “不过太后以前一直喜欢皇后,偏爱皇后,好像是皇后崩了之后才……” “嘘,不要命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子姝听着贵女们窃窃私语,表情淡定平静,对落在她脸上的眼神视而不见。 “皇上一直想立贵妃娘娘为后,碍于太后阻挠,才一直没能立成。”宝珠郡主看向云子柔,忍不住猜测,“这次贵妃娘娘千秋寿诞,太后破天荒地出席,是不是改变主意,答应让贵妃娘娘做皇后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句话显然说到了云子柔的心坎上,她面上浮现些许笑意:“承你吉言,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九公主殿下。”旁边一个贵女探过头来,看着云子姝,“听宝珠郡主说,您在御宝阁买了一套价值万两黄金的凤冠,准备献给贵妃娘娘做贺礼,是真的吗?” “假的。”云子姝语气淡漠。 贵女一懵:“呃?” 她刚才没去长春宫,所以并不知道这套凤冠已经引起了一番争论。 席间其他人纷纷朝她看了过来,眼神透着几分古怪:“假的?可是那天明明很多人看到了,也听到了九公主跟御宝阁掌柜的谈话……” “东西是真的,谈话也是真的。”云子姝目光微抬,“可是本宫并未说过,那套凤冠是送给贵妃娘娘的。” “九妹为何如此嘴硬?”云子柔表情冷了下来,刚生出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该怎么送就怎么送,不就一套首饰吗?至于你一再否认?方才在长春宫偏殿时我就说了,没人会抱怨你抢风头,你何必这么犟?” 她已经跟母妃说了此事,那么多郡主贵女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云子姝若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反悔,让她们母女丢脸,她一定让她好看。 云子姝目光清冷:“那么是谁告诉你,本宫买的那套凤冠是要送给贵妃的?” “你——”云子柔一噎,随即冷冷说道,“那天在御宝阁,那么多人看到你买了凤冠头钗。” “那又如何?”云子姝语气渐渐冷硬,“我何曾说过那套头钗是要送给贵妃的?你眼睛没问题,可耳朵似乎出现了幻觉?” 云子柔闻言,表情一点点僵住,心里依然认为云子姝是在撒谎:“凤冠头钗虽不是正式的凤冠,却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戴的。母妃如今掌管后宫,除了她你还能送给谁?难不成你要留在自己戴?” 云子姝冷道:“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我的东西还需要你来安排不成?” 话音落下,空气一静。 云子柔脸色铁青,其他人也不安地噤声,显然都未曾料到九公主脾气这么硬,丝毫不曾因为吴贵妃的生辰而对八公主客气。 阁楼中剑拔弩张,气氛降至冰点。 哪怕其他人如何讨好云子柔,这会儿看见两位公主如此争执,竟也没人敢掺和进来。 相较于阁楼里的凝滞,外面却是一片喧闹融融。 “听说九公主给贵妃准备了一份极为贵重的贺礼,哀家想过来见识见识。”太后笑了笑,面上丝毫情绪不露,“贵妃不介意让哀家开开眼吧。” 吴贵妃恭敬地笑道:“臣妾自然不会介意,不过小九还没把贺礼呈上来,臣妾暂时也还没有得见。” “是吗?”太后拧眉,像是有些意外,“哀家还以为方才在长春宫就献上了。” 皇上心里也狐疑,不动声色地说道:“不如叫子姝过来问问。” “这是不是不太好?”吴贵妃端着贵妃该有的气度,笑意矜持,“贺礼一事乃是出于自愿,哪有自己开口要的道理?” 云子姝那小贱人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迟迟不把贺礼献上,故意给她添堵是不是? “这怎么能叫开口要?朕只是好奇,顺便问问云衡最近怎么样了。”皇帝转头吩咐内侍,“把九公主叫过来。” “是。” 内侍前去传话,口谕很快传至阁楼上。 云子柔怒火稍敛,众位贵女不发一语地看着云子姝。众多眼睛注视之下,云子姝淡定起身,跟随内侍一起走出阁楼,避开人群踩着幽禁的小径走向御台。 冷月和冷霜跟随在后,一路安静无声。 第56章 警告 “太后娘娘,皇上,贵妃娘娘。”抵达御台内侧,内侍恭敬地弯腰禀报,“九公主殿下到了。” 云子姝走上御台,屈膝给太后和皇上行礼:“子姝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父皇。” 吴贵妃见她两手空空,眉心细不可查地拧了拧,又见她只跟太后和皇上行礼,对自己视而不见,心里骤然生出不悦,握着酒盏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子姝,听说你在御宝阁买了一套价值万金的凤冠头饰。”当着太后的面,皇帝语气还算温和,开门见山笑道,“今日是贵妃千秋宴,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云子姝目光从太后脸上掠过,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情绪失态,以及极力克制而握起的手,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低眸说道:“儿臣确实买了一套凤冠头饰。” “哦?”皇帝以为这是云子姝对贵妃示好的态度,龙心大悦,语气越发和蔼了些,“正好眼下气氛浓,宗亲权贵和文武百官都在,不如把凤冠拿出来给贵妃戴上,也让众卿看看你作为女儿的一片心意。” “给贵妃戴上?”云子姝不解地抬头看向她的父皇,像是有些懵,“凤冠不是只有皇后才可以戴?” 此言一出,皇帝和吴贵妃脸上的笑意同时僵住,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子姝。”皇帝语气微沉,像是在警告什么,“今天是贵妃生辰,你该注意分寸。” “回禀父皇,儿臣并没有不注意分寸,只是父皇可能误会了什么。”云子姝平静直言,“那套凤冠头钗并不是买来送给贵妃的。” 她说的是“送”,而不是“献”,一字之差,却是身份上的尊卑之别,她是提醒在场的人,这个嫡公主并不需要跟贵妃低头。 只是这句话一出,旁边在座的嫔妃神色皆是一凛,纷纷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果盘,即便心里存着几个看好戏的意味,面上也丝毫异样表情未露。 皇帝隐含威压的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怒气发酵。 “儿臣并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贵妃这件事,但儿臣从未说过,凤冠是为贵妃准备的。”云子姝说完,转头站在御台一侧阴影处的冷月,“把凤冠拿过来。” 冷月遵令而行,捧着名贵的玳瑁锦盒走上来,恭敬地递交给云子姝。 云子姝伸手接过,微微转身,亲手把玳瑁盒子交给太后:“太后娘娘,这是孙女送给您的礼物。” “子姝。”皇帝脸色一变,“你这是在干什么?” 太后也有些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接过玳瑁盒子,打开看了一下,金灿灿的凤冠静静搁在红色绒布上,看着华美尊贵,尤其尾巴上那几颗红宝石真的点缀得极为精美耀眼,让人欢喜不已。 不过这个款式一看就是年轻姑娘喜欢的,不太适合她老人家。 “若儿臣的母后还在世,这套凤冠儿臣应该献给母后的,不过太后是凤凰,也能戴。”云子姝神色有些哀思,根本没去看皇上和吴贵妃难看的脸色,“孙女可以坐在太后身边吗?” 太后回神,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年方二八却已尝遍了人情冷暖的少女,心头既是亏欠又是心疼,缓缓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连忙吩咐贴身内侍给云子姝准备一张椅子:“你是嫡公主,坐在哀家身边正合适。” “母后。”皇帝沉声开口,“小九她——” “没关系。”太后像是老好人一样,慈祥地笑了笑,“哀家很久没见小九了,就让她坐在我这里吧。” 话落,她转头看向吴贵妃,多此一举地问道:“贵妃不介意吧。” 吴贵妃当然介意,可她敢说吗? “妾身不敢。”吴贵妃笑意发僵,“太后高兴就好。” 只是说话间,手里端着的酒盏却缓缓攥紧,今日的好心情在片刻之间一扫而空,心里忍不住暗恨,云子姝这小蹄子是什么意思?在她的千秋宴上公然讨好太后,是想让太后给她撑腰? 真是笑话。 太后这些年不问世事,潜心修佛,别说她一个公主,便是皇上她都不常见,哪有心思给她撑腰? 而且进宫来参加她的生辰宴,居然连贺礼都没有。 故意给她难堪是吗? 吴贵妃目光落在太后身侧大宫女的手上,方才那个凤冠造型精美华贵,简单大气,并不是正式场合才能戴的繁复凤冠,这种款式平日里随时想戴都可以,戴起来一定会给她增添母仪天下的气度。 可是这个小贱人却不是献给她的。 吴贵妃越想越气,恨不得撕了她。 “子姝。”皇帝压下心头不悦,平静地开口问道,“云衡没跟你一起来?” 他不是让贵妃去传话,命子姝带着云衡一起参加千秋宴? “萧云衡身体还没复原,暂时来不了。”云子姝提起萧云衡时,态度很是冷淡,“这段时间一直是黎雪在照顾他。” 皇帝猜测着子姝是不是因为黎雪在,所以才不高兴:“如果你不喜欢黎雪在眼前晃,可以让她回萧家去。”这样才有助于萧云衡和云子姝之间修复感情。 “没有不喜欢。”云子姝语气很平静,透着一丝细不可查的漠然,“有黎雪在,儿臣很省心。虽然有时候她会对儿臣无礼,不过儿臣身为公主,自然不在乎她的那点冒犯,命人掌嘴就是了,萧云衡也是,就算有伤在身,也依然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时常对儿臣大呼小叫,儿臣只能让人好好惩罚他。” 皇帝眼底神色骤变,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子姝那张云淡风轻的绝美小脸,敏锐地听出她语气隐藏的几分反骨和不驯,帝王眼底风暴凝聚,眼神阴鸷难测。 如此桀骜不驯的一番话,可以视作子姝对他这个父皇的公然挑衅? “萧云衡敢冒犯你?”太后像是没察觉到皇帝的情绪变化,语气沉怒,“简直不知死活!他眼中还有皇族的存在?居然连嫡公主都敢冒犯,惩罚他都是轻的。” “母后。”皇帝语气阴郁,“萧云衡和子姝是夫妻关系,两口子吵架是在所难免,没必要太过较真。” “那不行,皇族公主岂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太后强硬而霸道,说完转头看向云子姝,“以后你要是不开心,或者有谁欺负你,尽管进宫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皇帝听到这句话,面上急速划过一抹阴沉之色,他看着云子姝,试图用眼神警告她,可云子姝并没有看他,而是恭恭敬敬地低头朝太后道:“孙女知道了,以后必定不让任何人欺负孙女。” 吴贵妃表情难看至极,僵坐在皇上身旁一语不发,其他妃子见状更是安静如雪,把所有幸灾乐祸的情绪都压在了心里,暗搓搓地祈祷太后和皇上的冲突更激烈一点才好。 不过今日不是吴贵妃寿诞吗?太后忽然过来凑什么热闹? 她们原本还以为太后终于想开了,是给贵妃面子来过来,没想到根本不是。 听她们说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你母后早逝,宫里没人护着,这些年难为你了。”太后轻拍着她的手,声音越发温和慈爱了些,“哀家暂时把身边的曹嬷嬷借给你几天,让她帮你调教一下府里的下人,你意下如何?” 云子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听太后安排。” “既然如此,明天就让她过去。”太后淡道,“有曹嬷嬷在,哀家看看还有哪些个不长眼的东西连嫡公主都敢欺负?” 吴贵妃面沉如水,神色僵白难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太后的话里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云子姝敛眸安静了下来。 她明白太后维护她是真的,但是母后的死跟太后脱不了关系也是真的,她这辈子不奢望什么亲情,但是能用的关系,她不会错过。 宫里魑魅魍魉数不胜数,个个带着虚假的面具生活,她如今只有自己,强大的靠山不用白不用。 皇帝坐在龙椅上,沉沉目光落在酒盏边缘的花纹上,眼底浮现的冰冷之色若是让人看到,只怕要心惊惶恐,可云子姝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坐在太后身侧,跟太后闲聊,像是深得太后喜爱。 第57章 太后庇护 坐在席间的萧将军和凤首辅偶尔抬头,也都看见了御台上太后和云子姝亲近的一幕,两人表情各有不同,却皆是若有所思。 其他大臣亦神色各异。 不过云子姝只是一个公主,满朝文武对她的关注度其实并不大,因为云子姝的存在对各大家族并无多少影响,皇帝宠她也罢,不宠她也好,大臣们最多就是在见到她时行礼的态度有些不太一样罢了。 可是凤首辅和萧远霆心里却分明清楚,不一样。 皇上把云子姝嫁去萧家的目的,萧远霆和凤首辅心里都明白,他们也各有自己的盘算。如今云子姝休了萧云衡,反而靠向一贯不怎么亲热的太后,这一举动让凤首辅心里稍安,却让萧远霆感到不祥。 因为萧远霆清楚,一旦太后真的对云子姝庇护起来,那么以凤家的兵权和太后的身份,云子姝完全可以不把萧家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她若真铁了心要休夫,最后的结果只怕不是萧家可以决定的。 站在二楼凭栏处的云子柔远远望着御台上,几乎绞碎了手里的帕子,眼底的嫉妒和不甘全部化作对云子姝的厌恶。 她凭什么坐在太后身侧? 同样是太后的孙子孙女,这么多年来,太后对其他人一直冷冷淡淡,不假辞色,好像他们都是陌生人一样,往常对云子姝也没见多亲密,今日一套凤冠头钗就把太后收买了? 云子姝,你真是好样的。 “八公主。”宝珠郡主走到窗前,站在云子柔身侧,“云子姝最近好像变了许多。” 云子柔皱眉,想到云子姝近来的变化:“确实变了许多。” “她把凤冠送给太后是什么意思?”宝珠郡主疑惑,“那款式我们都看了,根本不是太后这个年纪适合戴的。” “还能有什么意思?故意讨好太后呗。”云子柔语气阴冷,“太后岁数是大了,可女人爱美是天性,喜欢年轻的款式更是人之常情,就算放在那里不戴,每天看着也舒心。” 说到这里,她声音越发冷了些:“我只是没想到,云子姝居然还有这般心机。” 早知道她就不在母妃面前多嘴,白白害得母妃空欢喜一场。 云子柔目光微转,看着自己的母妃坐在父皇身侧,面上极力维持着高贵雅致的笑意,可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出她笑容之下极力控制的怒气。 云子柔越发气不过。 云子姝,你给我等着,今日惹了母妃不高兴,来日有你好果子吃。 戏台上伶人们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子,御台上几人各怀心思,太后心情看起来不错,悠闲地跟云子姝聊着天:“听说你搬回了公主府。” “是。”云子姝点头,“孙女觉得在公主府住着自在些,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委曲求全,不用受了冤屈还得往肚子里咽。” 太后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语气,心头一阵愧疚自责涌上来,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心疼地开口:“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云子姝抬头打量着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大概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太后的肤色实在是白,吃斋念佛这么多年,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些慈眉善目的气质,可眉眼间身居高位多年的威严气度依然未曾淡去。 云子姝真想问问她,当年狠心把亲生女儿换出去,换了这个儿子进宫做皇帝,这个皇帝最终却害死了她的女儿,太后可曾后悔过? 不过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酒过三巡,僵滞的气氛微微缓和,有官员起身恭贺贵妃千秋,端起酒杯给皇帝敬酒,瞬间把气氛带了起来。 云子姝目光微转,掠过席间众人的神色,太子云宸脸色最难看,一直有意无意地注视着云子姝的方向,等到云子姝终于对上他的目光,云宸眼神霎时凌厉,像是充满着警告意味。 不过他的警告还没来得及加深,云子姝已经轻飘飘地移过视线。 齐王云晖端着酒盏独自品尝,其他皇子也像是心情不错似的。 后宫嫔妃和贵女们该给贵妃准备贺礼的,方才在长春宫的时候已经献上了,这会儿皇上与大臣们饮酒同乐,席间大臣们与同僚畅饮,气氛欢乐喧闹。 着实是一派君臣同乐的繁荣盛世。 耳边响起太后的声音:“哀家听说司沧近日来经常与你在一起?” 云子姝回神,转头看向太后探究的眼神,缓缓点头:“司统领是去过公主府,不过都是为了正事。” “你觉得司沧这个人怎么样?” “还不错。”云子姝表情淡定,不露真实情绪,“司统领忠心,本事强大,尽忠职守,做事公正,不会随意偏帮任何一人。” 太后点头嗯了一声:“确实。” “子姝。”皇帝与大臣们共饮之后,坐回龙椅上,像是随口提醒了一句:“司沧到底是个男子,身份特殊,你以后还是要跟他保持一点距离。” 保持一点距离? 不。 云子姝表示,等司沧做了她的私人暗影卫之后,他们的距离只会更近,每天不离身的那种近。 太后没理会皇帝的话,继续问道:“跟萧云衡真的断了?” “母后,子姝跟云衡只是闹了点脾气,没多大事情。”皇帝试图大事化小,“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 太后有些不悦:“哀家跟子姝说点女儿家的私密话,皇上总插嘴做什么?” 皇帝表情一僵,随即恭敬地笑笑:“朕这不也是担心太后会给子姝乱点鸳鸯谱吗?” 太后冷冷说道:“子姝是公主,帝都任何一个世家公子她都配得上,只要她喜欢,哀家就能给她指婚,不需要吊在萧云衡那一棵歪脖子树上。” 皇帝表情一变,“太后在说笑……” “哀家看起来像是在说笑?”太后表情很严肃,一点都没有说笑的意味,“子姝的婚事以后由哀家做主,谁都不许插手她的事情。” 云子姝冷眼看着,她的父皇脸上隐隐泛起了怒火,可是在这么大臣面前,他一定不会也不敢跟太后撕破脸,毕竟真正知道他身世的人没几个,他是满朝文武眼中英明孝顺的皇帝,跟太后母子情深,绝不会当众忤逆于她。 嘴角掠过一抹冷嘲的弧度,云子姝低头道:“太后放心,我不会在萧云衡这棵歪脖子树吊死,相反,萧云衡现在住在我的公主府里,他的命运拿捏在孙女的手里。” 第58章 靠山 “那就好。”太后欣慰地笑了笑,“你是嫡公主,没有人能给委屈受。” 她虽然深居简出,但是不代表外面的风吹草动她一无所知,就像今天吴贵妃的千秋宴,原本她根本没兴趣参加,但是听到云子姝想见她,她就带着人过来了,谁也拦不住她。 以前她对皇上没有防备之心,以为他会好好对待皇后,可直到皇后突遭不测,她才知道人心诡谲,为了权势帝位居然可以如此不择手段。 等她知道,一切都迟了。 皇后的骤逝让她消沉了很久,太后以为皇帝心里会有所愧疚,或者心虚,或者只怕为了维护对皇后的一往情深,他也一定会好好护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一个人自私残忍的程度。 从往事中回神,太后压下心头情绪,温和笑着:“子姝,你喜欢听戏吗?” 云子姝像是明白她的意思,缓缓摇头:“不喜欢。” “哀家也不喜欢,咿咿呀呀一点意思都没有。”太后瞥了戏台一眼,淡淡开口,“你陪哀家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云子姝点头:“好。” 皇帝脸色一沉,开口欲阻止:“母后——” “贵妃寿诞很热闹。”太后站起身,丝毫不理会皇帝的阻拦,“皇上留在这里好好陪陪贵妃。”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私心里一点都不想让太后和云子姝单独相处,但是他无法阻止——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控制之内。 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干涉太后跟孙女说话,毕竟云子姝只是一个公主,不是犯人。 太后也不是犯人。 他若强行阻止,只会让满朝文武生出怀疑。 于是太后就当着皇帝和贵妃的面,从容起身走下御台的木梯,跟云子姝一起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皇帝陛下盯着太后和云子姝的背影,细不可查地打了个手势,暗中一道人影悄然带了几个人尾随而去。 “今晚气氛很好。”太后走在青石板小径上,声音里透着几分孤寂,“哀家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云子姝自然知道原因,不过还是平静地说道:“宫里这些年时常有宴会,太后一直未曾出现过。” “因为没有出现的必要。”太后淡淡说道,“自从你母后走了之后,哀家就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好在还有你,只是……” 只是什么? 云子姝没问,反而说道:“母后的死应该另有隐情,我想查明真相。” 太后神色微变:“为什么?” 云子姝不答反问:“太后可知道,父皇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嫁去萧家?” “他想利用你拉拢萧家。” “拉拢萧家为什么一定是我?”云子姝语气平静,“云子柔不是更合适?” 太后沉默片刻,因为把云子姝嫁去萧家,她这个太后也跟着受到牵制,但是这些能跟子姝说吗? 云子姝问:“父皇把我指婚给萧云衡时,太后是赞同还是反对?” “哀家自然是反对的,嫁给武将世家没什么好处。”太后眉心微皱,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帝王需要用到兵权时极力拉拢,掌兵权的将军是香饽饽,可帝王忌惮时,掌兵权的将军哪个不是下场凄惨?何况若遇到了战事,上了战场随时会面对死亡,古来一门男儿皆战死沙场的例子比比皆是,武将世家哪是那么好待的?” 云子姝皱眉:“这是太后反对的理由?” “嗯。”太后缓缓点头,语气里也有诸多无奈,“不过你父皇言辞恳切地劝你下嫁,你愿意听他的话,对萧云衡也青睐有加,哀家便不愿过多阻拦,否则只怕你会心生怨恨。” “我并不喜欢萧云衡,之所以嫁给他,只因为这是父皇的旨意。”云子姝语气疏淡,“可是嫁过去之后,萧云衡对我并不好,他喜欢黎雪那个妾室,萧夫人也总是虐待我。” 太后脸色骤变:“萧夫人虐待你?” 云子姝点头:“我在萧家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恰好黎雪那次假装有孕,获得了萧夫人和萧云衡全心全意的关注照看,最后还利用来葵水的机会故意让侍女推她下河,栽赃陷害我,说我害她小产,萧夫人和萧云衡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定了罪,我忍无可忍,就让冷霜请了宫里的太医去给黎雪诊脉,最终证实黎雪并未怀孕,才还了自己清白。” 太后面上罩了一层寒霜:“萧家真是活到头了。” “所以我不会再回去萧家,死都不会。”云子姝声音很冷,“如果父皇非逼我回去,我就只有死给他看,反正回去萧家,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太后脚步微顿,正色说道:“如果你铁了心不回去,那就不用回去。哀家给你做主,看谁敢逼你?” 云子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后。” “嗯?有话直说无妨。” 云子姝神色黯然:“母后过世之后,我这个公主可有可无,别说正得宠的贵妃母女,便是外面那些大臣家里的女儿也时常不把我放在眼里,冷嘲热讽、肆意贬低都是家常便饭。休夫一事他们更认为是我不识好歹,放着萧云衡这样完美的夫婿不要,居然敢做出休夫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太后神色沉怒:“真是胆大包天。” 云子姝默然,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太后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嫡公主身份本就尊贵,但这些年世家贵女们已经习惯性地忽略了你这个公主,哪怕你父皇封了你一个镇国嫡公主,只要他对你的态度摆在那里,就不会有人把你这个嫡公主当回事。”太后声音越发冷了些,“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记起你的身份,哀家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都明白,你这个嫡公主有着多重的分量,哀家就是你的靠山,以后谁再惹你,尽管按宫规处置。” 云子姝敛眸:“父皇不会同意的。” “由不得他不同意。”太后冷冷一哼,“他要是敢反对,哀家让他做不成这个皇帝。” 云子姝一震:“没这么严重……” “行了,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太后摸了摸她的脸,满眼的怀念之色,“你长得跟你母后真是像,像极了,看到你,仿佛就看到了她刚进宫的时候。” 云子姝转头朝身后看去,原本只是想看看要没有人跟着,没想到一转头却发现司沧站在那里。 一身黑色暗纹袍服的暗影卫统领大人,手握腰间刀柄,身姿凛冽峭拔,即便是在大白天也让人想到了神出鬼没的暗夜魅影,不言不语就把欲跟上来监视他们的几个内侍拦得不敢上前。 云子姝眉眼微动,很快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皇祖母,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您。” 第59章 野心 太后走到前面凉亭中坐了下来,抬手招呼子姝:“过来坐下。” 云子姝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想问什么?” 云子姝开门见山:“我近期听到有人说母后才是皇族血脉,这件事是真是假?” 太后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问道:“谁告诉你的?” 云子姝表情不惊:“这个问题不能让孙女知道?” “是司沧吧?”太后很快就猜到了是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是不能让你知道,而是担心你知道得太多,会招来祸患。” 云子姝淡道:“我不怕祸患。” 太后微怔,转头看向园子里繁花似锦,眉眼间划过一抹忧伤之色。 太后身侧的大宫女端着茶盘走进来,给太后和云子姝都斟了茶,随即恭恭敬敬地退出去,离得远远的,不打扰太后和公主谈话。 “是。”太后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茶盏,“你母后才是正统的皇族血脉。” “父皇的身份是假的?” 太后敛眸啜了口茶,缓缓点头:“嗯。” “所以父皇想杀我,是有正当理由的。”云子姝淡道,“他容不得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也容不得我这个身上流着母后血脉的女儿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假冒的皇帝。” 太后脸色骤变,蓦地抬头看向云子姝,眼底似有惊怒浮现:“你父皇想杀你?”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太后还不明白吗?父皇一个劲地说服我回去萧家,就是想让我死在萧家。”云子姝嗓音里多了几分寒凉,“萧夫人手段冷酷,萧云衡宠妾灭妻,萧大将军常年待在军营不问家中事,只要我留在萧家一日,早晚是被萧夫人逼死的结果。” 太后握着茶盏,面上神色几经变换,似惊似怒,似悔似恨。 良久,她悲凉苦笑:“哀家当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你母后的惨死,这些年哀家日夜悔恨,却也无计可施。” 云子姝没说话,现在说后悔无济于事,况且她也没有资格代替母后,决定是否要原谅眼前这个女人。 “子姝。”太后声音沉寂,“你会怨我吗?” 云子姝想了想:“没什么可怨的,当年的内情我不清楚,不懂太后是否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也不清楚太后当年的处境,但是不管怨不怨,都已无法挽回母后的死,太后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也不会消减一分。” 太后沉默下来,不知是否想到了当年,眉眼间尽是哀思怅然。 目光落在青瓷白底的茶盏上,太后声音透着悲怆:“可惜你皇兄也没能活下来,否则哀家无论如何也要让你皇兄做这个储君,让皇族血脉恢复正统。” 云子姝语气平淡:“孙女身上不也流着皇族血脉吗?” 是啊,子姝身上也流着皇族血脉,这已是她仅有的安慰…… 太后蓦然一惊,听出了云子姝话里的意思,不敢置信地抬眸:“你……你说什么?” 云子姝定定看着她,眼神是太后从未见过的坚毅和清冷,别说皇子公主,便是位居龙椅上的九五至尊,在太后面前也未曾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如此让人心惊。 太后心头骤然狂跳,为了云子姝这个可怕的想法——在传承了数年前男尊女卑的制度下,从没有哪个女子敢生出如此胆大逆天的想法。 “太后没听错,也没有理解错。”云子姝声音沉静冷寂,带着一种如磐石般坚硬的力道,“如果太后想保住凤家,保住皇族血脉,那就只有一个选择。” 拨乱反正。 “你……你让我想想。”太后声音有些不稳,显然还没办法接受云子姝这个可怕的想法,“我需要安静一下。” 云子姝站起身,微微屈膝:“太后可以慢慢想,但不管太后最终的决定是什么,都不影响我的决定,也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想法。” “你为什么……” “太后可以认为我是为了自保,或者认为我是有野心也无不可。”云子姝淡哂,“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我就想做一些违背天道的事情。” 重生一事说出来大概没人会相信,所以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报复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但事实上,云子姝就是想报复。 她不但要让萧家死无葬身之地,还要亲手把父皇从皇位上拉下来,让他体会到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 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手握足够的权力。 “孙女先告退。”云子姝行了个礼,“太后若想明哲保身,就让凤家离我远一点。”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子姝。”太后在她身后开口,“哀家就算想明哲保身也保不了身,凤家如今是皇上的眼中钉,一味的隐忍低调注定不能长久,除非保证世世代代都没有把柄落在皇帝手里,否则就算你父皇不杀他们,以后云宸登基,也依然不会放过凤家。” 云子姝没说话,不发一语地举步离开。 太后怔怔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像是在做梦似的。 她一直暗中关注着这个孙女,但以前跟子姝并不太亲近——究其原因,是女儿走了之后,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不是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凤家如今对于皇上来说,是不得不除的隐患,可是皇上不敢贸然动手,他怕凤家暴露了他的假皇帝身份。 双方都有顾忌,于是自欺欺人地保持着一个君臣尊卑的分寸。皇帝暂时不动凤家,凤家也懂事地隐忍,哪怕手握兵权,也坚决不上战场,不除内乱,所有立功的机会都留给皇帝信任的萧家。 可是皇帝表面上暂时不动凤家,私底下却想置云子姝于死地? 他想除掉皇后留下的最后一点血脉。 太后不能忍。 “如果凤家注定让皇帝忌惮,不顾一切地想除掉,那么何不冒险一试?”太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自嘲,“不冒险不过是多活数年,赌一把……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反正就算赌输了,结局无非也是个死……没有更坏的结果了不是吗? “只要凤家愿意站在公主身后,卑职可以担保,公主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低沉冷峻的声音响起,“这也是太后和凤家最大的生机。” 太后一惊,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司沧,眼底划过一抹复杂色泽:“她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你好好护着她,其余的事情哀家会想办法。” 司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60章 没兴趣给她送礼 宫宴尚未结束,暂时还无法出宫,于是跟太后说完话之后,云子姝再次回到了阁楼上。 踩着石阶上去,甫一踏进房门,阁楼里所有贵女的视线就齐刷刷看了过来。 “怪不得矢口否认,原来是捧了更尊贵的人当靠山。”云子柔坐在桌前,目光阴冷地看着她,“真以为攀上太后,就能让你水涨船高?” “能不能让我水涨船高不重要,本宫只是忽然想知道,若是堂堂八公主在这里被掌了嘴,不知会有什么影响?”云子姝走过去坐了下来,目光冷漠看向云子柔,“不如我们试试,看太后会不会做本宫的靠山?” “……你说什么?”云子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顿时暴怒冷笑,“我不信你敢!” 云子姝冷冷开口:“冷霜,冷月。” “在!” “本宫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吃个饭,喝个茶,等到宫宴结束之后出宫,不想被有眼无珠之人扰了心情。”云子姝声音平静,“在场之人不管是谁,若再有人敢对本宫冷嘲热讽,出言挑衅,不必理会她的身份,直接掌嘴二十。” “是!” 阁楼里在座的郡主贵女们听到这句话,脸色齐齐一变,空气中温度骤降,气氛再次紧绷了起来。 云子柔一张娇美的脸颊青白交错,死死地盯着云子姝,像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然而即便她如何怒不可遏,也硬是憋得脸色铁青,到底没敢再开口多说什么。 该死的云子姝!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她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云子柔在心里发誓,一定让云子姝付出代价。 坐在另外一边的宝珠郡主咬着唇,恨恨看了云子姝一眼,暗啐一句狐假虎威,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其他人则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或是喝茶,或是转头看向窗外,竟真的没有一个人敢以身试法。 云子姝终于享受了片刻安静。 到底都是怕死的不是吗?她暗自冷笑,越是嘴上叫嚣得厉害的越是怕死,亘古不变的定律。 外面戏台上伶人还在唱着戏。 云子姝慢条斯理地用膳,并不理会时不时有人投过来的微妙眼神,待到肚子吃了七分饱,她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盏茶。 席间几位悄咪咪投过来的视线慌张地收了回去,假装没有偷看她。 云子姝也只作不知。 又过了半个时辰,太后以疲惫为由率先起身,皇帝和众嫔妃起身恭送,眼见太后走远,心情差到了极点的吴贵妃跟着开口告退,皇帝顺势陪他回寝宫。 这场宫宴到此虽尚未完全结束,但太后、皇上和后宫嫔妃们都走了,只剩下大臣们坐在席间喝酒闲聊,贵女们自然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云子姝正要起身离开,楼梯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晋宁长公主和萧夫人二人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走了上来。 贵女们立即屈膝行礼。 “子姝。”晋宁长公主表情不虞,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冷怒地看着云子姝,“今日贵妃寿诞,你为什么没有准备贺礼?” 她一开口就是质问的,倒是让在场的贵女们愣住了,众人悄悄看了云子姝一眼,心头不由暗忖,晋宁长公主这是替吴贵妃出头,还是借着机会故意找云子姝的茬? 云子姝目光淡漠,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我对吴贵妃的喜好一无所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晋宁长公主皱眉:“这是理由吗?” “如果你想听得更直接一点,我也可以告诉你。”云子姝语气淡淡,“我没兴趣给她送礼,就这么简单。” “放肆!”晋宁长公主震怒,“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有没有尊长?” 云子姝冷笑。 她倒是想把一个个尊长放在眼里,然而他们一个个算计她,想方设法害死她的时候,可没一个人把她当女儿当亲人。 晋宁长公主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虚,接着问道:“不是让你跟云衡一起来吗?他人呢?” “传话让我带萧云衡进宫的人是吴贵妃,我已经回复过贵妃身边的嬷嬷,萧云衡有伤在身,无法进宫。”云子姝神色淡漠:“看来长公主姑姑消息不太灵通。” “这么多天了,走路应该没问题吧?”晋宁长公主脸色难看,微细的眸心像是带着一点怀疑,“还是说,你根本没好好照顾他?” “姑姑这是质问我?”云子姝觉得好笑,她也确实笑了,冷冷的笑意嘲讽意味十足,“我怎么照顾萧云衡,跟姑姑有什么关系呢?” 晋宁长公主脸色一冷:“你就这般跟本宫说话?” “我应该怎么跟姑姑说话?”云子姝哂笑,“三跪九叩?” “放肆!”晋宁长公主脸色铁青,忍不住伸手指着云子姝,“简直无法无天!” 云子姝敛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子。 “我想去看看云衡。”萧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告知,“不知公主殿下何时方便?” “想见萧云衡?”云子姝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萧夫人应该知道求见的规矩。” 萧夫人压抑着情绪:“我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你可以先递帖子,本宫得空了会回复。”云子姝声音淡漠,说完想起另外一事,“不过今日既然见着萧夫人,本宫正好有件事要做。” 萧夫人不动声色:“什么事?” “此前本宫带去萧家的嫁妆,今日打算全部带回去。” 什么? 贵女们神色惊异,面面相觑。 她们没料到云子姝不但在晋宁长公主面前气势不减,面对萧夫人这个曾经的婆母,态度竟也如此不友善。 她休夫之举到底是深思熟虑,还是权衡之计?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萧夫人脸色骤变,语气冷漠沉怒,“休夫一事已作罢,公主跟云衡还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岂有拿回嫁妆的道理?” 她嫌萧家闹出的笑话不够丢人,居然连嫁妆都要搬回去? 做梦比较快。 “本宫如今住在公主府,吃穿用度都需要银子。”云子姝声音清冷,“拿回自己的嫁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夫人咬牙,忍不住转头看向晋宁长公主。 “萧夫人不用看任何人,本宫决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云子姝说着,抬脚从萧夫人身边走过去时,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萧云衡在公主府的待遇如何,取决于本宫的嫁妆能否顺利取回,希望萧夫人心里有数才行。” “云子姝!”晋宁长公主气得脸都要绿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第61章 拿回自己的嫁妆 云子姝确实不可理喻。 今日来参加千秋宴的贵女们皆亲眼见证了她的不可理喻,甚至是大逆不道。 谁也没有料到休了萧云衡之外,云子姝会突然变得如此难缠,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居然这么傲慢,不但贵妃的贺礼没送,连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她有这样的勇气? 只是究竟是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只怕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云子姝没兴趣继续逗留,在众多贵女各有所思的目光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踩着楼梯走下去。 萧夫人转头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脚跟了上去。 众贵女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晋宁长公主,却见这位长公主神色阴郁,不发一语地盯着云子姝离开的方向,一张美艳的脸庞尽是寒霜。 “九公主。”萧夫人追上云子姝,急声问道,“云衡的伤势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云子姝偏头看她一眼:“萧夫人是否要随我一道出宫?” 萧夫人自然明白她说一起出宫的意思,眉头一皱:“宫宴尚未结束,公主这个时候离开妥当?” “太后和父皇都先走一步了,本宫这个时辰出宫有什么不妥?”云子姝不想留下来面对左一个来找茬,右一个嘲讽挑衅她的人,“萧夫人今日配合本宫把嫁妆还回来,明日就能看到黎轩回家。” 萧夫人咬牙:“你威胁我?” “只是给你选择的机会。”云子姝淡哂,“嫁妆拿回来,以后本宫就可以考虑给萧云衡和黎雪改善一下伙食,这两天萧云衡伤势好转,应该可以吃一些鸡鸭鱼肉好好补补身体了。” 萧夫人沉着脸:“我要去公主府看看云衡。” 云子姝道:“你去看望萧云衡,或者黎轩安然回家,萧夫人只能选择一个。” “黎轩被关在暗影阁这么多年,也算是吃足了苦头,我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怎么了?”萧夫人简直恨透了云子姝平静冷漠的反应,“这两个要求同时答应也不算过分吧?” “萧夫人没有跟本宫谈条件的资格。”云子姝确实冷漠,对待前世的仇人,她没有不冷漠的理由,“你去探望萧云衡,黎轩就继续在暗影阁待着,受不受苦,遭不遭罪,就不是萧夫人可以管得了了。” 萧夫人心头左右为难,“这一次公主说话算话?” “算话。” “让黎轩完好无损地回家?” 云子姝想了想:“之前有没有受伤,本宫不太清楚,也没怎么问过,但至少他还活着,并且可以保证今日之后,不会再有人对他动手。” 萧夫人沉默片刻,在心里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先让黎轩回家。 暗影阁不是人待的地方,若继续让黎轩在里面待下去,人早晚都废了。而云衡待在公主府至少有黎雪照顾,伤势正在好转之中,以后想去看他随时都有机会。 于是萧夫人缓缓点头:“公主拿回自己的嫁妆之后,必须让黎轩安然回到家,且保证以后不能再找黎家的麻烦。” 她不得不妥协。 虽然云子姝带去的嫁妆不少,一下子全还回去难免肉疼,可嫁妆到底是嫁妆,萧家没有私吞她嫁妆的理由——云子姝这段时间性情反骨叛逆,她若真私吞了她的嫁妆,她指不定怎么败坏萧家的名声。 况且黎轩一条命比云子姝的嫁妆重要得多。 她不得不考虑黎轩和云衡的处境。 萧夫人能成为一品大将军的妻子,大多时候脑子都是够用的,分得清孰轻孰重。虽心里百般不情愿,她还是和云子姝一道出了宫。 云子姝命冷霜提前去准备马车,“马车停在萧家大门外就行。” “是。” 萧夫人表情沉了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行人步行出宫,走到宫门外,很快坐马车往萧家而去。 萧大将军去了军营,嫁妆一事萧夫人可以全权做主,把钥匙给管事拿去开了库房之后,一箱箱的东西从萧家被抬出来,红木箱子上都上了锁,钥匙大多在云子姝之前住的房间里,冷霜得到授意,已经把钥匙都拿了过来。 萧夫人虽然同意云子姝拿回嫁妆,可此时看着这一箱箱嫁妆,心情依然阴郁难受,恨不得把所有箱子都送去库房锁起来才好。 “云子姝,你这是干什么?”一辆马车远远行驶而来,萧云雾掀开布帘,看到萧家大门外这一幕,忍不住开口怒斥,“把东西全部放下!” 云子姝没理会她,示意公主府护卫继续搬。 马车行到近前停下来,萧云雾从马车上下来,疾步走到云子姝面前:“你干什么?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你凭什么把这些东西搬走?” 凭什么? 凭这些都是她带进萧家的嫁妆,这是属于她的东西,凭什么不能带走? 云子姝转身走上自己的马车,掀开帘子坐了下来,不想理会萧云雾的叫嚣。 “母亲。”萧云雾不高兴地转头看向萧夫人,“云子姝一封休书把大哥休了,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看萧家笑话,这两天好不容易平息了风波,她今日又来把这些嫁妆都搬回去,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外面就要掀起一阵闲言碎语,说云子姝跟萧家决裂了,母亲怎么这么糊涂?” 萧夫人神色微变,她何尝不知道这么大的阵仗闹出来,外面的人会怎么看萧家? 可她有什么办法? “黎轩还在暗影阁。”她紧绷着声音说道,“云子姝答应,只要让她搬回嫁妆,就把黎轩放回家。” “黎轩?”萧云雾不敢相信,“母亲为了救黎轩,连萧家的脸面都不顾了?皇上和太子正在极力挽回大哥和云子姝的婚事,母亲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会让之前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萧夫人闻言怒道:“你的意思是,为了萧家颜面,就要让黎轩自生自灭?” “黎轩被带去暗影阁,不是他自找的吗?”萧云雾反驳,“他要是不那么愚蠢,怎么可能主动送到云子姝手上?” 萧夫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突然不认识了她似的:“黎轩是你的表兄,是我的亲侄子。” 萧云雾抿着唇:“母亲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第62章 你给我滚 萧夫人表情失望:“难道不是?” “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母亲应该离黎家远一点。”萧云雾表情绷得紧紧的,语气不悦,“黎轩是个没脑子的,就算此次放出去,母亲能保证他以后不惹祸吗?眼下贵妃和太子正得势,我们应该趁热打铁,让父亲好好给太子做事,而不是放任着这些没脑子的蠢货出来惹是生非。” 萧夫人看着她,面上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没脑子的蠢货? 这就是她对自己亲表哥的评价? 黎轩就算冲动没脑子,可也是她的亲侄子,容得自己的表妹如此谩骂诋毁? 萧夫人原本对云子姝拿走嫁妆的行为还存在着不满,此时却只剩下了寒心——对丈夫的寒心,对女儿的寒心。 她持家二十余年,自认为对萧家尽心尽力,萧远霆一心扑在军营,家中大小琐事都是她在打理,这么多年她亲力亲为带大了一双儿女,到头来却被丈夫指责娶她是倒了八辈子霉,如今连女儿都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 萧夫人不能忍。 她静静看着萧云雾,眼底尽是失望:“你已经嫁去了长公主府,以后是许家的人,萧家的事情你就不必插手了。” 萧云雾诧异:“母亲?” 萧夫人突然间觉得疲惫,她转身走进大门,不再去看九公主的护卫把嫁妆搬上马车,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安静。 这些日子,她心力交瘁。 侄子出事,儿子受伤,萧家成了全城笑柄,连女儿都不再贴心,萧夫人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为萧家所做的一切都喂了狗。 “母亲。”萧云雾追进去,急急解释,“女儿这么说都是为了萧家,母亲以前一直惯着黎雪,纵容她在萧家胡作非为,才导致大哥偏心宠妾,不然怎么会发生云子姝休夫一事?母亲到现在还——” “你给我闭嘴!”萧夫人声音骤然冰冷,“我做事不需要你来教!” 萧云雾神色微僵:“母亲?” “如果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我,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在下人面前失态,语气却已然冷漠到了极致,“萧云雾,我的行为轮不到你来评判。” 萧云雾咬着唇:“从大局上来说,母亲太过偏宠黎雪,导致黎雪没有尊卑分寸。如果不是她故意栽赃嫁祸给云子姝,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云子姝不会休夫,萧家也不会成为皇城各大世家的笑柄,母亲更不必如此焦头烂额,不用面对儿子挨打受伤,侄子被带去暗影阁受罚,发生这么多事情,母亲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反省自己吗?” “你给我滚!滚出去!”萧夫人指着大门,暴怒吼道,“滚回你的长公主府去!” 萧云雾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萧夫人神色沉厉,显然是气得不轻。 萧云雾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云子姝还待在马车上,护卫们把嫁妆搬运妥当,正对着嫁妆的单子做最后的清点。 萧云雾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目光冷冷看向云子姝:“九公主殿下今日兴师动众拿回自己的嫁妆,是当真要跟萧家决裂?” 云子姝正坐在马车里看书,闻言头也没抬,平静说道:“决裂是前段时间的事,嫁妆是本宫应该拿回的东西,今日正好有空而已。” 萧云雾沉默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良久,才阴冷说道:“跟萧家决裂,对九公主并无任何好处。” 云子姝道:“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如果我能让大哥休掉黎雪,你是否愿意回心转意?”萧云雾一直认为罪魁祸首是黎雪,云子姝只是不识好歹闹出有些出格罢了,“黎雪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有她在,萧家内宅确实无法安宁,只要你愿意回到萧家,答应跟大哥重归于好,我保证说服大哥休掉黎雪,再也不让她踏进萧家大门。” 云子姝目光落在手里的书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微妙地看着萧云雾:“你们为什么都一厢情愿地以为,本宫就那么愿意把黎雪放在眼里?” 萧云雾表情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云子姝懒得与她多费唇舌,伸手放下车帘,淡淡吩咐:“回府。” 冷霜留下来指挥搬运嫁妆,冷月坐在马车前,握着缰绳一甩:“驾!” 马车哒哒哒行驶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无情地把萧云雾抛在了后面。 萧云雾握紧了手,恶狠狠地盯着离去的马车,忽然后悔刚才没让人把云子姝强行带进萧家府里——只要把她困在萧家,看她还能翻出天去。 可惜迟了一步。 …… 马车很快抵达公主府大门外,云子姝刚从马车上下来,迎面就有一人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公主殿下!” 云子姝退后一步,目光微冷,抬头看向四周,看得护卫们一惊,连忙把跪在地上的黎雪拽了起来,强行拖回府里去。 “公主殿下,求求你了,给衡哥一条生路吧。”黎雪挣扎着,哭喊着,声音凄惨可怜极了,“衡哥好歹是你的夫君,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公主殿下也该给他一个悔改弥补的机会呀,公主殿下!” 云子姝眉头微皱:“冷月。” “在。” “你觉得本宫对萧云衡狠心吗?” “回禀殿下,比起萧家对您做的,公主殿下所为根本微不足道。”冷月说道,“公主以德报怨,给萧云衡吃的喝的,还每日让大夫给他上药,并未借机让他伤上加伤,实乃菩萨心肠。黎雪不知好歹还敢控诉殿下,根本就是忘恩负义倒打一耙,殿下不必理会她。” 云子姝唇角微扬,抬脚跨进大门:“本宫还是爱听你说话。” “那是。”冷月眉头扬起,“萧家坏事做尽从不知道反省,如今才受了这么点委屈就叫个不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公主殿下怎么虐待他们了呢。” “公主殿下!”黎雪被人强行拉走,无力反抗之力,声嘶力竭地喊着,“衡哥是你的夫君啊,你不能这么对他!” 冷月挥了挥手,示意护卫赶紧把黎雪带下去,别留在这里吵着公主殿下。 云子姝只当听了一次狼嚎,转身往栖凤殿方向走去。 第63章 果然是一身反骨 哗啦啦! 一桌子的茶壶杯盏被扫落在地,尖锐的咔嚓声响起,地上一片碎瓷狼藉。 宫人们惶恐不安地伏跪在地,脸色刷白,骇得大气不敢喘。 “云子姝那个该死的小贱人!”吴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咒骂,“竟敢给本宫难堪,让本宫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本宫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小贱人真是该死!该死! 吴贵妃气得呼吸急促,脸色铁青,眼见桌上已经无东西可摔,竟是直接走到窗案一角,把花瓶抱起来砸在地上,怒火升腾:“她真以为讨好了太后就能跟本宫抗衡!本宫不会饶了她的,绝不会饶了她!” “母妃!”云子柔跨进殿门就见到这一幕,疾步走到她跟前,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别生气,越是生气就越容易失去理智,我们应该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给她一点教训才是。” 吴贵妃恶狠狠地咬牙,恨不得把云子姝那小贱人撕成碎片。 云子柔吩咐宫女把地上收拾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母妃:“母妃坐下说。” 吴贵妃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来,眼底色泽阴鸷冰冷,一张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此时被怒气覆盖,“该死的小贱人!活该她母亲死得早!” “母妃还请慎言。”云子柔坐在她身侧,“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她的底气从何而来,今日看到太后才突然间想明白,原来她自以为找到了一个靠山……母妃觉得,云子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攀上了太后?” 吴贵妃面上怒火犹存,听到这句话,冷冷说道:“谁知道那小贱人什么时候讨好了太后。” 云子姝这段时间根本不曾进宫,哪有机会攀上太后? 何况吴贵妃心里清楚,皇上根本不愿意让太后见着云子姝,之前还三番两次在她面前隐晦地提醒过,让她注意后宫动向,若是云子姝有意去见太后,一定让她阻拦着,阻拦不及就派人去告诉他。 吴贵妃总觉得皇上心里有什么事,他对待云子姝这个女儿的态度委实冷漠得不同寻常——不过吴贵妃乐见其成。 皇帝越是厌恶云子姝,就越证明已故皇后在他心里没什么份量,皇后之位早晚还是她的。 云子姝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孤女,竟敢在她面前横? 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母妃,我觉得云子姝跟萧云衡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云子柔眼神一转,心生一条毒计,“既然她不愿意跟萧云衡和好,不如母妃给她再安排一门婚事?” 吴贵妃一愣,偏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母妃现在是后宫之主,跟父皇提议一下,给云子姝另择一门婚事,父皇应该会同意的。”云子柔说着,不由压低了声音,“给她选一个更厉害的婆家。” 吴贵妃目露深思:“你有合适的人选?” 云子柔平静地开口:“荣王妃的娘家侄子,西平侯府的嫡子潘旭之。” 吴贵妃一愣,随即缓缓眯起眼睛。 西平侯府的嫡子潘旭之是个十足十的纨绔浪荡子,且手段毒辣,自私狭隘,风流成性,后院尚无正妻,却已经有了五六房貌美小妾——这还不包括那些已经被他弄死的。 天子脚下到处都是姻亲裙带关系,西平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仗着荣王府的势力,潘旭之这些年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逛青楼只是他的嗜好之一,他不但喜欢寻花问柳,更是草菅人命,这几年在青楼里玩死的女子和小倌儿不计其数。 家里侍女若是被他看上,大多也难逃魔掌。 若是把云子姝嫁给他…… 吴贵妃阴冷一笑,也算是报了她今日受辱之仇。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迫不及待:“来人。” “娘娘。” “传本宫口谕,命西平侯夫人进宫一叙。” “是。” “皇上驾到——” 吴贵妃脸色一变,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地上碎片的几个宫女,冷冷开口:“动作麻利一点。” 说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带着女儿迎了出去。 众宫女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干净,恭敬地跪在殿门左右两旁,迎接圣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参见父皇。” “爱妃平身,柔儿平身。”皇帝一手一个把母女二人扶起,“不用多礼。” “谢皇上。” “朕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怕你心里多想,才忍不住过来看看。”皇帝挽着贵妃的手走进殿内,“朕方才在太后那里坐了一会儿。” “臣妾不觉得自己受委屈,皇上也不要往心里去。”吴贵妃善解人意地说道,“太后说了什么?” 皇帝语气里多了几分郁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希望朕以后对子姝好一点。” 吴贵妃皱眉:“太后娘娘未免太偏心了,皇上又不止子姝一个女儿,臣妾还从未见太后对子柔这般疼爱呢。” 更别说嫁出去的云之娇了。 宫女沏了茶端过来,低眉垂眼地给皇帝和贵妃斟茶,很快又退了下去。 “母后确实有点偏心。”皇帝啜了口茶,纵使心里不快,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异样,“子姝最近也太过不像话。” “父皇。”云子柔忽然开口,神色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皇帝看着她,“有话但说无妨。” 云子柔咬着唇:“今日晋宁姑姑去了阁楼二楼,儿臣发现九妹对晋宁姑姑态度很不好,一点都没有对尊长该有的恭敬,而且听九妹话里的意思,她是想拿回带去萧家的嫁妆,根本不顾晋宁姑姑的劝说和萧夫人的挽留。” “什么?”皇帝脸色微变,“拿回自己的嫁妆?” “是。” “简直荒唐。”皇帝陛下愤怒拍案,“她根本无法无天!” 云子柔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恭敬:“还有件事,儿臣一直没敢跟父皇说。” “什么事?” “就之前晋宁姑姑邀请我们去赏花那次,九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父皇当初顺利登基都是皇后的功劳,还,还说——” 随着她一字一句说完,皇帝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冰冷,阴沉可怖,让人心悸。 云子柔心头生出不安,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不敢再往下说。 “果然是一身反骨。”吴贵妃冷冷说道,“对皇上都敢这般不敬,口口声声说是皇后的功劳,她是想让已故的皇后复活过来给她撑腰?” 第64章 非分之想 皇帝胸腔里泛起强烈的杀气,那种说不出口却又无法隐藏的毁灭之气在肺腑弥漫,夹杂着对自己身世的一丝恐惧——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恐惧,以及对太后的恨意。 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她亲生的子嗣。 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化作一团团无法述之于口的屈辱和惶惶不安。 没有人知道,坐在皇位上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也会有不安的时候。 他是不安的,害怕身份被拆穿,害怕如今所拥有的身份被夺走,害怕血统不纯的身世会遭到臣民的反对。 当年皇后的死就是为了断绝太后的希望,让她只能一心一意依靠着他,才能坐稳太后之位。 然而这些年他越来越不满足,一想到还有知道狸猫换太子真相还存活于世,他就无法克制地生出阴冷的杀气,恨不得让太后和凤家人都死绝了才好。 然而…… “父皇。”云子柔见他神色越来越阴沉,心里不安加剧,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怎么了?” 皇帝蓦然回神,连忙掩去眼底所有不正常的情绪,掩饰般端起茶盏,淡淡说道:“没事。” 云子柔哦了一声,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其实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的,想趁机告状,好好控诉一下云子姝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可父皇的脸色让她有些不敢开口。 方才那一瞬间,蔓延在空气中的杀气浓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朕还有许多折子没批完,就不陪你们用晚膳了。”皇帝站起身,一刻都无法继续逗留下去,疾步走到殿外,冷冷命令,“传司沧。” “是。” 内侍派人去传话,皇帝前脚抵达御书房,没过一会儿,司沧就跟着到了御书房。 “司沧。”皇帝坐在案后龙椅上,目光沉沉地落在他冷峻的脸上,“知道朕找你所为何事?” “不知。”司沧语气淡淡,“不过卑职有件事,正好要跟皇上禀报。” 皇帝皱眉:“什么事?” “今天晚上开始,卑职会成为九公主殿下的私人暗影卫。” 什么? 皇帝脸色骤变:“荒唐!” 司沧平静地看着他:“这并不荒唐。卑职所为,并不违反暗影阁规定。” 皇帝断然拒绝:“朕不会允许的。” 司沧敛眸:“卑职心意已决,还请皇上恕罪。” “朕不允许,你听不懂吗?!”皇帝拍案而起,神色暴怒,“司沧,你敢违抗朕的旨意?” 司沧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你敢抗旨,朕就敢杀你!” “皇上若想除掉卑职,随时可以动手。”司沧语气淡漠,“罪名随皇上挑。” 皇帝气得发抖,伸手指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卑职唯一想做的就是护着九公主安然。”司沧目光微抬,眼神里多了几分威胁意味,“只要皇上同意卑职这个要求,并保证任何时候都不会对九公主不利,卑职可以答应替皇上保守一辈子的秘密。” 皇帝骤然沉默下来,目光阴沉地注视着他,眼底色泽晦暗不明,良久,他缓缓坐了下来,语气冰冷:“一辈子的秘密?” “是。” “朕该如何相信你的保证?” “卑职身份低微,但一诺千金,说出口的事情就一定做得到。” 皇帝静默了好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他的条件。 司沧身份低微是不假,可他武功太过强悍,皇上想要杀他并不容易,除非把御林军都喊过来,拼个血流成河——可皇上没有这个底气。 因为司沧手里掌握着他致命的秘密。 皇帝想杀他,只能用不惊动任何人的手段,悄无声息地除掉他——然而这样做起来很难,难如登天。 所以暂时来说,他只能妥协。 手边有盏茶,皇帝端起来轻啜一口,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朕还有一个要求。” “皇上请说。” “替朕杀了凤国舅。” 司沧目光骤冷,只是此时微敛着眸子,皇上看不到他的眼神变化:“能不能做到?” 做到自然是能做到,只看司沧会不会答应他罢了。 司沧声音漠然:“就算杀了凤国舅,凤家其他人不一定就不知道这个秘密。” 皇帝不想听他再三提起秘密的事情,冷道:“这是朕的事情,你只管听命照办就行。” 司沧没说话,似在考虑。 皇上也不催促,缓缓啜饮着茶水。 御书房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司沧终于开口说道:“卑职可以答应皇上,但不是现在。” 皇帝盯着他:“什么时候?” “卑职要看到皇上的诚意。”司沧并不介意跟一国之君谈条件,“若三个月之内,皇上没有为难九公主,卑职自会去取了凤国舅的首级。” 皇帝冷冷道:“司沧。” “卑职在。” “暗影阁的训练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暗影阁上至统领,下至影卫,都该以皇帝旨意为尊,任何时候不能违背。 哪怕是死,也得皇帝允许。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司沧的逆骨就让皇帝震惊不安,甚至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司沧沉默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少年时的一幕幕。 暗影阁的训练方式是没错的,错在他的命运出现了偏差,本该被磨得无情无欲、冷酷狠辣的心肠,只因那一抹温暖照进心里,便从此多了一抹牵挂。 遇到她之前,所有的受伤、流血、苦难和磨砺都是为了完成训练的任务,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重复着枯燥血腥的厮杀,踩着无数少年的尸体冲出来。 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濒临死亡。 遇到她之后,枯燥残酷的训练从此多了目标,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活着才能见到她,见到她才觉得人生有了一点希望。 七情六欲尚未完全磨灭,却又因她而重新拥有。 只是他伪装得太好,在掌管暗影阁之前,没有让任何人发现——除了她。 暗影卫七情六欲不灭,便是失败的训练,按规矩不该再活着,因为有情绪的暗影卫随时会面临着被诱惑收买的风险,意味着随时会叛主反杀。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因为司沧就是暗影卫最典型的反骨案例。 他的忠诚早就不再属于皇帝,而是完完全全交给了那个叫子姝的小公主。 但是这些,没必要跟皇上说。 就让他以为他是对九公主生出了非分之想,反而更好一些。 “卑职确实对九公主生了非分之想。”他平静地说道,听不出情绪波动,“只是卑职身份卑微,不敢肖想不切实际的名分,只愿护着殿下一生安然顺遂,如此便足矣。” 说完,他微微颔首:“卑职告退。” 第65章 契约 走出御书房,司沧径自出宫,策马前往九公主府,素来冷峻寡淡的煞神第一次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 抵达九公主府大门外,司沧利落地翻身上马,举步入府,一路穿廊而过,熟门熟路地抵达栖凤殿,抬头便看见云子姝正坐在窗前喝茶——她闲下来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个人待着,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执一盏香茗,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司沧以前其实并不知道,云子姝坐在窗前喝茶不完全是为了看风景,更多的是为了看他。 少年他在暗影阁受训,云子姝单独住在宫里最僻静的宫殿里,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坐在窗前或者宫苑里,每次他一来,她就能第一眼看到他。 若是他完好,就会教她一些简单有用的防身术,教她如何锻炼身体的灵活性,教她强身健体。若是他受了伤,她就赶紧把他扶到殿内坐下,悄悄地给他敷药治伤,从第一次遇见他受伤时的手足无措,到后面殿中时常备着伤药,给他处理伤口成了云子姝最熟练的事情。 甚至连受伤之后会出现的发热现象,她也可以妥善地应对处理。 经验一多,什么事情做起来都不难,很多习惯其实都是从那时候养下来的,时间一久就不容易改了。 “殿下。”司沧走到窗前,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低沉,“卑职方才见了皇上。” 云子姝挑眉:“为了暗影卫一事?” 司沧微默,忽然想起皇帝命人传他去御书房目的还没说,原本是要说的,大概是被他突然决定做九公主的暗影卫一事气到了,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过这个不重要。 “嗯。”他点头。 “进来说吧。” 司沧恭敬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向房门,从房门处走了进来。 走至离云子姝五步远之处,司沧深深看了云子姝一眼,抬手一撩衣袍,笔直地跪下,低着头道:“卑职暗影卫司沧,拜见主子。” 云子姝握着茶盏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皱眉:“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司沧低眉道:“这是暗影卫认主的规矩,不容有错。” “什么规矩?” “行过认主仪式的暗影卫,需一生听从主子驱使,死生不得违抗。” 云子姝托着腮,颇有趣味地看着他:“司沧,你该知道本宫的武功就算不如你,但自保是没问题的。” 那些没人知道的日子里,她的武功可都是司沧一招一式教出来的,没有花拳绣腿,也不是花里胡哨好看的招式。 她学的都是保命和杀人的招数,招招扎实。 司沧抿唇不语。 “殿下。”冷月站在一旁,低着头小声开口,“主子功夫再厉害,也不能事事亲自动手,就像端茶倒水,总要分工伺候的。何况暗影卫也不光是保护主子,还要执行主子的命令……” “本宫知道。”云子姝神色闲适,“主子和暗影卫的关系比起一般的护卫更亲密些,有契约关系,死生不离。” 司沧在乎的是私人暗影卫对他的意义,而不是她有没有自保功夫。 “父皇没有为难你?” “没有。”司沧摇头,“殿下不用担心卑职。” 云子姝嗯了一声:“做本宫的暗影卫,本宫需要做什么吗?” 司沧沉默片刻,抬手示意冷月退下。 冷月冲着云子姝福身行了个礼,把殿内所有人都带了出去。 “没那么严肃。”云子姝哂笑,“起来吧。” 司沧默了片刻,依旧跪在地上:“卑职是当真的。” “嗯?” “卑职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司沧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眼底情愫深沉浓烈,“从今天开始,属下就是公主殿下的暗影卫,这辈子跟殿下不离不弃。” 云子姝目光有些复杂,须臾,缓缓嗯了一声:“本宫知道。” “卑职会待在殿下身边,十二时辰不离身,夜间也是。”司沧低着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殿下若是愿意,属下就在殿内待着。殿下若是不愿意,属下就在殿外待着,不会吵到殿下。” 云子姝挑眉:“你是个男子。” 男女授受不亲忘了? 司沧抿唇,沉默不语。 “主子跟暗影卫之间不存在这个问题?” 司沧想点头,但迟疑片刻,出口的却是:“殿下若在意,这个问题就存在,属下会遵着殿下的命令行事。若殿下不在意,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本宫大概需要好好考虑考虑,看到底要不要在意这个问题。” 司沧没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今晚一起用膳。”云子姝说着,打量着司沧身上的衣裳,“本宫今日把自己的嫁妆从萧家搬回来了,手里银钱宽裕,抽空让人过来给你量身裁做几件衣裳?” 司沧微讶,随即摇头:“暗影卫不需要太多衣裳,两套黑色的够换就可以了。” 云子姝想到司沧一年到头的确就那几件衣裳,以前做暗影卫清一色黑色劲衣,当了暗影阁统领之后,才有统领专属的袍服。 “殿下。”司沧声音平静,“可要开始进行契约仪式?” 仪式? 云子姝好奇:“什么样的仪式?” 司沧道:“在脊背上刺青,落下专属于殿下的记号,代表着殿下的专属。” 刺青? 云子姝皱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过她很快想到了什么:“刺字,还是刺图纹?” “都可以。”司沧敛眸,“只要能代表殿下的身份即可。” 云子姝沉吟片刻:“需要做什么准备?” “提前沐浴净身,准备刺字的针和墨。” 云子姝道:“省了刺青这道步骤不行吗?” 司沧神色微黯:“殿下若不愿意,可以略过。” “本宫不是不愿意。”云子姝见不得他落寞黯然的样子,不由解释,“本宫只是觉得刺青应该会很疼。” “属下不怕疼。” 云子姝默了默,她考虑得总会周全些:“如果你以后后悔了,刺青可能会带给你困扰。” 她对司沧到底是特别的,总觉得他不该是一个被规矩和教条束缚住的男人,他理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一辈子被困在她身边,对他有点不太公平。 “卑职不会后悔。”司沧语气坚定,“永远都不会。” 云子姝揉了揉眉心:“行吧,你若坚持,本宫当然会满足你的愿望。” 第66章 听墙角 司沧眼底黯色褪去,目光微抬,漆黑眼底浮现几分喜悦的光泽:“谢殿下。” 云子姝没说话,完全不觉得司沧需要谢她。 关于刺青一事,她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但她知道很多犯人发配时会被刺字,刺在脸上或者耳朵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并识别出他的身份。 甚至刺上终身奴籍的印记,一辈子不得翻身。 还有些达官贵人存在着某些特殊的癖好,会在自己的小妾身上刺一些特殊的花纹,青楼里花魁也爱刺些图案以增加观赏性。 如司沧这般,云子姝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琢磨着,是不是应该选一个良辰吉日来完成这样的仪式? “不然你自己挑个日子。”云子姝道,“想刺什么字可以跟我说说。” 司沧低着头:“刺殿下的名字。” 云子姝微默:“刺我的名字?” “嗯。” 云子姝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缓缓点头:“也行。” 司沧敛眸:“明日就可以开始。” 这么着急? “司沧。”云子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可以好好考虑几天,万一以后后悔……” 主子要做什么,原本不需要一再考虑属下的想法,但司沧在云子姝心里的分量究竟是不一样的。 “属下不会后悔。”司沧再一次重申,“立了契约之后,此生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云子姝见他这么坚持,只能点头:“既然如此,你去准备东西吧,明天开始。” “是。” 司沧细不可查地吁了一口气,心神皆松,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记,这辈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行了,起来吧。” 司沧应了句是,这才站起身,目光顺势落到云子姝的脸上,眼底尽是深沉压抑的情愫翻涌。 云子姝对这样的眼神颇有压力。 “殿下。”管事嬷嬷站在殿外,躬身禀报,“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曹来了,还带了两名女官,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过来伺候殿下,殿下可要现在见她们?” 云子姝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以前没什么感觉,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面对司沧深邃的眼神注视,她总觉得有些无力招架。 “曹嬷嬷来得挺快。”云子姝淡哂,声音微扬,“让她们进来。” “是。”管事嬷嬷领命而去。 云子姝起身走了出去,淡道:“黎轩现在怎么样了?” 司沧道:“还活着。” “把他放了吧。”云子姝随意开口,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本宫答应萧夫人,只要能顺利拿回本宫的嫁妆,就放了黎轩。” “是。” 曹嬷嬷带着几个宫女远远走来,在管事嬷嬷的引路之下,径自来到栖凤殿外,恭敬地屈膝行礼:“老奴拜见嫡公主殿下。” 云子姝道:“嬷嬷不用多礼。” “太后命老奴等人过来伺候殿下一段时间。”曹嬷嬷恭敬地说道,“以后殿下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老奴去做。若有人送帖子给殿下,邀请殿下参加花会活动,殿下也可以把老奴带着,谁敢对殿下不敬,老奴就对谁不敬。” 云子姝淡淡一笑:“行,那本宫以后就指着嬷嬷了。” “老奴不敢。” “让任嬷嬷先带你们去安顿。” “是。” 云子姝望着曹嬷嬷和几个宫女离开,神色很快恢复清冷:“太后和凤家那边已经没什么问题,本宫得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户部已经被顾秋白掌管,殿下可以开始筹谋吏部。”司沧淡道,“吏部尚书安荣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但他不是可靠之人。在筹谋吏部之前,殿下应该先挑选一个信得过的人加以笼络,让他效忠殿下。” 云子姝安静地想着,吏部尚书安荣,家中一妻一妾,妻子生了一儿一女,妾室则生了个儿子,且听说那妾室生的庶子容貌不错,完全继承了他生母的优点。 但一般官宦之家,妻妾若是不和,嫡子和庶子之间的关系肯定也不会太好。 除此之外,安荣的妻子潘氏还是西平侯的妹妹,京城中的姻亲关系还真是千丝万缕,扯都扯不断……荣王府跟西平侯府是裙带,西平侯府跟安尚书府也是姻亲,所以才有句话叫做结党营私,这不就是结党营私吗? 云子姝思忖着应该从谁入手,抬脚下了石阶,慢条斯理地庭院外面走去:“慢慢来吧,不急于一时。” 司沧跟了上去。 冷月和冷霜站在殿外石阶上,默默地抬头望天,有统领大人在殿下身边,她们这里两个护卫以后就只能沦为侍女用了。 连跟在殿下身边都得落后几步,最好只远远地跟着,不去打扰殿下和统领大人独处。 “去清尘居看看?” 司沧点头:“嗯。” 于是云子姝和司沧二人闲庭信步般往清尘居方向走去,一路上来往的侍女嬷嬷无声地行礼,待云子姝走过去,才继续做手头上的事。 没有通报,没有唱和,云子姝安静地走进清尘居小院,远远就听到一阵夹杂着怨恨的控诉:“她太过分了,衡哥好歹也是她的丈夫,她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心狠手辣?果然从小没娘教,就是跟正常女子不一样,一点教养都没有。” 司沧表情冷厉,眼底泛起冰冷寒霜,正要动怒,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他微怔,沉默地低头看去,云子姝握着他的手,不知是安抚还是示意他不必动怒。 司沧目光落在她纤白的手上,体内暴戾之气被一点点驱散。 “人家都说女子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她倒好,当着衡哥的面都能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简直不守妇道,水性杨花!”黎雪越说越起劲,浑然不知外面已经有人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怪不得一个劲地想要休夫,其实早就暗中跟那个司沧勾搭在一起了吧,衡哥如此委曲求全,她不但一点都不感动,还三番两次羞辱折磨衡哥……呜呜呜,衡哥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说到最后,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只是这哭的也不知是萧云衡命苦,还是为她自己抱屈不甘。 云子姝站在外面静静地听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别哭了。”萧云衡声音音响起,不再去以往的温柔疼爱,而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给我倒杯水。” 黎雪声音微顿,随即疲惫地应了一声,起身去倒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不但饭菜越来越差,跟厨房要点热水都要看他们脸色,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萧云衡声音越发冷了些:“你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抱怨,一直说到现在,累不累?能不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一下?” “我……”黎雪听着又有了哭腔,“衡哥是嫌我烦了吗?可我还不是被云子姝那毒妇逼的?衡哥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萧云衡语气压抑:“委屈你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黎雪更咽着,“雪儿只是替衡哥抱不平。” 锁链晃动的声音传来,萧云衡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紧接着听他说道:“已经这样了,你抱怨那么多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除这个困境。” 黎雪声音一顿,“衡哥可有什么办法?” “今天天气怎么样?” 黎雪回道:“太阳很大,有点热。” “等下雨吧。”萧云衡想了想,“下雨之后,你去外面淋个雨,染了风寒之后她一定会给你请大夫,这样你就可以休息几天,除非她愿意派个侍女过来照顾你,否则就会解开我的锁链,让我来照顾你,这样我们就有了机会。” 第67章 黄连苦 黎雪一怔,随即讷讷:“我去淋雨?” 萧云衡嗯了一声,表情很淡:“这是下下之策,不然我被困在这里,永远也想不到脱困的办法。”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萧云衡语气多了几分不耐,“云子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到底是一条命,她会有顾忌的。” “衡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黎雪连忙解释,生怕他误会了似的,“我是想说不用等到下雨,我……我今晚就失足掉进水里,然后……然后……” “失足掉进水里?”萧云衡神色微变,下意识就想到了之前她掉水里陷害云子姝的事情,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万一没人救你怎么办?” 黎雪道:“我可以找条浅一点的河。” 萧云衡听到这句话,深深看了她一眼,原来她精通此道,为了做戏,对自己的身体还真是舍得作践。 屋子外,云子姝嘴角缓缓掠过一抹嘲弄的弧度,没兴趣继续听下去,很快转身离开。 清尘居除了黎雪之外,别无他人伺候,云子姝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离开,从头到尾萧云衡和黎雪都没有察觉到她来过。 司沧沉默地跟在云子姝身侧,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只是时而会情不自禁地看一眼云子姝侧颜。 少女年纪还不大,巴掌大的小脸精致无瑕,肌肤嫩得像是可以掐出水来。 曾经纯真不解世事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淡漠清冷,以及过分沉着冷静的气度。 司沧安静地敛眸。 从少年时便扎根在心里的人儿,随着年纪增长,他们从孩童长到成年,那股执念不减反增,一日日让他如中了魔般无法自拔。 胸腔里像是困着一只兽,急欲破笼而出,他必须死死地压抑着,克制着,才能保证自己不伤害到她。 他敬她若神明,丝毫不敢亵渎,更不敢让胸腔里那只疯狂咆哮的兽有丝毫脱困的机会。 天色渐渐暗下来。 云子姝回到栖凤殿和司沧一起用了晚膳,用膳时的气氛很是自然随和,她看着面前几道简单可口的饭菜,淡淡一笑:“明日之后,你就可以每天陪着本宫用一日三餐,这种感觉挺好的,仿佛又回到了幼时时那段岁月。” 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些,弄些药材对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来说都无比困难,需要跟人斗智斗勇,虽然一日三餐相比其他公主太过寒酸,甚至常常一个人孤独地待着。 但彼此相互依存的日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珍贵,如今想来,竟常常生出怀念来。 “那段日子,属下这辈子都忘不了。”司沧低眉看着面前的白米饭,米饭晶莹剔透,香糯甜软,却也不如当初吃一碗只有几粒米的稀粥来得珍贵。 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不过司沧知道,如今吃白米饭的日子对他来说一样值得珍惜,因为他可以跟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起吃,不管吃的是什么,都如天庭珍馐。 用完晚膳,云子姝坐在窗前喝了盏茶,心里想着黎雪那个拙劣的计划,暗自盘算着她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没过多久,外面果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殿下。” 云子姝抬眸。 管事嬷嬷禀报:“萧家那位侧夫人落水了。” “死了没有?” “……没。”管事嬷嬷懵了一下才回答,“被救上来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找个大夫看看吧,有事没事灌几贴药下去,包她药到病除。” 管事嬷嬷轻咳一声,恭敬地应了声是,很快退了出去。 “冷霜。”云子姝跟着吩咐,语气平平淡淡的,“你安排个人负责煎药,药煎好之后端过去给黎雪,一天三次看着她喝下去,记得多加点黄连。” 冷霜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冷月咋舌,终于明白方才在清尘居外,面对黎雪那些难听的谩骂声,云子姝为什么可以平静地离开而没有惩治她了。 像黎雪那种嘴贱的女人,除了谩骂和抱怨,以及不择手段地使一些挑拨离间的小阴谋之外,根本没什么别的本事。 挑拨离间在宅内确实好用,尤其是她占尽了优势且得宠的情况下,说什么那些蠢货都会相信,可现在情况不同。 人在屋檐下,她那些拙劣的阴谋诡计起不来作用,又一次次受挫憋屈,除了过过嘴瘾,还能用什么反抗之力? 不过喜欢骂人的人总归还是要受点教训的,总是扇她的嘴巴好像也没起到多大作用,那就多喝点苦药吧,不痛不痒的就把人收拾了。 于是这个晚上,黎雪被人救起来之后,湿漉漉地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冷霜领着一个侍女走进来,侍女手上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这是大夫开的药,侧夫人起来喝了吧。” 萧云衡趁机要求冷霜锁链打开,“黎雪身体不适,需要人照顾,你把我的镣铐打开。” 冷霜无情地拒绝:“侧夫人身体没什么大碍,我照看着喝几贴药就行了。” 黎雪被侍女扶起来坐着,接过汤药,一阵浓郁的苦味钻入鼻翼,尚未入嘴就感觉到胃里开始剧烈地翻腾。 “喝吧,多加了一两黄连,别浪费了。”冷霜语气冷漠,“不用谢我家公主殿下,殿下仁慈善良,不会跟你一般计较。” 一两黄连? 黎雪霎时面如土色,恨不得把这碗精心煎熬的汤药扔出去:“冷……冷霜姑娘,你能不能去跟公主殿下说说,衡哥他……” “不能。”冷月再次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你喝你的药,我做我的事,其他的事情都别提。” 萧云衡挣扎着起身,怒火腾腾地说道:“什么样的药需要加一两黄连进去?你这是故意整她。” “萧公子这话又是大不敬。”冷霜转头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尽是肃杀之气,“你是觉得这些日子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想让公主再给你来一顿板子?” “你——” “衡哥,你别说了。”黎雪弱弱地开口,苍白的表情因隐忍而显得楚楚可怜,“良药苦口,这是公主殿下的一片心意,我喝。” 说完,黎雪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低头喝了口药,然而才刚抿了一小口,那难以下咽的苦味立即弥漫整个口腔,让她差点没吐出来。 黎雪眉头皱紧,死死地咬牙忍着,好一会儿才堪堪压下那种恶心感,正准备喝第二口,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翻滚,她急忙把汤药放到一旁,匆匆下床就往外冲去,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第68章 折腾去了半条命 “黎雪!”萧云衡一急,剧烈扯动着手腕上的镣铐,寒着一张脸怒道,“云子姝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虽然这两天他对黎雪总是哭哭啼啼感到不耐烦,可见她如此遭罪,依然生出了几分心疼,再加上自己镣铐加身,不由对云子姝生出了怨气。 “你有病?”冷霜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侧夫人身子骨弱,又落了水,不喝点汤药驱寒,难道让她病死在这里?” 萧云衡冷道:“驱寒需要放那么多黄连?” “汤药本来就是苦的,良药苦口。”冷霜觉得萧云衡脑子有问题,“不喝药她身体能好?万一不幸归西,传出去只怕又要污蔑我家公主殿下,说公主虐待你们了。” 萧云衡气结,她这是在诅咒他们? 冷霜转身走出去,看见黎雪对着花丛吐得天昏地暗,差点没把胆汁都吐出来。 “侧夫人若是没什么其他的问题,赶快进屋把药喝了。”冷霜冷冷说道,“这碗药花费数两银子,若是浪费了,你们今天就没饭吃。” 黎雪听到这句话,恶狠狠地转头:“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非要把我和衡哥都折腾死了才算?” 虽然怒极,可此时她声音嘶哑,虚弱无力,一点气势都没有,看起来颇有一种虚张声势的意味。 “侧夫人这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冷霜倚着门框,语气冷漠得很,“你私底下羞辱谩骂公主殿下在先,制造意外落水在后,一切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黎雪吐了之后,脸色本就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听到冷霜这句话,更是惊惧交加:“你……”她居然知道?她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冷霜眼神冰冷,寒气四溢:“侧夫人私底下辱骂公主的那些话,要不要我给你复述一遍?” 黎雪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喝药。”短短两个字,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黎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她若不把那碗药喝下去,这个叫冷霜的侍女绝对不会放过她。 黎雪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屋子,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抗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碗穿肠毒药。 冷霜开口:“趁热喝,凉了会失去药效。” 黎雪走过去,硬着头皮端起汤药,然而刚喝了一口就听“呕”的一声,她急急放下碗,再一次转身往外冲了出去。 萧云衡脸色微变,冷冷盯着冷霜:“你到底在汤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萧公子年纪轻轻的耳背?”冷霜淡笑,“方才我不是说了,汤药多加了一两黄连,给侧夫人去去火气,别整日里生歪心思,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自讨苦吃。” 萧云衡气结,语气冰冷沉怒:“我要见云子姝。” “你可以慢慢想。”冷霜道,“公主殿下事务繁忙,得了空会召见你的。” 黎雪在外面又吐了个天昏地暗,从口腔到肺腑,无一处不被苦涩的味道席卷,她实在受不了那个味道,比挨耳光还要难以忍受。 这碗汤药她根本喝不下去,就算打死她,她也坚决不会再喝。 转身倒了水漱口,又连灌几口冷水才把那阵极苦的味道稍稍压下去一点,黎雪眼眶红红地看着冷霜:“我的身体没事,不需要喝药,你别再强迫我了。” 早知道她就不落水了,那个该死的云子姝,就是故意整她。 “不行。”冷霜一口回绝,“公主给的命令我必须完成,还请侧夫人把这碗药喝完。” “她喝不下去,你非得强迫她?”萧云衡脸色铁青,“你没看她已经很痛苦了?” 黎雪眼睛发红,脸色煞白,看起来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羸弱不堪。 可惜冷霜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侧夫人如果不喝,我就动手灌了。” 黎雪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两句:“你……你敢。” 冷霜道:“你看我敢不敢。” 黎雪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真的喝不下,你放过我行不行?” “喝。” 黎雪猛地一抹眼泪,心里纵是咬牙切齿,却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冷霜的对手,如果真让她硬灌,她只会更遭罪。 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黎雪真的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走进屋子,她把汤药端起来,死死地憋着气,打算仰头一饮而尽,然而咕噜咕噜只喝了两口,她再也受不了了,“呕”的一声全吐了出去,同时手上一个不稳,汤碗砰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黑漆漆的汤药洒了一地。 原本屋子里的药味就浓郁,这么一来,空气中到处都是苦涩的味道,让人下意识地皱眉。 黎雪第三次跑出去吐。 冷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见萧云衡脸色青白交加,像是逐渐失控的狂兽,脸上一阵阵铁青暴怒,她冷淡说道:“侧夫人想的这个主意挺不错的,正好省了公主殿下腾出手来对付你们,你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去半条命。” 说完走了出去,看着黎雪吐完之后脸色灰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她道:“这碗药浪费得多,稍后会有人再送一碗过来。” 丢下这句话,她冷漠地举步离开。 负责端药过来的侍女也跟着一道离开。 再送一碗过来? 黎雪瘫软在地上,无力做出任何反应。 问她后悔吗? 她肯定后悔,后悔自己想出了落水这个破点子,然而这个点子分明是萧云衡想出来的,黎雪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怨怪起他来,要不是他让自己淋雨装病,她怎么可能需要喝这么苦的汤药? 想到前途暗淡,没有一点希望可言,黎雪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第69章 只能自救 夜色渐深,黑幕笼罩大地,晚风从敞开的雕窗拂进,带来了丝丝凉意。 沐浴之后,云子姝换上一身雪白单薄的寝衣,回内殿准备就寝时,蓦地看见站在外殿的司沧,云子姝脚步微顿,这才记起他已经成了她的暗影卫——十二时辰不离身的暗影卫。 司沧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白天里一身绣暗纹的黑色长袍,而是简单利落的黑色劲衣。 比起长袍的冷峻沉稳,此时一身黑色劲衣更显得他身躯利落矫健,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狼,随时给人致命一击。 云子姝安静看了他片刻,走到梨花木锦榻前坐下来,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一袭雪白寝衣褪去了白天于人前的清冷疏离,显得慵懒而闲适。 冷月和冷霜表情有些纠结,她们正思索着自己是该退出去,还是留下来伺候殿下。 统领大人站在这里,她们总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不安。 静默须臾,冷月到底还是低了低眉,恭敬说道:“属下先到外面候着,殿下若有需要,喊一声即可。” 云子姝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走了出去,站在外殿的几个侍女也被带了出去,殿内顷刻间就只剩下云子姝和司沧两人。 云子姝开口打破沉寂:“晚上你睡哪儿?” 司沧微默,低声开口:“属下会隐蔽在殿下看不见的地方,殿下不用担心。” 他以为云子姝顾虑的是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遂主动避嫌,尽可能地让她安心。 做她的暗影卫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离她近一些,比其他人离得更近,可司沧心里清楚,任何时候他都无法违背她的意思。 如果她不想让他靠得太近,那么即便是暗影卫,他也会谨守一定的分寸,不让她感到困扰。 “本宫不是担心,只是随便问问。”云子姝淡笑,“你认为是关心也行。” 司沧闻言,眉目柔软了一些:“嗯。” “今晚先凑合一下,明天本宫让人置办一张床进来,放在外殿。”云子姝看向屏风外的矮榻和书案,“把书案挪走,床放在这里,你晚间可以在这里睡。” 外殿和内殿隔了一扇屏风,勉强也算是分房而眠,保持了男女之间该有的分寸。 司沧唇角微抿,“不用换。” “嗯?” “属下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浅眠。”司沧道,“可以是房梁上,屏风后,或者窗台下,不必特意多设一张床。” 云子姝挑眉。 司沧敛眸解释:“暗影卫需随时保持警觉,不能太舒适,否则会有危险。” 云子姝闻言,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堂堂暗影阁统领屈尊过来做本宫的影卫,连一张床都没有,未免太过委屈你。” 司沧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属下不觉得委屈。能守护殿下,是属下求之不得的福分。” 云子姝听到这句话,心头再次泛起涟漪。 “殿下不必困扰。”司沧声音在夜晚听着格外温软,“属下心甘情愿守护殿下,这是属下此生职责所在。” 他没说的是,只要能离她近点,可以每天看着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是他渴望已久的期盼,终于得以实现,他不敢再有其他奢求。 云子姝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若真的置办一张床进来,确实太过惹眼,会让人产生了许多不该有的联想。 “本宫暂时睡不着,你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司沧表情温软:“是。” 说着,他走到内殿把云子姝的外衣拿来给她披上。 云子姝抬眼看着司沧,想到他在外人面前绝对的冷酷狠戾,鬼使神差一般开口:“司沧。” “殿下。” 云子姝道:“你在本宫面前其实也可以霸道一点。” 司沧表情微顿,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沉默片刻,低眉道:“属下不敢。” 云子姝撑着下巴,嗓音慵懒了些:“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只是不想见他这副低眉垂眼的样子,暗影阁最强悍的统领大人,理该是一头孤傲不驯的狼,在任何人面前都维持着自己的傲骨。 他不该这么谦卑恭顺,做小伏低。 司沧闻言,不由又默了默:“就算殿下要吃了属下,属下也不会反抗。” 云子姝噗嗤一笑,原本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指了指对面的矮榻:“坐吧。” “是。”司沧坐了下来,身姿笔直,坐下也坐出了凛峭如山的气势。 “本宫今日去见太后,跟她聊了一些。”云子姝蹙眉,心情有些复杂,“她干脆地承认了当年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隐瞒,其实有些出乎本宫的意料。” 司沧沉眉:“她没有隐瞒的理由。” “因为凤家如今只能自救。”云子姝嗯了一声,“不过本宫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司沧道:“殿下请说。” “父皇一直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露出来,虽说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不算少,除了太后和凤国舅之外,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和一个我,可到底缺乏决定性的证据。”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司沧,“如果太后忽然病重身亡,那算不算是死无对证?只有太后这个母亲揭穿儿子的身份才有说服力,其他人若敢胡言乱语,完全可以当做是造谣皇族血脉,这样皇帝就有了诛杀的借口。” 司沧缓缓点头:“殿下说的对。” “所以……” “皇上得知真相之前,凤家就已经在太后身边安排了高手保护,刺杀和下毒都行不通。”司沧淡淡说道,“皇上就算想灭口,也找不到机会,况且弑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皇上不敢冒这个险。” 弑母乃是大罪,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天下讨伐,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做下这样的恶,除非能一击得手,造成意外身亡或者病故的假象,且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破绽,否则皇帝绝不敢轻易下手。 云子姝沉吟:“这么说来,凤家的低调只是表面上的,暗中培植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 司沧缓缓点头:“嗯。” 第70章 刺青,她的名字 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且件件都是当下他们需要深思的事情,这一晚云子姝跟司沧聊得有些晚,直到子时将过才睡下。 次日一早,天方亮云子姝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床边多了一道人影,云子姝着实一懵。 “殿下再多睡一会儿吧。”司沧站在床前,“昨晚睡得晚。” 云子姝这才想起来,轻吁一口气,缓缓坐起身:“睡不着了。” 司沧转身去给她拿来衣裳,云子姝边起身更衣,边随口问道:“冷月和冷霜不在?” “殿下不想要属下伺候?”司沧动作一顿。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 伺候公主的都是侍女,哪有男子贴身伺候的?不过云子姝见司沧随时可能黯然退出去的表情,话到嘴边却是改成了:“倒也不是。” “属下不会越矩。”司沧低声道,“若是殿下不喜欢,属下就让冷月进来伺候。” 云子姝想告诉他这样已经越矩了,不过他都已经成了她的私人暗影卫,其他的好像都已无关紧要。 “不用穿得太正式。”她说道,“今天我们不出门,穿宽松轻便一点,方便做事。” “是。” 接下来更衣洗漱,梳妆打扮,简单忙完之后,冷月带着侍女就把早膳准备好了,一盘盘摆在了膳桌上。 云子姝和司沧坐下来用膳,膳后司沧准备好针和墨,自去洗了个澡,穿一件单衣走进来。 云子姝看着他:“可以开始了?” “嗯。” 云子姝于是去洗净双手,在梨花木凳子上坐下了,旁边的案桌上摆放着刺青所需之物,司沧在云子姝面前背对着跪坐下来,脱去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脊背,瘦削结实的身体在眼前展露无遗。 身体微微前倾,方便云子姝动手。 旁边案台上点了一盏灯,云子姝先用烈酒在他白皙结实的肩背上擦拭一遍,然后才拿起笔在其上写下“子姝”两个字,原本是想写在中间的,然而落笔之时,云子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笔尖稍稍移了一下,把字写在了左边肩背位置。 刺青是个需要绝对安静的过程。 冷月和冷霜守在殿外,云子姝事先交代过,今日之内,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她。 “殿下不用太紧张。”司沧背对着子姝跪坐着,声音听着沉稳平静,“刺青很简单,牢中有犯人需要在脸上刺字,狱卒都是直接上手——” “你又不是犯人。”云子姝声音淡定,把针在火上烤了烤,点了墨,认真而专注地开始刺字,“有点疼,你忍着。” 司沧不怕疼。 暗影阁那些年非人般的残酷训练他都熬过来了,这点疼痛怎么会放在心上? 他只是…… 微微敛眸,司沧沉默地感受着那双柔弱纤细的手在自己脊背上动作,针尖刺入肌肤带起的密密刺痛尚不敌她那双手带给他的感觉来得深。 两个字刺完所需要的时间其实不长,半个时辰就可以结束,可他却希望这个过程可以持续得更久一点。 殿内一片静谧祥和。 整个刺青的过程都很安静,没人说话,云子姝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细致且小心,时刻不忘关注着司沧的反应,见他真的没有流露出太过明显的疼痛表情,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完成手上的动作。 刺完之后,把干净的白色软布放在掺了药物的水里浸泡,拧干,轻轻擦拭。 云子姝安静地看着他肩背上自己亲手刺下的两个字,恍惚间有一种这个人已真正属于她的微妙感觉。 “司沧。”她鬼使神差般开始,“身上刺了本宫的名字,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了,这辈子不许喜欢上别的女子,不许做惹本宫不高兴的事情,一辈子忠诚于本宫,至死不许反悔。” 司沧挺直脊背,转身跪下,声音沉着平稳:“属下不会背叛殿下,不会做惹殿下不高兴的事情,此生唯殿下之命是从,绝不反悔。” 云子姝于是就看见了他平坦的胸膛,那一瞬间,她居然在考虑是该移开视线还是就这么欣赏一番,然而待她视线落在他胸前那些年代已久的伤痕上,面上再也没了轻松闲适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久久的沉默。 纤细素手轻抚着他身上这一道几乎贯穿了胸部到腹部的长痕,回想着少年时的那一次凶险,她淡淡说道:“这道伤本宫还记得。” 司沧低着头,克制着身体的颤栗。 他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每次遇见她,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就会毁于一旦。 可是即便是折磨,他也愿意忍受。 “这道伤口当初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司沧回神,想起伤得最重的那一次,确实离鬼门关挺近,重伤之下他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伤势已经被处理得很好,那些敷在伤口上的草药,都是她亲自捣碎的药材。 还记得她两只手掌心都磨出了晶莹的水泡。 “这条命是主子捡回来的。”他沉声说道,“以后还归主子所有。” 云子姝皱眉:“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命是谁救回来的。” 司沧低头:“属下不会忘记。” 云子姝把他的衣裳拿过来,披在他身上:“本宫不想让你有太多负累,不管你做什么,本宫都希望那是你心甘情愿,甚至是为之欢喜的,而不是被救命恩情挟裹。” 司沧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背上的字,那是属于她的名字,她的印记。 这就是他所欢喜的,不带任何负累。 每天待在她身边,替她做事,听她说话,陪她用膳,看她入眠,都是让他欢喜的事情,没有任何不情愿。 云子姝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提醒:“把衣服穿好,让冷月沏壶茶过来。” 司沧低头应了句是,心头隐隐划过一丝失落,抬手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妥当,看着云子姝收拾了针和墨等用具,他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心心念念的事情,“殿下受累了。” 云子姝缓缓摇头:“刺青对我来说是件比较新奇的事情,一般人还没这个机会尝试呢,好在你是个不怕疼的,不然我可能还不太敢动手。” 司沧起身走出去,吩咐冷月沏茶,转头就见云子姝也走了出来。 冷月看了看统领大人,又看了看云子姝,“殿下,结束了?” “嗯。” 冷月说道:“那属下有件事要禀报,现在合适吗?” 云子姝点头:“合适。” 冷月递上一份帖子:“方才四公主命人送了请帖过来,说是邀请殿下去尚书府喝茶,叙叙姐妹之情。” 叙叙姐妹之情? 云子姝接过帖子随意扫了一眼,朝边上一丢:“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司沧,你觉得呢?” 第71章 瞌睡有人送枕头 司沧道:“可以去。” 四公主云子娇出身低微,当初嫁给吏部尚书之子安怀山,也是公主下嫁,冠夫姓,跟当初云子姝嫁给萧云衡的情况极为相似。 这一点上来看,不知该说皇上对自己的女儿没一点疼爱之心,还是为了笼络大臣,完全不介意委屈自己的女儿。 云子姝不由想着,若是参照前世,她和云子娇二人处境其实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好,区别只在于她是父皇一心想要置于死地的,而云子娇则纯粹是命不好,摊了个心狠手辣的丈夫。 吏部尚书掌实权,京中多少官员跟他交好,他唯一的嫡子自然是娇生惯养,众星捧月,以至于养成了暴戾风流的习性,对云子娇这位公主都是非打即骂,偏偏云子娇整日在安家淫威下讨生活,连反抗都不敢。 “本宫昨日才想着怎么从吏部入手,这就有人送上了门。”云子姝站在廊下,感受着早晨的微风拂在脸上的舒适沁人,声音里带着整个人放松下来的疏懒,“冷月,你去回了帖子,就说本宫明日有空。” “是。” 云子姝正要转身。 “还有件事。”冷月迟疑一瞬,“今日皇城内突然掀起了一股流言。” 云子姝偏头看她一眼,好奇地扬眉:“什么流言?” 冷月回道:“皇上可能想把殿下赐婚给西平侯府的嫡子潘旭之,然后这个潘旭之在几个世家公子面前诋毁公主殿下,说殿下已经嫁过人,是个残……残花……败……” 最后几个字在司沧骤然冰冷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冷月垂低了头,才又说道,“冷霜方才去外面打听了一下,赐婚的意思的确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但具体怎么样还不好说,只知道吴贵妃昨日召见了西平侯夫人,昨日晚间皇上又去了吴贵妃的长春宫……然后今日早晨,消息就这么传出来了。” 云子姝听完,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面色平静,唯有嘴角掠过一丝细不可查的弧度,带着些许怜悯的口吻,“这些人脑子里都进水了?萧云衡还在公主府呢,他就想给本宫赐婚?到底哪来的底气把这些谣言传得煞有其事?” “吴贵妃应该真的想把公主赐婚给潘公子。”冷月说道,“皇上虽然尚未做出表态,但宫里的消息既然能传出来,应该是得到皇上默许的。” “皇上当然会默许消息传出来。”云子姝转身入殿,“潘旭之风流好色,性情暴戾,皇城中谁人不知?这样的消息一旦坐实,一般女子都会生出不安,本宫自然而然也会在心里权衡,究竟是跟萧云衡冰释前嫌的好,还是真的被赐婚嫁给潘旭之……可惜啊,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连萧家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把一个区区纨绔子弟放在心上? 性情暴戾又如何? 别说现在还没赐婚,就算真的赐了婚,她也可以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回心转意跟萧云衡复合,会不会屈服于圣旨嫁给潘旭之。 司沧眉眼冰冷,眼底煞气一闪而逝,声音带紧绷的克制:“殿下打算怎么办?” “现在不怕没麻烦,就怕一潭死水,让本宫没有动手的机会。”云子姝站在窗前,语气淡淡,“自以为是的人越多越好,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他们能先逼着本宫屈服,还是本宫让他们后悔莫及?” 她心知昨日的千秋宴上,那套贵重的凤冠没有献给吴贵妃而是给了太后,这件事让吴贵妃不痛快,自然而然会想办法找点麻烦。 可父皇如此心急,是否显得太过迫不及待? …… 云子姝以为云子娇只是正常的邀约,就算有些不正常,充其量也就是云子娇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罢了——毕竟昨日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见了她跟太后关系亲昵。 亦或者,她是得了别人的授意来试探她的底。 此时云子姝浑然不会想到,云子娇正在家中承受着什么。 吏部尚书嫡子安怀山和云子娇的卧房里,一股浓郁的靡靡气味尚未有消散的迹象,男人手执一根细鞭,挑着云子娇的下巴:“帖子她回了?” “回……回了……”云子娇脸色惨白,声音发抖,一动不敢动地躺在床上,裸露的肌肤上遍布着一道道血痕,“她……她说明日会过来……” 安怀山眯起眼:“当真?” “真,真的……”云子娇连连点头,眼底藏着惊惧,“我……我不敢骗你……” “量你也不敢。”安怀山起身,终于扔掉了手里的鞭子,转身拿了一个男人拇指大小的瓷瓶扔给她,“明日找机会把这个下在她的茶水中,将人引到海棠园到阁楼上去。” 云子娇骇然:“你想做什么?” “我的事情需要你管?” “她……她是嫡公主……”云子娇猜到安怀山的意图,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让太后知道……” “闭嘴!”安怀山冷冷看着她,“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还当她是贞洁烈女吗?” 云子娇压抑着不安:“她跟暗影阁统领司沧走得很近。” “不过一个影卫罢了,除了会杀人之外,还有什么本事?”安怀山冷笑,“也就朝中那些胆小鬼怕他。” 说完这句话,他显然懒得再搭理云子娇,转身就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他转头看向云子娇:“明日之事若是办不好,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子娇一个人躺在床上,如木雕一般没有反应,刚刚被折磨了近半日,浑身酸痛交加,疲惫不堪。 可此时她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悲哀自己的处境,想到安怀山大逆不道的心思,心口一阵阵恐惧弥漫。 早知道他风流成性,却完全想不到他居然连云子姝的主意都敢打,虽然云子姝已经嫁过人,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只要安怀山做得隐秘些,云子姝就没有证据……况且这样的事情,应该没有哪个女子真的敢去外面宣扬,就算摊上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可云子娇心里还是不安,万一一个不慎,尚书府只怕大祸临头。 “公主。”丫鬟在外面开口请示,“奴婢可以进来伺候吗?” 云子娇回神,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伸手够着自己的衣服穿上,直到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开口道:“进来吧。” 第72章 藏身之处 是夜,云子姝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随风轻扬的湖蓝轻纱帐幔,许久睡不着,转头看了看,没看见司沧藏身在哪个角落。 云子姝坐起身:“司沧。” “在。” 云子姝抬头,看见司沧吊挂在梁上,整个身体灵敏地蜷缩成一个不太容易让人发现的黑团,如果夜间熄了灯,谁能看见那里藏着个人? 云子姝忍不住想起以前。 司沧的天赋在同期那些影卫中无疑算是最好的,可是影卫训练初期,少年的思想尚未完全固化,他们也会玩勾心斗角,因为知道最厉害的那个人必须靠着其他人团结起来才能战胜。 所以司沧那时候经常受伤,大多是被人合攻所致,每一轮生死闯关,死去的都是资质最差的那一批人,资质上乘却又达不到顶尖水平的几个人就会形成一股抱团的风气,合力对付司沧。 他们想要活下来,只能先联手把身手最强的除掉,否则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所以司沧每次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把合力对付他的那群人全部杀完,这个过程很难,他只能拼尽全力,哪怕重伤在身,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干掉所有人。 司沧是最强的暗影卫,“最强”这两个字听着轻描淡写,却没人知道其中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一人闯过多少次鬼门关,身手练得出神入化,恍如鬼魅,可也多少次差点就没了命。 这些年他手上沾了太多太多血腥,他的活命和最终踏上统领之位,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闯出来的,这样的人本该无情无欲,没有任何弱点。 云子姝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想到以往,云子姝心扉骤然柔软下来,抬头看向司沧:“你先下来。” 眼前微风轻拂,转眼司沧就站到了面前:“殿下。” 云子姝指了指肩背位置:“你这里疼不疼?” 司沧摇头:“不疼。” “我看看。” 司沧宽了衣服,转过身蹲下。 云子姝看着他刺字的那一处已经红肿,不由皱眉:“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的。”司沧站起身,反过来安慰她,“这点疼不要紧。” 云子姝不放心:“有点肿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司沧望着她脸上的担忧,心里暖暖的:“屋子里还有酒,属下自己擦一下就行了。” 云子姝没理他,起身去喊了冷月:“让薛宜过来一下。” “是。” 没过多久,薛宜奉命而来,恭敬地行了礼:“公主殿下。” “进来。”云子姝示意司沧坐下来,让薛宜看看他的肩背,“这里有点红肿,你看着开些药过来给敷一下。” 薛宜目光微抬,看着司沧肩背上刺下的字,心头微震。 云子姝语气淡淡:“今晚你看到的,本宫不希望从你的嘴里传给第二个人知道。” 薛宜忙跪下:“民女不敢。” “去吧。” “是。”薛宜恭敬地应下,“民女那里正好有一盒消肿的药膏,这就取来给公主殿下。” “好。” 薛宜行礼告退,没过多久去而复返,正要给司沧涂药,却见云子姝伸手:“给我吧。” “是。”薛宜把药膏给了云子姝,“每天早晚涂两次就可以,这两天饮食最好忌辛辣海货。” 云子姝嗯了一声。 薛宜告退之后,司沧刚要站起身,云子姝已经抬手阻止,让他继续椅子上坐着,“我给你涂药。” 司沧安静地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属下并不介意让人看到。” 云子姝微愣,随即笑道:“不介意也没必要宣传得人尽皆知。” 男女若能共结连理,肩膀上赐个名字还能被赞一声用情至深,眼下他们没名没分的,只是公主跟影卫的关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是。” 细细涂了药,感受着那双手拂过肩背的触感,司沧有些失神,竟希望红肿的地方大一些,程度重一些,让她上药的时候可以多停留一会儿。 不过他的想法云子姝自然是不知道的,涂药也不是个多漫长的过程,云子姝很快放下药膏,去洗净双手,回来之后看着司沧的肩膀位置:“先坐一会儿,等药膏被吸收了再穿衣服。” 司沧嗯了一声。 云子姝转头看着外面夜色,天边乌云涌现:“明天应该不是一个好天气。” “许久没下雨了。”司沧跟着看过去,声音平静,“下一场雨也好。” 云子姝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是该来一场磅礴大雨,好好清洗一下这污秽的空气了。” 云子姝倒了杯水递给他。 “谢殿下。”司沧接过,“不早了,殿下早些睡吧。” 云子姝点头,转身走进内殿:“潘旭之跟安怀山是表兄弟,前脚刚传出皇帝要给我赐婚的消息,后脚云子娇的请帖就送过来了,你觉得这其中有没有关联?” 司沧点头:“可能有。” 云子姝声音淡漠:“潘旭之若只是嘴贱倒也无妨,最多给他一点教训,不过他若是打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亲手置西平侯府于死地了。” 司沧淡道:“殿下不用想那么多,西平侯府和安尚书府早晚都是要死的。” “吏部……”云子姝倚着床头沉吟,“应该扶谁上位?” 司沧起身披了衣服,走进内殿:“殿下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云子姝没说话,敛眸沉默。 她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清高孤傲却又悲惨不幸的男人。 前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吏部侍郎之位,学识和能力都不错,却因为妹妹被太子看中想要纳为妾室,遭到拒绝之后全家被问了罪,下场不太好。 甚至还连累了宫里的苏昭仪母子。 那时候云子姝刚嫁给萧云衡没多久,对外面的消息还能有所耳闻,所以清楚地记得,这件事应该会发生在……大概五六月份? 云子姝拧眉想了想,确实是穿着薄衫的季节。 眼下已是春末,不出意外的话,此事应该很快就会发生。 “司沧。“云子姝吩咐,”接下来几天你让人盯着苏家的动向,尤其是苏慕臣和他的妹妹苏青稚。“ 司沧点头:“是。” 第73章 做客 次日一早,云子姝乘马车去往尚书府,身边带着冷月和冷霜,赶车的人却是司沧。 云子姝坐在车里开口:“堂堂暗影阁统领亲自给本宫驾车,若有朝中大臣看到,只怕都得吓个半死。” 司沧声音很稳:“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公主殿下也是有人护着的,谁敢对殿下不利,谁就是自寻死路。” “能让统领大人亲自驾车,殿下可是第一人。”冷月笑道,“连太后和皇上都没有这个福分。” 云子姝笑了笑:“的确。” 司沧坐在车前没说话,心里却无声接了一句,能给九公主殿下赶车,对他来说也是福分。 马车很快行到安尚书府大门外。 云子娇亲自带着侍女出来迎接,待看到赶车的人是司沧,着实一愣,随即脸色变了变,强压着心头不安,转头看向走出马车的云子姝,笑道:“九妹来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敏锐地察觉到云子娇今日状态不对,比起前日在宫里,今天的云子娇看起来更苍白憔悴了一些。 她身上穿得保守,把颈项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来,但直觉告诉她,云子娇应该又被安怀山给打了。 云子姝对此没什么可说,平平淡淡地收回视线,抬脚下了马车:“自打四姐嫁过来,这还是本宫第一次进尚书府。” “是啊,九妹以前未曾来过。”云子娇笑着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旁边的司沧,“九妹,这位是暗影阁统领大人吧?他怎么也来了?” 云子姝道:“没什么事做,就跟过来看看。” 云子娇哦了一声,压下心头不安,“那……我让人把司统领带去男客那边?” “随意。” 云子娇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一个小厮,把司沧带去了男客那边:“男客由夫君招待,绝不会怠慢了司统领。” 云子姝不置可否,一路跟随云子娇往尚书府里面走去。 安尚书府的布局跟别的官员府邸没什么太大差别,占地不如嫡公主府宽阔气派,但环境还算不错,一路上假山小桥,庭廊花台,处处可见用心。 这一点云子姝倒是能理解,毕竟云子娇出身皇族,自小喜爱花花草草,嫁入尚书府之后日子过得不太如意,若不找点事情做做,只怕这一天天的还真难熬。 云子姝边走边随意说道:“四姐今天请的客人很多?” “不多。”云子娇笑得有些勉强,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声音也显得低落,“就是很长时间没见九妹了,想跟九妹聊聊。” 云子姝看她一眼:“四姐看起来不太舒服。” “昨……昨晚睡得太晚了。”云子娇强撑着笑意,“精神状态不佳。” 云子姝没再说什么,两人很快抵达海棠园,远远就看见凉亭里坐着两位贵女,各自身侧站在两个丫鬟。 果然没几个人。 两个姑娘都是梳着少女发髻,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另外一个湖绿色薄纱长裙,应该大个一两岁。 走进凉亭,云子娇指了指鹅黄色襦裙少女:“这位是怀山的妹妹,馨儿。” 安馨儿站起身,上下打量一眼云子姝,屈膝行礼:“参见九公主殿下。” 云子娇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姑娘:“这位是馨儿的表姐,西平侯府嫡女灵灵。” 潘灵灵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云子姝,淡淡伸手:“请坐。” 相比起安馨儿,这位潘家嫡女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傲慢,不过云子姝并未生气,这种无关紧要随时可以被整死的小角色,她犯不着跟她生气。 在桌前石凳上坐了下来,云子姝转头看着亭外盛开的海棠花,手边有侍女奉上的茶水,她端起来,放在唇边轻抿一口。 一丝浅淡到不易察觉的异样气味钻入鼻翼,云子姝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 “九妹这段时间怎么样?”云子娇在她身侧坐下,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茶盏,若无其事地开口,“其实千秋宴之后,我挺担心九妹的。” “担心我什么?” 云子娇蹙眉:“怕贵妃娘娘为难九妹。” “没什么可担心的。”云子姝神色很淡,似乎并不把吴贵妃放在眼里,“本宫待在自己的府邸里很舒适,要什么有什么,不必看人脸色,也不用担心被人刁难。” “可是……” “嫡公主殿下的名头固然是威风,想法也美好。”身穿湖绿色裙装的潘灵灵开口道,“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贵妃娘娘如今正得势,朝中大半朝臣也都支持太子殿下,九公主若一意孤行非要跟贵妃娘娘作对,以后只怕没什么安稳日子过。” 云子姝淡哂:“这不是还没走到那般地步吗?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今日得宠明日失宠的例子又不是没有过,史上储君被废的亦比比皆是,一日没当上皇帝,他就只是太子。” “九公主怎么如此大胆?”潘灵灵神色一变,几乎不敢相信她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岂是你能编排的?” 云子姝瞥她一眼:“你可以现在就进宫告状。” “你……” “这是干什么?”云子娇连忙开口打圆场,“今日是我请你们过来赏花喝茶,顺便认识一下,怎么一开口说话就吵起来了?” 云子姝没说话。 潘灵灵也没再开口。 “来者是客。九公主是嫂嫂的妹妹,表姐则是我的姐姐,都不是外人,没必要争执。”安馨儿笑道,“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看看美景,心情会好一些。” 云子娇连忙附和:“是啊,府里的海棠花开得不错,九妹跟我一起走走吧。” 云子姝站起身,潘灵灵虽表情不虞,却也沉默地跟着站了起来,几人走出凉亭,沿着回廊一路看向海棠园。 此时海棠园一角,一身天青色袍服的年轻男子站在花树后面,借着茂密的树木遮挡,看着一行而来的四位妙龄女子,面上露出了惊艳垂涎的笑意。 果然是个美人。 那日在千秋宴上远远一瞥就惊为天人,接连两日念念不忘,今日一见越发倾城倾国。 第74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们自己走走,你二人你先退下。”云子娇转头吩咐侍女,“留在园子外候着就好。” 侍女恭敬地应是。 她一出口,安馨儿和潘灵灵也跟着开口,让自己的侍女留在外面,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云子姝,那意思很明显,我们的侍女都留在外面了,你的侍女还要继续跟着不成? 冷月不惯她们的毛病,冷冷说道:“我要随身保护公主殿下。” “这园子里就我们几个人,哪来的危险?”潘灵灵不悦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会伤害九公主殿下?” 冷月轻哼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 “冷月,冷霜。”云子姝唇角掠过嘲弄的弧度,“你们俩也留在外面,不必跟着。” 于是冷月只得应下:“是。” 安馨儿冷冷一笑。 四人继续往前走,沿着清幽的小径一路往深处走去,边走边欣赏着开得极好的海棠花,穿过一道月门,安馨儿兴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主动提议:“我跟潘姐姐去湖畔走走,嫂子陪九公主转转吧,就不打扰你们姐妹说话了。” 潘灵灵求之不得。 她今日来此,是为了替自家哥哥把把关,见见这个九公主,然而见了之后,她觉得不过如此。 女子生得太过貌美没什么好处,娶过门以后也不安分,她决定回去之后告诉大哥,九公主样貌一般,没什么可取之处。 园内只剩下两个人,说话就更没什么顾忌了,云子姝淡淡一笑:“四姐今日为了见我,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 云子娇神色一紧,随即掩饰地笑了笑:“九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姐妹许久未见,我自然要好好招待的。” 许久未见? 分明千秋宴那日还在宫里见了,她居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本宫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云子姝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坏,我加倍还回去。” 这是提醒,也是一次善意的警告,只看对方愿不愿意珍惜这一次难得的机会了。 云子娇脸色细不可查地白了一下:“这是自然的,但是九妹做事还是应该给自己留点退路,不能太过刚直,尤其在父皇和贵妃娘娘面前,最好能恭敬乖巧一些,这样自己才有好日子过。” 云子姝随手折下一朵海棠花,声音平静:“四姐这句话说错了,大错特错。” “错了?”云子娇一怔,“为何?” “越是乖巧怕事的人,越是有人欺负,因为对方只会以为你软弱可欺,毕竟柿子都是挑软的捏。”云子姝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子娇,“就像四姐,你自以为足够体贴懂事,委屈隐忍,就能明哲保身,可还是挡不住安怀山日复一日地打你骂你,不把你当人看,在外风流好色,在家横行霸道。” 云子娇脸色煞白,随即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涌上头顶,脸色由白转红,有种无地自容的狼狈感席卷而来。 “九……九妹怎么这么说我?”她僵着脸,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夫君并没有打我骂我,你……你可能是误会了……” 云子姝道:“有没有误会,你自己明白就行。” 云子娇攥紧了手,掌心被指甲戳得刺痛,抬头看着园中阁楼方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她过得怎么样,不需要旁人来评判。 云子姝既然如此看不起她,那就让她见识一下她的胆量和骨气吧,看她落到安怀山手里之后,会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反抗。 “救命啊!救命啊!”阁楼上忽然传来女子凄厉的求救声,“放开我!放开我!” 云子娇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脚冲上楼梯:“这是怎么了?” 云子姝目光微抬,缓缓转头环顾周遭,眼底划过了然的光泽,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九妹。”云子娇走到一半,回过头来看着她,“我们一起上去看看吧,万一真有什么事,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云子姝看了她一眼,真想开口问一问,如此拙劣的计谋,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不过看在她如此用心表演的份上,她暂时懒得戳穿,演戏嘛,就得有人配合,只是最终究竟谁是看戏的那个人…… 云子姝嘴角微扬,平静地敛眸,抬脚步上楼梯。 两人一起走上二楼,屋子里女子求救的声音还在继续:“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 云子娇猛地推门而入,云子姝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忽然背后有双手猛地把她朝前一推,随即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了起来。 一声咔嚓的落锁声钻入耳膜,阁楼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云子姝冷冷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抬脚走进内间——方才女子求救声传出的方向,也是云子娇疾步而入的地方。 但此时内室里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得近乎死寂。 “九公主。”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几分让人作呕的笑意,“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子姝转身,看着从另外一侧走过来的年轻男子,一身天青色锦缎长袍,年纪二十六七岁,五官不算特别出众,身躯偏胖,一双眼睛里无法掩饰阴鸷贪婪的光芒。 “安怀山?” “九公主认得我?”安怀山像是很高兴,面上浮现愉悦的笑意,“我方才在外面听到呼救声,想着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九公主。” 云子姝挑眉,“是吗?” “方才呼救的人是九公主?” 云子姝打量着这间阁楼,宽敞的正屋内桌椅俱全,临窗前放着一张茶案和两只花梨木雕花高凳,若是遇上阴雨天,闲来无事两人一起坐在窗前赏花,看雨打海棠,想来别有一番意境。 正屋两侧各有一间偏室,云子姝还没去看,不过这种建在园子中的阁楼,寻常情况下都是用来避雨,或者客人赏花遇到特殊情况用来更衣休憩之地。 用最短的时间打量完此处,云子姝这才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安怀山,嗓音淡漠寒凉:“如果本宫说不是,安公子应该不会相信。” 第75章 反虐 “九公主这个时辰出现在此处,喊了救命却又不敢承认,是否遇上了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安怀山一步步靠近,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云子姝脸上,“比如说,有人对九公主行非礼之举?” 云子姝终于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安公子说错了。”她走到窗前,像是寻找逃生路线似的,实则只是观察外面有没有人守着,“方才是四姐带我上来,走到阁楼外我们又恰好听到了女子的呼救声,所以才上来看看。” “是吗?”安怀山摇头,“我不信。” “不信又如何?” “你说子娇带你上来的,她人呢?” “本宫猜测,她这个时辰应该已经离开了海棠园。”云子姝似笑非笑,“还有方才喊救命的女子,应该也一并离开了这里。” 方才进入内室就没了动静,云子姝刚想跟进去,安怀山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了起来,这么凑巧,分明是给她们制造离开的时间。 若偏室有离开的密道或者暗门,那安怀山一定不会让云子姝看到,所以才及时把她叫住。 其实他们算计得挺周到,时间上也拿捏得刚好,只是看似步步周密,却唯独算计错了一个事实,而这个失误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九公主果然聪明。”安怀山笑了笑,既然被识破,索性不再伪装,“眼下这里没别人,不如我们……” 见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云子姝冷冷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公主殿下问的这个问题好天真。”安怀山走上前,嘴角噙着让人作呕的笑意,“九公主不是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 云子姝语气冷漠:“你最好打消念头,否则一定会后悔。” “怎么?”安怀山笑得不怀好意,“九公主也知道怕了?之前皇城中闹得风风雨雨,不都是你的功劳?能把萧云衡都休了,还在乎这点事情?” 说着,啧了一声:“九公主嫁给萧云衡两个月,应该已经尝过男人的滋味了吧?不知要不要换换口味,比较一下?” 云子姝眼底色泽逐渐冰冷,她不发一语地看着慢慢逼近的安怀山。 “九公主怎么不说话了?”安怀山伸手就要朝她的脸摸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子姝忽然出手,抬手就擒住了他的胳膊,身体利落地一个翻转,直接把安怀山摔倒了地上。 砰! 脊背和后脑勺着地,安怀山被摔得起七晕八素,还没来得及反应,随即眼前寒光一闪,云子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手起手落,她的匕首便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手腕。 “啊!”惨叫声骤然响起,几乎掀破了屋顶。 云子姝拔出匕首,朝着他的肩膀又是一刀,安怀山疼得身体痉挛,痛苦惨叫:“啊啊啊!” “闭嘴!”云子姝狠戾地开口:“否则本宫阉了你!” 安怀山听到这句话,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咬紧牙关,语调颤得不像样:“你……你你你,不不不……不要……” 云子姝拔出匕首,在他身上擦拭干净血迹,声音无比清冷:“方才我说什么来着?你一定会后悔……安公子现在后悔了吗?” 园子里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 虽然为了图自己痛快,安怀山把人都赶得远远的,但他的惨叫声实在太凄厉,听到的下人无不是一惊。 “我……我后悔了,饶了我,你饶了我吧!”安怀山恐惧地看着她手里的匕首,仿佛下一瞬就要扎向他的胯命根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云子姝用匕首挑起他的手腕:“看到没?手腕上这一圈颜色发黑,知道这是什么吗?因为匕首上抹了剧毒,你要是敢不听话,今晚就让你毒发身亡。” 安怀山牙齿直打颤:“杀了我,你……你也逃不了,一定会有人治你的罪。” “是吗?”云子姝抬起匕首,“要不我们试试?我现在就让你上西天,看看本宫能不能脱罪。” “不,不要!”安怀山恐惧地大喊,“不要,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云子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既然知道错了,那么本宫问你几个问你,你会如实回答?” 安怀山抖若筛糠:“会,会的,你问什么,我都一定如实回答。” “今天这个计划,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 “我……我自己……” 眼见着寒光一闪,安怀山再次吓得大叫,“不,不!我说,是吴贵妃和八公主的主意,是她们叫我这这么做的,是贵妃娘娘的意思,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你的意思?”云子姝冷笑,“方才你看本宫的眼神让本宫非常不喜,本宫正在考虑要不要剜了你这双眼?” “不,不要!真的不是我,我……我对公主也惊艳,但是……但是……”安怀山咽了咽口水,几乎是哭着解释,“我没有那个狗胆,是贵妃娘娘说九公主不得宠,就算吃了亏也只会自己咽下,不敢出去声张,反而会改变主意回去萧家,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子姝道:“什么时候?” “就……就昨天。”安怀山不敢有一个字的隐瞒,全盘托出,“贵妃召见姑母,说是要把九公主赐婚给潘旭之,可是西平侯府好歹也是勋贵之家,吴贵妃不可能真的把嫁过人的女子许给潘旭之,这只是一个假象,她告诉姑母,赐婚是假,给九公主一个教训是真,只要九公主受了辱不敢声张,就一定会心虚,然后乖乖回去萧家跟萧云衡过日子。” “这么说来,只要让本宫受辱就成?”云子姝冷笑,“为什么找上你?” “因为……因为其他人不敢,贵妃娘娘也不放心。” 所以只能找自己人,且必须是风流好色的男人,这样一来,等出事之后,云子姝只会以为是安怀山色胆包天所致,绝不会怀疑到其他方面。 “安怀山。”云子姝看着他,眼底似有邪魅的关泽浮动,“想要解药吗?” “想。”安怀山连忙点头,脸色惨白,“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想要解药,就记着一件事。” “什,什么事?”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身上的伤,凶手是潘灵灵。”云子姝声音舒缓,渐渐多了几分蛊惑意味,“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稍后若有人问起,你必须告诉他们凶手是潘灵灵,否则本宫没有解药给你,知道吗?” 安怀山对上她的眼,微微有些失神:“潘灵灵?” “对。”云子姝像是引导着什么似的,“来,告诉本宫,伤了你的人是谁?” “是,是潘灵灵……” “没错,是潘灵灵。”云子姝声音温柔极了,“不能撒谎啊,否则你就只能去死了。” 脚步声上了楼梯。 云子姝冷冷放开安怀山,转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跃而出,很快就闪身入了花丛。 第76章 凶手 阁楼外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公子!公子!”护卫拍门的声音响起,虽不放心,却也不敢轻易进来坏了主子的好事,“您在里面吗?” 安怀山急促地喘着气,颤抖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腕和肩膀一阵阵剧痛钻心,疼得他脸色惨白扭曲,然而目光落在发黑乌青的手腕上,他忍不住一阵胆寒。 该死的云子姝,你够狠。 他完全没想到云子姝居然这么冷酷无情,随身携带匕首不说,下手也这么利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安怀山咬牙,无比悔恨自己失算。 “公子!”护卫继续拍门,“公子没事吧?” “进……进来,”安怀山痛苦地开口,声音嘶哑,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进来!” 护卫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地上的安怀山身上染了血,脸色大变:“公子!这是怎么了?哪个该死的家伙伤了公子?我去把他大卸八块!” “来人!”另外一人匆匆大喊,“公子受伤了,快来人啊!去请夫人过来,赶紧去把大夫也请过来!” 阁楼里一片混乱,安怀山剧痛之下又受惊过度,眼前一黑,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云子姝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抵达凉亭时,迎上了云子娇震惊煞白的脸,她淡淡一笑:“四姐方才说自己过得很好,我猜今日之后,你将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云子娇心头震骇:“你——” “海棠园的阁楼可能有点闹鬼,一会儿有女子喊救命声,一会儿响起男子的惨叫,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子姝声音平静,却让人心底发寒,“本宫今日欣赏了尚书府的海棠,也见识了尚书府的礼节,算是开了眼界,就此告辞。” “殿下。”冷月走上前,“我们回去吧。” 云子姝嗯了一声,转头扫向四周:“怎么不见潘姑娘?” 云子娇不安:“她……她在湖畔……” 为了避嫌,潘灵灵和安馨儿此时都在湖畔散步,离阁楼远远的,听不到一点动静才好,就算听到,她们也不会多管闲事。 毕竟今日的计划只是安怀山想占云子姝的便宜,料想着云子姝会吃下这个哑巴亏,没人打算去捉奸成双,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云子姝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挺好。”云子姝笑得意味深长,“本宫方才跟四姐说过,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坏,我加倍奉还。” 云子娇一怔。 “这句话希望四姐永远记住。”云子姝说完,微一颔首,“告辞,不用送了。” 走出海棠园,穿过回廊抵达前院,云子姝看到了司沧。 那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柄随时等着出鞘的剑,锋锐内敛,让人不敢忽视他的危险。 看见云子姝出来,司沧眉目温软了些:“殿下。” “嗯。”云子姝举步往外走去,“回去吧。” “不好了!不好了!”海棠园里一人大声呼叫,“公子受了伤,快去找大夫,快请夫人过来!” 云子娇脸色一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云子姝离开的方向:“来人!把九公主拦下!” 司沧正护着云子姝正要往外走去,忽然听见后面传来的厉喊,眉目骤冷,“冷月,冷霜。” “在。” “谁敢拦路,格杀——” “不用。”云子姝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让他们尽管来。” 话音刚落,乌压压的护卫就手执刀剑涌了过来,把九公主和司沧几人团团包围住。 云子娇疾步而来,看着站在云子姝身边的司沧,眼底划过一丝恐惧,强自镇定地说道:“九妹,夫君受伤的事情我需要查清楚才能放你离开,还请九妹见谅。” “安怀山受伤,跟本宫有什么关系?”云子姝冷冷看着她,“难不成四姐以为是我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子娇道,“只是想等事情弄清楚之后再离开比较妥当。” “四姐这就错了。”云子姝淡笑,“今日邀请我来喝茶赏花的是你,不是我主动来的,你家夫君受伤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能赖到本宫头上,走遍天下也没这个理儿。” 云子娇语塞:“我……” “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成双,就算你要查凶手,也应该先去问问你家夫君,伤害他的人是谁,再凭他的口供调查真凶,而不是在这里一厢情愿地认定谁是凶手。” 云子娇无言以对。 虽然她认定安怀山受伤的事情一定跟云子姝脱不了关系,甚至云子姝也定然已经明白她故意把她引去阁楼就是一个阴谋,可这样的事情就算心里如何清楚,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作为安怀山的妻子,你此时应该先去看望自己的夫君,了解他的伤势如何,然后让大夫给他治伤,而不是在这里揪着本宫不放。”云子姝语气淡淡,“如果安怀山真的是本宫动手打伤的,你大可以带他去宫里告状,或者请大理寺出面调查。”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去,压根不打算配合她留下来等待查明真相。 云子娇这次没有阻拦,因为知道根本阻拦不了。 云子姝说得对,当务之急是了解安怀山的伤势,了解到底谁伤了他,事实上,云子娇也非常怀疑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方才司沧一直被人拖着,根本不可能进入海棠园,冷月和冷霜则待在海棠园外没有离开过,阁楼里只有安怀山和云子姝。 云子姝一个女子能伤得了安怀山这样的男人? 而且护卫听到惨叫声匆匆跑过去时,若是看到云子姝行凶,一直会及时抓住她,不会让她离开阁楼……所以,她到底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在她离开之后,阁楼里是否还出现另外一个人? 直到云子姝上了马车离开,云子娇还是没能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哥受了伤?”潘灵灵和安馨儿从长廊上匆匆而来,两人一脸焦灼之色,“伤势如何?要不要紧?他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云子娇转头看着两人,眉心微蹙:“还不太清楚看,我去看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夫君都照顾不好?”安馨儿厉声斥责,在下人面前也丝毫不给她面子,“大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怎么跟母亲解释!” 云子娇脚步一僵,屈辱的感觉在此时感受得特别强烈。 她突然就想到了云子姝,她在萧家受了气,可以一气之下休夫搬回公主府居住,哪怕被世人谩骂非议,哪怕被父皇责难,哪怕背上一个离经叛道的名声,可她到底是有勇气的。 不像自己,日日委屈日日受,安家从老到少没一个人尊重她,安怀山打她虐她更是家常便饭,她明明出身皇族,是金枝玉叶,可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成公主看待。 以前觉得能忍,这一刻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第77章 中毒 云子姝和司沧离开之后,安家的混乱才真正开始。 安怀山很快被抬至卧房的床上。 安夫人匆匆而来,看见儿子如此惨状,又惊又怒,嘶声力竭地责问:“是谁?谁如此胆大包天,把怀山伤成这一趟?我要把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云子娇站在一旁,看着安怀山手腕和肩膀上的伤口,吓得脸色发白,眼底尽是惊惧。 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下了如此辣手,是云子姝,还是另有其人? “大少爷伤势不轻,这只手腕只怕是要废了。”大夫查看完伤势之后,面色凝重,“肩膀上的伤倒是不要紧,只是……” “废了?这怎么可能?”听到儿子手腕要废了之后,安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栽过去,连忙抓着大夫的手,“大夫,你一定要治好他,我可就这一根独苗啊,大夫,大夫!” “夫人,您先冷静一点。”大夫叹了口气,“大少爷手腕的伤势固然很重,可最要命的是他中了毒……” “什么?”安夫人呆住,脸色血色尽褪,“中毒?” 大夫点头。 安夫人顿时六神无主:“这……” “老夫无能为力。”大夫施了个礼,“夫人还是进宫去求皇上,看能不能让太医过来看看吧。” 安夫人脸色煞白,怀山怎么会中毒?究竟是谁?是谁如此恶毒?!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转身,目光在女儿和侄女面上掠过,最终看向云子娇,眼底迸射出尖锐的光芒,“怀山跟谁在一起?” 云子娇如坠冰窖:“我……我不知道……” “大哥是在阁楼里被人刺伤的?”安馨儿脸色难看,“大嫂不是跟九公主一起去了阁楼方向?” 安夫人眼神煞是凌厉起来:“是你?” “不!不是我!”云子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惊惧之下不停地摇头,“不是我,我万万不可能伤了夫君,我怎么可能……” “那就是九公主了?”潘灵灵若有所思,“她怎么做到的?” “夫人,老爷回来了!” “参见老爷。” 外面下人们匆匆禀报,随即行礼声响起,就见穿着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进来,脸上布满震怒之色:“怀山受伤了?伤得重不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下的手?” “老爷你可回来了。”安夫人看见他,顿时大哭起来,“大夫说怀山一只手算是废了,还中了毒,以后可怎么办呀?他还这么年轻,老爷一定要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啊,我就这一个儿子……老爷一定要查出凶手,把他碎尸万段!” 说到最后,声音里不由多了几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安荣脸色铁青,查看着儿子肩膀和手腕上的伤,怒道:“究竟是哪个该死的混账!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我判断应该是九公主。”潘灵灵皱眉,“今日只有表嫂和九公主去了海棠园阁楼,若表嫂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只能是云子姝。” “九公主?”安荣一怔,“怎么会是她?” “今日表嫂邀请九公主进府赏花,说是叙叙姐妹之情。”潘灵灵看了云子娇一眼,快速把事情经过陈述了一遍,“我跟馨儿去湖畔走了走,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就听到阁楼里传来表兄的惨叫声,家丁护卫闻声立即去了阁楼,但是没看见凶手,只看到表哥一个人躺在地上。” 安荣转头看向云子娇:“是这样?” 云子娇心里极度不安,只能僵硬地点头:“九妹先去的阁楼,然后夫君也上去了,我不太清楚阁楼上发生了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安荣眯眼,语气犀利地问道,“怀山为什么要去阁楼?” “我……”云子娇犹豫着,她不敢说安怀山是在打云子姝的主意,万一被人泄露出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若是安家夫妇为了保护儿子,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让她一个人来背这些责任,她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云子姝胆大包天,敢跟萧家决裂,因为她占了个嫡公主的名头,如今背后又有太后庇护,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安夫人冷冷看着她,“发什么呆?” 云子娇一颤,正要说话,却听安馨儿忽然开口:“大哥醒了!” 安荣和安夫人连忙围到床边:“怀山!怀山你怎么样?” “父,父亲……”安怀山睁开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震惊和恐惧一股脑儿全涌上来,“我……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废了?我中毒了,我是不是要死了?爹,娘,我不想死的……” “怀山,你先别怕。”安荣按照他完好的肩膀,“你先告诉我,对你动手的人是谁,刺伤你还给你下毒的人是谁?” 安怀山脸色刷白,想到云子姝匕首扎进他手腕时的那一幕,几乎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在发抖……对,还有毒,匕首上抹了毒,云子姝说了,只要他敢说出她是凶手,就再也别想得到解药。 安怀山怕死,他比任何人都怕死,他不想死。 “怀山,你怎么了?”安荣皱眉,“你告诉为父,伤了你的人是谁?告诉我,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安怀山缓缓转头,看向一屋子的人,父亲,母亲,妹妹,还有表妹和妻子云子娇,他目光落在云子娇脸上,眼底迸射出冰冷的光泽,都是这该死的贱妇,让她给云子姝下药,她下的药去哪儿了?为什么云子姝一点都没有中药的迹象,还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云子娇被他看得胆战心惊,几乎不敢靠近,她想解释,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该怎么解释? 说他们的儿子对云子姝有非分之想,所以才让她把人引去阁楼,结果却被刺伤? 说他是咎由自取? 云子娇脸色苍白,恨不得离开逃离这里,然而她很快发现,安怀山没有盯着她看太久,很快又把目光移到了潘灵灵脸上,声音怨恨:“表妹,你为什么害我?” 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潘灵灵更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话,呆滞地看着安怀山:“表……表兄,你在说什么?” 第78章 一团乱麻 云子娇也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安怀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是潘灵灵伤了我。”安怀山面露怨恨之色,“她从背后袭击我,还给我下了毒。” 潘灵灵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无法动弹。 “怀山,你……你是不是说错了,还是看错了?”安夫人表情也是僵滞,“灵灵她怎……怎么可能对你……” “就是她。”安怀山冷冷说道,“至于原因,母亲还是亲自去问她吧。” “我没有!不是我!”潘灵灵慌乱地连连后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表哥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安馨儿不可思议地皱眉:“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表姐一直给我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伤害你?” 潘灵灵点头:“是,我一直跟馨儿待在一起,我们方才一直在湖畔散步呢,怎么可能伤到表哥?再……再说我也没有理由这么做,表哥一定是记错了。” 不管他们怎么说,总之安怀山就是一口咬定是潘灵灵,安荣见他说得这么笃定,看向潘灵灵的眼神透着怀疑和几分寒意:“你到底有没有伤到他?” “没有!”潘灵灵快要哭出来了,语气激动地否认,“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姑父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到表兄?我真的没有。” 安荣头疼,安夫人焦灼。 潘灵灵和安馨儿都觉得不对劲,云子娇心里也狐疑,只是此时她不敢轻易乱开口,生怕安怀山把矛头对准到她头上。 潘灵灵确实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伤他,那他为什么一口咬定潘灵灵? 难道他……他想把自己的表妹也纳进府里? 安家一团乱麻,此时的云子姝却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公主府,司沧数次问她:“殿下有没有大碍?” “没有。”云子姝摇头,“那茶我只抿了一小口,不碍事。” 除了身体偶尔有些燥热,其他问题不大。 马车在公主府大门外停下,云子姝却看见了策马而来的萧大将军,自从萧云衡入公主府居住之后,萧大将军已经有些日子没出现在云子姝面前,军营里每天都有操练,他这个大将军也没那么多空闲天天往公主府跑。 “嫡公主殿下。”萧远霆翻身下马,躬身施礼,“臣想见一见云衡。” 云子姝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他:“为什么?” 萧远霆皱眉:“只是想见一见。” “不行。” 萧远霆脸色微变:“为什么?” “不为什么。”云子姝语气平静,“本宫的府邸想让谁进谁就能进,不想让谁进,谁就不能进。” 萧远霆忍着不悦:“臣有重要的事情跟云衡商议。” “本宫可以代为传达。” 萧远霆握紧了双手:“听说嫡公主昨日把自己的嫁妆也都搬了回来?” “没错。” “为什么?” “萧大将军很喜欢问为什么?”云子姝淡哂,“本宫以后会一直住在公主府里,吃穿用度样样都需要用钱,拿回自己的嫁妆不是理所应当?” 萧远霆语塞。 虽然当初皇上答应她,萧云衡暂时搬到公主府居住,可他们心里都清楚,云衡以后肯定是要回萧家的,云子姝也必须回去。 可云子姝现在把嫁妆都搬了回来,无疑就是告诉他们,她不可能再回萧家。对于萧家来说,这样的举动跟当初休夫之举一样,都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到了他们脸上,让人无法忍受。 萧远霆昨晚对萧夫人已经发了一通脾气,骂她愚蠢,为了黎轩那个蠢货什么都能答应,白白坏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可事已至此,就算闹翻天又有什么用? 萧远霆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亲眼去看一下云衡,确定云衡伤势恢复过得怎么样,云子姝有没有趁机虐待他。 前天云子姝进宫参加千秋宴是一个人去的,今日去尚书府也是一个人,自从云衡踏进公主府开始,就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传出来,也未曾见他露过面,萧远霆不放心。 再联想到云子姝近日来的作风,怎么想都无法让人安心。 萧远霆沉了沉眉:“父亲要见儿子天经地义,嫡公主殿下无权阻拦。” 天经地义? 前世她待在萧家身处困境,被萧夫人母子和黎雪逼得将死之时,怎么从没有人觉得她想去见皇上和太后是天经地义? 不过云子姝现在倒是觉得,就算她去见了父皇也无济于事,父皇只怕她死得晚了,哪里会替她做主? “这是本宫的府邸,不得本宫允许,任何人进不去。”云子姝淡笑,“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萧远霆神色沉怒,不发一语地盯着云子姝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的司沧。 瞳眸微缩,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司沧着装与以往有些不同,抱着试探的意思,他淡淡开口问道:“堂堂暗影阁司统领,怎么就成了公主殿下的随身护卫?司统领不觉得这样很不合规矩?”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司沧语气冷峻,“本统领如今已是嫡公主殿下的贴身暗影卫,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所在。” 什么? 萧远霆震惊:“贴身暗影卫?” 这怎么可能? 皇上不会允许的,皇上绝不可能答应这个荒谬的要求! “是真的。”云子姝声语调闲适了些,萧远霆如此震惊模样显然让她心情不错,“就在两天前,本宫要了司沧做贴身暗影卫,以后随身随地,每时每刻,他都会待在本宫身边,保护本宫安危。” “荒谬。”萧远霆冷冷说道,“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是个女儿身,怎么能要个男子做贴身暗影卫?” “怎么?贴身暗影卫也男女之别?”云子姝挑眉,“就算有男女之别,本宫也无所谓,毕竟此前本宫甚至想纳两个宠侍进来解解闷儿,免得本宫每天看到萧云衡和黎雪恩恩爱爱心有不平。不过既然司沧来了,本宫也就没打算再纳其他宠侍了。” 堂堂公主要纳宠侍? 简直荒唐,荒唐至极! 萧远霆被气得脸色铁青,有心发作,然而目光数次看向站在马车旁的司沧,却到底有所顾忌。他清楚今日就算硬闯也讨不了好,为今之计只能进宫面禀皇上。 于是萧远霆冷冷看了马车一眼,很快翻身上马,带着他的几个手下调转马车,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云子姝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出马车。 第79章 威胁 “经此一事,若能让安家和潘家反目成仇,今日安尚书府本宫就没白去。”云子姝跨进门槛,淡漠的声音里听着尽是缜密算计,“安怀山敢对本宫生出不可告人的主意,本宫就让他日夜活在恐惧之中。” 司沧眉目冷峻,眼底有锋锐狠戾的杀气一闪而逝。 “还有吴贵妃和云子柔。”云子姝目光远眺,眼底尽是无情光芒,“敢用如此恶毒的计策来对付本宫,本宫得想想该如何回报他们。” “直接杀了他们得了。”冷月皱眉,“这些人太坏了,应该把他们全部开膛破肚,把心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他们的心肯定是黑色的,因为太坏了。 “司沧。”云子姝偏头看他一眼,“安怀山暂时还不能死。” 司沧微默,眼底狠戾之色转瞬即逝,缓缓点头:“是。” 安怀山那个肮脏的畜生居然敢打子姝的主意?死都是便宜了他。 “安怀山怕死,本宫给他下了毒,还给他一些暗示,他不敢乱说话。”云子姝哂笑,“就算安荣夫妇不相信是潘灵灵伤害的安怀山,心里也难免会生出芥蒂。” 毕竟是唯一的宝贝嫡子,若安怀山出了什么事,安荣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此次计划虽然简单下作,但参与的人却也不少。”云子姝轻叹一口气,“本宫先把潘家和安家收拾了,再慢慢收拾吴贵妃。” 司沧没说话,却在心里计算着,或许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这个恶毒计划是吴贵妃和云子柔幕后主使,那么就把这个计划用在云子柔身上,算是自作自受。 云子姝很快回到栖凤殿,在冷月和冷霜伺候简单沐浴洗漱一遍,换了一身衣裳。没过多久,宫里的旨意就传来了,杨喜亲自来传旨,命萧将军进府探望云衡。 可惜云子姝并不出去接旨,甚至还让人带话给萧远霆:“想见萧云衡,先拿嫁妆。” 嫁妆? 萧远霆怒道:“嫁妆不是全搬回来了?还要拿什么嫁妆?” “嫡公主殿下说了,以前是她嫁进萧家,所以殿下自带嫁妆,可如今是萧云衡入赘公主府,理该萧家出一份嫁妆,否则只怕无法给萧云衡正名。”冷月笑着说道,“嫡公主殿下还说了,萧云衡进来公主府都随身携带小妾,根本没有和好的诚意。如果萧将军认下了休夫这个事实,从此萧家跟嫡公主殿下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瓜葛,萧云衡就能马上回去萧家。” 一番话不疾不徐,听着还理直气壮,说得萧远霆脸色铁青,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入赘?嫁妆? 这是让云衡嫁给云子姝的意思? 他堂堂一品大将军之子,岂能如此让人羞辱? 萧远霆语气冰冷:“既然如此,还请嫡公主立刻放了云衡,我萧家认下这份休——” “大将军!大将军万万不可啊。”杨喜连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皇上此前好不容易让嫡公主松口,大将军今日一旦答应休夫生效,从此萧家更是惹人非议,兴许再也没有跟嫡公主复合的机会了。” 萧远霆冷笑,萧家现在惹人非议的还少吗? 云子姝这般态度,云衡就算跟她复合又有什么用?堂而皇之带着个暗影卫在身边,每天十二时辰不离身,完全不顾男女之别,云衡就算跟她复合了又怎么样? 正大光明地戴绿帽子? 萧家不受这个气。 “大将军,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您能做得了主的。”杨喜压低声音提醒,“就算吃亏也得咽下这个哑巴亏,只要能让嫡公主回到萧家,以后怎么处置她,还不是任由萧夫人和萧公子说了算?到时候萧公子不喜欢这位殿下,大可以冷落着,该纳妾纳妾,到时候多子多女,还在乎这么一个没人在乎的公主?” 萧远霆沉着脸不发一语。 既然是没人庇护的公主,不得皇上喜爱的公主,那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云衡?如今已经决裂,干脆一刀两断便算了,为何又一定要挽回? 皇上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让云子姝回到萧家? 萧远霆不是没清楚其中意图,可是不能想,往深处一想,便会觉得遍体生寒。他很想借着云子姝闹脾气的机会就此结束这件事,可显然皇上不会答应。 独自在门外站了片刻,萧远霆语气不悦:“杨公公也看到了,九公主现在连皇上的旨意都不放在心上,本将军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喜面露为难之色:“九公主前天在千秋宴上见了太后,现在有太后庇护,可能脾气比以往更大了一些。” 萧远霆闻言,脸色不由一沉。 千秋宴上的事情他听说了,太后对九公主很是爱护,十多年没出来参加宫宴的太后,忽然愿意参加吴贵妃的千秋宴,其中必然有其原因。 也许就是为了九公主。 若太后庇护九公主,就等于是凤家庇护九公主,那么九公主不把萧家放在眼里,甚至敢公然违抗圣旨,只怕就不单单是闹脾气了,而是自认为已有十足的底气。 萧远霆负手而立,眉目深沉冷漠。 不管凤家对九公主抱着什么态度,最终登基的人都是太子云宸,一个公主就算如何尊贵,也翻不出天去,凤家会在这里节骨眼上跟皇上作对? 萧远霆皱眉,须臾,淡淡开口:“九公主今日去了安尚书府?” 随从点头:“听说是。” 萧远霆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色泽,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很快转身离开。 随行而来的小太监恭敬地开口:“杨总管,我们是回去复旨意,还是……” “回宫。” “是。” 杨喜坐上马车打道回宫,马车行到半路,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杨总管。” “谁?”杨喜一惊,掀开帘子问道,“谁在说话?” 随行的小太监和护卫面面相觑,随即戒备地看着四周,有人说话吗? “杨总管。” 声音近在眼前,杨喜倏地转头,看见如鬼魅般钻入马车里的黑衣人,差点大喊出声,千钧一发之际却听黑衣人压得极低的声音,充满着冷酷嗜血的意味:“敢喊就杀了你。” 杨喜脸色一白,死死地闭紧了嘴巴。 黑衣人蹲在地上,目光冷寂肃杀:“今日不会杀你,但是回宫之后还请杨公公学聪明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杨喜眯眼看着他:“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黑衣人声音冷冽,“是随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喜一凛,刚要说些什么,黑衣人身子一闪,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起身的动作,马车里已然没了人影。 杨喜坐在车厢里,浑身僵硬,感觉像是跟死神擦肩而过……那人是谁?暗影阁的杀手? 他是奉了谁的命令而来?司沧还是云子姝? 杨喜想到司沧那个可怕的男人,只觉得脚底有股寒气涌上来,让他惶然不安。 第80章 心情坏到了极点 一路惶惶不安地回到宫里,杨喜抵达御书房面圣复旨,战战兢兢地行礼:“皇上。” 皇帝从龙案后抬起头:“萧远霆见到他儿子了?” “没。”杨喜回道,“九公主说公主府不比亲王府,没有一个像样的男主人,男客不便入内。” “这又是她的借口?”皇帝脸色沉下来,“萧云衡不是男主人吗?再说萧远霆要见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让下人带着去见了就是,她阻拦什么?” 杨喜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今日九公主被邀请去了安尚书府做客,早早就回来了,之后听说九公主的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在尚书府受了气。” 皇帝皱眉:“子姝去了尚书府?” “是。” “谁邀请的?” 杨喜低头回道:“好像是四公主。” “她想干什么?”皇帝面露不悦,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见云子姝得了太后的宠,想跟她攀关系?” “奴才不知。” 皇帝心情瞬间坏到了极点,扔下手里的奏折,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 这两天因为云子姝的事情接二连三震怒却无济于事,命令云子姝回去萧家,云子姝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不愿回去。 他让司沧离云子姝远点,结果他居然去给云子姝做了贴身暗影卫。 他极力阻止云子姝跟太后见面,她们偏偏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地攀谈维系感情,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们祖孙关系好。 贵妃的千秋宴上,她都敢当面落贵妃的面子,完全不把他这个父皇和贵妃放在眼里。 皇帝越想越是震怒,心头像是有一团火烧得旺盛,烧得他五脏六腑灼灼生疼,要不是顾忌着太后和凤家……还有那个总是跟他作对的司沧,他不可能纵容她如此放肆。 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帝眉眼阴郁下来:“让太子过来。” “是。” “皇上,不好了!”一个内从匆匆走进御书房,跪在地上禀报,“吏部尚书安大人家里出事了。” 皇帝神色一凛,下意识就想到是云子姝惹出的祸端,冷冷道:“出了什么事?” “安家嫡子被人用匕首废了一只手,还下了毒。”内从回道,“安大人说外面的大夫解不了毒,想请太医院的太医过去看看,求皇上允许。” 什么? 皇帝皱眉:“谁干的?” “安公子醒来之后,说……说是西平侯府的潘姑娘。” 皇帝瞬间沉默下来。 西平侯府? 安尚书的夫人潘氏出身西平侯府,潘家女儿是她的亲侄女,有什么理由暗害安怀山? 皇帝登基这么多年,皇子之间勾心斗角,嫔妃之间阴谋陷害,权贵之家的宅内斗争都有所耳闻,他不是轻易就被糊弄的人。 这件事明显透着古怪。 然而如果安怀山自己咬定是潘家姑娘动的手,那其他人说再多都没用。 “杨喜,你去太医院挑个太医,看看安家公子的手腕还能不能治好,再挑一个擅长解毒的,一并过去看看。”皇帝很快吩咐道,“让明重锦跟你一起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重锦是御林军统领,城内外治安都归他管,跟着太医去安家看一看,代替皇上问几句话,也算是皇恩浩荡。 况且安怀山这件事情况特殊,自家人没报案,没告御状,还动不到大理寺,让明重锦走一趟是最合适的决定。 “奴才遵旨。” 杨喜离开之后,皇帝一个人待了很久,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真后悔没早些把这个反骨的女儿送回萧家去,当初她闹脾气休夫,他就不该由着她的性子来,应该让萧夫人好好治治她这个叛逆反骨的毛病。 若强行把她困在萧家,如今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父皇。”太子云宸被请过来,恭敬地行礼参见,“您找儿臣过来?” 皇帝见着他,表情才稍稍好看一些:“你母妃今天心情怎么样?” “儿臣一早去给母妃请安时,母妃看起来还好。”云宸恭敬说道,“谢父皇关心。” “这段时候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你也别总是在东宫待着,时常出宫去看看,跟世家公子们打好关系,趁年轻收服一些人为己所用。”皇帝说完,特意补充道,“偶尔也去探望一下萧家嫡子,他毕竟是萧将军唯一的儿子,以后是你的得力干将。” 云宸琢磨着父皇话里的意思,缓缓点头:“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帝看着他,忍不住在心里跟云子姝做了个比较,太子谦恭听话,云子姝叛逆反骨,太子是吴贵妃的儿子,云子姝是已故商户女皇后的女儿。 果然商户出身的皇后,生出来的女儿也是个白眼狼。 皇帝在心里阴沉地想着,根本不愿意去正视自己和皇后的血脉被调换这个事实,只要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死了,他就是正统的皇族血脉,他的儿子,儿子的儿子,世世代代都是皇族。 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此时的萧家书房里,萧远霆也在吩咐他的心腹:“派人去打探云子姝今日去安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必须详尽。” “是。” 心腹离开之后,萧远霆独自坐在书房里,思索着近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心情沉重,郁结于心。 一桩婚事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不管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家面子丢尽了,只怕里子也保不住。 想到云子姝的倔强硬气,想到司沧的庇护,萧远霆怎么想都想不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这位皇族九公主早早没了娘,就算身为嫡公主,在皇族中也没什么太强烈的存在感,更别提什么恩宠,按理说,她根本不该有这样的脾气。 就算有脾气,也不该有一再跟萧家作对,跟皇上抗衡的底气——对,在萧远霆看来,云子姝屡次不遵圣旨,就是变相地抗衡皇上。 她甚至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一个不受宠的九公主,她到底怎么敢这么做? 萧远霆抹了把脸,头一次感觉自己看不透一个人,他以前小瞧了这位公主,若早知道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他说什么也不会轻易让黎雪进门。 第81章 长见识了 薛太医和明重锦很快带着人抵达尚书府,被人领着去了安怀山的卧房,一番诊断之后,薛太医面色同样凝重。 安荣夫妇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薛太医,怎么样?” “安公子中的毒很奇怪。”薛太医说着,看向安怀山,“安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怀山道:“疼,手腕疼,肩膀疼,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安夫人着急:“薛太医,您想想办法,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薛太医压力大,为难地开口:“夫人,不是我不想办法,实在是这个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安夫人踉跄一步:“若是解不了毒,后果会怎么样?” 薛太医目光落在安怀山手臂上,受伤的这条手臂从手腕到肩膀已经全部发黑,看起来触目惊心。 “如果没有解药。”薛太医皱眉,语气带着担忧,“安公子可能活不过七天。” 安怀山呆滞,脸色血色褪尽。 安夫人差点晕过去,几乎要给太医跪下:“太医,您一定要救救怀山!” 安荣紧锁着眉:“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安公子。”明重锦站在床前,目光沉稳且严肃,“请你如实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给你下毒的人是谁?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安怀山脸色惨白如纸,听到薛太医的话,心头本就恐惧,此时再听明重锦问话,脑子里顿时又浮现云子姝那双笑意冰冷的眼。 “凶手是潘灵灵,你可不能撒谎啊,否则本宫可没有解药给你,你就只能等死了。” “是潘灵灵。”他说完,像是强调似的又说了一遍,“潘灵灵要杀我,她要杀我。” 明重锦沉声道:“她为什么想杀你?” “因为我……”安怀山面上划过恼怒之色,“反正她要杀我,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怀山,明统领是代皇上问话,你可不能无礼啊。”安夫人虽心里百般焦灼,却还是要安抚儿子的情绪,“你如实告诉明统领,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山一口咬定是潘灵灵动手,可馨儿却又说灵灵一直跟她在一起,根本没去过阁楼。 潘灵灵也大喊冤枉。 安夫人实在不知道该信谁的。 明重锦沉默地看着安怀山,目光深沉,带着几分探究意味。 “就是潘灵灵。”安怀山怕死,非常怕死,想到云子姝下手那一瞬间眼神狠戾,仿佛把他杀死在眼前也丝毫不会皱一下眉头,安怀山生生打了个寒颤,“她想置我于死地,她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明重锦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安夫人:“夫人,我想见见潘姑娘和安姑娘。” 安夫人道:“她们在馨儿的卧房,我让人请她们过来。” 明重锦点头。 下人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潘灵灵和安馨儿一起走了进来,“爹,娘。” “这位是御林军统领明大人。”安荣淡淡说道,“他有些话想问问你们。” 安馨儿和潘灵灵转头看向明重锦。 明重锦是御林军统领,已过而立之年,容貌刚毅端正,周身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此时兴许是怕吓着两位姑娘,他目光平稳沉着,语气尽可能地温和:“在下想问问二位姑娘,当时发生事情的事情,阁楼外就没有一个人看见?” “没有。”安馨儿摇头,“我跟灵灵去了湖畔散步,不知道阁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重锦嗯了一声,接着问道:“今日四公主只邀请了九公主,没邀请旁人?” “大嫂只是为了叙叙姐妹之情,所以才邀请了九公主过来。”安馨儿道,“表姐来则是为了别的事情。” 明重锦淡道:“请说一下海棠园里发生的事情经过。” 云子娇站在一旁,目光低垂,没有人看见她眼底的不安。 安馨儿不知道云子娇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家大哥在打九公主的主意,只是把事情经过如实说了一遍,“进入海棠园,我跟表姐去了湖边散步,没打扰大嫂和九公主姐妹二人说话,没想到刚过没多久,二楼上就传出大哥的惨叫声,护卫们闻声赶过去的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 “四公主一直跟九公主在一块儿?”明重锦转头看向云子娇,“安少爷是何时去了阁楼?他独自一个人去的?” 云子娇被他问得不知该如何作答,目光频频看向安怀山,“这个问题,还是请大人问问怀山吧,我也不太清楚。” 明重锦皱眉,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异,目光很快又落到安怀山身上:“安少爷?” “我都说了这件事就是潘灵灵所为,还问什么问?烦不烦?”安怀山不耐烦,冷冷看着安馨儿,“你到底在这里添什么乱?谁伤的我,我不比你清楚?” 安馨儿脸色一变:“大哥,我……” 可事情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大哥为什么要冤枉潘灵灵? “我没有刺伤表哥,表哥为什么要冤枉我?”潘灵灵急得眼眶发红,声音急躁,“我根本没有去过阁楼,也没理由刺伤表兄,表兄能不能不要冤枉我?” 明重锦眉头微皱:“方才安姑娘说潘姑娘是为了其他的事情来做客,本统领想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这……”安馨儿迟疑地看向潘灵灵。 潘灵灵脸色微变,有些不安地看着安荣夫妇。 “怎么了?”安荣到底是吏部尚书,此时沉声说话时,威严立现,“有话就说,难不成你还真想担下伤人的罪名?” 潘灵灵咬着唇,不敢抬头:“是母亲让我过来看看,贵妃有意把九公主许配给大哥,我……我来替大哥把把关,见见九公主。” 明重锦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把把关?” 安荣震惊之下,蓦地转头看向云子娇:“所以你突然请九公主过来,是这个原因?” 什么叙姐妹之情?根本是为了让潘灵灵见见九公主才是。 简直胡闹。 “看来此事还有诸多隐情。”明统领语气冷了几分,“西平侯夫人架子挺大,连嫡公主都可以如此蔑视,本统领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第82章 承认 此言一出,房里几人齐齐色变。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安荣脸上浮现怒色,“贵妃娘娘要把谁赐婚给谁,跟安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人请到安家来看?” 云子娇一惊,低着头不敢说话。 “贵妃要把九公主赐婚给旭之?”安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潘灵灵,“什么时候的事?” 潘灵灵低着头:“旨意还没下,暂时就只是……只是有消息传出来。” “那九公主怎么那么快就走了?”明重锦发问,“安公子为何又出现在女子们赏花的阁楼里?” 云子娇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支吾着说不出口。 安荣冷眼看着她,见她神色发虚,想到她跟云子姝两人结伴去阁楼的举动,又见自家儿子一个劲地咬死潘灵灵,却绝口不提云子姝,心里已然有数。 定是这逆子把主意打到了云子姝身上,还强迫云子娇配合他的计划,把云子姝引去了阁楼。 简直色胆包天,自寻死路,跟西平侯府的潘旭之就是一个德行! 不过安荣随即想到,九公主是个柔弱女子,若潘灵灵不可能伤到怀山,那九公主就能做到? 他皱了皱眉:“九公主进府的时候,司沧也跟着来了?” “是。”云子娇点头,“不过司沧被带去了男客那边,未曾出现在海棠园。” 安荣冷冷看她一眼,越来越觉得云子娇实在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风范,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好,搞得家里一团乌烟瘴气,如今又惹出了这样的祸端。 安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样没用的女人进门。 什么皇恩浩荡,怀山娶了四公主没见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处处让人说闲话,外面谁不知道四公主在安家过得不好?朝中同僚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安家虐待公主了。 再看自己的儿子,混账玩意儿。 安荣心里骤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个败家东西? 都是潘氏的错。 西平侯府那个潘旭之跟安怀山哪像是表兄弟,根本比亲兄弟还像亲兄弟。 “明统领有什么问题继续问吧。”安荣越想越气,甩手走了出去。 安荣能想通的问题,明重锦自然也能想通,这一屋子里的人大多是女眷,安馨儿、潘灵灵和云子娇都只是个柔弱女子,涉世不深,不擅长隐藏,所以从她们的表情和反应中能看得出来,安怀山出现在阁楼绝不是巧合,而是蓄意谋划。 云子娇跟云子姝散步到了阁楼,也绝不是巧合。 唯一的可能就是安怀山在打云子姝的主意,却不慎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现在需要弄清楚的问题是,究竟是不是云子姝刺伤安怀之并给他下了毒? 如果是,安怀山为什么不承认是她? 云子姝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能凭借一己之力对付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 阁楼外到底有没有帮手? 明重锦独自深思片刻,转头看向两位太医:“薛太医,您留在这里帮安公子把伤势处理一下,在下要去九公主府走一趟。” “明统领请便。” 于是明重锦带着几分御林军离开尚书府,直奔九公主府而去。 云子姝在栖凤殿听到禀报,得到明重锦求见,淡道:“他从安家而来?” “是。” “这么快就找上了本宫,看来这位统领大人脑子不笨。” 司沧站在她身侧:“殿下要见他?” “当然要见。”云子姝转头看向窗外,朝程管家吩咐,“让明统领进来。” “是。” 明重锦求见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毕竟他听说九公主最近很难缠,连萧远霆想进府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九公主都不允许。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管家就去而复返,并告诉他:“公主殿下请明统领过去。” 明重锦微讶,不动声色地颔首,转头朝身后几位御林军吩咐:“你们守在这里,我自己一个人去,问九公主几句话就出来。” “是。” 程管家带着明重锦去往栖凤殿,穿廊而过之际,明重锦随口问了一句:“萧驸马最近怎么样?” “萧公子住在他的院子里养伤,伤势有所好转。” 明重锦转头看他一眼:“没了?” 程管家不解:“统领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明重锦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奇心打探萧云衡的事情。 抵达栖凤殿,程管家道:“明统领自己去吧,我先告退。” 明重锦嗯了一声:“多谢带路。” “不客气。” 明重锦走进庭院里,迟疑一瞬,躬身道:“卑职明重锦,参见九公主殿下。” “明统领不必多礼。”云子姝推开窗子,语气清冷疏离,“今日稀客上门,可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明重锦转头看向雕窗方向,正对上云子姝那双沉静通透的眸子,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回道:“卑职有件事想求教九公主殿下。” “为了安怀山之事而来?” 没料到她如此直接,明重锦又是一怔,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是。” “安怀山是本宫刺伤的,原因在于他欲对本宫行非礼之举。”云子姝端着茶盏,神色平静,却掩不住眼底寒凉色泽,“本宫留他一条狗命是因为他的狗命尚有用处,否则直接让他变成阉人。” 明重锦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云子姝如此干脆地承认,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统领是个聪明人,本宫没兴趣跟你装傻,但是去了皇上面前该如何回复,明统领自己有数就行。”云子姝说着,玩味地扬唇,“安怀山所中之毒只有本宫能解,所以他绝不敢招出本宫——就算他敢,非礼公主也是死路一条。” 明重锦明白了。 云子姝之所以这么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只是因为不想跟他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但即便他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拿她如何。 第一,安怀山不敢招出云子姝。第二,云子姝到了皇上面前不可能承认,就算现在承认也随时可以反口。第三,明重锦找不到实际的证据,因为没有人看见是云子姝动的手。 除此之外,明重锦发现云子姝跟众人眼中以为的软弱可欺完全不同,她甚至不是皇上口中所说的反骨叛逆,而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底气。 “明统领。”云子姝托着腮,漫不经心一笑,“本宫记得两年前你是通过比武得到第一,才做上了统领之位。” 明重锦沉默,不明白云子姝想说什么。 “你跟暗影阁统领司沧比的话,谁更胜一筹?” 第83章 出格之事 明重锦微默:“卑职不敢跟司统领相提并论。” 虽然两人都是统领,职责不同,职务上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但暗影阁是公认的可怕,满朝文武但凡有一点把柄的,谁不忌惮? 水至清则无鱼。 为官者没几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点错处没犯过,不管是贪财也好,好色也罢,多多少少总有一些行为不端之处,这些小小的错误放在平日里不起眼,谁都可能犯,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暗影阁自然更清楚。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们可以跟皇上一样睁只眼闭只眼,然而一旦有哪个官员不知死活触怒了皇帝,只怕暗影阁不出一日就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扒个底朝天。 朝中现在隐有传言,说司沧对九公主存了非分之想,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谁惹到了九公主,暗影阁也可以盯上对方? 明重锦心里正想着,耳畔响起少女清冷的声音。 “明统领回宫交差去吧。”云子姝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本宫不介意惹麻烦上身。” 明重锦回神,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卑职告退。” 他离开之后,云子姝还没来得及喝上一盏茶,就见府中管事嬷嬷匆匆跑来,进院就跪了下来:“公主殿下。” 云子姝皱眉:“怎么了?” “公主殿下。”管事嬷嬷抬眸,面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后院厨房那边……咳,出了点事情。” 云子姝挑眉:“冷月,你去看看。” “是。” 冷月疾步走下庭前石阶,“嬷嬷带我去看看吧。” 管事嬷嬷带着冷月去了厨房方向,云子姝望着两人走远,眉心轻锁:“府里有萧云衡和黎雪在,想消停大概没那么容易。府外一天天的事情也多,本宫近日几乎没怎么闲着,接下来应该好好休息几天,养精蓄锐。” 司沧嗯了一声:“殿下累吗?” “累倒不是不累,就是想到那些人,心烦。” 偏偏还不能不跟人打交道,毕竟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需要一步步与人周旋,筹谋,算计,甚至是笼络一部分可用之人。 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没办法的事。 司沧安静地走到云子姝身后,抬手给她轻按着鬓角,声音低沉平稳:“殿下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不用操之过急,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慢慢筹谋便是。” 毕竟往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急于一时。 云子姝没说话,感受着司沧手指上的力道,须臾,微阖上眼:“你的手法真不错。” 司沧嘴角微扬:“殿下若是喜欢,卑职以后每天都给殿下按按。” 云子姝闻言,刚要说话,窗外冷月疾步而至,表情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微妙。 “殿下。”她走到殿内,欲言又止地看着云子姝,“出大事了。” 大事? 云子姝缓缓坐直了身体,眉头拧起:“出了什么大事?” 冷月轻咳一声:“萧家侧夫人跟厨房的付大厨……” 她的言下之意太过明显,几乎不用说得太清楚。 云子姝皱眉,表情渐渐淡了下来:“有不正当的关系?” “是。” “现在何处?” “在付大厨的住处。” 云子姝敛眸:“什么时候开始的?” “属下方才仔细问了那几个厨娘,说是前天就有了苗头。”冷月回道,“侧夫人前日隐晦地试探付大厨,付大厨家里是个母老虎,何曾见过侧夫人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主动献身?一下子没把持住,昨晚上两人就滚到一起去了。” 云子姝轻吁一口气,实在是有些意外,黎雪爱萧云衡爱得死去活来,这才进府几天,就开始生了不安分的心思? “作为享受了美人恩的报酬,这两天清尘居伙食好了不少。”冷月忍不住又轻咳一声,面上隐隐带着几分古怪,“付大厨昨晚给了他们一整只烧鸡,今天中午可好,四菜两汤,全是上等菜,蜜汁乳鸽,清蒸鱼,秘制酥皮虾,还有一道五香牛肉……哦,对了,今天早上侧夫人还吃了一碗燕窝。” 云子姝抬手扶额:“你说为了这点吃的,本宫若是兴师动众把他们都捉来质问,是不是贻笑大方?” 冷月点头:“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可本宫就眼睁睁看着府里的人乱来?” “那当然也不能。”冷月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染了几分狡猾意味,“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把萧云衡先放了,让他亲眼看看黎雪是怎么爱他的。”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这点事情不值得本宫出手,让他们自己窝里横吧。” 萧云衡之前不是爱黎雪也爱得死去活来?两人情比金坚,爱比还深,这会儿她倒要看看,被当场戴了绿帽子之后,萧云衡要拿什么去喜欢他的好表妹? 冷月恭敬应下:“属下马上就去。” 于是冷月再一次转身离开。 云子姝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司沧。” “在。” “苦日子真的能让人放弃原则,变得不择手段,连名节和底线也不顾了?” “只能说她太贪,经不住考验。”司沧道,“寻常百姓过的日子比他们苦得多了,没有人会以身体为代价换一口吃的。” 虽然这段时间以萧云衡伤势为由,清尘居的饭食确实不太丰富,可比起寻常人家也没差到哪儿去,何况黎雪偶尔还会用私银换些荤菜改善伙食,怎么都算不上过了苦日子。 天下女子无不视名节比命还重。 除非青楼那些以此为生的女子,否则这是一个女子最基本的底线问题。若是遇到脾气暴躁手段毒辣的丈夫,黎雪做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捉去填井或者杖毙。 不过黎雪是萧云衡的表妹,萧夫人的侄女,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旁人无权置喙,留给萧云衡自己处理挺好。 想到这里,云子姝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看来本宫还是高估了黎雪。” 原以为过几天寒酸日子,只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让抱怨和不满加深,没想到黎雪居然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委实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不过云子姝随即想到,黎雪在她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继续把萧云衡留在府里显然已不太合适。 沉默片刻,云子姝说道:“等此事过去,让萧云衡离开公主府吧。” 司沧微默,心情莫名的有些愉快。 “带着休书和他的侧夫人,一起离开。”云子姝抬手托着下巴,“不过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他走了,跟萧家要点钱赎人,我们还能趁机赚一笔银子。” 司沧嘴角微扬,“殿下这个主意不错。” “本宫还欠御宝阁万两黄金呢,得想办法还给人家。”云子姝眉心轻锁,“就让萧远霆拿出一万两黄金来赎人最好。” 司沧微微垂眸,衿贵冷峻的眉眼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眼底色泽。 第84章 纸老虎 冷月奉公主殿下的命令抵达清尘居,大老远就听到萧云衡在屋里沉声喊着:“黎雪!黎雪!” “萧公子喊什么?”冷月嘴角一勾,不疾不徐地走到屋子里,刚跨进门槛,就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侵入鼻子,她下意识地皱眉,“这里好臭。” 萧云衡坐在床头,闻言脸色瞬间涨红,眼底狼狈之色一闪而逝,冷冷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没完全好,却也不影响行动,手脚上的镣铐长度只是限制他不能走出这间屋子,但不影响他在这间屋子里活动。 只是被锁住之后,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解决,起初之间黎雪为了展示自己的贤惠体贴,每天都伺候得妥妥帖帖,不但每天给萧云衡擦洗,屋子里也天天开窗通风,萧云衡用的桶都是每次要用的时候提进来,用完之后就及时拎出去,完全不影响屋子里的空气清新。 可这两天黎雪懈怠了许多,常常一出去就半天不见人影,为了防止萧云衡动不动喊她,干脆把桶放在屋子里,每次等她回来时才拎出去,只短短两天,屋子里就一股子难闻的怪味。 萧云衡心头气闷可想而知。 “有敌意不必冲着我来。”冷月挥了挥拿着的钥匙,“我奉公主殿下之命,过来帮你把镣铐打开。” 萧云衡冷笑:“云子姝今天这么好心?” “我家殿下从来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冷月嗤了一声,示意他把手伸出来,“你要是不冒犯殿下,殿下才懒得搭理你。” 听到这句话,萧云衡冷道:“什么叫冒犯?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云子姝明明已为人妇,却跟司沧勾搭不清,这就是不守妇道。” 冥顽不灵。 冷月动作微顿,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里威胁意味浓重:“潇公子脸上的痕迹还没褪干净呢,这是又想被掌嘴?” 萧云衡气得脸色铁青:“你!” “萧公子现在就是纸老虎一只,别在公主府里耍脾气了,免得自找难看。”冷月淡道,“我今日要不是奉命而来,就凭你这几句大不敬的话,就能把你再锁回去,让你一辈子戴着镣铐,看你能支撑多久。” “你敢?” 咔嗒一声。 镣铐被冷月轻松打开,萧云衡双手终于得以从镣铐中拿出来,手腕上磨出来的血痕清晰可见,沉重的镣铐脱落,双手瞬间轻松得有些不太真实。 冷月懒得跟他呈口舌之快,毕竟好戏还在后头,且让他一下又何妨。 萧云衡活动了一下手腕,疼痛在这个时候已经无关紧要,才被锁了没几天,此时脱困时他已能感受到自由是多么可贵。 若是被锁时间太久,别说他根本不知道日子该怎么熬下去,只怕这双手都得废了吧。 “黎雪去哪儿了?” “黎雪是你的侧夫人,她去哪儿我怎么知道?”冷月嗤道,“我又不负责看着她。” 萧云衡被堵得哑口无言,静了一刻,才淡淡说道:“云子姝这两天心情不错?” 冷月挑眉:“怎么说?” “昨天的伙食很好。”萧云衡语气软了两分,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去找云子姝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今天的伙食也不错,而且她还主动让你给我打开镣铐,如果不是心情好,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所以他应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诚心诚意地去道个谢——虽然他的遭遇皆是因云子姝而起,但萧云衡已经亲身体会到跟她置气没任何好处,求和才是当下他要做的事情。 不过冷月很快泼了一盆凉水给他。 “伙食不错?”冷月面露不解之色,“我家殿下还没仁慈到主动改善你们的伙食。” 萧云衡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冷月像是随意一问,“你今日中午吃了什么?” 云子姝没那么好心改善他们的伙食? 萧云衡觉得有些不对,如果不是冷月嘴硬说谎,那就是黎雪瞒着他,自己拿钱买的? “你的伤虽然日渐好转,但不能的依旧不能吃,我家殿下巴不得你天天吃青菜喝稀粥,可没空让你大鱼大肉。”冷月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看向萧云衡,“虽然你得了自由,但这是镇国嫡公主府,萧公子最好别再生事,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更不许谩骂公主,否则下次再被锁起来的话,这辈子你就跟镣铐相依为命吧。” 说着,径自带着玄铁镣铐离开,沉重的镣铐在她手里拿着轻松无比,一点都不见费力。 双手双脚脱困比什么都好,所以萧云衡难得没有因为她的警告而动怒,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脚踝,钻心的剧痛传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掀开自己的裤脚看了一眼,脚踝比手腕磨得还厉害,皮肉红肿已经磨破渗出了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冷静下来之后,萧云衡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怨恨?愤怒? 他发觉自己已经没了太多情绪,就像被囚困多年的犯人终于得以重见天日,怨恨和愤怒都被磨平了很多。 萧云衡放下裤管,拿着自己的外袍披上,举步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脸上,萧云衡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双眼,等待着眼睛适应外面的太阳,才缓缓拿开双手。 能走出屋子的感觉真好。 被锁在屋子里五六日,感觉竟像是过了五六年一样漫长,萧云衡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身上的伤势已经好转到足以支撑他行动自如,萧云衡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黎雪的踪影。 平日里黎雪照顾他,都是在这间屋子和厨房打转罢了,她此时不在这里,难道又去了厨房? 萧云衡转身往厨房方向走去。 第85章 背着他做了什么 厨房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高锅里熬着骨汤,锅炉上蒸着馒头,厨子切菜切肉的声音嗒嗒嗒特别有节奏。 萧云衡的突然到来显然出乎他们意料,厨房里从大厨到帮工齐刷刷转头看他,眼神带着几分狐疑和不悦。 “你找谁?” “你是谁?厨房重地,谁允许你进来的?” “出去出去!” 萧云衡虽是萧家嫡子,出身权贵,可进入公主府时是受着伤来的,被关在公主府里这么久,脸色透着青白憔悴,满脸胡子邋遢,根本没有往日俊逸英武的气度。 再加上厨房里的人都没见过他,自然不知道他就是萧家嫡子,于是说话语气就有些不太好。 萧云衡表情一沉,冷冷看着这群下人,没想到现在连这些下人都敢对他吆五喝六,不过他现在没空跟他们计较,只不悦地问道:“黎雪没过来?” 黎雪?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厨娘迟疑问道:“你说的那位萧家侧夫人?” 萧云衡冷冷点头,不然还能是谁? “哦,原来是找萧家侧夫人啊,那您是萧公子吧?”另外一个厨娘轻咳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侧夫人这两天可能有点忙,不过萧公子不用担心,一日三餐我们会给您做的,绝不会委屈着您。”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表情都有些古怪,有人嗤笑,有人不屑,有人鄙夷,就连看着萧云衡的眼神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异样。 萧云衡心里咯噔一下,骤然生出怒气。 他不知道黎雪背着他做了什么,可是这些人的表情和眼神绝不是善意。 他冷冷甩袖走出厨房,迎面却恰好看到了疾步而来的黎雪,脚步顿住,萧云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刚才去哪儿了?” “衡、衡哥?”黎雪脸色一变,“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我去给你洗衣服了。”黎雪伸手双手,手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刚把衣服晾好,然后就过来取饭菜了。” 萧云衡沉默地打量着她,眼底有着明显的探究,黎雪看起来有些紧张,有些不安,甚至一直在回避着他的眼神。 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萧云衡也说不出自己哪来的火气,冷冷道:“赶紧拿了饭菜回来。” 说着,抬脚就走。 黎雪迎着众人嘲笑鄙夷的目光走进厨房,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厨娘已经把他们的饭菜准备好放在了食盒里,黎雪一刻也待不下去,提着食盒就走。 “刚才那位就是萧家公子?之前不是说俊逸英武一表人才吗?” “传言不可尽信,这句话没听过?” “倒也对。” “萧家公子出身权贵,平日里众人捧着伺候着,自然要容光焕发,这段日子待在公主府里得不到精心照顾,憔悴也是应该的,谁让他不识货,错把淫妇当成宝呢?” “哎,你们说,要是他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会不会气得直接杀了黎雪?” “咳咳。”忽然一声轻咳响起,“都议论什么呢?赶紧干活,殿下的膳食都准备好了没有?” 管事一发话,所有人瞬间歇了声。 黎雪提着食盒走回清尘居,看见萧云衡坐在床沿,神色阴沉不悦,她不安地抿了抿唇:“衡哥,过来吃饭吧。” 萧云衡冷冷看着她:“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黎雪僵了一下:“今天云子姝好心,解开了你的镣铐?” 萧云衡没说话,神色越发冷得可怕。 “衡哥。”黎雪走过去,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两天攒的脏衣服有点多,衡哥知道的,我以前没干过这些活,所以洗衣服耗的时间长了些,还洗坏了好几件衣服。” 说着,她把自己的两只手伸出来,“今天我还去了洗衣局那里,请教了公主府的洗衣侍女,才知道洗衣服需要用棒敲打,衡哥看看我的手……” 萧云衡目光落在她的掌心,方才在厨房没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掌心确实一个个水泡,看着有点惊心。 萧云衡皱眉,怒火缓缓消逝。 黎雪眼泪掉了下来,眼眶红红的,声音里尽是委屈:“我知道这两天伺候衡哥不够周到,让衡哥受委屈了,可我就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 “以前在萧家时,沏茶有沏茶的侍女,洒扫有洒扫的侍女,洗衣有洗衣的侍女……就算身份不高,雪儿身边还有几个贴身伺候饮食起居的呢,可是现在,雪儿一个人既要伺候衡哥洗漱,又要负责收拾屋子,除了一日三餐之外,还要给衡哥和自己洗衣服……” “行了。”萧云衡给她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吃饭吧。” 黎雪抹了抹眼泪。 “我的禁锢解除了,以后可以帮你分担一些,你就不必太辛苦。”萧云衡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另外,那些衣服可以送过去给洗衣房的人洗。” 黎雪苦笑:“他们根本不愿意帮我们洗衣服。” 萧云衡神色阴郁了些。 “之前我说云子姝就是故意刁难我们,衡哥不相信,现在应该相信了吧。”黎雪不满,“谁家女子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夫君?云子姝根本没打算跟衡哥重修旧好,也不会跟我们一起回去萧家的。” 萧云衡皱眉:“行了,吃饭。”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黎雪抱怨云子姝,不是为了云子姝,只是不想黎雪变成小肚鸡肠只会埋怨的人,跟以前的善解人意一点都不一样。 黎雪弱弱点头,此时完全没有心思黯然伤神,反而无声地松了口气。 至少衡哥没怀疑到别的事情上去。 只是…… 黎雪低头望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暗道他们应该早些离开公主府才是,否则夜长梦多,衡哥早晚会发现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恼恨。 原本以为衡哥不知道要被困多长时间,每天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她才想在府里找个靠山,反正清尘居寻常没人过来,衡哥待在屋子里出不去也不会发现。 谁知道云子姝突然这么好心,毫无预警地就把衡哥放了? 黎雪食不知味地扒了口米饭,低声开口:“衡哥,我们还要继续在公主府住下去吗?” 萧云衡正在吃饭,闻言头也没抬地说道:“当然。” 黎雪咬着唇:“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萧云衡抬起头看她,目光沉沉:“我把你先送回萧家?” “我们一起回去不行吗?”黎雪满怀期盼,“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若回去萧家,萧云衡待在公主府理,万一喜欢上了云子姝怎么办? 不,不行。 她不能冒这个险。 萧云衡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饭时不由思索,或许一开始让黎雪进公主府就是个错误。 他若想挽回云子姝,就必须全心全意对她,云子姝本来就厌恶黎雪,他把黎雪留在身边原本是为了刺激云子姝,激起她的醋意,如今看来却似乎适得其反,云子姝根本不屑于争风吃醋,甚至连落井下石都没有。 这段时间她能不来就不来,萧云衡想见她都见不到,不过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也设身处地换个立场想了一下,以前云子姝在萧家时好像也是这般处境。 他整日待在外面,回家后也大多跟黎雪待在一块,云子姝是不是也有想见他却见不到的时候? 第86章 圣意不可测 明重锦回到宫里,如实把安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做了禀报,并道:“安怀山一口咬定是潘灵灵做的,潘灵灵自己不承认,事发之时没有目击者,所以暂时无法确认谁说的是事实。” 皇帝已经用完午膳,闻言皱眉:“安夫人没问问她的儿子和侄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明重锦低眉回道:“具体的不太清楚,安公子所中之毒连薛太医都无能为力,安夫人正在为儿子的身体状况担忧,无心其他。” “无心其他?”皇帝怒道,“这么点小事都查不清楚,安荣他还能干什么?” 明重锦没说话。 “算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皇帝冷哼,“如果只是他们的家务事,朕懒得多问,不过安荣把他的儿子教得太过不成器,长此以往,安家只怕要败在这个纨绔的手里!” 明重锦还是没说话。 皇帝于人前所言不必尽信,不管他是真的愤怒也好,还是做做样子,臣子只需安静地听着就行。 为了巩固帝位,他可以宠信、重用自己的心腹大臣,然而得皇上重用的家族若是太过繁盛,子孙后代一代比一代强,对于皇帝来说不是好事——尤其是猜忌心重的皇帝。 所谓的圣意不可测,便是如此。 “这两天让人好好留意宫内外的情况,顺便盯着嫡公主府。”皇上走到御案后坐了下来,像是随意一提,“看看子姝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若是再有谁家郡主贵女或者夫人邀请她做客,多派人盯着,别再让她莽撞得罪人。” 明重锦低头:“是。” “下去吧。” “臣告退。” 明重锦转身离开。 皇帝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的背影,眉眼晦暗不明。 潘家女儿刺伤安怀山?怎么可能?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若说这件事跟云子姝没有关系,他断然不会相信,云子姝近日来去到哪儿,哪儿生出事端,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皇帝心情骤然阴郁下,独自坐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往外走去:“摆驾长春宫。” 太监高喝:“皇上有旨,摆驾长春宫!” 宫道上甲胄御林军林立长街两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重重守卫极为森严。 坐着御辇的皇帝所经之处,禁军整齐划一地跪下,视线低垂,直到帝驾走远,他们才站起身,继续安静地站岗值守。 帝驾抵达长春宫,太监通报,吴贵妃率宫人出来迎接,“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挥手:“爱妃平身。” 起身走下御辇,皇帝握着吴贵妃的手走进寝宫,“太子没过来请安?” “太子这两天忙于功课以及出宫巡查,臣妾让他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必每日过来请安。”吴贵妃笑道,“储君理当以国事为重,替皇上分忧解劳才好。” 皇帝点了点头,“贵妃这两天若是有空,可以把四公主叫进宫里来,关心一下她在安家的生活状况。” 四公主? 吴贵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一副不解的神色:“这是怎么了?可是四公主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安家发生了一些事情。”皇帝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表情有些不悦,“安家嫡子被刺伤,安怀山自己指认是西平侯府的潘姑娘所为,但潘姑娘是安怀山表妹,朕以为她不太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吴贵妃皱眉:“安怀山指认潘姑娘?” 宫女沏了茶呈上来,恭敬地放在皇上手边。 皇帝端起茶盏,声音微沉:“朕让明重锦去安家问过,得到的口讯确实如此。” 吴贵妃心里生出一种异样感觉,缓缓开口问道:“今日九公主有没有去尚书府?” “去了。” “对于安怀山的指控,潘家姑娘怎么说?” “自然是否认。”皇帝有些阴郁,“不光如此,安家女儿也证明不是潘姑娘所为,因为事发之时,两位姑娘根本不在现场。” 吴贵妃道:“皇上有没有怀疑过,可能是九公主所为?” “朕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有证据。”皇帝拧眉深思,“安怀山一个大男人不可能连个女子都对付不了,更不可能看错伤他之人,如果是子姝所为,他为什么要指认潘灵灵?” 吴贵妃沉思着:“会不会是子姝威胁他?” “威胁他什么?”皇帝问道,刚问完就如醍醐灌顶一般,“安怀山中了毒!” 吴贵妃脸色微变:“他还中毒?” 皇上点头:“如果真是威胁,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子姝怎么可能做得到刺伤一个七尺男儿,还能给他下毒,并威胁他不能供出自己?” 吴贵妃眼底光泽晦暗不明:“潘灵灵出现在安家的目的,可能跟赐婚一事有关。”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暗中唆使安怀山去侮辱云子姝,这种事情若是爆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她心思恶毒,手段龌龊,心胸狭隘,况且安怀山应该也不会蠢到招出这件事。 皇帝皱眉:“赐婚?” “臣妾昨日召见了西平侯夫人,说是要把云子姝赐婚给她的儿子,今日潘灵灵就出现在云子姝出现的地方,应该不是巧合。”吴贵妃道,“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云子姝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想报复潘家?” 皇帝沉默下来,表情略微有些阴沉。 如果这样解释下来,似乎就通了。 四公主邀请云子姝去了安家,潘灵灵说了云子姝不喜欢听的话,云子姝找机会刺伤安怀山,嫁祸给潘灵灵? “司沧是跟着云子姝一起去的,但刚进入尚书府,两人就分开行动,子姝由子娇负责招待,司沧在男客那边——” “有没有可能是司沧做的?”吴贵妃猜测,“安怀山一个大男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去女客那边吧?” 皇帝摇头:“他就是在女客赏花海棠园阁楼里被伤的。” 吴贵妃表情一顿,点了点头:“四公主应该知道真相,明日臣妾招她进宫问问。” “嗯。”皇帝拍了拍她的手,“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吴贵妃笑着应下:“皇上放心,臣妾心里有数。” 第87章 三个条件 云子姝命人盯着安家的动向之后,其他的就没管了,一连两日待在府里享受清闲,却知道安荣把潘灵灵留在了安家,不许她离开。 不管安夫人和安馨儿如何替潘灵灵开脱,如何坚定地认为潘灵灵不可能对安怀山动手,安尚书也并不完全相信,坚持要把潘灵灵留在安家,等事情调查清楚再让她离开。 西平侯得知女儿被扣留在尚书府,自然不乐意,夫妻二人于当晚去了尚书府了解情况。 眼下两家争执得不可开交,问了受害人,安怀山依然一口咬定就是潘灵灵所为。 云子娇夹在其中两面受气,这边逼问完那边逼问,安夫人和潘夫人皆把她当成犯人一样审个不停,偏偏安尚书和西平侯都不愿意请大理寺出面,俨然一副自家事自家处理的态度。 于是现在事情就这么僵着,间或争吵几句,间或询问几句,府中能问的下人也都问了,事态没有任何进展。 云子姝听完,心情很是不错。 她就喜欢坐看狗咬狗大戏。 吴贵妃想把她赐婚给潘旭之,并授意安怀山对她行不轨之举时,不知道有没有想到两家会闹到如今的局面。 “中午加两个菜。”她吩咐一声,“本宫小小地庆祝一下。” 冷月欣然应下:“是,属下这就下去吩咐厨房。” 见云子姝高兴,司沧心情也忍不住放松了些,目光落在她绝色清丽的侧颜,眼底一片柔色翻涌。 只是这点好心情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中午用膳时,云子姝和司沧刚坐下来,就听到冷月禀报萧云衡求见。 相比起两天前,萧云衡气色见好了些,这两天他待在清尘居休息,提前跟厨房的人要了足够多的热水——当然其中没少给点好处。 在黎雪用心伺候下,萧云衡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头发丝,脚底板,任何一处都没放过。 实在是太久没洗澡了,趴在床上养伤的那些日子只能擦身,根本擦不干净,这些日子身上和头上都积了一层垢,洗完之后清清爽爽,头发也打理得干净顺滑。 为了以最好的形象来见云子姝,萧云衡还特地让黎雪给他找来白色的锦袍穿上,头发梳好之后以白玉冠束着,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之后,整个一玉树临风、英姿不凡的世家公子呈现于眼前,跟前几日趴在床上被镣铐束缚的伤患判若两人。 萧云衡从黎雪惊艳和爱慕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魅力,为此信心倍增。 于是冷月通报之后,得到云子姝允许的萧云衡刚一踏进殿内,就以标准的世家公子礼仪朝云子姝行了一礼:“云衡见过嫡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眉梢微挑:“伤势痊愈了?” “多谢殿下关心。”箫云衡躬了躬身,态度谦逊有礼,跟以前的倨傲自负截然不同,“虽尚未痊愈,却已无甚大碍。” 云子姝嗯了一声:“本宫只是随口一问,你不用特意感谢。” 萧云衡窒了窒,抬头看向坐在膳桌一侧沉默不语的司沧,眸色微暗,心里明明恼怒云子姝和司沧如此亲密,却还得做好表面功夫,不想跟云子姝撕破脸。 “云衡尚未来得及用午膳。”萧云衡目光落在桌子上,带着几分期待的口吻,“不知可否跟公主殿下一起用膳?” 司沧慢条斯理地夹了块肉放在云子姝面前,从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不太方便。”云子姝平静地拒绝,“本宫已经有人陪了,你应该回去陪你的好表妹。” 萧云衡神色微僵,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怒气,他却强迫自己忍着,低眉顺目地提醒:“云衡才是殿下的夫君,殿下就算跟我置气,也不应该跟别的男子如此亲近,如此行为不但不合规矩,更不是一个知礼节懂教养的皇族公主该有的举止。” 顿了顿,语气越发真诚隐忍:“我知道公主是在生我的气,这段时间云衡每天都在反省,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以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以后我会改,公主可否给我一次机会?”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底嘲弄意味明显。 为了挽回她,他还真是舍得放下身段,瞧瞧这一副深情款款、委曲求全的模样,她要是不答应,是不是太显得不近人情? 放下筷子,云子姝挑眉:“给你一次机会?” 萧云衡见她态度松动,心下微喜,“是。” “本宫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萧云衡连忙开口,“公主殿下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云衡定竭尽所能替公主做到。” “本宫的条件倒也简单。”云子姝扬唇浅笑,“这座公主府本宫住着舒服,不愿意再回去萧家寄人篱下,如果你愿意,可以正式成为本宫的驸马,但是需自带聘礼和嫁妆。” 萧云衡心头的喜悦尚未来得及消化,瞬间荡然无存。 他愕然抬头,看着云子姝那张沉静脱俗的容颜,自带聘礼和嫁妆? 云子姝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说道:“第二,既然是本宫的驸马,那自然不能纳妾,你得把黎雪送回黎家去,并昭告皇城所有臣民,从此跟黎雪不再有任何关系,并终身不再纳妾,不收通房,不跟任何女子暧昧不清。” 萧云衡表情凝固,不发一语地看着云子姝,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下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云子姝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本宫休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本宫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所言所行丢尽了皇族颜面,这对本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所以……” 所以什么? 萧云衡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想听听她还能提出怎么样不合理的要求。 “本宫要你亲自书写一封《罪己书》,张贴在皇城各大显眼之地,真心实意承认自己的错处,萧家不该以下犯上冒犯本宫,不该宠妾灭妻,不该纵容妾室爬到本宫头上撒野,今以一封《罪己书》以表诚意,从此唯本宫之命是从,再也不会重蹈以前之覆辙。”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音,萧云衡努力维持出来的镇定沉稳彻底化为乌有,脸色从僵硬转为青白交错,再从青白转为铁青愤怒。 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风度顷刻间化烟消云散。 他眼神惊怒地看着云子姝,简直不敢相信,她竟敢真的提出如此多荒谬无礼的要求。 第88章 把他丢出去 “嫁妆不必太多,十万两白银即可。”云子姝神色淡定,有趣地看着萧云衡那张青白交错的脸,唇角微扬,“不知你意下如何?” 箫云衡攥紧双手,控制着自己即将失态的情绪,“子姝——” “条件没谈成之前,萧公子应该按照规矩喊本宫‘嫡公主殿下’。”云子姝打断了他的话,没兴趣与他故作亲近,“本宫的条件,你是否答应?” 萧云衡怎么可能答应? 别说聘礼嫁妆罪己书什么的,单单以后一直住在公主府这一条,他都万万不可能答应。 这不是驸马不驸马的问题,而是谁当家做主的问题。 让他一辈子住在公主府,处处低人一等,万事由她做主? 做梦去吧。 至于《罪己书》? 他还嫌萧家丢脸丢得不够多,想让萧家列祖列宗从此都抬不起头? 萧云衡挺直脊背,一字一句气势十足:“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前我确实有负于你,以后该补偿的我都会补偿,可是你也不该以此作为理由,借机得寸进尺,妄图狮子大开口,尽提一些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云子姝挑眉,“这么说来,萧公子根本没有诚意与本宫重修旧好,也并未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处,甚至根本不愿意为了补偿本宫而委屈自己?” 萧云衡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出去。”云子姝冷下脸,声音如裹着寒霜一般,“别在这里打扰本宫用膳。” “你——” “萧公子请立刻出去。”冷月走过来,态度强硬,“否则别怪我粗鲁。” 萧云衡咬了咬牙,死死地盯着云子姝:“你到底怎样才愿意退让一步?” “萧云衡,现在是你求着本宫回头,该退让的人是你。”云子姝嗓音冰冷,透着决绝无情的意味,“你到现在还弄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觉得可笑?” 司沧冷漠开口:“冷霜,把他丢出去。” 话音刚落,冷月、冷霜一人抓着萧云衡一只肩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像是扔什么脏东西一样,利索地把人扔了出去。 砰! 云子姝看见眼前一道黑影凌空划过,疾速消失在视线里,随即伴随着一声巨响,萧云衡的身体重重砸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上。 萧云衡摔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好半晌爬不起来。 “黎雪跟付厨子的事情……”云子姝望着门外,若有所思地开口,“萧云衡看起来还没发现猫腻。” 司沧抬眸:“需要卑职去提醒一下?” “不用。”云子姝淡淡一笑,“真相需要他自己发现才有趣,本宫没义务告诉他,况且在本宫府里把事情闹大了,说不定脏水都泼到本宫身上,他还以为本宫故意陷害黎雪呢。” 司沧嗯了一声。 云子姝也没再说话,闲杂人等已被清退,两人终于得以安安心心地用一顿没人打扰的午膳。 不过萧云衡刚得了自由,显然不可能那么快安分下来。 冷月、冷霜那一摔虽然力气不小,摔得他一阵阵发晕,但并未造成不可逆的伤势。 至少对于萧云衡来说,影响不大。 傍晚时分,他让黎雪留在清尘居,再次独自一人来到栖凤殿,态度诚恳地求见嫡公主殿下。 “又来求见嫡公主?”冷月站在廊下,悠哉地看着他,“公主殿下忙得很,没空见人,萧公子回去吧。” 萧云衡深深施了一礼:“我是诚心诚意来向公主殿下道谢的,多谢公主殿下解开我的束缚,恢复我的自由。” 冷月语气冷漠:“不用客气。” 午时分明来见过一次公主殿下,该道谢不道谢,这会儿却想起来要道谢? 萧云衡耐心十足:“我就在这里等着子姝忙完。” “敢直呼公主殿下名讳,萧公子胆子真不小。” 萧云衡道:“我是她的夫君,直呼名讳乃是代表亲昵,并非大不敬。” 冷月嗤笑,这是突然改走深情路线了? “你赶紧回去吧。”她皱眉不悦,“萧公子已经成了下堂夫,我家公主殿下早就不稀罕你了,你就算表现一往情深也没用。” 说完,忙不迭补充一句:“除非你能答应殿下提出的所有条件,否则一切免谈。” 萧云衡被她说得下不来台,忍不住怒火又起:“冷月姑娘,你只是公主身边的侍女,越俎代庖不是你的本分,你更不应该恃宠而骄,狐假虎威。”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冷月不屑地嗤笑,“要不是你脸皮厚,总以为自己风流倜傥,是个女人见你都得扑上去,本姑娘还懒得跟你搭腔呢。” 屋内,云子姝正坐在红木书案后面翻看着名册,时不时地用笔勾出一两个人名,司沧安静地跪坐在一旁,低眉敛眸地研磨,室内一片静谧祥和。 对于外面萧云衡和冷月的争执,两人都默契地当作没听见。 “安家和潘家暂时还没有反目成仇,但落下隔阂却是没问题的。”云子姝目光微垂,平静的声音里透着缜密的算计,“等安家事情告一段落,本宫要对付的人就是吴贵妃。” 吴贵妃敢算计她,明着要把她赐婚给潘旭之,暗中却授意安怀山糟践她,如此狠毒龌龊的心思,她该如何回报才对得起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从太子云宸入手。”司沧淡淡开口,“吴贵妃最在意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只有报复在她的儿子身上,才能让她体会到最刻骨铭心的疼痛。” 云子姝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第89章 苏家祸事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 五月底,吏部侍郎苏慕臣接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入京小聚,不料当街被出宫巡查民情的太子撞个正着。 彼时苏家小姑娘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人纷纷跪下行礼,个个恭敬地高呼着:“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千岁!” 忍不住好奇,就掀开了车帘。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娇怯怯,一副不解世事的天真模样,那一双眼睛干净漂亮得像名贵的宝石。 虽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胜在秀美可人,跟京城里那些知书达理受过严苛教导的世家贵女不同,很有一种等待采撷的灵动纯真之感。 太子殿下一见就生了欢喜。 对于当朝尊贵的太子殿下来说,一个朝廷命官的妹妹不过唾手可得,尤其这个朝廷命官官位不大不小,在京城没有根基,没有靠山,无人庇护。 他看上他的妹妹,是对方的荣幸。 于是太子殿下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当着苏慕臣的面直言:“苏卿这妹妹看着好嫩,有十四岁了?” 苏慕臣好歹已入朝多年,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心头明明恼恨至极,面上却不能对一国储君有丝毫不敬,恭敬回话:“舍妹年纪尚小,不懂规矩,若有冲撞太子之处,还请太子殿下多多海涵。” “苏卿大可放心,本宫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云宸笑眯眯地说道,目光盯着小姑娘的脸打转,越看越是喜欢,“本宫后院各色美人兼备,唯独还缺一个天真烂漫、娇怯可人的小美人。” 苏慕臣脸色骤变:“太子殿下——” “苏卿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吧?”太子坐在轿子上,目光缓缓转向苏慕臣,面上虽带着笑,态度却是强硬,俨然一副容不得任何人拒绝的架势,“明日之内,本宫希望看到小姑娘出现在东宫。” “太子殿下。”苏慕臣心头一沉,忍不住开口,“臣的妹妹刚从家中过来,没有见过世面,且年纪尚幼——” “这些都不需要苏卿操心,本宫自会好好教导她,带她多见见世面。”太子不愿听他多言,说完这句话,放下轿帘,“打道回宫。” 苏慕臣狠狠攥紧了手,脸色苍白,又气又怒,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哥……”苏青稚怯怯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刚才那个人就是太子殿下?” 苏慕臣转头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一声,表情凝重,心头泛起焦躁不安。 “苏大人。”不远处一个黑衣男子平静地开口,“我家主子有请。” 苏慕臣闻声,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不由皱眉,“你家主子是谁?” “到了你就知道。”黑衣男子说道,把手中令牌一亮,“可以带上你的妹妹一起。” 苏慕臣目光微缩,暗影阁? 他转头看向已经走远的太子车驾,心里忽然生出愧疚和自责,他气自己保护不了妹妹,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她们接来京城是非之地。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苏慕臣暂时压下心头焦虑,带着自己的妹妹跟着黑衣男子一起离开,直到抵达九公主府,一路被带到栖凤殿,他才知道要见他的人是九公主云子姝。 “公主殿下,苏大人到了。” “所有人都退下去。”殿内响起少女清冷的命令,“苏大人和苏姑娘进来说话。” 苏慕臣谨守礼节,躬身道:“男女授受不亲,臣不敢冒犯九公主殿下。” “本宫的寝殿里又不止你一个男子,不必担心引起什么误会。”云子姝端着茶盏,语调散漫,“本宫让你过来,是有正事与你说。” 苏慕臣犹豫片刻,抬脚走进去,头也没抬跪下行礼:“臣参见九公主殿下。” 苏姑娘跟着行礼,安安静静地跪在兄长身侧。 云子姝单刀直入:“苏大人在街上遇见了太子?” 苏慕臣微惊,随即应道:“是。” “听说太子看上了你的妹妹?” 苏慕臣低着头,心头震惊于九公主的消息如此灵通,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她竟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是。” 云子姝淡问:“云宸身为东宫储君,苏大人觉得自己有跟他抗衡的余地吗?” 苏慕臣道:“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强抢民女——” “苏大人这句话显然说错了,大错特错。”云子姝悠悠一笑,“天子主宰苍生,执掌生杀大权,这天下女子尽可归他所有,他想选谁入宫就选谁入宫,谁还敢反抗不成?” 苏慕臣无言以对。 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不公平。 天子掌江山社稷,坐拥天下,万千女子皆属天子所有。 雍朝甚至有明文规定,凡是满十三岁之少女,符合条件者必须入宫采选,未经帝王采选而擅自嫁人者,牵连三族。 云子姝淡道:“云宸虽然还未登基,可他想要一个女子为妾,就像想要一件衣服一样轻而易举,苏大人应该没有反抗的资格。” 苏慕臣皱眉:“臣不会屈服——” “不会屈服?”云子姝挑眉,“苏大人自己不怕死,不怕丢官位,难道也不怕赔上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性命,甚至不担心连累苏昭仪和七皇子?” 此言一出,苏慕臣脸色骤变。 苏家不是京城世家,没有百年根基底蕴,没有强硬的家族背景作为依靠。 苏家只是襄州一个普通小官之家,所以苏昭仪入宫多年未见晋升,七皇子出身低微,纵然被封离王,也只是拥有一个头衔而已,手中并无几分实权。 幸运之处在于苏昭仪生儿子的时间比较晚,又兼出身低,对吴贵妃构不成威胁,所以得以活命至今。 否则若以她的出身,随时死得无声无息,都没有人会为他们申冤。 苏慕臣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一来是为了光耀门楣,二来也是希望就近可以帮衬姑姑一二。 如果此番连累了姑姑和七皇子…… 少女清冷悦耳的声音响在耳边,像是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太子的脾气苏大人应该清楚,他想要得到的人,不会允许你拒绝。” 苏慕臣没说话,因为他知道九公主说的是事实。 “不过本宫有个办法,可保你无恙。” 苏慕臣一怔,随即诧异抬眸:“九公主殿下有办法?” “办法确实有。”云子姝淡道,“但是有条件。” 第90章 交换条件 苏慕臣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很快垂眸:“请九公主殿下明言。” “你可以对云宸假意顺从,趁机提出交换要求。”云子姝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语调波澜不惊,“就说需要等到妹妹十五岁,方可讨论终身大事,以此来拖延时间,并以妹妹换取一个吏部尚书的职位。” 什么? 苏慕臣脸色僵住:“这就是公主殿下所说的办法?” 让他以妹妹的命运换取前途? “本宫方才说了,假意顺从。”云子姝皱眉,不悦地看着他,“你听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 苏慕臣抿唇:“臣知罪。” “假意顺从和反抗到底,哪个后果严重,你不会不知道吧?”云子姝冷冷说道,“苏大人若是正面反抗,不出三日,太子就能让你苏氏一脉死无葬身之地!” 苏慕臣脸色微变,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忍不住感到些许惭愧。 太子的脾气他确实清楚,今日在街上,他看妹妹的眼神透着志在必得,若得罪了他,后果几乎可以预料。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小侍郎,如何能跟储君抗衡? 苏慕臣斟酌之后,恭敬开口:“还请公主明示。” “本宫的意思很简单,假意顺从之后,你跟太子索要吏部尚书的职位,让他以为你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云子姝说着,看了一眼苏青稚,“苏姑娘几月生辰?” “八月。” “时间还充裕。”云子姝说道,“你尽管放低身段,怎么可怜怎么来,这段时间苏姑娘就留在本宫府里,至少可以暂时确保她的安全……当然,苏大人若是不放心,本宫也可以另外派人去你的府里,保护你的母亲和妹妹,让她们不致遭遇危险。” 苏慕臣皱眉:“吏部尚书之位?臣并无那么大野心,况且臣的资历也不够。” “这是本宫的条件,跟你的野心大不大没关系,资历方面亦无需你操心。” 苏慕臣窒了窒,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太子会同意吗? “吏部尚书安荣是忠于皇上的人,无缘无故,皇上不可能贬黜他。” “安荣这个尚书做不了几天了。”云子姝有些不耐,语气冷漠而疏离,“你只要想想该如何把戏演得足一点,让太子相信你的话,看到你犹豫为难的态度就行。” 安荣做不了几天尚书? 苏慕臣心头微凛,不知道云子姝哪来的底气,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苏慕臣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是。” “只要你能顺利做上吏部尚书,本宫保你和母亲妹妹安然无恙。”云子姝道,“就算本宫不能,暗影阁和凤家也会保护你们。” 凤家? 暗影阁? 苏慕臣又是一震,蓦然意识到云子姝的底气从何而来。 方才带他来公主府的黑衣男子,是暗影阁的影卫? 想到这位公主殿下近来作风,想到京中传言,以前他不曾关心过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因为听到太多同僚议论而有了大致的了解,此时更是如醍醐灌顶。 连皇上和太子都对九公主无可奈何,萧家被她休夫之后,还眼巴巴把萧云衡往九公主府送。 由此可见,这位九公主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因不得宠就无权无势。 苏慕臣清楚得罪太子的下场,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九公主。 “是。”他压下心头不安,恭敬地点头,“臣愿意听从九公主殿下的安排。” “苏大人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云子姝淡道,“回去吧。” “是。”苏慕臣应下,“臣先把妹妹带回去,待时机合适,便送过来服侍公主殿下。” 云子姝嗯了一声,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 苏慕臣离开之后,云子姝安静了好一会儿,“司沧,该给安家加把火了。” “属下明白。” …… 今日是安怀山中毒第三天。 毒开始正式发作,极度的疼痛折磨之下,安怀山开始咬牙切齿地咒骂潘灵灵,神志不清时也在骂,骂她贱人,骂她是个歹毒女子,怎么难听怎么骂。 如果说清醒时,他说的话上尚且有人存着质疑,那么连迷迷糊糊的时候都在骂潘灵灵,就不得不增加几分可信度了。 全城有名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可是无人能治好安怀山,所有大夫皆束手无策。 “潘灵灵你这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如此恶毒,你就是个毒女!” 安怀山疼得在床上翻滚,边哀嚎边骂,安荣越听脸色越冷,忍不住朝妻子怒吼:“这要不是潘灵灵所为,怀山怎么可能一口咬定就是她?!” 安夫人还要辩解,安荣一巴掌扇到她脸上:“你给我闭嘴!怀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带着你的好侄女一起下地狱去!” 这一打不要紧,两日来正焦头烂额的安夫人脾气爆得很,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气?于是瞬间就跟他对打了起来。 “你这个老不死的,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动静闹大之后直接引来了西平侯夫妇,见自己的妹妹被打,西平侯一怒之下竟也直接加入战局,跟安荣动起了手。 两位勋贵大臣毫无形象地在撕扯了起来。 潘家嫡子潘旭之见状上前帮忙,一团混乱之中,竟直接抽出匕首把自己的姑父刺伤,安家瞬间陷入慌乱。 安夫人惊叫一声:“老爷!” 潘旭之傻了,西平侯夫妇也吓得脸色发白。 哪怕屋子里有现成的大夫,一见尚书大人受伤纷纷过来救治,却也回天乏术。 因为谁也没有料到,潘旭之那一匕首竟然直接刺中了要害。 “安尚书伤势太重,居然直接就一命呜呼了,真是老天开眼,报应不爽。” 云子姝沿着花园散步,听冷月一五一十禀报安家和潘家两家互撕的过程,因为动静闹得太大,且牵扯到朝廷命官的性命,于是再次惊动了大理寺,最终无法避免地被禀到了皇帝面前。 西平侯嫡子失手杀了自己的亲姑父,这个姑父还是朝廷重臣,此事的性质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皇帝听完之后简直不敢相信,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吏部尚书堂堂三品高官,家中家丁、护卫成群,居然被一个纨绔子弟刺伤身亡? 简直荒谬! 第91章 从容脱罪 如果说安怀山之事原本只是一桩误会,那么在安荣死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人命大案,按照大雍律法,杀人者偿命,杀死朝廷命官则会被凌迟处死,亲族流放三千里。 西平侯府既是勋贵,跟安家又是亲戚,与平民百姓杀害官员的处置自然会有所不同,不过死罪和流放大概无法逃脱,最多只能免了凌迟之苦。 此番潘家算是坑死在了这个儿子的手里。 “安家和潘家这两天简直太热闹了。”冷月嘴角噙着笑意,兴致勃勃地讲着两家发生的离谱事,“谁也不会知道安荣的死是早注定的,更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有人故意安排,反正死无对证,安家和潘家这回两败俱伤,全部死翘翘才好。” 看他们还敢不敢那么贱,对公主生出恶毒心思。 潘旭之敢在人前诋毁皇族公主,安怀山敢对公主图谋不轨,冷月觉得潘家和安家得到这样的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云子姝目光落在园子深处,语气平静:“前日吴贵妃召见了云子娇?” “是。”冷月点头,“不过殿下不用担心,不管云子娇说什么,吴贵妃由此怀疑什么,他们都没有证据,只凭一张嘴皮子能证明什么?况且这两天的混乱都是他们自己失控造成,跟我们可没有一点关系。” 司沧跟在云子姝身侧,敛眸沉默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子姝一点都不担心。 冷霜给她的那把防身匕首是保命利器,上面涂的药有让人神志不清的作用,时间越久,中毒之人越无法清醒,安怀山只会坚定地认为是潘灵灵所为。 况且她对安怀山造成的恐惧感也会随着药效的加深而深入骨髓,他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公主殿下。”管事嬷嬷匆匆而来,朝云子姝屈膝行礼,“皇上传旨,命您跟司统领立刻进宫一趟。” 云子姝没有丝毫意外的,“传旨人在何处?” “在外面。” 云子姝唇角微扯:“本宫知道了。” 管事嬷嬷福身告退。 “吴贵妃不是蠢人,心里应该早就有了怀疑,云子娇眼看着酿成大祸,只怕也不敢再瞒,自然会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父皇怀疑到本宫身上很正常。”云子姝悠然一笑,“不过仅凭怀疑确实没什么用。” 捉贼捉赃,捉奸成双。 没有证据,谁也奈何她不得。 回房换了身衣服,云子姝很快带着司沧进了宫。 御书房里跪了一地的人,脸色惨白的安夫人母女,西平侯夫妇,西平侯府嫡子,四公主云子娇,安馨儿和潘灵灵,个个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人命关天的大案,涉嫌其中的人不管男女都在这儿了。 除他们之外,御书房里还有太子云宸,凤首辅,魏丞相,以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 云子姝收回视线,从容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子姝。”昭明帝沉怒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威势浓重,“可知朕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云子姝声音很淡:“还请父皇明言。” “安家嫡子安怀山在家中被人刺伤,此事有人指控是你所为。” “我?”云子姝皱眉,左右望了望,很快看向昭明帝,“父皇真喜欢开儿臣的玩笑,儿臣为什么要刺伤安公子?” “都这个时候了,九妹还在装傻?”云子娇冷冷看着她,“因为安怀山曾意图对九妹不轨,所以九妹就刺伤了他。” 云子姝面色一冷:“四姐无缘无故败坏我的名节做什么?” “我没有败坏你的名节。”云子娇对云子姝厌恨至极,“就是你刺伤了怀山。” 云子姝沉默片刻,目光一点点冷下来:“四姐有什么证据?” “那日在海棠园阁楼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听到救命声就闯进了偏室,之后怀山从另外一间偏室出来,我听到他的声音就躲了起来。”云子娇一字一句,仿佛正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听到他跟你的对话,知道他对你无礼,我亲眼看着你把匕首刺进了怀山的手臂和肩膀上,还威胁他必须招供出是潘灵灵所为。” 不愧是撒谎成性的四公主,谎言说出来还真是面不改色。 虽说她推断得八九不离十,可“亲耳听见”和“亲眼看见”这几个字显然就是把人当傻子糊弄了。 “四姐说这话真是可笑。”云子姝看着她,眼底色泽冰冷如霜,“我堂堂皇族公主,别说根本不是安怀山一个七尺男儿的对手,就算我真的伤了她,他也是活该,我有什么理由隐瞒事实真相?” 大理寺卿听到这番话,缓缓点头。 安怀山若真敢对公主抱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并为此付诸行动,那么按律处死都不为过,九公主情急之下刺伤他并未有错,没必要隐瞒。 “你自然有理由隐瞒真相。”云子娇声音凄厉,“你担心自己的名节,所以不敢对外声张。” “四姐这句话又错了。”云子姝声音越发寒凉,“我连丈夫都敢休,还在乎自己的名节?四姐指控我的这些话,不觉得站不住脚?” “你——” “倒是我听说安怀山一直以来对四姐非常不好,动辄打骂虐待,呵斥嘲讽。”云子姝悠悠挑眉,“我有理由怀疑是四姐怀恨在心,故意制造一出意外,想把安怀山杀死,慌慌张张之下出现了失误,才刺伤了他呢。” “我没有!”云子娇心头不安,对上云子姝意味深长的笑容,忽然想到她在安家说的那句话,“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坏,我加倍奉还。” 忽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 不,云子姝她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她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 “对了,既然四姐躲在内室,那当时安怀山被刺伤之时,你为什么没有喊人?为什么不及时派人把凶手抓住?为什么没有当场状告到大理寺?” “我……”云子娇被一连三问堵得哑口无言,脸色发白,“我只是被吓……吓到了……” “可是我从海棠园出来,见着四姐的时候,四姐明明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云子姝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我知道尚书府忽然发生这些事情让四姐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可这不是四姐指控诬陷我的理由,安怀山被刺伤,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刺伤他的人是谁?为什么四姐一定要把罪名安在我的身上?” “你就是罪魁祸首!”云子娇失控之下,忍不住怒吼:“云子姝,不管你多善于巧言诡辩,这件事都跟你脱不了关系!” “子娇。”昭明帝见她失态,冷冷斥责,“御书房重地,你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第92章 有仇报仇 云子娇慌忙跪下:“儿臣知错,求父皇恕罪。” “方才四公主说安怀山对九公主行不轨之举。”凤首辅忽然开口,语调沉稳深沉,“不管九公主有没有刺伤安怀山,都无法洗脱他冒犯公主的罪名,按律应该杖杀。” 云子娇浑身一瘫。 “首辅大人说得对。”魏丞相帮腔,显然不介意趁机剪除太子党羽之一,“安怀山意图非礼公主,罪不可赦,应当判处杖杀,还请皇上下旨处置。” “皇上恕罪!皇上明察,怀山他万万不敢冒犯九公主啊!”安夫人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叩首,“四公主说的不是事实,她说的都不是事实,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啊!” 丈夫刚死,她受的打击太大,若是连儿子都保不住,她还有什么希望活下去? “如果是四公主撒谎,那么四公主为什么要栽赃九公主?”魏丞相皱眉看向云子娇,目光如电,“什么仇什么怨让四公主不惜姐妹相残?四公主对九公主有什么不满?” 云子娇脸色僵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夫人,她的婆母。 明明说好的,她在父皇面前指控云子姝,一定要让她坐实了伤人罪名,这样才能让潘灵灵脱身,可为什么临了她却反口? “目前看来,刺伤安怀山一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九公主所为,仅凭着四公主的口供不足为信,九公主也没有理由这么做。”魏丞相沉声说道,“况且安公子自己都说是潘家姑娘所为,四公主不知何故要在这里嫁祸给九公主。” “我没有,我没有……”云子娇连连摇头,慌乱而无措,“我真的没有。” “皇上,既然安夫人亲口说了安怀山没有对九公主行了不轨之举,那么九公主自然不可能刺伤安公子。”凤首辅正色开口,“安家和潘家所闹之事跟九公主无关,九公主不该被牵扯进来。” 昭明帝目光深沉,定定地注视着云子姝。 云子姝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不安,可昭明帝心里清楚,此事跟云子姝脱不了关系。 从安荣被误伤身亡之后,云子娇承受不住压力,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安夫人,安怀山确实对云子姝有不轨行为,在海棠园阁楼里,也确实是云子娇为了讨好丈夫而引诱云子姝前去。 云子娇离开时,阁楼上只有云子姝和安怀山,别无他人,事发时潘灵灵和安馨儿在湖边散步,根本不在现场。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云子姝所为。 其中唯一的差别在于,云子娇以为安怀山只是单纯地对云子姝生出不轨意图,却不知安怀山冒犯云子姝一事是吴贵妃授意,并且由西平侯夫人亲自传达。 然而此时,心里有数的西平侯夫人却根本不敢开口,她看着云子姝,明明很想把事实真相供出来,如此才可保下自己的女儿。 可是她不敢。 她不能供出吴贵妃。 自己的儿子误杀了安荣,西平侯府里已经无法脱罪,如今只能指望皇上和贵妃娘娘大发慈悲轻拿轻放,若是供出了吴贵妃,只怕真的万劫不复了。 潘夫人此时悔得肝肠寸断,她为什么要招惹云子姝? “父皇若无别的事情,儿臣先告退了。”云子姝微微垂眸,“另外,关于四姐意图栽赃陷害儿臣的事情,还望父皇能做出个公正的处理,免得让人心寒。” 昭明帝眼神骤冷。 “事情还没说清楚,九妹这个时候就走,不合适吧?”云宸不阴不阳地开口,“你还没洗脱嫌疑呢。” 云子姝语气淡漠:“我的府邸就在宫外,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找到足以定我罪的证据,直接派人去捉我便是,我还能跑了不成?” “你放肆!” 云子姝平平静静地看他一眼,每次就会说这两个字,除了放肆还是放肆,就不能改改词汇? 昭明帝心头怒极,可没有证据确实也不能把她如何,于是挥了挥手。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没空纠结到底是谁刺伤了安怀山,问得多,牵扯出的事情越多,万一真把吴贵妃牵扯出来,到时或许不好收场。 云子姝于是镇定告退,离开前,平静地看了一眼云子娇,眼底冰冷讽刺的色泽让云子娇生生打了个寒颤。 “潘旭之杀了安尚书一事,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凤首辅一改往日低调寡言的作风,罕见的有些咄咄逼人,“按照律法,潘旭之应该被杖杀,潘家男子全部流放三千里,女眷一律沦为贱奴,不得特赦。” 潘夫人脸色惨白,差点没吓晕过去。 不。 不行。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西平侯磕头,“旭之杀人实在是失手,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主动杀害朝廷命官,不敢杀害自己的姑父,求皇上明察,皇上开恩哪!” 太子云宸的脸色僵得如结了一层冰,他望向御书房外云子姝离开的背影,想到近来种种,恨不得立刻把她弄死。 云子姝从容离开了御书房。 乱吧,乱吧,好好地乱上一次,把属于太子和吴贵妃一党的爪牙一个个清除干净。 如何处置潘旭之不需要她多费心思,有凤首辅和魏丞相在,父皇别想轻拿轻放。 “司沧。”云子姝走在宫道上,声音闲适散漫,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们是不是又赢了一次?” “是。” 云子姝轻声开口:“这一次定要让吴贵妃把愤怒、恨意、后悔都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吐也吐不出来。” 不过不着急,还有云宸没收拾呢。 不需要太久,吴贵妃定会后悔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远方湛蓝一望无垠的天际,看着宫里鳞次栉比的亭台殿宇,辉煌建筑,眼底浮现一种不属于女子该有的孤傲光泽。 重生一次,从地狱里辗转回来的人不懂什么叫心慈手软,只知道有仇报仇,有冤申冤。 报完仇申了冤,再去实现她心里定下的目标。 第93章 她做梦! “殿下不去见见太后?” 云子姝原本没打算去,不过她忽然觉得应该让太后看到她的实力,否则凤家如何能坚定不移地站到她这一边? 况且她还想去吴贵妃面前走一遭,遂道:“去给太后请个安吧。” 三人一路抵达慈安宫,云子姝很快被请了进去,见过太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孙女刚从御书房那边过来。”云子姝接过宫人呈上的茶盏,淡淡一笑,“今日的御书房可热闹了。” 太后屏退宫人,只留云子姝一人说话,“外面的事情,哀家听说了一些。” 云子姝微讶:“太后娘娘稳居深宫,对宫外的消息也如此灵通?” “以前不太关心,也不爱听那些。”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不过从上次御花园一别之后,哀家就时常让人留意宫外的动静,生怕你被人算计。” 云子姝微默,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没留意,所以不知道她嫁去萧家之后所受的委屈,后来知道父皇一心想杀她,就开始对她上了心。 皇权之下算计无处不在,血脉亲情在权势利益面前也不堪一击。 人心其实根本经不起考验。 云子姝喝了口茶,语调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波动:“吴贵妃前几日召见西平侯夫人,明面上是告诉她,要把我赐婚给她的儿子潘旭之,甚至不介意让这个消息传出宫去,造成一种即将赐婚的假象,实则却让安怀山设计侮辱我,试图让我吃了哑巴亏,以此威胁我乖乖回到萧家,所以我将计就计伤了他。” 太后脸上罩着一层冰霜:“吴贵妃近年来颇得盛宠,如今她的儿子又做了太子,她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云子姝没说话。 准确来说,吴贵妃眼下确实得势,如果不是她这个不受宠的嫡公主有机会重活一次,吴贵妃和她的儿子云宸毫无疑问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一个即位为帝,一个荣升为太后,从此坐享人间极致的荣华富贵,掌天下生杀大权。 呼风唤雨,谁敢不从? “既然想做皇后,就该有皇后的端正大度,她倒好,如此肮脏龌龊,满肚子腌臜算计,还想当皇后?”太后冷冷一哂,“她做梦!” “腌臜自有腌臜的代价。”云子姝嗓音寒凉,“她唆使安怀山和潘夫人算计我,我就让安怀山和潘家都为此尝到苦果,吴贵妃也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太后抬眸看向云子姝:“安怀山有没有伤到你?” “他伤不了我。” 太后嗯了一声:“还是小心一点好。” “孙女知道。” 太后沉眉:“需要凤家提供什么帮助?” “没别的,只要首辅大人在朝堂上给父皇施压,以理服人,以律法服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让西平侯府得了赦免就行。” “西平侯夫人不是好东西,她教出来的儿子更不是好东西。”太后冷道,“安家和潘家两家的儿子一路货色。” 云子姝沉默不语。 安怀山和潘旭之从本质上来说,确实是一样的货色,此番她也算是为民除害,替曾经受到安怀山和潘旭之迫害的那些无辜女子报了仇。 “凤家以后该如何就如何,不会再故意低调以求明哲保身。”太后承诺,“你放心,只要是你的要求,哀家都会让他们尽力去做。” “多谢太后。” 太后深深看着云子姝如娇花一般的容颜:“你跟你母后长得真像。” 除了凤家之外,子姝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了,她不帮她帮谁? “以后没事可以时常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太后笑道,“哀家一个人待着也怪闷得慌。” 云子姝点头:“嗯。” “你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父皇倒是想为难。”云子姝敛眸,“不过他们没有证据,就算云子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安怀山的不轨意图都招了出来,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安怀山是伤在我的手上。” “安怀山以后会反口吗?” “他没机会反口了。”云子姝眸心浮现凉意,“他所中之毒会慢慢侵蚀他的神志,让他逐渐失去判断能力和认知能力,所有的记忆也会慢慢消退,以后会变成一个傻子。” 太后淡道:“傻子就傻子吧,云子娇既然对自己的妹妹都能生出歹毒心思来,这辈子就活该伺候一个傻子。” 云子姝啜了口茶,她跟云子娇说过的,不管她以前过得好不好,从此以后云子娇将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她说到做到。 安尚书死了,安家就此没落,西平侯府也出了事——夫家和娘家同时遭遇灭顶之灾,安夫人一介女流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安怀山从此成为一个傻子,但只要脾气不变,时不时的还会发泄在云子娇身上,有安夫人在,云子娇想反击都不能,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没有荣华富贵,却还要继续忍受丈夫的变态和痴傻,云子娇慢慢受着吧。 西平侯府和安家之事到此算是了结,云子姝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不会再把多余的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告辞太后,云子姝去了一趟长春宫。 云子柔也在。 听到云子姝忽然求见,吴贵妃和云子柔同感诧异,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云子柔惊疑不定:“云子姝怎么突然来了长春宫?” 吴贵妃略作思索,吩咐道:“让九公主进来。” “是。” 宫人很快把云子姝引进殿,甫一踏进殿门,云子姝就对上了母女二人带着探究和戒备的眼神打量。 “本宫方才去给太后请了安,顺便来长春宫坐坐。”云子姝不动声色地淡笑,“贵妃娘娘是不是有些坐立不安?” 吴贵妃心头一震,面上却极力平静:“你说什么?” “云子姝,你什么意思?”云子柔冷冷看着她,“谁允许你如此跟母妃说话?” 云子姝说道:“八姐若有什么意见,可以先学学拜见镇国嫡公主的规矩。” 云子柔一僵:“你——” “子柔。”吴贵妃坐在凤椅上,很快收拾好情绪,姿态端方,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许无礼。” 第94章 你好毒的手段 云子柔冷哼一声。 吴贵妃看着云子姝,声音极为冷淡:“坐吧。” 云子姝在一旁坐了下来,无视宫人呈上来的瓜果茶水,表情平静幽深:“本宫来此,其实是为了告诉吴贵妃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情:第一,吏部尚书安荣死了,安怀山的伤势只怕会越来越重,安尚书府以后会逐渐凋零,直至绝后。” 吴贵妃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眼眸骤缩。 “西平侯府嫡子潘旭之亲手杀了自己的姑父,本宫想着,就算潘家此番能逃过一劫,潘旭之应该也难逃一死。”云子姝微笑着看向吴贵妃,见她神色僵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贵妃娘娘觉得潘旭之该不该死?” 吴贵妃抿唇,眼底划过一抹尖锐的寒芒。 她盯着云子姝唇角温柔无害的弧度,恍惚像是看见了死神的微笑,“是你?” 云子姝不解:“贵妃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吴贵妃咬牙,目光逐渐阴冷,“云子姝,你好毒的手段。” “贵妃娘娘太看得起本宫,本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只能说安尚书府和西平侯府气数已尽,死期到了而已。”云子姝笑了笑,“何况要说歹毒,本宫自认为比不得贵妃娘娘十成之一。” 吴贵妃呼吸急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云子姝今天是故意来挑衅的。 她在跟她示威? 她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朝她示威?谁给她的胆子? “本宫还有事在身,就不陪贵妃娘娘多聊了。”云子姝站起身,目光落在云子柔脸上,温柔无害地一笑,“八姐不用恭送,本宫自己走。” 说罢,施施然转身离开。 云子柔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背影,云子姝她竟如此嚣张? “母妃,她太放肆太跋扈了!”云子柔恨不得追上去撕碎她的嘴脸,“她根本不把母妃放在眼里!” 吴贵妃冰冷地盯着云子姝纤细的背影,戴着精美护甲的手指缓缓攥紧,心头被从未有过的强烈杀气缓缓盈满。 云子姝必须死! …… 在魏丞相一派义正言辞以及朝中几位言官“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坚持之下,潘旭之最终被罚罚杖打五十,并入牢狱二十年,西平侯府免于流放,但从此贬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之所以能得到这样的结果,还是潘夫人主动谅解所致,西平侯府到底是她的娘家,若追究到底,她自己也会成为罪臣的妹妹,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 死的人是她的夫君,动手的人是她的娘家侄子,安夫人明知怎么做都不对,却依然要竭尽全力保全娘家。好在皇上和太子本就没打算重惩西平侯府,如此一来,便以潘家祖上有功为由,着潘家功过相抵,摘掉勋贵的一切荣耀,同时也免除了他们的死刑和流放之罚。 然而即便死罪可逃,一日之间从勋贵降为平民百姓,对于西平侯府来说也依然是个巨大的打击。 何况潘旭之不是习武之人,常年纵欲,导致身体亏损厉害,五十杖责之后还能不能完好地活着,谁都不敢保证。 潘旭之挨打的时候惨叫连连,潘夫人几度哭得晕过去。 不过这些都已跟云子姝无关,离开长春宫之后她就坐马车回到了公主府,并吩咐冷月:“让她们去摘一些新鲜芳香的花瓣,本宫要好好泡个花瓣浴,去一去这些天跟那些人打交道的晦气。” “是。” “今天天气真好。”云子姝抬头望了望天空,“前两天阴沉沉的,还以为会下一场大雨,没想到这么快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了。” “这是因为老天爷都站在殿下这边,预示着殿下以后都会阳光普照,风调雨顺。”冷月笑道,“更意味着邪不压正,那些怀揣着恶毒心思的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云子姝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本宫就喜欢听这样的话,会说以后多说点。” 司沧幽沉的目光落在冷月脸上。 冷月只觉得一阵寒气扫过,冷飕飕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连忙退后两步:“属下这就去摘些花瓣来给殿下入浴。” 云子姝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拧了拧:“跑那么快做什么?” “冷月只是个属下,殿下不必跟她太亲密。”司沧敛了敛眸子,“她会不习惯。” 是吗? 云子姝仿佛猜到了什么,视线掠过司沧那张俊美淡漠的脸,唇角微扬,缓缓点头:“嗯。本宫以后会注意。” 话落,她转身走进殿内,司沧不发一言地跟着,云子姝走到窗前锦榻旁坐了下去,并示意司沧也坐下歇会儿。 有侍女沏茶端过来,云子姝手执香茗:“今日大获全胜,本宫想犒劳犒劳自己。” 司沧视线微抬,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温柔平和:“殿下想要什么?” 云子姝想了想:“本宫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欲望。” 司沧嗯了一声。 “不过今天确实很高兴。”云子姝托着腮看着坐在对面的司沧,正大光明地欣赏着这张冷峻精致的脸,“尤其看吴贵妃脸上青白交错的表情,本宫像是终于发泄出了长久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只觉得无比畅快。” 司沧道:“这种感觉以后会经常有。” “不。”云子姝摇头,“次数一多,成就感就没那么强烈的了,不过没关系,本宫要做的远远不是跟她争个胜负高下这么简单。” 司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贯不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只道:“殿下一定会成功。” “虽然过程会很难,但是本宫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云子姝端起茶盏,朝司沧示意。 司沧微愣,随即伸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举杯跟云子姝轻轻碰了一下。 第95章 惊为天人 冷月和冷霜带着几个侍女把沐浴的热水准备好,新摘的花瓣洗净之后漂浮在水面上,空气中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云子姝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浴。 沐浴之后的少女换上了一身绯色轻袍,衬得那张吹弹可破的容颜绝艳美丽,整个人看起来尊贵又慵懒,小小年纪就已有了难得的沉着气度。 司沧视线稍触即垂,没敢多逗留,怕自己沉沦失态。 侍女摆好了膳食。 云子姝坐下来和司沧一起用午膳,她喜欢安静,用膳时不习惯让那么多人伺候在侧,此时殿内安静异常,只有少女沐浴之后的馨香一阵阵钻入鼻翼,带着让人心神微乱的蛊惑气息。 司沧屡屡失神。 这种气氛让他既喜欢又不安,然而尚未来得及多想,阴魂不散的萧云衡又来云子姝面前刷脸:“殿下。” 云子姝皱眉,心情瞬间有些不太美好:“你又来做什么?” 是不是没了镣铐的束缚,让他飘得找不着北了? 萧云衡目光定定落在少女的脸上,眼底清晰地浮现惊艳之色,云子姝今日这番打扮简直美得惊心动魄,是他以前未曾在意过的精致夺目。 比起黎雪楚楚动人的柔弱美,云子姝则完全是光芒四射的惊艳感…… “看够了没有?”云子姝语气冷漠,“堂堂萧家嫡子,就是这么没有风度?” 萧云衡急促地低头,像是为自己找了个顺理成章的借口:“殿下真美,让云衡情不自禁地感到悸动。” 云子姝嗤笑:“本宫这张脸又不是突然长成这样,你以前眼瞎?” “以前是我不好。”萧云衡态度诚恳地认错,“还望公主殿下宽容大度一些,莫与云衡一般计较。” 他以前确实没在意过云子姝的容貌,不是因为她不美,只是被心里的偏见左右,自动忽略了她的美貌。 况且那时候的云子姝美则美矣,但跟现在比起来,气度上判若两人。 萧云衡目光锁在云子姝脸上,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谈判的口吻,“殿下提出的条件,云衡昨晚思索了一番,觉得稍有些强人所难,殿下可否——” “萧云衡,你昨晚跟黎雪睡在一起?” 萧云衡脸色涨红:“云子姝。” “怎么了?”云子姝皱眉,“她是你的小妾,你们俩睡一起不是很正常?” 萧云衡抿着唇:“我不会在公主府里跟她乱来,黎雪现在只是服侍我的饮食起居。” 事实上,自从他伤势好转并解了镣铐之后,黎雪晚间确实会流露出伺候他的想法,萧云衡也不是美人在旁坐怀不乱的君子,但他总觉得在公主府没有隐私。 云子姝好像随时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不敢乱来,生怕被抓到了把柄,让云子姝以为他花心滥情。 为了给云子姝留下好印象,萧云衡可以做到暂时不近女色,晚间就寝时,黎雪都在睡在偏屋。 “不必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本宫看,你是个什么德行,本宫一清二楚。”云子姝语气疏离,对他丝毫不见热络,“以后没事别来打扰本宫。” 萧云衡眉头皱起,直直看着云子姝:“你当真容不下黎雪?” 云子姝目光微顿,随即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萧云衡,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黎雪已经失了身,无缘无故我若把她休回去,她这辈子连给人当妾的资格都不再有,你是正妻,世人都说正妻要大度——” “萧公子又在这里疯言疯语说些什么呢?”冷月走进来,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自以为是的话,“没看见我家统领大人在这里?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叽叽歪歪劝人大度,你自己怎么不大度一下?古圣人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心胸宽广,从未听人劝过女子要心胸宽广,萧公子要是觉得自己能做到,不如以后就留在公主府,给我家殿下做妾室好了,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萧公子是如何争宠的,想来有侧夫人亲自教导,萧公子争宠之道应该也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一番话夹枪带棒砸下来,殿内顿时安静无声。 萧云衡被她一番话说得青白交错,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简直荒唐至极!” “哪里荒唐?”冷月瞪他一眼,“你不荒唐,天天跑殿下跟前说屁话?” “你放肆!”萧云衡怒斥,“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却从未听说过女子可以纳什么妾室,难不成公主府的规矩是要颠倒阴阳纲常,打破男尊女卑的制度?” “为什么不可以?”冷月不屑地嗤笑,“你萧家连君臣尊卑都能打破,男尊女卑算什么?” “你——” “闭嘴。”云子姝冷冷呵斥,“萧云衡,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跟小女子争执个不停,果然是萧家好家教。” 萧云衡一口气被堵得上不来,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阵青白交错,难看至极。 冷月得意地扬扬眉:“萧公子回去吧,别杵在这里打扰殿下和统领大人用膳。” 真是没一点眼力劲儿。 “萧云衡,诚意是要用行动表示的,光靠一张嘴说说可不行。”云子姝笑了笑,“本宫身份尊贵,又是父皇亲封的镇国嫡公主,当初委屈下嫁是给了你萧家天大的面子,萧家不珍惜,那是你们自己眼瞎,怪不得本宫。” 萧云衡无言以对。 “如今本宫身为一府之主,不过是心不在儿女私情上,否则别说一个妾室,就算本宫学着史上那位太后,纳十个八个男宠,你又能奈我何?”云子姝语气冷漠倨傲,“被关在公主府这么多天了,到现在都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真是可悲又可笑。” 萧云衡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纳十个八个男宠? “你年纪轻轻的耳背啊?”冷月搁下手里的汤盅,转身就把他往外推去,“出去出去!别待在这里惹人烦,万一殿下因为看见你而吃不下饭,我让你跟黎雪三天没有饭吃。” 第96章 身世 殿内恢复安静,云子姝和司沧耳根子终于得以清静。 “萧云衡和黎雪的事情该彻底解决了,本宫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云子姝吃饱喝足,起身走到窗前坐下来,“明天去萧家一趟,告诉萧夫人,就说萧云衡的诊金和伙食一共花费了一万两黄金,让萧家三日之内凑钱送过来。” 说完,云子姝强调一遍,“记得是一万两黄金,不是白银。” 冷月点头:“是,殿下放心。” “用一万两黄金换去萧云衡的自由……哦,准确来说,应该是换萧云衡的命。”云子姝拿起此前那本放在案上的名册,声音平静寒凉,“本宫说过要萧家的兵权,就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风平浪静地过日子。” 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哪怕是朝中最得宠的权臣,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能拿得出来的,难免会让人想到贪赃枉法。 毕竟大臣们的俸禄就那些,外加立功时皇上赏赐一些,除去一大家子吃喝开销,奴仆月俸,内外打点,大多官宦之家都是所剩无几——至少明面上来说,确实需要做出所剩无几的假象。 至于私底下有多少钱,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云子姝知道,萧家拿得出来。 萧云衡屡次遭挫也不死心,傍晚时分又来了一次,只是这一次没能顺利进殿,被冷月和冷霜强制性地拖回了清尘居,且又一次镣铐加身,在愤怒叫嚣和谩骂声中再度失去了自由。 夜晚黑幕如瀑。 云子姝靠在床头看书,看的是兵法谋略,筹谋算计。 重生一次不是她最大的底气,她需要步步周密,一步都容不得错。 司沧站在一旁,凝视着她沉静脱俗的小脸,柔和的灯火照耀下,倾城容颜美得摄人心魄。 以后若能每日看见她,哪怕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对于司沧来说也分外满足。 这天下没有人配得上她。 成为私人暗影卫的这几天里,他每晚都待在最隐秘但视线最好的角落,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窥她睡着的模样,每到这个时候,都觉得前所未有过的满足和充实。 今晚司沧却有些不安于现状,心扉处有些悸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云子姝放下书开始就寝时,司沧身子一跃,如鬼魅般消失在眼前,云子姝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淡定地扯过薄被盖好。 原以为又是一夜到天明。 然而没过多久,司沧悄无声息地跃下房梁,站在床前凝视着她睡着时静谧柔和的小脸,突然间生出一种一亲芳泽的冲动。 不过司沧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这么美,这么尊贵,高贵而圣洁,是不容亵渎的皇族公主,不是他可以冒犯的。 可是真的很想啊。 司沧悄悄在床沿坐了下来,侧看着她的脸,悄然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脸上凝脂般的肌肤,想来应该非常柔软……可还是不行。 他很快缩回手,做贼心虚地站起身,身子一闪,瞬间隐入帐幔后面。 云子姝也是个练武之人,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把她惊醒,虽然司沧动作已极为小心,可训练有素的暗影卫最擅长隐藏的是情绪。 偏偏司沧今晚情绪有些外泄。 云子姝睁开眼,安静地感受着内殿里微妙的气氛变化,嘴角微扬,忍不住想着,如她和司沧这般特殊的关系和感情,世间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若是被人知道,定然少不了口诛笔伐,骂她不守礼教,骂他们不知廉耻。 若不是重活一世,云子姝应该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一种关系,私人暗影卫……有点过于私人了。 然而有了前世那些记忆,她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活着复仇,活着让仇人一个个得到惩罚,活着弥补前世带给司沧的悲怆痛苦。 只要能让他欢喜,让他安心,礼教算什么? 云子姝淡淡开口:“司沧。” 眼前身影一闪,司沧跪在床前:“卑职知错。” “知错?”云子姝坐起身,靠着床头,“知什么错?” 司沧抿唇不语。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是。”司沧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殿下想说什么?” “你坐下。”云子姝拍了拍床沿,“随便聊聊。” 司沧稍稍犹豫,便起身坐在了床沿。 虽然不合规矩,但可以离她这么近,他便觉得规矩便也那么重要了。 “曾经我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可现在杀人都敢了。”云子姝望着司沧如刀削般冷峻的脸,“你有没有觉得我相比以前变了很多?” 司沧目光极为沉稳认真:“殿下不管变成什么样,都还是殿下,不会成为别人。” 云子姝笑了笑。 “你本就在日复一日的杀伐中习惯了冷酷无情,如果这辈子有机会成亲,其实应该配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给你温暖,让你懂得什么是爱。”她叹了口气,“我这样的,感情已经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以后可能也不会全心全意去喜欢上谁……” “殿下。”司沧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样很好,比以前还好。” “嗯?” “殿下以前温柔似水,但总有些优柔寡断,心肠不够狠,做事不够利落。”司沧敛眸,低沉的声音在夜里听着格外醇厚悦耳,“如果殿下不曾改变,还是以前的那个殿下,卑职这辈子定会好好护着殿下,绝不让殿下再受到旁人的欺负。” 云子姝挑眉:“现在呢?” “殿下如今变了许多,让卑职敬服,殿下自己便可以保护自己,那么卑职就只是殿下手里的一把刀,默默守护,殿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司沧语气平静而坚定,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卑职可以做殿下最锋锐的利器,最强硬的后盾。” 云子姝微微扬眉,“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殿下已经在卑职身上留下了印记,卑职这辈子都是殿下的人,死生不离。” 云子姝沉默片刻,无法克制地有些悸动。 她偶尔会想,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好事,这辈子才得以遇到司沧这样强悍而忠诚的男子…… 且他还长得这么好看。 云子姝打量着司沧的脸,脸上认真的表情一点点疏懒下来,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一直没问过你,你是几岁入的暗影阁?” 司沧道:“应该是三四岁吧,属下有些记不太清了。” “暗影阁里的影卫大多都是来自贫苦之家,孩子太多养不起,或者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云子姝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司沧棱角分明的轮廓,“可是一般贫苦百姓之中,很少有你这般好看的容貌吧。” 司沧敛眸:“殿下喜欢就好。” “本宫猜测,你应该不是来自寻常百姓之家。” 确实不是。 司沧无声地应着。 “可若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家里人应该不太可能愿意把儿子送进暗影阁。” 司沧低头:“殿下说得是。” “你自己觉得呢?” 司沧道:“属下没什么想法。” “有没有查过自己的身世?” “没有。”司沧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殿下若想知道,卑职可以去查一下。” “怎么查?”云子姝皱眉,“本宫以为暗影阁所有影卫——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应该都被抹去了线索和印记,想要查出身份,应该不太可能。” 司沧这一次沉默的时间久了些,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却听云子姝道:“时间不早了,先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司沧回神:“属下不困。” “我困了。”云子姝似笑非笑,“虽然练武之人精力充沛,但本宫年纪还小,必须要有足够的睡眠才行,否则脾气不好,万一迁怒于你——” “卑职愿意被殿下迁怒。”司沧这么说着,却还是站起身,“殿下早些休息,卑职等殿下睡了再睡。” 云子姝嗯了一声,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内殿仅有一盏灯火,光线并不明亮,司沧站在床前,贪恋地看着她阖上眼之后的睡颜,越看越是沉沦。 这一夜过得静谧缓慢,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唯有眼前这个少女,像是一点点刻进了心扉深处,让他只想看着她,守着她,护着她,永生不变。 第97章 狮子大开口 萧云衡再次被锁起来之后,用膳时终于不再有人来打扰他们。 不过云子姝清楚,把萧云衡一直锁在府里也不是事儿,况且锁了这么长时间,伤也治好了,继续留他在府中只会惹人烦。 “萧家去过了?” “还没。”冷月正在给云子姝布置早膳,“属下稍后就去。” 云子姝嗯了一声,“照着本宫昨天的话说就行,如果他们不愿意,那本宫就让萧云衡的伤势再恢复成以前那般模样。” “是。” 早膳之后,冷月就带着人去了萧家,把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萧家管事:“你就跟萧夫人说,三日之内送诊金过去,否则当初萧公子进公主府时什么模样,改日把他送回来时还什么模样,别怪我们公主殿下心狠手辣。” 管事不敢耽搁,连忙把这句话禀到了萧夫人面前。 “什么?!”萧夫人惊怒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云子姝这是狮子大开口吗?嫁妆已经原原本本搬了回去,这会儿又要什么诊金,她怎么不去抢国库?” 管事恭敬地说道:“那冷月姑娘还说,这段时间好吃好喝伺候着大少爷和侧夫人,花费不菲,萧家给钱理所应当。” “她就是个土匪!强盗!”萧夫人气急,“这么点时间,我上哪儿弄一万两银子给她?” 管家纠正:“夫人,不是银子,是黄金。” “一万两黄金?!”萧夫人声调瞬间拔高一个度,“萧云衡和黎雪每天吃的喝的都是天上仙露吗?” 管事讪讪退后一步,心想这又不是我的事情,夫人您对着我喊也没用啊。 “简直是过分,太过分了!”萧夫人气得咬牙,额头青筋直冒,“我绝不会惯着她这个毛病!” “还……还有件事……”管事声音越发小了些,“冷月姑娘悄悄透露,说最近九公主心情不太好,可能跟安家的事情有关。” 安家? 安怀山? 萧夫人想到今日外面传言,都说安怀山对云子姝生出了苟且想法,所以才被云子姝刺伤,但谁也没抓住证据,根本无法证明事情是云子姝所为。 那个不守妇道的小贱人! 若不是她自己不安分,安家公子怎么会对她生出龌龊心思? 萧夫人表情阴晴不定,心里认定是云子姝自己水性杨花,不安于室才惹了麻烦上身,不过安家那纨绔子也是咎由自取罢了。 只是一想到那个小贱人对安怀山下手那么狠,对待萧云衡只怕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萧夫人冷冷道:“当初我就说了,把云衡留在公主府根本行不通,云子姝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善待云衡和黎雪?” 可是萧远霆根本不听,在皇上面前只知道唯唯诺诺,根本不像一个武将该有的作风。 “夫人。”萧夫人身边的嬷嬷蹙眉,“外面都说安怀山的伤是九公主一手造成的,您说九公主万一心情不好,会不会对少爷也……” “她敢?!”萧夫人厉声道,“她要是敢这么对待云衡,我一定让将军府铁骑踏破她的公主府!” 然而虽这样说,她心里却还是没底。 萧夫人忍不住担忧,云子姝到底有没有苛待云衡和黎雪?云衡进入公主府这么些日子,一点消息没传出去,万一他们在公主府受了委屈怎么办? 自从云衡进入公主府之后,萧家谁都见不到云衡的面,宫中宴会也不见云衡参加,萧夫人一直没能安下心来,这会儿心里更是火烧火燎似的焦灼,想着想着忍不住连皇上和太子都怨了起来。 明明皇族不止一个公主,为什么一定要把云子姝这个最反骨的赐婚给云衡? 想到云子姝三番两次提出无礼要求,萧夫人表情阴了阴:“别的不行,狮子大开口她倒是在行。” “夫人打算怎么办?” 萧夫人冷道:“她不是给了三天时间吗?让我先想想。” “是。” 管事退了出去,萧夫人在卧房里踱着步子,心里左右为难,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乌七八糟的一堆事情,简直心力交瘁。 萧家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瘟神? 嬷嬷开口道:“夫人若是做不了主,不如进宫去请吴贵妃拿个主意?” 萧夫人沉默片刻,缓缓摇头:“皇上正在处理安家和潘家的事情,吴贵妃只怕心情也不太好,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就显得我不懂事了。” 归根结底还是太子威信不够,云子姝根本不把吴贵妃和太子放在眼里——虽然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可事实就是如此。 云子姝好像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完全豁出去的架势,一点儿也不怕死,萧夫人很无法理解,皇上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个九公主一点颜色看看。 四公主云子娇跟云子姝处境差不多,同样没有母亲撑腰,可是云子娇在安家从来不敢摆出公主的架子颐指气使。 萧夫人越想越气,气得饭都吃不下。 晚上萧远霆从军营回来,她把这件事跟丈夫说了,语气听着还有些余怒未消:“依我的意见,就应该让云衡早日离开公主府,堂堂正正娶妻生子不好吗?就这样没名没分地待在公主府,不但平白惹人笑话,还要天天看人脸色,堂堂一品大将军嫡子何时这么窝囊过?” 萧远霆沉着脸:“她真的要一万两黄金?” “还能有错不成?” 萧远霆脸色难看得很,难不成萧家真就任人宰割了? 以前是萧家做得不对,理亏在先,云子姝小打小闹一番他就忍了,然而如今却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学会了得寸进尺。 一万两黄金? 真是好大的口气。 萧远霆起身往外走去,出了门,径自去了九公主府。 这一次是冷霜出来见他,只带了一句话:“安家公子原本只能活七天,但是我家殿下仁慈,决定留他一条狗命。” 萧远霆目光骤冷。 “殿下说让他变成一个傻子挺好的,负心薄情、风流自私的男人就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此言一出,萧远霆不只是眼神冰冷,全身都开始发冷。 “萧将军回去吧。”冷霜转身进门,“萧公子不会变成傻子的。” 第98章 密库 萧远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却已是一个字说不出口,眼下明明是炎热初夏,他却只觉得寒风凛冽,浑身发冷。 云子姝她到底是什么人? 萧远霆望着冷霜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蓦地想到昨日军中大夫议论:“安尚书的儿子今后只怕要成个了傻子。” “连太医都没办法?” “全城的大夫都请过去了,一开始安夫人以为只是手臂废了,没想到还中了毒,中毒就中毒了吧,可是这种毒会让人神志不清,慢慢成为痴傻之人,无药可解。” 痴傻之人,无药可解。 萧远霆缓缓攥紧了手,僵硬地转身离开,表情阴沉得吓人。 回到家里,萧夫人见他表情不太正常,忍不住有些不安:“怎么了?” 萧远霆声音僵硬:“去准备钱。” 萧夫人一惊:“老爷?” “去准备!” “可是一万两黄金,我去哪儿准备呀?”萧夫人皱眉,“我们家库房哪有那么多钱?” 萧远霆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看得萧夫人不悦:“老爷每个月的军饷俸禄自己心里清楚,家里的开销也不小,我可没那个本事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 萧远霆没说话,径自转身去了书房,萧夫人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书房本是重地,妇人不可踏入。 但今日萧远霆并没有阻止萧夫人进来。 走进书房,关上门,萧远霆旋转着藏在暗格里的机关,只听一声沉闷声响,密室暗门缓缓开启。 萧远霆举步走了进去。 密室里十几只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满了金光闪闪的元宝。 萧夫人看着眼前这些箱子,表情惊骇:“你藏了这么多金银?” “这些都是从军需中扣出来的。”萧远霆警告地看着她,“出去不许乱说,此处的银子也不能乱动,这些都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萧夫人一时震撼,望着箱子金灿灿的元宝,既是惊喜又有忐忑。 萧远霆搬出一只小箱子,“这些足够了,里面还有些银票。” 解决了眼前的困境,萧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隐忧:“我们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黄金,云子姝会不会怀疑这些黄金的来历?” “她没那个脑子。”萧远霆冷道,抱着箱子走出密室,“再说她只是为了要钱,怎么会关心银子的来历?真要有那个心机,她就不会狮子大开口了。” 萧夫人一想也对。 最后看了眼密室里几只装满了黄金和白银的箱子,萧夫人转身跟随丈夫一起离开。 她头一次觉得云子姝拿回去的嫁妆不算什么,拿回去就拿回去吧,反正萧家有的是钱。 “不过确实应该谨慎一些。”萧远霆放下箱子,走到窗前站着,独自想了片刻,“我们需要做出一种凑银子难的假象。” 萧夫人缓缓点头:“我去娘家借一点,再把一些不常戴的首饰拿去变卖,找云雾再借一点,应该就可以了。” 不过,如何把借钱的消息透露给云子姝知道? 萧远霆沉默站在窗前,眉眼似是笼了一层寒霜。比起银子的事情,他现在更担心云衡的处境和萧家的将来。 这笔钱送去给云子姝之后,他或许应该借机让云衡离开公主府,否则以后变数太大。 圣旨不可违。 可此前提出休夫的人是云子姝,抗旨的也是云子姝,皇帝就算生气,也该把怒火发在云子姝身上,萧家只是被动地承受了被休的结果而已。 至于其他的…… “老爷在想什么?” “我突然间想明白了,不该放任云衡跟云子姝继续纠缠下去。”萧远霆眉目沉沉,“这笔银子就当做是云衡的赎身钱,继续在公主府待着,只怕早晚连命都没了。” 惹得皇上不悦,以后可能会被降罪,可现在跟云子姝纠缠,只怕眼下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萧夫人闻言一愕,“如果皇上问起怎么办?” “就说云衡在公主府受了虐待。”萧远霆眉心紧锁,“云子姝根本没把云衡当成自己的丈夫。” “皇上会不会不高兴?”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我不能把云衡的命赌上。”萧远霆目光阴郁,“若真担心皇上不悦,就趁着现在他还需要萧家,牢牢把兵权握紧了,以后太子登基,我们要么表表忠心,要么做一个让君王忌惮的武将。” 萧夫人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 第99章 爆发 萧云衡暴躁得想杀人。 他以为自己这些日子脾气已经变好了许多,因为想挽回云子姝,所以一个劲低声下气,忍受她的冷漠和羞辱,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又把自己锁了起来。 更过分的是黎雪,又开始闹失踪,这两天天气热,他需要经常擦洗身体,没她在身边,总觉得做什么都不方便。 萧云衡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这两天简直窝火得要死。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 午饭时黎雪回来了,端着几个菜,萧云衡一眼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黎雪发丝微乱,面色泛红,神态跟平常柔弱的样子明显不太一样。 萧云衡心头咯噔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自心底发酵,他死死盯着黎雪此时明显不正常的神态,几乎想把她掐死在眼前。 然而他还抱有一点希望,希望是自己误会了她。 “你去哪儿了?”他淡淡问道,力持平静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又去洗衣房洗衣服?” “嗯。”黎雪点头,“衡哥过来吃饭吧。” 萧云衡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她气色娇艳的脸上。 他是男人,而且和黎雪早就有过肌肤之亲,这会儿若说看不出黎雪经历了什么,那就是个睁眼瞎。 想到这些日子的反常,萧云衡心里仿佛有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心扉灼痛,如果他猜的是事实,他真怕自己一个失手把黎雪弄死。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帽子。 萧云衡拖着镣铐,走到桌边坐下,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子扑鼻而来的气味让萧云衡心头发冷。 再也不用怀疑什么,事实已然可以确定。 萧云衡僵着声音说道:“你稍后去主殿走一趟,告诉云子姝,就说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她,让冷月过来帮我把镣铐打开。” 黎雪低着头,嗯了一声。 萧云衡瞥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厌恶的原因,以前楚楚动人的容貌此时看着竟觉得面目可憎。 连面前的食物都让人倒胃口。 萧云衡忽然就想到了前几日那几顿美味可口的饭菜,原以为真的是云子姝善心大发给他们加的菜,可此时萧云衡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如果那些都是黎雪用不干净的方式换来的…… “衡哥,你怎么了?”黎雪见他不说话也不吃饭,一个劲地对着桌上的食物发呆,不由有些不安,“饭菜不合你胃口?” 萧云衡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食物上:“云子姝今天又开始给我们改善伙食了?” 四菜一汤。 昨天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黎雪努力维持镇定,“应该是云子姝故意把衡哥锁起来,又不想委屈了衡哥……” 哗啦一声巨响! 砰! 萧云衡霍然起身,毫无预警地抬手掀了桌子,一桌子尚未动筷的菜肴连同碗筷哗啦啦全倒在了地上,碗碟碎了一地,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啊!”黎雪尖叫着跳开,“衡哥,你干什么?!” 萧云衡气得胸口起伏,脸色青白。 黎雪吓得花容失色,惊魂未定地缩在门边,不安地看着他:“衡哥?” “我没胃口。”萧云衡拖着脚镣走回床前,声音压抑,“你收拾一下吧。” 黎雪僵硬地站着,看着满地狼藉,到处都溅得菜肴汤汁,连自己的裙摆上都溅到了一些,她脸色青白交错,完全不知道萧云衡抽的是什么风。 这么一桌子菜还没来得及吃,就被糟蹋干净了,黎雪苍白着脸,僵硬地蹲下身收拾。 萧云衡闭了闭眼,阴郁怒火开始发酵。 人就是如此通病。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她哪哪都好,缺点也是优点,可对这个人开始厌恶的时候,原来的优点也变成了缺点。 尤其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像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一点点疯长,滋生出毁灭的欲.望,不能想,越想越觉得怀疑的已经成了事实。 左看反常,右看还是反常。 这屋子里味道本来就不太好,掺杂了汤水肉汁的味道之后,气味更是让人难受。 萧云衡目光阴冷地盯着手上的镣铐,一时之间只觉得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云子姝公然跟男人亲密,黎雪也背着他不轨? 都该死! 一个个都该死! …… “萧云衡掀翻了桌子?”云子姝翻着书册,声音平静。 “是。”管事嬷嬷点头,“方才奴婢经过厨房,原本是想去清尘居看一眼,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萧云衡发脾气,饭菜全摔在地上,只怕一口都没吃。” “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云子姝淡笑,“不用理会他,不吃就饿着。” 管事嬷嬷点头,迟疑地道:“殿下如何处置付大厨的事情?” “暂时先放着吧。”云子姝道,“以后再说。” “是。” 管事嬷嬷离开,云子姝嘴角扬起:“有好戏看了。” 司沧没说话。 “不过你说这个萧云衡也真是奇怪,脱困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这会儿又被锁上了,反倒察觉出了猫腻。”云子姝啧了一声,“真是出乎意料。” 司沧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殿下之前说让他们离开,现在应该是个机会了。” “确实是个机会。”云子姝语气微淡,“他们要撕破脸也好,要反目成仇也好,都不关本宫的事情,本宫没兴趣听他们在府里唱戏。” 说罢,“萧远霆那边什么反应?” “他手里有钱,也决定了拿钱,不过这两天萧夫人应该会做出筹钱的假象,用来糊弄殿下。” “管他糊弄谁,本宫只要得到黄金就成。”云子姝淡道,“招待了萧云衡这么些日子,又是煎药又是听他们废话,本宫要一万两黄金不多吧。” 司沧点头:“不多。” “本宫也觉得不多。”云子姝喝了口茶,“三天之后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以后本公主府不允许萧云衡和一些阿猫阿狗随意进出。” 司沧闻言,嘴角细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下,随即恢复沉稳不惊模样:“嗯。” 第100章 两副面孔 “另外,别忘了盯着萧远霆的密库。”云子姝表情微冷,“那是萧远霆最致命的把柄。” 一万两黄金固然是她狮子大开口,可云子姝缺的是这一万两吗? 她缺的是置萧家于死地的证据。 要的银子少了,萧夫人能拿得出来,她还如何逼萧远霆开密库? “殿下放心。”司沧声音冷峻,“卑职安排在萧家的暗线会紧密盯着,只要萧远霆开了密库,他就能找到暗格的机关和钥匙锁所在。” 云子姝目光微抬,思绪飘得远了些。 想到前世在萧家所遭的罪,云子姝嘴角掠过极冷的弧度,萧家一死,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前所有不把她放在心上的文武大臣都会对她侧目——这不是好事。 因为会引来更多的敌意和针对,她的父皇也会更迫切地想弄死她。 但是没关系,很多事情总是要做的,该面对的处境终究要面对。她固然应该争取时间养精蓄锐,奈何有些人总不愿意让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既然如此,就乱吧。 越乱越好。 时间一晃两日过去。 晋宁长公主府又一次送来了帖子。 云子姝安静地盯着帖子看了一会儿,最后如约去了晋宁长公主府,大大方方,不遮不掩,带着冷月和冷霜二人。 刚见了面,晋宁长公主就训斥:“你最近钻钱眼里去了?拿走自己的嫁妆不算,还狮子大开口让自己的婆母拿钱,逼得萧夫人到处借钱,云子姝,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子姝脚步微顿,转头观察四周。 她们现在站在晋宁长公主府二门院内,敞厅大开着,外面若有人,能清楚地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收回视线,云子姝不疾不徐地说道:“姑姑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我跟萧夫人要钱又不是为了自己,不还是为了让萧云衡的伤势得到更好的救治吗?” “胡说八道。”晋宁长公主面色沉怒,“什么药需要一万两黄金?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百年何首乌?” “萧云衡自从到了本宫府里,伤势恢复得很好,这得归功于本宫精心照顾,请来了医术最精湛的大夫,给他用了最好的药……至于到了用了什么药,本宫也没问。”云子姝语气平静,“除了汤药之外,萧云衡在府里吃得也好,山珍海味从不曾亏待过他,要一万两黄金应该不算多吧。” 晋宁长公主道:“你的嫁妆不是拿回去了?” 云子姝蹙眉:“我的嫁妆是我自己的,跟萧云衡有什么关系?难道用我的嫁妆伺候他?说出去不更丢尽了萧家的脸?” “你——” “况且本宫还欠着御宝阁一万两黄金,若把嫁妆都给他用了,本宫拿什么还债?” 晋宁长公主闻言,面上缓缓浮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跟萧家要一万两黄金,是为了去还御宝阁的债务?” “倒也不是。” “什么不是?到现在还狡辩?你自己虚荣无度,没钱还打肿脸充胖子,这会儿却跟萧家拿钱还账,云子姝,你怎么——” “姑姑说完了没有?”云子姝皱眉,“你邀请我过来,就是为了不分青红皂白训斥我一顿?” 晋宁长公主沉着脸:“你做的事情太过分。” “嗯。”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分就过分吧。” 晋宁长公主道:“萧家到处借钱,你就没一点愧疚?” 云子姝想了想,很给面子地露出一点愧疚表情,“确实有点。” 冷月低着头,表情微妙。 晋宁长公主冷冷看着她,忽然缓和了语气:“萧夫人已经想办法筹钱了,此事本宫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拿了钱之后,希望你能跟萧云衡一起回萧家好好过日子。” 云子姝没说话。 “子姝。”晋宁长公主叹了口气,主动握着云子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云雾是本宫的儿媳妇,萧家遇到事情,本宫难免会关心,所谓关心则乱,若本宫语气不好,你多多担待一些。” 云子姝平静道:“姑姑不用自责。” “以后好好过日子行吗?”晋宁长公主态度越发温和了些,“我一定让云衡好好对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他若还敢犯以前的错误,本宫定不轻饶他。” 说话的语气俨然萧云衡是她儿子似的。 云子姝见她前后大变样的态度,也不戳破,缓缓点头:“我会考虑。” 还考虑什么? 晋宁长公主恼怒她的不识好歹,面上却依然和蔼:“萧夫人这几天确实后悔了,会对你尽可能的弥补,你要钱,她二话不说就急忙想办法凑银子,只为了让你开心,你千万不能辜负了婆母的一番心意,知不知道?” 云子姝沉默片刻:“姑姑没打算让我进去?那我先回去了。” “不,不是。”晋宁长公主连忙让开,引着云子姝走进内院,一路沿着回廊去了花园,“本宫今日正好有空,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云子姝正好也有空,愿意施恩听一听。 晋宁长公主全程握着云子姝的手,一改以前倨傲蛮横的态度,像是慈祥的母亲一样:“以前是本宫忽视了你,不知道你在萧家受到委屈,是本宫失职,本宫有愧于你。” 云子姝道:“姑姑不必这么说。” “说到底都是黎雪从中作梗,若不是她搬弄是非,故作柔弱,整天哄得萧云衡鬼迷心窍,萧云衡也不会放着你这个美丽高贵的公主正妻不宠,偏要去宠那个花言巧语一肚子坏水的妾室。”晋宁长公主把责任都推给黎雪,“身为皇族公主,又是正妻,我们理该大度一些,遇到事情该解决就解决,别动不动就任性休夫,谁家的夫妻都有争执,总不能每次一有冲突就休夫是不是?” 云子姝嗯了一声:“姑姑说得有道理。” 晋宁以为她听进去了,面上泛起满意之色:“听姑姑的话,以后一定别这么任性了,要拿出当家主母的风度来,黎雪敢耍弄心机,你就让她尝到耍弄心机的后果,一个正妻难道连个小妾都对付不了?” 当家主母? 上面有萧夫人压着,萧家当家主母的位置轮得到别人? 不过云子姝懒得与她争执这些,依然点头:“姑姑说得极是。” 第101章 演戏 “那这次萧夫人把黄金送过去,你趁这个机会跟她缓和一下关系,选个合适的日子就搬回萧家去?” 云子姝嗯了一声:“我会好好考虑的。” 还考虑什么? 晋宁长公主心里不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需要考虑什么?立刻搬回萧家才是正事。 不过她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既然云子姝已经松了口,接下来只要让萧夫人再多说几句好话,萧云衡也表现出诚意来,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一个公主罢了。 晋宁长公主心头闪过这句话,忍不住冷笑,这天下能跟她一样靠着公主身份作威作福的有几人? 云子姝还不够格。 “最近本宫听说了一件事。”晋宁长公主换了个话题,“安尚书府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原委?” 云子姝道:“听说了一些。” “安怀山一口咬定伤了他的人是潘灵灵,此事你怎么看?” “姑姑这话问错了人。”云子姝无奈地笑了笑,“我一个女儿家,哪里懂这些事?查案子不应该是大理寺的事情吗?虽然安家的人都怀疑我,可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伤得了安怀山?” 晋宁长公主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你去安家的时候,身边不是带了暗影卫?” “暗影卫并未跟在我身边。”云子姝道,“四姐和潘姑娘她们主动提出把随侍留在园子外,我只得客随主便尊重她们的意思,谁知道一进海棠园就出了那么大事情?” 此时的回廊尽头,云宸借着假山的遮掩,沉默地注视着晋宁长公主和云子姝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表情带着几分嘲讽。 “不是说硬气吗?”他冷冷一笑,“本宫怎么没看出她硬气在哪儿?” “太子爷说笑了,再怎么硬气也是公主,得靠着皇上和太子您的恩宠才能存活,若没了皇上庇护,九公主如何能硬气得起来?”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恭维,“九公主应该也是想通了,知道耍脾气没用,乖乖听皇上和您的话才行得通。” 云宸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公主为什么尊贵?因为出身皇族,皇族是谁掌权?皇帝掌权。 一个没了母亲的女儿,若是连父亲的话都不听,她还会有好日子过? 云宸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如果云子姝要一万两黄金只是为了还御宝阁的欠款,那倒是没什么可多心的,毕竟这种事情很正常。哪个女子看见珠宝首饰时都难免心动,可手里没那么多银钱,想点办法弄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况且她那件首饰还是买给太后的。 不过…… 云宸眉眼浮现深思,母妃说安家和潘家的事情跟云子姝有关系,此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云子姝一个小女子,真有那么大本事? 云宸又看了一眼云子姝离开的方向,暗自嗤笑。 “可以回宫了。”他转身走出晋宁公主府,“苏慕臣妹妹的事情怎么说?” “回太子殿下,苏慕臣说想见您一面。”太监低声说道,“安尚书不是出事了吗?他盯上了空下来的尚书一职。” 云宸脚步微顿,随即目光冷冷:“他胃口倒是不小。” 太监连连应是。 “不过这样也好,有利益欲望的人才好控制。”云宸很快冷笑,“本宫想要人家的妹妹,确实应该给点好处。” 一旦苏姑娘成了他的宠妾,生死荣华就都掌握在了他的手里,还怕苏慕臣以后不乖乖听话? “只是苏大人资历尚浅,让他上位,只怕满朝文武都会不服。”小太监说道,“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办法?” 云宸不以为意:“本宫想让他上位,他自然就能上位,其他人服不服不重要。” “是。”小太监恭维地笑道,“太子爷说的是。” …… 云子姝在长公主府逛了半个时辰,听这位姑姑语重心长地表演了半个时辰的姑侄情深,用心良苦实在让闻者落泪。 “以前姑姑说话太过严厉,若有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也多多包涵,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云子姝点头:“姑姑放心,我不会记仇的。” “这才是好孩子。”晋宁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晚留在本宫府里吃了饭再走吧。” 云子姝缓缓摇头:“不打扰姑姑了,我回去看看云衡和黎雪。” “嗯。” 告辞了晋宁长公主,云子姝带着冷月和冷霜走出长公主府大门,乘着马车离开。 冷月笑道:“殿下果然可硬可软。” 云子姝坐在马车里,神色淡漠:“人在江湖,学会演戏是必修功课。” 宫里宫外魑魅魍魉太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能总一成不变。 孤傲也要看对什么人什么事,人家都主动放下了身段,戴起虚伪的面具,她陪着演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云子姝坐在马车里,看着不知何时蹲跪在车厢里的司沧,示意他坐下来:“今日长公主府谁在偷听?” 司沧坐在云子姝对面,目光从她面上掠过,随即垂眸:“太子。” “意料之中。”云子姝勾起嘲弄的弧度,“狐狸的善意只是为了迷惑对手,晋宁长公主和这位太子是真把本宫当成了小白兔,以为本宫很好糊弄。” 见面先来一番严厉训斥,让她知道萧夫人为了这一万两黄金焦头烂额,再来几句无奈之言圆场,让她体会到萧家的一片赤诚,进而生出感动、自责、愧疚的心思。 最后一番温言软语,试图用亲情感化她……云子姝叹了口气,虽说她从不认为自己聪明绝顶,无所不能,可他们真的要把她当成傻子吗? 跟这些人打交道,她偶尔甚至会生出胜之不武的错觉。 “在本宫看来,晋宁长公主此番邀我长公主府来表达虚伪感情的举动实在有些多余,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姑且就当来看看别人是怎么演戏的。”云子姝靠着车厢,声音慵懒了些,“以后说不定也能学着点。” 司沧目光微抬:“今日太子出现在长公主府,是对殿下起了疑心。” “嗯。”云子姝缓缓点头,“毕竟是一国储君,就算没有脑子,戒备心肯定还是有一点的。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本宫敢开口要,萧家竟然也真的愿意给,他若不生出怀疑才不正常。” 司沧没再说话,脑子里却已百转千回。 第102章 憋屈 晚间萧远霆夫妇亲自来到九长公主府,带来了云子姝要的一万两黄金,下车之后,他让人上前叫门。 程管家得了云子姝的吩咐,开门迎萧远霆夫妇二人进来,并接过匣子让人拿了下去。 “站住。”萧远霆眼见着几个家丁把箱子搬下去,冷冷开口,“九公主殿下人呢?不需要当面清点数额?” 程管家道:“不用,我们殿下说了,相信萧大将军的为人。” “我要见到九公主殿下。” 程管家想了想,点头:“请跟我来。” 于是萧远霆夫妇被带去了栖凤殿,在院子里见着了云子姝。 “臣见过九公主。”萧远霆沉稳地行礼,“三日时间已到,臣把九公主要的一万两黄金送了过来,请九公主过目。” 顿了顿,“为了方便携带,臣把黄金如数换成了金票。” 云子姝扬了扬下巴,示意程管家把匣子打开。 一沓厚厚的金票整齐放在匣子里,面额都是百两一张,冷霜走过去,拿出金票当面清点,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张。 “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凤翔票号兑换的金票,不会出现任何信誉问题。”萧远霆道,“九公主若不放心,臣也可以亲自去把黄金兑换出来,用箱子抬进公主府。” “不用那么麻烦。”云子姝语气淡淡,“本宫正好欠了御宝阁一万两黄金,冷霜,你明日一早把这万两金票送去给御宝阁老板,他们是大行家,自会验明真假。” “是。” 萧夫人神色阴郁,提到御宝阁,她自然就想到云子姝在贵妃千秋宴上送给太后的那套凤冠头钗。 当初云子姝赊了那套凤冠讨好太后,欠下一万两黄金,可现在这笔钱却是萧家来还…… 想到这里,萧夫人真觉得憋屈。 合着云子姝自己一分钱没出,却平白得了太后这么大一座靠山? “萧将军有心了。”云子姝站在殿阶上,没理会萧夫人的表情变化,“既然萧将军来了,萧云衡和黎雪你们就带回去吧。” 说着,转头吩咐,“把萧公子和侧夫人带来。” “是。” 萧夫人想到晋宁长公主的话,暂时压下不悦,抬头看向云子姝,试探着问道:“那九公主什么时候搬回去?” 云子姝道:“本宫还需要考虑考虑。” “可是……” “本宫这两天身子略有不适。” 萧夫人压下不满,“是。” 不多久,萧云衡和黎雪在管事嬷嬷引领下走了过来,看见父亲和母亲俱在,微微一愣,随即上前行礼:“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姑姑!”黎雪疾步走到萧夫人跟前,又惊又喜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您跟姑父怎么来了?” 萧远霆和萧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黎雪,开始打量起自己的儿子,气色确实不错——虽然萧云衡又被锁了三天,但因为前两天刻意打理过自己,再加上萧云衡刚进府时重伤在身,脸色惨白无色,这会儿相比之前好上太多,在萧远霆和萧夫人看来,自然并未显得过于憔悴。 只是萧云衡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 萧远霆目光从黎雪面上一掠而过,皱了皱眉,看向萧云衡:“怎么样?伤都好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父亲关心。”萧云衡道,“也多亏了公主殿下悉心照料。” 他说这句话原本是想博得云子姝好感,趁机挽回心意,萧远霆却真的以为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被硬讹了一万两黄金的怒火不由消了些。 “跟我回家吧。” “回家?”萧云衡一愣。 萧远霆点头,不想提起被威胁下毒一事:“先回家,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萧云衡看了云子姝一眼,心头亦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姑姑,我们要回去了吗?”黎雪心怀期待,声音里难掩兴奋,“我好想姑姑……” 萧云衡沉默看向黎雪,脸上像是罩着一层寒霜似的,阴冷慑人。 “怎么了?”萧远霆察觉到异常,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萧夫人也奇怪地看着他:“云衡,你不想离开这里?” 她以为儿子是因为黎雪表情显得太过兴奋,会造成云子姝的误会而生气,正要开口安抚,却见萧云衡很快移开视线,“没什么。” 那样的奇耻大辱他羞于启齿,更不想让云子姝知道。 不过萧云衡今天太过愤怒,无暇思索其他,此时才忍不住想,黎雪的那个姘头是谁? “萧公子不会在公主府住惯了,舍不得离开了吧?”冷月戏谑,“其实要留下也是可以的,不过……”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黎雪生怕萧云衡真生了留下来的心思,急急打断了冷月的话,“九公主对衡哥一点都不好,衡哥才不会留下来!” 冷月嗤了一声,真以为公主稀罕他留下来似的。 萧云衡不悦地看了一眼黎雪,黎雪怯怯地解释:“衡哥,我只是……”可惜萧云衡没心情听她解释,思索再三,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回萧家。 这段时间虽住在公主府里,可近水楼台的优势他并没有占到,反而处处受人掣肘,动辄被关在清尘居,没人伺候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连想见云子姝都要事先通报,哪有一点身为丈夫的权利? 何况还有黎雪这个水性杨花的贱货。 一想到黎雪背着他不知跟谁勾搭,萧云衡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股毁灭之火,恨不得把黎雪大卸大块。 想到这里,萧云衡忍不住朝云子姝看去,暗道云子姝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只怕不知怎么嘲讽他呢。 以前把黎雪当成个宝,如今想想倒真是讽刺。 “多谢公主这段时间以来的招待。”萧云衡克制着情绪,朝云子姝躬身为礼,“云衡期待着跟公主冰释前嫌的那一日。” 萧远霆沉默地观察着他的态度,到此隐约有些明白,云衡对云子姝的态度确实改变了很多,而他对黎雪…… “不送。”云子姝转身进殿,没兴趣陪在这里应付他们一家三口,“最好以后也别见。” 第103章 厌恶 萧云衡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云子姝态度疏离,明显一副不想再与他多说的架势,当着爹娘的面他也不好再自讨没趣,于是跟随爹娘一同离开了公主府。 直到步出公主府大门,他才感受到自由是多么可贵。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体会过了这种滋味,所以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云子姝的立场对调一下,想象着她以前在萧家时的处境,心情不由复杂。 既不悦她跟司沧走得那么近,又仿佛能理解她的处境,是自己没能给她安全感,所以她才想找一个能保护她的靠山。 “云衡,雪儿,你们这些日子在公主府怎么样?”萧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有没有受到委屈?云子姝有没有刁难你们?她……” “姑姑。”黎雪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像是满腔委屈终于有机会倾诉了一样,“九公主对我们一点都不好,饭食寒酸就算了,还用镣铐——” “黎雪。”萧云衡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在胡说些什么?爱撒谎的毛病又犯了?” 什么? 黎雪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衡哥,我……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说的都是实话啊。 饭食难道不寒酸?云子姝给他用的镣铐是假的?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萧云衡表情阴沉,比起云子姝的苛待,黎雪的背叛更让他难以忍受,“隔墙有耳,万一让公主听到你编排她的不是,有你好受的。” 说着,径自上了马车。 黎雪脸色苍白,怔怔望着萧云衡冷漠的背影,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在加剧,最后在萧夫人安慰之下上了马车。 黎雪走进车厢,想离萧云衡近点:“衡哥……” “离我远一点。”萧云衡语气平静而疏离,“让我一个人静静。” 黎雪不安地咬着唇,坐在离萧云衡相对远的地方,心里忍不住暗恨,一定是云子姝那小贱人在衡哥面前说了什么,否则衡哥为什么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冷淡? 甚至还有一丝厌恶的意思? 以前衡哥不会这么跟她说话,他明明很爱她的。 如果不是云子姝…… 黎雪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恨意,一定是云子姝那个罪魁祸首搞的鬼! 回到萧家,萧夫人忙着吩咐侍女准备热水给萧云衡和黎雪沐浴净身,并让厨房多准备一些云衡和黎雪爱吃的饭菜。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萧夫人若有所思:“云衡对雪儿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冷淡了?” 萧远霆没说话,他在九公主府时就开始暗自观察儿子,回来之后发现萧云衡的怒火似乎只针对黎雪,他虽不知道黎雪究竟做了什么,但云衡对云子姝的态度好像没那么厌恶愤恨。 也就是说,云衡在公主府这段时间过得应该不错,至少没有遭到报复打压,而且事实已经证明,云衡的伤势确实好转了不少。 心里有了底,萧远霆心里不由好受了些,平白损失一万两黄金的阴郁也跟着缓解不少——算了,就当是花一万两治好了云衡的伤,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两人沐浴结束,厨房把饭菜都准备好了,看着侍女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桌,黎雪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看起来真是饿极了,完全一点形象都不顾。 她以为这样可以让姑姑知道她在九公主府过得不好,然而萧云衡对着一桌子菜却没一点胃口,冷眼看着她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眼底色泽一点点冰冷下去。 “衡哥?”黎雪察觉到了不妥,抬头看向萧云衡,“你怎么不吃?” 萧云衡皱眉,语气冷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黎雪心里一沉。 虽为萧家侧夫人,可黎雪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曾是户部侍郎,没有进萧家门之前,她也是京中许多家族中意的妻子人选。 入萧家为妾不是自甘下贱,也不是真喜欢萧云衡喜欢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而是因为萧夫人就是她的姑姑,黎雪从进入萧家那日开始就以萧家少夫人自居,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妾室。 姑姑也承诺,萧云衡正妻的身份早晚是她的。 所以云子姝进门之后,她觉得云子姝抢了原本属于她的正妻之位,对云子姝敌意很深。 好在姑姑和衡哥对她都很好,云子姝在府里就相当于一个外人,根本没人理会她,黎雪心理上越发有了一种独占丈夫的优越感。 可此时看着萧云衡冷漠中泛着厌恶的脸,黎雪怔怔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萧云衡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云衡,怎么了?”萧夫人端着最后一道汤走进来,看着两人状态不对,不由皱眉,“饭菜不合胃口?” 萧云衡收回视线,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黎雪满腹委屈涌上心头,想到三日前被掀翻的一大桌子菜,以及这三天来萧云衡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再到此时萧云衡嫌弃她粗鲁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到底怎么了?”萧夫人不解,“云衡,你……” 萧云衡“啪”的放下筷子,动作大得让黎雪下意识地一惊,随即见他冷着脸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呆在当场,脸色刷白。 萧远霆一直站在外面,对屋子里的动静不是没有听见,只是不曾进去问过,此时见儿子饭也不吃就怒气冲冲走了出去,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萧云衡脚步顿住。 以前因为喜欢黎雪的原因,每当父亲和母亲起了争执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护着母亲,觉得她是一个柔弱的妇人,操持内宅本就辛苦,还得不到父亲的理解。 可此时他才蓦然惊觉,其实父亲比他理智得多,他一直不喜欢黎雪,觉得黎雪能作妖,如今事实证明父亲的想法是对的。 “我有话跟父亲说。”萧云衡低着头,“一件足以让儿子抬不起头的事情。” 第104章 不能再招惹云子姝 萧远霆皱眉,抬不起头? “去我的书房吧。” 萧云衡跟在父亲身后,不知此时的屋子里,黎雪正趴在萧夫人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姑姑,衡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都是云子姝在挑拨离间,要不是云子姝,衡哥不会这么讨厌我,呜呜……” “没事没事。”萧夫人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云子姝,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云衡应该只是心情不好,你先别担心,等我去问问是什么情况再说。” “衡哥要是不喜欢我了怎么办?”黎雪哭得眼睛红肿,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惶然不安,“姑姑,云子姝一直让衡哥休了我,她说不能容忍我的存在,她还威胁衡哥,只要衡哥做不到只要她一个人,就不可能再回到萧家……” “那个贱人果然打着这样的主意。”萧夫人神色一沉,“我就说她怎么可能那么硬气?原来是想逼你离开。” 黎雪不安地哭着:“姑姑,如果衡哥真的要休了我,我该怎么办呀?” “他不敢,你别担心。”萧夫人虽然心里也没底,此时却只能安抚她,“云子姝没这么大本事。” 黎雪红着眼眶点头,声音更咽:“如果……如果必须我离开,云子姝才愿意回来,雪儿没问题的,姑姑,雪儿愿意成全衡哥……” “别说傻话。”萧夫人忍不住又拍了拍她,心疼得不行,“你饿坏了吧,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黎雪低着头,委屈得很:“衡哥嫌我吃饭粗鲁。” “他今晚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萧夫人皱眉,压根不知道儿子吃错了什么药,“等会我去问问他,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雪点头:“嗯。” 书房里。 萧云衡站在窗前好一会儿,心里像是被压着好几块大石,压抑沉重,阴郁难受。 萧远霆问道:“云子姝真的没有苛待你?” 萧云衡沉默片刻:“将心比心,哪个女子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对我好。” 萧远霆微默,若有所思:“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经历了一些事情,想法自然就改变了。”萧云衡转过身来,看着父亲,“我想休了黎雪,但暂时没有正当的理由。” 休了黎雪? 萧远霆诧异,他虽然不喜欢黎雪,却还是因为他这句话而感到意外:“这是云子姝提出来的条件?” “云子姝确实提出过,不过我要休黎雪,跟云子姝无关。”萧云衡声音沉寂厌恶,“甚至在此之前,我明确告诉过云子姝不会休了黎雪,因为她已经是我的人,休了她,她这辈子就毁了。” “那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黎雪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萧云衡握紧了手,声音骤然阴冷,“她背着我,跟九公主府里的人勾搭在了一块儿,她不安于室,红杏出墙,我……我恨不得杀了她!” 什么? 萧远霆一愕,面上浮现震怒之色:“竟有这样的事情?” “儿子不会冤枉她。”萧云衡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越发沉郁了些,“父亲大概根本想不到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为什么?” “只为了一口吃的。”萧云衡说着,面上浮现冰冷的讽刺,“儿子养伤期间,饭菜清淡了些,黎雪受不了这份委屈,竟跟九公主府的厨子勾搭在了一起……哈哈,父亲一定觉得匪夷所思吧?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向来冰清玉洁、柔弱无害的雪儿,只为了一口吃的,竟然就能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 萧远霆表情沉怒:“确实匪夷所思。” 他一直就不喜欢黎雪,总觉得这个女子有心机,扮柔弱,不是个宜家宜室的品行,但以前因为儿子喜欢,妻子庇护,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云子姝大闹一场之后,他越发清楚地意识到家有贤妻的重要性,妻子的愚昧和偏心,黎雪的不安分,早晚会让萧家付出代价。 果然这个判断得到了验证,黎雪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萧云衡抬手揉了揉眉心,郁色难解:“我不想在公主府丢脸,所以此事并没有大肆声张,一直自己忍着。” 越是忍耐,心里积压的怒火越盛,烧得他五脏六腑生疼,恨不得狠狠掐死黎雪那个贱妇! 这三天里,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之前他去厨房找黎雪那次。 当时心里虽不舒服,却怎么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时才惊觉,那些厨娘看他的眼神和表情竟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萧云衡双手攥紧,他们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人告诉他。 所以黎雪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有没有人去禀报给云子姝? 萧云衡猜测是没有。 因为如果云子姝知道了,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毕竟任谁握着情敌的把柄,都会想办法置她于死地。 “没有声张最好,但黎雪这样的女人不能再留在萧家。”萧远霆皱眉,“但没有正当的理由,你母亲应该不会同意让你休了黎雪。” 萧云衡不发一语。 “此事我来想办法吧。”萧远霆抬眸看向儿子,“对云子姝,你是什么态度?” 云子姝? 萧云衡默了默:“暂时还没想好。” “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萧远霆沉声说道,“吏部尚书安荣死了,安怀山中了毒变得痴痴傻傻,杀死安荣的凶手是西平侯嫡子潘旭之,而这一切应该跟云子姝脱不了关系。” 萧云衡一呆:“父亲说什么?” 他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吏部尚书安荣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的儿子怎么会变得痴痴傻傻? “此事说来话长,让我慢慢跟你解释。”萧远霆走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比起黎雪行为不端,云子姝更是一个危险女子,我的意思是让你以后离她远一点,最好能彻底一刀两断。” 萧云衡微怔:“皇上不是让我挽回云子姝?父亲之前也是这个意思……” “为父改变主意了。”萧远霆声音沉冷,“萧家不能再招惹云子姝。” 第105章 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殿下就这样放走了萧云衡和黎雪?”冷月给云子姝添茶,“不是说要把他们控制在手里,好让萧远霆投鼠忌器吗?” “之前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不需要了。”云子姝嘴角微扬,“原因有二:第一,本宫已经掌握了萧家致命的把柄;第二,萧云衡发现黎雪做了好事,以后萧家有的热闹,我们看好戏就成。” 黎雪那样的人,她没兴趣继续把她留在府里祸乱后院,反正萧云衡自会收拾她。 没有哪个男人会忍受女人给他头上戴绿帽子。 “本宫若是插手,萧云衡指不定认为是本宫故意找个人勾引黎雪,借机陷害她呢。”云子姝端着茶盏,眉眼浮现幽深色泽,“真正整治一个人,就要做得不动声色,让他们窝里斗互相残杀,明明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比如潘家和安家,比如萧云衡和黎雪。 借刀杀人才是上上之策。 云子姝想到萧家以后的鸡飞狗跳,心情忍不住又好了起来:“果然对于本宫来说,萧云衡就是个灾星,萧家是个不祥之地,一旦离开萧家,本宫这日子过得简直太顺遂了,做什么都事半功倍,司沧,你说是不是?” 司沧嘴角微扬:“是。” “所以本宫好不容易离开那不祥之地,脑子坏了才会考虑回去萧家。”云子姝嗤了一声,“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司沧表情温柔,目光落在少女沉静脱俗的脸上,此时的云子姝心情显然大好,眉眼明媚,朝气十足,跟十五岁的年纪正相符。 如果不是遭遇了那些事,她原本就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养尊处优,一辈子被捧在掌心呵护。 不过没关系。 风雨只是一时的,以后的人生依然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萧云衡和黎雪离开之后,这府里的空气好像都变得清新了许多。”冷月看着窗外,“别看清尘居离这边有点远,但是有那两个人在,再远的地方,空气也难免受到污染。”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安排几个人去把清尘好好打扫一遍,萧云衡和黎雪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部拿出去扔掉,不好扔的就搬去厨房劈了当柴烧。” “是。” 云子姝起身往外走去,踏着夜色走出栖凤殿:“司沧,你陪本宫去散散步。” “是。” 同样的晚上,不同的地点。 皇帝在长春宫听到内侍禀报了消息,表情登时沉下:“萧云衡和黎雪都离开了九公主府?” “是。”杨喜恭敬地回话,“萧大将军和萧夫人一起去了九公主府,回来的时候会把两人都接了出来。” 昭明帝眉眼幽沉:“萧云衡状态如何?” “看起来挺好的,比刚去的时候好很多,这些日子在公主府应该过得还不错。” “既然还不错,萧远霆为什么把他们接回家?”昭明帝神色不悦,“朕明明让萧云衡留在公主府,跟子姝好好相处。” 杨喜低着头:“奴才不知。” 吴贵妃坐在一旁,若有所思:“会不会是九公主不让萧云衡留在那里?” 昭明帝闻言,神色更冷了些:“让明重锦去问一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杨喜领旨而去。 昭明帝端着茶盏,眼底光泽晦暗不明:“子姝现在越来越脱出朕的掌控了,她想干什么?想跟朕叫板示威?” “皇上多虑了。”吴贵妃温柔一笑,“一个区区公主,哪有那么大本事跟皇上叫板示威?若真敢,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昭明帝表情不虞:“朕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她的无礼要求,直接让萧夫人强制把她带回萧家才是正事。” 如今倒好,有司沧在她身边,想让人动手都做不到。 一想到司沧,昭明帝心头就忍不住蒙上一层阴影,司沧是他的心腹大患,到现在为止,他还找不到顺利除掉他的办法。 可留着他一日,就意味着秘密随时有被泄的风险——他这个皇帝当得名正言顺,哪怕对方手里没有证据,他也不愿意让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世。 何况,谁知道司沧手里有没有掌握到证据? “皇上,安家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吴贵妃目光落在皇帝脸上,旁敲侧击地开口,“臣妾听说安怀山变成了痴傻人。” 昭明帝搁下茶盏,斜倚在软榻上,立即有侍女跪在两侧给他轻敲着腿。 这两天处理安尚书府和潘家的事情,昭明帝真是焦头烂额,连续数日未曾踏进长春宫,碍于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吴贵妃纵然心里有想法,也不敢擅自去皇帝处理政务之处询问。 且这段时间太后凤体欠安,隔三岔五召吴贵妃和淑妃几人去侍疾,一去就是一整天,贵妃着实没有精力多想其他。 此时终于有了跟皇帝说话的机会,吴贵妃不由便想到几日前云子姝隐隐挑衅的那番话。 “安怀山状态确实不太好。”昭明帝声音沉郁,“子娇这辈子算是毁了。” 虽是这么说,可他言语中却听不出多少怜悯心疼之意,仿佛云子娇并不是他的女儿,不是皇族公主,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其实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云子姝的那日,她来过长春宫。”吴贵妃犹疑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臣妾有种直觉,总觉得安家和潘家的事情跟云子姝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吴贵妃皱眉,“可是没有证据,这样的直觉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合理,陛下可愿听一听臣妾的分析?” 昭明帝看她一眼,“你说说看。” “潘灵灵去安家只是为了见见云子姝,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刺伤安怀山。”吴贵妃说道,“何况她跟安怀山是亲表兄妹。” 昭明帝缓缓点头:“这一点朕也怀疑。” “可安怀山一口咬定就是潘灵灵所为,假设他是被人威胁,或者他神志不清之下以为是潘灵灵,皇上觉得可能吗?” “以为?” 吴贵妃表情微深:“臣妾的意思是,有人假扮成潘灵灵的模样刺伤安怀山。” 第106章 提拔 “……应该不会。”昭明帝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从子娇的话中可以得出结论,安怀山到阁楼被刺伤的这段时间很短,短到根本没有换衣服并在刺伤他之后顺利脱身的可能,如果真有,那出事的时候,那个人就一定是藏起来了。” 而云子姝却是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若是如此,就更证明此事跟子姝无关,因为所有跟子姝有关的人都在明面上,不存在作案时间。 吴贵妃沉默了下来,眼前浮现云子姝那孤傲不屑的表情,那讥诮挑衅的眼神,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如果之前还抱着怀疑态度,在云子姝刻意过来挑衅之后,她已然确定整件事就是云子姝在作梗。 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云子姝如此顺利地完成了整个作案过程,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到底怎样刺伤安怀山这么个大男人的?她又没有三头六臂…… 等等。 三头六臂? 吴贵妃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 “皇上。”她黛眉蹙起,像是忽然想到了被他们忽略的关键点,“子姝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吗?” 昭明帝一愣,随即缓缓眯眼:“你的意思是……” “有没有可能……她会其实一点功夫,而我们一直都不知道?” 昭明帝面上一沉,这个可能性他倒是没想过。 子姝会武? 如果这个判断是真的,那么刺伤安怀山一事就有些说得通了,毕竟不管是潘灵灵还是云子姝,如果她们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大男人的对手。 而且还能保证在刺伤他之后成功脱身。 “这件事朕会让人去弄清楚。”昭明帝眉心紧锁,“按理说子姝根本没有机会习武,她自小与世隔绝,一个人待在宫里,身边连伺候的人都不多,根本接触不到习武之人。” 吴贵妃点头:“皇上说得是,不过臣妾觉得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昭明帝沉着脸,缓缓点头。 …… 鉴于安尚书骤然出事,吏部就此失去了主事之人,接连几日皇帝御案上奏折倍增,工作量加大,原本六部有官员职务空缺,职务可以由丞相或者内阁其他大臣暂代。 然而昭明帝不愿意再加重丞相和内阁大权,于是在早朝上让当殿众议,由大臣们重新推选出一位适合的尚书人选。 太子云宸举荐了苏慕臣。 魏丞相不赞同,齐王和景王不赞同,朝中几位御史也反对,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凤首辅居然赞同了太子的提议——这般态度让大臣们心头微诧,只以为凤家靠向了太子,用这样的方式跟太子示好表忠心。 太子本是储君,背后有吴太傅支持,今日凤首辅也罕见地表态支持,皇上权衡再三之后,同意了这个决定。 “苏侍郎虽然年纪轻,但一直以来做事勤勤恳恳,谦逊能干,朕都看在眼里。”昭明帝冠冕堂皇地替太子撑腰,“即日开始,着苏慕臣任吏部尚书一职,以后苏卿定要继续努力,勤于政务,用心做事,不辜负太子信任。” 苏慕臣领旨谢恩。 下朝之后,有同僚冷嘲热讽:“苏大人这是靠着妹妹上位?以后妹妹成了东宫的人,别说一个吏部尚书,只怕内阁都得给苏大人腾出一席之地呢。” 苏慕臣对此只是沉默,不疾不徐地走在去吏部的路上。 “苏大人。”云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慕臣脚步微顿,只能停下来等他,其他大臣见状,远远朝太子施了个礼,识趣地离开。 “苏大人还满意本宫的诚意?” 苏慕臣躬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信任提拔,臣以后一定用心做事,效忠皇上。” 云宸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好好做事,本宫以后会继续提拔于你。” “是。” 这句好好做事是什么意思,苏慕臣心里清楚得很,面上一派恭敬,心里却已拿了主意。 “算了。”云宸甩了甩袖子,“本宫正好闲着没事,跟你一起出宫吧。” 苏慕臣心下一沉:“回太子殿下,臣正要去吏部——” “明天再去也不迟。”云宸淡淡说道,“先陪本宫出宫一趟。” “臣——” “怎么?”云宸目光冷冷,“你不愿意?” “臣不敢。” 云宸冷笑:“你想要的本宫已经给你了,本宫想要的,你可别出尔反尔,否则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一无所有。” 说着,他凑近了一点:“不但官职保不住,连你老母亲和妹妹的命都跟着搭上。” 苏慕臣低着头,连道不敢。 不管他敢不敢,云宸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允许他拒绝,苏慕臣只能一道出宫,各自上了马车。 落在后面的大臣们看着两人远去,轻声叹息:“苏大人这次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献上一个妹妹就能讨得太子欢心,这有什么不幸的?不知多少人羡慕他的好运气呢。” 吏部两位侍郎,另外那位大人熬了多少年都没能上位,却被苏慕臣走了捷径,这还不是幸运? 苏慕臣听不到同僚的议论,坐上马车,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他没料到太子会亲自去他的宅子要人,原本以为至少还可以缓上两日,让他想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早知道他昨天就应该把青稚送去九公主府。 现在应该怎么办? 苏慕臣眉头紧锁,心里一片不安。 云宸马车外有东宫护卫保护,一路浩浩荡荡抵达苏家府邸外。 “大人!大人!不好了!” 马车刚停下来,家丁有慌慌张张跑来禀报,“九公主把老夫人和小姐都带去了九公主府。” 什么? 苏慕臣正要下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骤然松了口气,一瞬间竟觉得头重脚轻,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这样的反应看在旁人眼中却是惊惧。 云宸听到这句话,赶紧走出马车,沉声怒道:“怎么回事?九公主为什么把老夫人和小姐带去九公主府?” “九公主派人来说,说……说……” 云宸冷喝:“吞吞吐吐的,到底说了什么?” “九公主说,要苏大人给他做夫侍,否则……否则老夫人和小姐性命难保。” 什么? 云宸呆住:“她要苏慕臣给她做什么?” 第107章 风度尽失 “夫……夫侍……” “简直荒谬!”云宸脸色瞬间铁青,震怒之色再也掩饰不住,“她还要放肆到什么地步?苏慕臣堂堂三品朝廷大官,岂能任由她羞辱?简直荒唐至极!” 苏慕臣走下马车,表情青白交错,看起来一副遭遇奇耻大辱的样子。 云宸义正言辞地说道:“苏大人先别着急,本宫这就是九公主府问问情况,云子姝要真敢乱来,本宫饶不了她!” 苏慕臣低着头:“多谢太子殿下。” 云宸重新坐上马车,带着人怒气冲冲往九公主而去,他的怒火当然不只是因为苏姑娘被带走,而是云子姝这般行径确实荒唐得不像话。 这才刚把萧云衡赶回家去,又看上了年轻有为的苏慕臣? 云子姝她脑子进水了,还是得了癔症? 自古以来哪个女子敢有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她是要挑战皇权,还是要践踏古圣人传下来的规矩德行? 云宸怒不可遏,一路驱车抵达九公主,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离经叛道的妹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宫规教养,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男女纲常,什么是从一而终! “太子殿下驾到——” 未及抵达公主府大门外,远远就响起了内侍高亢的唱喝声,瞬间公主府大门打开,程管家、管事嬷嬷和众多护卫、小厮匆匆出门跪迎:“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拜声渐歇,马车才稳稳停了下来。 有随从掀开帘子,云宸站在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唯独不见正主云子姝,于是冷冷道:“九公主何在?” “回禀太子殿下,九公主正在栖凤殿。” “她没听见通报声?” “已经去通传了公主殿下,请太子稍等片刻。” 云宸面色一怒,“本宫稍等不了!” 话落已踩着奴才脊背下车,大步迈进公主府大门,身后带刀侍卫齐刷刷跟上,声势浩大,浑然一副兴师问罪的阵仗。 很快抵达栖凤殿,云子姝慢悠悠从殿内走出来站在殿阶上,平静地看着怒气冲冲而来的云宸,姿态闲适:“哪阵风把太子殿下吹来了?” “云子姝!”云宸加快了脚步,转瞬间走进庭院,朝着云子姝怒喝,“你放肆!” 云子姝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到本宫不知道要下跪行礼?” “太子殿下大概忘记了,我也是有封号在身的。”云子姝语气淡淡,“镇国嫡公主,这个封号见到太子应该无需行大礼吧。” “你——” “难不成太子认为本宫这个封号没那么大分量?” 云宸懒得跟她扯,怒不可遏地质问:“本宫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堂堂一个公主连脸面都不要了?公然纳什么夫侍,还看上了朝廷命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子姝哦了一声:“原来是替苏大人做主来的?本宫觉得苏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想纳他为夫侍,怎么了?不行吗?” 不行吗? 当然不行! 云宸气得伸手指着她:“你……你简直荒谬可笑!云子姝,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子姝皱眉,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一国储君理该注意自己的风度修养,别动不动就被人气得失去理智,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一点储君威严?” 云宸脸色铁青,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义正言辞地教训他没有储君威严? “云子姝。”他语气冰冷,“本宫不想跟你多说废话!赶紧把苏家老夫人和苏姑娘都放了,让苏大人带回去。” “只怕不行。”云子姝拒绝,没有丝毫可商议的余地,“苏大人要是不答应本宫的条件,本宫就让苏姑娘留在公主府为奴为婢,反正不过一个民女罢了,本宫想要一个婢女应该不触犯律法吧。”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云宸冷冷命令:“云子姝,你今天必须把老夫人和苏姑娘放了,否则本宫要你好看。” “有多好看?” 冷月站在云子姝身侧,低着头憋笑。 云宸气得浑身颤抖:“你放肆!” “还请九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放臣一马。”苏慕臣忽然跪了下来,忍气吞声地说道,“臣乃朝廷命官,十年寒窗苦读是为了报效朝廷,也是为了光宗耀祖,臣实在不愿意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求九公主殿下莫要为难臣。” 云子姝啧了一声:“苏大人这般有骨气,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 云宸冷冷道:“那你就把苏姑娘放了。” “本宫只是说不为难苏大人,又没说不为难苏姑娘。”云子姝语气沉着,“太子殿下这么着急做什么?” “云子姝!” “九公主,臣的妹妹从小地方来,不懂规矩,留在这里只会冲撞殿下,还求公主——” “你不必求本宫,也不用担心她冲撞本宫。”云子姝抬手理了理宽大的袖子,敛眸漫言,“这般毛手毛脚之人,本宫是不会把她留在身边伺候的,方才被人带回来之后,本宫就打发她去刷马桶了。” 刷、刷马桶? 云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吼声震天:“云子姝!你太过分了!” 云子姝被他声音震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太子殿下,请注意你的风度。” 云宸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云子姝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她……她居然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打发去刷马桶? 她怎么这么无耻? 云宸一想到那小姑娘浑身的马桶味,心里一阵泛呕,咬牙切齿的声音听着阴冷:“云子姝,本宫跟你没完!” 说罢,愤怒甩袖离开。 苏慕臣还沉默地跪在地上,语气恭敬卑微:“求九公主放了臣的妹妹,妹妹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九公主这样折辱她,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嫁人? 云宸脚步越走越快,真恨不得把云子姝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这个该死的东西,辣手摧花有一套。 那粉嫩嫩的小美人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她……她怎么就能把人家打发去刷马桶? 第108章 不讨喜 云宸心里恨得要死。 他差点就得到手了,云子姝她居然……居然…… 该死!真是该死! “苏大人可以起来了。”云子姝眼见着云宸带着他的一大票护卫浩浩荡荡远去,面上戏谑的神色才渐渐敛去,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苏慕臣,“演戏应该会吧?在云宸面前大可以表现出一副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他以为你是不知情的,并且随时害怕失去吏部尚书这个位置。” 苏慕臣躬身:“是。臣多谢九公主殿下解围。” “苏姑娘暂时留在本宫府里。”云子姝说道,“放心,本宫不会让她去刷马桶。” “是。” “苏夫人本宫也会派人好好照看着,苏大人不用过多担心,哪天想见她们,就过来见见。” “是。” “不过记住了,你的吏部以后便是本宫的吏部,待以后尚书之位坐稳了,本宫会让你提拔一些可用之才,到时候就是考验你魄力的时候。”云子姝语调微沉,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威压,“别让本宫失望。” 苏慕臣低着头:“臣一定遵照殿下的吩咐去做。” 云子姝嗯了一声:“去吧。” “臣告退。”苏慕臣很快也转身离开。 庭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冷月转头看向自家殿下,脸上忍不住露出敬服的表情:“殿下真是太厉害了!瞧瞧方才太子的脸色,听到刷马桶之后那脸色青的……今晚只怕连饭都吃不下了。” 云子姝沉默不语,目光落在云宸方才消失的方向,暗道吃不下饭? 一国储君吃不下饭算什么?多的是人精心伺候着,让他有办法吃下为止。 她要做的远不止如此。 吴贵妃和太子活着一日,就一日不会放弃找她的麻烦——当然,吴贵妃母子不是最终的罪魁祸首,她的父皇才是。 父皇想要她死,身边的这些爪牙自然一个个都想弄死她。 可惜啊。 云子姝想了想,觉得虽然皇权至上,但也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否则皇帝的忌惮从何而来? 事实证明,只要是人就有顾忌的东西,或是自己的秘密,或是旁人的威胁,而当今皇帝如今既面临着凤家兵权的威胁,又害怕自己的秘密曝光。 投鼠忌器之中,云子姝若还没有勇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岂不是白白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太子应该不会这么就算了的。”冷霜皱眉。 云子姝点头,抬脚跨进殿门:“确实不可能白白咽下这口气。” 司沧低眉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做?” “暗影阁不是有个女子长得很美?”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叫莲月?” 司沧点头。 “她眼下在京中?” “嗯。” “云宸没见过她?” “未曾。” “既然没见过,那就让她先转移一下云宸的视线。”云子姝走到窗前坐下,“改日先把人带来,本宫见见。” “是。”司沧低眸,声音平静沉稳,“苏慕臣虽然年轻有为,但容貌上没什么特别的,性情也不是很讨喜。” 云子姝微默。 苏慕臣容貌不特别,性情不讨喜? “司沧,这种话实在不像出自你的口中。”云子姝声音淡定,像是闲来无事纯闲聊似的,“本宫倒是觉得苏慕臣还行,斯文谦恭有礼知进退,至于性情方面,他有母亲和妹妹作为软肋,自然做不到傲骨铮铮,无所畏惧。” 司沧唇角微抿,看了云子姝一眼:“他只是一个文弱官员。” “文弱官员怎么了?”云子姝失笑,“你以为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文弱?朝中除了几个武将,几乎都是文弱官员。” 做官是以笔杆子吃饭,入仕之前都是寒窗苦读的书生,不是舞刀弄剑的武者。 “苏慕臣没占一个优点。” 冷月和冷霜对视一眼,“殿下休息一下吧,属下先告退。” 她们绝对不会想到,冷峻无情的统领大人有一天会跟殿下讨论另外一个男人有没有优点。 云子姝扶额:“司沧,你为什么对苏慕臣这么上心?” 司沧没说话。 “你看上他了?” 司沧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名为呆滞的表情,随即沉稳冷峻的统领大人抿了抿唇:“属下看不上他。” 云子姝轻笑:“你都看不上他,本宫自然也看不上他,你没必要对他过分上心。” 司沧敛眸不语。 “本宫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人,一个可以听话的官员,或者你觉得他是一颗棋子也行。”云子姝声音淡淡,“本宫以后还要跟其他男人打交道呢,你是不是遇到一个年轻的都得吃醋?” “卑职不是吃醋。” “那你是什么?” 司沧辩解:“卑职只是觉得他不适合做夫侍。” “本宫又没有真的要把他抢过来做夫侍。”云子姝说着,抬手招了招,司沧走到近前,单膝跪下。 “大统领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云子姝揉了揉他的头,明明是无奈的口吻,于此时看来却多了些亲昵的意味,“萧云衡说本宫水性杨花,你就真以为本宫见着个男的就得往上扑?” 司沧表情微变:“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卑职知错。” 云子姝抬手轻抚到他的脊背上,摸到刺字的那个位置:“别忘了这里有本宫的专属印记,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幸运。” 司沧唇角微松,眼底有悸动一闪而逝:“是。” “以后别再乱吃醋,本宫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男子。”云子姝道,说完又补充一句,“别说苏慕臣这种在你眼里没什么特色的,就算是凤家光风霁月的嫡子凤辞,本宫也不会动心。” 司沧微默,“是。” “本宫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司沧语调恢复平稳:“户部和吏部目前都已到了殿下手里,眼下不着急,只需帮顾秋白和苏慕臣在朝中稳固地位,站稳脚跟即可。” “顾秋白倒是无需过多担心,苏慕臣眼下确实还需要扶持。”云子姝沉吟片刻,“当务之急是稳住云宸。” 苏慕臣这个吏部尚书是怎么来的,朝中大臣一清二楚,都以为他是靠着献上妹妹得来的,而忽略了他的能力。 此番云宸没能得到他的妹妹,朝中看好戏的大臣一定很多,到时候只要云宸不高兴,苏慕臣就随时还有可能被撤职,所以只要稳住云宸,其他人就不用担心。 第109章 红衣美人 六月初二晚上,莲月进了公主府。 一身朴素青裙,头上带着帷帽,走进栖凤殿,恭恭敬敬地给云子姝行礼,“贱妾莲月参见九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云子姝安静地打量着她,只从此时这幅装扮来看,完全看不出女子有一点让人惊艳之处。 不过声音很好听。 冷月道:“莲月姐姐把帷帽拿下来,让公主殿下见识见识莲月姐姐的美容颜。” 莲月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公主殿下,可以吗?” 这个女子胆子不小。 云子姝眉梢轻挑,不过也正常,能在青楼勾栏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能有几个胆小之辈? 她缓缓点头:“嗯。” 于是莲月姑娘抬手把帷帽拿了下来。 原本普普通通的装扮,在帷帽被脱掉那一刻,霎时带来了让人震撼的效果。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堪称倾国倾城的脸,一张恰到好处的美人脸,肌肤白皙胜雪,那双勾人的丹凤眼微微上翘,自带风情,朱唇娇艳欲滴隐隐含笑,欲说还休,不言不语间已足够撩人心弦。 云子姝看着眼前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年龄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然而眉梢眼角却尽是魅惑风情。 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别说男子,就是云子姝这个姑娘家都觉得有股难以抵挡的诱惑。 “美。”云子姝不吝夸赞,“本宫都有些心动了。” “那可不能。”莲月求生欲很强,“大统领会杀了我的。” 云子姝闻言,有些意外地看着一眼默不作声的司沧,难不成暗影阁的影卫都知道他喜欢她? 视线转回到莲月脸上,云子姝道:“本宫给你一个任务,你知道是什么吗?” 莲月点头:“殿下放心,贱妾出马,保证让他神魂颠倒,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会不会觉得委屈?” 委屈? 莲月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女子名节很重要。” 莲月霎时笑得花枝乱颤,“名节?公主殿下说笑了,贱妾这样的人,最不值得在意的就是——” 一道冰冷慑人的目光忽然扫过来,莲月一凛,忙不迭止住笑意,正色说道:“殿下不用担心,属下就是做这一行的,何曾顾及过名节问题?” “还是要在意的。”云子姝淡道,“任务归任务,却也要时刻保护好自己,说不定以后遇着了一个让自己欢喜之人呢。” 莲月微默,心头忍不住微微一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统领对这位九公主死心塌地地喜欢着,从少年时到现在,感情和忠诚都在日渐加深,偏执于骨,从不曾褪色分毫。 甚至严令暗影阁所有影卫,若敢对九公主有丝毫不敬,必以身领教暗影阁最严酷的大刑惩治。 因为九公主确实值得。 莲月叹息,如她这般身份卑贱之人,从来就身不由己,没想到也能得到九公主的关心。 皇族群权贵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尤其是他们这样的棋子利器,能用就用,不能用直接毁掉,有谁会考虑他们以后会不会遇上让自己欢喜的良人? 漫长的岁月里,他们面对的只有冰冷的任务和日复一日的命令,一点点温暖都能让他们倍感珍贵。 “贱妾明白。”莲月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贱妾可以勾得他神魂颠倒,却不会让他占贱妾一丝便宜,公主殿下放心。” 云子姝嗯了一声:“别再自称贱妾,本宫听不惯。” 莲月笑意加深:“是,属下遵命。” 午后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明媚的阳光被乌云遮盖,天色暗沉,乌云涌动。 苏慕臣再一次来到九公主府,身边带着一个侍女,不知情的都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而来,却没人知道,在他离开公主府之后,身边的侍女已经换了一个人。 傍晚时分,苏慕臣以请罪的名义派人给云宸递了份折子,言辞诚恳地请他到家里做客,并备了份大礼给太子殿下赔罪。 大礼? 原本云宸还在气怒当中,正思索着该如何对付云子姝,看完苏慕臣的折子之后随手就扔到了一旁,等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才忽然对“大礼”两个字来了兴趣。 傍晚时分,外面天色阴沉了下来,天边乌云密布,云宸坐着轿子出宫。 “太子殿下,外面这天色看着不太好。”身边太监提醒着,“要不让苏大人来东宫一趟?” “他进宫哪有本太子出宫方便?”云宸没理会内侍的劝说,径自坐上轿子,“何况宫里眼线多,本宫还得费心维持身为太子的威严,我容易吗?” 在下属官员私人的宅子里,想做什么都没人敢管他。 内侍连连应是。 晚间风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下起了雨,抬轿的侍卫不由加快了速度,抵达苏家宅子前,天空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 苏家下人连忙拿出雨伞给太子殿下撑着,恭恭敬敬前呼后拥地把人迎进了府里。 云宸面色不悦:“苏慕臣,本宫可是冒雨前来,你准备的大礼若是不能让本宫满意,本宫跟你没完。”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红衣女子撑伞而来,身姿纤细柔弱,容颜绝美,惊为天人,聘聘婷婷的身影在雨中格外惹眼,云宸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她是谁?” 苏慕臣躬身为礼:“这是臣的另外一个妹妹,不知太子可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 云宸盯着由远及近而来的美人,心道,太喜欢了。 …… 晚间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外面大雨磅礴,云子姝坐在殿内和司沧喝茶谈事,“这场雨下得及时。” 两人面前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厮杀,棋局深不可测。 “户部和吏部到手了,接下来是凤家出山。”云子姝抬手轻捻着一粒白子,“本宫想要萧家兵权,但眼下显然还不是时候。” 司沧道:“如果凤国舅愿意,凤家兵权足以凌驾于萧家之上。” 云子姝嗯了一声,外面哗啦啦的雨声衬得少女声音格外沉静悦耳:“我们可以暂时歇一段时间,让其他人去对付云宸。”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让云宸一下子失去了安尚书府,其他人若不借机做点什么,简直就是圣人的典范了。 第110章 戳穿真相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大雨倾盆,丝丝凉爽之气透窗而来,浇灭了一点夏季的炎热。 黎雪沐浴之后,穿着一身薄纱寝衣走到萧云衡面前,纤细身躯玲珑有致,美眸中含羞带怯,“衡哥,雪儿洗好了。” 馨香扑鼻而来,萧云衡蓦地抬眸,脸上泛起沉怒:“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黎雪愕然,脸色一白:“衡哥?” “出去!” 黎雪咬着唇,眼底浮现受伤的色泽:“衡哥,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在公主府的时候不碰她也就算了,回到萧家还是一连几天疏远她,每个晚上她都满含期待地待在自己房里等他到来,可萧云衡从未主动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今晚无奈,她才请姑姑帮忙,偷偷在萧云衡的偏屋里沐浴,想要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还是惹得他大怒。 黎雪怎么想都想不通,柔弱动人的眼睛里此时布满受伤之色,她看着萧云衡:“衡哥开始对我厌恶了吗?是不是因为云子姝?她让你休了我是不是?衡哥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萧云衡厌恶之色更甚:“出去。” “外面正在下雨,衡哥让我去哪儿?”黎雪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我现在就这么让你讨厌,一刻也忍受不得?” 萧云衡受够了她的眼泪。 以前他一直觉得柔弱女子的眼泪让人心疼,她一哭,他几乎什么都能妥协,可现在只剩下恶心反胃。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在一边算计人时还能一边流着无辜的泪水装柔弱,一边跟别的男人乱来,一边还能跑到他面前展现出柔情似水。 “你回去吧。”萧云衡坐在椅子里看书,态度冷漠至极,“回你自己的房里去。” 黎雪噙着泪,咬着唇,小心翼翼想靠近他:“衡哥……” “滚!”萧云衡忽然就爆发了,就像那天在清尘居掀翻桌子一样,骤然间的暴怒让他豁然起身,拽着黎雪就往外走去。 “衡哥!”黎雪被吓到了,惊恐地挣扎着,“你干什么?衡哥,衡哥!别这样……” 萧云衡没说话,粗鲁地把她拖到外面,推进了雨幕下:“滚!立刻滚!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衡哥。”黎雪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抱着他的手臂哀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是因为云子姝,我可以从此不再来找衡哥,可是求求你,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 “滚出去!”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萧家侍女家丁,下人们纷纷打着伞围过来,不安地看着大少爷和侧夫人,有些想上前替侧夫人撑着伞,可此时情况好像不太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侧夫人失宠了? “大少爷。”小厮撑着伞小跑过来,把伞撑在萧云衡头顶,“发生了什么事?” “滚!都给我滚!” 下人们还没来得及看好戏,瞬间做鸟兽散。 萧夫人很快被惊动,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云衡,你在干什么?” 萧云衡把黎雪狠狠一甩,任由她狼狈地摔在地上,转身进了屋。 大雨倾盆而下,黎雪身上薄衫已全部湿透,隐约能看见薄纱下白皙的肌肤,刚洗完澡披散下来的发丝更是凌乱,脸上全是雨水,看起来狼狈而无助。 黎雪见到萧夫人,痛哭着扑到她怀里:“姑姑!” “雪儿不哭。”萧夫人表情惊怒,“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雪不住地摇头,像惊弓之鸟:“雪儿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衡哥突然如此厌恶雪儿?为什么?” 不明白? 萧夫人叫来两个侍女,撑伞把黎雪扶回她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打热水让雪儿泡个澡,别染了风寒。” 侍女应下。 萧夫人走进萧云衡的屋子,看着满脸阴沉之色的儿子,皱眉开口:“云衡。” 萧云衡冷着脸不想说话。 “云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夫人表情不太好看,“不管云子姝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你休了雪儿,她是你的人,这辈子都是。” 萧云衡抬眸,眼神冷漠:“又是黎雪在你面前编排云子姝的不是?” “你——” “如果我说,我要休她跟云子姝没有一点关系,母亲会信吗?” 萧夫人一怔:“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对她这么冷淡?黎雪独自照顾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不知哪句话戳到了萧云衡的肺管子,他腾的一声扔下手里的书:“黎雪功劳太大了!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滚到一起去了,她功劳大?照顾我几天就嫌累,嫌饭菜寒酸,为了一口吃的出卖自己的贞洁,她就是不知廉耻的贱妇!母亲告诉我,她有什么功劳?出卖身体的功劳?” 萧夫人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萧云衡冷冷看着她,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阴霾,心口剧烈起伏,良久,他闭了闭眼,缓缓坐回椅子上:“母亲出去吧。”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萧夫人声音骤然尖厉起来,“是云子姝挑拨离间是不是?一定是她,雪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不可能——” “是我亲眼看见的!”萧云衡怒吼,“云子姝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压根懒得搭理我,她没空折腾这些腌臜事!一切都是你最疼爱的黎雪自己做出来的,跟旁人无关!母亲能不能别再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萧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你在公主府住了这么久,我整日提心吊胆,云子姝要钱,我和你爹慌慌张张就凑钱给她送过去,云衡,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萧云衡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阴沉难看,“我心情不好,母亲多多见谅。” 萧夫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见他的愤怒浑然不似作假,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雪儿真的做了那种事?” 萧云衡声音阴郁:“千真万确。” 萧夫人沉默下来,从方才儿子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大概:“你说云子姝根本懒得理会你们?” 第111章 笑自己愚蠢 “确实懒得理会。”萧云衡抬手抹了把脸,看起来疲惫又无力,“我以前一直以为女人都必须仰仗着丈夫,丈夫是天,就算她贵为公主也不例外,可现在我才发现,云子姝是真的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有些事实不是否认就不存在的。 萧夫人怔在当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雪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那么善良柔弱,那么干净美丽,怎么会做出这种脏脏的事情?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对。 云衡口口声声说此事跟云子姝没有关系,可是发生在她府里的事情,怎么可能跟她没有关系? 一定是云子姝做了什么。 萧夫人决定弄清楚事实真相,她不能让云衡被云子姝那个贱人懵逼,云子姝就是个不祥之人,她一定是故意想挑拨离间,想破坏云衡和黎雪之间的感情,所以才使出了这么下作的计策。 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萧夫人才冷冷开口:“发生在公主府的事情,你觉得云子姝会不知道吗?” “为什么不可能?”萧云衡的声音听着格外平静,大怒之后的平静本就让人不安,“云子姝以前在萧家是什么样子,父亲不也被蒙在鼓里?只要相瞒,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瞒不住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萧云衡冷漠一笑,“云子姝跟黎雪确实不一样,她不会处处算计,不会装柔弱扮可怜,不会栽赃陷害,不会动辄在我跟前说黎雪的坏话,不会动辄出口骂人,她有什么不满会直接说出来,她要报复谁就做得光明正大,她跟黎雪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 萧夫人被他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脸忽青忽白,冷怒质问:“云子姝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你这么向着她?她这么好,你怎么还没把她带回来?!” “因为她不稀罕萧家这一亩三分地,因为她厌恶萧家的每一个人!”萧云衡站起身,“母亲真以为萧家是风水宝地,人人都想来?以为你儿子是香饽饽,人人都稀罕得不得了?云子姝她偏偏就不稀罕!” 萧夫人脸色铁青,被气得一阵阵颤抖,愤怒而又失望地看了萧云衡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萧云衡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离开,忽然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云子姝。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过往一幕幕。 新嫁娘进府之后,云子姝就坐在床前看着他,眼神那么平静,没有羞涩,没有不安,萧云衡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些什么,就被黎雪的丫鬟叫了过去,那晚一夜未归,独守空房的新娘之后便成了萧家笑柄。 次日一早,他本有些愧疚,可是看着她没有一丝波澜的小脸,几句抱歉的话堵在喉咙里,硬是没说出口。 后来每一次,只要他一靠近主院,黎雪的身体就会出现状况,不是头晕就是头疼,不是伤寒就是葵水。 云子姝每次都是平平淡淡的,眼神里看不出不满,看不出委屈,看不见对他的爱慕和不舍。 萧云衡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跟黎雪待在一起。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柔弱单纯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眼中只有自己?谁会喜欢一个连情绪都没有的木头人? 渐渐地,他对云子姝从初时的愧疚到后来冷落得理所当然,甚至盲目听信黎雪的一面之词,每每以为云子姝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再加上母亲的庇护,黎雪在萧家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当家女主子,而云子姝这个正妻则完全失去了地位,明明是个公主,却没有人尊重她,没人把她当回事。 萧云衡以前一直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直到黎雪说自己小产。 云子姝嫁进来之前,黎雪已经先一步进门半个月,且萧云衡几乎大半时间都宿在她的房里,所有当她说自己有孕的时候,没有人怀疑其真实性。 谁会知道那仅仅只是一场构陷云子姝的阴谋? 于是结果没有让黎雪失望。 丫鬟们一个个指责云子姝,说她把黎雪推下湖,黎雪哭得伤心不已,母亲愤怒,萧云衡也跟着震怒异常,所有人都在指责云子姝,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 可是云子姝不想忍了。 她甚至不需要撕心裂肺地喊冤,不需要字字泣血地替自己辩解,只是无比冷静地让人叫来了太医,平平静静地拆穿了黎雪的计谋。 而那时,他们一家子依然维护黎雪。 萧云衡冷笑,自嘲地笑着,笑自己愚蠢自私,笑自己咎由自取。 母亲到现在还以为是云子姝从中作梗,殊不知那个女子心肠硬起来的时候,是直接让人打他耳光,扇黎雪巴掌,打得他们说不出来,根本不屑用这种龌龊的方式。 萧云衡闭上眼,说不出此时对云子姝是愤恨多些,还是掺杂了一些其他情绪,他只是知道,如果云子姝愿意回来,他以后一定好好待她,绝不再做出负她的事情。 可是他心里无比确定,云子姝回来的希望几乎不存在。 萧夫人顶着大雨抵达黎雪的院子,推开门,看见黎雪正趴在浴桶里哭。 浴桶里的水是热的,旁边有两个丫鬟伺候她沐浴,见她哭得厉害,连安慰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夫人走过去,看着身体浸在浴桶中的黎雪,淡淡开口:“雪儿。” 黎雪抬起头,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姑姑。” 萧夫人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抬手示意两个丫鬟先出去,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才开口道:“这段时间在公主府里,云子姝对你们怎么样?” 她觉得不分青红皂白就问罪对黎雪不公平,想要知道事实真相,必须旁敲侧击,从别的细节中判断出事实。 “云子姝对我们不太好。”黎雪因为刚大哭过,此时声音听着有些嘶哑,“衡哥刚进去那会儿,因为重伤在身,云子姝找了个大夫每天给衡哥治伤,饭食清淡也就不说了,给衡哥养伤的院子是公主府里最简陋寒酸的破落院子,丫鬟一个没有,都是我亲力亲为伺候衡哥。” 第112章 好毒的心计 “我以为衡哥伤势好一点之后,她能给衡哥改善一下饮食,可是并没有,我跟衡哥每天就吃白米饭,小青菜,别的什么都没有。” “最过分的是,衡哥本来是想跟她认错,想让她回到萧家,可是她却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衡哥只是斥责了她两句,她就让人扇衡哥耳光,姑姑是没看到,衡哥的脸都被打肿了。” 萧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云子姝那个小贱人这么恶毒!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衡哥好面子不想说,可是雪儿却是看在眼里的。”黎雪呜咽出声,脸上尽是隐忍受伤之色,“我不知道衡哥是不是迁怒于我,可是姑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夫人神色阴沉,忍不住暗恨,一定是云子姝那小贱人恶人先告状,她自己不检点却污蔑黎雪,才导致云衡对雪儿误会这么深。 真是好毒的心计! 萧夫人想到丈夫的决定,云子姝这样的女人果然应该离得远一点,她真的是太危险太不择手段了。 若真让她再回到萧家,只怕萧家从此永无宁日。 “你先好好休息。”萧夫人压下心头怒火,拍了拍她的手,“这两天别去打扰云衡,让他自己冷静一下,等我再想想办法。” “嗯。” 萧夫人起身走了出去,立时有嬷嬷上来替她撑着伞:“夫人,回去了?” 萧夫人点头,吩咐黎雪的两个丫鬟好好伺候着:“这两天让厨房多做些你们主子爱吃的,伺候得用心点,不许怠慢。” 她是担心萧云衡今日的举动让人误会黎雪已经失宠,所以才特意强调,免得有不长眼的东西慢待黎雪。 “是。” 外面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萧夫人踩着雨水走出去,有心找丈夫商议,可萧远霆一大早天没亮就去了军营,想找人都找不到。 萧夫人回到主屋,唤来了自己的心腹于嬷嬷:“等雨停之后,你设法出去打听一下,看九公主最近跟谁走得比较近。” “九公主?”于嬷嬷微讶,随即表情微妙,“听说她最近看上了朝中那个新晋的吏部尚书苏慕臣。” 萧夫人没料到会听到这件事,着实一呆:“苏慕臣?” “是啊,老奴也是昨天听到买菜的丫鬟议论才知道,回来之后考虑过要不要让夫人知道,可想了想,到底不是什么体面事儿,何必给夫人添堵?老奴就掖着没说。” 萧夫人脸上冷若冰霜:“雪儿说得果然没错。” 明明是云子姝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云衡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脏水泼到雪儿身上,简直愚蠢至极! 萧夫人沉默坐了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我仔细说说。” “前些日子吏部尚书安大人不是出事了吗?听说太子举荐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大臣。”于嬷嬷压低声音说道,“这位苏大人原本就是吏部侍郎,容貌也生得不错,不知怎么的就入了九公主的眼,九公主居然直接带人上门,要苏大人给她做夫侍,苏大人不同意,九公主一怒之下,竟命人把苏大人的母亲和妹妹都带去九公主府了。” 萧夫人眉头越皱越紧,听她说完,脸色俨然冷若冰霜:“真是给皇族丢脸。” “是啊,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于嬷嬷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知叹的哪门子气,“听说太子震怒之下,亲自登门去公主府要人,结果您猜怎么着?九公主居然把人家苏大人如花似玉的妹妹打发去刷马桶了,这不是存心糟践人吗?” 萧夫人沉着脸没说话,她没想到云子姝离开萧家之后,会做出这么多离谱荒唐的事情。 皇帝陛下为什么一直纵容她胡来? 萧夫人原本就偏袒黎雪,对云子姝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这会儿听了于嬷嬷的话,越发相信黎雪说的,甚至连亲生儿子的话在她这里都打了折扣——毕竟男人会被女子蛊惑,这句话是没错的。 如果云子姝真耍了什么手段,云衡被她蒙蔽了很正常。 况且黎雪一向安分守己,一心一意爱着云衡,而云子姝却是见一个喜欢一个,没休夫之前就跟暗影阁统领司沧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又看上了苏慕臣。 简直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丢尽皇族的脸。 萧夫人越想越气,暗自决定云子姝从此跟萧家不再有任何关系。 不过萧家就认了她的休书? 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凭什么是她休了云衡?理该是云衡休了她才对。 再不济也应该是双方和离。 萧夫人越想越憋闷,端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灌了一口苦涩的冷茶:“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东西。” 于嬷嬷连忙安抚。 萧夫人目光里划过阴沉的光,她已打定主意让云衡从此远离云子姝,不管皇上和太子什么意见,他们萧家都坚决伺候不起云子姝这样的媳妇儿。 “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寻个合适的时机,让云衡把黎雪提为正妻。”萧夫人盘算着,“萧家这段时间太乱了,为了云衡焦头烂额,什么事情都顾不上……等黎雪成了正妻,让她跟着我好好学习打理内宅,跟京中世家夫人们常走动走动,该打点打点,该拉近关系拉近关系,云衡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混日子。” “夫人考虑得周到。”于嬷嬷笑着说道,“只要远离那个煞星,大少爷和侧夫人以后一定会夫妻和睦,早日给萧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萧夫人听到这句话,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是啊。 乌七八糟的事情该解决都得解决,以后云衡和黎雪安安心心过日子,早日给萧家添丁进口才是正事。至于云子姝,有多远滚多远吧,以后萧家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爱找谁找谁去。 此时的萧夫人还不知道,愚蠢的从来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还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她今日之言说得有多坚决,来日被打脸时就有多疼。 第113章 不速之客 进入六月之后,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热,一场雨之后气温直线升高,太阳高照的日子简直能晒得人头顶冒油。 云子姝的寝殿内放着一盆冰块。 她的公主府原本没这个条件,冰块还是司沧想办法从宫里弄来的。 六月的天气确实热,不过云子姝到底是个练武之人,耐寒耐热都比一般人要强些。殿内有冰块降温,坐在窗前喝着凉茶,吃着冰镇的瓜果,偶尔看看书,跟司沧下下棋,或者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日子过得倒也真真是悠闲。 不过这样的悠闲日子里,偶尔还是会有不速之客到访。 当朝七皇子云池,封号离王,苏昭仪的儿子,苏慕臣的表兄。 母亲位分低,就注定了这位皇子跟储位无缘,甚至比起其他几位皇子都要矮上一头。好在云池是个低调不惹事的性子,平日里不争不抢,在兵部任了个闲职,不掌大权,兵部那些老头也不为难他,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着。 云子姝回想起前世她死的时候,太子尚未登基,但这位七皇兄因为被苏慕臣连累,其实比她死得还早。想低调明哲保身,却到底没能得到善终。 她不由想着,人这一生别说低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一出天降横祸。 天气很热,云池来的时候还让人带来了一些新鲜的瓜果,勉强也算是份见面礼。云子姝让人把他带去了花园里,园里风景好,适合赏花闲聊。 云子姝换了身衣服,走出栖凤殿。 “殿下对离王可有什么想法?”司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沉稳不惊的定力,“他现在在兵部任职,若殿下想让他为己所用……” “本宫对他没什么想法。”云子姝慢步走在长廊上,漫不经心地摇头,“他是皇子,身份敏感,就算没有争夺储位的资格和想法,可一旦生出了对权势的渴望,也照样会招来猜忌。” 事先微转,长廊外的太阳很大,光线太过刺眼,好在有藤蔓遮去了一点灼人的阳光。 云子姝抬手挡了挡,声音沉静:“况且苏慕臣如今执掌吏部,待以后真正握住吏部实权,必然是朝中最有力的肱骨大臣之一。他是太子提拔上来的年轻新贵,其他人只会以为他是太子的人,可一旦云池也有了权力,性质就不一样了。” 司沧目光落在她白皙的侧颜,视线稍触即垂,“殿下分析得很透彻。” 云子姝笑了笑:“其实本宫也没见得有多聪明,只是如今身不由己,难免要多想一些。” 分析局势,筹谋算计,步步为营,该想的要想到,不该想的也要想得周到,否则随时小命不保。 司沧道:“殿下的智慧,非一般女子所能及。”甚至许多男子也比不上。 云子姝看了他一眼,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沿着回廊抵达花园,远远看见苏池站在回廊尽头,目光落向湖中,像是在欣赏锦鲤嬉戏。 听到脚步声,云池转过头:“九妹。” “七皇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云池笑道:“我闲人一个,哪日都有空。” 云子姝也跟着一笑,走到花厅石桌旁坐下,吩咐侍女奉茶,“七皇兄请坐。” “九妹这段时间真是好威风。”云池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眼底带着几分探究意味,“九妹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跟你以往的行事作风似乎大不相同。” 云子姝端起茶盏,淡道:“人都是会变的,不奇怪。” “总该有原因吧。” “原因?”云子姝淡笑,“被欺负算不算?面对死亡威胁算不算?人在陷入险境之时,若不求改变便只能等死,那么本宫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有勇气尝试着孤注一掷,险中求生。” 既然不抗争是死,那么何妨抗争到底? 云池皱眉:“我不明白。” “你自然不会明白。” “九妹的意思是,萧家人欺负你,想置你于死地?” “本宫是什么意思不重要,说出来你应该也不会相信。”云子姝语气平静,“或者说,就算相信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问那么多做什么?” 云池闻言,着实沉默了好一会儿:“九妹的脾气也见长了不少。” “确实。” “我都还没了解,你怎么知道我相信之后也改变不了什么?”云池不解,“九妹就这么不相信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会帮你出头?” 云子姝语气冷漠:“确实不太相信。” 毕竟前世她至死都没能看见一个所谓的亲人,不过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云子姝不想过多与他争辩。 云池皱眉。 行吧,九妹应该确实受过委屈,否则不至于这么浑身带刺,况且他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了解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是为了苏家表妹而来。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九妹看上了新晋吏部尚书苏慕臣。”云池正色看着她,“此事是真是假?” “真的又如何?”云子姝挑眉,“你要替苏慕臣出头?” “九妹,你是公主,代表的是皇族颜面。”云池像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你怎么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女儿家应该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更应该修身养性,注重自己的名节,你怎么……” “原来七皇兄不是为了替苏慕臣出头而来。”云子姝淡淡一笑,“你是来对本宫说教的。” “……不是。”云池慢半拍才否认,“我只是无法理解。” “本宫的行为不需要你理解。” 云池默了默:“我还是希望你能打消那个念头。” “凭什么?” 她问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一字之差,代表的意思和态度截然不同。 云池皱眉:“苏慕臣是朝廷命官,是寒窗苦读十年凭着自己的学识考上了仕途,读书人的志向是光宗耀祖,忠君爱民,不是为了给公主当面首或者夫侍什么的,还望九妹理解。” 云子姝失笑:“七皇兄果然是来说教的。” 云池表情稍显狼狈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都没资格在我的公主府指手画脚。”云子姝喝了口茶,神情散漫了许多,“本宫想做什么,谁都无权干涉。” 云池震惊地看着她:“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对,任何人。”云子姝语气平静,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讥诮,“你是不是想拿父皇出来压制本宫?” 第114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云池一震,不敢相信她竟真的如此目无君父。 “七皇兄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先回去吧。”云子姝开口送客,“本宫近来名声不太好,万一连累了你,本宫罪过可就大了。” 云池沉默片刻,站起身朝她施礼:“方才是我不好,言语过激,还望九妹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云子姝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敛眸喝了口凉茶。 “今日是我不对,我给九妹赔礼道歉。”云池说完,又是躬身一礼,“除了赔礼道歉之外,我还应该谢谢九妹。” 云子姝目光微抬:“谢我什么?” “谢谢九妹愿意对表妹伸出援助之手。”云池真心实意地说道,“慕臣表兄已经跟我说了此事。” 原本他跟朝中大臣一样,都以为苏慕臣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妹妹,后来才知道此事另有隐情,更没想到出手帮忙之人居然是云子姝。 “坐吧。”云子姝不以为意,“本宫没兴趣做大善人,出手帮他是有条件的。” 云池坐下来,面上泛起几分自嘲:“母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很是不安,她在后宫没有说话分量,更不敢得罪吴贵妃母子,所以就算表妹真的被太子带去东宫,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那人是吴贵妃和太子。 当朝除了父皇之外最尊贵的两个人,偏偏父皇又宠着他们,其他人连表达不满的机会都没有。 云池心里清楚,此事如果不是云子姝出手,表妹根本毫无反抗余地。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不止是慕臣和表妹遭殃,只怕我和母亲也难逃干系。”云池苦笑,“皇族就是这么残酷,兄弟之间无亲情,只有尊卑之分,太子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阻止不了。” 云子姝敛眸不语。 “九妹。”云池迟疑片刻,“你帮慕臣的条件是什么?” 云子姝抬眸:“他没告诉你?” “没说。” “那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云子姝淡道,“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本宫最近恶名在外,盯着本宫的人很多,你最好离本宫远一点。” 云池有些羞愧:“九妹都不怕,我怕什么?” 云子姝淡笑:“本宫没有任何牵挂,所以无所畏惧,你行吗?” 云池语塞片刻:“我虽然有牵挂,但该感谢还是得感谢,况且只是跟九妹走动一下,难道就会因此惹祸上身不成?” “本宫时常有麻烦上身。”云子姝道,“你能避就避着点。” 云池发现这个妹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该怎么说呢?以前的九公主太过沉默寡淡,谦恭温顺,甚至有些软弱,没一点存在感。 父皇要她做什么,她只会遵旨而行,不会有反抗的想法,旁人也无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对于嫁给萧云衡这件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愿意。 可是如今的云子姝眼神坚定疏冷,气度沉着,眉眼间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睿智和威仪。 ……嗯,威仪。 仿佛这才是一个皇族公主天生该有的气度。 是什么原因让她忽然间变化这么大? 明明她跟萧云衡成亲不过才两个月,在萧家的两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像是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一个人? 云池想不明白,云子姝也不会告诉他答案。 除了正事之外,兄妹二人往日并不亲近,此时云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微妙的气氛,无所适从地坐了一会儿,便此时打算告辞。 临走之前,他欲言又止地看着云子姝:“九妹……” “七皇兄有话,但说无妨。” “有件事我稍稍透露一点给你,你心里有数,但不必太当真。” 云子姝眉眼微动:“什么?” “九妹觉得太子适合做皇帝吗?” 云子姝皱眉:“这个问题,你居然真敢问?” 适不适合是他能议论的?不担心传到皇帝耳朵里,治他一个妄议储君之罪? 云池垂眸,“其实太子并不适合做皇帝,父皇心里的储君人选也并不是太子。” 云子姝一默,心头微诧:“七皇兄此言当真?” 司沧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池,眸中若有所思。 “反正九妹要是相信,就心里有个底,要是不信,就当我在放屁。”云池说完,朝云子姝颔首,“我先告辞了。” 云子姝命冷霜去送送他,她则坐在花厅里,看向园中被阳光晒得有点恹恹的花卉,“司沧,坐下歇一会儿。” 司沧应了声是,在云子姝对面坐了下来。 “吃点水果吧。”云子姝给他递了个竹签,“已经切好的,不吃都浪费了。” 说完,随手递了一盘西瓜给站在旁边的冷月:“你也吃一点。” 冷月端着西瓜,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统领大人,转身走到一旁角落里享用西瓜去了。 跟着九公主殿下果然日子过得滋润,不但可以耀武扬威,还能时常享受不属于下人该享受的好吃的。 冷月心满意足地吃着西瓜,不忘留一半给冷霜。 以后一定要对九公主死心塌地地忠心,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公主,这样一来,等公主大业得成那一天,她们也能跟着飞上九天。 冷月幻想着来日的辉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霎时引来了两双眼睛注视。 冷月连忙收了笑,恭敬站好。 “你笑什么?”云子姝不解,“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冷月不敢说,抿着嘴摇头。 “冷月真不像是从暗影阁出来的。”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她跟冷霜性子大不相同。” “嗯,不太沉稳。”司沧点头,“殿下若对她不满意,卑职让她回阁重——” “殿下饶命!”冷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脸色发白,“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回阁重训太可怕了!生不如死,属下一定支撑不下去的,求殿下开恩!” 云子姝微愕,随即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冷月眼巴巴地看着她。 “行了,起来。”云子姝失笑,“司沧应该是跟你说笑的。” 说笑? 冷月打了个寒颤。 她家冷若寒冰、手段严酷的统领大人绝不可能说笑,他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要是不满意她,统领一定会把她丢去暗影阁重训。 想想那可怕的日子,冷月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司沧表情冷峻,眉头微皱,像是有些不悦。 嗯,果然一副随时等着送冷月回暗阁的表情。 第115章 最是反骨 “司沧。”云子姝表情微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方才云池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有这个可能性。”司沧声音沉稳,“云宸确实不适合做储君。” 一个自私狭隘、昏庸愚钝、风流好色且没有丝毫担当的储君,若日后为帝,遭殃的只会是天下无辜百姓。 “这个问题本宫以前其实也想过,但父皇对吴贵妃和云宸实在太宠了,以至于没人会怀疑什么。”云子姝沉吟,“不过既然云池敢这么说,想来应该是发现了真相。” “卑职会去查。”司沧站起身,“属下失职。” 云子姝温声道:“跟你没关系。” 她才回到公主府没多久,司沧到她身边做暗影卫时间也不长,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哪有那么多时间查出所有秘密? 况且他们之前未曾怀疑过此事的真相,更无从查起。 “以后再说吧。”云子姝哂笑,“如果父皇真的只是拿吴贵妃和云宸出来做饵,那么我们该思考的是,他心里真正中意的继承人是谁?” 其实应该也很好猜。 当今皇帝膝下能争储的皇子不过三人,太子云宸,齐王云晖,景王云晔。 吴贵妃所生的云宸看起来占最大优势,因为独得帝王宠爱,背后又有吴太傅一族帮衬,朝臣之中除了掌兵权的萧家之外,原本的吏部尚书安荣和户部侍郎黎文忠都是太子的人。 不过黎文忠被调离了户部,已相当于一枚废棋。 眼下执掌吏部和户部的分别是苏慕臣和顾秋白,这两人明面上一个是丞相提拔,一个是太子举荐——实则却都是司沧和云子姝的人。 三皇子云晖乃是魏淑妃所出,背后有丞相一派支持。 五皇子云晔,母亲封号明妃,虽比起贵妃和淑妃位分略低,但云晔自身的实力很强。 京畿卫由明妃母族顾家执掌,顾家夫人谢氏出身商贾之家,手里握有庞大的财富——有钱可以招兵买马,可以网罗有识之士,可以收买人心。 有钱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说皇上真正属意的人选是景王云晔,云子姝一点都不会意外。 “横竖除了云宸之外,其实也就只剩下两位皇子有资格争那个位置。”云子姝沉思,“本宫倾向于景王云晔。” 司沧点头:“卑职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暂时还不能下结论,卑职会尽快查明真相。” 云子姝笑了笑:“不着急,慢慢来吧。” 只是还没等到司沧开始查明真相,宫里的旨意就来了。 杨喜在程管家引领之下沿着廊道而来,进了花厅,恭敬地朝云子姝行礼:“皇上有旨,命暗影阁统领大人进宫面圣。” 云子姝淡问:“为了什么事?” “应该是为了安家的案子。”杨喜语气谨慎,并不敢在这位九公主面前摆大总管的架子,“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案,到现在也没查出让皇上满意的结果,所以皇上想让暗影阁负责调查。” 云子姝表情微妙,让暗影阁负责调查? 父皇是不是真迟钝到猜不出这件事是谁动的手脚? 明知道司沧现在是她身边的人,还让暗影阁查案,是故意刁难司沧,好给他安上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卑职先进宫一趟。”司沧看着云子姝,目光里带着安抚意味,示意她不用担心,“很快就回来。” 云子姝点头:“圣旨不可违。” 司沧点头,看了冷霜和冷月一眼,转身离开。 “殿下放心,虽然统领大人不在,但属下和冷霜一定会好好保护殿下。”冷月连忙开口,“谁敢对殿下不利,谁就是自己找死。” 云子姝失笑:“本宫没说不放心。” 冷月抿唇。 “来,继续吃瓜果。”云子姝重新在石桌前坐下来,招呼冷月和冷霜,“难得清静几日,要及时享乐。” 冷霜看着桌子上几盘新鲜瓜果,迟疑一会儿:“属下不敢僭越。” “僭越什么?”云子姝声音闲适,“本宫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对本宫忠心,别做出背叛本宫的事情,其他的,偶尔僭越一下也无妨。” 冷月小声嘀咕:“别说我跟冷霜,就是整个暗影阁都没人敢做出背叛公主的事情,否则统领大人一定会扒了我们的皮。” 云子姝:“……” …… 司沧抵达御书房时,昭明帝正在批阅奏折。 这段时间他被外面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搞得心情不好,尤其是安家和西平侯府的事情,让他震怒气闷,天天冷着一张脸,不但早朝上大臣们战战兢兢,御书房里伺候的人一个个也小心翼翼,不敢触怒龙颜。 这样的心情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有了日渐加剧的趋势,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怕死的火上浇油! 皇帝昨日下午召见萧远霆,问及萧云衡之事,得知他已经回家休息数日,却完全没有接回云子姝的意思,遂强硬地命令萧远霆早日把子姝接过来,没想到萧远霆不但不遵旨,反而直言跟云子姝一刀两断。 “九公主跟云衡闹得太僵,此番实在不再适合做萧家媳妇,还请皇上见谅。”萧远霆语气恭敬,态度却很坚决,“云衡在公主府已经试过了很多种方法挽回,可都无济于事,如今九公主公然宣称要纳苏大人为夫侍,萧家丢不起这个脸,臣愿意认下九公主送来的休书,让云衡从此和九公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 好一个各不相干! 昭明帝神色阴冷可怖,如今不但云子姝敢违抗圣旨,便是萧家也仗着兵权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还有司沧…… 司沧最是反骨的一个。 昭明帝搁下手里的朱笔,抬头看着站在御书房里的男子,声音沉冷如霜:“子姝在公主府?” “是。” “这两天她都做了些什么?” 司沧道:“公主殿下没什么事情可做,喝喝茶,赏赏花,下下棋。” “她倒是清闲。”昭明帝冷笑,“把皇族的脸都丢尽了,她自己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你见过这样的公主?” 第116章 都是废物 司沧没见过。 在他看来,皇族所有的公主加一块儿,都比不上云子姝一根手指头。 “朕让你过来,是为了安家一案。”皇帝很快说起正事,“安荣之死朕一直觉得有蹊跷,可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案也查不出真相,朕想让暗影阁去查。” 司沧眉目微敛:“皇上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真相?” 昭明帝眼底划过冷意:“朕只是想要真相,最真实的情况。” “卑职会去查。”司沧声音淡漠,“只是如果刑部和大理寺都查不到,那么这两个衙门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此言一出,昭明帝脸色瞬间铁青:“司沧,你放肆!” 司沧沉默,神情冷峻疏离。 “朕知道你护着子姝,朕也不希望此事跟子姝有关,但此案中疑点重重,朕必须给大臣们一个交代。”昭明帝语调沉肃,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暗影阁的职责就是做刑部和大理寺做不到的事情,司沧,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司沧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不但不会忘记,还是时时刻刻记住。 “若没别的事情,卑职先告退。”司沧躬身,“卑职会好好查清此事。” 昭明帝表情微沉:“朕的话还没说完。” “是。”司沧止住脚步,“卑职恭听。” “云子姝要纳苏慕臣是怎么回事?” 司沧沉默片刻,表情有点不太好看:“就是皇上想的那个意思。” 皇帝眼神骤冷:“你没劝阻?” “卑职不敢。” 皇帝脸色越发不好看:“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司沧看了他一眼:“公主殿下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卑职无权阻止。” 自由? 公然宣称纳什么乱七八糟的夫侍,是她的自由? 昭明帝怒不可遏,却极力克制着怒火:“你不是喜欢她?” 司沧默了一瞬:“皇上不是让卑职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你——”昭明帝怒道,“放肆!” 司沧有些不耐:“皇上还有别的事?” 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先回去,谁知道有没有不长眼的东西去冒犯子姝? “诸如苏慕臣之类的事情,朕不希望以后再发生。”昭明帝警告,“朕允许你待在子姝身边,除了保护她的安危之外,你还有负责督导她行为举止的义务。她若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这个暗影卫统领亦脱不了干系。” 司沧敛眸:“卑职明白。” 明白个屁。 昭明帝恨不得现在就除掉司沧,他怎么想也想不通,一个久经训练的暗影阁统领,怎么就敢对一个公主有非分之想? 他不是应该早就被磨灭了七情六欲? 不但如此,他还如此叛逆反骨,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了,根本不把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简直是罪该万死! 失去了忠诚的暗影阁统领,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昭明帝握着茶盏,目光幽冷难测,好一会儿,暗忖着他派去的人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才终于开口,“你先回去,以后尽可能地约束子姝的行为。朕的耐性有限,不可能次次包容她。” 司沧点头应下,应得很敷衍。 九公主若决定要做什么事,司沧只会全力支持,不可能劝阻。 子姝要杀人,司沧或是递刀,或是替她动手。 子姝若真要纳夫侍,司沧就算心里吃醋,也会替她把人完完整整地弄到公主府。 何来劝阻一说? 司沧告退走出御书房,迎着灿烈的太阳往宫门方向走去,他步子很快,转眼就出了宫,策马回到镇国嫡公主府。 刚一抵达嫡公主府大门外,就见五六道人影被巨大的力道击飞了出来—— 砰砰砰砰砰! 一个接着一个摔到地上,听声音都知道不死也内伤。 司沧翻身下马,疾步走进大门,看见动作利落的冷霜正要关门,瞥见司沧回来,冷霜低头行礼:“统领大人。” 司沧没说话,也没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径自入内,熟门熟路去往栖凤殿。 冷霜关上大门,方才一起动手的几个暗卫悄然隐退,像是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刺客应该是皇上派来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刚把统领大人调走,刺客就上门了?”冷月冷静地分析,“不过刺客大白天登门的目的是什么?刺杀?有这么蠢的刺客?” 云子姝靠在窗前锦榻上小憩,微阖着眼:“那几个刺客身手如何?” “不怎么样,都是废物。”冷月皱眉,“皇上以为把统领大人调走了就能得逞?凭这几个废物,简直异想天开。” 司沧走进殿内,看见云子姝靠在雕花锦榻上,神色慵懒闲适,半点没有刺客闯入府的紧张不安。 “统领大人回来了。”冷月屈膝行了个礼,“属下先告退。” 司沧没说话,径自走到云子姝跟前。 “刚才有宵小上门。”云子姝睁眼看着司沧,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我猜测应该是父皇派来试探我的,毕竟大白天派人来刺杀,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不过说真的,不管是刺杀还是试探,都应该让人夜间来,或者……父皇是顾忌着夜间没有借口调走司沧? 云子姝啧了一声:“本宫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比权臣还厉害,能让父皇这么忌惮。” 司沧说道:“殿下确实比权臣厉害。” “司沧,你总这么捧着本宫,当心本宫对自己生出了盲目的自信和不切实际的认知。”云子姝淡笑,“父皇让你干什么?” 司沧倒也没隐瞒:“调查安家一案,以及让卑职劝阻殿下一些不该有的行为。” 云子姝挑眉:“不该有的行为?” “是。”司沧声音淡淡,“比如苏慕臣一事。” 云子姝扬唇:“你要劝阻本宫吗?” “不会。” 云子姝微默,随即眉眼含了笑:“司沧,若你开口劝阻,本宫应该会听的。” “不会。”司沧低眉,“卑职不会阻止殿下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子姝沉默下来,心扉处一阵温软悸动。 第117章 东宫美人 “失败了?”昭明帝表情沉怒。 “回禀皇上,”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惶恐禀道,“九公主府高手太多,属下派去的几个人根本无法近身。” “这么说来,朕让你想办法除掉司沧的计划,大抵也是行不通了?” “属下无能!” 昭明帝眼神森冷,“都是废物!” 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昭明帝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御案上如小山高的奏折,其中有一半之多都是弹劾九公主行为不端,不成体统,有辱皇族颜面的奏章——大雍开国以来,这还是第一位被弹劾得如此激烈的公主。 御史监察百官,以往被弹劾的都是朝中大臣,何时有公主被如此弹劾? 云子姝真是开了先例。 皇帝坐在椅子里,面色阴沉,不发一语,好一会儿才冷声开口:“杨喜,传太子。” 杨喜领旨:“是。” 太子殿下最近刚得了一美人,带进东宫之后,连续数日没有踏出东宫一步。 杨喜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皇上此事,不过这个念头只是短暂地闪过脑海,很快就被他抛开。 皇上没问,他何必多嘴?得罪太子对他也没好处。 于是杨喜转身走出去,吩咐自己的徒弟去传旨,把太子叫来御书房。 旨意传到东宫,云宸正跟美人打得火热,宫廷佳酿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眼前的美人笑靥如花,红唇占着酒水越发显得晶莹剔透,一双丹凤眼儿勾魂似的妖娆。 云宸搂着美人纤腰,情不自禁地就要亲上去。 “太子殿下。”美人儿声音魅惑,一颦一笑都是让人无法抗拒的风情,“妾身昨日求您的事情,太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云宸动作一顿,像是茫然:“昨晚?” “是啊。”美人儿眼梢一挑,“太子不记得了?” “昨晚什么事儿?” “太子果然忘性大。”美人惆怅,眉眼瞬间落寞,“妾身是不是不值得太子放在心上?” “美人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云宸心疼不已,连忙出声安慰,顺便回想昨日聊的话题,“你说的是……侧妃?” 美人儿坐在一旁,委屈地低着头:“人家只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服侍殿下。” “乖,别生气。”云宸把她搂过来,柔声安慰着,“本宫明天就让你做侧妃。” 美人儿面露惊喜之色:“当真?” “君无戏言。”云宸说完,“储君也是半个君,不会骗你的。” 莲月美丽的脸上泛起喜色,夹杂着些许不安:“太子妃会不会不高兴?” “她敢。”云宸冷冷说道,“她敢对你不好,本宫废了她。” 美人这才重新露出笑颜:“太子对我真好。” “那美人让我亲一个?”云宸把她扑倒在床上,眼神充满着欲色,“美人真香……” “太子殿下。”小太监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上传您去御书房。” 云宸不悦地皱眉,“滚!” 美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瑟缩了一下:“太子殿下?” “不是说你。”云宸连忙安抚,神智也清醒了些,“他方才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他说……父皇传我去御书房?” 美人儿弱弱地点头:“确实是这么说的。” 云宸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从床上跳起来就开始整理衣服,“来人,更衣!” 几个容色秀美的侍女匆匆而入,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太子殿下。 莲月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梳子轻梳着自己的一头乌发,声音婉转,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太子殿下答应人家的事情可别忘了。” “不会忘的。”云宸伸展着双臂,由侍女伺候着穿上袍服,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乖乖待在这里,等本宫回来。” 美人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打理好仪容仪表,云宸走过去想亲她一下,却见美人羞怯地推开他的脸:“讨厌。” “小妖精。”云宸被她害羞的小表情弄得心痒难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晚上回来再治你。” 说罢,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出去。 莲月目送着他离开,面上娇羞、魅惑、欲迎还拒的表情缓缓褪去,很快恢复一片平静。 这两天为了应付这个色胚,莲月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起身走到床前,她正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外面就响起来一个侍女骄横的声音:“太子妃在此,你们这一个个贱婢还不跪下迎接?” 砰砰砰。 膝盖落地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随即响起丫鬟恭敬惶恐的声音:“参见太子妃。” 莲月慢腾腾地坐起身,她知道太子妃的身份。 雍朝掌兵权的武将世家先后有萧家,顾家,凤家、镇国公府——镇国公年事已高,先帝在位时,他就立下过赫赫战功,数次打退邻国最强悍的铁骑精兵,使得他们长达二十年不敢再犯。 当今皇帝登基之后,战事已止,镇国公府和凤家一并低调了下来,且年轻一代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子孙,交出兵权之后,慢慢的也就褪去了风光显赫。 为了感念镇国公府年轻时的功勋,以及表示对他们的重视,皇上做主把镇国公的孙女韩慧福赐婚给了太子。 众所周知,韩慧福容貌生得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跟美丽动人、倾城倾国、沉鱼落雁等词汇绝对不沾边儿。 所以酷爱美人的太子对这位太子妃没一点感情,且因为出身镇国公府,受环境和武将世家的教养所致,韩慧福的脾气很暴躁。 一个没有绝美容颜脾气又暴躁的太子妃,自然不得太子喜欢。 当初选她当太子妃,吴贵妃心里其实并不乐意,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镇国公府的孙女也不能带给云宸什么好处,可皇上说镇国公府威势还在,让韩慧福做太子妃最合适。 于是韩慧福就嫁给了太子云宸,成了他的太子妃。 成亲两年,云宸踏进太子妃房里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夫妻二人关系真正做到了“相敬如冰”。 第118章 柔弱也能成为利器 正想着,韩慧福领着身边嬷嬷和侍女气势冲冲地闯了进来,看到一身红裙妖娆的莲月坐在床边,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你这个小贱人,狐狸精!竟然敢蛊惑太子,看我不撕烂你的脸!”韩慧福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就往莲月脸上招呼,“小贱蹄子!” “太子妃饶命!”莲月脸色发白,弱不禁风地往一旁躲着,吓得连连求饶,“不是我蛊惑太子,是太子把我抢过来的……” “抢过来?”韩慧福冷冷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脸,即便仓皇失措,也依然不掩绝美容色,“你胡说八道!若不是你主动勾引太子,他怎么会抢你过来?” “太子妃明鉴!婢子不敢撒谎。”莲月赶紧道出真相,“婢子原本是苏大人府上的——” “苏大人?”太子妃表情凌厉,“就是那个传言靠着献上自己妹妹才获得太子提拔的苏大人?” 莲月弱弱点头。 “你是苏慕臣的妹妹?” “不,不是!”莲月急声否认,“妾身是旁人献给苏大人的礼物……苏大人刚升了尚书,下面有人讨好他,所以把妾身当成礼物送给他,哪知道被太子看见了,太子就把婢子要了过来,妾身只是男人手里的一个物件,哪敢违抗太子殿下?还求太子妃明察。” 韩慧福冷冷地看着她,见她不像是撒谎,怒火一点点消了下来,“此言当真?” “婢子绝不敢在太子妃面前撒谎。” “谅你也不敢。”韩慧福想着太子那个色胚,见一个爱一个,就算今日对付了这个莲月,改日还会其他女人被纳进来。 既然是礼物,那出身肯定是极低的,没有背景,谅她也不会生出什么威胁。 “既然不是自愿的,我就不罚你了。”韩慧福冷道,“不过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整日勾得太子殿下不误正事。” “是。”莲月缩在床上,一直不敢起身,“婢子不敢。” “以后帮我盯着太子,他身边若是出现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及时回报于我。”韩慧福扬了扬下巴,“你若表现得好,我不但不会打你,还会给你一些赏赐,你明白吗?” 莲月连连点头:“婢子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婢子一定好好盯着太子,绝不让他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女子勾搭。” 韩慧福稍稍满意,睥睨着她仓皇缩在床上的姿态,“我是老虎吗,你这么怕我?” 莲月摇头:“太子妃不是老虎,是美丽善良的贵人。” 韩慧福表情一顿,随即心情越发好了些,竟主动弯下腰去抚了抚她身上凌乱的衣裙,“别怕,以后好好替我做事,本太子妃不会亏待你的。” 莲月不安地点头:“嗯。” 韩慧福这才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才带着嬷嬷和侍女转身离开。 莲月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确定脚步声越走越远,才不疾不徐地从床上坐起来,理着身上的衣服:“蠢货。” 东宫回廊上,嬷嬷低声问道:“太子妃就这么放过那个贱蹄子?” “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只仗着美貌获得太子宠爱,本太子妃想要弄死她,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韩慧福冷冷说道,“但是今天不行。” “奴婢不懂。” “她刚来东宫,太子对她正在兴头上,我若是教训了她,太子回来肯定会找我兴师问罪,若只图一时痛快而得罪太子,显然得不偿失。” 嬷嬷闻言,顿时了然:“还是太子妃想得周到。” “况且那个女子确实美,太子喜欢她也正常。”韩慧福想着那女子的美貌,心里一阵嫉妒,“不过美貌可以成为利器——本太子妃手里的利器。” 嬷嬷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她来对付以后可能会出现在太子身边的女人?” “太子是一国储君,以后少不了要娶侧妃和美人。”韩慧福眼底浮现算计的光芒,“与其我自己一个个去对付,不如让这个莲月帮着本太子妃出头,有她在,其他女子想占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本太子妃好好做自己的‘贤妻’就好。” “可是奴婢瞧着那个女子,性子也太弱了些。” “柔弱本身就是利器。” “是。” 韩慧福目视着天际,用莲月来对付其他女子,让她成为箭靶子,等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想让她死还不是抬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 “尹嬷嬷,我瞧着那女子身上没什么值钱的首饰,稍后你把我的头面挑两件送给她。”韩慧福吩咐,“恩威并施对这种人来说最有效。” 哄着她,笼络她,最后再杀了她。 多么简单的事儿。 云宸从御书房回来时,莲月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娇美动人的脸上残留着几道泪痕,看起来真是让人心疼。 云宸看着看着,眉头皱起,转身询问:“方才有人来过?” “回禀太子,太子妃殿下来过。” 云宸一怒,正要说什么,却见莲月已睁开眼:“太子?” “是我。”云宸坐在床边,伸手把她扶起来坐好,“怎么了?” “没什么。”莲月笑了笑,掩盖着苍白不安的表情,“皇上找您过去,有重要的事情?” “还不是最近九妹闹得太荒唐,父皇说我这个储君没尽到责任。”说起云子姝,云宸语气里明显厌恶,“真不知皇族怎么会养出云子姝这样不知羞耻的公主,整日里没一点公主的气度,尽做些惹人耻笑的事情。” 莲月哦了一声:“皇上是让太子去教训九公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云宸叹了口气,“云子姝简直就是个瘟神,谁遇上她谁倒霉,本宫现在想到她就烦。” 莲月低头不语。 “不说她了。”云宸转头吩咐,“银宝。”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太子殿下。” “去准备一件贺礼,下个月本宫要去参加萧将军的寿宴。” “是。” “萧将军的寿宴?”莲月抬头看向云宸,“下个月?” 云宸点头。 “妾身可以一起去吗?”莲月眼底浮现希望,“妾身还从未去过这种场合呢。” 云宸面露为难之色:“美人儿,一品大将军的寿宴去的都是正室夫人,世家嫡女……” “……哦。”莲月黯然低头,“是妾身不识好歹,殿下莫怪。” 云宸连忙安慰:“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他很快说道:“本宫亲自去给他祝寿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带上你也无妨,看谁敢说什么。” 莲月惊喜,“真的?” “真的。”云宸见她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一定带你去。” 还有什么比美人开心更重要? 莲月起身福了福:“多谢殿下。” 第119章 萧家请帖 萧远霆的寿辰在七月初六。 对于萧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大事,萧夫人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筹备此事,想趁着这个日子热闹热闹,驱走萧家这段时间的阴霾,并计划着在萧远霆的寿诞上宣布,让黎雪成为萧云衡的正妻。 当着众宾客的面,云衡应该不会驳她这个母亲的面子。 因云衡和黎雪关系闹僵的缘故,整个六月萧家家里的气氛都不太好,萧云衡回到萧家之后也闭门未出,整日待在房里看看书,发发呆,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下人们没重要之事皆不敢去打扰。 黎雪吃过几次闭门羹之后,暂时也消停了下来,每日跟在萧夫人身后打理内宅。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缓和关系的机会,萧夫人自然不会错过,亲自带着府里的管家下人开始筹备,除了让云衡去给父亲挑选寿礼之外,给黎雪也精心定做了两套衣服。 宾客的名单则是萧夫人带着黎雪一起拟定的:“这些以后都是你要学的,一定要用点心。” 黎雪乖巧地点头。 虽然萧云衡到现在还是不愿意搭理她,黎雪心里时常落寞不安,但近日来跟在萧夫人身边打理内宅,并知晓了姑姑的计划之后,黎雪又惊又喜之下,顿时有了底气。 姑姑要让她成为衡哥的正妻。 这句话让黎雪连日来的不安一扫而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日也怕夜也怕,提心吊胆着担心萧云衡厌恶她,会真的遵从云子姝的意思把她休回家。 没想到不但没休,姑姑还打算让她做萧云衡的正妻,黎雪像是做梦似的,每天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看。 请柬上邀来的都是跟萧家关系不错的世家夫人和小姐,写请帖的时候萧夫人会告诉黎雪需要注意什么,给不同身份的人,请帖的方式都有不同。 黎雪一一记下。 萧大将军的寿辰来的宾客自然多,但萧夫人和黎雪只需要招待女客即可,其他的自有萧远霆和萧云衡父子应付。 “姑姑。”黎雪看着手里的请帖,抬头看向萧夫人,“需要给云子姝递一份请帖吗?” 萧夫人眉头一皱。 她现在恨不得离云子姝越远越好,根本不愿意请她过来,不过…… “既然要在寿宴上把你提为云子姝的正妻,那么让她来一趟也未尝不可。”萧夫人语气不善,“让众宾客亲眼见证,云子姝从此不再是萧家少夫人,让云子姝也明白她跟云衡已无任何关系,以后别再来招惹云衡。” 之前他们一家子低声下气求着云子姝回来,她摆足了架子,态度傲慢又无礼,如今萧家不再稀罕她了,她后悔都没用。 黎雪心头窃喜,连连点头:“嗯。” 于是请柬就这么递到九公主府,由程管家呈到了云子姝手里。 “萧大将军寿辰?”云子姝看着手里的请柬,缓缓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司沧,眼神微妙,“他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司沧平静地点头:“应该是有的。” 萧夫人明明都已决定跟她一刀两断,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为此不惜舍下将军府的脸面认了那份休书,如今却主动邀请她去参加萧远霆的寿宴? 他们不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么? 云子姝把请帖搁在一旁,放松身体靠着凉榻,沉思须臾,忍不住啧了一声:“萧夫人是不是打着主意,想在寿宴上当着众宾客的面,申明从此跟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司沧沉默片刻:“殿下若想知道,卑职即刻让人去查。” “怎么查?”云子姝挑眉,“差个人去问问萧夫人,她在打什么主意?” 司沧默然无语。 冷月轻咳一声,替自家统领大人解围:“去问问也是可以的,说不定萧夫人一个失口就说了真话呢。” 云子姝失笑,安静地喝了口茶。 “窝在府中一个多月,是该出去走动走动了。”她略作沉吟,随即吩咐:“冷月,稍后你让管家准备一份贺礼……顺便让薛宜和曹嬷嬷都过来,萧家的寿宴本宫阵仗要大一点,输人不输阵是不是?” 冷月笑着点头:“是,一点儿也没错。” 有太后身边的曹嬷嬷在,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公主殿下面前放肆? “公主殿下。”程管家站在殿外,恭敬地禀报,“外面有个妇人身披斗篷,自称是西平侯夫人,表情焦灼,哀求着想见公主殿下一面。” 西平侯夫人? 这还真是个稀客。 云子姝默了一瞬,慢条斯理地轻叩着扶手,“让她过来吧。” “是。” “潘夫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冷月纳闷,“不会是得了谁的授意吧?” 西平侯府潘旭之是在安家失手杀了自己的姑父,随后因事态严重,以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告到了皇帝面前,此事虽说由大理寺和刑部全权调查,可最后判了潘旭之五十廷杖和二十年牢狱的却是皇上,西平侯全家受到牵连被贬为庶民。 当然,其他也少不了朝中重臣从中施压。 但至少表面上来说,此事跟他们家九公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潘夫人找谁都合理,偏偏找到了九公主府来就不合理。 “因为她心中有鬼。”云子姝声音淡漠,“吴贵妃说要把本宫赐婚给潘旭之,潘旭之在外面诋毁本宫,以及潘灵灵那日去安家的目的,和安怀山对本宫所做的一切……这整件事中,潘夫人知道的细情最多。” 第120章 都是你搞的鬼 潘夫人很快被带到栖凤殿,一身黑色斗篷,走到院子里才露出整张脸,刚一进院子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九公主殿下!” 夏天热,公主殿的窗子一直是开着的,殿内点着驱蚊的香料,云子姝透过窗子看向潘夫人,神情散漫:“潘夫人这么晚过来求见本宫,有什么事?” “求九公主救救旭之。”潘夫人磕头,“求九公主救救旭之!” “救潘旭之?”云子姝挑眉,“潘夫人何出此言?” “求九公主救救旭之!” 云子姝看着她,“谁让你来的?” 满朝文武可以求的人那么多,太子,晋宁长公主,萧大将军,甚至是其他几位皇子……潘夫人偏偏来求她? 潘夫人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求九公主救救旭之!求九公主救救旭之!” 云子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须臾,端过手边的茶盏,敛眸轻啜一口。 冷月和冷霜视线也落在潘夫人身上,眼神平静而凌厉,像是随时防备着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之前吴贵妃想把本宫赐婚给潘旭之,这件事潘夫人好像挺抵触的,是不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的宝贝儿子?”云子姝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寒凉笑意,“吴贵妃还让潘夫人带话给安怀山,让他对本宫行不轨之举?” 潘夫人脸色煞白,连连磕头:“臣妇知罪,臣妇该死!公主开恩!求公主开恩!” “听说潘旭之还在人前诋毁本宫,说本宫不再是冰清玉洁之身,说本宫残花败柳……啧,西平侯府好歹是勋贵之家,怎么把儿子教成了这般没有口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臣妇知错!” “潘夫人。”云子姝好意提醒她,“你现在应该自称民妇。” 潘夫人哀求着:“九公主高抬贵手——” “让本宫高抬贵手?”云子姝像是不解,“事情的起因应该是潘旭之杀了安尚书引起的,对潘家的处置,父皇也是按律办事,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潘夫人蓦然抬头,眼底凄厉:“这一切都是九公主的算计,公主难道不承认吗?!” 云子姝唇角含笑:“污蔑公主是什么罪名,潘夫人可知道?” “我知道错了,是我的错!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旭之!”潘夫人哭求着,“民妇不该贬低公主,旭之不该在人前诋毁公主,我们罪该万死——” “既然罪该万死,又为何过来求饶?”云子姝声音骤冷,“潘夫人都认为自己该死了,本宫成全你又何妨?” 潘夫人僵住,震惊地看着云子姝。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云子姝眉头微皱,“当心本宫一个不高兴,命人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你终于承认了!云子姝,你终于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潘夫人情绪骤然激动,眼底色泽阴冷,“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这个恶毒的女子,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方才潘夫人自己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云子姝冷冷挑眉,“你也知道诋毁公主是死罪,一个侯夫人不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不但敢唆使他人暗害本宫,更纵然儿子大放厥词,这不是你们自己找死?怎么,你真以为吴贵妃给你家赐婚,本宫就会看上了你西平侯府?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这么贴的。” 潘夫人死死盯着云子姝,眼神既是惊惧,又是怨恨。 云子姝嘴角微扬,“西平侯跟安尚书府是亲家,安尚书得皇帝重用,是太子亲信,你们就真以为自己是棵葱了?” 潘夫人又恨又悔:“旭之只是随口一说,根本不是真的冒犯公主,民妇也不是有意——” “潘夫人不必替自己辩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云子姝打断了她的话,“潘旭之杀人是事实,父皇手软留情只判了他牢狱二十年,只把西平侯贬为庶人,还没把你们发配边疆、充军为奴呢,潘夫人该知足了。” “旭之重伤在身,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连两个月都撑不过,怎么可能撑二十年?!”潘夫人愤怒又焦灼,句句都是质问,“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出了事,我们还怎么活?!” “潘夫人知道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不好好教?”云子姝淡淡一笑,“这不是你们自己做的孽吗?” 潘夫人脸色僵白,咬着牙不说话。 “潘夫人可以走了。”云子姝放下茶盏,关上窗户,“本宫最近脾气特别差,谁惹了本宫,都别指望本宫手软。” 潘夫人尖声开口:“云子姝,你不得好死!旭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 “居然还敢咒骂公主,真是胆大包天。”冷月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来人!把她带下去,嘴巴扇肿了再赶出去!” 管事嬷嬷一抬手,就有两个粗壮的侍女上前,把潘夫人拖走。 “别用手打,用板子。”管事嬷嬷吩咐,“当心打疼了你们的手。”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响起了潘夫人痛苦的惨叫。 云子姝关起窗户,眉心微皱:“烦。” “属下让她们离远一点。”冷月走出去,并朝冷霜使了个眼色。 冷霜虽不爱说话,但察言观色的本能还是不差的,不发一语地跟冷月一道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殿内所有伺候的丫鬟,并关上门。 “不烦。”司沧走到她身侧,伸手抚平她的眉心,“让殿下不顺心的人,殿下就让她十倍不顺心,不必憋在心里让自己不痛快。” 云子姝目光微抬,定定看着他好久,忽然扬唇一笑:“好。” 第121章 镇压全场 七月初六很快到来,云子姝带着冷月、冷霜、薛宜和曹嬷嬷一起抵达萧家。 两辆马车先后停在萧家大门外,下人看见云子姝时表情各异,对于这位曾经不受萧家重视的九公主,萧云衡的正妻,他们之中有的下人一直没怎么见过,因为云子姝都待在内院未曾出门。 而级别高一点的管事丫鬟则或多或少都冷遇过她,此时看见她,自是有些尴尬不安。 自打闹了那一出休夫举动之后,别说在萧家,云子姝在整个帝京都出了名,毕竟一个连晋宁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吴贵妃寿诞上不献贺礼的公主,甚至可以公然表示要纳夫侍的女子……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光荣事迹谁不知晓? 说她胆大包天的有,说她放肆傲慢的有,说她狂妄愚蠢也有。 但毫无疑问,跟她作对的人似乎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的傲慢到了愚蠢的地步,即便真的如此,她以后会怎么样也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眼下来说,惹了她的人几乎都占不到便宜。 萧家下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把云子姝迎了进去。 宾客是男女分开坐,女子有女子的场合,曹嬷嬷走在云子姝左后方的位置,表情紧绷,不苟言笑,一副严肃不好说话的模样。 进入前院,她瞧着迎客的都是下人,冷冷喝道:“萧家就是这样的规矩?镇国嫡公主登门,没有一个当家主事的出来迎接?” 话音落下,周遭空气一静。 下人们顿时面露惊惧。 他们虽然没见过曹嬷嬷,不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人,但他们听得出气势,这个嬷嬷说话中气十足,威严有加,绝不是虚张声势的人。 一个丫鬟刚走到中门处,听到这句话,就有伶俐地转身跑进了内院,显然是通知当家主子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萧夫人领着黎雪和众多侍女、嬷嬷蜂拥而出,原本脸色难看,待她看见云子姝身边的曹嬷嬷,所有的不满和怒意肉眼可见地凝结在脸上。 “曹……曹嬷嬷?你怎么来了?” “萧夫人第一眼居然是看到了我这个老奴才?”曹嬷嬷眉头一皱,语气里的不满丝毫不曾掩饰,“镇国嫡公主殿下站在这里,你看不见?” 说着,她目光冷冷一扫:“你们都没看见?” 萧家下人们面上浮现惊惧不安,随即扑通扑通,前后左右跪了一地的人,稀稀拉拉的参拜声响起:“参……参见嫡公主殿下。” 萧夫人脸色青了白,白了又红,最终还是朝着云子姝屈膝行礼:“臣妇黎氏,参见嫡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黎雪几乎咬碎了牙,原本想在云子姝面前好好得意一下,让她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衡哥的正妻,没想到还是让她得了个下马威。 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礼,黎雪咬得牙龈发疼。 “诸位不必多礼。”云子姝声音淡淡,属于皇族公主的气度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本宫只是拿着请帖来参加萧将军的寿宴,无意惹麻烦,今日没人给本宫找不愉快,本宫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就走,若是有人存心让本宫不愉快,那么到时候闹得不好收场,就怪不得本宫了。” 萧夫人脸色阴了阴,云子姝这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吗? 然而即便心里如何不满,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还得毕恭毕敬地躬身示意:“嫡公主里面请。” 云子姝嗯了一声,在萧家管事的引领下,往女客所在的莲园走去。 萧将军的寿宴办得隆重,但大多是男人那边热闹,因为都是朝中同僚,军中将领,世家子弟。而女子这边跟萧夫人平辈的夫人们待在一处,年轻未出阁的姑娘则都安排在靠近莲湖旁边的小阁楼上。 姑娘们喜欢诗情画意,坐在窗前看湖赏莲,吟诗作画,别有一番意境。 云子姝踩着楼梯上去的时候,阁楼上已经坐满了两桌年轻女子,看到云子姝上来,原本轻松的笑谈声顿时一止。 有识趣的女子赶紧起身行礼:“见过嫡公主。” 对于这种知礼数的世家千金,云子姝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态度都平和得很:“不必多礼。” 至于那几位就像没看见云子姝似的女子…… “宝珠郡主,华珠郡主,吴姑娘,许夫人。”曹嬷嬷一个个名字点过去,目光落在那几个女子脸上,“见到嫡公主不行礼,这规矩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今日回宫,老奴会如实禀报太后,看看是把几位郡主、贵女接进宫里去学规矩,还是派专门的教习嬷嬷去你们几位府上教导。” 冷月暗自拍手叫好,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曹嬷嬷这气势真是绝了,一个人能顶千军万马,根本不用她和冷霜开口。 果然太后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今日倘若是冷月开口或者冷霜出手,就算能占上风,却也难免落一个嫡公主管教下人不力,纵容下人狐假虎威的名头。 曹嬷嬷出马,谁敢说一句不对? 说她不对,就是说太后不对,对她不满,就是对太后不满。 谁敢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宝珠郡主、华珠郡主,吴静仪,萧云雾满脸不甘,僵硬地起身走过来,给云子姝见礼。 曹嬷嬷目光环视一圈,亲自走到一桌主位上,拿着帕子把凳子擦了擦,“嫡公主殿下,您坐这里。” 那个位置恰恰是之前吴静仪坐的。 云子姝倒也没谦让,她本就无需谦让。 姿态从容地落了座,云子姝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各位都坐吧,曹嬷嬷也坐。” 曹嬷嬷躬身:“老奴还是站着,这样视线好,稍后若是有谁对您不满,交头接耳地说您坏话,老奴都能一一记下来。” 此言一出,在场的贵女们脸色一白,个个正襟危坐。 吴静仪气得脸都绿了。 原本她得知今日萧家请了云子姝过来,打算好好奚落她一番,没想到她居然把太后身边的曹嬷嬷带过来撑腰。 胆小鬼。 原来也知道怕? 吴静仪认定了云子姝就是因为没底气,所以才把曹嬷嬷带来撑场子,自然不知道云子姝纯粹就是懒得跟她们争执,不想逞口舌之快。 她现在需要修身养性,没兴趣走到哪里麻烦惹到哪里,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非常影响心情。 毕竟又不能每次动手,否则显得她太暴力。 阁楼上一片安静,没人说话。 云子姝喝了口茶,语气淡淡:“你们该聊什么聊什么,当本宫不存在就行。” 贵女们只想呵呵。 那么大一个活人坐在这里,她们能当她不存在?说什么笑话? “我们方才确实是在闲聊。”吴静仪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目光微抬,表情端庄雅致,“聊的是萧家之事。” 云子姝扬眉:“哦?” 吴静仪皮笑肉不笑:“嫡公主可有兴趣听一听?” 第122章 你敢骂我?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点头:“你要是有兴致就说一说,本宫坐着也是坐着,姑且听听。” 吴静仪转头看了萧云雾一眼,对方细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几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会儿又转头看看云子姝,眼底带着某种看好戏的色泽。 “听说今日趁着萧大将军寿辰,萧夫人打算把黎雪提为正妻。”吴静仪语气极为认真,“其实以臣女的想法来看,还是嫡公主跟萧公子最般配,可嫡公主铁了心要休夫,萧家公子这样的人物也不能没个正妻不是?” 云子姝嗯了一声,不辨喜怒。 “萧夫人觉得黎雪好歹也出身官宦之家,又是自己的侄女,原本就是因为公主下嫁才委屈她做妾,如今既然公主殿下不愿意回来,她只能把黎雪提为正妻。” 云子姝表情有片刻微妙,随即平静地扫了一眼阁楼上的众多贵女:“你们是不是都很期待本宫的反应?” 贵女们连道不敢。 “不管你们敢不敢,本宫对此事没有任何意见。”云子姝语气清淡,甚至带着事不关己似的漠然,“萧家之事从此与本宫没有关系,本宫不关心,亦不置喙。” 萧云雾坐在隔壁一桌,闻言神色微沉。 她以为云子姝至少会有一点点反应,哪怕是生气,或者只是一点不平,这样她都能去大哥面前说说,让他趁热打铁挽回云子姝。 云子姝即便再不得母亲喜欢,也比黎雪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强。 至少是个公主。 一个妾室提上来的正妻,算怎么回事?何况黎雪在萧家做下那么多腌臜事儿,萧家闹成如今这样至少有黎雪一大半功劳,难道就这么算了? 母亲真是糊涂。 “莲月姑娘这边请。”木梯上又响起一个恭敬的声音,是侍女领着一个姑娘走了上来。 席间众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冷月和冷霜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发一语地盯着木梯方向。 一个绝色动人的红衣女子在几个人簇拥下聘聘婷婷走了上来,那容貌,那风情,一上来就夺了满室光辉,让人眼前一亮。 然而让人眼前一亮的容色,于此时来说绝不意味着愉悦。 毕竟这阁楼上坐着的都是世家嫡女,世家教养讲究的是端庄优雅,而不是这般容色逼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风情。 一看就是个风尘女子。 “这是哪个青楼勾栏跑出来的花魁?”宝珠郡主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着莲月,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此处坐着的不是公主、郡主,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嫡女,你这个狐狸精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莲月撩了撩发丝,风情万种地福身:“奴家是从太子宫里出来的。” 冷月忍着笑,低声在云子姝耳边说道:“殿下觉得莲月姐姐表现得怎么样?” 云子姝唇角微启,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妙极。” 冷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看好戏。 “太子东宫?”宝珠郡主皱眉,像是觉得她白日做梦,“你在做梦?” “不是做梦哦。”莲月摇了摇纤白的手指,笑意魅惑动人,“今日是太子带我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去找太子殿下抗议。” 她身侧还跟着几个侍女,都是云宸派来伺候她的,身上穿的也都是宫中侍女服饰。 宝珠郡主目光微凝,暗骂一声贱蹄子。 莲月环顾一周:“我坐哪儿?” “此处只怕没有你的位置。”吴静仪语气冷漠,显然不屑跟这种人同处一室,“就算你是太子宫里伺候的,身份也低人一等,没资格坐在这里。” 莲月蹙眉:“你这人说话真没教养,我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是你说了算?你是这家主子吗?以前我还想着世家贵女有多高贵,这会儿真是见识到了。” 吴静仪被她一番话呛得脸色涨红:“你说什么?!” “年纪轻轻的耳背?”莲月双手环胸,一双丹凤眼上挑,表情自然而然带着嘲弄,“我说你没教养,有辱世家贵女的名头,既不端庄也不优雅,连最基本的口德都没有,虽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则就是个粗鄙丑陋的女子!怎么,我说错了吗?” 一番话落音,整个阁楼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所有人呆若木鸡。 宝珠郡主,华珠郡主,萧云雾……以及在场的所有贵女,全部目瞪口呆地盯着莲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居然敢在这里嘲笑她们没有教养。 吴静仪脸色忽青忽白,攥着帕子,目光阴冷地盯着莲月:“你敢骂我?” “不。”莲月缓缓摇头,“这不是骂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噗嗤。 冷月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吴静仪怒不可遏地转头,“很好笑吗?” 冷月收了笑,莫名其妙地瞪她一眼:“我想笑就笑了,你管得着吗?我家殿下都没说话,轮得到你教训我?” “你——” “你胆子不小。”宝珠郡主皱眉,冷冷看着莲月,“你知道你骂的人是谁吗?“ 莲月瞥了吴静仪一眼,视线在阁楼里转了一圈,发现云子姝身侧有两个位置没人坐。 她慢腾腾走过去,声音淡淡:“我纠正的是她这个人犯的错处,又不是骂她的家世,管她是什么人呢。” 说罢,抬眸看向云子姝:“不介意我坐这边吧。” 曹嬷嬷皱眉,正要开口。 “不介意。”云子姝声音平静,“坐吧。” 于是曹嬷嬷即将出口的训斥默默咽了回去。 “多谢。”莲月淡定地拂裙坐了下来,不忘递给冷月和冷霜一个戏谑的眼神,“人家都说美人脾气不好,我这人恰恰就是这样的,人美脾气差,不过谁叫太子宠我呢。” 真不要脸。 两张桌子前坐着的众位贵女齐刷刷看着她,眼神带着鄙夷、不善、愤怒,以及不屑的冷笑。 冷月和冷霜抬头望着阁楼的顶上,暗道莲月这是把敌意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了,很好,殿下今日可以如愿以偿地享受一次清静的宴会。 “你说你是太子东宫的人?”云宝珠皱眉,眼神带着探究,“如何证明?” 第123章 你是哪根葱? 莲月嗤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证明?你是哪根葱?” “你!”云宝珠腾的站起身,眼神冷怒,“放肆!” “别激动。”莲月漫不经心地抬眸,“有修养的贵女应该是忌怒忌躁,安静优雅的,你这样可不像是大家贵女。” 云宝珠气得脸色铁青:“你给我滚出去!” “滚去哪儿?” “滚出这里!”云宝珠冷冷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位姑娘是听不懂人话?”莲月悠悠挑眉,“我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赴的是萧家宴席,太子殿下没让我走,萧家夫人也没让我走,你算哪根葱?” 云宝珠气得颤抖,转头看向萧云雾:“这种人你不让她滚吗?” 萧云雾目光微抬,冷冷看向莲月:“我是萧家人,我可以让你滚吗?” “你不是萧家人。”莲月微微一笑,眉眼流泻妖娆风情,“你是长公主府的儿媳,是许家人。” 萧云雾神色微僵:“但是对于不受欢迎的客人,我还是能做得了几分主的。” “这倒也没错。”莲月点头,“如果你有一个正当理由,并且觉得可以在太子面前过得去的话,我随时可以离开。” 此言一出,萧云雾顿时僵住。 云子姝神色闲适,完全没兴趣参与这场口舌之争,很显然,这些个郡主和世家贵女们加在一起,也不会是莲月的对手。 毕竟贵女占着一个修养和规矩的束缚,若真的不分场合,在这里歇斯底里地与人争吵,难免有失身份——虽然本来修养也没见多好。 但大体上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莲月就不一样了,在场之人即便之前都没见过她,但从她的容貌和方才的话就可以判断,人家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 都以色侍人了,还讲究什么羞耻吗?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当然前提是自己无所畏惧。 换做别的女子,可不一定有这般胆量同时与这么多贵女作对。 席间气氛有些凝滞。 莲月挽袖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看向冷月和冷霜,“两位妹妹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 冷霜一脸冷漠,不予回应,冷月则递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莲月笑得愉悦,搁下茶盏,又提过茶壶给云子姝斟了杯茶,“妾身是太子刚纳入东宫的爱妾,太子承诺给我侧妃名分,不知是否有幸以茶代酒,敬嫡公主一杯?” 此言一出,在场贵女个个脸色一变。 太子侧妃? “太子侧妃?做梦呢吧。”宝珠郡主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这副不端庄的模样,皇上绝不可能答应让太子封你做侧妃。” “这还没当上侧妃呢,就开始巴结嫡公主了?”华珠郡主跟着冷笑,“你知不知道这位嫡公主是个爹不疼、娘不在的——” “放肆!”曹嬷嬷一声冷喝,“华珠郡主,你在说什么?” 华珠脸色一白,瞬间闭嘴不敢再说。 她一时嘴快,却忘了曹嬷嬷在此,差点惹下大祸。 “太子真的承诺封你做侧妃?”吴静仪皱眉看着莲月,表情明显带着怀疑,“你有什么家世背景?父兄在朝为官,还是来自勋贵之家?” “吴姑娘这话说得好笑,我要真是来自勋贵之家,吃饱了撑的给太子当侧妃?”莲月嗤笑,“至于我有什么家世背景……这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怕说出来吓死你。” 她来自暗影阁,虽说不富也不贵,可真说出来确实挺吓人的。 冷月暗暗点头,确实吓人。 尤其是这些娇滴滴的贵女们一个个胆小如鼠,上次在晋宁长公主府被她几句话就吓得脸色发白,这会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萧家侍女们开始把一道道菜送上来,六人一组,每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把菜放下之后就转身离开。 席间贵女开始吃吃喝喝,说话的人也就少了,楼梯下哒哒哒跑上来一个小太监,进了阁楼眼睛快速转了一圈,朝云子姝躬身:“嫡公主殿下,皇上请你去前厅一趟。” 话音落下,席间贵女面面相觑。 “皇上也来了?” “萧将军面子真大,皇上居然亲自来给他捧场,可见皇上多倚重萧将军。” 萧云雾脸上浮现几分笑意。 云子姝起身离席,旁边的莲月跟着站了起来,“我……” “你安心坐着。”云子姝开口,“不必理会本宫。” 莲月原本想说跟着她一起去的,听到子姝这一句话,点了点头。 云子姝很快随着传旨的小太监一起离开,曹嬷嬷跟随其后,冷月、冷霜朝莲月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跟着离开。 席间其他贵女若有所思:“皇上一来就召见嫡公主,会不会还是想撮合嫡公主和萧云衡?” 宝珠冷嗤:“要说这云子姝胆子也够大的,屡次违抗皇上旨意,真是不怕死。” “自从闹了休夫之后,你们没发现九公主跟以前判若两人了?”华珠郡主皱眉,“我总觉得她变了很多。” 确实变了很多,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阁楼里的议论云子姝已经听不见,一路抵达前厅,看到厅里坐着不少人。 主位原本应该是寿星萧远霆的位置,不过因为皇帝驾临,萧远霆只能在旁边多设了一张大椅。 皇帝坐主位,萧远霆坐在皇帝偏下首的椅子上,左边依次是魏丞相、凤首辅和朝中几位内阁大臣。右边则以太子云宸为首,坐着几位皇子和萧家嫡子萧云衡。 萧夫人负责操持前前后后,皇帝召见云子姝时,她和黎雪也在。黎雪跟在萧夫人旁边忙里忙外,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云子姝踏进门槛,沉稳不惊地给父皇行礼,左右两旁的皇子和大臣目光齐齐落在她脸上。 席间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嫡公主殿下最近风头不小,即便一心政务的几位重臣对这位公主的“丰功伟绩”也有所耳闻——休夫,顶撞晋宁长公主,蔑视吴贵妃,抗旨,关押萧云衡。 甚至还看上了新上任的吏部尚书苏慕臣。 简直把“离经叛道”四个字变现到了极致。 然而凤首辅近距离看着这个先皇后留下来嫡公主,眼底有着深思。 传言不可尽信。 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明白,眼前这位公主殿下虽年纪不大,可气度沉着,眉眼淡漠如雪,浑身流泻出一种别的女子没有的从容尊贵。 这绝不是外面传言的那个伤风败俗的女子该有的气质。 “子姝。”皇帝语气温和,“今日既然来了,朕想做主让你跟云衡重归于好,你意下如何?” 第124章 侧夫人有喜了 他虽用的是征求的语气,但帝王旨意从来容不得违抗,云子姝此前已不止一次违背过他的意思,昭明帝皆宽容放过,但事不过三。 这次若继续抗旨,只怕就说不过去了。 话音落下,厅里几位老臣不动声色,倒是萧夫人和黎雪表情变了变。 “皇上。”不等云子姝开口,萧夫人就率先跪了下来,“臣妇有一事,求皇上答应。” 昭明帝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想借机让云子姝回来,便道:“你说。” “萧家已经接下嫡公主的休书,并承诺从此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萧夫人低着头,“臣妇今日想趁着大寿热闹,求皇上做个主,臣妇欲把黎雪提为云衡正妻,从此相夫教子,打理内宅,还望皇上恩典允准。” 话音落下,厅里空气一凝。 黎雪安静地跪在萧夫人身后,心头既紧张又窃喜。 今日之后,她就是衡哥名正言顺的妻子,以后世家夫人们可以出席的场合,她都能去,宫里的宴会她也可以参加…… “母亲!”萧云衡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提黎雪为正妻了?母亲简直胡闹!” 萧远霆眼神也刹那间转冷,目光如刀看向萧夫人。 “云衡。”萧夫人因是跪着的姿势,没有注意到丈夫的眼神,但儿子的顶撞让她不悦,“皇上面前注意体统。” “我绝不会同意让黎雪成为正妻。”萧云衡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求皇上不必理会母亲的请求,她的提议臣子不会同意。” 昭明帝表情冷漠如冰,浑然没料到萧夫人会在宴会上整出这么一出,他目光落在黎雪脸上,眼底厌恶之色不愿掩饰。 “萧家今日是要内讧吗?”魏丞相皱眉,“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么闹得这么难看?萧夫人做事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不需要跟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商议?” 萧夫人闻言一僵,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她以为云衡不会当面落她的面子,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会等宾客都离开之后才发作,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冲动。 云子姝站在一旁,适时开口:“父皇看到了,也听到了,此事儿臣跟萧家已经达成了协议。萧夫人中意的儿媳妇是黎雪,儿臣中意的夫君也不是萧云衡,所以求父皇成全儿臣的意思。” 皇帝冷冷看了萧夫人一眼,转头看向萧远霆:“大将军对此事怎么看?” “臣跟嫡公主确实达成了协议。”萧远霆站起身,躬身道,“但是提黎雪为正妻的请求,皇上可以不予考虑,此事臣还需要跟云衡再行商议。”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是要让云子姝回到萧家,今日纡尊降贵亲自来给他贺寿本就是存着留下云子姝的意思。 只要萧家配合,云子姝非留下来不可。 可是萧远霆不想配合了。 云子姝这个人太邪乎,谁也不知道那张单纯无害的少女容颜之下,藏着多深沉的心思和计谋,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应该离云子姝越远越好。 厅里气氛越发凝滞。 皇帝的脸色无比难看,旁边坐着的几位大臣和皇子都不敢抬头去看,只在心里暗忖,皇上今日算是踢了个铁板。 帝王之意在场的人都懂,若在寻常情况下,谁也不敢拂逆圣意。 可偏偏今日出了意外,不但云子姝敢拂逆他的意思,连萧远霆也装傻不买账。 更让帝王窝火的是,他方才一直是在用询问的语气说话,所以云子姝和萧远霆都不算抗旨,无法治罪。 “公主殿下。”萧云衡开口打破了沉寂,自动忽略父亲和母亲的意愿,目光定定看着云子姝,“只要你愿意回来,云衡以后必定待公主如珠如宝。” 此言一出,皇帝缓缓松了口气。 萧云衡这句话来得太及时,只要云子姝答应下来,那么一切不成问题。 昭明帝看向云子姝,正要开口。 “本宫不愿意。”云子姝语气淡漠,丝毫不曾犹豫,“休书已经写了,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本宫休了萧云衡,从此以后本宫跟萧家不再有任何关系。今日萧夫人也当众提出让黎雪为正妻,这足以证明黎雪才是萧家中意的妻子人选,本宫会大度地成全你们。” 昭明帝脸色再次冷了下来:“子姝。” “父皇恕罪。”云子姝微微欠身,“儿臣绝不可能再回到萧家。” 绝不可能。 四个字是对皇帝威严最大的挑衅,言下之意很明显,任何人说话都没用。 如果皇上真的用圣旨威逼,那么她不介意当众抗旨。 “既然嫡公主执意不愿跟萧家嫡子和好,萧夫人也不喜欢嫡公主做儿媳,臣认为此事到此作罢也挺好。”凤首辅放下茶盏,正色说道,“姻缘之事讲究缘分,萧家嫡子跟公主殿下大抵就是有缘无分吧。” “臣同意首辅大人的意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魏丞相开口,“嫡公主跟萧家嫡子的事情闹了这么久,动静闹得也不小,就算真的暂时和好,想要心无芥蒂地长久下去也不太可能,皇上深明大义,臣以为索性就成全了他们。” 皇帝心头怒火翻腾,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眼底阴沉的色泽刺骨慑人,云子姝却只是安静地站着,神色淡定沉着,完全没有一点诚惶诚恐的样子。 反观萧夫人和黎雪二人沉默地跪在地上,神色僵白无措,浑然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样地步。 黎雪难堪地咬着牙。 她以为冷静了这么多日子,衡哥已经消了气,姑姑当众提她为正妻的事情不会惹他不满——就算有点不悦,也不可能在姑父的寿宴上发作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满意自己,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她还怎么在云子姝面前耀武扬威,怎么告诉其他人,衡哥只喜欢她一个人? 黎雪心里愤愤不平,忽然一阵恶心感传来,她捂着心口呕了一声。 “雪儿?”萧夫人转头,“你怎么了?” 云子姝偏头看着黎雪:“侧夫人看样子是有喜了,正好,今日萧家双喜临门。” 第125章 家丑外扬 这句话一出,黎雪心头一慌。 有喜? “黎雪!”萧云衡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至极,声音像是裹着一层冰霜,“你干的好事!” “传个大夫来看看吧。”云子姝说完,朝皇帝告退,“儿臣先告退,萧家有喜事跟儿臣无关,儿臣不想留在这里让他们为难。” 说罢也不等皇帝说话,就自顾自地退出了前厅。 萧云衡已无暇顾及她,目光如冰锋般落在黎雪脸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袭上心头,让他震怒蒙羞。 “侧夫人有喜,也算是萧家一件大喜事,儿臣倒是认为可以提为正妻。”坐在皇子末位的云池语气轻快,“这是萧家第一个孙子,总不能作为庶子出身吧。” 萧夫人没有注意到萧云衡愤怒的原因,听到七皇子这一句话,瞬间一喜,暗道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她蓦地抬头看向皇上:“此番喜上加喜,臣妇想求皇上恩典,给黎雪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简直荒谬!”萧云衡咬牙切齿想压下怒火,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揭穿家丑,“我不会答应让她做正妻,母亲能不能消停一点?” 萧夫人僵了僵,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雪儿已经有了身孕,为萧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云衡,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要让自己的儿子一出生就是庶子?” 萧云衡心头阴火灼烧,咬着牙不愿让人知道那件丢人现眼的事情,可他知道,一旦皇上真的答应了他母亲的请求,此事便再也没有可转圜的余地。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语气冰冷地说道:“黎雪肚子怀的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什么? 众人震惊,萧夫人也瞬间呆滞当场。 昭明帝皱眉:“萧云衡,休得胡言。” “皇上恕罪。”萧云衡俯身请罪,“今日之事臣子本不愿多说,奈何情势所逼,只能不顾自己的脸面豁出去了,求皇上明鉴。” 黎雪脸色煞白:“衡哥……” “黎雪,但凡你还有一点羞耻之心,今日就不会在这里肖想正妻之位。”萧云衡目光冰冷,语气带着前所未有过的鄙夷,“我一直不说,是想给你留一点面子,不是纵容你得寸进尺,毫无忌惮地挑战我的底线!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想做萧家正妻,你死了这条心!” “衡哥,”黎雪脸色煞白,眼底尽是震惊仓皇,不住地摇头,“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我从来没有……” “我两个月未曾碰过你,你的孩子哪来的?”萧云衡怒到极点,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萧夫人回过神来,厉声怒斥:“云衡,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只问黎雪一句,这两个多月以来我有没有碰过你?”萧云衡盯着黎雪,目光尖锐,“你告诉母亲,我有没有碰过你?有没有碰过你?!” 一句高过一句的质问,让黎雪吓得面无血色,“衡哥……” 皇帝面沉如水,目光沉怒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其他人亦面露尴尬之色。 荒唐! 太荒唐了! 这些都是他们这些老古板能听的话题吗? 萧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一团乌七八糟! 萧远霆跪在地上,面色僵硬:“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臣今日算是丢尽了脸面!臣无颜再领大将军之职,求皇上降罪!” “回禀皇上。”萧夫人还不死心,做最后挣扎,“黎雪今日太过劳累所致,根本不是有喜,这一切都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就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云池继续开口,“若无喜脉,替侧夫人开些药补补身体也挺好。” 黎雪浑身发冷,神情恍惚。 为什么?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成为萧云衡的妻子,她错了吗?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 “来人,立刻去找个大夫过来!”萧云衡已经完全失去了失去理智,愤怒地吼道,“我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萧夫人脸色苍白,凄厉地喊道:“云衡,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你嫌萧家丢的脸还不够多吗?啊?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母亲在闹,不是我。”萧云衡冷冷看着她,“我早就告诉过母亲,黎雪是个不安于室的贱货,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非要逼我?你以前偏袒黎雪也就罢了,时至今日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于她,我已经受够了!” “从今天开始,我跟黎雪不再有任何关系,今晚休书就会送到她手里!让她拿着休书滚回黎家去,从此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句话,他朝皇帝叩首,“臣现在就去写休书,暂且告退。” 说罢不等任何人反应,起身走了出去,脚步快得瞬间就没了人影。 黎雪瘫软在地上,被一阵灭顶的绝望淹没。 贵女们待在湖畔阁楼上,碍于规矩束缚不能在府中乱走,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派身边丫鬟去打探消息却是常有之事,于是只一会儿,就有丫鬟匆匆跑回来,把前厅发生的闹剧传到了阁楼上,惊得在场的贵女们纷纷色变。 “云子姝当众拒绝了萧云衡的求和?” “是的,连皇上说话都不管用。”丫鬟之一回道,“不过萧夫人中意的是萧家侧夫人黎雪。” 华珠郡主说道:“黎雪是萧夫人娘家侄女,她偏爱也不奇怪。” “九公主还在前厅?” “应该是离开——” “大消息!大消息!”一个侍女疾步跑上阁楼,蹬蹬蹬的脚步声听得出急切,“黎家侧夫人有喜了!但萧云衡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孽种,孩子不是他的,现在前厅一片混乱,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话音落下,阁楼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正在吃菜的萧云雾脸色一变,放下筷子就起身走了出去。 黎雪这个该死的贱妇!真是丢人现眼! 阁楼里众贵女面面相觑,好一阵沉默之后,吴静仪皱眉:“黎雪红杏出墙?” 第126章 姑侄双双被休 “应该是吧。”宝珠郡主表情古怪,“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很丢人吗?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今日之后,谁都知道萧云衡被戴了绿帽子,萧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家丑不可外扬,可如果有比家丑外扬更严重的后果呢。”莲月不疾不徐地开口,笑意愉悦,“方才不是有人说,今日萧夫人要提黎雪为萧云衡正妻吗?让一个不守妇道怀着孽种的女子做正妻,萧云衡怎么可能同意?丢脸是一时的,若真让黎雪做了正妻,萧家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贵女们不喜欢莲月,却不得不同意她说的这番话。 皇上驾临萧家,本是给萧远霆面子,萧夫人要提拔黎雪做正妻,那一定会当着皇上的面提,顺便求皇上一个恩典。 萧云衡若不说出真相,只怕真让黎雪做了正妻,这辈子都得戴一顶绿帽子。 “不过奇怪的是,萧夫人要提黎雪做正妻,事前萧云衡不知道?” “谁知道萧家人都在想什么?” “我倒觉得这都是萧夫人自作聪明的结果。”席间一个女子淡淡说道,“萧云衡若是知道黎雪不守妇道,那定然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以往应该是为了给自己母亲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兴许连休了黎雪都没想过。” 可是偏偏萧夫人对黎雪这个侄女的偏爱已经到了让人没办法无视的地步,甚至还想趁着今日寿宴上提出这样的事情。 且不说黎雪有没有作风问题,单单就妾室提正妻这件事都不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说,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皇上希望云子姝回到萧家,她却执意要黎雪做正妻,真不是萧夫人脑子里装了什么。 贵女们讨论的事情跟云子姝无关,她也没留下来看热闹。 回到公主府之后,她对冷月吩咐了一声:“关注着萧家动向,本宫对后续发展很感兴趣。” “是。” 冷月对萧家后续发展也很感兴趣,估计今日去萧家参加寿宴的人都感兴趣。 傍晚时分,消息出来了。 “听说萧家后来真的找了个大夫过来,证明黎雪有了身孕,萧云衡认定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但萧夫人则认为自己的儿子魔怔了,坚决不同意他休黎雪,后来大将军一气之下把萧夫人一并休了回去。” 云子姝诧异:“萧夫人也被休了?” 冷月连连点头:“事情闹得太严重,朝中同僚都在看好戏,萧云衡脾气爆发之后说要休了黎雪,可那萧夫人就跟吃错了药似的,死死地护着黎雪,指责萧云衡是中了邪,还说黎雪根本没有怀孕。” “萧云衡大怒之下命人叫来了大夫,大夫诊脉之后,确定黎雪当真有了身孕,抵赖不掉,萧云衡当时那个脸色难看的啊,啧。” “这还不算,萧夫人死活不同意儿子休了黎雪,萧远霆失控暴怒之下,竟直接把萧夫人也休了,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大黎氏和小黎氏一起被休弃下堂,彻底成了笑柄。” 云子姝沉默着,父亲和儿子一起写休书,还真是自古少有。 冷月意犹未尽似的,啧啧两声:“萧家今天上演的戏码真是精彩极了,属下都不知道原来大家族里还可以发生这些奇葩的事情。” 关键是世家宅内纵有再多奇葩事,大多时候也都是关起门来不外传,毕竟家丑不外扬嘛,可萧家今天却是出尽了风头。 皇帝,太子,皇子和满朝文武都看到了他们家上演的大戏,萧家父子的脸丢得干干净净,只差没把衣服脱光任人观赏了。 “萧云衡这辈子只怕都忘不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冷月给云子姝沏了茶,“对了,听说有几个大臣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说萧将军治家无方,无法再服众,请求皇帝撤了他大将军的职务,收回萧家兵权,另择他人执掌兵权。” 云子姝走到花厅里坐了下来,看着园子里繁花似锦,心情舒畅,眉眼都忍不住泛起了几分笑意。 “真是一出好戏。”云子姝托着腮,声音沉静慵懒,“果然让萧云衡和黎雪回家是对的,你看,这乌烟瘴气的一幕要是发生在本宫府里,多影响心情。” 冷月笑道:“那不可,殿下英明。” 司沧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云子姝侧颜,见她高兴,眼底亦褪去了几分冷意,而多了几分温软之色。 “太子今天很安静。”云子姝喝着凉茶,眼前浮现云宸坐在厅中不发一语的样子,“他往常最能嘶吼,今日倒是安分了许多。” “或许是莲月姐姐的功劳。”冷月猜测,“虽然属下对莲月姐姐的手段一无所知,但她确实擅长拿捏人心,尤其是男人。” 云子姝嗯了一声:“萧家的事情还没结束,等着看看戏吧。” 冷月福了福身,“属下去给殿下端一些瓜果过来。” 云子姝没说什么,冷月就退了出去。 “殿下。”司沧沉稳开口,“需不需要让凤首辅添一把火,彻底除了萧家?” 云子姝沉默片刻:“先静观其变,看看父皇的态度再说。” “是。” 司沧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花园深处,素来冷峻的脸看着平和了许多。 “司沧。”云子姝忽然开口。 司沧垂眸:“殿下。” “你是不是很高兴?” 司沧微怔,目光落到她脸上,缓缓点头:“嗯。” 高兴。 “为什么?” “因为殿下从此跟萧家再无任何关系,彻彻底底地一刀两断了。”司沧语气低沉,并不做丝毫掩饰,“属下觉得这样很好。” 云子姝嘴角微扬:“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除了跟萧家彻底了断,今日皇上也是真的怒了。”司沧声音温软,“殿下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云子姝叹息,带着几分散漫,“父皇接下来需要应付萧家这一团烂摊子,暂时应该没空把精力放在本宫身上——就算他如何震怒,也总该分个轻重缓解。” 等他父皇有空对付她,云子姝难道还想不出应对之法? 况且还有司沧在。 云子姝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像是影子般强悍忠诚的男子,抬手道:“别总站着,坐下来喝杯茶。” 司沧没有拒绝,恭敬应了声是,就在云子姝对面坐了下来。 并非想越矩,就只是喜欢这种跟她坐在一起闲聊的感觉,或者哪怕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有他,有她。 便让人足够欢喜。 第127章 一团混乱终散场 萧家一团混乱,宾客陆陆续续散了,这次寿辰过得当真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黎雪哭喊着说自己冤枉,然而萧云衡根本不愿听她解释,态度强硬地写了一封休书递给黎雪,让她带着她肚子里的孽种滚回家去。 此事自然惊动了黎家夫妇,已经调至工部任职的黎大人大惊失色,黎夫人更是惊怒异常,死活不承认自己的女儿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能认? 别说认下之后伤风败俗,有辱门风,就算萧云衡看在往日情分上,不把黎雪送去大理寺,她这辈子也会在世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 黎文忠在朝上会遭到同僚耻笑,黎夫人以后也无法面对那些常来常往的世家夫人,他们一家子还怎么活? 萧夫人极力维护着黎雪,终于把萧远霆彻底惹怒,一气之下跟着写了封休书,极为冰冷厌恶地怒斥:“拿着休书,带上你的好侄女儿滚!立刻滚出萧家!滚得远远的!滚!!” 这句话携裹着长久以来极力压抑的怒火,积攒的滔天愤怒彻底爆发,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众人忍不住退后几步,连看好戏都带着几分胆战心惊的不安。 萧远霆到底是执掌多年兵权的武将,他一发怒,周身杀伐之气浓烈,让人无法忽视。 众目睽睽之下,萧夫人呆呆地看着成亲二十多年的丈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耳畔嗡嗡作响,脑子里更是一片晕眩,那些微妙的、嘲讽的、看好戏的目光,让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滚烫。 她像是全身没穿衣服似的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羞愤,难堪,狼狈,耻辱……从没有哪一刻,她如此迫切地希望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拿着休书,滚出萧家! 她相伴了二十多年的丈夫,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脸面都不留给她,发了疯一样怒斥着让她滚。 黎雪彻底被吓懵了,脸色惨白绝望,无法做出一点反应。 萧夫人僵硬地站了很久,接过休书头也不回地去收拾衣物离开。 两份休书赶出了两位黎氏,实在是皇城之中最轰动的一个笑话。 皇帝气得拂袖而去。 湖畔阁楼中的贵女们眼看事态越来越无法控制,一个接着一个打道回府。 直到来吃酒的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莲月才不疾不徐地从阁楼上走下来,落在最后面,边欣赏着萧家风景布局,边沿着前方贵女们的足迹往前院走去。 “这位姑娘看着脸生,不知姑娘贵姓?” 莲月视线微转,看向游廊上走来的男子,眼底异芒一闪,红唇勾起妖娆的弧度:“这位公子看着也面生得紧。” 男子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袭湖绿色缎袍,容貌端正俊逸,手里握着把折扇,说一声风流倜傥正合适。 美人一笑简直心酥骨也酥。 他看着莲月那张足以赞一声倾城倾国的容颜,眼底划过惊艳之色:“是本公子先问的。 莲月颦眉,不无为难地说道:“太子殿下不让奴家在外面乱说话,更不许奴家与陌生男子说话。” 太子? 男子表情一变,不是单纯的惧怕,而是怔愣之后的薄怒:“你是太子的人?” “是呀。”莲月无辜地点头,话音正落,眼角余光瞥见正往这边走来的云宸,立时转身迎了过去,娇美若仙的脸上顿时露出爱慕的笑容,“太子殿下。” 湖绿色袍服男子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云宸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有些心虚,“淮之免礼。” 这个男子正是镇国公府的嫡孙韩淮之,太子妃韩惠福的兄长。 虽说云宸贵为太子殿下,想要多少个女人都是他的权利,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朝中大将的寿辰,按理说他就算要带也该带太子妃来,带一个没名分的女子过来,实属荒唐。 所以乍然面对大舅子,心虚只是下意识的一点反应。 不过他的心虚并未维持多久,云宸本来就不喜欢韩惠福,对镇国公府的人也没多少尊重,很快看向莲月:“宾客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莲月柔柔一笑:“嗯。” 韩淮之站在院中,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表情微沉,目光里浮现冷意。 这就是大雍储君。 放着自己的太子妃不管,极尽冷落,反而带着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来赴萧大将军的生辰宴? 这是一个太子应该做的事情? “太子皇兄今日状态好像不佳。”七皇子云池走过来,身边跟着贴身小厮,“从进入萧家开始就频频走神,心不在焉,见到九妹也不像往日那样横眉竖目……看着有点奇怪。” 只是萧家今日一团混乱,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连父皇都未曾发觉异常。 韩淮之掩去眼底情绪,转头看向云池:“七殿下觉得太子不对劲儿?” 云池嗯了一声:“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会不会是因为沉迷女色的缘故?” 云池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有可能。” 韩淮之皱眉:“太子殿下身边那女子,七殿下可曾见过?她是谁家的女儿?” 云池拧眉:“听说是吏部尚书苏大人的妹妹。” “苏大人的妹妹?”韩淮之皱眉,“怎么可能?” 那女子美则美矣,却并没有一点官家女子的端庄贤淑,容貌太过出挑,让人一看就知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 云池耸了耸肩:“具体细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没问过。” 反正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不关心这些。 “苏大人不是七殿下的表兄弟吗?” “是啊。”云池点头,神色淡定,“但苏大人家不在京城,我跟他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说是他的妹妹,我还能追着去问不成?” 韩淮之没再说话,明知云池隐瞒,他也识趣地没继续问下去。 因为云池明显不想告诉他真相。 第128章 落井下石 皇帝回到宫里之后大发雷霆,宫人们战战兢兢,生怕皇帝怒火波及无辜。 然而朝中几位大臣却显然不担心,一路跟着皇帝抵达御乾宫,愤怒失望、慷慨激昂地弹劾萧远霆治家无方,对上不敬,对下不严,完全不知尊卑规矩为何物,不堪再任大将军一职。 皇帝冷冷地听着这些落井下石的大臣——以魏丞相为首,几个御史唾沫星子乱飞。 还有一直低调寡言的凤首辅,居然也跟着开口。 昭明帝幽深难测的目光落在凤首辅脸上,“首辅大人也觉得萧远霆不配再做大将军?” “回禀皇上,臣的确如此想法。”凤首辅恭敬回道,“治军先治家。萧大将军治军才能也许比许多人厉害,但今日之后,萧将军会成为皇城的笑柄,军中将士或许也会生出想法,以后一旦有主将想法跟下面将士出现冲突,今日之事定会成为将士们攻击萧将军的矛头,军中若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冷冷不语。 凤家也是武将世家,凤国舅手里至今还握着凤家军兵权,凤首辅年轻时还曾担任过凤家军偏将,他说的话,皇帝相信。 然而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更愤怒。 凤家已经低调沉寂了许久,虽领着首辅之职,可在朝堂上常常像个透明人,内阁议事其他几位大臣拿主意就好,凤首辅以往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皇上同意就行”,“你们自己觉得可以就没问题”,“不用问我,我相信各位大人的能力”。 可如今他变了。 变得会表达自己的意见,态度也强硬了许多,内阁议事他都会过问,朝中谁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弹劾时态度坚决,绝不退让。 而这一切,都是从云子姝休了萧云衡之后开始的。 凤家就是有如此本事,不开口谁都可以当他是透明人,一旦开口,绝没有人敢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昭明帝以前甚至想过,凤国舅若不是低调,凤家这些年风头只怕早盖过了皇室,盖过了他这个皇帝。 昭明帝眼底浮现慑人的冰芒,云子姝不能留,继续留下去,只会让凤家越来越骄横专权。 “萧远霆确实不像话。”他走到御案后面坐了下来,“暂时先让他交出兵符,留在府里整治家风,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吧。” 弹劾萧远霆的御史们对此不是很满意,但也勉强也接受。 毕竟萧远霆严格说起来,今日丢的脸比上交兵符更严重,只要皇帝愿意重用,兵符随时再给他,可丢脸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终其一生,朝中同僚,军中袍泽,满城臣民都会知道萧大将军在自己的寿宴上,父子俩各写一份休书,把萧家一妻一妾全休了回去。 更重要的是,黎雪是怀着孩子被休的,这个孩子足以让黎家万劫不复,足以让萧云衡一辈子抬不起头…… 对,还有黎家。 御史们精神一震,面露愤慨之色:“皇上,黎文忠教女无方,黎家教出如此私德败坏的女儿,简直无颜再见列祖列宗,臣以为他不配做官,还望皇上公正处置!” “黎家家风不正,先有萧夫人贬低欺辱公主,联合侄女打压九公主在前,后有萧夫人老眼昏花,面对事实依然糊涂地庇护自己的侄女,这一双姑侄都是黎家所出,足以证明黎家人昏庸无道,不辨是非,若黎大人继续在朝为官,是对天下百姓的不公平!” “还望皇上决断!”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群趁势逼他的大臣,阴鸷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杨喜。” “奴才在。” “黎文忠教女无方,家风不正,剥了他的官职,此生不再录用!” “是。” 昭明帝冷冷看着眼前几位重臣和御史:“各位满意了?” “臣等不敢。”御史们见好就收,连忙“皇上圣明!” 昭明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恶念:“传司沧。” “是。” 昭明帝压下心头情绪,坐在龙椅上,疲惫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凤首辅心里深思,皇上突然传司沧的目的是什么? “首辅大人。”出了御乾宫,其他几位同僚看着凤首辅,“您现在是出宫,还是……” “去六部转转。”凤首辅淡道,“以前本官太过懒政,以至于辛苦了各位大人,以后本官会好好做事,不再做个闲散首辅,还请各位大人多多配合本官工作。” 大人们心头微惊,凤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准备重出江湖? 可皇帝那边可是对凤家忌惮得很,凤家若是重出江湖,皇帝只怕不会允许。 凤首辅并不考虑皇上允不允许,凤家这些年已经很低调,不也没消除他对凤家的忌惮? 只是眼下没有机会罢了,否则皇帝第一个要除的就是凤家。 凤首辅去往六部的路上沉思着,父亲年纪大了,太后年纪也大了,如果皇帝是存着熬死父亲和太后的想法,父亲过世之后,皇帝一定会想办法让凤家交出兵权——事实上,凤家兵权和萧远霆掌握的不一样。 凤家兵不属于皇族,这些年皇帝也不敢让凤家交出兵权,因为军中很多老将领都是当年跟着凤国舅一刀一剑从战场上下来的。 年轻的将领都是他们的子侄孙辈,只认凤家,不认皇族。 本来凤家是忠诚于皇族的。 可是这位皇帝啊,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凤首辅不由想着,如果早晚要死,那为什么还要如此憋屈地隐忍,趁着现在还能随心所欲,活得开心点不好吗? 去过六部签到,凤首辅掐算着时间出宫,正好在宫门外遇见了奉旨而来的司沧。 第129章 皇帝的算计 进了御乾宫,司沧看见皇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罩寒霜,明显心情不佳。 “司沧。”昭明帝看着他,眼底浮现阴冷色泽,“今日云子姝跟萧家彻底决裂,朕没什么可说的,但云子姝到底是公主,婚姻大事还是得考虑。” 司沧沉默不语。 “朕为她也是操碎了心,原本以为萧家会是她最好的归宿,没想到她跟萧云衡有缘无分,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昭明帝声音沉冷,“朕一厢情愿的赐婚看来到底是没能让她满意。” 司沧还是没说话。 云子姝不满意的原因是他一厢情愿的赐婚?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没必要多余争辩。 “你是真心喜欢她?” 司沧目光微沉,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卑职不敢肖想。” “如果你真心喜欢她,朕可以答应为你们赐婚。”昭明帝冷冷开口,“但是有条件。” 司沧沉默片刻,“什么条件?” 昭明帝说出自己的目的:“你自废武功,交出暗影阁大权,从此跟云子姝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过问朝中之事。” 司沧眼神骤冷。 自废武功,交出暗影阁大权? 不愧是算计人心的一国之君,当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你一心一意喜欢子姝,朕相信你愿意为她付出这点代价。” 司沧垂眸沉默,不知心里想法如何。 “只要你答应朕的条件,朕即刻为你们赐婚。” 司沧语气淡淡:“卑职回去考虑一下。” “朕给你三天时间。”昭明帝冷道,“三日之后给朕答复。如果你不愿意,朕会在世家勋贵子弟之中给子姝再择一个合适的夫家。” 司沧眼底划过一抹阴鸷寒光,沉默须臾,缓缓点头:“卑职会考虑清楚。” 说罢,很快告退离开。 昭明帝盯着他的背影,眼底光泽幽深,晦暗不明。 “司沧,你会答应朕的要求吗?”昭明帝眸光幽深,喃喃自语,“如果你不答应,就别怪朕把子姝赐婚给别人了。” 就看看司沧对云子姝的喜欢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喜欢到会为了她付出一切代价。 昭明帝端起茶盏,忍不住冷冷想着,以司沧的身份想娶皇族公主简直是痴心妄想,如今这么难得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就不信,司沧会无动于衷。 眼下已是傍晚,司沧回到公主府,径自去见了云子姝。 公主殿的侍女正在准备晚膳,桌上摆了几道珍馐,司沧目光一掠而过,转头看向坐在窗前看书的云子姝,举步入了内殿:“殿下。”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司沧默了片刻,把皇帝提出的条件一字不落地告知于她。 “废了武功,交出暗影阁大权?”云子姝抬眸,“你是怎么想的?” 司沧低眸:“卑职不会同意。” 云子姝挑眉:“嗯?” “卑职可以不要名分,但一定会守在殿下身边。”司沧声音低沉,“若为了娶公主而废去一身武功,以后就没办法再保护殿下。” 云子姝扬唇:“还是比较理智的。” 司沧迟疑:“殿下会不会觉得……” “不会。”云子姝语气平静柔和,“父皇提出这个条件,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受制于他,让你对他不再具有威胁性,一旦你真的照他的话去做了,那么别说娶本宫,废了武功的当日只怕就是你的死期。” 司沧嗯了一声。 “所以时刻都要保持理智,别轻易被诱惑冲昏了头。”云子姝说完,漫不经心地挑眉,“能娶本宫,对你来说算不算是诱惑?” 司沧沉默片刻,“卑职不敢肖想——” “本宫允许你肖想。” 司沧抿唇:“算。” 云子姝站起身,目光落在司沧脸上,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遍,须臾,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萧家覆灭之后,本宫或许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司沧微震。 “你来做本宫的驸马吧。”云子姝道,“以后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父皇便没办法再拿我的婚事做文章。” 司沧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无法言语,只怔怔地看着她,“殿下……” “怎么了?”云子姝淡笑,“别忘了你的身上已经刺下了本宫的印记,难道还妄想着娶别人?” 司沧摇头:“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会娶别人,这辈子都不会。 “殿下。”冷月走过来,“晚膳准备好了,殿下用膳吧。” 云子姝看了外殿一眼,淡道:“你们都退下,本宫跟司统领单独吃饭。” “是。” “父皇威胁你,本宫就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云子姝走过去坐下,声音淡漠平静,“谁也别想拿捏本宫。” 司沧敛眸,眸心划过几分犹疑之色,像是在抉择一件大事,须臾,他轻轻吁了一口气,跟着云子姝在身侧坐下:“卑职身份低微,殿下不觉得委屈吗?” 云子姝哼笑:“在那些人眼里,本宫的身份还不值一提呢。” 贵为嫡公主又如何? 在世家权贵眼中,不得圣宠的公主就没一点分量,她应该卑微乞怜,应该低声下气,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可她偏偏不想让他们如愿。 “七月酷暑,不适合成亲。”云子姝琢磨着,“八月太后寿诞,九月秋闱……太后寿诞之后,本宫找她赐婚,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司沧沉默着,“殿下。” “嗯?”云子姝看他,“怎么了?” “殿下愿意暂时离开大雍一段时间吗?” 云子姝诧异:“离开大雍?” “是。” “离开大雍之后去哪儿?” “去别国走走,暂时避开朝中诸多麻烦之事。” 云子姝沉吟:“离开倒不是不愿,只是可能不太容易。” “只要殿下愿意,卑职有办法。”司沧说完,面上浮现几许不安,“只是若卑职有事瞒着殿下,殿下会不会生气?” “有事瞒着我?”云子姝来了兴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瞒了我什么事?” 司沧沉默不语。 “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瞒我。”云子姝说完,语气认真了一些,“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瞒了就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殿下不生气?” “不生气。”云子姝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虽说她还挺好奇司沧瞒了她什么事,但只要他不说,她就不会多问。 司沧嗯了一声,压下心头忐忑的情绪。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膳后云子姝随口一问:“宫里的情况如何?魏丞相一党没有借机把萧家整死?” 第130章 趁他病,要他命 “魏丞相和凤首辅以及几位御史一同给皇上施压,皇帝无奈之下命人传旨,要萧远霆暂时上交兵符,闭门思过。”司沧说道,“黎家教女无方,做出了有辱门风之事,革了黎文忠的官职,终生不再录用。” 云子姝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萧家和黎家到此该结束了。”她淡淡一笑,语调里染了几分寒凉之意,“还有最后一把火,司沧,你觉得应该什么时候给他们加上?” 暂时闭门思过? 云子姝轻哂,暂时怎么能行? 她要的是萧家万劫不复,这辈子都不能再翻身。 “趁热打铁。”司沧平静地开口,“把萧家藏银的消息透露给魏丞相,魏丞相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以置萧家于死地的机会,魏丞相但凡有一点魄力,定会立刻行动起来。 “嗯。”云子姝缓缓点头,“本宫也相信,魏丞相会很乐意在这个时候给萧家致命一击。” 党派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对于那些文臣来说,手握兵权的萧家是太子背后最强而有力的后盾——其实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皇上手里最强而有力的利器。 皇上利用萧家可以牵制凤家,可以震慑群臣,让其他两位皇子以及背后的党羽不敢乱来。 萧家一旦覆灭,朝堂上党羽之争会越发激烈,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往后的日子里各派之间绝对会刀光剑影。 以往的风平浪静将一去不复返。 “不过也不能指望魏丞相一个人,几位御史那边也通通气儿。”云子姝淡道,“给他们都送些证据过去,朝堂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司沧点头:“是。” 傍晚时分,空气中有风拂过,带来几丝凉爽之气。 “九月秋闱,我们可以安排一批人入仕。”云子姝沿着花园小径悠闲漫步,声音沉静,像是寻常少女在闲谈,“萧家覆灭之后,朝堂局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司沧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最近皇上有意让五皇子去边关。” “去边关?”云子姝皱眉,“历练?” “嗯。”司沧点头,“边关大将是忠于皇帝的人,景王若真去了边关,不但能暂时远离朝中纷争,还能借机收拢军心。” 且见识过边关将士的辛苦之后,对景王以后会知晓武将和军队的重要性,对他以后登基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么说来,父皇真正中意的储君果然是景王了。”云子姝淡淡一笑,“还真是藏得够深。” 把吴贵妃和云宸母子放出来吸引众人视线,朝中其他大臣若是对云宸有所不满,定会想办法剪除他的羽翼——比如现如今的萧家。 当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时,景王却在静悄悄地收拢人心和军心。 且景王云晔手里握着的筹码并不比云宸少,他背后有京畿卫顾家,还有商贾谢家,兵权和财力皆硬气。 只要太子一倒,景王顺理成章就会成为下一任储君——且还是任何人扳不倒的储君。 云子姝扬唇。 她这位父皇除了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之外,帝王权术其实玩得相当不错,完美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心意,把满朝文武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惜啊。 “公主殿下。”任嬷嬷沿着青石小径走过来,屈膝行礼,“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是请公主殿下进宫用膳。” 云子姝晚膳已经吃了,跟司沧一起吃的,不过太后请她进宫,目的肯定不是为了用膳。 云子姝止住,转头看向任嬷嬷,“备马车。” 任嬷嬷回道:“太后派了马车过来。” 云子姝嗯了一声,转身回寝殿换衣服,出府坐上太后派来的马车,云子姝一路无人阻拦地抵达慈安宫。 进了宫,云子姝才知道太后居然还叫了八公主云子柔、吴静仪、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眼看着这四人比她早一步抵达慈安宫,却还站在外面,云子姝脚步一顿。 “嫡公主。”有嬷嬷从殿内走出来,看了一眼站在宫苑里的其他四人,随即朝云子姝屈膝行礼,“太后娘娘让嫡公主先进去。” 云子姝颔首,无视旁边那四双充满着敌意的眼睛,随嬷嬷一同走进太后寝宫里。 跨进门槛之际,云子姝耳尖地听到背后响起一句极细微的嘲讽:“小人得志。” 她脚步微顿,转头看向云子柔,嘴角扬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八姐在骂我?” 云子柔一惊,连忙抬头看她,一脸茫然无辜之色:“九……九妹说什么?我怎么会骂你?” “八姐确实在骂我。”云子姝淡笑,“不用否认。” 嬷嬷转头看向云子柔,虽什么都没说,可那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让云子柔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待云子姝和嬷嬷一同走进去,云子柔才缓缓攥紧双手,目光变得阴沉无比。 “太后今天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还是要给云子姝撑腰?”华珠郡主低声开口,声音被控制得只有云子柔、吴静仪和宝珠郡主能听见,“看来以后不能跟云子姝正面为敌了。” 云子柔冷冷望着殿门,除了愤怒不甘之外,还有几分疑惑压下心里。 太后此举的确是为了给云子姝撑腰,可是为什么? 她始终想不明白,同为皇族公主,太后的孙女,她为什么只对云子姝特别? 已故皇后只是个商贾之女,况且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如今后宫主事之人是她的母妃,太后这些年对她的母妃多有成见,难道是因为母妃深得帝王恩宠,让太后心存不满? 云子柔怎么想也想不通,云子姝行事作为根本一点都不像皇族公主,凭什么太后对她这么好? 第131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太后寝宫里。 云子姝请安之后,不发一语地在旁边凳子上坐了下来。 宫人奉上茶水、糕点、瓜果,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萧家的事情哀家听说了。”太后坐在凤椅里,表情不太好看,“你父皇到现在还不放弃让你回到萧家?” 云子姝敛目:“我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决定,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萧家有任何牵扯。” “现在想有牵扯也牵扯不了了。”太后神色怏怏,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萧家这番闹出的事情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那黎氏好歹也是官宦家里出身,怎么这么糊涂?” 她说的黎氏自然是指萧夫人。 云子姝默了片刻,“姑侄情深,人之常情。” “姑侄情深?”太后冷冷一哼,“姑侄双双被休回家,倒当真是成全了她们的姑侄情深。” 要她说,萧夫人根本就是眼皮子浅。 就算再怎么护短,也不能不顾全大局,萧夫人以前执掌萧家内宅大权二十余年,大概是习惯了萧家所有人都听从自己的意见,当初纳黎雪进府也顺了她的意,无人反对,导致她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连皇族公主都想拿捏。 现在好了,她一直看不上的皇族公主彻底脱离了萧家,反而是自己,临了在侄女身上栽了跟头。 如今害得萧家失去兵权,闹得人尽皆知成了皇城笑柄——这次的笑柄跟之前被休夫还不一样。 休夫充其量不涉及底线问题,甚至还会有人把责任推在子姝身上,指责子姝不懂事。 可黎雪红杏出墙这样的丑事,萧家和黎家却得背负一辈子,洗都洗不清。 “孙女儿现在不想提萧家。”云子姝端着茶盏,目光微垂,“不管萧夫人是自私也好,还是中了邪也罢,从此以后跟我不再有任何关系。” 太后定定看着她一会儿:“嗯,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再理会他们。” 云子姝嗯了一声。 “不过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夫婿?” 云子姝沉默片刻:“有一个。” 太后眉眼一动:“谁?” “司沧。” “不行!”太后脸色一变,“他只是一个暗影阁统领,怎么能尚公主?” 云子姝喝了口茶:“太后应该知道,萧家之事闹得如此严重,最关键的就是孙女在其中起了作用——即便孙女什么也没做,世人也不会认为孙女是无辜的。” 太后沉眉不语。 “他们会认为,是因为孙女儿执意跟萧云衡断绝关系,才导致萧云衡被杖责,黎雪有孕一事虽说不是孙女设计,可此事之后,那些喜欢阴谋论的人定会认为是孙女主导操控了这一切,他们对孙女儿只怕恨不得避而远之,怎么可能愿意娶我?” 虽然就算有人愿意娶,云子姝也不会嫁。 但现在的事实确实如此,世家大族谁不喜欢娶个温柔贤惠好拿捏的媳妇?就算是为了给家族带来一些利益,也绝不会考虑云子姝。 云子姝此番只怕在世家夫人心里已经成了个瘟神,没人敢娶她。 太后沉吟:“所以你是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 云子姝缓缓摇头:“如果孙女儿真要考虑姻缘的话,司沧是唯一的人选,没有所谓的退而求其次。” “为什么?” “司沧忠诚强悍,且对我一心一意。”云子姝道,“这样的男子让人安心。” “那你对他……” 云子姝微默,她对司沧自然也是喜欢的,否则又怎么会亲手把自己的名字刺在他的身上? 但这些话没必要跟太后说。 不为别的,只因为掌权者脾气阴晴不定,感情淡薄,眼中只有利益。 今天他们可以因为愧疚对她慈爱庇护,来日也许也会为了一厢情愿的“为她好”而做出冷酷的决定。 对一个为了利益而把自己亲生女儿换出去的人,云子姝只会跟她谈利益,感情之事属于隐私,没必要跟她坦白。 “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太后见她表情漠然,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对司沧有了感情的样子,很快转移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云子姝想了想:“没什么打算。” 太后拧眉:“没什么打算?” “父皇正当壮年,太后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打算?”云子姝抬眸,唇角噙着几分笑意,“不能太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太后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面上也泛起了几分笑:“有什么需要哀家做的?” 云子姝道:“凤家嫡孙凤辞,将来想入仕还是从军?” 凤家掌兵权,老国舅年纪大了,儿子入朝做了首辅,若嫡孙凤辞也入仕,将来凤家军交给谁? “凤辞不但熟读四书五经,且精通兵法谋略,入仕从军都合适。”太后对这个侄孙也是喜欢得紧,“入仕可做权臣,从军能做主帅。” 云子姝嗯了一声,跟她想的一样。 凤家此前固然低调,但对于这个最金贵的嫡孙定是精心培养,凤辞那晚能潜入公主府,也能看出身手不错。 比起其他的世家公子,凤辞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人品、本事,都难有人能相提并论。 云子姝一盏茶喝完,抬眸看向太后:“八公主和宝珠郡主还在外面,太后不让她们进来?” 太后面上泛起疏离之色:“让她们多站一会儿,好好学学规矩。” 云子姝心头了然。 想来应该是去萧家做客时发生的事情,曹嬷嬷告知给了太后,太后存了教训她们的心思。 “云子柔虽然没去萧家赴宴,但云华珠和云宝珠都跟她交好,她们二人不敬,就是云子柔不敬,不必对她们客气。” 云子姝嗯了一声,放下茶盏:“若太后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你先坐着。”太后摆了摆手,“让她们三个进来吧。” “是。” 嬷嬷出去传话,把云子柔和两位郡主都叫了进来。 “孙女参见太后娘娘。” 三个姑娘恭恭敬敬地行礼,不敢有丝毫规矩不周之处。 太后斜倚在榻上,声音淡淡:“你们三双眼睛,就只看见了哀家?” 云子柔脸色一变,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微微转向云子姝的方向:“见过嫡公主。” 云宝珠和云华珠二人咬着唇,不甘不愿地朝云子姝行礼:“见过嫡公主殿下。” “以后不管在宫里宫外,该有的规矩要有。”太后冷冷看着三人,“别以为哀家不出宫就不知道你们的行为,以后再有人对嫡公主无礼挑衅,冒犯不敬,哀家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宝珠郡主脸色发白,低头不敢说话。 云子柔恨得牙痒痒,暗骂云子姝这个小贱人找了个大靠山。 “子姝,你先回去吧。”太后语调威严,“曹嬷嬷暂时留在你府里,她在宫外即代表哀家,任何人敢对你不利,曹嬷嬷可以全权替哀家做主,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云子姝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多谢太后娘娘替孙女做主,孙女告退。” 太后嗯了一声:“明日有空就过来陪哀家用午膳。” “是。”云子姝转身,无视还跪在地上的三人,脚步从容地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落下了黑幕。 云子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脚步轻快了许多。 一切都在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挺好的。 第132章 弹劾 云子姝决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她休息,不代表朝堂就能平静下来,萧远霆交出兵符之后,被罚在家闭门思过,期限不明。 萧云衡那日之后整个人也像颓废了一样,整日待在屋里睡觉,睡醒了就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醉了继续睡,睡得天昏地暗。 萧家一时之间像是瘟神降临了似的,连带着萧云雾在长公主府的处境都受到了影响。 黎家同样是一团阴霾笼罩。 萧夫人被赶回黎家之后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气焰,反而处处受气,以前对她恭敬有加的黎夫人一改和善态度,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整日阴阳怪气,言辞之间无不在责怪萧夫人牵连老爷被罢黜,甚至连黎雪落到这般境地,都是萧夫人一手导致。 面对这样的处境,萧夫人心寒至极。 “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黎夫人咬牙说道,语气里愤恨不满,“萧云衡自己见异思迁,想挽回九公主大可直言,为什么要把脏水泼到雪儿身上?他知不知道这样的伤害会让雪儿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他就是想逼死雪儿!” 她还说黎文忠被罢官,完全是受萧家牵连,说萧夫人跟萧远霆夫妻二十多年,最终却什么没得到,灰头土脸地被人赶了回来。 每次吃饭都要来一番抱怨。 萧夫人以前一贯强势,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心里憋屈得恨不得寻了短见,几日之后再也忍受不了黎夫人的刻薄言语,索性不再一起吃饭,回避了事。 而黎雪自从回到家里之后,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不问外面事情,每日母亲给她送吃的,她就眼泪婆娑地对着母亲诉苦,说萧云衡对她不好,为了云子姝故意栽赃于她。 反正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 黎家如今算是把白眼狼、窝里斗演绎了一个淋漓尽致。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云子姝连听的兴趣没有。 倒是朝中开始不平静。 边关起了战事,邻国频频挑衅,皇帝正在考虑派谁去边关,魏丞相举荐了景王,吴太傅则提议让萧远霆戴罪立功。 皇上尚未作出抉择,却有朝中御史奏报:“皇上,臣近日得到消息,萧家私筑密库,藏有大量赃银,皆是那些年里贪污军饷所得,萧远霆罪大恶极,连军饷都敢贪,还有什么资格领兵打仗?理该抄家治罪!”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萧将军贪污军饷?王御史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萧家密库里,抄出来自然就有了。” “萧家此番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萧远霆正刚上交了兵符,正在家中闭门思过,除非证据确凿,否则难免有落井下石之嫌,还望皇上三思!” “太傅大人说得对,若真在这个节骨眼上抄家,抄得出来固然可以治罪,若抄不出来,难免让人寒心。” “回禀父皇。”景王云晔站了出来,“儿臣近日也隐隐有所耳闻,萧家确实有私吞军饷的嫌疑,军中有将领密报,儿臣以为若不严肃处置,只怕会有损父皇在将士心里的形象,让人以为父皇苛待将士,还望父皇明察!” 几位御史纷纷站出来,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说道:“求皇上下旨,即刻查抄萧将军府!” 皇帝坐在龙椅上,沉默地听着文武百官激动地争辩,心头缓缓生出一股不太对劲的感觉。 每当朝中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今日也不例外,支持的人想趁此机会置萧家于死地,让他们再难翻身。 反对的则是支持太子云宸和吴家一派的大臣。 党派之争向来如此,不死不休。 关于萧远霆私筑密库侵吞军饷一事是否属实,皇帝暂时不予置评,也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不管是朝中文臣还是军中武将,若说完全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贪污所得的确实是凤毛麟角。 他奇怪的是,这件事为什么会被御史知道——且是在萧家刚刚上交兵符之后? 并且景王也知道了。 御史弹劾,景王也跟着弹劾? 这么巧吗? 背后有人密报?密报之人是谁? 几个御史同时知道,是因为他们事先通过气,还是因为密报之人给他们每人都送了密信? 皇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上大臣,心头闪过一个又一个疑问。 “皇上。”魏丞相跪了下来,“侵吞军饷一事性质严重,影响极为恶劣,求皇上下旨彻查!” 魏丞相一派的大臣齐齐跪下:“求皇上下旨彻查!” 昭明帝坐在高处,目光落在景王云晔脸上,微微皱眉,“景王。” “儿臣在。” “你也觉得应该搜查?” 云晔神色微变,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着父皇的意思,父皇是不赞同这么做? 可他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个扳倒萧远霆的机会。 只要扳倒了萧远霆,太子云宸就失去了一个最大的帮手。 况且萧家现在确实是人人喊打。 “回禀父皇。”云晔跪下来,恭敬地回话,“儿臣认为律法面前没有例外,既然几位御史都言之凿凿弹劾萧将军,那么派兵去搜查一番也无不可。若搜出赃银,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若搜不出来,也能还萧将军一个清白。” 昭明帝沉默地坐着,好一会儿,目光在群臣之中扫过:“太子今日没来上朝?” 杨喜躬身回道:“回禀皇上,太子今日身体略有不适,在东宫歇着了。” 身体不适? 昭明帝皱眉,怪不得一直没听到太子的声音——不止是今天,好像有些日子没听到云宸的声音了。 他最近在忙什么? “稍后让太医过去看看。”昭明帝淡道,“该服药服药,千万别硬撑着。” 杨喜低头:“是。” 昭明帝转过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景王、魏丞相和几位御史,声音微沉:“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应该去查,朕就如你们所愿,查到了固然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若是搜不出赃银,今日所有弹劾萧将军之人,便亲自去萧大将军府邸外赔罪,直到萧将军气消了为止,各位意下如何?” 第133章 查抄 几位御史脸色一变,给萧远霆赔罪? 他们是御史,弹劾官员是分内职责,为什么要给萧将军赔罪? 虽然御史觉得这样不合理,可最终还是同意了皇帝的要求,若真搜不出赃银来,他们心甘情愿去给萧远霆赔罪。 于是皇帝下旨召来了明重锦,让他领御林军去萧家搜查。 “奉旨搜查,不得伤人。” “臣遵旨。”明重锦领旨而去,很快召集人手,气势冲冲地往萧家而去。 昭明帝心情看起来不太好看,“既然已经开始搜查了,那诸卿就陪着朕一起等等看吧。” “臣等遵旨。” 大臣们分列左右,神色各异。 吴太傅一派大臣表情明显紧张,紧锁着眉头,生怕搜出不好的结果,而魏丞相和几位御史则从容闲适,面上甚至带着点期待。 身为御史,职责是监察百官,就算搜不出什么来,他们大不了就是去给萧远霆赔个罪,可要是搜出了证据,那就是大功一件。 而魏丞相则完全是为了打压对手,只要萧远霆一灭,云宸的羽翼就会弱上许多,景王的机会就更大了一些。 昭明帝转头看向杨喜,杨喜躬身领命,悄悄退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杨喜转头四顾,然后伸手点了个小太监,“你过来。” 小太监匆匆到了杨喜面前,低头哈腰:“大总管有何吩咐?” 杨喜压低声音:“去通知吴贵妃,就说萧家被查抄了,让人赶紧告诉太子殿下。” “是。” 天气热,吴贵妃刚喝了一点凉茶,正躺在榻上小憩,旁边两个宫女缓缓打着扇子,消息传到长春宫,吴贵妃惊得从榻上翻身而起:“你说什么?” 被派来传话的小太监弓着身体,小心谨慎地回道:“是,明统领刚奉旨领了御林军出宫。” 吴贵妃神色惊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小太监连忙摇头,“大总管从前殿寻了个空出来,让奴才赶紧来传话给贵妃娘娘,把此事告知给太子殿下,让太子想想办法。” 吴贵妃神色惊疑,抄家? 定是有人在早朝上弹劾,皇上不得以只能派人去查明真相,可若是查到了证据出来,萧将军府就保不住了。 “这些个奸诈小人!”吴贵妃恨恨开口,“落井下石有一套,眼见着萧家落难,恨不得每人上去踩一脚,把人踩进坭坑里才罢休。” “还请贵妃娘娘尽快拿主意。” 吴贵妃皱眉:“来人!马上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是。” 外面太阳大,吴贵妃实在不想出去,急得在寝宫里团团转。 能让皇上不得不妥协的,一定是御史联合起来弹劾,否则以萧远霆往日的威势,就算暂时出了点状况,皇上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人抄家。 还有魏丞相。 那个老匹夫一直想抓萧家把柄,此番弹劾他一定有一份功劳。 吴贵妃焦灼地踱着步子,心里清楚,一旦萧家万劫不复,那么云宸的太子之位只怕就岌岌可危了,往日魏丞相是看在萧远霆手握兵权的份上,才不敢过分放肆,如今兵符上交,萧家若是被查,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失去了萧家这个强而有力的后盾,魏丞相一党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对付云宸,对付吴家。 吴贵妃咬着牙,心里又开始咒骂云子姝。 要不是那个小贱人总跟萧家作对,萧家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处境? 云子姝那小贱人真是该死! “贵妃娘娘。”去请太子的宫人匆匆回来,热了一头汗,“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正在东宫休息。” “身体不适?”吴贵妃气得咬牙,“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休息?他休息得下去吗?” 宫人不敢回话。 吴贵妃怒气冲冲:“本宫亲自去东宫看看!” 时间紧迫,没时间准备其他,宫人连忙撑了把伞,替主子遮去一点太阳。 浩浩荡荡抵达东宫,远远就听到一阵嬉笑声,太子殿下那句“美人儿,我捉到你了”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吴贵妃心里,她面上浮现怒火,气急败坏地加快脚步:“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勾得太子不务正事,大白天里荒唐嬉戏!” 沿途的宫人奴才纷纷跪下行礼,正要高声通报,吴贵妃脸色骤冷:“谁敢开口试试?” 于是东宫众人齐齐噤声,惶恐伏跪于地。 吴贵妃理了理袍服,皱着眉,怒气腾腾地跨进东宫正殿。 “美人儿藏好了,本宫这就找到你了,美人儿你给我等着,找到之后看我不好好惩罚你,哈哈……” 吴贵妃脸色骤变,面上罩着一层寒霜,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儿子眼上蒙着布条,正满屋子摸人,她目光微转,整个寝殿内看不到其他人影。 吴贵妃冷冷看着荒唐的儿子,心里已经掀起了一股杀气,她微微抬手,身后跟过来的几个宫人开始在寝殿里翻找,帷幔后,床底下,被子里,屏风角落……到处翻了一个遍,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吴贵妃皱眉,不敢置信地看着宫人们纷纷摇头。 “云宸。”她冷冷开口,“你闹够了没有?” 云宸拽下眼上的布条,诧异地看着吴贵妃:“母妃,您怎么来了?” “本宫不能来?”吴贵妃眼底怒火强烈,“大白天的你在干什么?堂堂一国储君,就是这般荒唐?” 云宸不满:“母妃这么严厉干什么?国事繁忙,儿子整日操心政务,偶尔放松一下怎么了?” “偶尔放松一下?”吴贵妃声音严厉,“你这是偶尔放松吗?云宸,你最近太放纵了!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别人上朝你不上,待在东宫里嬉戏胡闹,连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有你这么做太子的吗?” 云宸被她一通疾言厉色训斥得有些下不来台:“母妃这么愤怒做什么?” “萧家要被查抄了!”吴贵妃声调骤然拔高,“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萧家出事,你这个太子还能做得安稳吗?你还能像现在这么放纵吗?云宸,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萧家被抄?”云宸脸色猝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母妃,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慌乱,“怎么会?外面发生什么事?” 第134章 玩物丧志 整日沉迷女色,怎么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吴贵妃不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开口:“你方才跟谁在嬉闹?” 云宸有些心虚,目光微闪:“最近刚得了个美人。” 吴贵妃神色冷淡:“美人在哪儿?” 云宸转头望了望,开口命令:“美……莲月,出来叩见母妃。” 寝宫里一片安静,没人应声。 云宸皱眉,随即朝吴贵妃讪笑:“母妃别恼,这个美人胆子小,待儿臣去哄哄——” “荒唐!”吴贵妃大怒,“立刻把她叫出来!” 云宸连忙又喊了两声:“莲月,莲月。” 还是无人回应。 “搜!”吴贵妃的脸色难看至极,厉声命令:“掘地三尺把她给我找出来!” 不同于方才温柔的搜查,这会儿宫人齐齐行动,真像是掘地三尺似的,寝宫内外到处都不放过,可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云宸看着宫人们在寝宫里四处搜索翻找,心里突然骤然生出不悦,暗暗想着若是莲月受到了惊吓,他待会该怎么哄? 然而随着宫人动作加快,却一个个无功而返之后,云宸表情一点点变得惊疑不定。 莲月人呢? 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能藏到哪儿去? 吴贵妃眼见着找不到人,转头看向云宸:“人呢?” 云宸心里也觉得异常,但这两天他被莲月勾得三魂去了七魄,自然不会怀疑她什么,支吾道:“方才还在这呢。” 吴贵妃冷笑:“这意思是大白天出了鬼?方才还在这儿,本宫进来却忽然不见人影了?” 云宸心头纳闷,他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才莲月明明在这里的。 云宸心底咯噔一下,他方才蒙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是母妃把人带走了? 想到这里,云宸转头看向吴贵妃,表情带着几分不满:“母妃,儿臣作为太子,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女人。莲月长得好看,儿臣很喜欢她,母妃把她还给我吧。” “什么意思?”吴贵妃表情一沉,“你以为是本宫把她带走了?” “莲月方才还在这里,母妃一来她就不见了,难道不是母妃带走了她?”云宸脸色难看了些,“莲月手无缚鸡之力,母妃若要为难她,她根本毫无反抗余地。” 吴贵妃被气得脸色铁青:“本宫根本不曾见到她!” 云宸绷着脸,显然不信。 “你们可曾看见一个叫莲月的女子了?”吴贵妃转过头,沉声问道。 宫人们齐齐摇头:“奴婢未曾见到。” 云宸冷笑,母妃若不让说,这些宫人敢说见过? 他此时已经认定莲月是被母妃带走了,否则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人影? 偌大一个东宫,那么多宫人看着,莲月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母妃带人进来时没有通报,云宸方才又是蒙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妃完全有时间让人把莲月拖走。 “云宸。”吴贵妃没空与他纠结一个女人,“方才本宫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今日有人在早朝上弹劾萧家,你父皇迫于压力,已经下旨御林军去查抄,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母妃先把莲月还给我。” “本宫方才说了,根本不曾见过她!”吴贵妃厉声开口,看着云宸的眼神尽是失望,“萧家即将被查抄,你还在这里沉迷女色,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云宸此时像是铁了心一样:“母妃把莲月还给儿臣,儿臣才有心思去想萧家之事该如何应对。” 吴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只觉得寒心,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突然间不认识他了一样。 沉迷女色,玩物丧志。 他哪里还有一点太子的样子? “云宸,本宫对你太失望了!”吴贵妃丢下这句话,冷冷转身离去。 “母妃!”云宸急忙跟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祈求,“把莲月还给我!” 吴贵妃攥着手帕,咬牙道:“不管你信不信,本宫根本没看见那小贱蹄子!” 话音落下,吴贵妃已迈出了门槛,恰好太子妃韩惠福带着宫人匆匆赶来,慌忙见礼:“不知母妃驾到,儿臣——” “身为太子妃,由着太子荒废学业和朝政,沉迷女色不可自拔,你就是这么看着太子的?”吴贵妃冷冷看着她,眼底充满着厌恶之色,“太子的位置若不保,本宫看你如何还能做成这太子妃!” 说罢,含怒拂袖而去。 宫人匆匆尾随在身后。 韩惠福脸色微变,太子之位不保? 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宸没空理会韩惠福,疾步走出去,看着跪在太阳下的东宫侍女和两个太监:“你们有没有看见莲月去了哪儿?” 宫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云宸又问:“贵妃娘娘有没有让人带走她?” 宫人还是摇头:“贵妃娘娘也没见着莲月姑娘。” 那还真是活见了鬼。 云宸气得脸色难看至极,抬脚就踹翻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太监:“废物!莲月方才明明在殿内,忽然就不见了?你们怎么伺候的?” 宫人连连磕头求饶:“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饶命!” “太子殿下。”韩惠福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宸,“母妃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萧家要被抄了,太子不关心萧家,反而一个劲地询问莲月,一个以色侍人的女人难道比萧家还重要?太子知不知道萧远霆若出事,您背后的兵权就要落到旁人手里了?” “滚!”云宸目光暴怒,“立刻滚出本宫的视线!” 韩惠福脸色一白,盯着眼前这个像是中了邪一样的男人,心头失望至极。 这就是大雍储君,她嫁的好夫婿! 韩惠福失望地看他一眼,带着侍女转身离开。 “站住!”云宸盯着她的后背,眼底带着明显的怀疑之色,“韩惠福,莲月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韩慧福顿住脚步,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太子殿下真是魔怔了。” 第135章 谁在背后捅刀子 一个凭空消失不见的美人,轻而易举就让吴贵妃和云宸这对母子生出了猜忌,正主儿此时却在云子姝的公主府里,跟冷月和冷霜炫耀着自己的功劳:“就太子那个蠢样,老娘随便勾勾手就能耍得他团团转,压根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冷月抱拳拜服:“莲月姐姐厉害,莲月姐姐威武,莲月姐姐美若天仙,风华绝代。” 莲月眼梢儿一挑:“少拍马屁。” “还回去吗?”冷霜言简意赅。 “不知道,看统领大人的决定。”莲月说着,朝内殿瞥了一眼,“不过我觉得回不回去都不要紧,只要我一日不出去,云宸就一日被勾了魂,对吴贵妃的怀疑就会生根发芽,绝对会影响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她的媚术天下一绝,只要她想,没几个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况且云宸实在也不是意志力强悍的主,对付他,压根不需要费多少心思。 “莲月本事不小。”云子姝关上窗户,转头看向司沧,“萧家被查抄,云宸都能无动于衷,反而执着于一个美人……吴贵妃这会儿只怕是气得想吐血了吧。” 儿子如此不堪造就,吴贵妃恨铁不成钢是自然有的,但更多的不满应该是来自于莲月,所以只要莲月出现,吴贵妃一定会狠狠地惩罚她。 宫里历来如此,主子不高兴,迁怒于无辜之人是家常便饭,何况在吴贵妃心里,莲月根本不算是无辜之人,而是蛊惑太子的妖女。 吴贵妃怎么可能放过她? “让莲月暂时避避吧,不用进宫去冒险。”云子姝端起茶盏,声音沉静通透,“萧家被抄之后,云宸骤失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景王应该不会再按兵不动。” 司沧嗯了一声:“以魏丞相的作风判断,他们绝对会趁热打铁,让云宸彻底失势。” “让他们斗吧,斗得越狠越好。”云子姝啜着茶水,嘴角噙着几分悠闲的笑意,“我们坐着看好戏就成。” 就算太子扶不上墙,可有荣宠无双的吴贵妃和外祖吴太傅支持,太子一时半会儿也倒不下去。 司沧点头:“嗯。” “父皇给你的三天期限要到了。”云子姝淡道,“司沧,你想好该如何回复了?” 司沧道:“不用回复。” “嗯?” “属下已经有了解决之道。”司沧说完,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不过想暂时保个密。” 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点头:“嗯。” 明重锦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他带领御林军抵达萧家,不顾萧远霆愤怒心寒的表情,径自指挥御林军入内搜查,主院、前厅、内宅、书房……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所有的屋子,甚至连柴房都没有落下。 阵仗浩大,气势凛凛。 “在下也是奉旨行事,还请萧将军海涵。”明重锦语气沉着,面上表情波澜不惊,“朝中御史齐齐弹劾,皇上下旨搜查也是迫于无奈,若查出萧将军清白,皇上承诺会给萧将军一个交代。” “既然皇上下了旨,臣自然配合。”萧远霆面沉如水,声音冷硬似铁,“明统领请便。” 带兵多年,萧远霆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可此时此刻,心里的慌张不安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刚交出兵符,朝中就有人弹劾他贪污军饷,这不可能是巧合,暗中一定有个人正费尽心机对付萧家,试图置萧家于死地。 会是云子姝吗? 萧远霆脑海里闪过这个可能,从休夫到云衡宫中挨打,此后进入公主府,到黎雪有孕,萧家闹出笑话……一桩桩,一件件,都跟云子姝脱不了关系。 可这些事情发生得偏偏又不像是有预谋的样子,一个女子在夫家受了冤屈,怒而休夫——这样的行为史上并不多见,可在一个公主做来也并不算稀奇。 云子姝只是个女子,一个脾气不小且性子有点冲动的女子,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深沉的心计,如此缜密的算计? 况且云子姝一直只是想跟萧家撇清关系,根本没有置萧家于死地的理由,她也不可能做得到。 那么,究竟是谁? 谁利用了云子姝跟萧家决裂的这个机会,在背后捅刀子? 萧远霆眉头紧皱,不发一语地沉思着,须臾,他抬头看向明重锦:“明统领刚才说,是几位御史在朝上弹劾本将军?” 明重锦点头。 “他们可有证据?” “御史监察百官,不需要证据也可以弹劾。”明重锦淡道,“弹劾之后若能找到证据也是一样的。” 御史就是有这样的权力。 所以历朝历代,只有刚正不阿的人才适合做御史,敢说敢干,不怕得罪人,权臣贪官都敢弹劾。 不过若有御史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害忠臣,那么就需要君王明察秋毫,圣明睿智地识别忠奸了。 史上被御史冤枉的忠臣也不在少数。 何况党派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萧远霆只是被弹劾贪污军饷,只要抄不出赃银,皇上就不会给他定罪,御史们也不能说什么。 这要是被弹劾谋逆,触了皇帝逆鳞,后果只会更严重。 “萧将军不用想太多,御林军奉旨办差,只要萧将军行得端坐得正,萧家查不出证据,御史们不会继续无理取闹的。”明重锦语气沉稳不惊,“皇上也相信萧将军,此番动手只是为了堵御史的嘴。” 萧远霆力持镇定地点头 他当然知道若是抄不出证据来,皇上和御史都必须还他清白,朝臣们的嘴巴也可以就此被堵住,可到底清不清白,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谓的做贼心虚便是如此。 即便萧家密库无人知道,他依然没有底气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清白。 “大统领!”一个御林侍卫疾步而来,“在萧家书房里发现了机关,可能跟御史弹劾的密库有关,请大统领前往查看。” 萧远霆表情一变,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尽。 “萧将军。”明重锦看了萧远霆一眼,眼神带着些许深意,“跟我一起去看看?” 第136章 长达数年的噩梦 明重锦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很好,气度沉稳,用心做事,不会跟人耍什么心眼,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为敌。且因为他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统领御林军,朝中大臣遇见他都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明统领。” 但与人为善,不代表性子善。 能统领御林军之人,绝不可能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说话,萧远霆脚步僵硬地跟他一起抵达书房,正要走进去,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大将军!夫人有急事找您。” 萧远霆脚步霎时顿住,几日前愤怒之下写休书时如何厌恶,此时就有多欣喜。 不是因为欣喜萧夫人的到来,而是他隐隐猜到了萧夫人这个时候过来,定是知道了御林军来搜查的事情,为了防止密库暴露,她才来这一招。 转头看向明重锦,萧远霆淡问:“明统领,我可否出去看看?” “只怕不行。”明重锦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御林军奉旨办事,不管萧夫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都得往后排排,还请大将军配合。” 萧远霆皱眉:“如果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萧夫人不是已经被休了吗?”明重锦语气淡淡,“我相信不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都不一定非得大将军出面才能解决。” “明统领。”萧远霆不悦,“还请注意分寸。” “在下逾越,请大将军多多包涵。”明重锦抱拳赔罪,并转头吩咐一名御林军,“出去问问萧夫人,她找大将军是为了什么事。” “是。” 萧远霆神色阴了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请萧大将军打开密室。”明重锦平静却不容拒绝的语气,“御林军奉旨查抄,若大将军不配合,我只能禀明皇上,让皇上和几位御史过来一趟,亲自解决此事。” 萧远霆沉默片刻,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机关是假的,我的书房怎么可能会有密室?”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明重锦道,“现在有人弹劾你的赃银藏在密室,且我们确实在你的书房找到了密室的机关,萧将军还请配合一下。” 他态度强硬,显然这件事没什么可商议的。 虽然萧远霆就算不配合,他们也能找到打开机关密室的方式,但不到万不得已,明重锦还是愿意给他一点面子的。 萧远霆到底是领兵多年的武将,深知今日之事已经没办法逃避,他脸沉如水,僵持了良久,最终在明重锦强硬的眼神坚持下,缓缓旋转机关按钮。 御林军即刻冲进密室,看到了整齐摆放的一只只红木箱子。 萧远霆神色颓废,已然是大势已去的悲哀。 明重锦微一颔首:“多谢大将军配合。” …… “殿下,御林军查抄萧家有结果了!” 傍晚时分,云子姝没什么事做,趁着外面凉快了一点,去花园里散散步。 刚走下长廊,冷月就疾步而来,语气兴奋地禀报:“抄出好多箱银子,哦不,大多都是黄金,金灿灿的黄金,听说萧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跪在地上哀求明统领放过萧家,说他们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哈哈哈,谁栽赃陷害他们,会把那么多金子藏在他家密库?” 云子姝走到花厅里坐下来,闻言,面上泛起几许笑意:“很好。” 这下萧家不死也得死,看谁还能护得住他们? 轻轻吐出一口气,云子姝望着遥远的天际:“萧家算是彻底完了,本宫这心里好像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因为一个强大的对手被消灭了?”冷月猜测,“不过萧家只是其中一个对手,殿下不用觉得遗憾,后面还有很多对手呢。” 云子姝沉默地靠着廊柱,不是因为萧家是强大的对手,而是因为前世她在萧家生活了几年,萧家是她离开人世前感受到的人情冷暖最深刻的地方。 黎雪梨花带泪的控诉,柔柔弱弱地告状,萧云衡每次看她的眼神失望得像是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萧夫人每次惩罚她时,手段冷酷得像是跟她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前世云子姝一直很犟,不愿低头,不愿示弱,起初解释过几次却适得其反,后来渐渐的,连解释也不需要了。 一品大将军府宅院深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进去了就是一辈子,想出来谈何容易? 何况父皇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她求救无门,直到死才幡然醒悟。 所以这辈子她只能靠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云子姝觉得前世的自己其实也够蠢的,就算无法摆脱萧家,以她的身手想要杀死黎雪和萧夫人却是绰绰有余,当时就应该把她们一起带下地狱去。 不过后来她们还是死了。 萧家所有人都死在了司沧手上。 云子姝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司沧,眼底有着心疼的光泽,“冷月,冷霜,你们先退下。” “是。” 花厅里只剩下云子姝和司沧,她从过往的思绪中抽出来,平静地开口:“司沧,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长达数年的噩梦。” 司沧微默,随即薄唇抿紧:“梦只是梦,殿下不用太当真。” “本宫梦见自己在萧家过了数年生不如死的日子,黎雪陷害本宫,萧云衡漠视本宫,萧夫人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用家规对付本宫。”云子姝淡淡一哂,“本宫在萧家的每一天都身不由己,任人宰割,后来身体一天天垮了,死得凄凉。” 司沧神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把手缩了回去:“噩梦不是真的,殿下别多想。” “本宫知道噩梦只是噩梦,只是每每想起那些,心里就积压着一股恨意,想让萧家付出血的代价。”云子姝轻轻一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司沧沉默地看着她,眼底色泽深邃心疼:“殿下会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云子姝站起身,目光微抬,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压抑着情绪的男子,眼底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伸出手臂,缓缓环住了司沧劲瘦的腰:“司沧。” 司沧身体蓦地一僵,呆呆地站着,好半晌,才迟疑地伸手轻拍着她的脊背。 第137章 你喜欢我吗? 怀里的少女身躯纤细柔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人着迷的馨香,司沧克制着越矩的冲动,动作僵硬地轻拍着她的脊背。 “司沧。”云子姝轻轻叹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司沧身体微震,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肺腑里有温热的气流涌动。 云子姝声音温柔含笑:“你喜欢我吗?” “殿下。”司沧垂眸,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卑职……” “不用那么生分。” 司沧声音一卡,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殿下。”司沧抿唇,眼底情愫深沉,“我喜欢殿下,喜欢了很久很久。” 云子姝退开一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我知道。” 司沧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舍得移开。 “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但此前不确定自己对你什么感情,所以不敢急于回应。”云子姝声音柔软,“虽然我知道你这样的性情,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最适合做夫婿,可我还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司沧脸色微变:“殿下……” “别急。”云子姝抬手,纤细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利用你的喜欢而满足自己的自私,你需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回应。” 司沧想说自己并不介意,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愿意一辈子守着她。 但云子姝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司沧,两情相悦才是最美好的感情。” 司沧一震,眼底藏着不敢相信的希望:“卑职跟殿下之间……算是两情相悦?” “算。”云子姝笑意愉悦,“解决了萧家之事,我跟萧云衡彻底一刀两断,且世人都会知道我跟他不再有任何可能,那么我们的感情才真正是纯粹的。” 顿了顿,“只是不知司统领介不介意我曾嫁过人,不再是清白之身?” 司沧连忙摇头。 “我跟萧云衡从未圆房,连住在一起都没有过。”云子姝抬眸看着司沧的脸,男子矜贵俊美的容颜看起来真像是一幅水墨画,越看越是顺眼,“本宫尚是清白之身。” 司沧低眸,声音低沉悦耳:“我知道。” 云子姝挑眉:“你知道?” 司沧点头:“嗯。” “嗯,知道就知道吧。”云子姝扬唇浅笑,声音沉静柔和,“今天心情特别好,我们喝一杯?” 司沧嗯了一声。 他心情也特别好,好得有些无法克制胸腔里的悸动和喜悦。 … “冷霜,我不是眼花吧?”不远处的长廊上,冷月悄悄朝花厅方向瞥过来,忍不住用手指捂着眼,“公主殿下和统领大人居然抱在一起了?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 冷霜沉默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可能是萧家被抄,公主殿下太高兴了,所以一时情难自禁。”莲月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不过你们别说,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蛮般配的,一个强悍沉稳,一个聪明睿智,简直天生一对。” 容貌上也般配。 统领大人虽然冷了些,但无可否认那张脸真是俊美逼人,而公主容色倾城,同样让人惊艳。 冷月转头看她一眼,顺便从她盘子里拿了根竹签,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莲月,你太没规矩了,这西瓜是切给主子吃的,还是给你自己吃的?” “原本是切给主子吃的,但我忽然觉得主子现在不需要吃西瓜。”莲月远远望着花厅方向,“他们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冷霜双手环胸,对两人说的话不予置评。 “真看不出来,冷漠寡淡的统领大人居然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莲月叹了口气,“这世间如统领大人这般只知默默守护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冷月眼神微妙:“莲月姐姐见识的男人那么多,就没遇见一个让你觉得不错的?” “青楼勾栏之地有几个好男人?”莲月嗤笑,“好男人不会踏足那种地方。” 冷月微默,随即缓缓点头。 倒也是。 莲月的任务就是穿梭于青楼楚馆,经常跟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接触的男人没几个安分的。 正经男子确实很少踏足那种地方。 “希望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冷月羡慕极了,“让我们也见证一下美好的感情。” “冷月。”花厅里传来吩咐。 冷月一惊,连忙小跑步去了花厅,云子姝和司沧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去拿两坛好酒过来。” “是。”冷月应下,“属下吩咐厨房炒几个小酒小菜吧,光喝酒不吃菜伤身体。” 云子姝嗯了一声:“随你安排。” 冷月福了福身,欣然转身离开。 她一定要让厨房准备几分美味佳肴,让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好好享用一顿美食。 心情好吧,庆祝一下是应该的。 “暗影阁出来的这几个女子性情完全不同。”云子姝望着冷月不掩欢快的背影,“冷月看起来很高兴,冷霜大多时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司沧眼睛落在云子姝脸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冷月的办事效率很高,厨房人手多,酒菜很快准备好,为了担心公主殿下喝醉,冷月给她拿的是不醉人的果子酒,酸酸甜甜带着一点点酒味,很好喝。 一整个下午,司沧和云子姝就坐在花厅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云子姝以前几乎没怎么喝过酒,然而这果子酒味道实在不错,她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些,大概八九杯下肚,两颊开始驼红,眼神泛起几分迷蒙之色。 “司沧。”九公主殿下抬眸看着司沧,嗓音变得沙哑,目光落在司沧脸上,“你长得真好看,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比皇族那几个皇子看起来尊贵沉稳多了。” 司沧伸手把她的酒盏拿过来放在桌上,揽着她的肩膀:“殿下醉了?” “嗯?”云子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着迷似的,“冷硬有型,好看,真好看……” 司沧俊眸锁着她难得的娇憨神态,眼里一片温柔,“卑职送殿下回寝殿休息?” “好啊。”云子姝点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你抱本宫回去。” 司沧唇角微抿,嘴角泄出一丝笑意:“是。” 他觉得她醉酒的样子很可爱,跟平日里清冷通透的样子不同,但一样让人着迷。 第138章 隐藏的身份 回到寝殿,司沧打了水给云子姝洗漱,伺候得很周到:“殿下好好睡一觉。” 声音也格外的温柔,跟往日冷漠疏离的语调完全不同。 “不想睡。”云子姝伸手攀着司沧的肩膀,靠坐在榻上,“司沧。” “殿下。” “司沧。”云子姝眼睛落在司沧脸上,不知是突然来了兴致,还是觉得司沧长得好看,竟忍不住伸手勾画着司沧冷峻分明的轮廓,“你怎么不笑?” 司沧一愣,随即唇角微扬:“殿下。” “你笑起来更好看。”云子姝眼睛里放着光,面上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纯真,“比所有人都好看。” 司沧盯着她娇嫩的容颜,温柔且极有耐心地说道:“殿下喜欢就行。” “嗯,我挺喜欢的。”云子姝点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嗝,“很喜欢,很喜欢。” 一连两个“很喜欢”像是在强调着什么,让司沧心窝里都是热的,欢喜之情无法克制。 “司沧。”云子姝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你是我的,不许跟别的女子勾勾搭搭,听到没?” “是。”司沧温顺地点头,“卑职不会跟任何人勾勾搭搭。” “……这才乖。”云子姝咕哝了一句,“你是我一个人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司沧把她打横抱起来,脚步沉稳地走进内殿:“殿下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会舒服些。” 云子姝闭上眼,声音迷糊了些:“等我睡醒,一定要告诉我,萧家有没有……有没有被押进大牢,我要他们……嗯,都得到报应。” 司沧蹲在床前给她脱了鞋子,声音低沉而温柔:“殿下放心,萧家一定会被下入大狱,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云子姝闭着眼,动了动嘴巴,像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声音在喉咙里滚了滚,彻底陷入一阵安静。 睡着了。 司沧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心头一片安然。 殿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过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将之温柔掖在耳后,司沧目光眷恋而温柔,唇角忍不住轻抿。 好想亲亲她。 司沧有些悸动,却不得不克制着,这是他要呵护一生的女孩,是他视若珍宝的姑娘,不能太着急。 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确定女孩呼吸平稳睡得香沉之后,司沧站起身,仔细替她调整好舒服的睡姿,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出去。 冷月行礼:“统领大人。” “看好这里。”司沧冷冷命令,“我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她。” “是。” 冷月和冷霜像是两尊门神,安静地守在殿门处,确定不会打扰到殿下睡眠,却能在殿下醒了之后第一眼看到她。 司沧走出公主府时,天色已落下黑幕。 萧家被查已经结束了,结果早已心知肚明,司沧没兴趣去过问,身形一闪,完全融入黑夜之中。 御宝阁内院精致的阁楼上,一人正坐在窗前等着他。 司沧缓步而入,随手关上房门。 “主子。”坐在窗前的男子外表年轻而斯文,见他进来,恭敬地起身行礼,“属下传给主子的信,主子可看到了?” 司沧淡漠点头:“那边怎么说?” “皇后已经为你定下了婚事,标准的世家贵女,此女的父亲是朝中权臣——” “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必浪费唇舌。”司沧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漠如霜,“我的私事轮不到旁人做主。” 斯文男子沉默了一瞬:“他们坚持。” “我答应回去的条件就是,所有人必须遵守我的规矩,否则免谈。” 斯文男子低眉:“是。那属下今天晚上写一封信送过去。” 司沧走到窗前站着,身姿颀长凛峭,周身隐隐流露出慑人的威压,“不日会有东幽使臣过来,可以写信告诉他们,让他们派一个最有说话分量的人过来谈。” “是。”斯文男子恭敬应下,迟疑了片刻,又道:“东幽目前处境不太好,皇族宗亲的几位世子其实并不希望主子回去,若主子坚持不回,皇帝就只能从宗室中择一人过继,立为太子,继承帝位,只是皇后不可能同意,坚决要寻回正统皇子。” 正统皇子? 司沧表情寒凉,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迅速下降了几个度,“与我何干?” “皇上和皇后意见一致,都是想寻回主子。” 司沧负手而立,目光落向窗外,表情漠然,浑身散发出冰冷寒气。 “皇后还说,宗室子弟做梦都想梦到这个机会,主子只要点个头,皇位唾手可得。” “她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司沧语气冰冷,不近人情,“我不稀罕。” “皇后固然可以把皇位让给别人,只是母子团聚才是她最大的心愿。”阁楼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希望皇子殿下体恤皇后思子心切,能抽个空回去见见她。” 司沧沉默不语,侧颜冷峻如冰雕,窥不见丝毫感情波动。 一个中年男子从内室走出来,一身绣蟒纹的墨绿长袍,整个人贵气沉稳,他目光落在司沧侧脸,打量着这个流落在外二十余年的男子,心头微凛。 司沧身姿峭拔,整个人如一柄利剑立在那里,锋锐内敛,周身隐藏着杀伐之气,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想要说服他回去,确实不太容易。 “皇上快不行了,本王亲自来跟你谈,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中年男子目光沉沉,“东幽这些年血脉渐渐凋零,皇帝龙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迫切地需要寻回储君主持大局,希望你郑重考虑,从大局出发。” 给足他面子? 司沧缓缓转头看他,眉眼疏冷,目光漠然至极:“你的面子在我这里并不值钱。” “你!”中年男子一怒,当即就要发作,然而他不知顾忌着什么,很快把情绪压了下来:“到底怎么样,你才肯好好谈?” “东幽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们的皇帝什么时候驾崩,我也不关心。”司沧声音越发冰冷,“如果你想用血脉来跟我谈条件,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第139章 梦魇 中年男子被他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东幽皇族曾是天下几国之中最彪悍的一国,军事强大,兵强马壮,经济也富庶,天下共尊之。 然而这一代皇族血脉凋零,后宫像是受了诅咒似的,皇后嫔妃每每有孕,接二连三生下来的皆是公主,仅有的一个皇子也因为身体孱弱而早早夭折。 眼下东幽皇帝正当壮年,可年轻时带兵打仗而落下大伤小伤无数,以至于早早就透支了身体,这些年操劳国事更是雪上加霜,眼看着膝下无人继承帝位,朝中大臣个个忧心社稷。 当今皇帝兄弟众多,这也就导致皇族中年轻子弟不少,帝王众多侄子之中,文武双全能数得上号就有十来个,这些宗室子弟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甚至彼此防备,恨不得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在皇帝面前展示各种学识和处事能力。 更有甚者,竟不惜主动到皇帝面前请求侍疾,尽尽自己的孝心。 所以即便没有皇子,也比皇子之间的竞争凶残激烈。 如此处境之中,皇后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儿子流落在外,跟皇帝商议一番之后,决定寻回这个儿子。 这位穿着蟒袍来替皇上谈条件的王爷,乃是东幽皇族唯一的异姓王,不涉党争,只对皇帝忠心。他以为多年不见,这位皇子殿下应该很好拿捏,至少有皇位作为诱惑,对方定会妥协。 毕竟东幽那几位世子都争得你死我活,没道理这位皇子会眼睁睁看着储位旁落而无动于衷。 可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位东幽大将军王淡淡开口:“你愿意回去东幽的条件是什么?” “一座独立的府邸,至少一万精锐之兵,姻缘的自由,以及任何人不可干涉的行事自由。”司沧声音冷漠强硬,不容拒绝,“缺一不可。” “没有轻重之分?” 司沧冷冷重复一遍:“缺一不可。” “你多年不曾回去东幽,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势力可用,若不通过联姻的方式笼络大臣,以后只怕……” “我不想过多重复。”司沧不耐,“你可以回去与他们慢慢商议,我不着急,眼下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阁楼里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孤冷无情的态度,完全没有对皇位的一丝在意。 回到公主府,云子姝还没醒。 司沧站在殿外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拾阶而上,跨进殿门,抵达内室。 看着还在沉睡的女孩,司沧面色转柔,不发一语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正要抬手去撩女孩发丝,却见她忽然蹙眉,像是被噩梦困扰一般:“司沧……” “殿下。”司沧连忙握着她的手,“我在。” “司沧,司沧……”云子姝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司沧!” 整个人猛然坐起,眼底带着未曾散去的惊惧不安。 “殿下。”司沧伸手把她揽入怀里,声音绷紧,不断地拍着她的脊背,“别怕,没事,没事的……” 云子姝安静地靠在他臂弯,闭上眼,心头一阵惊惧。 “殿下做噩梦了?”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担忧,“梦是假的,殿下不要多心。” 云子姝情绪微微平复,缓缓抬眼看他:“你一直守在这里?” 司沧抿唇,轻轻摇头:“方才出去了一下。” “有事?” “嗯。”司沧点头,“殿下还想不想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云子姝抬手揉了揉鬓角,“从没有喝醉过酒,这一喝酒就开始做噩梦,等酒醒了再睡。” 司沧垂眸:“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云子姝伸手缠着他的头发,略有些疲惫地闭着眼,“让我靠一会儿就行。” 司沧很喜欢此时的感觉,他忍不住想说,就算靠一辈子也可以。 这段日子以来,云子姝表现出了与实际年纪不符的自主果决,跟以前的九公主判若两人,像是一个不需要依靠、不需要臂弯的强悍女子。 这样全心全意靠着他信任他的机会太难得,司沧忍不住有些沉溺,不舍得松开。 甚至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司沧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是他依赖着子姝更多一些,子姝不同于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运筹帷幄,处事果决,以至于他常常害怕她根本不需要他。 甚至连自保能力她都具备,只是有冷月和冷霜在身边,她从不需要亲自出手——可这并不能磨灭她的本领。 冷月端着水站在外面,安静等了片刻,才走进去:“殿下,醒了先洗个脸,再喝杯参茶解解酒,头就没那么难受了。” 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特别难受。” 她纯粹是被噩梦惊醒的,方才情绪失控也是因为噩梦。 亲眼见着前世那一幕重演一遍,眼睁睁看着司沧被乱箭射死,那些箭矢像是射在她的心上,让人痛彻心扉。 云子姝长长吁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不能放纵自己,酒要少沾。 从司沧怀里离开,云子姝坐在床沿,在冷月伺候下洗了把脸,接过侍女手里的参茶喝了几口,定了定神:“让你们担心了。” 冷月摇头:“最担心的是统领大人。” 云子姝微默,随即抬眸看向司沧,“方才有人找你?” “嗯。”司沧点头,“稍后等殿下舒服了一些,卑职再说给殿下听。” 云子姝浑身疏懒,没骨头似的靠在床头:“我现在就想听。” 司沧忍不住笑了一下,“好。” 说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参茶,示意冷月和侍女都出去。 “之前卑职说有件事瞒着殿下。”司沧敛眸,“方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云子姝注视着他的脸:“很重要?” 司沧沉默片刻:“其实不太重要。” “哦。”云子姝点头,“说罢。” “殿下知道东幽?” 云子姝嗯了一声:“知道。东幽曾是天下最强悍的一国,兵强马壮,且当今皇帝酷爱战争,年轻时最喜欢征伐天下。” 第140章 皇族弃子 “东幽皇龙体欠安,如今就算还有征伐天下的野心,也已力不从心。”司沧平静地开口,语调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除了喜欢战争,还酷爱美人,年轻时每征伐一个地方,就会带走当地最有名的美人,回宫封妃封嫔。” 云子姝沉默。 她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东幽,但如果他隐瞒的事情跟东幽有关,是不是代表司沧的身世跟东幽皇族有牵扯? 眉心微拧,云子姝目光落在司沧这张俊美如天神一般的脸上,轮廓分明,天生贵气,根本不是寻常百姓之家会生出来的孩子会有的容貌。 “帝王后宫三千佳丽,其中有一位听说擅长占卜之术,通晓未知之事。”司沧语气淡淡,“被封为卦妃。” 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点头:“嗯。” “她生得美,皇帝年轻时很宠爱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连后宫皇后妃嫔都信任她,因为此女命中注定没有子嗣,寻常也不太争宠,再加上深居后宫,常以占卜之术测算嫔妃们的命运,以至于没人敢对付她,担心反噬。” 云子姝缓缓点头:“听起来有点神秘的意味。” “皇族嫡长子出生之后,这位擅长占卜的妃子算出此子命中带煞,不能留在宫里,否则会克死自己的父皇母后。”司沧敛眸,声音越发平静,平静到近乎漠然,“皇帝那时正年轻,皇后也风华正茂,两人都不敢冒这个险,就让人把这个孩子扔了。” “扔了?”云子姝愕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了?” 司沧点头:“嗯,扔了。” 云子姝皱眉,简直匪夷所思:“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刚出生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 虽然太后当年也做过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但好歹被换出去的女儿一直在她掌握之中,她能及时得知女儿的动向,知她过得好不好,甚至还在女儿长大之后想办法让她进宫,就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虽说后来还是发生了意外,但太后至少没冷酷无情到漠视女儿生死。 何况还是皇族嫡长子。 东幽帝王和皇后居然只因一个卦妃的言论,就把皇族嫡长子丢弃,一条小生命就这么随手扔了? 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司沧神色淡漠:“后来东幽皇族血脉凋零,后宫嫔妃每每有孕,诞下的皆是公主,二十多年过去了,仅有一个身体孱弱的皇子早早夭折。这些年皇帝龙体渐衰,皇族却后继无人,于是想起了这个被他们丢弃的皇子,欲将之寻回,以继承江山大统。” 云子姝沉默片刻:“当年丢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二十多年后皇族无嗣才想起这个儿子,显然不是出于父子情深或者母子情深,不过是因为想要自己的血脉继承江山罢了。” “嗯。”司沧点头,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皇室宗亲倒也不是没有没有侄子可以过继,但皇后坚持要寻回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无视那些想要储位的宗室子弟,派人千里迢迢来了大雍。” 千里迢迢来了大雍? 云子姝微愣,目光缓缓抬起,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到像是事不关己的男子,“司沧。” “嗯。” 云子姝心底隐约已有答案:“你就是那个被丢弃的东幽皇子?” 司沧默了一瞬,缓缓点头:“嗯。” “他们找到你,是因为一直知道你在大雍暗影阁?” “是。” “这么多年,他们眼睁睁看着你吃尽苦头,却从未有过一丝心疼?” 司沧声音漠然:“我不需要他们心疼。” “现在后继无人了,才想起你?”云子姝皱眉,“凭什么?” 司沧看着她,目光柔软:“殿下是为我抱不平?” “难道不应该?”云子姝皱眉,“他们还有一点人性吗?东幽皇帝和皇后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死在暗影阁?” “殿下不用生气。”司沧敛眸,“我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也没有感情,所以不怨不恨,没有感觉。” 云子姝心头泛起针扎似的疼痛。 没感觉? 若真的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贫寒家中实在养不起太多的孩子,送一个给朝廷培养,这样的理由也无可厚非。 然而生生被丢弃的孩子。 刚出襁褓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丢弃,经历过九死一生,数次差点把命搭进去,如今却一句轻飘飘的后继无人,就想把儿子认回去?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云子姝脸色不好看,“你是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 “没想好?”云子姝皱眉,“有什么纠结的?想回去东幽还是留在大雍,不就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司沧沉默片刻:“殿下觉得我应该如何抉择?” 云子姝靠在床头,陷入沉思。 “按理说,若此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应该不会回去认这对冷血无情的父母。”云子姝语气冷冷,“江山他们爱给谁给谁,我不稀罕。” 司沧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很想说,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不稀罕。 尤其看此时子姝替他不平的样子,司沧心里忍不住动容,觉得什么江山社稷都不如陪在她身边来得重要。 于是他低声说道:“我也不稀罕。” 云子姝沉吟片刻:“不过我的想法不能左右你的想法,男人心怀天下,如果你想要东幽江山,本宫会尊重你的决定。” 司沧没说话。 “司沧。”云子姝看着他,“事关重大,你可以好好考虑。”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司沧声音低低的,“江山社稷比不上殿下重要,但是……” “但是什么?” 司沧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得了东幽,可以助殿下更快地达成所愿。” 云子姝一怔。 “东幽没有我在乎的人,他们的江山我不稀罕,但是得了东幽江山,殿下就得了强大的后盾,这个后盾比兵权、财力、各大世家的支持更强硬,无可撼动。” 云子姝叹气:“司沧,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我心甘情愿的。”司沧伸手,小心地握着她的手,“况且拿到了东幽帝位,我才能配得上殿下,以后娶了殿下才有更大的底气。“ “底气?”云子姝挑眉,“你想要什么底气?三宫六院的底气,还是君临天下的底气?” 第141章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司沧连忙摇头:“不是。” 云子姝声音闲适:“这些应该算是你的秘密,你如此轻易就告诉我,不担心我泄密?” “卑职不会瞒殿下任何事情。”司沧声音低沉,“况且早点知道真相,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做出应对,不会受制于人。” 突发状况? 云子姝稍作沉吟:“你的意思是,会有人找我的麻烦?” “卑职会尽可能地把所有麻烦及时扼杀,但依然要以防万一。” 云子姝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喝醉酒之后,有没有说胡话?” “殿下说了一些话,但不是胡话。”司沧垂眸,声音平静沉稳,“殿下说卑职长得好看,还说……” 云子姝揉眉心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他:“还说了什么?” 司沧抿唇。 云子姝其实算是半醉半熏,这会儿拧眉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哦,本宫还说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司沧眉目温软,看起来心情很好。 “本宫清醒时就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本宫酒后说真话而窃喜。”云子姝语气悠然,“毕竟本宫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很认真的,没打算骗心骗身。” 司沧忍不住扬唇:“卑职愿意被殿下骗心骗身。” “司沧。”云子姝瞥了他一眼,声音淡定极了,“本宫还是建议你保持以往的冷峻孤傲。” 司沧沉默片刻,悄悄握着她的手,“在殿下面前,卑职没办法维持孤冷,因为只看着殿下,卑职就会满心欢喜,情难自禁。” 是吗? 云子姝狐疑:“那你没来本宫身边之前,每天都心情不好?” “没有好坏之分。” 云子姝沉默,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只看着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好一会儿,云子姝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大概看着一个人,越看越觉得他好看,越看越觉得他顺眼,也是一种满心欢喜的体现? 云子姝示意他靠近点。 司沧微默,起身坐在离她更近的位置,近到能看清她的睫毛长长的,像一排扇子,垂眸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唇瓣,娇艳欲滴,让人心扉悸动…… 一股馨香袭来,刹那间乱了心神,司沧微微一怔。 云子姝又靠在他的臂弯,两只手从胸膛绕过去,环着他坚实的脊背。 少女声音带着点慵懒:“坚硬的胸膛,让人有安全感。” 司沧伸手环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只要殿下想靠,卑职随时为殿下敞开——” “本宫要做个独立强大的女子,不能一直依靠着你。”云子姝声音淡淡,“偶尔放纵一次还可以,久了就会让人变得软弱了。” 司沧沉默,低低地嗯了一声。 “难过了?”云子姝扬起头,抬眸看他,“我们可以做彼此最强大的后盾,但不能过度依赖彼此,你明白我的意思?” 司沧点头:“嗯。” 最强大的后盾,相互信任,彼此依靠,并肩作战,但不能过度依赖。 他明白。 他喜欢的姑娘从来都是坚强而有主见的,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不攀附于任何一人。 “好了。”云子姝拍拍他的脊背,“时辰不早了,本宫要沐浴,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司沧怅然若失地松开她,压抑着心里的不舍,“卑职先出去候着。” 云子姝没说什么,由着他暂时避开。 简单沐浴之后,云子姝换上一身雪白寝衣,放松身体靠在窗前锦榻上,灯火笼罩下,少女容颜精致秀美,肌肤白皙无瑕,一头乌黑发丝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无害。 “大半夜的别人都在睡觉,本宫这会儿却一点都睡不着。”云子姝翻看着书册,“司沧,你忙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先去睡会儿吧,本宫自己待着就行。” 司沧站在一旁,“卑职也睡不着。” 云子姝翻书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一眼:“那你坐下来陪我一起说说话?” 司沧点头:“嗯。” 云子姝笑了笑,“冷月,去沏壶茶过来,你跟冷霜早点去休息,不必守在这里了。” “是。” 冷月明白殿下是要和统领大人单独相处嘛,没问题。 于是一壶茶沏过来,冷月和冷霜转身去歇着了,不打扰这对刚表达了一点感情的有情人。 寝殿里气氛静谧柔和。 沐浴之后,云子姝已经清醒了很多,这会儿没有一点困意,原本想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顺便思索一点事情。 可对面那双灼灼的眸子一直锁在她脸上,目光火热到让云子姝想忽略都难。 “司沧。”云子姝放下书,忍不住想提醒他,“不管是作为暗影阁统领,还是未来的东幽储君,你都应该保持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永远一副沉稳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无法得知你心里在想什么,眼神要波澜不惊,平静得让人猜不头你内心的想法,看不出你在意什么。” 顿了顿,“此时这般眼神,会破坏你孤傲冷漠的形象。” 司沧默了默,眉心微皱:“在殿下面前也要维持孤傲冷漠?” 云子姝想了想:“虽不用完全维持,但眼神也尽量别太露骨。” 司沧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殿下是害羞?” 害羞? 云子姝眉头拧了拧:“不是。” 她怎么会害羞? 司沧声音淡定:“卑职这是情难自禁,看着殿下就觉得欢喜。” 云子姝道:“你可以克制一下。” “如果克制不了呢?” “怎么可能?”云子姝皱眉,“别忘了你是训练有素的暗影阁统领,自制力是最强悍的。” 司沧:“……” 没有七情六欲的暗影卫确实可以很强悍,可是他早已动情至深,无数个日夜魂不守舍地想着她,哪来的自制力? 云子姝觉得这个话题已经不再适合深聊,淡淡开口:“东幽的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去年秋。”司沧身体坐得笔直,“他们起初找到卑职时,卑职未曾理会,后来东幽皇族派来的探子一直通过传信的方式给卑职递消息,卑职就慢慢知道了前因后果。” 第142章 云端和地狱 云子姝略作沉吟:“那个卦妃现在如何?” 东幽皇帝和皇后当年毫不手软地丢弃嫡长子,起因就是这个卦妃,若说她没有存着阴毒心思,云子姝绝不相信。 卦妃? 云子姝冷冷一哂,毒妃还差不多。 “卑职不太清楚,他们没提,卑职对她也不感兴趣。”司沧声音平静沉稳,却听得出对东幽皇族的厌恶,“原本卑职不愿理会东幽之人,也从未想过要回去认识那群陌生人,但是……” 自从云子姝从萧家离开之后,司沧就慢慢改变了主意。 云子姝沉默地望着窗外。 此时她不由又回想起了前世,彼时她并不知道司沧还有这一层身世秘密,或者说,前世司沧应该从未跟东幽皇族有过联系。 否则他不应该死在萧家,就算替她复仇,他也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不需要亲自去灭萧家满门,也不会让自己死得那么惨。 这一世他之所以改变主意,应该是明白了她的野心,想要助她,所以才勉为其难地跟东幽派来的人谈条件。 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庇护着,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尤其曾经还切切实实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替她收殓时,司沧那般绝望哀伤的神情,浑身散发出来的孤寂悲怆气息,是她永生难忘的伤,至今让她无法释怀。 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心头钝痛。 收回视线,云子姝端起茶盏,从往事中回神,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似的难受,真希望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司沧。”她沉静开口,“你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司沧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大雍江山。” 哦。 司沧一颗心骤然松懈下来,他还以为她说的是感情。 “只要是殿下做的决定,那就是正确的。”他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迟疑态度,“况且还有皇后的血海深仇,殿下想要复仇,就必须让皇帝从那张椅子上滚下来。” 云子姝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翘起。 行吧,反正只要是她做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对的。 错的也是对的。 “司沧。”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有你真好。” 司沧又是一怔。 “本宫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太多的善事,这辈子才得以遇见你?”云子姝说着,眉心忽然蹙起,“可若是这样的遇见需要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本宫又觉得上天太过残忍。” 那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丢弃,谁知道外面波诡云谲的命运之下,他会遭到怎样惨烈的对待? 东幽皇帝和皇后究竟是怎样狠心凉薄之人,才能忍心已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弃? 畜生不如! 云子姝想到司沧那些年里受过的苦,经常伤痕累累,甚至数次伤重到昏厥,一次次离鬼门关那么近——如果不是被丢弃,他应该留在东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将来继承江山,坐拥天下。 皇族嫡长子,多么尊贵的出身。大雍暗影阁,又是多么残酷的地方。 云端和地狱,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卑职倒觉得,这是卑职的幸运。”司沧声音低沉内敛,习惯性地隐藏着情感起伏,“东幽皇子的日子未必就比现在更好。” 云子姝沉默不语,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再去假设,所以谁也不确定,当初他若留在东幽做他的嫡长子,是否能安然活到现在。 可事实却是东幽帝后亲自舍弃了自己的儿子,任由他在异族他乡的暗影阁受尽苦楚,承受了长达十几年的训练煎熬。 那些年里,暗影阁葬送了多少条性命,血腥味至今浓烈。 云子姝觉得那对帝后不值得饶恕。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江山就拿过来吧。”她平静地开口,眼底色泽寒凉无情,“是他们自己开口求你回去,自然就要拿出一番诚意。” 司沧点头,想到云子姝睡前说的话,说道:“萧家被下狱了。” 云子姝转头看着他。 司沧淡道:“军中有几位将领今日下午进宫面圣,跪求皇上彻查此事,说萧远霆是被人栽赃陷害。” 云子姝哂笑:“栽赃陷害?” 司沧嗯了一声。 “若说有人陷害他谋逆倒有可能,贪墨军饷那是实打实的证据,谁会陷害他?”云子姝冷笑,“那一箱箱黄金白银都是旁人运到他府里去的?难不成萧将军府地下有密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些赃银运过去……” 话没说完,云子姝忽然一默,随即迟疑地说道:“那么多箱的金银是怎么运进萧家书房密室的?不会真有密道吧?” 司沧摇头:“世家府中每日都有固定之人出门采购,将军府也不例外,把银子放在采买的食材中运送进府,对一个精通兵法的将军来说,是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 云子姝缓缓点头:“倒也是。” 司沧道:“皇上见了几位将领,说了一些安抚的话,但是那几位将军好像不太买账,依然要求彻查真相。” 云子姝扬唇:“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主将一职本就容易引起忌惮,军中将领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表忠诚,反而越容易让人觉得他们拥兵自重,闹大了对萧家没好处。” 虽然不管闹不闹,萧家此番都必死无疑,就算父皇有心保下他们,没有正当的理由。 贪墨军饷,且数额巨大,只有死路一条,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云子姝望着窗外的月色,声音沉静:“这一夜就快过去了。” “殿下再睡一会儿?” 云子姝摇头,放松身体斜倚在榻上:“这两天不太平,本宫想待在府里好好清静几天,不过大概不太可能如愿。” 司沧道:“殿下想休息也是可以的,外面卑职会安排人守着,没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会有人进来惊扰到殿下。” “本宫明天想去见见凤国舅。”云子姝沉吟,“要让人家最宝贝的嫡孙为本宫所用,本宫理该去见见这位老人家。” 自从凤辞那一夜来公主府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确实够低调的。 第143章 哪哪都好看 云子姝其实挺喜欢坐山观虎斗。 争储一事本就残酷,各方手段尽出,但凡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方法,都绝不会有一丝丝手软。 她算到了萧家落难,魏丞相和景王一党绝不会放过这个对付太子的机会,可她没想到,魏丞相出手会这么快。 翌日天还没亮,宫里就乱起来了。 太子私通后宫嫔妃,被皇帝抓个正着! 这个消息在宫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早朝也因此被耽搁,待在殿内等候皇帝的大臣都纳闷皇帝迟迟不来,而各宫里嫔妃则精神一振,惊惧的惊惧,看好戏的看好戏。 总之都明白帝王一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一个个老老实实待在各自的寝宫里,静待事情发酵。 云子姝因为住在宫外,得到消息比较迟,此时已用过早膳,喝了一盏茶,心血来潮正在临摹字帖。 “太子私通嫔妃?”云子姝站在长案后,诧异地看着带来消息的冷霜,手上动作一顿,一滴墨汁滴在干净的宣纸上,“事实确凿?” 冷霜点头:“确凿。” 云子姝沉吟片刻:“跟莲月有关?” “算是有点关系,但是关系不大。”冷霜斟酌着用词,“那位莲嫔傍晚因无聊去逛御花园,被太子偶遇,太子见她年轻貌美,就跟她聊了几句,得知她封号里有个莲字,一时有些激动,就……” 哦,那确实是有点关系。 云子姝玩味:“父皇怎么发现的?” “昨晚皇上翻牌子,说是宣莲嫔侍寝,杨喜派人去传的时候,发现莲嫔在太子东宫。”冷霜言简意赅,“杨喜回去之后支支吾吾把这件事跟皇上说了,皇上亲自带人去了东宫。” 云子姝轻笑:“可真是一出好戏。” 莲嫔位分低,还没有自己独立的宫殿,应该是跟哪位妃子同住一宫,傍晚时分去逛御花园?偏又让太子瞧见了? 那么凑巧的,皇帝当晚宣她侍寝。 若说没人设计,那还真是出了鬼。 云子姝垂眸看着被污染的宣纸,慢条斯理地搁下笔,旁边立即有侍女端来水让她净手。 云子姝安静地在盆里洗着手,“太子这番要被废了。” “吴贵妃也会失宠。”司沧取过帕子,细细替她擦拭双手,眸光低垂,看着这双纤长白皙却能翻云覆雨的手,一时有些着迷。 素来提到“翻云覆雨”这四个字,大多用来形容帝王权臣,少有人会把它灌在一个公主的身上,可这双素手确实在悄无声息间翻覆了天地——属于太子的那一方天地。 “看什么?”云子姝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本宫的手很好看?” 冷霜沉默地瞥了司沧一眼,屈膝告退,端着水盆的侍女也识趣地退下。 “好看。”司沧声音低沉,“殿下哪哪都好看。” 云子姝挑眉,转身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殿下想不想知道详情?”司沧跟过去,“可以找莲月过来问问。” “不用。”云子姝对太子私通嫔妃一事不感兴趣,“本宫没那么多时间去理会这些腌臜之事,只要知道是谁的对付他,以后我们自己防着这些手段就行。” 司沧沉默片刻:“殿下放心,卑职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殿下身上。” 云子姝抬眸看着他,须臾,抬手招了招。 司沧见她动作,矮身蹲跪下来,却见云子姝伸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以后别再那么生分,动不动‘属下’‘卑职’的,我听着别扭。” 司沧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此前皇帝说的一句话,近水楼台先得月。 原本萧云衡住进公主府的计划,是想要近水楼台挽回云子姝,可事实却是住进公主府也没能靠得云子姝多近,反而是司沧这个暗影阁统领仗着职务之便,占到了这个优势。 想到这里,司沧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比暗影卫这个身份更便利。 “司沧,你在想什么?”云子姝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走神,忍不住挑眉,“暗影阁统领大人也会有走神的时候?” 司沧回神,唇角亦泄露了一丝笑意:“不是,卑职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幸运?” “嗯。”司沧点头,“暗影卫这个身份可以让卑职离殿下更近一些——” 云子姝轻笑。 司沧声音一卡,默默看着她:“殿下笑什么?” “无关身份,无关距离远近。”云子姝淡道,“就算萧云衡天天跟本宫待在一起,一天十二时辰不分开,本宫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司沧定定地看着她,琢磨着她的话,心底一片柔软欢喜。 嗯,虽然理是这个理儿,可司沧还是觉得离她近一点更好,可以每天看见她,跟她一起用膳,一起讨论正事,一起闲聊,偶尔一起对弈,一起去逛园子……总之,只要视线里的人是她,他就觉得拥有了全天下。 “殿下。”冷月站在殿外,扬声禀报,“程管家说大理寺来了人,想求见公主。” 大理寺? 云子姝意外,起身走了出去:“大理寺来干什么?” “说是四公主告状,安怀山的伤是殿下您刺的,匕首上下了药,大理寺派人过来请殿下前往安家走一趟。” 云子姝闻言,着实沉默了一会儿。 都过去了这么久,云子娇还想着怎么对付她? “大理寺问案,为什么要去安家?” “说是去案发地点,也就是安怀山被刺伤的那座阁楼。” 云子姝觉得好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云子娇突然想起要反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照顾一个傻子,磨尽了她的耐心,让她觉得人生无望,所以才想孤注一掷? “公主殿下。”任嬷嬷匆匆走过来,也跟着禀报,“刑部那边传出了消息,说萧云衡吵着闹着要见殿下一面。” 云子姝闻言,表情淡漠讽刺:“刑部那边传来了消息?” “是。” “刑部是萧家当家做主?”云子姝冷冷一笑,“他吵着闹着想见本宫,刑部就真有人帮他传?” 任嬷嬷迟疑:“确实是刑部派了人过来。” 云子姝道:“去回绝了他们,就说大牢之地脏污不堪,本宫不愿踏足那种地方。” “是。” “今天可真是奇了。”冷月撇嘴,“大理寺和刑部同时派人过来,一个想处理安家案子,一个想让公主去刑部……不知他们都是怎么笼络了这两位大人。” 云子姝走出去,站在殿阶上看着远方天际,眉眼泛上几分疏离嘲弄之色。 身在居中,每天都得面对各方阴谋诡计,这不算什么,总要学着习惯。 第144章 首次做客国舅府 云子姝既没去安家,也没去刑部大牢,而是命人带上礼物,打算去凤国舅府走一趟。 刚踏出大门,云子姝就看见两个男子像是门神似的站着不愿离开。 “殿下。”程管家行礼,“他们一个是奉刑部尚书大人的命令而来,一个大理寺派来的……” “参见嫡公主殿下。”身着青衣的男子恭敬地朝云子姝行礼,“萧公子说他以前对你不起,临死前想跟殿下说一些话,尚书大人体恤他一片夫妻情深,特准小人跑一趟,请公主殿下前往一见。” “夫妻情深?”云子姝语气寒凉,“你回去告诉他,本宫与他早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何来的夫妻情深?让他不必自作多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青衣男子低着头,“小人本不敢多言,只是那萧公子瞧着也挺可怜……” “本宫若是没记错,萧家昨天才被抄家下入大狱,今天就开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云子姝冷冷一笑,“本宫是不是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 “小人——” “嫡公主殿下。”另外一个男子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跟着开口说道,“我家大人请公主殿下去安家一趟,之前那件案子还需要公主再去做个陈述。” “本宫没空。”云子姝径自抬脚走向马车,“安怀山的事情跟本宫毫无关系,本宫没有义务去接受他的调查。大理寺若有证据,让你家大人拿证据过来说话。” 这番话说完,云子姝利落地上了马车。 司沧目光如剑,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两人脸色瞬间僵白,蹬蹬退后两步。 司沧很快驾着马车往凤国舅府而去,冷越和冷霜跟随左右,身后带了六个侍女。 阵仗不算大,却也没有刻意低调隐瞒行踪的意思。 因云子姝事先未递帖子,故冷霜奉命提前去叫了门,凤国舅得知嫡公主要来,连忙命人开了正门,携夫人和国舅府所有人亲自出来迎接嫡公主大驾。 云子姝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凤国舅走大门内走了出来,恭敬地朝她行礼:“臣率凤家所有人,参见嫡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国舅免礼。”云子姝虚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本宫没有提前告知,忽然上门叨扰,国舅是否觉得唐突?” “不敢。”凤国舅笑道,“嫡公主能来,凤家蓬荜生辉。” “是啊,这还是嫡公主第一次来凤家吧。”老夫人也跟着笑道,“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云子姝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凤国舅。 眼前这位老人身形清瘦高大,从年轻时的沙场武将到现在的闲职老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却未曾减少属于凤家该有的风骨,眉眼间气度也一点点沉淀下来,看着沉稳慈祥,但威严犹在。 老夫人面目平和,面带笑意,给人一种种温婉慈爱之感,即便如今已是当家老夫人,脸上依然看得出几分年轻时的婉约秀美。 凤家嫡孙凤辞安静地站相爱祖父身后,一副公子温润谦谦端方的公子模样。 云子姝嘴角轻扬:“本宫早就想来拜访国舅爷,可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抽出空来。” 至于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凤老国舅夫妇自然清楚,毕竟萧家昨天才被打入大牢,从此萧云衡跟嫡公主才算是真正断了关系。 一行人把云子姝迎进府去,国舅府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茶水、瓜果、点心。 “老大去上朝还没回来,凤辞倒是被老臣一直带在身边。”老国舅把嫡孙叫过来,“此前凤辞夜半潜入公主府,是老臣授意,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云子姝淡淡一笑:“没什么。凤家嫡子温润如玉,文武双全,是权臣武将的好苗子,老国舅培养这个嫡孙应该费了不少心思。” 凤老国舅听她此言,知她对凤辞印象不错,笑了笑:“老臣就这么一个嫡孙,教导上确实费了一些心思,好在老臣这些年闲下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时间上倒也很充裕,不会觉得吃力。” 说话间几人一道走向正厅,凤老国舅和云子姝说话,跟在后面的凤辞则沉默地打量着走在云子姝身侧的司沧。 这位朝中文武百官谈之色变的暗影阁统领,近段时间不常出现在人前,此次见面,凤辞从司沧身上感受到了疏离冷漠之气,却并无多少杀伐冷酷的煞气。 是传闻不符,还是因为待在嫡公主身边,让他性情改变了不少? 进入主厅依次落座。 侍女们端着新鲜的瓜果、点心,刚沏的香茗走来,不大一会儿,老国舅抬手屏退下人,转头看向云子姝:“嫡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本宫待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来拜访一下国舅爷,顺便聊些事情。”云子姝笑了笑,“有些事情想听听国舅爷的见解。” 老国舅道:“殿下请说。” 老夫人见他们谈正事,笑着说道:“嫡公主难得来一趟,老身得好好设宴款待一番,殿下稍作,我去厨房看看。” 云子姝矜持地回礼:“老夫人不必太过客气。” “这是臣子应尽的礼数。” 于是云子姝没再推辞,正好她本来也打算跟凤家拉近一下关系,这些年太过生疏,仅靠太后从中穿针引线显然并不合适。 老夫人离开之后,云子姝转头看向老国舅:“今天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国舅爷想必已经听说了。” 凤国舅神色微正:“确实听说了一些。” “国舅爷怎么看?” “应该是有人算计太子。”凤国舅道,“但不管是被人算计,还是太子真就如此荒唐,皇上此番雷霆大怒是必然的,绝对不可能善了。” “父皇会废太子吗?” “应该会。”凤老国舅缓缓点头,“太子如此荒唐,丢尽了皇族颜面,明晃晃地把绿帽子送给自己的父皇,如此祸乱宫闱之举,不仅仅是废太子,严重点说不定会直接打入天牢。” 第145章 殿下很聪明 云子姝沉默一瞬:“国舅爷觉得父皇会杀了太子吗?” “愤怒之下没什么不会的。”凤老国舅淡笑,笑意透着看透一切的深沉,“何况皇上根本不是真心疼爱太子,盛怒之下杀了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祖父。”凤辞谦恭地开口,“孙儿倒是觉得皇上就算废太子,应该也不会把他打入大牢,最多让人打一顿,然后会留在东宫养伤。” “留在东宫养伤?”凤国舅眉眼一动,“你的意思是,皇帝废储君不会真废?” “萧家虽已被下入大狱,但吴太傅一族势力不容小觑,这个时候废太子,只会让人心不安,引起朝臣臆测。”凤辞声音温雅,不疾不徐的语调让人听着舒适,“只有让太子党的人认为皇上心里依然是宠着太子的,一时气怒不代表就此寒心,待熬过这段时间,太子依然会被复立,这样朝堂才能安稳。” 云子姝朝他看去一眼。 凤辞站在其祖父身侧,少年身姿修长雅致,处处透着世家贵公子的教养和气度,此时说话时态度谦恭,言辞有条有理,丝毫锋芒不露。 这样一个少年让帝都各大世家忽略太久了,假以时日出入朝堂,定会惊艳所有人的目光。 司沧则站在云子姝身侧,浑身流露出来的锋锐冷峻气息和凤辞截然相反,一个像精心雕琢的上等美玉,一个像没有出鞘却能感受到锋芒的上古宝剑。 云子姝很快收回目光,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算计太子之人,国舅心里可有人选?” “实不相瞒,”凤老国舅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微妙,“起初臣以为是公主做的。” 云子姝闻言一笑:“后来呢?” “后来臣觉得应该不是公主做的。”凤老国舅跟着笑道,“因为公主不会这么着急,刚整治了萧家,紧接着就整治太子,这样太快太急,容易出现破绽漏洞。” 云子姝点了点头。 这也正是她的想法,毕竟此前一个莲月已经让云宸状况百出,连萧家的覆灭都没能让他清醒过来,如此直接导致吴贵妃气急败坏,云子姝还击他们母子的目的暂时算是达到了,没打算更进一步。 “况且公主殿下就算要整治太子,应该也不会拿无辜之人下人,后宫那位莲嫔只是个无辜女子。”凤老国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对于公主殿下来说,是个无辜女子。”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啜了口茶,缓缓点头:“嗯。” “还有一点就是,公主殿下暂时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手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宫里布置如此计划。”凤老国舅淡道,“暗线需要提前安排,有的暗线可以安排几年,十几年,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就行,甚至有的暗线一辈子都派不上用场。” 云子姝琢磨着他的话,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国舅爷的意思是,莲嫔可能就是某些人提前埋的暗线?” 若是这么说的话,那更说得通了。 莲嫔跟太子发生了这种事情,太子被废,莲嫔也绝无生路,寻常人若想把莲嫔引去御花园虽不难,可知晓规矩之人绝不敢跟太子纠缠,早早就避开了去。 若莲嫔是暗线就不存在这些问题,她反而会主动迎合太子,直到做出实质性的行为被人发现——在此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被处死或者自尽的准备。 原来如此,计划果然缜密。 云子姝猜测着,若不出意外的话,稍后宫里应该就会传出莲嫔自尽的消息,到时候死无对证,太子更是百口莫辩。 云子姝真心佩服:“计划是很好的,只是有些太过着急了。” 凤辞判断得有道理。 她的父皇暂时根本没想过要废太子,因为景王还没去边关历练,在这条让他成长为一个合格储君的路上,太子根本就是吸引他人视线的垫脚石。 偏偏景王一党的大臣有些按捺不住。 云子姝看了眼厅外,夏季的早晨太阳出来得很早,只这一会儿,外面已是阳光灿烈,看着就灼热难耐。 坐在厅中也能感受到几分热度。 炎热的气候会让人的愤怒加剧,吴贵妃和太子眼下的处境定是万分艰难。 “方才本宫来国舅府之前,大理寺曾派人上门请本宫去安家一趟。刑部也有人来,说萧云衡吵着闹着要见本宫。”云子姝转头看向凤老国舅,“国舅爷觉得巧吗?” “巧。”凤国舅微讶,随即缓缓点头,“应该是朝中有人想借机彻底扳倒太子,再把这件事引导到公主殿下的身上。” “本宫虽不知道大理寺和刑部派来的人究竟是真是假,但国舅爷猜测的应该没错。”云子姝淡道,“事情闹大了总要有个背锅的,为了皇家颜面,父皇定会先杀莲嫔,再废太子,等冷静下来之后,暗中下旨彻查此事真相。” 国舅点头:“殿下说得没错。” 云子姝道:“一旦本宫去了刑部,跟萧云衡见了面,说不定就有人提前安排好了什么计划……比如愤怒中的萧云衡嘶吼谩骂,引导本宫说些什么,或者他幡然悔悟,表演一番深情不悔,让本宫感动?” 凤老国舅面上浮现几许笑意:“殿下很聪明。” 且说话带着几分幽默,让人心情不由就放松了下来。 凤国舅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云子姝,虽然早已从太后和儿子口中得知公主的变化,他还是有些意外,云子姝比以前相比,真的变化了太多。 “看来景王一党的人心计不错。”云子姝沉吟,“知道利用本宫跟萧家决裂这个机会对付太子,且还试图把一切扣在本宫头上,不动声色间就对付了敌人,又摘除了自己。” 可惜云子姝没那么傻,会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听说司统领已经成了嫡公主的私人暗影卫?”凤老国舅目光微抬,看向站在云子姝身侧的司沧,“这是谁的主意?” 云子姝知他心里对司沧有忌惮,温和说道:“是本宫的主意。” 第146章 凤家之行 凤老国舅对司沧确实有所忌惮,但他忌惮的不是司沧可怕的名声,而是暗影阁一直效忠皇上。 虽然他隐隐听闻皇上对司沧起了杀意,但皇族之中真真假假,没人敢确定皇帝的杀意是真是假,也没人敢确定司沧到公主身边,究竟怀着何种意图。 正如宫中的莲嫔,没有爆发出事态之前,谁也不会怀疑她是别人的暗线,或许直到死,所有人都会认为这只是太子的荒唐行为害死了一个无辜女子。 “本宫不是以前在萧家懦弱无能的云子姝。”云子姝淡淡开口,“如果说本宫现在能托付性命地相信一个人,那么这个人非司沧莫属,所以国舅爷不用担心他。” 托付性命地相信? 凤老国舅心头微惊,不由看了司沧一眼。 他虽不知道司沧跟云子姝之间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愿意如此信任司沧,甚至愿以性命相托,但既然她这么说了,凤国舅只能选择相信她,相信司沧。 凤家如今跟云子姝算是福祸相依——事实上,就算没有云子姝,皇帝早晚也会对付凤家。 所以凤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云子姝身上,这个跟凤家有着斩不断血缘关系的女子,兴许能让曾经发生的事情被掩埋,在真相覆盖中拨正混乱的血脉,让凤家的罪孽得以减轻稍许。 凤老国舅从思绪中回神,抬眸看向云子姝,“恕老臣直言,殿下可曾想好了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荆棘之路,通天之路。”云子姝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决绝意味,“本宫很清楚这是一条难走的路,踏错一步可能就会粉身碎骨,但本宫已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不会后悔?” “没有后悔的余地。”云子姝道,“父皇想让我死,国舅爷觉得我有后悔的资格?” 没有。 因为退不退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她必须在这条死路上闯出一条生路。 凤老国舅缓缓点头:“有公主殿下这句话,凤家会倾尽一切助殿下达成所愿。” “多谢国舅爷。”云子姝站起身,不卑不亢地福身,“不管本宫以后如何,至少可以承诺,凤家任何人不会比本宫早逝。” 这话说得直白,却是最坚定让人信服的承诺。 凤老国舅一懵,随即跟着站起来,摇头失笑:“那哪儿能?老臣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了,必定走在公主殿下前面。” 这句话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却能听出他对云子姝已经予以信任。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生老病死这种事情非人力可以控制,但只要有云子姝在一天,必定能保凤家安然。 几人谈了小半个时辰,凤国舅邀请云子姝去了书房,司沧和凤辞贴身跟随,凤老夫人则负责操持午膳,用了两个时辰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膳食。 午时之前,凤首辅下朝回来,得知父亲在书房,便径自去给父亲请安。 进了书房看见云子姝也在,他着实有些意外,方才一路走来,他并没有留意到家里来了客人。 不过权臣向来习惯喜怒不形于色,讶异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朝云子姝见礼,态度从容不惊,须臾又给父亲请了午安,“今天宫里炸开了锅,父亲可收到了消息?” “有所耳闻。”凤老国舅威严地点点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太子被杖责二十,暂时幽禁,吴贵妃教子无方,降了妃位。”凤首辅语气平静,带着点嘲弄,“皇帝勃然大怒,却只是小惩大诫一番,连废太子都没有。” 凤老国舅沉眉:“没有废太子?” “没有。”凤首辅点头,“看来皇上暂时还不会舍弃太子。” 凤老国舅看了凤辞一眼:“辞儿的判断是对的。” 凤辞说,就算废太子也不会打入大牢,最多打一顿留在东宫养伤,眼下皇帝却是连废都没废,只是打了一顿,降了吴贵妃的位份。 在外人看来,他们母子太过得宠,犯了这么大的错居然都能轻飘飘揭过,实则根本是皇帝暂时还不太让景王暴露在人前罢了。 “那位莲嫔如何处置了?” “莲嫔自尽了。”凤首辅面上泛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服毒而亡,死之前还喊了句是被太子强迫的,可是一句话没说完就魂归了黄泉。” 凤老国舅看向云子姝:“殿下怎么看?” 云子姝淡笑:“父皇心深如海,非凡人可以猜透。” 此言一出,凤老国舅和儿子齐齐静默,随即凤首辅轻笑:“公主殿下说得对,皇上心深入海,非凡人可以猜透。” “祖父,父亲。”凤辞走进书房,“祖母已经准备好午宴,可以请嫡公主殿下和司统领入席了。” 凤老国舅嗯了一声,抬手示意:“殿下请。” 一行人于是走出书房,去往膳厅。 正事基本说完,其他细节无需言明,以后凤家便是嫡公主云子姝的后盾,随着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结束,凤老国舅心里那点仅剩的疑虑也终于拂去。 云子姝走这一趟算是安了凤家的心。 至于他们为什么相信一个公主能成事……原因其实不少,云子姝敢有野心只是其中之一,她聪明通透是其二,凤家掌兵权是其三,司沧愿意助她是其四。 最最重要的是云子姝行事果决,手段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从她处理萧家之事以及对待安怀山一事上,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行事果决利落对于掌权者来说非常重要,优柔寡断之人很难成事,且关键时刻能犯下致命的错误。 凤老国舅一生浸淫沙场和朝堂,看人眼光精准,他在云子姝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才有的气魄和胆识,看到了一个权臣才有的谋略和心计,以及很多人没有的沉稳和从容。 一顿午膳用得极为轻松和谐。 凤家氛围好,家规严格却并不严苛,处处透着武将世家的坦荡和勋贵门庭的涵养,以及书香之气,让人倍感舒服。 用完午膳,云子姝起身告辞,算是结束了今日凤家之行。 第147章 人无完人 凤国舅要送她出去,云子姝抬手阻拦:“天太热,国舅爷和老夫人留在府里休息,本宫自己回去就好。” 凤老国舅于是吩咐凤辞把云子姝送到门外。 云子姝离开后,老国舅和凤首辅父子二人返回书房,半日未曾出来:“父亲觉得公主殿下怎么样?” “心胸谋略皆有,胆识也具备,可惜是个女儿身。”凤老国舅说道,面上带着些许遗憾,“否则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父亲这就错了。”凤首辅淡淡一笑,“若公主是个男儿身,只怕活不到现在。” 凤老国舅闻言,忽然一凛。 是啊,当年嫡长子是怎么没的,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云子姝身为女儿身,皇上尚且对她厌恶,恨不得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置她于死地,若她是个男儿身,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凤国舅沉默片刻,眉眼泛了层霜色:“女子走这条路到底太过艰难,最后能不能成功,更难预料。” “就因为是女儿身,筹谋起来反而更容易些。”凤首辅又一次摇头,用恭敬的言语反驳父亲的言论,“自古以来就没有公主会去想那个位置,所以皇子大臣们绝不会料到公主居然有如此胆大的想法,不会戒备忌惮她,皇上就算厌恶公主,也只是厌恶她身上流着的血脉,而不会察觉到她的心思,继而生出防备猜忌,甚至是杀心。” “女儿身”三个字在争储这条路上既是阻碍,也能带来便利,成功之前是最好的保护伞,至于以后……闯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凤国舅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沉眉不语。 他知道长子说得有道理,毕竟是内阁首辅,心思深沉缜密,考虑周到,比他这个只知带兵打仗的老头子强多了。 “重渊。”抬头看向长子,凤老国舅淡问,“你觉得公主能成吗?” “没什么不能成的。”凤首辅笑了笑,“惯例是用来打破的。虽以前没人做过,不代表一直没人去做,不过因为受世俗偏见和祖宗制度束缚,最后一步定然会很难,所以就更需要强大到无坚不摧的意志力和足够强硬的本领才能打破阻碍,让所有人不得不闭嘴。” 说到这里,凤首辅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管是想保住凤家,还是要赎当年混淆了血脉的罪,凤家都只能不遗余力地帮她。” 凤老国舅沉沉叹了口气:“是啊,凤家没有别的选择。” 曾经做错了一件事,以至于数十年来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时不时地想起来,还会觉得刺刺的疼。 若不是凤家根基深,让皇上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早在皇帝知道真相那年就寻个理由把凤家处置了。 “商贾之家城府深不可测,皇上身上流着季家的血脉,遗传了季家工于心计的特质,这一点还是值得佩服的。”凤老国舅淡淡一笑,“抛出吴贵妃和太子作饵,暗中却在不动声色地培养景王,假以时日,景王顺利笼络朝中重臣,背后又有顾家京畿卫和谢家庞大的财力支持,储君之位必将稳如磐石,无可撼动。” “皇帝百年之后,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可能都已经不在了,景王登基为帝,执掌生杀大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凤家。”凤首辅点头,接着说道,“皇上这盘棋走得很精妙,不动声色地将吴贵妃和太子一党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人无完人,皇上到底也有缺点。” 皇上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容不下云子姝这个女儿的存在,这一点上,眼光确实过于短浅。 太后在,凤国舅在,他就算把这个女儿除掉,也依然无法抹杀被隐藏的事实真相,但凡他心胸宽广一些,忍耐性强一些,不急着除掉皇后留下的女儿,便不可能如此急切地被打乱布局,萧家也不可能这么快覆灭。 “有缺点才好。”凤老国舅笑了笑,笑意带着几分嘲讽,“若皇上没有缺点,凤家就该倒霉了。” 凤首辅嗯了一声,是啊,为君者若没有缺点,作为臣子——尤其是皇上想要除掉的臣子就该遭殃了。 所以凤家此番别无选择。 …… 坐上马车回到公主府,云子姝一路无话,直到下了马车,她才看见公主府大门外还停了另外一辆奢华的马车。 程管家带人迎了出来,并恭敬地禀报:“殿下,晋宁长公主来了。” 晋宁长公主? 云子姝淡道:“什么时候来的?” “殿下刚离开不久,长公主就到了,老奴告诉她殿下不在,可长公主执意要在这里等。”程管家解释,“老奴没敢强硬地拒绝,只能让人把晋宁长公主带去花厅喝茶。” 花厅里凉快些,离栖凤殿也远,是最适合的休息品茗之处。 云子姝淡淡嗯了一声,举步走进了大门。 晋宁长公主身份尊贵,说她非要留下来,程管家自然不敢过于强硬。 不过云子姝没什么可说的,不就是想见她吗? “司沧。”云子姝偏头,“你觉得晋宁长公主是为了谁而来?” “太子。” 云子姝同意他的判断,“我一直很纳闷,晋宁长公主为什么对太子如此上心?” 按理说许驸马不涉党争,她这个长公主安安心心地享受富贵荣华不好吗?为何非得跟吴贵妃搅和在一起? 司沧道:“人都有偏见,且盲目自信。” 晋宁长公主以前偏帮吴贵妃和太子云宸,是因为吴贵妃笼络她,也因为跟萧家的裙带关系,如今萧家被查抄入狱,太子又出事,晋宁长公主的儿子娶了萧云雾就等于是取了个累赘回来——虽然这个累赘是早就娶回来的,但萧家覆灭之后,萧云雾对于长公主府来说就是颗废棋。 路是她自己所选,一时半会儿想要跟太子摘清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子姝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回栖凤殿换了身宽松的单衣,便带着冷月和冷霜前往花厅。 “司沧。”云子姝吩咐,“我去跟晋宁长公主聊聊,你去查一下今天早上奉命而来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 第148章 吃了炸药似的 抵达花厅,云子姝远远看到了晋宁长公主独自坐在那里,旁边有两个侍女不断地给她打着扇子,面前的桌子上瓜果、茶水皆有,看起来很有一副闲情逸致的样子。 然而花厅外却有乌压压的护卫不下三十人。 晋宁长公主显然等得有些焦躁,语气不耐:“眼看着这都过了午膳时间,云子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回禀长公主,我们公主殿下今日是有事外出,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多嘴去问……”任嬷嬷恭敬地回着话,视线忽然看见长廊上由远及近而来的身影,语气一转,“咦?殿下回来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音,晋宁长公主跟着转头,待看到云子姝的身影,才冷冷一哼:“架子不小,让本宫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凉茶喝了几盏,冰镇的西瓜也吃了不少,然而外面太阳那么大,晋宁长公主都要热死了,云子姝还是迟迟不来,着实是在挑战她的耐性。 云子姝边走边看着花厅外的阵仗,认出那些护卫中大半都是她府里的,只有几个人是晋宁长公主带来的护卫。 看来在她回来之前,早已经起过一番挣扎。 “云子姝,你还知道回来?”晋宁长公主站起身,看着走过来的云子姝,表情冷若冰霜,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知不知道本宫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云子姝踏进花厅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四周的护卫,任嬷嬷立即上前,低声禀道:“长公主非要见苏老夫人和苏姑娘。” 云子姝了然点头,缓缓抬手:“退下吧。” 任嬷嬷和嫡公主府护卫齐齐躬身离开。 “姑姑来之前怎么不先递上帖子?”云子姝这才走进花厅,不疾不徐地一笑,“或者派人告知一声也成,我今日有事出去了,哪知道姑姑会来?” 说着,从容在她对面坐下,冷月取了茶盏给她倒茶。 “你这是在怪本宫没递帖子?”晋宁长公主像是吃了炸药似的,满脸怒火地看着她,“你现在架子这么大了,本宫要见你,还必须先递帖子?” 冷月皱眉,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这位吃了炸药似的长公主,放下茶盏,沉默地退到云子姝身后站着。 “你们两个退下。”晋宁长公主看着云子姝身后一左一右两人,强硬地命令,“本宫跟子姝有些话想说。” 冷月和冷霜都没听见似的,低眉垂眼不予反应。 云子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姑姑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天气这么热,不必那么大火气。” 晋宁长公主听到这句话,真想把茶水泼她脸上。 别那么大火气? 敢情这么热的天,干巴巴坐在这里等这么久的人不是她?她当然没那么大的火气。 晋宁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子姝:“你今天去哪儿了?” 云子姝道:“姑姑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晋宁长公主脸色铁青:“本宫说一句,你顶一句,态度就不能谦恭一点?” 云子姝语气淡漠了些:“姑姑若只是想发脾气,想发泄你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可以回自己府里去,我没兴趣在姑姑面前卑躬屈膝,卑微陪笑。” “你——” “冷霜,送客。”云子姝作势站起身。 “坐下。”晋宁长公主冷冷说完,终于收敛了一点怒火,“天气太热,本宫坐在这里这么久,被热得心烦,说话语气难免冲了些。” 云子姝重新落座:“这花厅应该不算太热。” 靠近湖边的花厅本就凉爽,况且四面来风,哪来那么大暑气? 晋宁长公主冷笑,坐在这里确实不算太热,反而可以说凉爽,可任是谁单独坐了这么久,且还是等人的情况下,都会觉得时间很漫长,外面的太阳很讨厌,灿烈的阳光太过刺眼…… 总之心浮气躁之下,感觉到热不也是正常? 晋宁长公主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却独独忽略了她不请自来的事实。 事实是并没有人让她在这里等。 “姑姑找我什么事?” 晋宁长公主缓了缓情绪:“你府里的下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本宫想见一见苏家那位老夫人,他们都敢不听,你平日里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云子姝不解:“姑姑见苏夫人做什么?” “本宫想见他们母女二人,还需要原因?” 云子姝无声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外面的太阳。 好歹人在这里等半天了,不管是抱着兴师问罪的目的而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都应该多一点耐心。 哪怕只是看在这么大太阳的份上。 晋宁长公主皱眉,冷冷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侄女,“子姝,你不是说看上了苏慕臣,想把他纳进府做夫侍?” 云子姝点头:“确实说过这句话。” “因为苏慕臣不同意,所以你就把苏夫人和她的女儿一起掳了过来?”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 “现在呢?” “现在?”云子姝不解,“现在什么?” “最近没听到你跟苏慕臣有什么传闻。” “哦。”云子姝神色淡淡,“那阵热劲过去了,现在对他不感兴趣。” 晋宁长公主挑眉:“既然如此,不如把苏夫人和苏姑娘放回去。”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晋宁长公主:“既然已经对苏慕臣没了兴趣,你还把他的母亲和妹妹留在府里干什么?” “姑姑若是不提醒,我大概都要忘了她们还在我的府里。”云子姝忍不住又喝了口茶,神色始终闲适,“不过既然来了,索性就留在我府里做事,两个无关紧要之人,姑姑不必把她们放在心上。” 晋宁长公主当然不会把一对无关紧要的母女放在心里,她冷冷说道:“苏慕臣的妹妹进了你的公主府之后,他没办法跟太子交代,又另外送了一个美人给太子,此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云子姝表情微顿。 行吧,绕来绕去绕了那么多,到这里才算是正式进入正题。 云子姝搁下茶盏,目光微抬:“姑姑要问什么,直接问吧。” 第149章 我只是猜测 “苏慕臣送给太子的那个美人,是什么来历?”晋宁长公主目光如电,直直盯着云子姝,语气带着几分质问,“她现在人在哪儿?此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站在云子姝身后的冷月和冷霜表情微动,随即转头看向厅外,表情平静寡淡,看不出丝毫异样的表情。 “姑姑这是什么意思?”云子姝皱眉,“苏慕臣给太子送美人,跟我有何关系?” 晋宁长公主冷道:“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回答什么?”云子姝淡哂,“姑姑可以自己去问苏慕臣,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晋宁长公主冷笑:“苏慕臣一口咬定那是他妹妹,根本不承认那个女子来历不明。” “苏慕臣不承认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云子姝叹了口气,“我连人都没见过,上哪儿知道她的来历?那美人现在不是在太子身边?” “失踪了。” 云子姝表情微顿,随即不可思议似的:“失踪了?” 晋宁长公主看着她,眼底有着探究意味,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装傻。 “那女子应该被带进了太子东宫吧,在宫里还能失踪?”云子姝眉头越皱越紧,虽然有些想不通,“难不成她还会飞天遁地?” 晋宁长公主不知道莲月会不会飞天遁地,可她失踪了确实是个匪夷所思之事,偌大一个东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跟太子玩游戏都能玩到突然不见了踪影? 说出去谁敢相信? 吴贵妃跟太子不欢而散之后,云宸翻遍整个东宫都没有把莲月找出来,吴贵妃和太子妃也在找,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女子的蛛丝马迹。 再加上今天太子在宫里出事,跟他私通的那个莲嫔封号里也有个“莲”,让人很难把这件事当作是个巧合。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间,晋宁长公主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云子姝,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云子姝都脱不了关系。 如果不是云子姝看中了苏幕臣,一番求而不得之后恼羞成怒地把他的妹妹强行带进公主府,苏幕臣不会另想办法弄来莲月,莲月也就没有机会被送到太子身边。 自从这个莲月跟着太子,就迷得他魂不守舍,早朝也不去了,正事也不干了,每天就跟这个女子在东宫厮混。 晋宁长公主不得不怀疑暗中有人在对付太子,且用的就是对付男人最常用的美人计。 “姑姑若实在怀疑,可以派人去查,把那个女子祖宗十八代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就知道可疑不可疑了?” 晋宁长公主回神,表情不虞:“眼下只知道她叫莲月,其他一无所知,连画像都没有,你让本宫去哪儿查?” 云子姝淡笑:“去哪儿查是姑姑的事情,你朝我发什么脾气?东宫里见过她的人不少,找个擅长作画的画下来不就行了?” 顿了顿,“况且那女子又不是我藏起来的,说不定被宫里的谁悄无声息地弄死了呢。” 宫中争风吃醋,弄死人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晋宁长公主一默,随即眯眼:“你的意思是,那个莲月被人杀了?” 云子姝淡道:“我只是猜测。” 晋宁长公主道:“如果真被人杀了,你觉得应该是谁?” “我只是猜测。”云子姝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我住在宫外,怎么可能那么及时地得知宫里的消息?又怎么可能知道谁能杀得了东宫的人?姑姑问这个问题,不是为难我吗?” 晋宁长公主眼带探究:“本宫想问你,太子今日发生的事情是否跟你有关?” 云子姝一脸的莫名其妙:“太子又发生了什么事?” 晋宁长公主皱眉:“别装傻。” “姑姑若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只怕是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云子姝淡淡一笑,笑意却透着几分嘲讽,“本宫在府里待得好好的,一个人清静,闲着没事做还可以回寝殿睡个午觉,没兴趣在这里听姑姑冷言冷语。” 晋宁长公主忍不住又要发怒。 她发现了,每次面对云子姝,她心情都很难好得起来。 云子姝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压根不知道谦恭和服软为何物。 晋宁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子姝,本宫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是不是因为萧云衡的事情对太子记恨在心?” “姑姑真是太抬举我了。”云子姝抬手揉了揉眉心,“就算我不喜欢萧云衡,厌恶萧家,也不喜欢太子,但我小小一个女子,哪有那么大本事对付萧家和太子?姑姑不必太看得起我。” 晋宁长公主道:“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自然做不到,但你身边不是有暗影阁统领司沧?他总该做得到吧。” “理由呢?”云子姝淡笑,“姑姑仅凭着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就认为此事是我做的,可是姑姑应该清楚,从萧家密库里查抄出来那么多的黄金白银,应该不是我凭空变出来的。” 晋宁长公主正要说话,却听云子姝又道:“况且我何德何能,竟能操控父皇后宫的嫔妃为我所用,让他在御花园里和太子来一场美好的邂逅?” 晋宁长公主沉下脸:“司沧可以做到。” “姑姑别把暗影阁看得太过神通广大,其实没那么玄乎,也不必总来套我的话。”云子姝摇头,“我确实厌恶萧家,厌恶萧夫人,恨不得他们所有的人立刻从这世上消失,但想法是一回事,本事是一回事。” “本宫一直以为你本事不错。”晋宁长公主冷冷说道,“安怀山到现在还痴痴傻傻,不也是你的杰作?” 云子姝神色微敛:“姑姑特别喜欢往我身上泼脏水。” 晋宁长公主面沉如水,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云子姝已经明白了晋宁长公主登门的目的。 合着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宫里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 还真是看得起她。 “其实姑姑可以换一个思路去想。”云子姝建议,“对付太子可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与之相对应的是,必须有足够吸引人的利益报酬才能让人铤而走险。” 第150章 被算计也是活该 晋宁长公主眯眼:“你的意思是……” “姑姑不妨想想,太子出了事,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云子姝语气平静,拿竹签叉了块桃子塞进嘴里,“别总把目光盯在我身上。” 朝中党派大臣和皇子竞争那么激烈,一有什么事就往她身上泼,合着她天天就没事干,整日忙着对付这个对付那个? 虽然有些事情确实跟她有关系,但云子姝始终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不管是安怀山也好,还是潘旭之也罢,亦或者只是萧家,他们若不主动惹到她,她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对付他们? 明明都是自找的,偏要把责任推到她头上。 不过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云子姝忽然心情不错,转头朝冷月吩咐:“这个水蜜桃不错,稍后挑新鲜大个的切一点送到寝殿,本宫想吃。”顺便让司沧也尝尝。 “是。” “西瓜也多切一点。”云子姝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天气这么热,冰镇一点你们几个分着吃。” 冷月屈膝:“多谢殿下。” 晋宁长公主神色微沉:“你对下人都这么好?” “怎么了?”云子姝莫名其妙,“天气这么热,吃点西瓜就是对他们好了?” 晋宁长公主站起身:“你带我去见见苏家夫人,我有问题想问她。” “苏夫人和苏姑娘这段时间一直在洗马桶,姑姑确定要见她们?” “你——”晋宁长公主脸色一阴,恶狠狠地瞪了云子姝一眼,甩袖离开,“回府!” 云子姝悠悠看着她离开,啧了一声:“冷月,你说她蠢不蠢?” “蠢。”冷月皱眉,“一听到洗马桶吓跑了,还指望查到真相?让人笑掉大牙。” 跟太子一样都是蠢货,怪不得如此轻易就被人算计了,上次太子听到苏姑娘刷马桶也是如此反应,连亲眼看一眼都不去,说什么信什么,简直一点脑子都没有。 云子姝起身走出花厅,沿着长廊回去凤栖殿,边走边道:“莲月现在在哪儿?” “莲月姐姐出任务去了。”冷月道,“殿下不用担心她,她有自保能力,不会让人认出来的。” 说到认出来,冷月语气忍不住就有些微妙:“属下现在深深地怀疑,吴贵妃母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莲月姐姐失踪那天,他们母子不欢而散,之后太子魂不守舍,吴贵妃居然没想起来要东宫侍女画出莲月姐姐的画像。”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都没人想得到,由此可见,他们被算计也是活该。 “人跟人不一样。”云子姝淡道,“吴贵妃一直高高在上惯了,难得被自己的儿子气成那样,短时间之内大概是失去了理智,只知道在宫里搜查,哪能会想得到用画像来找人?” 况且正常人的想法都跟她一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没有飞天之术,就算躲起来也躲不过东宫那点地方,谁能想到莲月真的就凭空消失了呢? 一个人的消失有很多种可能。 以太子的思维,不是被自己的母妃带走了就是被太子妃藏起来了,反正不可能是她自己走没的,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母子和夫妻之间猜忌就会越来越重,直到失去理智。 回到栖凤殿,云子姝正要进去休息一会儿,却听身后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她转头看去,本该离开的晋宁长公主居然又返了回来,且一副气势冲冲的样子:“云子姝。” 云子姝脚步微顿,不解地开口:“姑姑又怎么了?” “你今天去了凤国舅府?” 云子姝点头:“嗯,怎么了?” 她既然选在白天去,就没什么怕人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凤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晋宁长公主冷冷看着她,“你去凤家是什么意思?” 云子姝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听说凤家嫡孙容貌俊美,气度温润,本宫于是就想着去见识见识。” 晋宁长公主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愣住,随即气得脸色铁青:“你……你真是荒唐!荒唐!” “姑姑还有别的事?” 晋宁长公主冷道:“皇上如果知道你去了凤国舅府,一定不会高兴。” “为什么?”云子姝不解,“国舅府去不得?” 晋宁长公主懒得跟她多说,转身离开。 云子姝静静站在殿阶下,目送着她怒气腾腾的背影,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笑意:“你们看到没,人第一次荒唐的时候,会引起所有人谩骂指责,口诛笔伐,一旦荒唐惯了,他们好像也就习以为常了,连反应都没往常那么激烈。” “殿下说得对,可见有些时候还是得豁出名声去,不然受到各方面规矩名声束缚,做事也会束手束脚,难成大事。” 云子姝转身进殿,冷月吩咐侍女去切些新鲜的瓜果过来,不大一会儿,司沧从外面回来,带回了最新消息。 “刑部来的那个人不是奉尚书之命,而是魏丞相授意。” 云子姝挑眉:“魏丞相?” “嗯。”司沧点头,“不过不是魏丞相自己出面,他安排了可靠之人,殿下若真去了刑部大牢,魏丞相会让人在隐蔽之处听殿下和萧云衡的对话,甚至极有可能添加一些莫须有的话呈到皇上面前。” 云子姝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所以刑部来传人,居然只是来了一个连狱卒衣服都没有的人,谁会相信他的话? “大理寺则完全是假的。”司沧道,“四公主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可能存着报复的心思,想把殿下引到安家去。” 一个假消息只需去大理寺问问即可,根本不需要花时间去查。 云子姝坐在雕窗前,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云子娇大概快被逼疯了。” 安尚书死了,安家再无往日风光,安怀山越来越痴傻,偏偏云子娇这个时候还不能离开安家——其实这种情况,若云子娇自己有魄力或者有母亲庇护,跟安怀山和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宫中没人庇护她,没有人会为她这个主。 她自己被安怀山折磨得已经生出畏惧,对婆婆也不敢反抗,这会儿哪有魄力提出离开? 于是只能把恨意发泄到别的人身上,比如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云子姝。 “也真是可怜。”云子姝托着腮,“明明是本宫的姐姐,却一心想置本宫于死地,本宫想帮她脱离苦海都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第151章 咬死不承认 司沧没说话。 “四公主就是自作自受,殿下不必同情她。”冷月想到云子娇就觉得虚伪。 明明自己是个受气包,被丈夫虐待不敢吭声,却敢把恶毒手段使在殿下身上,落到如今这般下场,实属活该。 不大一会儿,两个侍女端着切好的瓜果走进来,有冰镇的西瓜,蜜桃,酸梅汁。 “你们几个端一盘过去吃。”云子姝吩咐,“本宫和司沧单独待一会儿。” “是。” 冷月忙端着一盘西瓜,领着殿内两个侍女退了出去。 “过来坐。”云子姝抬手招呼司沧,“这个蜜桃方才本宫尝过了,很甜,你也尝尝。” 司沧坐过去,对瓜果没什么兴趣,却还是听话地以竹签吃了一片:“魏丞和景王一党的官员暗中都开始有了动作,目前来说,魏丞相有朝中文臣的支持,景王一党则背景厚实一些,殿下觉得若是撇开皇帝的心意,他们谁更有胜算?” 云子姝喝着酸梅汁,冰凉酸甜,口感极佳:“齐王本身的能力不如景王,何况文臣可以慢慢收拢,兵权和庞大的财力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所以对于魏丞相暗中做小动作对付太子也好,试图把脏水引到云子姝身上也好,暂时都可以随他去,反正他们不上当就行。 “父皇大概也是察觉到了最近朝中不太稳,知道太子一旦被废,齐王和景王两党会立即行动起来,眼下废太子对景王不利。”云子姝淡笑,“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太子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父皇都能容忍的原因。”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皇帝觉得眼下还不是废太子的时候,景王尚缺一步历练,一旦齐王和景王两派真正开始争储,景王的精力会被分散许多,不利于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笼络朝中重臣。 反而太子折腾出这么一出烂事,皇上都能容忍,朝中许多大臣都会以为吴贵妃和太子依然最得盛宠,犯下如此滔天之错都能被原谅,心里有了这么个想法,就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了想法。 魏丞相想替齐王筹谋的计划就会更难一些。 “让他们折腾吧。”云子姝淡淡一笑,“我们自己注意一点就行,随时察觉到有破绽,及时把破绽补起来,暂时就不去凑他们的热闹了。” 七月一天天过去,天气依然燥热。 随着萧家事情的降温,太子祸乱宫闱一事逐渐降温,皇帝的怒火也在慢慢平静下来。 八月礼部开始忙了起来,朝中局势也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换。 苏慕臣这段时间日子有些难,主要原因在于朝中同僚都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他,偶尔还会直接问道:“苏大人送给太子的那个美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苏慕臣苦笑:“实不相瞒,她真的是本官一个妹妹,前些日子被嫡公主逼得急了,本官没办法,慌忙之中只能把这个妹妹献出来。” 云子姝派人特意交代过,让苏慕臣咬死了莲月就是他妹妹,就算不是亲妹妹,也可以是同宗同姓的妹妹,反正他家不在京城,就算真有人去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到的。 再者若真有人去他家乡调查此事,司沧会安排人从中途拦截,总之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莲月的身份,也不会让苏慕臣担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就没人拿他有办法。 这日下朝之后,皇帝宣召苏慕臣去御书房,终于也问起了莲月一事,苏慕臣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道:“臣该死,原本是存着用莲月妹妹联姻的心思才把她带到了京城,没成会想……” “莲月不是你自己送到太子面前的?” “是。”苏慕臣低着头,“皇上容禀。” “说。” “太子殿下某日在街上看见了臣的亲妹妹,说是一见倾心,能服侍太子殿下本事妹妹的幸运,可不巧,太子去臣府上那日,偏逢嫡公主她……她……” 昭明帝表情沉下,大概也想起了云子姝荒唐行径,淡道:“说重点。” “嫡公主把臣的母亲和妹妹带去了公主府,太子带着臣去要人,可嫡公主不买账,甚至还打发臣的妹妹去刷马桶,太子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臣不敢跟公主抗衡,只能先行告退。” 刷马桶? 昭明帝表情一僵,忍不住对云子姝的行为越发厌恶。 “后来臣心里没底,担心太子殿下生气,就自作主张把另外一个妹妹献给了太子。”苏慕臣低声说着,“原本这个妹妹是没打算这么早露面于人前的,因她生得太过貌美,臣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送给太子也是无奈之举,还望皇上明察。” “莲月也是你亲妹妹?” “不是。”苏慕臣低着头,“是臣家乡同族的一个妹妹,此番臣回去接母亲和妹妹来京,无意间得知她因美貌被人惦记上,就生了心思把她带到京城来,臣心想着,以她的容貌想嫁一个世家公子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莲月现在人失踪了。” “臣听说了此事,这些日子也一直不安,总觉得愧对于她。”苏慕臣面露难过之色,随即惶恐地请罪,“臣不知责怪太子,求皇上明察。” “莲月身世清白?” “臣保证她身世清白。” 皇帝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皇帝坐在御案前,眉目平静,眼底却泛着阴沉算计的光泽。 “皇上。”杨喜恭敬地禀报,“太傅大人来了。” “请进来。” “是。” 吴太傅走进御书房,恭敬地朝皇帝跪行大礼:“老臣参见皇上——” “太傅快快请起。”昭明帝站起身,抬手示意平身,“朕召太傅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太傅商议。” 吴太傅这两天被太子的事情弄得愁肠百结,今日奉召而来也是忐忑不安,听到皇上这句话,连忙回道:“皇上但有吩咐,老臣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不需要太傅肝脑涂地。”昭明帝语气温和了些,面上也泛了几分笑意,“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第152章 御赐姻缘 吴太傅听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什么大事的样子,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是。” 昭明帝抬手招呼,让吴太傅到偏殿详谈,两人像是放开了君臣身份,如师生朋友一般坐在了偏殿的矮榻上。 吴太傅虽做过昭明帝的老师,可伴君如伴虎,这会儿他也不敢放肆,连连推辞,直到昭明帝再三让他坐下,他才谢恩坐了下来。 杨喜吩咐宫人重新沏了壶茶过来,然后依着皇上的意思,抬手屏退宫人。 偏殿只剩下昭明帝和吴太傅,连杨喜也远远地候着,没敢走远,却也绝不敢靠近。 “前些日子太子的事情朕着实愤怒。” 吴太傅心头一惊,连忙起身跪下:“老臣该死。” “这不是太傅的错,太傅不必为他的事情自责。”昭明帝伸手把他扶起来,“虽说太傅是他的祖父,教导太子本该是贵妃的责任,但朕同样也有责任,贵妃有错,朕又何尝没错?” 吴太傅心头感动,听着皇上一口一个“贵妃”,就像贵妃的位份一直没被降下去似的,心里不由又多了几分希望。 皇上应该是消气了,贵妃降去的位份也许很快就可以升回来,太子被杖责之后正在养伤,等他伤养好了,皇上大概就原谅他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忍心苛责? “太子的事情让朕这段时间烦得很,加上天气热,心浮气躁的,很多细节就容易被忽略了。”昭明帝端着茶盏,沉沉叹了口气,“朕总觉得有人在算计太子。” 吴太傅精神一振,恭敬地说道:“回禀皇上,老臣也总觉得事有蹊跷,只是此前皇上尚在盛怒之中,老臣不敢多言,况且太子也确实是做错了事,伤了皇上的心,理该受到一些惩罚。” 昭明帝点头:“是啊,太子确实做错了事情,朕让他待在东宫好好反省反省。” 茶盖刮着杯沿的声音清晰入耳,吴太傅一边恭敬地应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皇上的意思,每句话都回得格外谨慎。 做了那么多年太傅,他深知在皇帝面前该保持什么样的态度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不惹皇帝猜忌不满。 “朝中近来不太平,一桩桩一件件,让朕焦头烂额。”昭明帝干脆放下茶盏,有些疲惫地靠着矮榻,“尤其是子姝,简直比那几个不争气的皇帝还要让朕头疼。” 嫡公主? 吴太傅心里咯噔了一下,皇上这个时候提起嫡公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沉默地低着头,像是在沉吟:“嫡公主殿下确实荒唐了些,可能跟从小失去母亲有关,没有人好好教导过,行将踏错在所难免。” “太傅不用为她辩护。”昭明帝叹了口气,“朕对子姝也头疼得很,原本是觉得她跟萧家云衡般配,谁知道会闹得这么难看?” 吴太傅道:“皇上不用太操心,嫡公主殿下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只要用心教导,告诉她皇族公主该有皇族公主的样子,言行举止符合皇族公主的仪态教养——” “太傅说得容易,她倒是愿意听才行。”昭明帝无奈,“子姝到底是个女儿,朕也不忍心总像训斥打骂几个儿子那样打骂她,再加上她母亲早早不在了,朕总是于心不忍。” 吴太傅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既为君,又为父,有时确实难以两面兼顾。” “所以朕想请个合适的人代朕管教她一二。”昭明帝看着吴太傅,“贵妃的嫂子数年前不是封了一品诰命吗?听说吴夫人品行端正,教养良好,仪态俱佳,行为做事很是公正。” 吴太傅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心里微沉。 皇上这是先礼后兵? 想把难以管教的嫡公主送到太傅府,让他的儿媳妇管教,还是让吴家儿媳妇去嫡公主府每日教公主规矩? 似乎哪一种都不太合适。 吴夫人是个一品诰命夫人,在家操持内务,很少抛头露面,若她每日去嫡公主府,嫡公主那样的脾气,若她招架不了怎么办? 总不能在公主府里府公主动手吧? 若是让嫡公主去吴家,显然更不妥当了,嫡公主是什么身份?休了萧云衡的女中豪杰,近日来名声传遍皇城上下,还对苏尚书告白过,名声已经一落千丈。 若她去了吴家,难免没人误会她是不是对吴家嫡孙起了心思,吴太傅一辈子重名声,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嫡孙跟云子姝这样的女子纠缠在一块儿? 哪怕只是外人臆测,也不行。 然而皇上开了口,只怕也容不得他拒绝。 吴太傅一时为难,想到最近贵妃的处境和太子刚出的事,心里清楚自己若拂逆了皇上的意,对自己的女儿和太子只怕也没好处。 吴太傅斟酌着说道:“皇上,嫡公主如今待字闺中……” “朕的意思是,让她进吴家受吴夫人亲自教导一段时间,今年年底之前,把她跟太傅嫡孙的婚事给办了。” 什么? 吴太傅脸色一变,差点没惊得跳起来:“皇,皇上?” “怎么?”昭明帝淡淡一笑,“太傅很震惊?” 吴太傅骤然一凛,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冷静了下来。 他那么激动做什么? 皇上要做的事情,容得旁人是不? 吴太傅如坐针毡,却还得老老实实坐着,有些迟疑地开口:“方才皇上说,给玉骁和嫡公主赐婚?” 昭明帝神色不明地嗯了一声:“不知太傅可有什么想法?” “没,臣没什么想法。”吴太傅连忙起身,作势要跪下来,“皇上龙恩浩荡,愿以帝女相许,是玉骁的福气,也是吴家的福气,老臣谢主隆恩。” “太傅能体谅朕的一片苦心,朕就觉得很是欣慰。”昭明帝又一次伸手把他扶起来,“明日朕就赐一道旨意,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 吴太傅笑容已僵硬,却丝毫不敢流露出不满,恭恭敬敬地谢恩。 御赐姻缘,隆恩浩荡。 嫡公主敢抗旨,他敢吗? 嫡公主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他吴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都掌握在皇帝手里,兴也是他,衰也是他。 哪容得他们反抗? 第153章 阴影 吴太傅心头沉重,不知回去该怎么跟玉骁说起这件事,一个名声早已败坏的公主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且还是再嫁。 吴家百年盛名只怕都要毁在这道旨意上。 跟吴太傅不同,昭明帝此时却是解决了一件牵挂许久的大事,心情无比的不错,这种不错可以稍稍驱走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临走前,他不忘交代吴太傅:“朕知道子姝心性顽劣,不适合做贤妻,所以婚期会延后两个月,待秋试之后再行举办婚礼。” 顿了片刻,“玉骁今年也该参加秋试了吧?” 吴太傅心头越发沉得厉害:“是。” “如此正好,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昭明帝笑着说道,“若玉骁能中个解元,再迎娶公主也算是喜上加喜,得了帝女,明年定能再拿个状元。” 吴太傅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皇帝陛下这句话他听得再明白不过,太子能不能复宠,贵妃能不能恢复位分,玉骁能不能拿到今年的解元和明年春闱的会元,以及殿试的状元,完全取决于这桩婚事能不能成。 乍一听还以为皇上对嫡公主多宠爱呢,连宠妃和太子的命运都系在了她的身上,然而吴太傅心里清楚,皇上根本不喜欢嫡公主云子姝。 事实上,吴太傅根本不在乎孙子能不能连中三元,天下才子众多,每次考试头名都只有一个,能顺利进入到殿试,拿到一甲前三对玉骁来说已足够。 有贵妃姑母稳居深宫,太傅祖父朝中庇护,吴家嫡孙以后仕途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然而此时突然掉下这么一桩御赐的婚事,却瞬间打乱了吴家的命运走势。 若玉骁不愿意娶公主,贵妃和太子是不是就不能复宠? 玉骁会不会从此入不了皇帝的眼? 吴太傅心里像是被寒冰滚过一样,一阵凉过一阵。 感受着心底翻滚的不满,吴太傅躬身行礼:“若无其他事情,老臣先告退。” 昭明帝点了点头。 吴太傅怀着异常沉重无比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御书房,望着外面灿烈的阳光,他心头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忽然间开始怀疑,皇帝对贵妃和太子的恩宠究竟是真是假? 他明明不喜欢嫡公主这个女儿,为什么费尽心思想要操控她的婚事?由着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吗? 而此时的昭明帝安静地靠在榻上,目光一直注视着吴太傅离去的背影,冷冷想着,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不管是大臣还是女儿,不管是宠妃还是太子,谁敢反抗他试试? 子姝,子姝。 这个女儿真是反骨啊,曾让他这个皇帝都觉得操控不了她。 吴太傅走远了,昭明帝收回视线,阴冷地看向面前的茶盏。 别说一个女儿,就算整个天下都得听他旨意。 血脉是什么? 他不在乎什么儿子女儿,他也不在乎夫妻情分,他只要权力,谁也不敢违抗的权力。 要不是顾忌着凤家和太后,他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随便找个人下点毒,就能让这个流着皇后血脉的女儿死得悄无声息。 可是不行。 不能让太后和凤家生出怀疑,他要让子姝死得正常一些,比如夫妻不和,郁郁而终;比如忤逆公婆,被家规惩治。 至少不能死在他这个皇帝的手里——甚至不能让人怀疑,子姝是死在他这个皇帝的手里。 昭明端起茶盏,想到自己身上居然流着季家血脉,就一阵阵恶心难受,商贾之家最为低贱,有钱有什么用? 能坐在龙椅上呼风唤雨吗?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能执掌生杀大权,让天下万民匍匐? 能享用只有帝王才可以享有的一应待遇? 不能。 何况他坐在龙椅之上,不照样掌控着偌大的国库? 皇上微闭着眼,等子姝死了,太后死了,凤国舅也死了,他就要把季家连根拔起,让这世上再也没有季家,那么就没有人知道帝王血脉不纯。 对了,还有司沧。 想到司沧,昭明帝心头就像扎了一根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暗影阁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训练失败的成果? 他们应该是一群没有七情六欲只知服从听命的利器,他们不配有感情,只需要听从帝王号令,他让他们生他们就生,让他们死他们就死。 为什么偏偏司沧是个例外? “皇上。”御书房闪入一道身影,跪在地上禀报,“莲嫔的身份暂未查出结果,所有属于她的底细早在七年前就被人销毁磨灭,应该跟嫡公主没有关系。” 七年前嫡公主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确实没有那么大能力操控此事。 昭明帝安静沉思,莲嫔的身份被销毁? 他记得当年莲嫔入宫时,身世应该是清白的,身世不明的女子也进不了宫廷,只是后宫嫔妃众多,帝王不可能全部宠幸。 这么多年,莲嫔侍寝的次数不超过五个手指头,出事那晚,她的牌子那么巧地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昭明帝心里有数,这件事一定是有人策划,只是策划的人究竟是谁,还需要慢慢查。 略微回神,他冷漠开口:“子姝最近在干什么?” “嫡公主数日前曾去过凤家做客,还在凤家吃了午饭才走。” “子姝去过凤家?”昭明帝脸色一变,眉目骤然森冷,“她去凤家干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属下该死。”黑衣人跪地低头,“嫡公主自从休了萧云衡之后,就经常独自出入世家府邸,所以属下没以为去凤家有多特别。” “你以为!”昭明帝抄起茶盏砸了过去,砰的一声,茶盏重重砸在黑衣人脑门上,对方却连躲都没敢,瞬间伏地:“属下该死。” 一缕鲜血顺着额角流下,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阴郁之色:“她去凤家干什么?” “凤家守备森严,属下没能进去。” 昭明帝怒气顿生:“废物!” 黑衣人不敢再说话,昭明帝冷冷道:“下次她再有什么异动,及时禀报于朕。” “是。” “司沧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属下不敢离他太近,但嫡公主去凤家那日,司统领也在。” 昭明帝心头又浮现出熟悉的杀气,“你告诉朕,用什么方法可以最快地除掉司沧?” 黑衣人跪在地上,“属下会想办法。” “滚出去!” 第154章 她跟玉骁不般配 吴太傅回到家,让人把长子吴卓英、次子吴卓远和长孙吴玉骁都叫进了书房,直言说了皇帝赐婚一事。 “赐婚?”长子吴卓英皱眉,“给谁赐婚?” 吴太傅望了一眼最宠爱的嫡孙,“皇上要把嫡公主云子姝赐婚给玉骁。 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两个儿子一懵,随即惊得脸色齐齐一变:“父亲?” “嫡公主?”吴玉骁表情一沉,“祖父说的是嫡公主云子姝?” “不然还能有谁?” 吴玉骁脸色骤冷:“嫡公主名声已经毁了,我若娶了她,岂不是让世家公子们笑话?” “祖父何尝不知?”吴太傅表情沉冷,“可皇上的意思我们能违背吗?别忘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不高兴,我们全家都别想高兴。” 吴玉骁咬牙不语,脸色如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至极。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家认真读书,就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秋闱,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事情,可妹妹静仪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讲一些关于嫡公主云子姝的事情,他听得耳朵都长出了茧子。 那个女子身为公主,却没一点公主的样子,行为教养样样丢面,早就成了皇城的笑话。 何况还嫁过人,早就不是清白之身。 皇上凭什么让他娶她? “可是父亲,玉骁一向洁身自爱,连侍妾都没有沾过,而那嫡公主已经嫁过人,非清白之身,这……”吴家长子吴卓英皱眉,压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跟玉骁怎能般配?” 吴卓远跟着点头:“皇上此举欺人太甚!吴家贵为帝师之家,勋贵门庭,就算实权不如丞相和首辅,却也不是谁都能侮辱的。父亲一生重清誉,皇上岂会不知?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 “为父也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吴太傅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眉头紧锁,“玉骁乃是人中龙凤,世家嫡子中的佼佼者,今年秋闱拔得头名不是问题,明年春闱发挥正常,进入殿试之后怎么也能进一甲吧?只要被皇上钦点进一甲三名,京中清白的世家贵女哪个不是任由他挑选?” 可皇上要赐婚,他能怎么办?公然拒绝打皇上的脸? 吴卓英和吴卓远面面相觑,一时皆沉默不语。 吴太傅嘲讽地笑笑:“皇上的旨意,臣子能违背吗?” 吴玉骁站在一旁,冷着脸说道:“此事我不会同意。” 他绝不会娶那个名节败坏的公主进门。 “你只怕拒绝不了。”吴太傅冷冷说道,“但凡能争取,我早就在皇上面前争取了,既然今日把这件事带回来说,就表示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吴玉骁还要挣扎:“祖父——” “太子刚出了件大事,你姑姑被降了位份,我们吴家若是再惹得圣心不快,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吴太傅沉下脸,看向予以众望的嫡孙,“太子会不会复宠,你姑姑能不能恢复贵妃之位,你今年秋闱能不能顺利,皆在这桩婚事能不能成。” 此言一出,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齐齐色变。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吴卓英面上浮现怒意,“太子是皇上的亲儿子,妹妹是皇上的宠妃,且母凭子贵,难道玉骁不娶嫡公主,皇上就要废了太子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废不废太子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吴太傅皱眉怒道,“别忘了太子那混账做了什么。皇上就算把他废了,又有谁敢说什么?你妹妹已经被降了位份,若皇上觉得吴家不听话,迁怒于贵妃,我们难道还能和皇上抗争去?” 吴玉骁僵硬地站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落到他的头上。 这算什么?飞来横祸? 想到那个名声不堪的嫡公主,他心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是清贵门庭嫡孙,要娶一个残花败柳不说,以后还要被人笑话吃软饭,就算考上了又怎么样? 这辈子他还怎么抬得起头? 吴玉骁脸上如罩寒霜,还没等祖父和父亲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穿廊行桥,一路上下人们纷纷行礼:“大公子。” 吴玉骁毫不理会,携裹着一身寒气,怒火冲天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路过的侍女见事态不妙,心头不安,连忙跑步把这件事告诉了吴静仪:“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吴静仪正在屋子里绣嫁衣,姑娘长大成人已经开始说亲了。 京城世家公子多,适龄男子不少,需要挑挑拣拣,一年半载才能定下最合适的那个。 自己绣的嫁衣寓意特别,是每一个善女红的女子都会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侍女表情有些凝重:“大公子好像不高兴。” 吴静仪皱眉:“大哥不高兴?为什么?” “不知道。”侍女摇头,“反正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怒气冲冲回了自己的院子,谁都不理。” 吴静仪诧异,怒气冲冲? 一向从容懂礼知进退的大哥居然也会怒气冲冲? “你确定没看错?” “绝对没看错。” 吴静仪沉吟片刻,把没绣完的嫁衣和针线收拾起来,“我去看看吧。” 走出内院,吴静仪径自去往吴玉骁的院子。 抬手轻敲着房门,吴静仪轻声开口:“大哥,是我。” “进来。”屋子里传来吴玉骁的声音,确实跟平常不太一样,阴沉沉的,明显是压抑着怒火的语调。 吴静仪推门而入,看着沉着脸站在案前写字的大哥,转头看向侍女:“你们先退下。” “是。” 吴静仪关上门,走过去:“大哥怎么了?” 吴玉骁面色不虞,嘴角抿紧,眉眼间尽是阴霾。 “大哥?” 吴玉骁搁下笔,在旁边的盆里净了手,冷冷说道:“皇上要给我赐婚。” 赐婚? 吴静仪一惊,现在赐哪门子婚? “大哥今年才参加秋试,尚未入朝呢,皇上怎么会突然给你赐婚?”吴静仪想了想,“赐婚的女子是谁?” 脸色这么难看,想来赐婚的一定不是大哥中意的……或者可以说,是非常不中意的女子。 “云子姝。” 吴静仪一懵:“谁?” 第155章 云子姝就是个瘟神 “云子姝。”吴玉骁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皇上要把嫡公主云子姝赐婚给我。” “简直荒唐!”吴静仪厉声说道,随即察觉到自己失态,咬了咬牙,“云子姝那种不要脸的贱人,有什么资格嫁给大哥?她做梦!” 吴玉骁走到窗前站着,声音阴沉不甘:“祖父说,皇上旨意不容违背。” 吴静仪咬着牙:“不管怎么说,云子姝绝不能嫁给大哥。” 所以必须想办法阻止皇上赐婚。 云子姝那个贱人,她跟她势不两立,这辈子都不可能让云子姝踏进吴家的门。 “静仪,你别乱来。”吴玉骁虽然愤怒,却还是有理智的,“眼下太子出事,姑姑贵妃之位不保,如果我再拒婚,定会惹怒皇上,对姑姑和太子不利。” 吴静仪神色一变:“难道皇上还会因此迁怒太子不成?” “可能会。”吴玉骁表情冷漠,声音里染了几分阴寒之意,“圣心难测,谁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况且皇上真要赐婚,也容不得我抗旨。” 吴静仪不甘:“难道就这么认命了?” “不认命还能怎么样?”吴玉骁冷笑,“皇帝是九五之尊,他的女儿哪怕是残花败柳,只要让谁娶,谁就得娶,还要感恩戴德地叩谢龙恩浩荡,有人敢抗旨不遵不成?” 吴静仪眼底阴冷,她绝不会让大哥娶云子姝,绝不可能。 想到云子姝近来惹出的事情,休夫之举导致萧家成为全城笑柄,后来萧家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就算跟她没有直接的关系,也是她间接导致。 甚至就连后来的被抄家下狱,说不准都跟她有关系。 云子姝去了一趟安尚书府,安家嫡子安怀山重伤中毒,如今成了痴傻之人,潘家受牵连被贬为庶民。 安、潘两家死的死,伤的伤。 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云子姝就是个瘟神,煞星,不祥之人,大哥若是把她娶进门,这辈子就毁在了她手里。 吴静仪冷冷思索着,心里很快就有了对策。 用过午饭之后,吴静仪写了张拜帖命人送去晋宁长公主府,并在帖子里夹了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透露的信息不多,却能让晋宁长公主安排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见她。 翌日一早,晋宁长公主以赏花为由,命人请八公主云子柔进长公主府游玩做客,荣亲王府的宝珠郡主和吴太傅家中的吴静仪也在被邀之列。 都是平日里相处较好的年轻女孩,晋宁长公主邀请她们,表面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然而看起来没有异常,不代表真的没有异常。 “吴静仪昨晚让人呈了拜帖?”云子姝坐在湖心花厅,身姿散漫地斜倚着美人靠,欣赏着湖中一大片荷花美景,“看来又要密谋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了。” 冷月表情微妙:“公主不想知道他们密谋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跟本宫有关?” 冷月叹了口气:“暂时还不知道,要等他们密谋完了才能得到消息。” 云子姝剜她一眼:“冷月,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没规矩?” 这句话落音,浮桥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稳步而来,手里端着几盘云子姝常吃的水果,身躯颀长瘦削,容颜冷峻有型,浑身上下充满着锋锐内敛的气息。 “属下知错。”冷月连忙站好,恭恭敬敬地低头认错,“其实已经有了点眉目,但暂时还不是很确定。” 云子姝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调查的结果且撇开不谈,按照属下的判断来说,吴太傅从宫里出来时表情很难看,应该不是为了太子的事情。”冷月分析,“太子出事已有数日,皇上的怒火早就该平静了下来,且近日宫里并没有其他消息传出。” 云子姝嗯了一声。 “吴太傅曾经做过皇上的老师,皇上对他一直尊敬有加,不会无缘无故找他的茬,吴家暂时也没做什么事情惹皇上大怒。” 司沧走进湖心花厅,把果盘放在桌上,腾下来的托盘递给站在花厅一角的侍女。 “说得在理。”云子姝继续点头,“所以你觉得吴太傅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 “肯定跟他自己家里的事情有关,或者说,是皇上让他做了他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情。”冷月扬眉,“吴太傅回家之后,一定是跟家里人说起了这件事,所以午时之后,吴静仪就派人送了帖子去晋宁长公主府。” 云子姝笑了笑:“这又代表什么呢?” “这代表吴静仪要开始算计人了。”冷月说道,“晋宁长公主今日一早邀请过去的几个人都是一伙的,她真正想要邀请的人应该只有吴静仪,但是如果长公主只请吴静仪一个人,难免让人侧目。” 所以请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公主郡主一块去赏花,旁人才不会起疑。 云子姝点头:“分析得不错。” 冷月还要继续往下说,却听司沧淡漠开口:“都下去吧。” 冷月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咽回了肚子里,她默默朝云子姝行了告退礼,和冷霜一起退出去,并叫走了花厅里其他的四个侍女。 “此处风景不错,之前好像没见殿下来过。”司沧看了一眼湖面上盛开的荷花,很快收回视线,“殿下不喜欢这里?” “不是不喜欢,这里的荷花开得很美。”云子姝笑意疏懒,“以前一般是没什么时间,也没有那些闲情逸致,偶尔放松一下心情,就去花园里散散步,赏赏花。此处毕竟离栖凤殿有些远,本宫有时懒得走路。” 司沧缓缓点头:“殿下如果喜欢这片莲湖,属下会安排专人好好打理,以后每年都能看到如此美的荷景。” 云子姝欣然一笑:“那就劳你费心了。” 司沧面上也泛起了一丝笑意:“能为殿下做事,哪怕只是端茶递水,属下也欢喜至极。” “倒也不用怎么自降身份。”云子姝说着,目光落在司沧的手上,“你这双手用处大得很,端茶递水这么小的事情,只有旁人去做。” 司沧声音低沉:“属下的手除了杀人和保护殿下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 “当然。”云子姝语气淡定从容,“本宫犯懒不想走路的时候,你可以抱着本宫走。” 第156章 东幽要联姻? 此言一出,司沧面上表情一顿,随即无法克制地流露出欢喜温柔之色,轻轻点头:“嗯。” 所以这双手确实大有用处。 要是能抱着她一辈子就好了,司沧默默在心里祈盼着,期待着愿望成真。 可在此之前,总有人惦记着想对付她。 “皇上想给殿下赐婚。”司沧在云子姝身边坐了下来,没有拐弯抹角,一句话就直奔主题,“属下刚刚得到的消息。” 赐婚? 云子姝微默,皱眉看着他:“这次又要赐婚给谁?” “吴家嫡孙,吴玉骁。” 云子姝眨眼,“所以这就是吴太傅如丧考妣,吴静仪紧急求援的原因?” 司沧点头。 云子姝啧了一声:“本宫好像已经成了皇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皇上要给本宫赐婚给他们家,就像要灭了他们家满门似的。” “殿下不是煞星。”司沧抿唇,表情有些紧绷,“别这么说自己。” 云子姝道:“本宫只是打个比方。” 司沧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你什么想法?” 司沧道:“殿下跟吴家不对付,皇上想把殿下赐婚给吴玉骁,目的跟当初赐婚给萧云衡是一样的,都是想借着旁人的手置殿下于死地。” 云子姝深深地叹了口气:“父皇想除掉我的心,还真是丝毫没有减退。” 可是明明想除掉他,偏偏又不想让凤家和太后怀疑到他身上,做皇帝做成这样难道不累吗? 一个女儿若真碍了他的眼,放在府外自生自灭就算了,若见到她就让他想起自己的血脉不纯,大不了以后再也不见。 对于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至少比借他人之手除掉她要容易得多。 可他偏偏就是要除掉她。 云子姝惆怅:“在立太子这件事上,我觉得父皇其实还挺明智的,把吴妃和云宸抛出来做饵,保护他心里真正属意的储君,可是在对待本宫这件事上,我总觉得他像个昏君,一个完全没脑子却行事冲动的昏君。” 司沧同意她的话,他觉得皇帝是魔怔了。 但魔怔了也没什么不好。 越是偏执越是容易对付,忙中出乱,越急就越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若皇上太有耐心,反而不好应对。 对于赐婚这件事,云子姝并未放在心上,她心里清楚吴家比她更急,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吴玉骁。 然而她虽是不急,司沧却无法当这件事没发生,子姝的婚事不是皇上对付她的手段,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司沧只是没办法继续容忍皇帝一再以子姝的婚事作为筹码。 他命冷霜去了解晋宁长公主府的动静,傍晚消息就传到了他这里。 “吴姑娘把赐婚一事告诉了晋宁长公主,晋宁长公主的计划是彻底除掉嫡公主,才能阻止这桩婚事。”冷霜说话从来言简意赅,只说重点信息,“不过他们自己不会动手,计划由谁动手,暂时还没决定。” 司沧眉眼淡漠如霜,让人无法得知他心里的想法。 翌日早,皇帝下朝之后,一封情报呈到了御案上。 “东幽要跟大雍联姻?”皇帝坐在御案后,看着突如其来的情报,眉头紧皱,“消息属实?” “属实。”司沧语气淡漠,“卑职确认过此事,东幽使臣已在来大雍的路上。” 皇帝语气幽沉:“他们想嫁公主过来?” 司沧一默,“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皇帝抬头看着他,“他们的皇帝岁数不小了吧,难不成还想娶大雍的公主?” 司沧敛眸,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东幽太子欲迎娶大雍嫡公主。” 什么? 皇帝脸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卑职刚查到的消息。”司沧淡淡说道,“东幽这位太子是个好战之人,且此次出使大雍之后,极有可能就会回去继承帝位。” 继承帝位? 皇帝皱眉:“为什么?” 他知道东幽皇帝是个好战之人,当年征伐东面小国时正值而立之年,如今也不过五旬年纪,怎么可能这么早就退位? “东幽皇帝龙体欠安。”一句话足以解释退位原因。 昭明帝目光落在司沧脸上,眼底色泽晦暗,好一会儿,才沉冷说道:“司沧,朕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还没回复朕。” 他说可以替司沧和子姝赐婚,但条件是司沧必须自废武功,交出暗影阁统领大权,从此和子姝从此好好过日子,再不过问朝中之事。 他让司沧考虑三天。 然而那日之后,司沧没有给他任何回复,还公然跟子姝一起进出凤国舅府。 昭明帝心里清楚,昨晚他跟吴太傅的谈话也许已经被司沧得知,所以这个时候传出东幽联姻的情报,他并不完全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司沧不想让子姝嫁人而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所以此时他又问了一遍。 司沧淡道:“卑职不愿意。” 昭明帝神色幽冷:“不愿意娶子姝,还是不愿意自废武功?” 司沧低眉:“卑职配不上公主。” 昭明帝目光一沉:“朕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你不愿意,朕会在世家勋贵子弟中给子姝再择一个合适的夫婿。” 司沧冷漠不语。 昭明帝把情报丢在案上,阴沉说道:“不管这个情报是真是假,都不会影响朕给子姝赐婚的决定。若东幽真想联姻,朕可以让八公主嫁过去。” “他们要的是嫡公主。”司沧漠然提醒,“卑职只是负责呈上情报,一应决策由皇上做主,卑职不敢干涉。” 说罢,他微微躬身:“卑职告退。” 昭明帝没说话,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司沧颀长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连丝毫迟疑都没有,好像真的只是过来送情报似的。 昭明帝垂眼看向御案上的情报,面上浮现一抹深思。 难道东幽真的打算联姻? 第157章 桂花宴 不管情报是真是假,昭明帝原本打算今日下旨赐婚的决定到底暂时缓了下来。 自从知道司沧喜欢子姝之后,他就没办法再完全相信司沧的情报,但东幽国兵力强大,且君王历来好征战,联姻一事非同小可,需谨慎对待。 所以他宁可信其有。 反正到底有没有这回事,等东幽使臣来了就知道,不会耽误太久。 若司沧撒谎…… 昭明帝神色阴鸷,盯着那份情报久久没有说话。 忙忙碌碌之中,八月秋闱很快到来。 天下各地的学子忙着入考场的事情,吴玉骁也不例外,原本以为赐婚圣旨次日就会颁下,吴家上下已经做好了接旨的打算,没想到次日却毫无动静。 吴太傅对此难免有些讶异,但他的态度却并不乐观,因为皇帝的意思很明了,不可能拿婚事说笑。 他更偏向于皇帝是想等秋闱结束了之后再下旨赐婚。 “可能是为了让玉骁不影响考试心情。”他如此猜测,“不过如此也好,能拖一日是一日,至少可以让玉骁少分心,专心应考。” 吴卓英和吴卓远只能暂时接受这个可能性。 即便如此,吴家上下这几日依然沉浸在一片阴霾之中,只在吴玉骁收拾东西去考场那日,全家打起精神为他精心准备了一桌膳食,预祝他旗开得胜。 学子们忙着考试,各大世家也不闲着,临近中秋,家族里都在准备中秋宴。 往常中秋宴,宫中也会设宴,中午皇帝会跟宗亲王爷们吃一次宫宴,闲话家常,以平易近人的姿态跟皇族宗室拉近关系,到了晚上,皇帝和贵妃以及后宫嫔妃们再吃一次家宴,边吃月饼边赏月,嫔妃们为讨皇上欢心,也会变着法的做出各种口味的月饼糕点,还会做一些别致的小礼物送给皇上。 今年比较特殊,一来中秋赶上了秋闱,二来近日朝中事多,皇帝心情不佳,太子伤势未愈,吴妃尚未复位,宫宴就算办了也不会愉快。 索性就取消了。 八月十五中秋来临之际,晋宁长公主派人递了份请帖给子姝,邀请子姝去长公主府一起吃宴赏月。 同时还请了几位公主和郡主入府小聚,连最近处境凄惨的云子娇都被请了过来。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长公主嫡子许安之也请了几位世家公子做客,虽说男女互不相干,可同一天设宴还是让人觉得古怪。 几位公主的宴席设在桂园,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桂花香,这个季节桂花开得极好,晋宁长公主让人安排了桂花宴。 寻常情况下,几个贵女坐在一起吃着桂花糕,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感兴趣的话题,别有一番情致。 然而这种温馨的情致只属于几个闺中密友,今日这几个各怀敌意的公主郡主就算聚在一起,也不见得有多少温馨美好的气氛。 云子姝身边跟着冷月、冷霜和曹嬷嬷,在长公主府侍女的引领下一路抵达桂园,云子柔和宝珠郡主几人已经到了,正坐在花厅中闲聊,唯独云子娇气色不佳,看起来比之前更憔悴了许多。 这段时间云子娇过得很不好,从她脸上明显的疲态就能看得出来。 短短两月不见,她像老了十几岁,明明比在场的几人大不了多少,却已像是隔了辈分,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远远望见云子姝走来,云子柔和宝珠郡主立即停止了交谈,彼此对视一眼,乖乖站起身朝云子姝行礼。 有曹嬷嬷在,她们不会留下任何失礼的把柄。 “见过嫡公主。” 云子姝语气淡淡:“免礼。” 云子柔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头暗恨。 免礼? 好大的架子,好像她当真很尊贵似的,要不是巴上了太后,今日还不定是谁给谁行礼呢。 心头这般想着,她恼恨地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盏啜饮,借以掩饰脸上不甘的表情。 晋宁长公主还没来,云子姝寻了个位置坐下,厅里几个人表情各异。 没过多久,侍女们鱼贯而入,每人手里端着托盘,有条不紊地把一盘盘造型精致的月饼端上来,呈到各位公主郡主们面前的茶案上。 晋宁长公主在众人簇拥下走过来,在场之人正要起身见礼,她已抬手示意免礼:“今日是中秋,本宫就是想跟单纯地你们聚聚,不必多礼了。” 众女于是道谢落座。 今晚萧云雾没有出现,可能是心情不好,她是萧家女,因为已经嫁进晋宁长公主府,萧家的事情没有牵连到她。 可全家下狱对于萧云雾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的噩耗,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她心情不好实属正常。 “最近秋闱,学子们忙着考试,朝中也是诸事繁杂,皇上取消了家宴,本宫一个人待在府中怪冷清的,就把你们都叫过来陪陪本宫。”晋宁长公主笑了笑,走到主位坐了下来,“就当是陪本宫这个老太婆解解闷儿。” “长公主姑姑说的这是哪里话?”宝珠郡主连忙开口反驳,“姑姑容颜娇美,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哪里称得上一声老太婆?” 华珠郡主连连点头:“宝珠说的没错,长公主姑姑容颜倾城,高贵典雅,哪个老太婆能有姑姑这般容华气度?” “姑姑年轻时闭月羞花,如今年岁涨了些,也就是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容颜不减当年。”云子柔笑得温婉,丝毫看不出最近心事繁重,“姑姑可别说自己老,太后至今都还没老呢。” 曹嬷嬷站在云子姝身后右侧方,对此言语没有一点反应。 晋宁长公主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面上明显笑意愉悦:“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恭维本宫。” 唯独云子姝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 “今晚除了月饼之外,本宫还让厨房做了桂花糕,桂花糖,桂花饼,并沏了桂花茶。”晋宁长公主指着桌上一片片糕饼,“你们尝尝口味。” 在场的几个姑娘皆给面子地拿起一块饼品尝,咬了一口,个个夸赞不绝。 云子姝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糕点,眼底浮现几分异样色泽。 “子姝。”晋宁长公主看着她,“你不吃?” 第158章 往人心口扎刀 云子姝从容一笑:“我不太喜欢甜食。” 晋宁长公主神色微凝,随即温和说道:“月饼是甜了些,不过桂花饼甜度还好,并不腻人,尝一块儿吧,要是真不喜欢就算了。” 云子姝目光落在那碟子桂花饼上,唇角细不可查地一扬,行吧。 尝尝就尝尝。 “殿下。”冷月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提醒着什么,“您在府里从不吃甜食的。” 云子姝道了声无妨,伸手拿过一块桂花饼,放在嘴里咬上一口,清清爽爽的桂花味弥漫口腔,确实不错。 云子姝品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味道很好。” “既然喜欢就多吃些。”晋宁长公主笑道,“配着桂花茶,感觉会更好一些。” “多谢姑姑。”云子姝细细品尝,并不急着吃多少。 不管是桂花饼还是桂花茶,总有一样是不安全的,不过她更偏向于是茶里被下了料,因为她确实不太热衷甜食,若有人知道她的习惯,那么在糕点中动手脚的可能性定会小些。 而茶嘛,不管在自己家里还是去别人家做客,茶水是随时必备的,喝茶既能解渴,也是一种享受,同时还能利用喝茶掩饰尴尬、不自然、心虚等各种情绪,必不可少。 云子姝心头轻叹。 明明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不受宠公主,却偏偏那么多人看她不顺眼,随时随地等着算计她,怪心累的。 而且冷月和冷霜一直守在她身侧,曹嬷嬷也在,云子姝不信晋宁长公主真跟对她如何。 但人心也并不是绝对的,有人若真就不怕死,她也没办法。 晋宁长公主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云子娇:“子娇,你最近怎么样?” 云子娇一直在失神,此时听到长公主喊她,才蓦然回神:“什么?” 晋宁长公主半点不见生气的样子:“本宫方才是在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云子娇神色落寞了些,连嘴角的笑意都显得苍白黯淡:“多谢晋宁姑姑关系,也就那样。” 欺负? 她什么时候没被欺负?嫁进安家的日子,每天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她何曾有一天安生过。 晋宁长公主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怀山情况如何?” “……一言难尽。”云子娇低眸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他半痴半傻,半疯半癫,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这句话一出,晋宁长公主幽幽叹了口气:“别想太多,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云子柔沉默地吃着桂花糕,目光有意无意朝云子姝看去。 “八姐看我干什么?”云子姝目光微抬,“有话但是无妨。” 云子柔没料到她这么直白,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随即说道:“四姐夫现在这样,九妹就没什么可说的?” “我要说什么?”云子姝挑眉,“我若是神医,就算一文钱不要也定治好他,可我不是神医,嘴上关心几句其实并不起作用,反而是往人心上扎刀。” 这句话出口,厅里的气氛倏地变了。 晋宁长公主脸色难看,云子姝这是在说假关心,故意往云子娇心上扎刀? “晋宁姑姑不是这个意思。”云子娇连忙开口,并不敢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嫡公主误会了。” “我也没说什么呀。”云子姝一脸的莫名其妙,“误会什么?” 云子娇语塞:“你……” “我只是说我自己不喜欢口头上的关心,不是说晋宁姑姑。”云子姝解释,“你别多心。” 到底是谁别多心? 晋宁长公主越发确定,云子姝从来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情,莫怪萧夫人始终不喜欢她。 就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东西,有人喜欢她才怪。 不过今天把她叫过来,不是为了训斥她的,晋宁长公主心里也明白训斥对云子姝根本不起作用,这个侄女需要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 “子姝。”她淡淡一笑,“子娇这段时间在家里过得不好,本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欲想个办法帮帮她,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云子姝想说云子娇过得不好那是她自找的,她能有什么建议? 不过她能想象这句话若真说出来,在场的这些人只怕立即就会痛心疾首地指责她没一点同情心了。 “建议也不是没有。”云子姝淡道,“以前安怀山性情暴戾,经常打骂四姐,我就觉得应该把他休了,但四姐没有那般勇气。现在安怀山既然成了个半痴半傻的状态,四姐可以趁着夜间没人的时候使劲打回去,专挑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狠狠地报报之前被欺负的仇。” 话音落下,花厅里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宝珠郡主想说你怎么这么恶毒,然而目光触及站在一旁的曹嬷嬷,话到嘴边改成了,“这不合适吧?安怀山现在已经够可怜了,嫡公主还让四公主去打他?这……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云子姝挑眉,“恶毒?”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子姝道:“安怀山自己就是个恶毒之人,四姐以前不敢反抗,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却又要顾忌这顾忌那,既然如此,所有的委屈自己受着呗,旁人又怎么怎么帮?” 自己无能,谁帮都没用。 云子娇攥着帕子,面色苍白,低垂的目光掩去了阴冷光泽,安怀山现在确实半痴半傻,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提告状,所以她确实如云子姝所言,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会报复回去。 白天在婆婆面前她要尽好媳妇儿的义务,受多少委屈,晚上她就加倍发泄在安怀山身上,看他目露愤恨锁在床角,她就觉得格外畅快,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快感。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云子娇咬着唇,恨得肺腑生疼,就算晚上发泄得再怎么痛快,白天她依然得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她这个公主从哪里看出来像一个公主? 看看在场的云子柔和宝珠郡主,甚至是嫁过人又休过夫的云子姝,哪个不是明艳倾城,美丽不可方物,像一朵朵娇花? 唯独她一生葬送在安怀山身上,这辈子看不到希望,除非安怀山死,安家所有人死绝……可即便如此,依然改变不了什么。 第159章 治标不治本 她在父皇心里本就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离开安家回宫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云子娇对云子姝的恨意骤然加深。 若不是她,安怀山现在还好好的,安荣依旧是吏部尚书,不会死得那么早,安家风光犹在,她就算受些委屈,至少吃穿用度没问题,出入府邸依然是高官家媳妇,丈夫也是个正常男人。 而这一切,都毁在了云子姝的手里。 云子娇捏着桂花糕,想到在安家如今的处境,哪还有机会坐下来品个茶,吃着桂花糕,有闲情逸致与人一起赏月闲聊? 今日若不是晋宁长公主邀约,她根本连走出安家大门的机会都不会有。 自从安怀山中毒之后,她的日子过得是一团糟,随着他症状逐渐加重,连吃饭都只能匆匆了事,忙不迭就得追在他身后照顾,稍有不周,婆婆就连斥带骂,骂她是个扫把星,怀山娶了她倒了八辈子霉。 那些恶毒诅咒似的训斥每天在耳畔回响,没有一天清静,云子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每到夜晚折磨安怀山时,她就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这样折磨云子姝就好了。 她一定要让云子姝也尝尝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折磨,让她崩溃,让她求饶,让她痛苦不堪。 “明珠。”晋宁长公主转头,看向一个小姑娘,“桂花糕好吃吗?”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一眼。 除了她们三位公主和宝珠、华珠郡主之外,花厅里还有其他两位皇族郡主,年纪都较小,被晋宁长公主叫过来充数的。 这会儿两个小姑娘一个劲地喝茶吃点心,对花厅里微妙的气氛浑然不知。 云子姝目光落在她们脸上,忽然觉得她们挺可爱,两位小郡主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比她小上个一两岁,可心态上却还保留着天真纯善,不算计人。 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也不会被人算计。 挺好的。 云子姝收回视线。 “好吃。”被叫做明珠的小姑娘憨憨一笑,“我娘不让我吃甜食,我在家都吃不到这些,多谢晋宁姑姑。” “喜欢吃就多吃些。”晋宁长公主淡笑,“回去别告诉你娘就是,免得她训斥你。” “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长公主的侍女们提着灯笼走过来,把造型精美的灯笼一个个挂上,花厅里光线顿时柔和起来。 “月亮已经出来了。”晋宁长公主抬头望着月亮升起的地方,“果然圆如银盘。” 其他人自然附和。 “我们去园子里转转吧。”云子柔提议,“站在园子里赏花赏月,气氛更好。” 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立即起身跟上。 云子柔转头看向其他两位始终没动静的小郡主:“你们俩不去吗?” 两位小郡主一懵。 “去吧。”晋宁长公主开口,“年轻人都爱玩,今晚不必拘着规矩。” 两位小郡主虽天真,却不傻,听出了晋宁长公主的意思,连忙站起身,朝晋宁长公主福身行礼,又转头朝云子姝行了个礼,尾随云子柔而去。 一行五人热热闹闹地往桂花深处走去,晋宁长公主目送她们离开,淡淡一笑:“年轻真好,如花般的年纪真是让人羡慕。” 是啊。 年轻真好。 云子娇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手上还有新伤旧伤几道,暗道自己才是真的老了,比晋宁长公主还显老。 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 云子姝离经叛道,做尽了女子不该做的事情,却能活得这么好,而她安分守己,规规矩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命运却对她如此苛待。 凭什么? “子姝。”晋宁长公主看向云子姝,“你跟子娇是亲姐妹,子娇的情况本宫看在眼里,心里着实难受,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她?” 云子姝淡道:“办法方才我已经说了。” “但那只能治标不治本。” 云子姝淡道:“那姑姑觉得应该如何做?” 晋宁长公主目光微抬,看向曹嬷嬷和冷月、冷霜三人,“你们先退下。” 曹嬷嬷没听到似的,站着不动。 冷月和冷霜也充耳不闻。 “子姝。” 云子姝淡笑:“冷月,你们带着曹嬷嬷去花园里转转。” “是。” 闲杂人等终于都离开了,晋宁长公主才直入主题:“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纳几个夫侍吗?本宫这里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容貌生得极为俊美,性子也温顺,不知你是否有意。” 云子姝心头微动,几乎在那一刹间就猜到了晋宁长公主说的人是谁。 这是打算用美男计,还是用美男来算计她? “姑姑说的是谁?” 晋宁长公主抬手拍了拍,一个男子从暗影处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温雅如玉,年纪在十八九岁左右,黑发如瀑,容色秀美如画,看起来当真是个标准的翩翩美公子。 他走进花厅,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晋宁长公主行礼:“草民安离,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嫡公主殿下。” 安离,原安尚书的庶子,容貌秀美却始终闭门未出,因不得嫡母兄长喜欢,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这很正常。 嫡庶之别是世家权贵永远抹不开的规矩,皇族亦然,云子姝身为嫡公主,纵然皇后过世,她这个嫡出身份依然无法抹煞。 哪怕不得父皇宠爱,世家贵女们都不把她这个嫡公主放在眼里,一个劲地巴结着吴妃和八公主云子柔,依然无法改变她们母女一直想要追求嫡出名分的执着。 只有嫡出才是正统尊贵的,贵妃再怎么高贵,也只是个贵妾,无法达到正妻的高度,何况眼下有太后护着,云子柔连仗着母妃受宠而鄙视她这个嫡出公主的资格都没了。 “安家出事,安尚书和安怀山父子一死一伤,如今只有安离可以撑起整个安家。”晋宁长公主像是悲天悯人般,语气唏嘘不已,“子姝,你之前喜欢美男子,不如给安公子一个机会如何?” 第160章 美男计 给安离一个机会? 云子姝回神,唇角泛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给安公子什么机会?以色侍人的机会?” 安离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对子姝的言语没有任何反应。 身为安家庶子,可能他早就早习惯了被人嘲讽贬低的言语,所以云子姝的言语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晋宁长公主对这样的事情显然习以为常,她自己就不是一个洁身自爱的人,养男宠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虽嘴上训斥云子姝,也不过是仗着长辈的身份使个威风而已。 况且云子姝此前三番两次表达了想纳夫侍的想法,在晋宁长公主看来,这就是云子姝在一步步试着挑战皇族规矩,挑战皇权底线,先放出风声试探一下满朝文武和世家权贵们的态度,待他们慢慢习惯了她的荒唐行径,有些事情自然而然也就接受了。 所以她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安家这位容貌出色的公子安排到云子姝面前,制造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满足她的私欲。 “安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能帮就帮一下。”晋宁长公主说着,目光频频落在安离的脸上,像是对他的容貌极为满意,“要不是本宫年纪大了,这个忙哪轮得到你?” 云子娇坐在一旁,微垂着头,僵硬地听着晋宁长公主公然讨论夫侍的话题,只觉得自己跟她相比,实在窝囊得不像一个皇族公主。 晋宁长公主公然养男宠,没人敢说什么。 云子姝不但休夫,还公然放话看上了吏部新任尚书苏慕臣,朝中大臣们也不过弹劾了她几次,不疼不痒就这么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世人好像真的接受了她这些荒唐绝伦的行为,反应再不如以前激烈,抨击也没那么尖锐了。 “安公子愿意到本宫身边?”云子姝看着安离,声音淡淡。 安离垂着眸子,恭顺地开口:“能服侍公主,是草民的福分,草民愿意。” 云子姝细细打量着他,“确实长得不错,比你哥哥顺眼多了。” “多谢嫡公主殿下夸赞,草民惶恐。” “既然如此,今日就跟本宫回去吧。”云子姝没有迟疑,“你比苏慕臣识相。” “是。”安离恭敬地应下,“草民回去收拾一些衣物,晚上再去公主府给殿下请安可好?” “不好。”云子姝断然回绝,“本宫会让你给做两套衣服,你不必再回安家了。” 这么迫不及待? 晋宁长公主端起茶盏,掩饰着唇角泛起的嘲弄之色,有意无意瞥了云子娇一眼。 云子娇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有兴趣关注厅中发生了什么事,捻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这糕点美味无比。 计划如此顺利,委实出乎她们的预料。 “还是让安公子收拾一下吧。”晋宁长公主开口,“衣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来的,况且安公子自己一些随身物品或者常看的书籍什么的,都可以带上一些。” 云子姝想了想:“行吧。” “多谢嫡公主殿下。”安离行礼,“草民先行告退。” 云子姝嗯了一声,安静地目送他离去。 待他走远,云子姝跟着站起身:“晋宁姑姑今晚的桂花饼味道不错,长公主府的月亮也很圆,子姝今晚没白来。” 说完,像是心情颇好的欠身:“多谢晋宁姑姑招待,子姝就此告辞。” 晋宁长公主以为她迫不及待,含笑点头:“嗯,本宫就不留你了。” 退至外面的曹嬷嬷和冷月、冷霜看见云子姝站了起来,抬脚走过来,“殿下要回去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走吧。” 于是她带着冷月几人离开。 晋宁长公主望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安离能成功吗?” “安离的姨娘曾在勾栏之地待过,精通蛊惑之道。”云子娇放下糕点,低眉垂眼地回话,“安离长相酷似其母,从小就学了各种魅惑之术,对付一个云子姝不在话下。” 安离一个男子为何要学魅惑之术,其实是安夫人的意思。 她私心里看不起丈夫从勾栏之地带回来的妾室,但又嫉妒她的美貌,所以对她极尽打压之能事,安离七八岁的时候,就逼他学以色侍人的手段,故意折辱他,就是不想让他们母子好过。 这么多年下来,安离对付女子自然有他的一套,云子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云子娇恶毒地想着,若云子姝沉迷男色,日夜荒唐,甚至在不久的某一天死在床上…… 晋宁长公主目光微抬,没什么温度地落在云子娇脸上,没有错过她嘴角扬起的残忍冷笑。 啧。 晋宁长公主眸光微闪,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心情忽然变得极好。 果然想要对付一个人,还是不要亲自动手的好,借刀杀人才最有趣。 安离是从安家走出来的,到时候云子姝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安家的罪名,是云子娇的阴谋,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利用一个人的复仇心切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上上之策。 …… 走出长公主府,云子姝坐上马车,司沧悄无声息地从暗影处现身,驾着马车往回走。 “美人计,多么老掉牙的招数。”云子姝靠坐在车厢里,声音里带着几分喟叹,“云子娇落到如今这般境地,本宫若是继续跟她为难,总觉得有点欺负弱小的嫌隙,可她偏不安分,被人当刀子使都不知道,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她有心放过云子娇都没办法做到。 “冷霜。”司沧的声音淡漠,“明晚之前把安离从小到大的经历查清楚。” “是。” 马车缓缓往镇国嫡公主府方向驶去,云子姝的声音听着格外沉静:“本宫原本以为晋宁长公主会在饮食中下料,看来本宫判断失误,她到底多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不能让本宫在她的府里出事,把自己摘干净才是聪明之举。” 不管安离的计划能不能成,晋宁长公主自己都不会蹚这浑水,明哲保身用得不错。 第161章 世人皆瞎 回到公主府,天色早已落下了黑幕。 云子姝抬头望了望天,一轮皎月高挂:“今晚月色真好。司沧,在长公主府赏月劲头不足,稍后让冷月准备一些月饼花茶,我们今晚好好赏月。” 司沧嗯了一声。 “本宫府里即将多一个美男子……”云子姝偏头看着司沧,玩味挑唇,“司沧,你此时什么想法?” 司沧薄唇微抿:“殿下会喜欢上他吗?” 云子姝闻言,作势沉吟:“安公子生得貌美如花,且我见犹怜……” 司沧神色一紧,不自觉地抿起了唇。 “但本宫喜欢的却是强悍无双的男子。”云子姝嘴角勾起笑意,看着司沧紧张的表情,眉梢一挑,眼底笑意狡黠,“所以应该不会喜欢上他。” 司沧蓦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太不淡定了,调整一下心态,他微微垂眸:“那卑职没什么想法。” 冷月和冷霜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暗叹月亮好圆,空气好甜。 自从萧家被抄家之后,她们家殿下的心情明显一日比一日好,开玩笑的次数越来越多,让人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也还是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呢。 外面声名狼藉,世人厌恶,回府之后却是一个聪慧睿智心思缜密的女子,眉眼间的威压是皇族嫡公主天生该有的气度,言语行为无一出格,做事公正,赏罚分明。 心胸宽阔能容人,思维开明格局大。 冷月觉得世人眼皮子浅,对公主误会颇深,看人看事只看到表面的最浅显一点,不愿意去了解真相,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实在是无知得很。 不过多一点误会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可以让人对殿下少一些防备。 他们越是轻敌,就越有利于殿下筹谋布局。 回到寝殿简单沐浴一番,云子姝换了身舒适的浅蓝色衣裳,侍女们已经在庭院里摆好了桌椅,桌子上瓜果、点心、花茶一应俱全,还有必不可少的月饼。 “待在自己的地盘上,比在别人家里自在多了。”云子姝拂衣在桌前坐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连月亮看着都更美了几分。” 冷月点头:“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今晚月圆,你们几个不用伺候,拿些月饼花茶,自己找个地方赏月去。”云子姝道,“本宫跟司沧独自待会儿。” 冷月打趣一笑:“是是!属下不打扰公主殿下跟统领大人说悄悄话。” 云子姝对她的打趣不予理会,以前偶尔还会说一句“这冷月越来越没规矩了”,后来得知司沧会把这句话当真,甚至极有可能真的把冷月丢去暗影阁重训,云子姝就觉得还是不用冒险挑战司沧的手段。 “父皇说要赐婚,但一直不见赐婚圣旨下来。”云子姝沉吟,“倒是晋宁长公主动作频频,让本宫想清静些都不能。” 晋宁长公主是在替吴静仪出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阻止云子姝嫁给吴玉骁,可是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妄测圣意。 皇帝不知道他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就算以前不知道,这段时间也了解得够清楚了,云子姝名声早已不堪,若是以往赐婚,吴太傅完全是可以跟皇上抗争的——如果太子没跟莲嫔私通,吴妃没被降位份的话。 以吴太傅在皇上面前的分量,以他这么多年德高望重的帝师身份,可以明确婉拒皇帝赐婚的想法,然而皇帝此番就是故意选在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处境下,甚至隐隐以威胁的手段逼他答应。 这种情况下,就算云子姝真的养了男宠,让人不齿,名节败坏,只要皇帝觉得她可以嫁给吴玉骁,吴家依然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毕竟他们的富贵荣华都寄托在吴贵妃和太子的身上,而太子和吴贵妃的命运则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赐婚一事只取决于皇上。 但晋宁长公主显然不这么想。 所以今晚这个计划在云子姝看来,其实就是在做无用功。 “安离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云子姝端起茶盏,声音平静,“晋宁长公主想借刀杀人,却不知道这把刀最终杀的会是谁。以安离这些年在安家过的日子,所受的委屈,本宫不信他真的心甘情愿为云子娇所用,除非有利益交换。” 可云子娇能许给他的利益必定是来自晋宁长公主,而晋宁长公主能给的,云子姝同样能给,且还能让安离比以前好一百倍。 “我让冷霜去调查安离。”司沧道,“只要他可用,想让他为殿下所用就不是难事。” 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吴静仪搞出这么多动作,生怕本宫嫁给他哥哥,会毁了她哥哥一辈子,却不问问本宫究竟能不能看上她哥哥。” 真是自作多情都用错了方式。 “殿下很好。”司沧抬眸,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眼底色泽温柔而包容,“世人有眼无珠,殿下不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云子姝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她甚至觉得那些人就应该看不起她,看得越低越好,越是轻敌之人越容易犯下大错,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司沧,这世上只有你慧眼识珠。”云子姝眉眼含笑,眼底光泽明亮,“这便足够。” 那一瞬间,司沧素来冷峻的容颜像是冰雪初融一样,浅浅化开,眼神很亮,往日平静寡淡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笑意止都止不住。 “注意维持你冷漠寡言的形象。”云子姝淡淡提醒,随即端起面前的茶盏,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花茶,“成大事者,需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司沧低低嗯了一声,嘴角却依然是上扬的弧度。 世人皆瞎,只有他慧眼识珠。 这种感觉……挺好的。 就好像她只是他一个人的珍宝,不容旁人染指,让他觉得整个心扉都被填得满满的,有种无法言喻的欣喜和充实。 第162章 攻心为上 安离当晚就来了。 回去收拾东西的时间约莫一个时辰,不知道安夫人或者云子娇跟他说了什么,总之肯定会有些交待。 因为原就是抱着做男宠的目的而来,所以自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那套规矩束着,抵达公主府,他径自前来栖凤殿拜见云子姝。 中秋节夜晚气氛很浓,云子姝和司沧赏月尚未结束,安离的到来多多少少有些破坏气氛。 “安离。”云子姝看着跪在庭院里的男子,夜晚灯火氤氲,照在男子脸上,越发显得他姿容出世,秀美绝伦,“你这张脸生得好看,在男子之中算是比较少见的。” 安离跪得周正:“多谢殿下夸赞,草民不敢。” “不到万不得已,本宫并不想毁了你。”云子姝声音平静,不辨喜怒,“但是你得听话,懂规矩,乖一点才行。” 安离神色微紧,垂着头不说话。 “说吧,晋宁长公主许了你什么好处?” 安离神色微紧:“草民……” “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本宫不介意让人打着你说。”云子姝语气淡淡,“今天是个好日子,本宫不想见血。” 安离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回禀殿下,晋宁长公主没有许草民任何好处,草民是自愿侍奉公主——” “冷月,让任嬷嬷过来一趟。”云子姝抬手命令,“安公子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带过去教一教。” “是。” 护卫把安离朝旁边一带,任嬷嬷手执一柄竹板,对着他的脸就噼里啪啦就扇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安离俊美的脸上就肿高了许多。 “安公子知道为什么对你动罚吗?”云子姝淡淡一笑,“这是对待宠侍的手段,就像宫里教训嫔妃和宫女一样。” 安离低着头,语气依旧恭敬:“多谢公主赏责。” “继续打。”云子姝声音越发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任嬷嬷噼里啪啦又打了十下,打得安离嘴角破裂流血。 “安公子这张脸若是毁了,还有机会以色侍人吗?”云子姝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到时没有机会近本宫的身,就没办法得到本宫的宠,晋宁长公主交给你的任务无法完成,她还会实现她的承诺?” 安离沉默不语。 “骨头挺硬的。”云子姝挥了挥手,像是不愿意再与他多说,转身跟司沧吃茶。 司沧坐在一旁,更是一副与己无关似的表情,连眼皮都没撩,从头到尾当安离这个人不存在。 “司沧,本宫还记得你当初也想当本宫的夫侍来着。”云子姝想起往事,冲着司沧挑眉,“现在改变想法了没?” 司沧微默,随即温声道:“殿下若想要,卑职随时伺候殿下。” “以色侍人?” 司沧点头:“殿下觉得是就是,卑职怎么都可以。” 云子姝失笑:“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可以,还是该攻心为上。” 司沧面色温柔:“卑职可以得到殿下的心?” “有什么不可以?” 虽然云子姝早已说过他们是两情相悦,司沧依然低眉垂眼:“卑职不敢痴心妄想。” “一厢情愿可以叫痴心妄想,若两情相悦就不算。”云子姝声音含笑,“况且本宫允许你痴心妄想。” 司沧抿着唇,嘴角泄露一丝笑意:“多谢公主殿下恩典,卑职受宠若惊。” 安离一张脸已经肿到不像样。 虽然云子姝府里的嬷嬷不常对人动手,却也都是从宫里出来的,知道怎么打人最疼,手上那力道绝对够得上让人害怕的标准。 安离眼看着云子姝已经不再理他,好像他若不说,今晚就会一直打下去。 闭了闭眼,他终于开口:“求……公主殿下饶我一次。” 短短这点时间里,吐字已经不太清晰,随着这句话出口,嘴角一缕血丝溢出,两边脸颊已青紫肿胀,看起来触目惊心。 云子姝抬手:“停。” 任嬷嬷停了下来,恭敬退到一旁。 安离转身,面向云子姝跪着:“殿下想知道什么,草民不敢再瞒。” 云子姝还是那个问题:“晋宁长公主许诺你什么?” “长公主说……她说可以让草民做安家之主……”安离垂眸,即便说话有些不太利索,却也听得出来他在说什么,“草民答应了她。” 云子姝闻言,没有丝毫意外:“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嫡兄安怀山疯疯傻傻,早已撑不起家里。你如今是安家唯一还能起作用的男丁,来日成为安家一家之主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就算晋宁长公主不承诺,你难道就做不到?” 安离垂眸:“母亲不许,草民就做不到。” 安荣虽然死了,可安夫人正妻的地位不变,妾室和庶子爬不到她的头上去。 “但是你该知道,读书人最重名节,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子,入了朝也会被人看不起,你难道真愿意舍弃了自己的名节,一辈子受人耻笑?” 安离道:“草民不愿。” “那你为什么就愿意听她的?” “草民只是想报仇。”安离低着头,语调平静略带滞涩,但总的来说也算从容不迫,“草民想给自己和姨娘讨个公道,想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想堂堂正正喊自己的生母一声母亲,而不是让她永远做一个姨娘。” 他从小到大听够了安夫人骂她贱人,贱蹄子,听够了羞辱怒骂,受够了折磨摧残,从小到大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他早就学会了隐忍。 可是隐忍不代表心里无恨。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让他有机会逃离安家,或者翻身做主,让安夫人从此看他和姨娘的脸色,让安家嫡子的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什么代价都可以付。 云子姝喝了口茶:“晋宁长公主让你做什么?” 安离沉默须臾,缓缓说道:“晋宁长公主让草民务必得到殿下的宠,最……最好能让殿下暴毙……” 司沧眉眼骤冷,杀气浮现的同时,一只手及时抚着他的手臂。 云子姝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转头看向安离:“所以安公子是抱着弄死本宫的目的而来?” “草民不敢。”安离伏地请罪,“谋害公主乃是死罪,就算借草民一百个胆子,草民也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第163章 此人可用 “这么说来,你还是有脑子的?”云子姝淡哂,声音微凉,“谋害公主死路一条,就算你真动了手,晋宁长公主也不会放过你……当然,你要真能得手,本宫只能佩服你有三头六臂,说不定自己就能想办法逃出生天去。” 既然已经认了,安离自然会摆出认罪的态度:“草民不敢,愿受殿下责罚。” “方才已经责罚过了。”云子姝语气淡漠,眉眼威压慑人,“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本宫暂时不追究你其他的过错。” “谢嫡公主宽容。”安离迟疑片刻,“草民之所以答应晋宁长公主,还有一个原因。” “哦?” 安离道:“草民想弄清楚一件事。” “何事?” 安离声音平静了一些:“外面很多人都说安怀山是殿下刺伤的,中毒也是殿下所为,草民想知道这是否属实。” 云子姝眉梢微扬:“若属实呢?” 安离沉默了好一会儿:“属实也没什么,草民只是想知道。” 他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本事,竟能让那个恶魔这么快就得了现世报。 老天真是开眼。 “确实是本宫做的,你不用感谢本宫。”云子姝语气淡淡,显然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安公子想不想科考入仕?” 安离微震:“草民没有入仕的资格。” “本宫只是在问你想不想。” “……想。” “本宫可以帮你,甚至可以承诺比晋宁长公主给你的更多。”云子姝不跟他拐弯抹角,直切主题,“但是有条件。” 有条件才正常,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若有,那一定是陷阱。 安离恭敬回道:“草民恭听。” “放心,本宫对你的小命不感兴趣,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云子姝淡道,“你听话就成。” 听话就成? 要如何听话? 安离中秋的夜晚空气寒凉,青砖地面亦带着清晰的凉意,安离伏身贴地,心头却是一片沉寂。 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 除了听从云子姝之外,没有第二条路让他走。 晋宁长公主让他做事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格,原本还想赌一赌能否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很显然,晋宁长公主没打算让他生。 谋害嫡公主的任务若完不成,晋宁长公主不会放过他,然而一旦真的生出谋害嫡公主的心思,他连活着走出这座府邸都不可能。 所以横竖都是死。 选择听从嫡公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子姝语气闲适了些,像是在跟友人闲聊:“今年的秋闱已经开始,下一次得在三年之后……三年你等得起?” 安离回神,恭敬地回话:“草民等得起。” “嗯,那三年后本宫安排你参加秋试。”云子姝缓缓点头,“接下来的三年你可以安安心心读书,全力应付三年之后的科考。” 安离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可能是喜出望外,可能是忐忑不安,也可能是半信半疑,多年隐忍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定力,他轻易不会将情绪流露在外。 对于云子姝的承诺他不会完全相信,却也不会去质疑——不完全相信只是不想让自己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去质疑则只是为了全心全意照着她的话去做,不胡思乱想,不让自己患得患失。 “时辰不早了,你可以先去休息。”云子姝说完,转头吩咐,“给安公子收拾好住处,他的脸好好上药,别留下伤痕。” 任嬷嬷应下:“是。” 云子姝目光重新看向安离:“明日早膳之后过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是。”安离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任嬷嬷带他去安顿,并叫了几个侍女一并过去收拾屋子,给安公子准备洗漱和就寝之物。 云子姝目送他们离开,眼底浮现深思:“司沧,你什么想法?” “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司沧盯着他的背影,“报复心很重,为了报仇可以不择手段——不过卑职可以理解。” 一个长期被打压羞辱折磨的人,别指望他继续保有良善之人,况且良善之人也不适合朝堂。 “你没发现吗?他很能忍,且非常懂得变通。”云子姝淡笑,觉得安离跟她原本预料的不太一样,“在安家被欺压了十几年,从未有人听说过安家夫人打压小妾和庶子的事情,他寻常都是足不出户,且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说明在安夫人面前做小伏低惯了,只为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反噬回去。” 一旦反噬,必定一击致命。 这样的人可以用,但是得好好用,不能乱用。 云子姝沉默片刻:“每一个有弱点的人,其实都可以被利用。” 比如苏慕臣,比如这个安离。 怕只怕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且没有任何弱点的人。 “一个能让感情成为弱点的人,通常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云子姝想了想,“安离的七寸是他的母亲,以及自己的复仇之心。” 司沧嗯了一声:“殿下英明。“ 云子姝失笑,想到方才安离的反应,“司沧,如果我说安离日后可能比苏幕臣好用,你同意吗?” 司沧默了默,声音低沉平稳:“同意。”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去沐浴就寝了。”云子姝站起身,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今晚花茶喝了不少,点心也吃了一些,赏月赏得心情很好,又解决了一件让人稍微愉快的事情……总的来说,这个中秋过得挺充实。” 司沧站起身,目光落在她侧颜:“殿下开心吗?” “还不错。”云子姝扬眉,唇角笑意浅浅,“晋宁长公主虽然想给本宫制造不愉快,但我们自己不上当就是了,眼下朝局不稳,不必多生事端。” 司沧点头:“嗯。” 第164章 安家旧事 安家的事情很好查,因为大多只是陈年旧事,不算什么秘密,冷霜只用了半夜就把事情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次日一早,安离来见云子姝之前,关于安家那些年里的真相已经被禀到了云子姝面前。 安离的母亲阮氏二十年前是落魄千金,被人卖进了青楼,千金小姐性子傲,面对老鸨逼迫接客宁死不屈。 安荣当年还不是吏部尚书,只是刚过了殿试的新晋学子探花郎一个,被分配在户部做了个小官。 年轻时的安荣也算个风流才子,殿试之后和几个同僚一起相约去吃花酒,跟阮小姐就见了面。 说是一见钟情不太合适,但安荣确实对阮小姐上了心,后来数次单独找她,因他容貌不错,富有才华且刚中了探花,阮小姐对他也算是颇有好感。 两人一来二去,互生情愫。 然而新科探花怎么也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安荣刚入仕,需要贵人扶持,就跟如今的安夫人潘氏成了亲。 潘氏出身西平侯府潘家,潘家当年乃是响当当的勋贵门庭,西平侯在朝中握着一点实权,算是安荣的顶头上司。大抵也是看出了安荣的潜力,西平侯就主动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他。 潘小姐见新晋探花风度翩翩,自然是心满意足,况且安荣虽暂时官职低,但有自己父亲从中提拔,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跟潘小姐成亲之后,安荣依旧对阮氏念念不忘,在潘氏有孕期间数次去青楼幽会阮氏,得知老鸨逼她卖身之后,想法子把阮氏接进了府。 原本按着潘氏的脾气,她是万万容不下刚成亲丈夫就纳妾的,况且还是个低贱的青楼女子。 可安荣低声下气求她,苦肉计哀求,并承诺这辈子只要一妻一妾,绝不再让其他女子进门。 潘氏思索再三之后勉强答应,心里却对阮氏起了强烈的嫉妒,她固然不希望丈夫后院妾室众多,可这个阮氏居然重要到让丈夫宁愿放弃其他女子也要纳进门,让她无法接受。 潘氏答应丈夫可以让阮氏进门,但必须遵守家里的规矩,她这个正妻如何教训妾室,丈夫不能干涉,以后有了孩子,庶子庶女也必须由她这个主母管教。 安荣答应了。 他不得不答应,能让阮氏进门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以后的前途都还仰仗着岳父,怎么可能跟妻子撕破脸? 这也就导致了阮氏进门之后的日子难过,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的儿子容貌生得好,刚出生时更是粉雕玉琢,跟小金童似的,再对比自己的儿子,安夫人心里那种又恨又嫉妒的滋味,烧得她肺腑生疼。 “小贱蹄子,跟你那下贱的姨娘一样,天生就是个勾人的东西!” 从安离会说话开始,每天面对就是诸如此类的谩骂,那个小小的孩子懵懂无知,不知敌意从何而来,亦从未感受过善意。 安夫人以前对阮氏动辄打骂罚跪,待安离长大一些,则动辄对安离打骂罚跪,大冬天都能罚跪半天不让起,不让吃东西,如此折腾之下安离自然隔三差五受伤生病,身体越来越差。 不过安夫人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就这么轻易死了,受了伤生了病,就让大夫好好瞧着,好药供着,定让他们活得好好的,慢慢收拾。 阮氏在安家内宅孤立无援,无力保护自己的儿子,只能每天抱着他哭,常常悔恨自责,不该把他生下来遭罪。 后来安荣慢慢升了官,在朝中有了点说话的分量,文官注重名声,有时候实在看不过去阮氏母子境遇凄惨,就警告妻子别太过分:“若是让外人知道安家主母刻薄恶毒,我以后还怎么在朝中立足?” “我如今人微言轻,正是努力往上爬的时候,若因为内宅之事而惹人诟病,被弹劾到皇上面前,这辈子仕途就算走到了头,难道你希望我一辈子是个六品小官?” 安夫人这才稍稍收敛。 官员家中儿子都要读书,不管嫡子还是庶子,这一点上安荣颇有先见之明,两个儿子都在四五岁之龄开蒙,然而嫡子安怀山从小被母亲惯得根本不爱学习,天天只知道欺负安离,还经常集结府里下人一起找他的麻烦。 在他的饭食里加冷水,把他的功课撕掉,害他被夫子惩罚,在他被嫡母罚跪是上前推他,晚上把他推进河里再把他捞上来……总之安怀之小时候就注定是个坏痞子,读书读不成,心胸狭窄恶毒手段那是学得样样精,以至于后来的云子娇都在他手里吃尽了苦头。 至于安离,这十九年的人生过得真叫那一个悲惨,能顺利活到这么大,绝对是上天格外庇佑。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后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听冷霜用完全没有感情波动的语气讲述安家内宅这些年的事情,云子姝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安离确实命硬。” 她也越发确定昨晚安离那么快屈服,并不是畏惧什么责罚,只是看清了形势罢了。 这个男子虽年纪不大,然而在那一方小小的内宅里,承受的磨难却比许多人一生经历的还要多。 “关于安夫人的事情,属下是去她曾经待过的青楼打听到的,安家内宅的事情更好查。”冷霜语气寡淡,“殿下若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属下可以把安家做事多年的老仆人带过来,她知道所有关于阮氏母子的事情。” “不用了。”云子姝道,“了解这么多足够。” “是。” 云子姝靠坐在窗前,声音里多了几分了然:“安离最大的弱点也许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复仇。”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冷月沉吟,“阮氏虽说无辜,但安离整个人生的不幸其实就是来源于他生母的懦弱,不管怎么说,一个孩子从小经历了这些,很难让他心里没有仇恨,即便他只恨安夫人母子,甚至连自己的父亲也一并恨上,但对于自己的生母,应该也不可能没一点怨。” 在尚未学会爱的年纪里就已经尝尽了悲惨,安离没有变成恶魔已经算是幸运了。 “他需要发泄。”云子姝喝了口茶,“不能让他继续安安静静的,否则早晚得忍出一个恶魔。” 第165章 解药 安离来见云子姝时,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不少,但仍然有些印记。 抵达栖凤殿外,他恭恭敬敬地跪行大礼,态度格外恭敬温顺,完全没有展露出以色侍人的魅惑:“草民安离,参见嫡公主殿下,给嫡公主殿下请安。” 云子姝正在洗漱,闻言并未理会。 安离就这么安静地跪在外面,没再出声。 在冷月服侍下梳妆打扮完成,接过侍女呈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云子姝走到窗前,看着跪在青石板上的年轻男子,淡淡开口:“安离。” “草民在。” “你对自己的学识有几分信心?” 司沧拿了她的外衣走过来,给云子姝披上。 “草民不敢骄傲。”安离低着头,谦恭回答,“草民资质愚钝,德薄才疏,却不敢教殿下失望。若再有三年时间,草民就算不吃不喝,也必定考进一甲之列。” 一甲? 云子姝挑眉:“口气不小。” 这是要直奔殿试而去? “承蒙殿下恩典,草民必当竭尽全力,不敢偷懒懈怠。” “说到恩典,”云子姝嘴角微扬,声音里多了几分玩味,“安离,本宫这里还真有一个恩典要给你。” 安离恭听。 “安怀山如今的症状确实是中毒所致,本宫这里有解药。”云子姝语气平静,“他中毒已久,想要恢复如常并不可能,想改善他的情况还是可以做到的。” 安离表情微紧。 解药? 这意思是,安怀山的症状随时有被治好的可能? “如果本宫把解药给你,你会怎么做?” 安离一懵,把解药给他? “你没听错。”云子姝道,“本宫若是把解药给你,就代表你有能力治好安怀山,握着这个筹码,让安夫人听话应该不难吧?” 安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头微沉。 这个恩典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在功成名就之前就有翻身做主的机会,让恶毒刻薄的潘氏低头求他,让安怀山得到应有的教训,让安家绝后,让潘家也付出代价。 他理该为此感到欣喜。 没有人知道仇恨的种子早已在他心里滋生疯长,长成了大树,枝繁叶茂。 可是他一直掩饰得很好,几乎从没有让仇恨显在脸上。 没想到嫡公主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眼下就有一个复仇的绝佳机会,安离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的,可是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不安。 就好像所有的底细都被人掌握在手,赤条条的,没一点隐私。 然而这个想法刚浮现于脑海,安离随即自嘲,有什么好不安的?他区区一个安家庶子,没身份,没地位,没能力。 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充其量也就是这条命而已。 只要能顺利复仇,让他看一看安家那些人卑微如犬的嘴脸,死也值了。 “草民叩谢殿下恩典。”安离心悦诚服地行礼,“草民人卑言轻,无以为报,以后甘愿受殿下驱使,绝不会做任何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人卑言轻在当下是事实,不过本宫还是要提前定下你的忠诚。”云子姝不介意提前跟他谈好条件,“即日开始,你的主子就只有本宫,本宫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抗命。” “是。” “本宫给你三年时间。”云子姝声音淡淡,“这三年里你只管闭门读书,你的姨娘本宫会替你安置妥当,不会让安夫人再找她的麻烦。三年后秋闱入试的资格,本宫也会想办法帮你争取,只要你能进入一甲三名,本宫承诺可以在入仕之后的三年之内,让你做到侍郎之位。” 顿了顿,她淡淡一笑:“这样的承诺对你来说可足够?” 安离连忙叩首:“草民不敢如此贪心,求殿下明察。” 多少官员终其一生也不过止步于侍郎之位,他一个小小庶子,不敢有那么大的追求。 “你觉得够就行。”云子姝说道,“本宫不会给你更大的承诺,以后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能力,但是记住了,想要走得长远,就拿出你在安家隐忍这么多年的毅力,朝堂上容不下没有背景却又不知收敛的张狂之人,所以你该知道,低调做人很重要。” “草民谨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以后你走到了哪一步,哪怕进了内阁成为权臣,你的主子也只有本宫一人。”云子姝语调微沉,声音里染了几分威慑力,“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一点,什么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你给本宫牢牢记着,别忘了本宫今天说过的话。” 安离蓦地一震,忽然意识到云子姝这句话的不一般。 他从不曾妄想过高位,有机会入仕已经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主子只有嫡公主一人? 朝中臣子若奉公主为主,这意味着什么? 安离很快平静下来,无比清醒且理智地告诉自己,意味着什么,这并不重要。 安离身为安家最卑贱的庶子,从小到大过的是水深火热、猪狗不如的日子,连安家奴仆都比他好一百倍。 至少他们不用时常挨打受罚,一跪就是一整夜。 安离不同,他生来就尝尽了人间苦楚,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名利地位从不敢奢求,这辈子能有机会扳倒安夫人母子,对他来说就足够。 谁帮了他,谁就是贵人。 所以,有什么不可以呢?不管她是公主还是皇子,是达官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安离都感谢她,一辈子记着这个恩情。 “草民记下了。”安离再行礼,“草民这辈子只忠于嫡公主,绝不会忘记这一点。” 云子姝嗯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你先回去,解药本宫会让冷霜给你,使用的方法也会告诉你,解药如何用,用到什么程度,你自己决定。” “是,多谢嫡公主殿下大恩,草民没齿难忘。” 第166章 再被弹劾 云子姝没想到皇城中会这么快掀起流言。 且这股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到了宫里,数名大臣言辞激烈地弹劾:“嫡公主殿下太不像话了!安尚书刚故去不久,尸骨未寒,她就把安家仅存的庶子弄进自己的府里去做夫侍,简直目无人伦,让人心寒!” “嫡公主不顾皇族颜面,不顾公主教养,视祖制规矩如无物,为了一己私欲做尽荒唐之事,还请皇上严惩!” “嫡公主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公主该有的风度教养,请皇帝明察,求皇上早做决断!” 御书房里,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表情激烈,义愤填膺,就像是弹劾罪大恶极之徒,一副恨不得立即把她除之而后快的架势。 皇帝沉着脸,不发一语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几位大臣唾沫星子乱飞,待他们都歇了下来,才开口:“子姝当真如此荒唐?” “千真万确!” “求皇上明察!” “此事若不重惩,只怕天下百姓都要以为皇族纵容出了这样一位公主——” “够了!”皇帝沉声怒喝,语气冷漠威严,“传旨,让子姝立即进宫。” “是。” “让明重锦带人去。” “是。” 杨喜出去传旨,把皇帝旨意告诉了明重锦:“大统领,皇上有旨,让你去把嫡公主带进宫,不得有误。” 明重锦点了点头,带着几十个手下,一同出宫直奔嫡公主府而去,听到来意,云子姝像是有些意外:“父皇刚下朝就传我进宫?为什么?” 明重锦语气沉稳:“有几位大人在御书房弹劾嫡公主。” 弹劾? 云子姝微默,随即了然一笑:“我明白了,明统领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是。” 回到栖凤殿,云子姝语气平静:“冷霜,立即传消息给凤首辅,就说本宫在御书房被几位大人弹劾,被父皇问罪。” 冷霜领命而去。 “司沧。”云子姝笑意凉薄,“有人想对付我,我理所当然该反击是不是?” “是。” “派个人去把安离保护好了,稍后大概还需要他进宫一趟。” “是。”司沧走出殿去,声音冷峻,“云影,去安家保护安离,不得让他出现任何意外。” “是。” 一应事情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安排妥当,云子姝换好衣服,跟明重锦一块进宫。 甫一抵达御书房,云子姝就听到那些大臣们言辞激烈地抨击她,语气痛心疾首,就像她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云子姝踏进御书房,立时迎来数双愤恨指责的眼神,她只当没看见,恭敬地行礼:“父皇召见儿臣?” “子姝。”皇帝目光里流露出沉痛和失望之色,“你真是越来越让朕失望。” 云子姝微微一默,随即不解地抬头看他一眼:“父皇何出此言?” “你看看这些!”皇帝把折子一股脑儿扔过来,有几本甚至砸到了云子姝身上,“都是弹劾你荒唐不堪的行径!朕一忍再忍,以前一直说服自己,你只是不懂事,可你如今真是越发放肆了!连安家庶子的主意都敢打,安尚书刚故去不久,安家嫡子痴痴傻傻,你是故意欺负安家没人了是吗?!” 云子姝没说话,沉默地弯腰把地上的折子一本本捡起来,翻开来看,连续看了数本,都是弹劾她近日一桩桩荒唐行为。 其中以安离之事为最。 因为安尚书已不在,安家嫡子安怀山伤重之后变成了痴傻,如今安家处境很弱,全靠着安夫人一个妇人撑着。 嫡公主这个时候强纳了人家庶子,简直就是趁火打劫,仗势欺人,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冷血无情,不可原谅。 云子姝把折子一本本收拾好,放回御案上:“这些都是假的。” 什么? 御书房里几位大臣立时疾言厉色地说道:“事到如今,嫡公主不敢承认自己所作所为吗?” “安离现在还在嫡公主府里吧?要不要把他叫过来对峙?” “昨晚上有人亲耳听见嫡公主对安家庶子有意,命他立刻搬进公主府居住,请问这不是强纳是什么?” 云子姝平平静静地听着他们说完,才道:“各位大人看见了安离进本宫的公主府?” 此言一出,几位大人瞬间一噎。 “我……老臣虽没亲眼看到,但确实有人看见了。” “谁看见了?” “晋宁长公主看见了,四公主也看见了。” “是吗?”云子姝淡淡一笑,“想要坐实一个人的罪名,起码需要人证物证,既然各位大人认定了本宫有罪,那就把人证都请过来对峙。” “子姝!”皇帝沉怒开口,“你只要认个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朕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云子姝不卑不亢地开口:“不是儿臣的错,儿臣不会认,反而有人在这个时候泼儿臣脏水,儿臣必须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镇国公沉声质问:“嫡公主敢做不敢当?” 云子姝目光微转,看着几位说话的大人,兵部右侍郎侯鸿,监察御史之一姜海生,镇国公韩越,内阁辅臣之一段汗青……都是吴太傅一党的人。 所以今日这出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多想? “敢做不敢当?”云子姝不疾不徐一笑,“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本宫敢不敢当也得做了才行,没做过的事情你们让本宫就此认下,显然不太公平。” 皇帝皱眉:“子姝——” “父皇若是也认为儿臣有罪,儿臣要求宣晋宁姑姑进宫对峙。”云子姝低眉,语气平稳不惊,“把其中最关键之人,安家庶子安离也带进来,一问就清楚。”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没底。 云子姝怎么这么镇定?她真以为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既然嫡公主矢口否认,臣同意她的意见。”镇国公第一个同意,“把晋宁长公主宣进宫问了便知。” “臣也同意。”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云子姝的目光带着探究意味:“杨喜,传朕口谕,宣晋宁长公主即刻进宫。” “是。” 为了节省时间,皇帝自然不会忘了其他关键人物,“把四公主子娇和安家庶子安离也带过来。” 杨喜躬身领旨:“奴才这就让人去传旨。” 在等人进宫的这点时间里,云子姝站在一旁,安静而从容,面上丝毫没有一点做错事该有的心虚不安。 第167章 针锋相对 司沧沉默地站在御书房外等着。 不大一会儿,接到消息的凤首辅匆匆赶来,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司沧,随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站在御书房门外:“臣凤重渊,求见皇上。” 皇帝神色微变,沉声道:“进来。” 凤首辅走进御书房,看了眼御书房里此时的阵仗,恭敬地朝皇帝行礼:“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凤爱卿有事?” “臣听闻有大臣集结御书房弹劾嫡公主,连内阁辅臣都参与了进来,臣出于谨慎,过来看看情况。”凤首辅语气恭敬,“臣作为内阁首辅,消息迟钝,御案上弹劾公主的奏折堆成了山,臣却后知后觉,实在有愧于皇上,有愧于首辅这个重任。” 内阁辅臣段汗青面上浮现心虚之色,随即说道:“我也是一大早上收到的消息,外面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此事,臣一时气愤,就忍不住过来告诉了皇上。” 云子姝淡笑:“段大人天没亮就来上朝,下了朝就直奔御书房而来,不知是听了谁在议论?” 段汗青语塞,随即冷道:“嫡公主做下这样的事情,就别指望风平浪静,总会有人谈论的。” 确实有人会谈论。 但安离进入公主府不过是昨晚的事情,之前她还在晋宁长公主府赏月吃茶呢,她一没对安离用强,二没去安家找茬,三来此事平平静静,没有闹出一点不愉快。 消息怎么就传得那么快? 答案显而易见。 有人故意散播了谣言,且消息就是晋宁长公主传出来的,吴太傅授意自己门生一党的大臣过来弹劾,目的就是彻底败坏云子姝的名声,让她惹众怒,逼皇上打消赐婚的念头。 可惜啊,这番他们完全打错了算盘。 云子姝确实不想嫁给吴玉骁,但不是以自己的名节为代价,名节她虽不在乎,却也不想闹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所以她焉能不反击? 凤首辅的到来让御书房里气氛更显凝重,其他大臣并没有想过他是为了维护云子姝,只以为他是因为他们的逾越而不高兴。 可皇帝却是敏感的,他清楚凤首辅最近在朝堂上的变化,以前一直像个隐形人似的,最近却频频高调,议事时不再吝于发言表达观点,有云子姝在的地方,他也不再保持沉默,话里话外都有维护之意。 这难免让他多心,凤家除了凤国舅之外,其他人是否也都知道了子姝的身世,知道了他和皇后被掉包的秘密? 他开始维护云子姝,究竟出于什么心思? 御书房里气氛有些压抑。 明重锦出宫很快,长公主府离皇宫又近,接到皇上口谕的晋宁长公主自然比安离和云子娇早到一步。 进了御书房,晋宁长公主看见云子姝,眉头微微一皱:“子姝,安离若不愿委身于你,你也不要强逼人家。” 此言一出,越发坐实了云子姝“强抢民男”的恶劣事实。 “晋宁姑姑说笑了。”云子姝语气淡淡,“我对安离并无任何不该有的想法,怎么会强逼于他?” “没有想法?”晋宁长公主皱眉,“昨天晚上不是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也没说。”云子姝目光平静,不躲不闪地看着她,“安离眼下并不在嫡公主府。” 晋宁长公主脸色一变,“不可能!” “可不可能稍后就知道了。”云子姝淡定从容,“明统领若能从本宫府里带出人来,本宫心甘情愿认下这罪名。” 晋宁长公主见她如此笃定,一时狐疑,不过随即冷笑,就算人不在公主府又怎样? 只要有云子娇和安离的口供,她依然没有辩驳的余地。 “皇上。”明重锦很快回到御书房,“安家庶子眼下并不在嫡公主府。” 在场的大臣们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着怀疑。 难道嫡公主早早得到了消息,把安离打发回去了? “虽然儿臣不知道是谁散布了这个消息,但有件事儿臣必须说清楚。”云子姝目光直视着皇帝,半点不带畏缩,“昨晚晋宁姑姑以赏月为由,邀请了儿臣和四姐、八姐以及云宝珠等几位郡主去了长公主府吃茶,安离是云子娇带去长公主府——” “子姝。”晋宁长公主不悦地纠正,“安离并不是子娇带去的,而是应了安之的邀请而去。” 云子姝丈夫痴痴傻傻,她却带着小叔子前往长公主府,传出去像什么话? 虽然作为长公主府嫡子,许安之邀请安家一个庶子吃茶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但总比子娇带过去要好听得多。 云子姝语气微顿,接着说道:“儿臣并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意思,儿臣也没问,只是后来安离主动说出愿意服侍儿臣,儿臣觉得他身为庶子,定是身不由己,就没有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 荒唐? 几位大臣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微妙。 嫡公主最近做尽了荒唐的事情,居然说这件事荒唐?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滑稽得很。 “胡说八道!”晋宁长公主怒斥,“明明是你盯着安离移不开眼,他不敢反抗,才答应做你的夫侍。” 云子姝脸色一沉:“晋宁姑姑就这么喜欢败坏我的名声?” “你还有什么名声?” 云子姝道:“至少我不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晋宁长公主脸色瞬间难看:“你——” “够了!”皇帝沉下脸怒喝,“御书房重地,吵什么吵?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晋宁长公主到底是长辈,嫡公主殿下这样的说话态度合适吗?”镇国公韩越皱眉,表情不怒而威,“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倒是叛逆得很。” “劳国公大人教训。”云子姝淡笑,“本宫比不得太子妃贤惠。” 贤惠到连太子秽乱后宫都管不住。 镇国公脸色铁青:“嫡公主!” “镇国公一把年纪了,跟公主殿下争嘴皮子功夫,似乎也不太合适。”凤首辅不疾不徐地加入其中,“太子妃确实贤惠,对太子之事不闻不问,任由太子殿下做出荒唐之举……若说荒唐,太子应该比嫡公主荒唐百倍,怎么不见镇国公和各位大人如此义愤填膺,激烈弹劾?” 第168章 一鸣惊人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空气瞬间凝滞,像是刹那间从夏末初秋进入了腊月凛冬,冷得慑人。 皇帝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首辅大人请慎言!”镇国公气得浑身颤抖,“太子之事,怎么能怪到太子妃身上?” 其他大臣则齐齐噤若寒蝉,心里暗骂凤首辅哪壶不开提哪壶。 怪谁是小事,关键是这件事能在这里说吗?皇帝被自己儿子戴了绿帽子,这件事不但事关皇族颜面,皇帝的颜面也挂不住啊。 “我没有要怪罪谁的意思。”凤首辅语气沉着,说话从来喜欢摆事实讲道理,“嫡公主是个女儿身,就算做了些出格的事情,最多于她自己的名声有损,不影响大局。而太子却是一国储君,将来的大雍之主,治理大雍天下的人,他行为不端,私德败坏,影响的是整个国家的风气,行为极为恶劣,两者孰轻孰重,有脑子的人都可以分辨。” 镇国公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隐隐涨红。 “镇国公和各位大人至今不声不响,跟哑巴似的未曾发表过自己的观点,反而盯着一个公主不放,我非常不能理解。”凤首辅淡笑,言辞却锋利得直切要害,“在各位看来,太子行为不端是小事,公主行为不端才是大事?”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段汗青微微躬身,“太子行为有差,皇上已经给了惩罚,所以臣等才没有再弹劾,而公主行为有差,却至今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是以……” “若真按照惩罚来说,太子的行为足以让他储君之位不保。”凤首辅语气骤冷,眉眼间威严之色顿生,“吴妃教子无方,理该被打入冷宫!” “首辅大人!”晋宁长公主看着他,声音阴冷沉怒,“你这是要质疑皇上的决定?” “臣不敢。”凤首辅朝皇上躬身,“臣不是质疑皇上,只是觉得在场的大人们分不清事情轻重缓和,更兼愚昧蠢钝,尚未弄清真相就一味地弹劾公主,对嫡公主不公平。” 愚昧蠢吨? 在场的大人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料到一贯低调的凤首辅骂起人来会如此不留情面。 包括镇国公在内的几位大臣顿时恼羞成怒,有些下不来台。 “首辅大人怎能骂人?” 凤首辅冷笑:“作为朝中重臣,各位连自己的本职是什么都分不清,几个一只脚快踏进棺材板的老头,联合起来围攻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也不知羞,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韩越脸色涨红:“首辅大人!” “怎么?”凤首辅扬眉,“镇国公不承认本官说的话?你的孙女是太子妃,嫡公主比你的孙女还小上一两岁吧,你怎么忍心为难她?” 镇国公气得浑身发抖:“不管她年纪多大,犯了错就应该纠正!” 凤首辅神色不惊:“请你先去纠正一下太子犯的错。” “够了!”皇帝声音冰冷,脸上罩着一层寒霜,“有完没完?” 凤首辅躬身请罪,不卑不亢,完全不因帝王震怒而惶恐。 镇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太狂了,凤重渊简直太狂了,当着皇上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太子做的丑事,他想干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御书房里气氛已经降至冰点,空气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不安。 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弹劾云子姝的几位大臣,这会儿连屁都不敢再放,生怕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到时候惹得龙颜震怒,谁都讨不了好。 然而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骂,凤重渊这个老匹夫简直胆大包天,非要当着皇上的面再三提起太子之事?他想惹怒皇上,逼皇上废太子是不是? 果然居心叵测,居心叵测! 不同于大臣们的惶恐不安,身为今日被弹劾的正主的云子姝,则闲闲站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似的,嘴角甚至细不可查地扬了扬,扬起一抹不知是嘲弄还是愉悦的弧度。 她今天才发现,凤首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个人的战斗力就能让在场的所有人连屁都不敢放。 果然父皇对凤家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不怕死的武将作风只怕搁谁都头疼,偏偏他说的又都是实话,句句扣着规矩和“理”字,让人无法反驳。 反驳起来就演变成了吵架。 武将不怕争执,那几人可没这般胆量。 压抑的气氛只持续了一会儿,外面恰好响起一个小太监恭敬的禀报声:“皇上,四公主和安家庶子到了。” 皇帝压下肺腑里翻涌的阴火,沉怒道:“让他们进来。” 晋宁长公主冷冷看着云子姝,瞥见她嘴角那一抹可疑的弧度,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皇上脸都黑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她随即胸有成竹地冷笑着,笑吧笑吧,等云子娇和安离进来做了证,看她还怎么狡辩? 云子娇率先走进御书房,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怒火未能及时发泄出来,此时看见云子娇和安离也没有好脸色,冷冷道:“安离。” 安离跪在地上,俯身应道:“草民在。” “你昨晚见过嫡公主?” “是。” “在何处所见?” “晋宁长公主府。” 皇帝眯了眯眼,声音越发阴沉:“嫡公主看中了你,想要纳你为侍?” 安离沉默,像是不知该如何回话。 “说话。” “草民……”安离低着头,语气迟疑而迷惘,“不知皇上何意,请皇上恕罪。” 晋宁长公主脸色一变,蓦地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安离:“安离,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一五一十跟皇上说了就行。圣上面前,不得有丝毫隐瞒。” “启禀父皇。”云子娇低头出声,“儿臣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 “晋宁姑姑昨晚好意邀请儿臣去赏月,子姝也在。”云子娇低着头,看不起面上神色,“安离是受许公子邀请入的府,没成想被子姝撞见了,她见色起意,想纳安离为侍。” 云子姝蹙眉:“四姐为何三番两次总是以莫须有的事情来冤枉我?” 云子娇低头道:“儿臣说的是事实,求父皇明察。” “安离。”皇帝目光落在安离头顶,“事实当真如此?” “回禀皇上。”安离磕头,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草民不明白四公主的意思。” 第169章 反转,打脸 云子娇一愣,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眼神已是沉怒:“安离?” 安离动也不动地跪在地上,没有回应。 凤首辅见状,心里有数:“事实是什么,还请安公子说出来。” 安离道:“草民不敢说。” “你是无罪的。”凤首辅语调沉着,带着让人信服的威力,“只要你说的事实,就不会有人敢对你不利。” 安离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磕头:“启禀皇上,草民罪该万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镇国公沉声说道,“安公子大可以说出真相,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在皇上面前,安公子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出来,皇上定会为你做主。” 安离低头,声音平静带着几分惶恐不安:“是……是晋宁长公主和四公主命草民去色诱嫡公主,并在顺利进入嫡公主府之后,伺机谋害嫡公主。” 什么? “混账!”晋宁长公主脸色骤变,厉声开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子娇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安离,你在胡说些什么?” “晋……晋宁长公主要草民制造嫡公主是死于秽乱的假象。”安离像是害怕至极,卑微伏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草民不敢违抗两位公主,可是……可是草民也不敢谋害嫡公主,所以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求……求皇上恕罪,求晋宁长公主饶了草民……” 砰的一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让人心惊。 一番话战战兢兢说完,御书房陷入一片死寂。 晋宁长公主气得呼吸急促,镇国公和其他几位弹劾云子姝之人都僵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安家庶子。 他没被什么东西附身吧? “晋宁,这是怎么回事?”皇帝脸沉如水,带着明显的怒火,“小辈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皇兄明察!“晋宁长公主跪下来,满脸委屈受了冤枉的表情,”臣妹真没有,臣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子娇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安离,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事先说好的吗?她都答应了安离,只要他配合他们的计划,她以后就让他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晋宁长公主还承诺让他做安家之主。 为什么他会临时反悔? 他想死吗?就算他想死,难道也不顾自己姨娘的死活了? “看来事情并非如几位大人所说的,是嫡公主行为不端。”凤首辅目光微扫,充满着威压和嘲弄的眼神一一从眼前众人面上扫过,“朝中文武大臣数百位,前有萧家贪污军饷,后有太子秽乱宫闱,却从未见各位大人站出来,各位的眼界是不是只能在一个女子身上打转?” 众人被他嘲得面红耳赤,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安离。 这安家庶子简直太可恨,临时反口是怎么回事? 有人收买他? “父皇。”云子姝微微躬身,平静的语调听着没什么感情波动,仿佛受了冤屈也无所谓,“儿臣可以回去了吗?” “只怕还不行。”凤首辅缓缓摇头,“事情还没解决,嫡公主不必着急离开。” 皇帝握着龙椅的扶手,眼底色泽阴沉:“凤爱卿还有什么话想说?” “方才镇国公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凤首辅声音沉稳,却坚定有力,“虽臣不知因何缘由而起,但晋宁长公主和四公主合谋想要陷害嫡公主,甚至不惜指使安家庶子谋害嫡公主,臣认为即便计划尚未实施,但其心可诛,还望皇上秉公处置。” 话落,他撩袍一跪:“国法律令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气势十足,俨然带上了几分强硬的意味。 那一刹间,皇帝神色阴沉无比,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凤首辅,他是在逼他? 仗着凤家手里有兵权,就在这里逼他? 真是好啊,好得很! 凤首辅一跪,其他大臣纷纷跪下:“臣等鲁莽,请皇上降罪!” 云子娇瘫软在地上,浑身无力,连连求饶:“父皇明察,儿臣绝不敢心存恶念,是安离在撒谎,他在撒谎!” “安离是安家庶子,跟嫡公主非亲非故,反而跟四公主是叔嫂关系,他有什么理由撒谎?”凤首辅冷冷说道,“反倒是四公主不知为何总是跟嫡公主过不去?作为一个庶公主,屡屡陷害嫡公主,若不严厉惩罚,皇族威严何在?律法何在?” 云子娇虽为公主,可因为出身低,一直没有说话分量,未出阁之前看贵妃和云子柔的脸色,出阁之后受尽安怀山欺负,胆小如鼠,只敢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哪里经得住掌实权的首辅气势相逼? 在他几句话指责之下,只吓得脸色刷白:“父皇明鉴,儿臣知罪!求父皇饶了儿臣!儿臣知罪,这不是儿臣的主意,是晋宁姑姑,是吴家嫡女吴静仪的意思,求父皇明察!” 她这一认罪,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和晋宁长公主合谋的罪名,还直接把吴静仪招了出来在。 晋宁长公主气得脸都要绿了,忍不住暗骂一句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晦气东西,活该这么多年被人欺压不敢反抗。 简直就是个废物! 云子姝眼看着这一团混乱,心头冷笑,像是极为疲惫似的,再度朝皇上躬身:“儿臣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 没有人阻拦,皇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把她叫住又能说什么?安慰她受了委屈?指责她不敬君父?还是让她心胸宽大一些,别跟自己的姑姑和姐姐计较? 这么多大臣弹劾她,晋宁长公主和子娇一起陷害她,整个御书房里只有凤首辅替她说话,哪怕皇帝心里已怒气翻涌,眼下也没有借口指责云子姝。 踏出御书房之际,云子姝看到站在门外的司沧,嘴角微扬,无声地开口:“回府。”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有凤首辅在,不可能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揭过去。 想算计她的人,总得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第170章 现世报 众官员弹劾云子姝一事,司沧全程没有参与。 云子姝并不打算事事都让暗影阁插手,毕竟因为一个司沧,皇上对整个暗影阁都有了戒备,除了寻常查案子的事情,但凡是跟云子姝有关的事情,他只怕都会存着几分质疑。 况且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司沧出手。 一个安离就足以让晋宁长公主和云子娇计划落空,且还要得到一点小小的惩罚。 确实是小小的惩罚。 云子姝嘴角扬起嘲弄的弧度:“事情牵扯到晋宁长公主,父皇绝对会轻拿轻放,略施薄惩,对众人有个交代即可。” 晋宁长公主做的事情本来是符合皇帝心意的,云子姝甚至可以确定,父皇之所以提前告诉吴太傅要把她赐婚给吴玉骁,就是为了让吴太傅想办法对付她。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处处都是算计。 他若真想赐婚,直接一道圣旨颁下去,让任何人都没办法违抗,可他偏偏要提前告诉吴太傅,不就是想让吴太傅自己对付云子姝?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父皇计划之中,只是晋宁长公主没能得逞罢了。 出了宫,坐上马车,云子姝安静地倚着车厢,想着晋宁长公主两次三番找她茬,这次更是算计到想要她的命。 她还要继续忍? 她又不是属乌龟的。 回到公主府,云子姝把冷月和冷霜叫进殿,语气淡淡:“本宫想给晋宁长公主一点教训,你们觉得什么方法最合适?”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月皱眉,“晋宁长公主太恶毒了,居然想以这般下作的手段谋害公主,属下觉得不给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她会以为我们都吃素的。” 云子姝被她这句话逗笑,“不是吃素,那你们这些年都是吃什么的?” 冷月一懵:“哦,在暗影阁确实是吃素的。” 甚至有时候连基本的素食都没有,训练最艰难时,他们连野草树皮虫子都可以吃,不过也不算完全吃素。 他们有时还会吃蛇肉呢。 “不管我们吃什么,总之不是好惹的。”冷月很快说道,“一点要为殿下讨回这个公道。” 指望皇上秉公处置肯定不可能,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讨一个公道。 “你们先出去。”司沧开口。 “是。” 冷月和冷霜退出殿外,依旧在思索着什么样的方式最适合晋宁长公主和云子娇。 这两人太恶毒了,同是女子,居然想以这种恶毒的手段谋害嫡公主,心肠怎么就那么坏呢? “晋宁长公主跟许驸马关系不太好,以前在府里也养过男宠,这种方式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司沧声音沉稳,“晋宁长公主手段狠毒,这种方式除了让她草菅人命之外,并无其他损伤。” 无关痛痒? 云子姝缓缓点头:“说得在理。” 而且她不像晋宁长公主那样喜欢伤及无辜,晋宁长公主让安离执行计划时,其实就已经宣布了安离是个死人,而云子姝固然不是个多善良的人,却也不会把人命当儿戏。 跟她无冤无仇之人,不必牵扯进来丢了性命。 “既然如此,让她从此没办法再兴风作浪。”云子姝语气淡漠,“除了晋宁长公主之外,云子娇和吴静仪也——” “启禀统领大人。”一道人影忽然急掠而来,跪在殿外禀报,“吴太傅嫡孙吴玉骁考场中昏厥,被人抬了回来。” 话音落下,殿内倏地一静。 云子姝诧异:“现世报这么快?” 司沧沉默片刻,摇头:“此时属下没做任何手脚。” 说罢,走出去问了问情况,回来之后告诉云子姝:“吴玉骁是被熏晕过去的。” 云子姝身为女子,前世今生没经历过科考,所以并不知道考场内环境如何,此时听司沧这么一说,不由意外:“考舍里环境很糟糕?” 司沧点头:“秋试总共三场,每场三天,总共要在里面度过九天,这九天比较难熬,一来是考舍房屋低矮闷热,气味不好,二来是蚊子多,早晚温差大,白天热,晚上冷,对考生的身体也是一个考验。” 顿了顿,“最重要的一点是,吃喝拉撒都在考舍里解决,考舍里那么多人,整整九天,殿下可以想象一下……” 哦。 云子姝沉默地点了点头:“本宫大概明白了。” 吴玉骁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何曾在那种环境里待过?除了忍受伙食不好之外,晚上被蚊子叮咬或许还可以忍受,可是那般气味对一个娇贵公子哥来说,确实是煎熬。 “若是不幸被分到靠近厕舍的考舍,只会更难以忍受。”司沧道,“考舍的位子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没办法打点,只能凭运气。” 云子姝默了默,淡淡一哂:“那就是他运气不好了。” 秋试都没过,来年春闱就别想了。 吴家就此开始没落吧,毕竟连老天都不站在他们那边。 “忽然间就心情舒畅了许多。”云子姝起身走了出去,“逛逛园子去。” 司沧安静地跟随在身后,心情也受了感染,嘴角忍不住上扬。 相比起云子姝的好心情,此时的吴家却乱成了一锅粥。 “玉骁!玉骁!”吴夫人见儿子面色青白被抬回来,哭得撕心裂肺,“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忽然昏厥了?” “大哥。”吴静仪听到消息匆匆跑出来,就看到自家大哥脸色青白交错,不省人事,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一时僵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怎……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把玉骁抬去他的院子里。”吴卓英当即吩咐,“用冷水给他清醒清醒,快去找个大夫过来。” 吴夫人心疼得不行,吴静仪担心大哥,唯独吴太傅脸色不虞,沉沉的语调中夹杂着无法忽略的失望:“三年准备,一朝尽毁。” “父亲。”吴卓英表情沉重,“既然如此,玉骁跟嫡公主的婚约就可以拒绝了吧。” 毕竟皇上赐婚时,隐隐有拿捏玉骁功名的意思,然而玉骁自己不争气,还没等考试结束呢,自己倒先撑不住了。 第171章 邪门 吴太傅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他对长孙玉骁赋予了全部的希望,原以为就算不能拿到状元,最起码明年殿试中进入一甲前三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要顺利拿到前三,自此就可以正式入仕,有他这个祖父在,前途自然无可限量。 可谁也没想到,玉骁会半途折在了考舍里。 吴太傅越想越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跟他们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再想到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安家庶子的临时反水,晋宁长公主和云子娇的计划落空,几位大臣弹劾失败,以及凤首辅的极力维护,他忽然觉得跟云子姝为敌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吴太傅沉思好一会儿,才皱着眉,语气沉沉说道:“最近嫡公主给人的感觉很邪门。” 邪门? 吴卓英不解地看着他:“父亲的意思是……” “近日皇城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几乎都是因嫡公主而起,可最后嫡公主没有任何损伤,损伤的都是跟她作对的人。”吴太傅到底是做过帝师的人,心机城府总要比他人强上几分,“为父难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玄机。” 吴卓英在父亲对面坐了下来,闻言猜测:“司沧最近跟嫡公主走得比较近,会不会因为他?” “不是。”吴太傅摇头,“不必把暗影阁想得多厉害,暗影阁充其量只是一柄利器,利器放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起作用。” 吴卓远诧异。 父亲的意思是,嫡公主就是那个擅使利器的人? “最近让静仪少出去走动,也别再跟嫡公主闹不愉快。”吴太傅眉眼色泽深沉,“最近是个多事之秋,安分一点没坏处。” 吴静仪擅自去找晋宁长公主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同意她们用那样的方式算计云子姝。 不是下不下作的问题,而是其中破绽太多,单单一个司沧,就能让计划落空。 好在实施计划的人是晋宁长公主和云子娇,此番静仪成功把自己摘了出去,否则皇上还不定怎么看他们呢。 吴太傅一想到最近这个局势,就忍不住头疼。 要不是太子那个混账东西尽做糊涂事,他哪需要如此焦头烂额? 吴卓英点头:“如果皇上真下旨给嫡公主和玉骁赐婚……” “我们太着急了。”吴太傅叹了口气,“嫡公主应该并不想嫁给玉骁,此事我们太过主动,正确的应对方式是静观其变,让嫡公主去出这个头。” 吴卓英顿时了然,是啊,嫡公主跟太子闹不愉快不是一天两天了,贵妃千秋宴上,云子姝还当众落贵妃的面子,根本不把贵妃和太子放在眼里。 双方闹僵之后,云子姝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她真嫁到了吴家,以后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不可能同意嫁给玉骁。 吴卓英想明白这一点,对婚事突然就不那么担心了,反倒是自己儿子考试出了这么一桩意外,让人始料未及。 “玉骁这番可会受到打击。”吴卓英有些担心儿子会一蹶不振。 “还不是你们平日里太娇惯他?”吴太傅冷冷说道,“男子汉就该吃点苦头,知道凤家为什么不得皇上喜欢,却还能二十多年屹立不倒吗?就是因为他们上过战场,能吃苦,子孙养得硬气,低调却不怕事,玉骁要是早早让他吃点苦,何至于在考舍都能晕倒?” 堂堂一个男儿被这点挫折打倒,简直让人耻笑。 吴卓英被他斥得不敢吭声,心头却是担忧。 玉骁确实没吃过什么苦头,此番打击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万一心理上受挫,以后该怎么办?下一次科考要等三年后,就等于他入仕还要往后推三年。 没有功名在身,连成家立业都说得没底气。 吴卓英皱眉,对儿子此番表现也忍不住有些失望,三年是个漫长的时日,谁知道三年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父亲。”吴卓英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嫡公主就算如何邪门,她也只是个公主,是女儿身。” 吴太傅不解其意:“嫡公主当然是个女儿身。” “凤家为何要帮嫡公主?” 吴太傅略作沉吟:“因为嫡公主讨好了太后,太后要庇护她。” 凤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要庇护的孙女,凤家护着也正常。 “嫡公主有太后和凤家庇护,我们是不是可以跟她化干戈为玉帛?”吴卓英面上浮现深沉的算计,“这样一来,太子不就能多一个更强大的助力?” 虽然没了萧家,但若能拉拢了凤家,太子的后盾会更坚实。 吴太傅眉目微深,久久没有说话。 …… 宫里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在首辅大人义正言辞的弹劾和态度强硬的坚持之下,晋宁长公主被罚俸一年,禁足半年,半年之内不允许出席任何场合,宫宴也不能参加。 四公主云子娇则被怒斥了一顿,皇帝责令她在府中闭门思过,好好照顾丈夫,侍奉婆母,不许再踏出安家大门一步。 等于是从此幽禁在安家,彻底失去了自由。 命令一出,云子娇当场瘫软,绝望至极。 罚俸半年对于晋宁长公主来说不痛不痒,禁足半年却让她无法忍受,可皇帝旨意不容违抗,就算心里如何不甘愿,她也得遵旨而行。 “谋害嫡公主,惩罚却只是禁足罚俸,本宫这好父皇还真是明目张胆地偏心啊。”云子姝轻轻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好在本宫本来就没对他抱有多大希望。” “皇上不惩罚他们,不代表他们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司沧语气淡淡,“殿下且安心。” 云子姝自然是安心的。 “晋宁长公主此番计划落空,一定对安离怀恨在心,说不定今晚就会派人去灭口。”云子姝平静地吩咐,“派两个人保护他们,不得有失。” 司沧声音沉稳:“殿下放心,已经安排了高手保护。” “今日一事之后,凤家算是正式跟父皇对上了。”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广阔无垠的天际,“父皇想要利用吴家对付本宫的计划也宣告失败,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睡一个安稳觉。” 司沧默了一瞬,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温柔:“皇上能不能睡好觉不重要,殿下今晚必须睡个好觉。” 第172章 扬眉吐气 安离进宫时因为有旨意在身,不能耽误了正事,安夫人命人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 云子娇为了让他作证,对他也多有照顾,然而安离在宫里表现得不好,没有如云子娇所愿,以至于出了宫就发现马车没了。 云子娇自己坐着一辆马车,顺便吩咐跟随而来的侍女把另外一辆马车也赶了回去,根本没给安离留,所以安离只能自己走回去,不过他对此没有一点不满。 像他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除了虐待打罚之外,没有得到过任何优待,养尊处优从不是他的特权,走路回家不算什么。 何况云子娇现在恨他。 不过刚回到安家,安离就接到家里奴仆的通知:“夫人让你去主院一趟。” 安离心里有数,平静地抬脚去了主院。 “你给我跪下!”安夫人手里握着棍子,表情冰冷,看着安离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今日我定让你好好尝尝家法的厉害!” 以往的每一次,安离在这样呵斥下都得乖乖跪着听训,然后迎接毫不留情的责打罚跪。 轻则一道道檩痕,重则打到昏厥才停。 前十几年的岁月中,他不是在养伤中,就是在受伤中,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时候,可是今日,安离确定自己不需要再听她命令,也没必要再承受无理由的惩罚。 “敢问母亲,我犯了什么错?”安离直视着她,表情极为平静,“因为我在宫里说了实话?” 云子娇提前回来,她不可能不添油加醋把事情告诉安夫人,因为安夫人把怒火发泄在安离身上,暂时就没空关注她。 “你说什么?”安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畜生!你这是跟我顶嘴?” “不是顶嘴。”安离微微一笑,俊秀的脸上尚残留着昨晚被掌嘴之后尚未完全消除的印记,“我只是有件事想跟母亲说。” “什么事?”安夫人眯眼,语气冷厉,“想让我饶了你?” “不是。”安离走近一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有治好大哥的方法,不知母亲信不信?” 安夫人一愣,随即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我有治好大哥的方法。”安离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母亲是觉得罚我重要,还是治好大哥比较重要?” 安夫人脸色僵白,随即又惊又喜:“你……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那还不赶快——” “母亲。”安离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并淡淡一笑,“这个家以后就由我来做主吧。” 什么? 安夫人一懵,随即大怒:“你放肆!” “母亲可以选择说不。”安离退后一步,低眉敛目说道,“只是大哥的病情以后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彻底离开母亲,而这个家早晚还会是我说了算。” “畜生!你是要造反吗?”安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我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天,就轮不到你放肆!” “哦。”安离缓缓点头,一副并不强求的语气,“既然如此,母亲就继续做主吧,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安夫人厉声怒骂,“你——” “对了。”安离转头看向安夫人,“如果大哥不幸身亡的话,安夫人只能独自一人孤独终老,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 安夫人被他一番话气得脸色煞白,抬手就朝他身上抽去:“你这个孽畜!” 安离退后一步,从容躲过了她手里的棍子,躬身行礼:“孽畜先告退,母亲消消气。” 安夫人棍子落空,才意识到安离是真的翅膀硬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安离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像是在确定她刚才说的话:“母亲说什么?” 安夫人冷冷道:“只要你能治好怀山,我答应你的条件。” 随着这句话落音,空气仿佛有片刻凝滞。 那一刹间,安离心头有种报复的快感直逼而来,这么多年受过的苦楚仿佛终于有了还回去的机会,肺腑里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 安离终于体会到了“扬眉吐气”这四个字是什么滋味,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楚,十倍百倍地报复在安夫人身上。 然而,急不得。 总要让安夫人看见几分希望,才能更好地让她听话。 安离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今天晚上请母亲让厨房好好做几个菜,我跟姨娘想吃顿合心意的饭菜。” 安夫人讽刺一笑:“你这是得寸进尺?” “夫人若不同意,我也是无所谓的。”安离说完这句,又躬了躬身,“孽畜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开。 安夫人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这个小畜生真是反了天。 不过且让他先得意几天。 等怀山的身体治好,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安离离开之后,云子娇从屏风后走出来,眉头紧锁,“母亲觉得他真有治好怀山的办法?” “能不能也得试试。”安夫人冷冷说道,“万一真的治好了呢?” 怀山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但凡有一点点治好他的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云子娇轻咬着唇,眼眶发红:“我也希望怀山能早点好起来……” “行了,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晦气!”安夫人冷冰冰地看着她,转头吩咐,“今晚给阮氏母子加几个菜,问问他们想吃什么,明天厨房也按照他们要求去做,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要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 云子娇盯着她的背影,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把安怀山治好? 她真不信安离有这个能力……就算有,她也不会同意,那个恶棍就该一辈子痴痴傻傻才好。 第173章 六百里加急 安家庶子一事很快落寞,嫡公主平白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承受了几位大臣弹劾之后,此事很快不了了之。 秋闱在漫长的九天之后宣布结束,阅卷需要半个月,至少九月中旬才能放榜。 司沧那封情报呈上御案之后,皇帝就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向,直到八月底某日早朝上,礼部尚书忽然递上一份文书。 “皇上,这是礼部刚收到的文书,东幽使臣来访,不日即将抵达大雍。” 群臣诧异:“东幽使臣来访?” 昭明帝眼神一眯:“消息确凿?” “回皇上。”礼部尚书躬身道,“消息确凿。” 皇帝沉默,看来司沧收集到的情报是真的,那么联姻一事呢? 他很快吩咐:“礼部做好接待使臣的准备。” “臣遵旨。” “东幽使臣来访非同小可,定要认真对待,千万别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贵客。”昭明帝交代,“眼下大雍跟南齐关系紧张,若是与东幽也起了冲突,只怕后果——” “报!”外面忽然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匆匆而来,让人心头蓦地一跳,“六百里急报!” 文武大臣们下意识地色变。 六百里加急? “启禀皇上!”一男子匆匆上殿,手呈一份加急文书跪下,“边关战事紧急,东幽忽然增兵十五万,余大将军不是对手,请求皇上派兵支援!” 什么? 昭明帝脸色一变:“呈上来!” 杨喜连忙跑下殿阶,把急报呈到御案上。 “东幽增兵?”魏丞相表情惊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增兵,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大雍跟东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边关十年相安无事,反倒是跟南齐一直战事不断,这么多年小摩擦始终存在。 东幽是众所周知的铁骑强悍,不但铁骑比南齐更强,国力也繁盛,眼下大雍跟东幽若是开战,只怕天下不稳,民不聊生。 “东幽使臣来访,边关却突然增兵……两个消息几乎同时送到,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凤首辅拧眉,“臣以为这也许是东幽故意为之,就是为了给我们制造恐慌。” 皇帝坐在龙椅上,想到司沧所说的话,东幽太子好战,且有意求娶大雍嫡公主。 如果东幽太子真有求娶大雍嫡公主的想法,那么边关增兵是否就是为了逼迫他答应这个和亲的要求?可他们为何指定要娶嫡公主? 是因为嫡公主身份尊贵,还是为了嫡公主背后的季家财富? 虽皇帝心里清楚,云子姝跟季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但东幽皇族不一定这么想,至少表面上看来,季家是嫡公主的外祖家,若跟嫡公主联姻,就等于是拥有了季家做亲戚。 东幽天子多年前征伐天下,极有可能造成了国库空虚——当然,这些都是他的猜测。 东幽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此时他确实庆幸自己等了几天,没有急着下旨把云子姝嫁给吴玉骁。 “东幽使臣这个时候来访,目的应该是为了增进两国友谊,可边关为何要增兵?”魏丞相表情凝重,“难不成他们抱着其他的目的而来?” “大雍跟南齐关系一直不睦,东幽会不会趁火打劫,存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万一东幽也在这个时候掀起战争,只怕……” 大臣们表情都有些惊疑,毕竟增兵一事非同小可,预示着不祥的信息,他们不得不多一些想法。 昭明帝听着众臣议论,回过神来,沉声吩咐:“丞相和礼部负责筹备国宴,隆重招待东幽使臣。” “臣遵旨。” “兵部做好应付战事的准备。”昭明帝不敢太过乐观,决定提前做好最好的打算,“另外,为了以防万一,诸位举荐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拟一份名单呈上来。” “臣遵旨。” “退朝。”昭明帝站起身,目光掠过殿上群臣,“凤爱卿,魏爱卿,内阁诸卿及六部尚书随朕去御书房议事。” “臣遵旨。” “杨喜。”皇帝转头吩咐,“召司沧进宫。” “是。” 司沧接到旨意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暗影阁的情报,东幽使臣已经抵达辅都,最多再三日就会进宫面见皇帝。 而边关增兵的消息会比使臣来访更让昭明帝心惊,没有哪个皇帝喜欢打仗——除非国力强悍,野心勃勃,拥有吞并别国疆土的雄霸之心的皇帝。 可是很显然,昭明帝不具备任何一个条件。 他没有雄霸之心,大雍也不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国家,甚至相比起南齐和东幽,大雍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唯一的优势是大雍疆土不小。 南齐铁骑厉害,但国力相对较弱,经济始终跟不上大国,所以这些年才总是频频挑衅,想要掠夺大雍城池,但总是力不从心。 如果东幽也有征战之心,大雍此番绝对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殿下会后悔吗?”司沧看着云子姝,声音低沉,眼底藏着深沉的情愫,“东幽跟大雍联姻一事,若殿下暂时还不能下定决心,卑职就……” 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司沧没说完的话。 云子姝嘴角微扬:“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完全配合。” 司沧垂眸,抬手握住她微凉的纤指,放在唇边亲了亲:“嗯。” 云子姝笑道:“去吧。” 司沧转身离开。 云子姝望着他的背影,须臾,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看着被司沧亲过的食指,若有所思。 这举动是不是有点太亲昵了? “殿下是不是有种甜蜜的感觉?”冷月探过头,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心口小鹿乱撞?” 云子姝回神,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冷月,我越来越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从暗影阁出来的?” 冷月跟在云子姝身边久了,知道这位主子是个心善的,闻言笑道:“暗影阁也不全是沉默寡言、无情无欲的影卫,莲月姐姐还是花魁呢。” “这倒是。”云子姝转身走进寝殿,“不过你要是不说,应该没人会认为你来自暗影阁。” 冷月点头:“这就是最好的伪装,让人以为属下只是个普通侍女。” 云子姝走到窗前坐下,任嬷嬷进来禀报:“公主,吴姑娘求见。” 云子姝挑眉:“哪位吴姑娘?” “吴太傅家的嫡孙女,吴静仪。” 云子姝道:“递帖子了吗?” “没有。”任嬷嬷道,“她说她是来给殿下赔罪的。” 第174章 怀着怨怼而来 赔罪? 云子姝淡淡一哂:“那就让她进来吧,带去墨雪厅奉茶。” “是。” 云子姝转头看向窗外,思忖着朝中如今的局势,想到吴静仪放下身段来赔罪的举动,暗自猜测吴家用意。 这是终于想通了,打算拉拢她? 可惜想通了也无济于事。 云子姝坐在窗前喝了盏茶,起身往外走去,冷霜和冷月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抵达墨雪厅,远远就看见吴静仪独自一人坐在花厅圆桌旁,手里执着茶盏,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两盘茶点。 可她看起来没有喝茶吃点心的心思,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两个侍女安静地站在她身侧。 听到一声“嫡公主驾到”,吴静仪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起身看向云子姝走来的方向。 “吴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云子姝语气淡淡,平静中透着几分讥诮,“想过来看看安离在不在本宫的府里?” 吴静仪脸色一变,低头行了个礼,才道:“臣女今日是来赔罪的。” “赔什么罪?” “臣女以往对嫡公主多有不敬,这些日子闭门反思,觉得自己身为太傅孙女,没有遵守祖父一直以来的教导,不懂尊卑之别,曾对嫡公主殿下无礼,实属不该,今日特来给殿下赔罪。”吴静仪放低姿态,说罢竟一撩裙摆跪在地上,“臣女冒犯殿下,请殿下责罚。” 云子姝目光微顿,着实有些意外。 走到桌前坐下,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吴静仪,很想知道什么理由让她心甘情愿行这么大的礼。 毕竟吴家门庭清贵,吴静仪作为吴妃的侄女,当今太子的亲表妹,这身份几乎可以跟皇族中几位郡主平起平坐。 虽没有公主身份,可以后一旦太子登基,吴妃成为太后,吴静仪跟公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她一直看不起云子姝的原因。 皇族身份再怎么尊贵,也需要有母亲和背后的家族庇护才行,贵为皇帝,若是沦为傀儡都会被臣子欺压,何况是公主。 然而今日吴静仪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来跟她这个没有母亲庇护没有家族撑腰的“傀儡公主”赔罪? “吴姑娘不必行这么大的礼。”云子姝给自己倒了盏茶,“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吴静仪没起身,只低着头道:“以往是臣女不懂规矩,不识好歹,殿下能原谅臣女吗?” 云子姝淡笑:“吴姑娘这就为难我了。” 吴静仪脸色一变:“殿下不肯原谅臣女?” “本宫为什么要原谅你?”云子姝挑眉,“只因为你来赔罪,本宫就要大人有大量,当做之前的事情全部没发生过?” 吴静仪脸色僵了僵。 “如果你只是来赔罪的,那么本宫已经收到了你的诚意,吴姑娘可以先回去。”云子姝道,“本宫虽不会原谅你,但以后可以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主动挑衅本宫,本宫也不会为难你。” 吴静仪沉默片刻,淡淡开口:“臣女想问公主一个问题。” “什么?” 吴静仪微微抬头,看着云子姝道:“大哥秋试一事,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 空气一凝。 “吴姑娘说什么?”云子姝眸心微细,“本宫好像没听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秋试第五天,在考场中昏厥被抬回家,考试被迫中止,三年准备毁于一旦。”吴静仪声音微冷,“殿下敢说自己不知情?” 云子姝忽然笑了,笑得冷漠寒凉:“吴姑娘这话说得真是可笑。” 吴静仪冷冷道:“可笑在哪儿?” “本宫有那么大的本事?”云子姝挑眉,“吴姑娘未免看得起我。” “难道不是你?”吴静仪冷冷说道,“你为了报复我,故意派人在秋试上动了手脚,嫡公主殿下敢做不敢承认?” 云子姝幽幽叹了口气:“吴姑娘今天不是来赔罪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吴静仪脸色一变,低头道:“臣女不敢。” “本宫若连秋试一事都能插手,岂不是有了通天之能。”云子姝淡笑,“不用你说,我想让谁考不上就考不上,让谁上榜就上榜?” 吴静仪淡道:“殿下做不到,暗影阁应该能做到吧。” “暗影阁也做不到。”云子姝语气骤冷,“吴姑娘自己小人之心,就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大哥中途晕厥是他自己无能,吴家好歹也是帝师之家,出了事都喜欢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吴静仪咬着牙:“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云子姝懒得听她多说,起身道:“送客。” 丢下这两个字,她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 “嫡公主殿下。”吴静仪急急抬头,“臣女话还没说完。” “本宫没空跟你浪费唇舌。” “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怀疑殿下居心叵测,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吴静仪扬高声音,“殿下,臣女有事相求。” 云子姝脚步微顿:“长话短说。” 吴静仪心头愤恨,厌恶云子姝这般拿架子,咬了咬牙:“母亲想邀请殿下去吴家做客,为以往臣女做过的所有惹殿下不高兴的事情正式赔罪。” “还有吗?”云子姝转头看着她,“吴静仪,你能不能告诉本宫,你让晋宁姑姑设计陷害本宫时,是抱着让本宫身败名裂的想法,还是想让本宫就此暴毙?” 吴静仪脸色大变:“殿下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云子姝唇角浮现嘲弄的笑意,“冷霜,送吴姑娘出去。” “是。” 云子姝转身离开,这次任吴静仪在身后喊她留步,她也只当没有听见。 赔罪? 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敢承认的人,赔罪能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趋于某种利益而不得不放下姿态罢了。 “若本宫没料错,今日吴静仪突然过来赔罪,应该是吴太傅的意思。” 冷月诧异:“殿下怎么知道?” “她若是自己想来,不管怎么样都会表现出诚意。”云子姝表情淡漠,“一个怀着怨怼而来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赔罪?” 第175章 求娶嫡公主 “殿下说的有道理。”冷月点头,随即不解:“可是吴太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跟公主示好?” “吴太傅不是想跟我示好,而是想跟凤家示好。”云子姝闲庭信步般走在长廊上,看着廊外景致如画,“凤首辅在御书房里维护了我,在大臣们看来,应该是我讨好太后有了效果,太后对我好,凤家就会对我好,况且本宫到底是个公主,他们示好也并没有降低自己的身份,更无任何损失。” 冷月哦了一声,忍不住也开始思索起来:“萧家被处置之后,太子最大的倚仗没了,景王背后有顾家京畿卫做后盾,太子没兵权就会处于弱势,所以吴太傅想拉拢凤家?” “是啊。”子姝缓缓点头,“朝堂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要有利益关系在,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 冷月拧眉:“可是皇上对凤家很忌惮。” “忌惮又如何?”云子姝淡笑,“父皇现在不敢对凤家动手,萧家覆灭之后,朝中可用的武将还剩几个?太子拉拢凤家是不得以之举,如今东幽使臣来访,以后若有战事,凤家说不定就能披甲上阵。” 此番凤家既能高调立于朝堂,就不会再瞻前顾后,太子拉拢是太子的事情,凤家会不会被拉拢则是凤家的事情。 不过云子姝心里清楚,从东幽使臣来访大雍开始,很多事情将不由她父皇控制。 司沧进宫时间不长,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皇上让暗影阁负责查探边关军情。”司沧握着云子姝的手,一并往殿内走去,“东幽使臣来访,同时边关送来了六百里加急,东幽增兵十五万,皇上和大臣们都难免不安。” 云子姝被他握着,目光忍不住看向两人交叠的手,司沧的手宽大有力,几乎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不排斥,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若东幽真有兴兵的意思,殿下觉得派谁出战最合适?” 云子姝想也没想,道:“凤国舅。” 司沧说道:“国舅年事已高。” “不是还有凤辞吗?”云子姝淡笑,“凤家养了这么个优秀的孙子,终究要有大放异彩的时候,此前我还在想,他以后会走仕途还是从军,后来我发现能走仕途的人很多,但优秀的将领却很少。” 将者掌兵权,需善谋,有带兵打胜仗的本事,还要得君王信任……凤家肯定是没办法让皇上信任的,这不是取决于他们的忠心和能力,而是皇帝自身的身世秘密所致。 任何人被旁人知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都不会再予以多少信任,何况这个秘密凤家还是参与其中的人之一。 但现任皇帝不信任,不代表下一任君王不信任他们。 放眼皇城,如今没有凤国舅更适合上战场。 “使臣快到了。”司沧看着云子姝,目光深沉而温柔,“殿下可有什么想说的?” 云子姝想了想:“你对东幽的局势能做到几分掌控?” 司沧唇角泛起几分笑意:“除了一些细节,大局都在掌控之中。” 云子姝诧异:“当真?” “当真。”司沧点头,“殿下大可安心,没有十足的把握,卑职不会把殿下带往危险的地方。” 云子姝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真的,我已经做好了抵达东幽之后跟你并肩作战的准备。” 虽上次司沧告诉过她关于东幽的事情,但他到底身在大雍这么多年,在东幽一点人脉和势力都没有,就算是作为储君身份回去,周遭也定会有许多敌意。 何况还有那些争储的宗室堂兄弟? 所以司沧的处境应该算得上是势单力薄,孤军奋战,云子姝还想着该怎样帮司沧呢。 “嗯,的确需要并肩作战。”司沧点头,“如果有人肖想卑职,还请殿下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们。” 云子姝闻言,表情顿时微妙。 司沧笑了笑,偏过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虽然我们尚未成亲,但殿下既已经表明了心迹,卑职应该是可以有点亲昵动作了。” 云子姝微怔,随即淡定地道:“本宫允许你偶尔有点亲密的动作,但不许太过。” 司沧低沉一笑:“是。” …… 九月初一,东幽使臣抵达大雍皇城,静养了一些日子的太子伤势大有好转,皇上派太子、凤首辅、魏丞相等朝中重臣一并出城迎接贵客。 明重锦调派御林军护送。 宫宴已经筹备好,皇城御道戒备森严,隆重地迎接使臣入宫。 云子姝待在公主府看书吃茶,司沧像个事不关己之人似的,一直陪在她身侧,半点不受宫中招待使臣的影响。 直到宫中传来旨意:“嫡公主殿下,皇上有旨,请嫡公主即刻进宫。” 云子姝没有任何意外的,点了点头,转身去洗漱更衣,随即跟司沧一道进宫。 宫宴的规格非常隆重,大雍以左为尊,东幽来的使臣依着身份高低坐在左侧席上,右侧则坐着大雍亲王权贵和朝中重臣。 云子姝身着一袭正式的浅紫长裙,走上大殿那一瞬间,周遭安静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左右两旁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云子姝从容走到前面,跪下朝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子姝,快快免礼。”皇帝从未笑得这么慈爱过,连忙吩咐宫人给嫡公主设座,席位就设在他的下首位置,“来朕身边坐下。” 云子姝谢恩之后,起身走过去,在宫人准备的席位前坐了下来。 “大雍嫡公主果然气度不凡。”左侧为首的男子看着云子姝,目光带着几分打量,几分探究,却丝毫不影响他恭维的言语,“公主不但容貌美丽绝伦,举止亦是优雅高贵,不愧是皇族嫡女,一看即知教养极好。” 此言一出,对面的大雍朝臣们表情霎时微妙起来。 美丽绝伦? 嗯,他们嫡公主的容貌确实无可挑剔,但是优雅高贵,教养极好? 这番恭维听着真让人心虚。 “这位是东幽国舅爷。”昭明帝给子姝介绍,“子姝,国舅爷代表东幽太子而来,欲娶你为东幽太子妃,促成两国联姻,永世修好。” 云子姝微微颔首:“见过国舅爷。” “嫡公主殿下不必多礼。”东幽国舅司徒凌逸淡淡一笑,“我是奉吾皇旨意而来,替太子殿下求娶大雍嫡公主,还望嫡公主殿下应允。” 第176章 交换联姻 吴太傅坐在大雍臣子的席位上,心头滋味复杂,既庆幸又有些后悔。 庆幸东幽在这个时候求娶云子姝,替吴家免了一桩不开心的事情,后悔的是早早开罪了云子姝,于吴家没什么好处。 早知道东幽有意求娶云子姝,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跟她为敌,反正早晚要离开大雍的公主,为难她做什么? 席间使臣们说尽了恭维之语,只把云子姝夸成了天下仅有地上无双的绝世女子,东幽太子能娶到她是东幽福气等等。 云子姝面带浅笑,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坐在席位上,越发让人觉得她气度不凡。 于是大雍的朝臣们今日也惊人地发现,嫡公主确实气度不凡,宠辱不惊,面对联姻这么大的事情,既不惊不喜,也没有不安,坦然得像是面对事不关己的事情,不免让人有些意外。 连凤首辅心头都忍不住生出疑虑。 他是明白云子姝心思的,如果跟东幽太子成了亲,成为东幽太子妃,云子姝以后是否就要跟着去东幽生活? 她在大雍筹谋的这一切,难道皆要化作泡影? “除了太子求娶嫡公主之外,此番东幽还带来了另外一个诚意。”司徒凌逸沉稳地开口,“大雍公主千里迢迢嫁到东幽,皇上定会有些不舍,东幽吾皇同嫁一个女儿至大雍,以示我们的公平。” 话落,席间一个年轻女子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恭恭敬敬地行礼参拜:“臣女东陵雪,参见吾皇万岁。” 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容貌娇美,身姿玲珑有致,一袭红裙虽非嫁衣,却也代表着某种喜气。 皇帝诧异:“国舅爷的意思是……” “这是东幽福清公主。”司徒凌逸谦恭说道,“吾皇有意促进两国友好,是以忍痛将公主嫁与皇上为妃,还望皇上能善待她。” 大雍朝臣们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又是一番诧异。 他们实在是不解,若说东幽有诚意跟大雍修好关系,为什么边关突然增兵十五万,导致大雍快马加鞭送来了六百里加急信报,惹得君臣上下人心惶惶? 若说他们别有意图,这又是娶公主又是嫁公主的,唱的也不知是哪一出?难道是为了麻痹他们,让他们放松戒备? 云子姝坐在席间,对大臣们的表情不关心,她的目光从云宸脸上一掠而过,经过二十多个日子的静养,云宸伤势已经大有好转,但气色偏白,看起来还是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既然如此,”昭明帝看向殿上下跪的女子,表情显然不错,“就封雪儿为德妃吧。” 司徒雪叩拜:“妾身谢皇上恩典。” 云子姝敛目嘲弄,德妃位列四妃之一,身份仅次于淑妃,后宫吴妃被降位,眼下以淑妃为尊,吴妃尚未恢复位份,又来一个德妃…… “今日两国大喜,朕心甚悦,借着今日之喜,特恢复贵妃名分,依然统摄后宫大权。”皇帝当机立断地下旨,“杨喜,稍后就把贵妃宝册送去,并送一些赏赐,安慰安慰贵妃。” 杨喜恭敬应下:“奴才遵旨。” 皇帝转头看向大殿上的新妃:“德妃,稍后你去给贵妃见个礼,以后姐妹之间定要和睦相处。” “臣妾遵旨。” “朕的后宫如今有贵妃、淑妃、德妃三位,还差一位贤妃。”昭明帝沉吟,“既然恢复了贵妃位份,那就索性再施一个恩典,明妃提为贤妃吧。” 席间景王立即起身,走到大殿上跪下:“儿臣替母妃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东幽使臣对皇帝分封自己的后宫不感兴趣,只要能完成两国联姻的流程,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 况且德妃的位份已经不低,对于一个外族女子来说,总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她做皇后。 东陵雪年纪小,跟云子姝差不多,皇帝也不可能放着后宫那么多本土的嫔妃,由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家做主。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跪在大殿上的女子,正巧女子抬头,四目相对,云子姝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敌意。 很深的敌意。 云子姝忍不住挑眉,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哪来的敌意? 接下来的宫宴皆是两国大臣互相恭维,觥筹交错间打造两国以后的友好关系,大雍朝臣们诚意十足,东幽使臣们态度和善,看起来真是一派和气融融的场面。 只除了这个刚被封妃就对云子姝抱有敌意的东陵雪——或者应该说,她原本也许就是抱着对她的敌意而来。 “嫡公主殿下。”东陵雪目光微抬,“你我同为公主,又交换联姻,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单独聊聊?” 云子姝颔首:“自然可以。” “雪儿说得没错,你们俩都是公主,年纪相仿,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皇帝笑得温和慈爱,“去御花园走走吧,那里环境好,让远道而来的公主也能放松一下心情。” 云子姝点头。 大臣们也是面露欣慰之色,大雍和东幽两位公主若能友好交流,对增进两国关系也有好处。 “公主远道而来,子姝,你要好好招待她。”昭明帝嘱咐,“别怠慢了贵客。” 子姝道:“是,父皇。” 两位公主一起起身离开,侍女们低眉垂眼跟在身后。 抵达御花园,东陵雪一改在大殿里的温婉形象,不冷不热地说道:“嫡公主在大雍的处境应该不太好吧。” 云子姝走在御花园游廊上,闻言,漫不经心一笑:“可能外人都觉得本宫处境不太好,但本宫自己没有这种感觉。” 她确实觉得自己的处境还行,虽不得皇帝宠,但所有为难她的人最终都只是为难了他们自己。云子姝对那些敌意不疼不痒,还顺带收服了几个可用之人,又得了凤家庇护,比起以前势单力薄的时候,现在的处境确实已好上太多。 最重要的是,身边一直有个强悍无双的男子忠心守护,用心相待,她不觉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东幽太子是皇后流落在外的儿子,因太子极力想娶嫡公主,所以皇后才暂时答应。”东陵雪语气冷漠,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善,“太子登基之后,后院不可能只有太子妃一人,也不可能让外族公主为后。” 云子姝表情微敛,声音淡了几分:“所以?” “我只是希望嫡公主心里有个数。”东陵雪平静地说道,“你完全可以拒绝这场联姻。” 第177章 内定太子妃 拒绝这场联姻? 这真不像是被送来联姻的东幽公主该说的话。 两位公主的随身侍女皆低眉垂眼地跟在身后,连冷霜和冷月也离得远远的,不过两人身手好,耳力不错,看似恭谨安静,实则一直在注意着两位公主之间的动静。 “德妃娘娘,你觉得我傻吗?”云子姝失笑,“我拒绝联姻,引起东幽使臣愤怒,然后我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承受父皇怒火,承受大雍臣民的谩骂?” 东陵雪面色微冷。 “你应该不是公主。”云子姝看着她,平平静静地拆穿她的身份,“甚至根本不姓东陵。” 东陵雪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不是公主,否则你不会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云子姝语气笃定,“除非我们之间有利益冲突。” 东陵雪绷着脸没说话。 “让本宫猜猜,你应该是东幽皇族临时册封的公主,目的并不真正是为了嫁给大雍皇帝,而是想跟我为敌,迫我主动拒绝联姻?”云子姝猜测,眼底逐渐浮现了然之色,“可是你该知道,联姻一事不仅仅是我跟东幽太子的事情,更是大雍和东幽两国大事。东幽增兵十五万至边关,是为了迫我答应联姻吧?如果本宫受你挑唆而拒绝了这桩联姻,东幽是不是会借机发兵?到时候两国开战,本宫就成了罪人,是吗?” 虽然她心里清楚,东幽增兵十五万大概是司沧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让联姻一事得以更顺利地进行,可不管是大雍皇帝还是大臣,没有人会对突然增加的十五万兵马无动于衷。 相比之下,东陵雪这点小伎俩委实太过幼稚肤浅,事关家国大事,个人和家族的利益根本不值一提。 东陵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才冷冷说道:“我姐姐才是内定的太子妃。” “你的姐姐?”云子姝眉梢一挑,“所以你果然不是公主。” “我是司徒家的次女司徒雪,我姐姐司徒婉才是皇后中意的太子妃。”她冷冷说道,“你嫁过去之后,处境不会太好。” “我不相信。”云子姝扬唇,神色沉着而从容,“虽然本宫这个大雍公主嫁到异国他乡,在东幽权贵眼中确实只是一个外人,然而如果你的姐姐当真是皇后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你就不会如临大敌,如此迫切地告诉本宫这些话。” 司徒雪脸色微变,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你这么着急泄了自己的底,不担心破坏两国联姻?” “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大雍皇帝知道我不是公主又如何?他敢发兵吗?”司徒雪冷冷一笑,语气中隐含鄙夷,“东幽愿意跟大雍联姻是给你们面子,若我没猜错,你的父皇眼下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把嫡公主打包送到太子床上。” 如果她以为这句话说出来会激怒云子姝,那就大错特错。 云子姝面上表情丝毫未变,竟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说法。为了不使两国开战,父皇确实可能这么做,但是东幽太子一定不会同意。” 司徒雪眯眼:“什么意思?” “我相信他会比尊重任何人都要尊重我这个未来的太子妃,以江山为聘,明媒正娶,绝不会委屈我分毫。”云子姝微微一笑,“我还知道,你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太子在娶了我之后应该不会再纳妾,你的姐姐连成为太子侧妃都不可能,所以你才如此气急败坏,想要挑拨离间,使我知难而退。” 司徒雪脸色骤变,恶狠狠地看着她。 “我还是觉得你太着急了。”云子姝认真地说道,“初来大雍,你对大雍的情势一无所知,对我一无所知,甚至对你们的太子殿下也一无所知,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委实不太聪明。” 司徒雪眯眼:“对太子殿下一无所知?” “是。”云子姝点头,“你对你们太子殿下了解多少?” “可笑。”司徒雪冷冷一嗤,“我对太子殿下不了解,难道你了解吗?”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心头微叹。 果然啊,司沧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也正常,司沧身为大雍暗影阁统领,本就掌管着情报来源,想要阻断关于自己的消息,再容易不过。 东幽皇族就算知道他的身份,可一个被自己亲手丢弃的孩子,皇上和皇后总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找寻应是秘密进行,让可靠之人负责。 所以除了此前来跟司沧谈条件的那位异姓王爷,其他使臣应该还不知道司沧就是大雍太子。 云子姝心里有底,淡道:“远道而来即是客,德妃娘娘既然已经成了父皇的妃子,就别再惦记东幽的事情了。” 司徒雪怀疑:“你真的不怕?” “我只是对东幽太子有信心。”云子姝说着,伸手一指御花园,“百花竞妍,各有千秋,本宫却相信太子只会择其中一朵。” 司徒雪嗤笑:“你在做梦。” 果然是个十几岁的公主,痴心妄想有一套。 “嗯,你就当我在做梦吧。”云子姝悠闲地走进园子里,声音不由散漫了些,“你现在该想的是以后如何在后宫里生存,毕竟在你之上还有贵妃和淑妃,他们都有自己的儿子作为依靠。你这么点年纪,却要来服侍我父皇那么大岁数的皇帝,也挺不容易的。” 司徒雪脸色僵住:“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年纪比她父亲都大,司徒雪心里自然不乐意,但她知道,在东幽她嫁不了皇族。 因为她的姐姐是内定的太子妃,宗亲争储严重,等以后太子登基,那些曾经肖想皇位的郡王世子们极有可能成为新帝清算的叛逆。 她不能冒险。 嫁其他权贵之家同样意味着风险,远嫁到大雍来,有东幽强国做靠山,她反而可以在皇帝的后宫里活得顺风顺水。 而且她来和亲,对司徒家也是一个贡献,皇帝会格外善待司徒家。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位大雍嫡公主。 皇后说大雍嫡公主是太子自己要娶的人,他们没办法,只能答应,但是等嫡公主入了东幽,以后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说了算,到时候姐姐可以凌驾于嫡公主之上。 第178章 谈判,计划 “你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云子姝正色说道,“我的事情司徒姑娘最好也别干涉,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说完这句话,她道:“德妃娘娘还逛吗?” 司徒雪冷冷一甩袖,转身离开。 云子姝淡淡一笑,不管怎么说,联姻之事是谁都无法改变的结果,她清楚父皇对联姻的重视,仅仅东幽增兵十五万一举,就足以让他打消所有的抗拒。 但即便云子姝心里已经默认了联姻,可该谈的条件她还是会谈的,宫宴结束之后,司徒雪入了皇帝后宫,赐住瑶华殿。 云子姝被皇帝传召至御书房。 御书房重地,若没有特别的原因,嫔妃与公主几乎很少被允许踏入此地,然而近来云子姝却仿佛跟御书房结下了不解之缘,短短时间之内就接二连三进出此地。 “儿臣参见父皇。”云子姝屈膝行礼,“父皇万岁万万岁。” 昭明帝坐在御案后的椅子上,抬手看向这个让他厌恶的女儿,表情完全没有招待使臣时的慈爱温和,而是一派身为帝王的威严冷漠。 事实上,他对联姻之举并没有抱有多欢喜的态度,尤其是东幽要娶的人是云子姝,这结果并不能带给他多少高兴的情绪,若非出于对战事的忌惮,他不可能答应让云子姝嫁去东幽。 不过眼下想想,嫁就嫁了吧,嫁得远远的,眼不看心不烦,最好这辈子都不再有见面的机会。 “子姝。”昭明帝语调平静而威严,“跟东幽联姻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云子姝敛眸沉默片刻:“儿臣不想去。” 昭明帝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儿臣不想嫁去东幽。” 昭明帝表情微怒,却克制着情绪:“为什么?” “今日在御花园,德妃娘娘说我嫁去东幽之后处境不会太好,势单力薄,会受到所有人歧视。”云子姝低眉敛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她说东幽皇族根本看不起大雍,太子殿下完全可以选择他们东幽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做太子妃,不必娶儿臣这样的外族公主。” 昭明帝闻言,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她真这么说?” “是。” 皇帝端起茶盏,沉默地啜了口茶,心里生出不快。 东幽看不起大雍? 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大雍?大雍经济不如他们,还是铁骑不如他们? 昭明帝淡道:“联姻之事势在必行,没有更改余地。” 云子姝语气疏淡:“父皇可以让八姐去。” “他们指定要嫡公主。”昭明帝不悦,“况且这种事情是可随意更改的吗?” “父皇不是一直想册封吴贵妃做皇后吗?”云子姝声音淡淡,“眼下正是一个机会。” 昭明帝一怒:“子姝,你放肆!” 云子姝抬眸,目光平静:“儿臣不知哪句话惹了父皇生气。” 昭明帝冷冷道:“你这是对朕不满?” “并没有。”云子姝语气不卑不亢,“儿臣只是觉得眼下是册封吴贵妃为后的最佳时机,只要吴贵妃做了皇后,八皇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族嫡女,她嫁去东幽名正言顺。” “皇后之位,朕会替你母后留着,你安心准备和亲即可。” 云子姝敛眸:“只要父皇答应让八姐去联姻,儿臣可以求太后,答应让吴贵妃做皇后。” 昭明帝面上尽显不耐:“朕已经说了,东幽指名要嫡公主。” 云子姝坚持:“只要贵妃升为皇后,云子柔也会是嫡公主。” 昭明帝脸色沉下,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为什么不愿意去联姻?” “东幽皇族人心不善,儿臣不想去。”云子姝淡道,“那个地方对儿臣来说,也许是个死地。” “所以你就让子柔去?” “她有父皇和贵妃撑腰,东幽皇族不敢欺负她。” “你去联姻,朕也会替你撑腰。”昭明帝冷道,“而且你该知道,你如今在大雍名声已损,寻常世家子弟都不会愿意给你结亲。” “儿臣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荒唐。”昭明帝冷言怒斥,“你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云子姝低眉垂眼,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昭明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朕会跟贵妃商议商议,听听她的意见,你先回去,德妃的话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儿臣告退。” 转身离开御书房,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司沧,细不可查地扬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两人出宫回到嫡公主府,云子姝开口说道:“司沧,我想让凤辞送本宫去东幽。” 司沧像是明白她的意思,缓缓点头:“大雍和东幽交界之处有座栖凰山,山脚下那一片广袤之地用来练兵正合适。” “知我者,司沧也。”云子姝戏谑,“难得你没吃醋,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心中所想。” “这叫心有灵犀。”司沧握着她的手,“况且我懂分寸。” “边关大军压境,为了以防万一,父皇必须派一名能镇场子的主将前往边关。”云子姝脚步轻缓,声音透着几分沉定,“让凤国舅去边关镇场子,凤辞护送我前往东幽,在栖凰山下训练兵马,可以从边关军营中挑选一批年轻精壮的士兵加以训练。” 凤家军是凤家军,掌管凤家军兵权的人是凤国舅,眼下凤国舅年事已高,凤辞贸然接手兵权并不会太顺利,且没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凤辞没机会接过凤家军兵权。 前往边关则不一样。 凤辞可以挑选一批年轻的士兵,从头开始,跟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操练,培养同袍之谊,又能让士兵看到他的本领和魄力。 一个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清贵武将,除了文韬谋略之外,还具备了涵养、胸怀、眼界、格局等各方面的优点,必定能凭借自身征服将士,打造一批大雍最精锐的铁骑。 “但是精锐要花大笔银子培养。”云子姝沉思,“本宫得想办法弄到银子。” 司沧嗯了一声:“银子多得是。” “不需要你的银子。”云子姝道,“让季家拿银子出来。” 司沧沉默不语。 “季家那些年之所以能把生意越做越大,便是因为太后和凤家庇护,如今母后过世,季家拿出一点银子来养兵,也算是为保家卫国做一点贡献。”云子姝语气淡淡,“我想知道,季家若拿银子出来养兵,父皇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第179章 不懂规矩 司沧嗯了一声。 “东幽来的几位使臣是不是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那个东陵雪并不是公主,而是司徒凌逸的女儿,她说她的姐姐是东幽内定的太子妃。” “不用理会她。”司沧神色沉稳不惊,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厌恶,“卑职本来就没打算做东幽太子,更不想做东幽皇帝,他们爱内定谁就内定谁。” 他对东幽没有任何感情,对东幽的百姓也不存在丝毫责任,太子之位和那张龙椅他都不稀罕,若不是为了子姝,司沧根本不愿意理会那些自私自利之人。 云子姝淡笑:“我方才在御书房明确告诉父皇,我不想联姻。” 司沧神色微缓,安静地听她说话。 “拒绝才能打消他的疑虑,让他知道我是真的不愿意去联姻,否则以父皇那个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东幽指名要我联姻一事有什么猫腻。”云子姝目光沉静,声音里透着些许冷意,“此举还能顺便给吴贵妃和云子柔添一下堵,让她们母女二人付出一点代价。” 司沧低眉静默片刻,唇角微扬:“殿下英明。” ”司沧。“云子姝偏头看他,“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殿下聪慧过人,智谋无双。”司沧低沉说道,“卑职钦佩不已。” 云子姝嘴角一抽:“这是恭维?” “不是,是卑职的肺腑之言。”司沧神色温软,嘴角轻抿的弧度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殿下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度了。” 上位者的气度? 云子姝失笑:“别抬举我。要不是有你在身边,我一个人的本事也有限。”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司沧声音越发温和了些,低沉平稳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给人一种信服和安全感,“就算是雄才伟略的皇帝,身边也得有人辅佐,不可能一个人治理天下,何况殿下是个女子,本就有着劣势,处在劣势中还能逆风翻盘之人,才是真正的王者。” 大抵是心悦之人的恭维总是让人开心的,尤其这样的话出自一贯沉稳冷峻的司沧口中,就越发让人觉得情话甜蜜。 云子姝浅浅扬唇:“我终于明白史上那些佞臣为何总会混得比忠臣好,因为好听话人人爱听,擅长哄人且不让人觉得是奉承的,才是拍马的最高级别。” 司沧抿唇,表情微妙。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佞臣,而只是说这种被人夸赞的感觉挺好的。”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站的位置越高,就越要把持住自己,不能让三言两语迷惑了心智——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处在高位,一日复一日听着身边亲近之人的肯定赞美,心头难免觉得飘飘然,忠言逆耳性质相通,虽说英明理智之君可以分辨出忠言的可贵,然而谁又能做到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呢? 司沧神色认真:“殿下心智强大,心性坚定,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希望如此吧。”云子姝道,“万一以后我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或者做了错误的决定,你需得及时提点才行。” 司沧点头:“卑职一点会的。” …… 东幽来的使臣有国舅司徒凌毅,大将军傅南川,太子伴读奚风——太子常年流落在外,太子伴读是临时选出来的身份,暂时不过是个挂名头衔。 但云子姝回到公主府不到一个时辰,这位傅南川大将军和奚风公子就主动求见,说有跟联姻有关的细情想跟嫡公主商议。 程管家觉得无语,东幽来的使臣可以随意出入宫廷并不奇怪,但两个男子主动登门嫡公主府,且还是即将成为他们东幽太子妃的公主府,这……不觉得不合规矩? “两位公子……” “请管家大人通报一声。”奚风面容俊秀温雅,像个翩翩公子,“若嫡公主不见,我们即刻就走。” 程管家迟疑片刻,示意护卫们把门守好,转身禀报嫡公主去了。 云子姝听到程管家的话,下意识地看向司沧:“这两人是来找你的?” 否则不可能这么没规矩。 “嗯。”司沧点头,“殿下要见他们吗?” 云子姝想了想:“见见吧。” “嗯。”司沧转头看向程管家,“让他们进来。” 程管家闻言不由诧异,不过随即一想,他们家公主最近对礼教是完全不放在心上,见这两位东幽客人应该不算什么。 只是不知道皇上得知此事之后,会如何想法。 云子姝命人在主厅奉茶,随即跟司沧一起走了出去:“此次来东幽的使臣你认识几个?” “都认识。”司沧语气沉稳,“不过司徒家的人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司徒家长女都被内定为太子妃了,他们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太子到底长什么样?” “太子长什么样并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只是太子妃这个身份,以及这个身份能带给他们的荣誉。”司沧敛眸,“太子流落在外多年,回去东幽做了太子也是无权无势,便于掌控,司徒家可以成为最强外戚。” “我明白了,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云子姝淡笑,“所以东幽那位皇后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你这个儿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一定不堪大用,找回去之后继承帝位,她就会成为最强皇太后,甚至还可以垂帘听政。” 然后皇帝能依靠的人就只能是太后和司徒家,到时候外戚专权,皇帝被架空……其实也就是找回了一个傀儡。 司沧点头:“他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能不能如愿,就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了。 司沧上次跟东幽来的王爷谈判时,故意提出四个条件,为的就是让他们以为他胆怯,迫不及待地给自己争取筹码。 实则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些误导罢了。 两人很快抵达主厅。 云子姝甫一跨进门槛,就看见了两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 一人身穿素淡青衣,掩不住周身温文儒雅的气质,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浑身充满着浓郁的书卷气,让人觉得平和易亲近。 另一个男子身躯颀长高大,眉目英挺,一袭黑袍沉稳低调,看起来颇有几分杀伐之气。 司沧和云子姝一进入主厅,两人就站起身,微微垂眸:“殿下。” 第180章 目标始终没变 云子姝表情微顿,这句“殿下”叫的绝不是她。 “坐吧。”司沧声音冷漠,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有事说事。” 云子姝走到主位坐下来,侍女给她奉茶,司沧则坐在云子姝旁边。 奚风和傅南川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司徒国舅此番带他的女儿过来联姻,是为了给司徒家谋一个前程似锦。”奚风正襟危坐,声音闲适却带着恭敬意味,“司徒雪被册封为公主是皇后的主意,她的姐姐司徒婉是皇后中意的儿媳妇人选。除此之外,皇后还准备给殿下选妃充盈后院,世家贵女们的画像已经呈到了宫里,只等殿下回去,就会举办选妃宴,此举也算是为了给嫡公主一个下马威。” 两国联姻是为了修好关系,娶大雍嫡公主是司沧答应回东幽的条件,皇后不得不答应,但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跟大雍联姻的,所以给这位尚未谋面的嫡公主一个下马威,乃是皇族经常用的手段,不足为奇。 云子姝听着他们说话,敛眸喝茶,心里却忍不住想,司沧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这么无视东幽,东幽的两个使臣对他的态度恭敬得也不像是初见面的样子。 “东幽皇族眼下争权夺势比较厉害。”黑衣男子傅南川说道,“荣王,成王,宣王三位亲王当年都是最有实力的储君人选。皇上登基之后,这三位王爷手里皆有兵权,王府势力至今让人不敢小觑,也因此,在众多皇族世子争储的过程中,这三位亲王的儿子优势最大。” 奚风点头:“他们此前想了很多种方式,试图让皇上过继他们的儿子为储,但皇上始终没同意,皇后也不同意。” 司沧沉默片刻坐着,身姿沉稳,神色淡漠平静。 “为殿下准备的太子府正在修建之中,殿下回去之后可以不必住在宫里,太子府里所有的护卫都是臣挑选出来的可靠之人。” 黑衣男子说道,“飞羽军八万兵马也在加紧训练之中,都是按照殿下吩咐,挑选年轻精壮的男子进行特殊的训练,来日定会是太子麾下最精锐的兵马。” 云子姝心有所动,缓缓抬眸看向司沧,“你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 司沧点头:“嗯。” “嫡公主请放心,虽然皇后有了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但司徒家在东幽远远做不到权倾朝野,皇后的话对殿下也不起作用。”青衣男子语气温和,嘴角泛起几分笑意,“殿下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绝不会让嫡公主受半分委屈。” 云子姝沉默,她还真不担心自己受什么委屈,只是司沧明显不是现在才决定回去,而是早早就谋划了东幽的势力? 不,他确实是最近才决定要回去的……但是在此之前,东幽就有了属于他的势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作为暗影阁统领,司沧似乎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大雍。 云子姝抬眸看向两人,平静地开口问道:“二位是东幽的世家子弟?” “是。”青衣男子站起身,语调温和,“在下乃是东幽太傅嫡子奚风,见过嫡公主殿下。” 说着,躬身一礼。 傅南川跟着站起身:“在下东幽一品大将军傅南川,见过嫡公主。” 云子姝扬唇:“两位不必多礼。” 傅南川和奚风重新坐了下来。 “司沧,你跟他们聊。”云子姝站起身,“本宫出去走走。” 司沧起身:“我陪殿下——” “不用。”云子姝抬手阻止,“他们是来找你的。本宫暂避一下,你们会聊得更自在些。” 她到底是大雍人,又是女子,坐在这里难免让人觉得拘谨。 何况当着她的面,有些话他们可能也不太开得了口。 云子姝走出去,冷月和冷霜陪着她在府里逛逛,司沧一直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回了厅里。 “殿下。”一名护卫匆匆走来,朝云子姝躬身行礼,“宫中传来口谕,太后娘娘请殿下进宫一趟。” 云子姝止步,淡淡点头:“本宫正好也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太后说,你让来人在外面稍候片刻。” “是。” 云子姝回寝殿换了衣服,暗道方才出宫之前她应该先去见一见太后,这会儿就不用多跑这段路了。 一天之内数次进出皇宫,也算是少见。 出府坐上马车,子姝跟着来传旨的宫人一起进宫去见太后。坐在车厢里,云子姝一路沉思,直到抵达宫门口下车之后,她附在冷月耳畔低声说了句话。 冷月点头:“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办妥此事。” 云子姝举步走进宫门,一路直达慈安宫,恭敬地给太后请安:“参见太后娘娘。” “坐。”太后神色有些凝重,“子姝,你答应了和亲?” 云子姝并不意外她这么快就知道,缓缓点头:“没办法不答应。” 太后皱眉:“如果你不想去,哀家可以想办法。” “我没有不想去。”云子姝语气平静,“这件婚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不过太后不用担心,我以后还会回来。” “回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太后以为她不明白和亲意味着什么,语气严肃了些,“且不说联姻之后,千里迢迢,路途遥远,单说你成了异国太子妃,这辈子就被困在了东幽,连离开皇城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来大雍?” 云子姝目光微抬,安静地看着太后此时焦急的表情,莞尔一笑:“太后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困惑于我的选择?” 太后一怔,随即缓了神色,“哀家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你是你母后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哀家不愿意再留什么遗憾。” “孙女的目标始终不变。”云子姝低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声音平静有力,“可是太后应该明白,公主不比皇子,除了一个镇国嫡公主的封号之外,孙女没有封地,没有兵马,没有实权……留在大雍皇朝,便永远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第181章 把欠的账算一算 即便司沧是暗影阁统领,可以拦截一些情报,但皇城天子脚下,文武百官耳目众多,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何况谋帝业这样的大事。 所以离开皇城是必要的决定。 太后听了她这一番话,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可是去了东幽,照样是在东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东幽人生地不熟,你一个公主去了异国除了会遭到排挤之外,其他的可能更干不成。” “太后不用担心。”云子姝唇角微扬,笑意带着几分孤傲自信,“孙女心里已经有了妥善的计划,并且可以保证,抵达东幽也依然拥有绝对的自由,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牵制操控。” 太后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孙女说的是真的。”云子姝语气坚定,“都这个时候了,我没有理由欺骗太后,不过联姻一事,我需要凤辞护送。” “凤辞?” “是。”云子姝点头,“凤家嫡孙文武双全,不该再低调居在宅内。” 太后脑子里灵光一闪,竟隐隐猜到了云子姝的打算。 “从休了萧云衡之后离开萧家开始,我的目标始终未曾变过。”云子姝敛目看着自己的裙摆,“太后不用担心,我能保证自己安好,也能保证凤家安好。”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管你信不信,这会儿哀家最希望你能安好,至于凤家,他们会尽可能自保,最终若实在自保不了,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负担。” 云子姝摇头:“凤家是因为我才重新活跃于朝堂之上,首辅是因为我才重新开始揽权在手,我没道理不顾他们的死活。” 太后一时心情复杂。 按照眼下的处境来看,云子姝不过一个区区公主,不得皇帝宠爱,手里没有实权,没有封地,什么都没有。 若说她护着凤家,只会让人觉得不自量力。 可事实却是谁也不会觉得她此时说的话不自量力,太后心里明白,她既然生出来那个大胆的想法,就一定会往那个目标去努力。 而成功之前凤家会是她的助力,也会是她以后的臣。 她说护着,那就一定会护着。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你要是男儿身该多好。” 这句话她之前已经说过一次,这次又说一遍,可见内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遗憾,以及对云子姝能不能成功抱有很大的不确定。 不过云子姝明白,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他们要求的是女子遵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要相夫教子,贤良淑德,谁会允许女子有拥有半分出格的想法? 云子姝若非重活一次,她也没有这般勇气。 若非知道了母后的死因,明白了父皇的薄情,若非被逼入绝境只能孤注一掷,她也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既然有了想法,就只能不顾一切往前走,直到达成目标,或者失败身死。 无非这两种结局。 “太后又说笑了。”云子姝语气平静,“如果孙女是个男儿身,可能早已化作尘埃,太后如今只怕连个念想都没了。” 太后无话可说。 “孙女答应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会再更改,但是在父皇和吴贵妃那里,孙女还需要做个戏。”云子姝看着太后,“还求太后能配合我。” “你想做什么?” “不瞒太后,和亲一事其实是孙女和司沧计划中的一步,父皇对此不可能一点疑心都没有,孙女现在要做的是打消他的疑虑。”云子姝不疾不徐地开口,“顺便利用此事,把吴贵妃和八公主欠我的账算一算。” 太后缓缓点头:“好,你希望哀家怎么做,哀家都配合你。” “多谢太后,孙女先行告退。”云子姝站起身,恭敬地施礼,“请太后放心,孙女既然有了目标,那么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往着这个目标迈进,请太后不用质疑,凤家也不用质疑。” 太后嗯了一声,温声道:“你稍等一下。” 云子姝不解,随即见太后站起身,在嬷嬷搀扶之下往内殿走去,隔着一层帐幔,云子姝只能看到她打开暗格,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没过多久,太后转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长方形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面墨玉手令和一枚方印:“这是季家的令牌和方印,你随身带着,去到天下任何一处季家票号,都可以取出银子来。” 她把锦盒递给云子姝,“别让任何人知道。” 云子姝接过锦盒,暗道果然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她还在想这个如何从季家那边弄银子过来,太后手里居然就有季家的手令和信物。 应该是母后留下来的吧。 云子姝心头微动,抬头看向太后:“这么多年了,这枚手令和信物还管用吗?” “管用。” 云子姝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再次屈膝施礼:“多谢太后。” 走出慈安宫,云子姝把长锦盒递给冷霜:“收好了,本宫应该还会去长春宫走上一遭。” 长春宫里的阮嬷嬷自从在嫡公主府颐指气使之后中了毒,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得很,甚至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剧毒发作,让她一命呜呼。 所以冷月悄无声息地找到她,让她去传话时,阮嬷嬷不敢拒绝,匆匆跑进长春宫:“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跌跌撞撞,成何体统?”正在精心梳妆的吴贵妃顿时不悦,“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让你如此失态?” 她刚刚接到复位的旨意,这会儿正想着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去谢恩呢。 “贵妃娘娘,出大事了!”阮嬷嬷脸色焦急,“东幽来的使臣想要求娶嫡公主,促成两国联姻,但是嫡公主不愿意嫁去东幽,便去求太后帮忙,太后决定让八公主去联姻。” 什么? 吴贵妃霍然惊起,“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阮嬷嬷低着头,语气匆匆,带着点焦灼不安,“奴婢刚才出去时,无意间听到嫡公主身后的侍女如此议论,还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显然太后已经答应了嫡公主的请求。” 第182章 你要什么条件? “简直岂有此理!”吴贵妃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脸色冰冷如霜,“云子姝现在在哪儿?” 阮嬷嬷低着头道:“刚刚从太后宫里离开,这会儿应该要出宫去了。” “把她拦下来!”吴贵妃急声命令,“快去!务必把她请来长春宫!” “是!”一个动作利索的宫女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吴贵妃转头,沉声吩咐另外一个宫女:“赶紧把八公主叫过来。” “奴婢遵命。”宫女领命而去。 吴贵妃转身在榻前坐下,神色冷沉:“看不出来她这么阴险,居然想算计子柔替她出嫁?不过本宫也不是好欺负的,东幽指名要的是嫡公主,我就不信她能玩出什么手段。” “奴婢听……听那两个侍女讨论,说是可以让贵妃娘娘先做一段时间皇后。”阮嬷嬷神色迟疑,“这样一来,八公主就成了嫡公主——” “她做梦!”吴贵妃狠狠一拍扶手,怒火腾腾,“本宫绝不可能让她如愿!” 阮嬷嬷噤声,低眉退至一旁。 没大一会儿,云子柔带着侍女踏进长春宫,“母妃,什么事?我正在跟太子妃聊——” 吴贵妃冷冷说道:“太后打算让你去和亲。” “让我去和亲?”云子柔一懵,随即脸色骤变,“不是指定了云子姝去吗?” 吴贵妃用力握着扶手,脸色阴沉:“云子姝不想和亲,刚刚去求了太后。” “八公主,这是太后娘娘的决定。”阮嬷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道,“听说太后同意让贵妃娘娘做皇后,条件就是让八公主去和亲。” “我不去!”云子柔急声开口,“母妃,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吴贵妃冷笑:“以前死活不同意让我做皇后,这会儿为了不让云子姝和亲,她竟然愿意退步?” 云子柔吓得俏脸发白:“母妃……” “放心。不会让你去的。”吴贵妃安抚她,“有本宫在,绝不会让你离开大雍,离开母妃身边。” 云子柔点了点头:“嗯,我绝不离开母妃身边。” 她的母妃在大雍,皇兄是太子,等以后皇兄登基,母妃就会顺利成为太后,她这个妹妹可以封一个长公主,不但荣华富贵不缺,要什么有什么,驸马也会任由她挑选,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远嫁异国? 东幽皇族凶残冷酷,是个吃人的国度,去和亲只能让云子姝去,她绝不会答应。 “本宫已经让人去请云子姝过来,稍后你态度软一点,千万别跟她硬碰硬,知道吗?”吴贵妃柔声交代,“这个节骨眼上,把她哄住了才是最重要的。” 云子柔点头:“我知道,母妃,我一定不惹她生气。” 就算是看在云子姝即将远嫁的份上,她也愿意忍上一忍。 “把最好的茶取来泡上,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新鲜的点心。”吴贵妃吩咐,“有什么准备什么。” 这句吩咐刚落音,伴随着一声“嫡公主到”响起,吴贵妃神色微凛,抬眸就见云子姝神色坦然地走了进来。 身后冷霜和冷月贴身跟着,踏进殿门那一瞬,冷月状似不经意地朝阮嬷嬷看了一眼,阮嬷嬷接收到她的目光,急促地低下头。 “子姝。”吴贵妃态度一改,面上挂着善意的笑容,“本宫很久没跟你见面了,所以请你来坐坐,喝杯茶,没耽搁你的时间吧?” “天色已晚,我原本是想出宫回府的。”云子姝神情平淡,“不知贵妃娘娘找我何事?” 吴贵妃伸手示意她坐下说,声音格外温柔:“有件事想找你聊聊。” “贵妃娘娘想找我聊什么?”云子姝坐了下来,语气透着几分了然,“聊两国联姻一事?” 吴贵妃脸色一僵:“子姝……” “贵妃娘娘不是一直想做皇后吗?”云子姝神色从容,仪态周正,“此番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贵妃答应让自己的女儿和亲东幽,待东幽使臣离开那日,贵妃就会顺利荣升为皇后。” 吴贵妃暗自冷笑,这就开始忽悠她了? 有太后压在上面,她就算做成了皇后又怎样?哪日太后随意扣一个罪名下来,照样能把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拽下来。 她的女儿必须看在自己身边,绝不可能让云子姝得逞。 联姻,真是一个让讨厌之人从此消失的大好机会,还能省了她再费心思。 “子姝。”吴贵妃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皇上对皇后娘娘一片情深义重,至今不能忘怀。本宫如今已经想通了,不应该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东幽指名要的是嫡公主,子姝应该从大局考虑,为皇上考虑考虑,是不是?” 云子姝嘲弄:“贵妃娘娘若是为大局考虑,其实完全可以同意让八姐去和亲。” 吴贵妃今日脾气似乎格外的好,笑意僵了一下,继续好言好语相劝:“子姝,你才是真正的嫡女……” “可惜八姐以前一直看不起我这个嫡女。”云子姝不冷不热地打断了她的话,“不但八姐看不起,还撺掇着外面那些郡主贵女们看不起,贵妃娘娘觉得我这个嫡女有什么分量?” 吴贵妃连忙说道:“以前是子柔不懂事,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 云子柔走过去,朝云子姝屈膝行礼:“以前是我不懂事,还望九妹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在此给九妹赔罪。”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她可以确定,云子柔此时赔罪的态度才是发自内心的,诚意十足,半点不带勉强意味。 行吧。 小女子能屈能伸,为了能留在自己的国家,留在这个有亲人庇护的地方,她区区放低一点姿态算什么? 比起千里迢迢奔向未知的命运,这一去死都得死在异国他乡,这点低声下气真的不算什么。 云子姝敛眸,半晌不说话。 “子姝。”吴贵妃笑了笑,“以前确实是我不好,做了一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子柔也有些不对……可姐妹之间有点冲突也很正常是不是?” 第183章 这才是你的目的? 云子姝没说话,神色越发淡漠疏离。 “宰相肚里能撑船嘛。”吴贵妃忍着心头不悦,依旧好声好气地说道,“为了弥补以前你所受的委屈,除了嫡公主和亲该有的规格之外,我会求皇上同意多给你一些陪嫁,衣服首饰都配置最高规格,让你在东幽过得比在宫里还好,你看这样行吗?” 云子姝摇了摇头。 吴贵妃笑意又僵了下,强自忍着不悦,依旧好声好气问道:“那你有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开口。” “贵妃娘娘能办到的,太后也能办到,且比你办得更好。”云子姝正色说道,“而且不同意我去联姻的人其实就是太后,贵妃娘娘若要我同意,应该先说服太后。” 太后不同意? 吴贵妃脸色微变:“只要你同意,太后不就同意了吗?” “可是我不想同意啊。”云子姝淡淡一笑,“贵妃都不想让八姐去和亲,为什么会觉得我就愿意去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骤降,长春宫里瞬间陷入一片凝滞。 吴贵妃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热情和善,冷冷看着云子姝:“我不会同意让子柔出嫁,皇上也不可能同意。” “那就拭目以待吧。”云子姝站起身,“父皇总不可能因为八姐的事情,跟太后撕破脸吧。” “云子姝!”吴贵妃急得站起身,“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同意?” 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贵妃娘娘应该还记得,当初是如何授意安怀山对我行不轨之举?” 吴贵妃脸色僵白:“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是谁在你面前挑拨——” “无人挑拨。”云子姝语气平静得有些不太正常,像是山雨欲来的征兆,“贵妃娘娘自己做过的事情却不敢承认?” 吴贵妃咬死不认:“本宫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 “如果你敢当着父皇的面承认此事,那么升为皇后肯定无望,八姐也就没办法成为嫡女了。”云子姝淡淡一笑,“我就死了这条心。” “你说什么?”吴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即脸色一点点冰冷下来,“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我相信贵妃娘娘听得很清楚,应该不需要我重复。”云子姝颔首,“我先告辞。” 丢下这句话,她从容转身离开。 “九妹!”云子柔回过神,急忙追出去,“母妃从未有过害你的心思,九妹误会了,这一定是个误会!九妹——” “不管是不是误会,本宫的条件便是如此。”云子姝止步看着她,表情很淡,“只要贵妃去跟父皇承认错误,我就求太后收回懿旨。” 云子柔又惊又怒又怕,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子姝带着冷月和冷霜离开。 “母妃!”云子柔转过身,疾步入殿,“我不想嫁去东幽!我死都不要去,母妃救救我——” “急什么?”吴贵妃见她这副失态模样,狠狠皱眉,“公主该有公主的仪态,云子姝三言两语就让你失态成这般模样?你还怎么跟她抗争?” 云子柔心头发慌,六神无主。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云子姝抗争,她只想让云子姝死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再看见她。 “联姻一事只是云子姝一面之词,谁知道太后是不是真有这般想法。”吴贵妃冷静了下来,开始沉思,“按理说联姻是两国大事,太后纵然再怎么护短,也不能拿家国大事胡来,况且这么多年来,皇上不止一次想提本宫为后,太后那老东西死活不同意,这次为了不让云子姝联姻,就主动退让这么一大步,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云子柔怔怔的:“那母妃的意思是……” “本宫先弄清楚太后的意思再说。”吴贵妃坐下来,眉目泛起深沉的光泽,“万一是云子姝故意吓唬你呢?” 云子柔脸色微变,是啊,万一是云子姝那个小贱人故意吓唬她呢? “对了,后宫不是来了个德妃吗?”吴贵妃看了看外面天色,“算了,今天天色已晚,明日让德妃过来一趟,本宫跟她聊聊。” 东幽要的是嫡公主,若是改成东幽要的是云子姝,看她还怎么翻出浪来。 “是。” 两次进出皇宫,这会儿出宫已经很晚,云子姝乘车回到公主府,东幽那两个使臣已经走了。 用完晚膳回寝殿沐浴更衣,云子姝穿着件云色单衣靠在榻前,神态自然而然就显得疏懒了些,托着下巴,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司沧:“临走之前,本宫要把该算的账算清楚了,不能拖欠。” 司沧点头:“嗯。” “你的两个手下怎么说?” 司沧缓步走近:“殿下生气吗?” “生什么气?” “卑职瞒着殿下的事情。”司沧敛眸,神色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东幽那边卑职早就有了筹谋。” 云子姝沉吟须臾:“生气倒是没有,本宫只是好奇,你待在大雍这么多年,哪来的时间筹谋东幽的势力?” 这可不是隔一座城,趁着出任务暗中悄悄进行就可以,而是隔着一个国家。 且不说重重关卡阻碍,便只是这相隔数千里路程,也很难做到缜密掌控。 他是怎么做到的? 司沧沉默着:“殿下能容我暂时保密吗?” “不能说?” “还没到说的时候。” 云子姝嗯了一声:“行。” 司沧目光微抬,看着她沉静的容颜,灯火笼罩下,这张脸衬得越发美丽脱俗,眉眼间朦朦胧胧流露出几分淡漠疏离,越发显得高不可攀。 司沧肺腑悸动难耐,只能强自压下情绪波动,力持镇定地开口:“如今东幽除了皇族之外,以五大家族为首,其中之一就是国舅府司徒家,不过司徒家虽出了一个皇后,却并未大幅度提高家族地位。” 顿了顿,“因司徒家阴盛阳衰,女儿多,儿子皆是一脉单传,且资质愚钝,无领兵之能,连读书都显得吃力。” 云子姝若有所思:“司徒凌毅看着挺气派的。” “富贵荣华里堆砌出来的气派,不值一提。”司沧道,“此番来商讨联姻的使臣虽以他为首,真正能做主的人却不是他。” 第184章 喜欢被你护着 云子姝嗯了一声。 “除了司徒家靠着裙带挤进五大家族之外,其他四家分别是奚家、傅家、秦家和齐家。”司沧声音低沉平稳,把东幽局势缓缓道来,“傅家掌兵权,曾是先帝和当今皇帝最信任的武将世家,至今显赫不衰。” 说到此处,司沧补了一句:“东幽皇族虽有很多缺点,但他们一直重用武将,寻常不会轻而易举对武将生出猜忌,不会因为战功赫赫而忌惮,这一点使得东幽武将频出,傅家至今屹立不倒,可见本事不凡。” 云子姝闻言,缓缓点头:“由此可见,东幽国强悍至今,不是没有原因的。” 君王本就喜欢征伐,兼重用武将,善待武将,自然兵力强大到凌驾于他国之上。 这也是大雍听到边关增兵时,君臣齐齐变色的原因,纵然东幽这些年因龙体欠安而未曾征战他国,但当年落下的威慑还在,使得不敢小觑。 云子姝想着,眉眼浮现深思:“傅家这么厉害,傅南川却还能对你如此恭敬,可见傅家认可你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太子?” “不是傅家认可。”司沧道,“皇帝虽没对傅家生出猜忌,但傅家内部早已纷争不断,内乱严重,傅南川是新一代掌权人,关于他的事情,卑职以后再说给殿下听。” 云子姝点头。 “奚家是帝师之家,几乎每一代子嗣都走帝师之路,他们家子孙历来得天庇佑,资质佳,博学多才,人品谦恭贵重,是东幽名门世家之首。”司沧说着,继续补充,“奚家也是五大家族之中唯一没什么内乱的家族,人心齐,家风正,声誉极好。” 云子姝点头:“奚风看起来也确实出自名门,涵养极好。” “还有两家分别是秦家和齐家,秦家是太后母族,太后崩了之后,秦家没什么突出的功勋,这些年从五大家族之首渐渐没落,如今只能排到第四。” “齐家则是权臣世家,如今当朝最有权力的首辅就是齐家家主,朝中文臣大多是首辅门生,齐家实权不小。”司沧给云子姝倒了杯茶,“奚家声誉高,齐家权力大,是东幽文臣之鼎。” 云子姝听他一一说完,神色了然:“看来你对东幽的局势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这次回去,显然不会受制于人。” 司沧握着她的手,目光低垂,“我不会把殿下带去任何一个有危险的地方,必须是我可以掌控的局势,否则就是冒险。” “司沧。”云子姝笑了笑,“你也不必把我看得太柔弱,人活一世,没有谁可以完全平平顺顺。眼下不冒险,以后也会冒险,总有风险来临的时候。” 司沧道:“该防的还是要防。” 云子姝没跟他争辩,淡道:“五大家族,你掌控了几家?” 司沧敛眸:“除了司徒家,其他四家皆在掌控之中。” 云子姝愕然,看着司沧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只是心头忍不住有股异样的感觉发酵,她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原以为司沧只是个暗影阁统领,她甚至想过,必须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坦然面对跟他的感情,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必然会使他们之间遭到阻碍。 若是太后反对,父皇反对,就算她如何坚持,在没有足够的魄力和实力之前,也不一定能跟他顺利地走下去。 可是如今她才意识到,她跟司沧之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司沧的深藏不露让她无法不感到震惊。 “以前我一直觉得就算你身份低一点,只要我足够强大,就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的感情,我甚至想着要护着你。”云子姝抬手轻抚着他的脸,语气颇带几分喟叹,“眼下我才发现,我多不自量力——” “殿下。”司沧急急开口阻止她的话,“殿下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坚强厉害的女子,卑职愿意被殿下护着,也喜欢被殿下护着。” 云子姝轻笑:“可是被庇护的人似乎是我,你才是那个强大的人。” “不是。”司沧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再一次强调,“我才是被你庇护的人。” 云子姝表情微妙,堂堂一个暗影阁统领这么喜欢睁眼说瞎话吗? 即便是为了哄她,也不需要这么……嗯,可以实话实说嘛,她又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我们是互相庇护。”云子姝只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很惊奇,惊奇于你的身份和你悄无声息间所做的事情。” 司沧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殿下不用惊奇,未知的事情大多让人觉得震惊,可是等一切真相大白之后才会发现,其实真相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惊奇的。” 他说得轻松,然而事实当真能如此简单? 云子姝倚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眉目渐渐温软:“司沧,若本宫想做的事情失败了,以后说不定就真的要靠你的庇护了,一辈子安享荣华也不错。” “殿下不会失败的。” 云子姝默了默,语气多了几分微妙:“本宫说的是如果。” “殿下不会。”司沧坚持,“殿下一定会成功。” 云子姝:“……” 夜晚的灯火让人觉得柔软,此时安静下来,稍稍有些亲昵的动作变显得有些暧昧旖旎,云子姝定定看着眼前这男子。 俊美出色的容貌,矜贵冷峻的气度,强悍无敌的身手,寡淡漠然的性情……原本应该是一个冷硬无双的男子,不为世间任何人任何事服软,却偏偏在她这个女子面前伏低做小,展现出最柔软的一面。 云子姝忍不住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值得他如此付出?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 出身皇族? 可皇族公主不止她一个。 容貌出色? 放眼帝都,容貌出色的贵女比比皆是,且那些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也不觉得自己不好,只是应该没还好到让司沧死心塌地的地步。 第185章 最后一击 翌日一早,云子姝派人约见了凤家嫡子凤辞,凤辞登门之后跟云子姝一起进了书房,司沧跟随身侧,三人在书房聊了近两个时辰。 午膳之后宫里又来旨意,皇帝召见云子姝。 云子姝换了衣服进宫,得知皇上在长春宫,于是她跟随前来领路的宫人一起去了长春宫。 甫一踏进殿门,就看见吴贵妃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云子姝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坐在锦榻上的皇帝,随即低眉敛目,恭敬地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子姝。”皇帝的表情并不好看,不知道是在生吴贵妃的气,还是生其他人的气,“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云子姝微默:“儿臣恭听。” “此前你受子娇邀请去安家做客那次,安怀山曾试图对你行不轨之举?” 云子姝点头:“确有此事,不过儿臣很快躲开了,并匆匆离开了是非之地,没让任何人知道。” 她睁眼撒谎的功力强大,皇帝和吴贵妃此时都没兴趣反驳,哪怕心里都清楚安怀山如今的惨状皆是她一手造成,如今没有证据也不能奈她如何。 “贵妃今日坦诚了一件事。”皇上很快说道,语气透着些许失望和谴责之意,“安怀山一事其实是她想给你一个教训,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并不是真心让他乱来。” 云子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于吴贵妃这么快妥协,她心里其实有些意外的,毕竟东幽使臣暂时还不会走,她以为吴贵妃至少还要挣扎几天,等太后懿旨下来之后才不得不答应她的条件。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了。 不过云子姝明白她的想法,云宸犯下弥天大错都能被原谅,吴贵妃刚被降了几天位份,因为德妃这一出,她又很快复位,可能在她和大多人看来,吴贵妃母子圣宠不衰——就算一时被惩罚,早晚还是会起来。 这就是幸运之人,让人羡慕眼红的主。 东幽使臣暂时确实还不会走,可他们也不会逗留太久,只消谈妥了联姻详情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大雍皇族开始筹备联姻事宜,安排送亲仪仗护送云子姝前往东幽,吴贵妃很快又会复宠。 而云子柔依然安好地待在皇城,被自己的母妃和太子庇护着,半点不受损伤,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用几个月的委屈换取云子柔一生安然。 云子姝嘴角细不可查地扯了扯,带着几分冷意,敛眸说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吴贵妃跪在地上,羞愧地请罪:“臣妾无德,愿受皇上责罚。” “东幽使臣在此,事情不宜闹大,况且昨日朕方下旨给贵妃复位,若是再降她的位份,未免让人觉得朕朝令夕改,惹人笑柄。”昭明帝语气严肃,充满着帝王威严,“子姝,你看就罚贵妃在长春宫闭门思过,时日半年,你觉得如何?” 闭门思过? “如此不痛不痒的惩罚,只怕不能服众。”云子姝语气恭敬,“父皇给贵妃复位是恩宠,但贵妃身为后宫之首,不能给父皇分忧解劳,不能全心操持后宫,反而对嫡女暗下毒手,这种事情若都能纵容,皇族规矩何在?若人人做错了事都不必受到惩罚,律法何在?还望父皇秉公处置。” 昭明帝听到这番话,难得的居然没有生气:“那你想如何处置?” “明日早朝昭告文武百官,贵妃心胸狭窄,自私自利,陷害嫡女,用心险恶,辜负父皇一片圣恩,着降为昭仪,闭门思过一年,每日抄经修身养性。”云子姝一字一句,极为平静,“如此一来,大臣们就不会觉得父皇朝令夕改,而是龙恩浩荡,但贵妃不知珍惜,铸下大错,大臣们也会明白父皇一片苦心和有错必惩的公正严明,以此可以告诫大臣好好做事,少走歪门邪道。” 昭明帝表情很平静,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云子姝这番话不卑不亢,字字句句清晰平和,不带愤慨,不带怒气,一点情绪都没有,就像……就像在真诚地给他提了一个建议,或者中肯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而昭明帝听着,竟也破天荒的没有丝毫不悦——或者有,但是面上没有流露出来。 沉默一瞬,他转头看向吴贵妃:“贵妃,你觉得呢?” 吴贵妃只恨得想咬下云子姝身上一块肉。 昭告群臣? 云子姝就是故意想整死她。 她以为手握和亲这张筹码就能为所欲为,故意搬出太后想逼她退让,为的就是报复之前安怀山一事上所受的委屈。 昨夜吴贵妃就想明白了,云子姝心里一直记着仇呢,反正她要联姻了嘛,离开大雍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自然要趁此机会好好报复她一下。 若吴贵妃狠狠心,直接让八公主和嫡公主一起嫁过去,当然就不用受她威胁,可她能狠得下心吗、 子柔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 她原本也想挣扎两日,让皇帝态度强硬一点,可太后态度更强硬,皇上刚下朝就把皇上召了过去,言语之间大有非八公主和亲不可的架势。 吴贵妃哪还坐得住? “妾身认罚。”吴贵妃端正地跪着,姿态恭敬谦卑,认错态度诚恳,“安怀山一事确实是妾身授意,妾身行为不妥,狭隘无德,不配再做贵妃,甘愿受罚。” 话落,俯首叩首:“妾身以后定修己身,正己行,再也不会出现此类行为,还望嫡公主能原谅妾身这一次。” 云子姝目光微抬,从吴贵妃身上掠过,看了一眼她的好父皇,随即安静地垂下眸子。 眼下这一出算是和亲前的最后一击,父皇面上如山雨欲来一般的平静跟往日的雷霆大怒完全不同,而是代表着一种决绝。 若非联姻,便是杀机。 但因联姻,所以只能忍着,毕竟数千里之外的国度,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说不定父皇还能收买个东幽使臣,以后伺机让她死在东幽皇城里呢。 第186章 降为昭容 “贵妃既然犯下如此大错,不罚不足以堵悠悠众口。”昭明帝站起身,冷冷开口,“即日开始,贵妃降为昭容,待在宫中闭门思过,未得旨意,不得随意踏出长春宫一步。” 说罢,拂袖而去:“子姝随朕来一趟。” 云子姝看了吴贵妃一眼,转身离开。 吴贵妃僵跪在原地,脸色难看,双手狠狠攥紧。 从贵妃降到昭容?皇上未免太心狠了些,就算是做戏,降到妃位还不行? 儿子是太子,母亲是昭容?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宫人抬着御辇跟在身后,昭明帝负手步行,身后御林军和宫女蜿蜒跟随,阵仗着实浩大。 云子姝安静地走到昭明帝身侧落后一步的位置,听她父皇平静而威严地开口:“贵妃所犯之错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处罚。子姝,联姻之事事关重大,朕不想再听到别的幺蛾子出现,希望你安分点,别再给朕惹麻烦。” 云子姝敛眸沉默片刻:“父皇对母后真的一片情深义重吗?” “你什么意思?”昭明帝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她沉静脱俗的小脸,目光骤然冷漠下来,“你这是怀疑朕对你母后的感情?” 云子姝低眉垂眼:“儿臣不愿怀疑,可是父皇一直以来对儿臣的态度,让儿臣感受不到父爱。” “子姝,朕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昭明帝脸色一沉,语调里失望难掩沉痛,“你自己算算,这段时间你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情,朕何曾真正问罪过你?单凭你强抢官员,作风不正,惹人诟病,就足以被夺去镇国公主的封号,从此闭门思过,再也不得踏出公主府半步。” 云子姝没说话。 昭明帝冷道:“同样的事情若发生在别的公主身上,你以为朕会如此轻易放过?要不是看在你母后的面子上……罢了,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云子姝暗自冷笑。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忌惮司沧和太后手里握着的把柄罢了,但凡太后和司沧不在,看他还能不能容忍她如此放肆。 不过云子姝对亲情早就不抱什么奢望了,此时自然心如止水,“儿臣作风不正也是被萧家逼的,难道父皇就没想过,儿臣也许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引起父皇的关注。” 昭明帝闻言,眉眼浮现深思:“引起朕的关注?” 云子姝垂眸:“儿臣只是想知道,父皇对儿臣的容忍度究竟有多少,会不会因为母后已经不在,而对儿臣多一点偏爱和纵容。” 昭明帝沉默了下来。 纵容自然是有的,不过不是源于偏爱,而是源于忌惮,对太后和凤家的忌惮,对司沧的忌惮。 但这些没必要告诉她。 昭明帝皱眉:“朕对你还不够偏爱?” 云子姝没办法昧着良心回答,父皇对她是偏爱还是偏恨,他们心里都清楚,她今晚突然说这些也绝不是为了勾起他的父爱。 前世死过一次的人,哪还有那么多奢望? 云子姝很快步入正题:“联姻一事,父皇会派人保护儿臣吗?” “这是自然。”昭明帝转身续行,“嫡公主出嫁该有的阵仗都会有。” “儿臣想要自己指定护送之人。”云子姝跟在他身后,恭敬地说道,“还望父皇允许。” 昭明帝心情瞬间阴郁,“你要指定谁?司沧?” “司沧是肯定要去的,其他人选儿臣还没想好。”云子姝道,“过几日儿臣再给父皇回复。” 昭明帝望着前方长长的宫道,眼底光泽晦暗不明,“子姝,你跟司沧应该保持一点距离了,联姻是大事,事关两国友谊,你若是把握不好分寸……” “父皇不用担心。”云子姝道,“司沧是儿臣的暗影卫,贴身保护儿臣是他职责所在,儿臣会掌握好分寸的。” 昭明帝语气强硬:“等你安然抵达东幽,司沧必须返回大雍。” 让东幽太子返回大雍? 云子姝忍不住想,若父皇知道司沧就是那个不惜增兵十五万迎娶她的东幽太子,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至于其他的,”昭明帝沉声道,“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朕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你。” “儿臣清楚。”云子姝恭敬地应下,“若无其他的事情,儿臣先告退。” 她不会提过分的要求,所有不该有的要求由东幽使臣提出来会更好。 说完了该说的话,云子姝很快告退,她跟皇帝没有父女之情,哪怕出嫁在即,皇帝对她也不会有丝毫不舍,只怕恨不得她离开离开大雍才是。 不过在即将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云子姝看到了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与此同时,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并且为了这个念头而轻轻吁了口气。 “九妹。”迎面走过来的人是景王,明妃之子云晔,一袭皇子袍服,俊逸的脸上挂着沉稳善意的笑容,“这是要出宫?” 云子姝停下脚步,缓缓点头。 “九妹方才去了长春宫?”云晔目光幽深,带着几分探究意味。 云子姝继续点头:“嗯。” “父皇召见?” “是。”云子姝淡淡一笑,“五皇兄有事想问我?” “只是想关心一下九妹。”云晔笑了笑,脸上俨然一副兄长对妹妹该有的关怀之色,“关于联姻一事,九妹心中可有不满?” 云子姝道:“若有不满,五皇兄能帮到我吗?” 云晔表情一滞,拧眉道:“若九妹确实抗拒联姻,我可以想想办法。” “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云子姝垂眼望着地面,声音里透着几分寂寥,“联姻乃是两国大事,容不得我拒绝。” 云晔沉默须臾,“父皇召见你,是为了何事?” “若我真的去东幽联姻,五皇兄愿意护送我吗?”云子姝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 云晔一愣:“护送?” “嗯。”云子姝点头,“哥哥护送妹妹应该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确实不算过分的要求,甚至可以说完全在情理之中。 然而云晔却显得有些为难:“太子去是不是更合适一些,我若是抢了太子风头……” “我跟太子的关系不太好,不想让他护送。”云子姝低着头,语气沉寂,“不过此事我也不勉强,五皇兄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她微微欠身:“我先回去了,五皇兄请便。” 第187章 朝令夕改 云晔转身:“九妹。” 云子姝转头看他:“五皇兄还有事?” “九妹最近跟凤家走得较近?” 云子姝眉梢微挑,心里顿时了然:“我跟凤家能走多近?五皇兄是不是太敏感了?” “凤首辅最近在朝堂上屡屡替九妹说话,为兄有些意外。”云晔淡笑,表情不露喜怒,“九妹别误会,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他最近的所作所为不太符合首辅一贯的作风。” 云子姝嗯了一声:“首辅大人的心思我猜不透,五皇兄若是想知道,大可以直接去问。” 说完这句,她转身离开。 云晔皱眉,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头忍不住琢磨,若凤家真的是为了庇护云子姝,或许他也应该做点什么才行。 然而他比谁都清楚,凤重渊那个人委实不太好拉拢。 还有东幽来的那几位使臣…… 云晔想到曾亲自去嫡公主府登门拜访的傅南川和奚风,越发想不通,东幽男女之别如此不严谨吗?使臣竟能直接去嫡公主府做客? “长青,你觉不觉得九妹很古怪?”他淡淡开口,“她的勇气和运气应该远胜于其他任何一位公主吧?” 身后一名青衣男子淡道:“确实古怪。” “除了性情突然变得反常,行事也越发让人看不透。”云晔转身往御书房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王在太子面前都没有过忌惮,可是对这位九妹却突然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顾忌,不知是何原因。” 青衣男子容貌普通,声音更是寡淡:“殿下不用顾忌,嫡公主很快就要嫁去东幽,再多的反常也跟殿下无关。” 云晔想想也是。 等云子姝嫁去东幽,再多的反常也跟大雍皇族无关,跟他无关,毕竟东幽可不比萧家,不是她想休夫就能休夫的。 就算是萧家,也是因为当初对她太过大意,没想到她能做得如此之绝,所以才会让她钻了空子。萧家但凡有一点防备,也许她现在还在萧家乖乖做萧家妇,哪会发生那么乌七八糟的事情? 萧云衡没用,连一个女人都管不好,活该萧家失势覆灭。 不过他其实应该感谢云子姝。 云晔脚步微顿,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本王也许应该让王妃准备一下,请云子姝上门做客,或者给她送份大礼?” 毕竟要出嫁了,作为皇兄皇嫂,他们理当为她添一份嫁妆,嫁妆备得投她心意,那就是一个人情。 青衣男子说道:“殿下若想邀请,就可以邀请。” “萧家是在云子姝之后覆灭的,不管此事玄不玄,本王都应该谢谢她。”云晔嘴角微扬,笑意幽深难测,“谢谢她除掉太子一个强大的臂膀。” 萧家一除,太子顿失所倚,如今仅靠着吴太傅和他那些门生文臣,没有兵力作为倚仗,底气到底弱了些。 云晔想了想:“趁热打铁吧。把凤家拉拢过来,免得被太子捷足先登。” 凤家他肖想很久了,但凤首辅以前油盐不进,最近突然跟云子姝亲近了,倒是让人费解。 即便云子姝真的得到了太后欢心,可一个公主不影响大局,太后喜欢她那是太后的事,对凤家能有什么影响?凤首辅的反应未免让人觉得反常。 所以拉拢凤家,或许还是要从云子姝入手。 云晔突然打定了主意,在云子姝离开大雍之前,一定把她和凤家笼络好。 然而拥有这样想法的人却不止他一个,此时的魏丞相府邸里,齐王云晖也正在跟丞相讨论此事。 “本王今日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虽还没得到证实,但应该可信。”云晖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此时眉心微拧,表情肃穆,丝毫不见往日不着调的样子,“吴贵妃可能又要被降位份了。” 魏丞相诧异:“又被降位份?为什么?” “起因应该跟云子姝有关,具体隐情暂时还不知道。”云晖淡笑,“丞相不觉得父皇最近的态度很是匪夷所思?” “皇上对嫡公主的态度确实让人不解。”魏丞相端着茶盏,眉心微深,“如果吴贵妃此番真的被降,就别再让她有复位的机会。” 云晖缓缓点头:“明日若有旨意出来,大臣们该有想法了。” 贵妃教子无方,致使太子做出祸乱宫闱之事,皇帝轻拿轻放降了位份,然而没过几天就复位——趁着东幽使臣来访的机会,当殿宣布复位,大雍朝臣不敢说什么。 毕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可复位刚刚一天,又降位份,皇上朝令夕改,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臣以为殿下最近可以跟嫡公主来往一下。”魏丞相别有深意地说道,“凤重渊最近对嫡公主可是维护得很,若能跟嫡公主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得到凤家支持。” 云晖皱眉:“本王其实一直没想通,云子姝以前跟小可怜似的,没人疼没人爱,嫁进萧家也完全是遵照父皇的旨意,她半点意见都没有,可两个月之后却突然敢休夫了,丞相不觉得很奇怪?” “奇怪又如何?”魏丞相淡淡一笑,“难道殿下还要查个前因后果?”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查的,早在云子姝休夫之后那几天里,她在萧家的情况基本上都被查得一清二楚了,没有任何反常。 最大的原因就是萧云衡冷落嫡妻,萧夫人和黎雪太过能作,姑侄二人以为嫡公主没人护没人爱,可劲地欺负她,最终导致了嫡公主脾气爆发,怒而休夫。 虽然总觉得不合理,但是查不出别的原因,只能这么解释。 “休夫之前没人疼没人理会,休夫之后突然就成了太后的心尖宠,凤家的心头肉。”云晖饶有兴味地一笑,“可真是稀奇。” “别管她稀不稀奇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吧。”魏丞相站起身,绕过书案往外走去,“还有件事殿下别忘了。” “什么?” “嫡公主出嫁和亲,按规矩至少要选四名媵女随侍。”魏丞相看着他,眼神透着异样的光芒,“殿下也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第188章 越来越不成器 云晖不解:“媵女?” 魏丞相点头。 “媵女是要随着云子姝嫁去东幽的,本王在她们身上能利用什么机会?” 魏丞相淡淡说道:“她们确实要跟着嫡公主嫁去东幽,可他们的家族还在大雍,媵女陪侍嫡公主和亲是家族的荣耀,是为国为民的付出,皇上会予以犒赏,殿下不会忘了这一点吧。” 云晖没说话。 他不是忘了这一点,而是大雍一直以来很少有跟他国联姻的举措,联姻的规矩他哪懂得那么多? 魏丞相在朝多年,自然考虑得深远。 “此事我回去想想,舅舅也帮我拿个主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云晖眉心微沉,“不过也不用太着急,和亲一事还在商讨期间,东幽尚未下聘,父皇和太后还要给云子姝准备陪嫁和媵女人选,送亲卫队都得仔细甄选,没那么快的。” 东幽使臣此番只是来替他们家太子殿下求娶嫡公主,和亲一事正式商定之后,东幽皇族还要下聘,大雍则准备足够丰盛的嫁妆——就算嫡公主并不得宠,但两国联姻,嫁妆代表着大雍的态度,绝不可能怠慢,还要选一个吉日。 这必然需要数月时间。 魏丞相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 为了淑妃母子,方方面他都会考虑得更深一些,不过考虑得深远不代表就能事事如意。 翌日早朝上皇帝当殿宣布,吴贵妃德行有亏,心胸狭窄,设计陷害嫡公主,着降为昭容。 满朝文武大吃一惊,太子更是脸色剧变。 “父皇!”他急忙上前跪下,“求父皇明察,母妃万万不可能对付——” “你母妃亲口承认了此事,岂能有假?”昭明帝冷冷看着他,“朕对你们母子非常失望。” 云宸脸色刷白。 昭明帝沉怒:“退下!” 云宸被吓得一凛,心头冰凉,浑浑噩噩地退回去站着,不敢相信事情竟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母妃被降为昭容? 他是太子,若母凭子贵,母妃怎么也不可能沦为昭容。 若子凭母贵,他这个太子是不是也要当到头了?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父皇的态度。云宸虽然政务上不精通,行事风格完全没有一国储君该有的沉稳和担当,可他不是个蠢货,父皇今日的态度明明是不耐,甚至带着些许厌恶。 他的厌恶是针对谁? 针对母妃,还是针对他这个太子?难道父皇还在记恨他跟莲嫔的事情? 云宸越想越是心凉,这会儿竟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前父皇没废他储位,他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以为父皇到底是偏爱他的,不会因为一个区区莲嫔就舍弃他,可今日云宸却发现事情好像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父皇难道要秋后算账? 殿下其他两派的大臣气定神闲地站着,对皇帝发脾气表现得不痛不痒,毕竟这算是吴贵妃跟嫡公主之间的斗争,跟其他人没关系,他们只会乐见其成。 短短时间之内吴贵妃两次被降位份,足以说明太子的恩宠到头了,贬一次晋一次,再贬一次,若是过几天再往上升,皇上不就是闲着没事做,自个儿扇着自个儿的嘴巴玩吗? 吴太傅跟太子一样,此时心头也是一片冰凉如水,他迫切地想上前求情,想说吴贵妃是无辜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贵妃为什么突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脑子坏了? 然而皇上眼下龙颜大怒,贵妃若亲口承认谋害嫡公主,他若求情只会是火上浇油。 可贵妃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情? 且不说她到底做没做,就算真的做了,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承认啊,皇上刚刚下旨把她复位,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吴太傅心里焦急,恨不得冲到女儿面前去骂她一顿,这到底干的是什么事? 殿上众人神色各异,昭明帝心情自然也不好,冷冷道:“退朝。” 话落,甩袖离去。 群臣跪地:“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云宸急匆匆去了长春宫,却得知母妃被禁闭:“皇上有旨,昭容娘娘禁闭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此地。” 云宸怒道:“本宫给母妃请安也不行吗?” 宫人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云宸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云子姝!一定是那该死的云子姝搞的鬼! “出宫,去嫡公主府!” “太子,万万不可啊!”小太监大惊失色,连忙阻止,恨不得拽着云宸,“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殿下您千万别胡来。嫡公主现在是贵人啊,东幽求亲指定要嫡公主,这可不是开玩笑,万一惹怒了皇上……” 云宸瞬间止住脚步,目光冷冷地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小太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太子您昨晚喝得有点多,早早就睡下了……” 云宸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废物!”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被他一脚踹翻,又连忙爬起来跪好,“太子殿下息怒!” 云宸深深吸了一口气,恨恨一甩袍袖:“回东宫。” 小太监逃过一劫,片刻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起身跟上。 “云宸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昭明帝面上余怒未消,接过魏淑妃亲自递上的茶盏,“不成器,越来越不成器!” “皇上且息怒,太子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成长……” “他都多大了?还需要时间成长?”昭明帝冷道,“再让他成长下去,只会彻底成长为一个废物!你看看他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朕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魏淑妃坐在一旁给他捏着肩颈,闻言只是谦恭地笑笑:“皇上别气坏了身子,保重龙体要紧。” 昭明帝被她捏得舒服,怒气暂缓:“贵妃这次位份一降,短时间之内没办法再复位了,你如今位份最高,后宫大权暂时你来掌着,务必管好后宫,别让她们没了分寸。” 魏淑妃心头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异样色泽,恭敬地点头:“臣妾遵旨。” “德妃是新来的,年纪小,又是东幽公主,你对她要多一点包容。”昭明帝细细交代,“东幽如今意图不明,切不可得罪了他们。” “意图不明?”魏淑妃神色微凛,“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不就是想要联姻?” “联姻需要边关增兵?”昭明帝眉头紧皱,“朕担心的是他们想找借口发兵,意图掀起两国战争。” 魏淑妃脸色一变:“皇上的意思是,他们的真实意图并不是联姻,而是借着联姻之名寻找兴兵的借口?” “暂时还只是朕的猜测,东幽是好战之国,他们的皇帝前半生几乎都是在征战,所以朕不得不防。” 魏淑妃神色凝重:“这么说来,联姻一事我们要万分谨慎才行,千万不能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 昭明帝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 第189章 扑朔迷离 东幽使臣在大雍住了半个月,期间司沧较忙,经常出门跟傅南川和奚风商讨正事,而云子姝则在公主府和皇宫之间两点一线来回奔波,进宫,出宫,见太后,见皇上,几乎也少有空暇时间。 九月下旬,伴随着众人瞩目的秋闱放榜,已经商妥了联姻事宜的东幽使臣们决定打道回国,回去之前,昭明帝为他们设了隆重的饯别宴。 奚风端起酒杯,语气谦恭地说道:“嫡公主殿下的画像小臣会带回去给太子,这是太子殿下的要求,他对自己将来的妻子很是在意,还望皇帝陛下千万善待嫡公主。” 昭明帝听了这句话,神色微沉,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带去画像就意味着和亲人选再也无法更换,必须是云子姝,只能是云子姝。 还提醒他善待嫡公主?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吗? 做皇帝多年,昭明帝心思深沉敏锐,很容易从对方的话里听出更深层的含义,这会儿竟忽然觉得让云子姝联姻根本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从东幽进入大雍开始,他就处处受到联姻一事的掣肘,处处受到云子姝的拿捏,根本原因便是边关突然增加的兵马。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偏偏东幽使臣态度和善,谈联姻事宜时丝毫没有兵戈相向的意思,好像突然增加的那十五万兵马只是为了接亲一样。 此时心里生出几分不虞,昭明帝淡淡开口:“东幽太子殿下可曾见过朕的嫡公主?” 奚风回答得滴水不漏:“实不相瞒,我家太子殿下也是最近才被寻回,此前他好像到过大雍,求娶嫡公主一事是太子殿下自己的决定,在这件事上,太子态度极为强硬,皇上和皇后只有这一个儿子,只能顺着他。” 昭明帝心里一沉。 东幽太子到过大雍?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被寻回……这意思是说,东幽太子从小不是在皇宫里长大? 事情好像越发扑朔迷离,昭明帝心头一阵狐疑,只得点头:“回去之后请转达太子,大雍诚意十足,必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奚风举起自己的酒杯:“如此便多谢皇帝陛下,小臣回去禀报吾皇之后,东幽便会准备聘礼,并安排迎亲使臣择日前来大雍迎亲,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吉日之内宜早不宜迟,最多过年开春便把此事办妥。” 昭明帝闻言,不由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眼下已是九月底,年前还有三个月余,到过完年开春……时间上倒也充裕,足够他们筹备陪嫁,挑选陪侍和送亲护卫。 于是他点了点头,举起酒盏:“祝诸位一路顺风。” 席间司徒凌毅自顾自地喝酒,表情看起来并不愉快,昭明帝没有错过他阴郁的脸色,目光从他脸上掠过,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其他使臣,随即敛眸饮酒,掩去眼底幽深色泽。 除了傅南川之外,司徒凌毅和奚风带着其他使臣当日就离开了大雍。 昭明帝心头猜疑越来越多,命人摆驾去了德妃的寝宫,新来的德妃率着宫人出来恭迎圣驾,昭明帝语气温和:“爱妃快快平身。” 司徒雪神色看起来有些低落,昭明帝挽着她的手:“爱妃这是怎么了?” “妾身无事。”司徒雪低声说道,“只是得知使臣今日离开,妾身心里酸酸的,难受极了。” 昭明帝明白她的心情,瞬间安慰:“委屈你了,初来乍到,爱妃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朕提,朕会尽量满足你。” “多谢皇上。” 昭明帝进殿之后,挽着她一起在榻上坐下:“朕有件事想问问爱妃。” “皇上想问什么?” “东幽的太子……以前不住在宫里?” 司徒雪点头:“不住。” “为什么?” 司徒雪摇头:“具体的情况妾身不知,只知道太子殿下是东幽唯一继承人,嫡公主嫁过去就是太子妃,皇上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昭明帝沉默片刻,想到子姝之前说过的话,这位公主开始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子姝嫁过去之后处境不会太好,东幽皇族根本看不起大雍,还说他们可以择一个名门世家贵女做太子妃,亦或者,东幽皇族也许已经有了内定的太子妃。 大雍公主嫁过去会不会受制于人?德妃跟子姝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想破坏这场联姻? 如果她真是存着破坏联姻的目的,是否足以证明这其中有着利益冲突? 可东幽使臣又态度明确地表示,他们的太子只要嫡公主。 昭明帝察觉到德妃说的话不足以采信,东幽皇族如今的情况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无法弄清楚。 “皇上怎么不说话了?”司徒雪不解地看着他,“皇上是想知道关于太子的事情吗?其实妾身也不太了解太子的具体情况,皇族……嗯,妾身的意思是父皇和皇后一直瞒着,谁都不曾透露。” 瞒着太子的情况? 昭明帝着实不明白了,一国太子的事情有什么好瞒的?难道东幽的大臣都没见过他们的太子?连自己的姐妹也没见过? “东幽其他的皇子呢?” “没有。”德妃垂眸,“皇族子嗣单薄,就只因为太子一位继承者。” 昭明帝沉吟,东幽仅有一位太子,连个竞争者都没有? 他忍不住想,皇族子嗣单薄会不会导致皇权式微,世家强大?东幽太子执意求娶大雍嫡公主,是否为了联合两国势力,以此来镇压早已生了不臣之心的各大世家? 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但又不完全合乎常理,毕竟跟自己本国的家族联姻会带来立即的好处,而国与国之间的联姻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便利性。 最关键的是,那位太子殿下似乎挺神秘,难道是因为子嗣太少,从小就被保护了起来?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从德妃口中问不出更多的消息,昭明帝忽然就想到了司沧,他决定把司沧叫进宫来问问。 此时的嫡公主府里,云子姝悠闲地坐在花厅赏花:“明日设宴,本宫要在府里招待几个人。” “殿下要招待谁?”冷月把瓜果端过来,“属下现在就是准备帖子?” “荣王府的宝珠郡主,康王府的华珠郡主,吴太傅家孙女吴静仪,以及……”云子姝语气微顿,“稍后让苏慕臣的妹妹过来一趟。” 第190章 考虑周全 苏慕臣的母亲和妹妹入住公主府之后,云子姝就没怎么见过她们,一直安排在针线房做事,一来低调不引人注目,二来云子姝还没想好该如何安置这对母女。 之前是以威胁苏慕臣的名义把这母女二人带了过来,若无缘无故就放回去,不免让人怀疑当初是否故意演了出戏,不过苏夫人母女到底也不能在公主府长住下去。 苏青稚被带过来之后,规规矩矩地拜见嫡公主。 “苏姑娘。”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本宫即将去东幽和亲,公主府里大半的侍女和护卫都会随本宫前往东幽。你是苏慕臣的妹妹,本宫打算让你和你的母亲先回去苏宅,不知你意下如何?” “民女听公主殿下安排,多谢公主殿下这些日子以来的保护。”苏青稚磕头谢恩,“民女不敢再给公主殿下添麻烦,今晚就跟母亲一起回大哥的宅子。” “你今年多大了?” “民女十四。” “本宫还有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愿意。”云子姝语气淡淡,“天子脚下权贵遍地,你的兄长虽然已位至尚书,但仍势单力薄,只怕无法护你安然。若你愿意,可以随本宫一同去往东幽。” 去东幽? 苏青稚表情微变,那么远的地方…… “最多一两年,本宫还会回来大雍。”云子姝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到时候你可以一并回来,谈婚论嫁应该并不晚。” 苏青稚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没什么主见,一时犹豫不决,“民女可以征求兄长和母亲的意见吗?” “当然可以,此事本宫并不强迫你。”云子姝淡淡说道,“你若愿意,本宫也就是多带了一个人,不愿意也无妨。” 顿了顿,“你今晚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住几天,此事慢慢考虑,不着急,时间充裕。” “是。”苏青稚告退,“民女先告退。” 云子姝没说什么,目送她离开。 “苏姑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见识不多,没什么本事,殿下带着她干什么?”冷月不解,“去往异国他乡,她对殿下应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她起不了作用,可是他的兄长对本宫却起得了作用。”云子姝神色平静,“护她安然是为了让苏慕臣没有顾忌,否则若是再发生太子看中苏姑娘一事,苏慕臣难免受制于人。” 太子当初之所以举荐苏慕臣做吏部尚书,就是因为看中了他的妹妹,若不是云子姝故意演了一出戏把苏家母女带进了公主府,又让莲月去转移他的注意力,此事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这段时间以来朝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云宸无暇顾及其他,等以后平静下来,上朝时看见苏慕臣,难免不会再次想起他的妹妹。 何况云宸若是失势,其他两位皇子定然也会想办法拉拢朝中可以拉拢的人,比如苏慕臣。 到时他的妹妹极有可能成为诸人争夺的棋子。 冷月了然:“殿下考虑得周到。” “所有忠于本宫的人,本宫都会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云子姝淡道,“不过此事还是由他们自己拿主意,我不强求。” “殿下处处为他人考虑,他们自然也应该向殿下献上自己的忠诚。”司沧走过来,“安家庶子安离可以让凤家罩着,到时候就算殿下不在大雍,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云子姝转头看着他,眼底浮现些许笑意:“以前都是本宫被动,旁人对付我,我才反击,这一次我得主动一些,好好利用一下嫡公主的身份,以权压人,以及利用这次联姻的机会仗势欺人一次。” “殿下这不叫仗势欺人。”冷月连忙开口,“君臣尊卑,公主既然开了口,他们自然就应该听殿下的。” “君臣尊卑?”云子姝淡笑,颇有几分讽刺意味,“要真的如此简单就好了,说到底还是看家族势力,看是否得了圣宠,看自己有无本事。” 若不得圣宠,自己又没本事,就算贵为公主又如何?照样落一个被操控命运甚至惨死的下场。 司沧示意冷月和冷霜退下,他走到云子姝面前坐着,语气沉稳:“殿下不用想太多,以后嫡公主就是嫡公主,谁都不能欺负殿下。”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竖起了刺的刺猬。”云子姝轻笑,“谁欺负我,我就扎谁,浑然不管扎完之后会不会被人收拾掉。” 司沧道:“殿下这样是对的,示弱只会让人觉得殿下好欺负,导致他们得寸进尺,毕竟欺善怕恶是人的劣根性。” 云子姝沉默,转头看了眼这座公主府,“想到再过不久就要离开,说实话,还挺有点不舍的。” “会回来的。”司沧握着她的手,声音柔软,“殿下的家在这里,抱负在这里,早晚会回来。” 抱负? 云子姝转头看着他,嘴角微扬:“你说的是抱负,还是报复?” 虽然两个词发音一样,但司沧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唇角溢出浅淡的笑意:“是报复,也是抱负。” 报复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努力实现自己的抱负。 云子姝低头看着他的头,忽然说了一句:“司沧,我可是未来东幽太子妃,你这个举动貌似不太妥当。” 司沧一愣,随即失笑:“哪里不妥当?” “我们该避嫌了。”云子姝挑眉,“前几天父皇还提醒我,要注意跟你避嫌呢。” 司沧问道:“冒犯东幽太子妃,会被治罪吗?” 云子姝作势想了想:“应该会,说不定还会被浸猪笼。” 司沧问道:“我们俩一起?” 云子姝嘴角一抽:“怎么看你还挺乐意的?” “卑职确实乐意。”司沧低眸看着她的手,“不过但凡能有一个让殿下生的机会,卑职绝不会自私地拉着殿下一起死。” 云子姝沉默,脑子里浮现他前世浑身是血的模样,眉眼低垂:“如果真到了那般地步,我倒是非常愿意跟你一起。” “殿下……” “等抵达东幽,行了成亲大礼,我要在你的背上把刺青刺完整。”云子姝拂去心头酸楚,抬眼笑看着她,盈盈水眸让人心动,“你猜我想刺什么?” 第191章 我信你 司沧嘴角微扬,缓缓摇头:“卑职不知。” “当真不知?” 司沧点头:“当真不知。” “行吧,那暂时先保密,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云子姝说着,目光微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司沧,我们现在算是有名分了吧?” 名分? 司沧心头霎时一软,他从未想过,只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盈满心扉,仿佛已把五脏六腑填得满满的,让人倍感充实。 “嗯。”他轻轻点头,眼底色泽温柔深沉,“有了名分,殿下就不能肖想别人了。” 不管是温润如玉也好,是铁骨柔情也罢,她都只能想着他一个人,念着他一个人,眼里只看得到他,行过成亲礼,他们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明媒正娶,一夫一妻。 至死不变。 云子姝失笑:“那你呢?” “卑职也不会。”司沧声音坚定,“卑职这辈子只要殿下一人,只爱殿下一人,若有违誓言,定天打——” “不许胡说。”云子姝皱眉,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我信你。不需要你发誓。” 司沧声音顿住,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一种温柔甜蜜的感觉在两人之间缓缓发酵,带着让人欢喜的情愫,云子姝心扉悸动,唇角微扬:“我这辈子最不会辜负的人就是你。” 素来有冷面煞神之称的暗影阁统领,此时也逃不过情话的俘虏,忍不住握紧她纤细的手:“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云子姝应了声好,起身跟他一起走进海棠园。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满园花开,只摘一朵。”云子姝挽着他的手,“这世间最美的爱情便是白头偕老。司沧,你说我们能白头偕老吗?” “一定能。”司沧回答得毫不犹豫。 云子姝抿唇轻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院子外长廊上一人匆匆而来。 “殿下。”程管家站在园外,躬身禀报,“宫中有旨,皇上召见司统领。” 云子姝微默:“东幽使臣走了,父皇应该要解决心中疑虑了。” “卑职进宫去看看。”司沧握了握她的手,“殿下留在府里好好休息。” “不,我跟你一起去。”云子姝淡道,“正好有些事情求父皇答应,免得他说我仗着联姻一事先斩后奏。” 司沧嗯了一声:“也好。” 皇帝让人传了口谕之后,就待在御书房等着司沧前来,然而口谕刚传下去,太后那边就有人来请:“皇上,太后娘娘请皇上去慈安宫一趟,说是有要事跟皇上商议。” 昭明帝眉心微皱:“朕知道了。” 传达口谕的宫人小心翼翼地站在外面候着,并不敢催促。 “杨喜。”皇帝平静地吩咐,“出去传个话,稍后司沧来了让他直接去慈安宫,朕在太后宫里等他。” “奴才遵旨。” 昭明帝只得先起身去往慈安宫,他知道太后想见他是为了什么事,虽心里有些不满,却也不得不去。 坐上御辇,由宫人抬着往慈安宫而去,昭明帝靠着明黄靠背,一路上都在想太后会跟他说些什么,在云子姝和亲这件事上,太后还有什么要求,以及定下了云子姝和亲远嫁事宜之后,太后会是什么态度。 抵达慈安宫,他进去给太后请了安,看见太后斜躺在凤榻上,神色阴郁,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母后这是怎么了?”昭明帝坐在她跟前,语调谦恭,充满着关怀之意,“心情不好?是不是宫人没伺候好?” 太后阖着眼,神色怏怏:“子姝和亲事宜已经定了下来?” 果然是为了云子姝。 昭明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嗯,东幽指名要嫡公主,儿臣也是没办法,母后不会因此责怪儿臣吧?” 太后像是压抑着怒气,语气平静透着些许阴郁:“皇上以前一个劲地想封吴氏做皇后,这个节骨眼上却偏偏对她一贬再贬,难不成他们母子三人已经失宠了?” 昭明帝沉默须臾,语气依然谦恭:“吴昭容犯了错,对子姝做过不该做的事情,儿臣降她的位份也是对她的惩罚。” “上次降她的位份,没几天就复位了,这次又能持续多久?”太后睁开眼看着他,眉眼流露出威压,“既然是犯了错受罚,那以后若无重大立功,皇上就别再给她复位了。” 这是命令,强硬到不容拒绝。 昭明帝神情细不可查地阴了阴,虽心里本就没打算再给吴氏复位,可听到这句话依然有几分不悦。 不过昭明帝到底是做了多年皇帝的人,并未把这点不悦表露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后宫之事母后才是当家做主之人,母后既然如此一说,儿臣自然遵懿旨而行。” 太后这才言归正传:“东幽皇族那边具体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求娶嫡公主,还说这是东幽太子自己的意见,东幽皇帝和皇后尊重儿子的决定。”昭明帝眉眼微沉,“边关增兵十五万,隐隐有胁迫联姻的意思。母后应该知道,大雍和南边一直小战不停,跟东幽只能和平相处,轻易不敢掀起战事,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有什么不堪设想的?”太后冷笑,“他们欺我大雍没人了?萧家被下狱,不还有镇国公府和凤家?皇上是不相信凤家的作战能力,还是不相信镇国公可以继续上战场?” “母后误会了,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昭明帝极有耐心地解释,像是完全没有对太后和凤家的忌惮,“凤家有能力作战,可大雍国力虽不弱,却也无法同时应付两国战争,哪怕凤家用兵如神,国库也吃不消,况且……” 语气微顿,他接着说道:“东幽是个好战之国,他们的皇帝年轻时大半时间都耗在了战场上,收服东幽境内大大小小的小国好几个,军功显赫,天下各国至今心有余悸。东幽铁骑常年强壮,实力上大雍真的不是东幽的对手。” 太后沉着脸没说话。 “况且两国一旦开战,不管谁输谁赢,遭殃的不都是平民百姓吗?”昭明帝幽幽一叹,一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忧心模样,“朕实在不忍心让生灵涂炭,还望母后体谅朕的苦衷。” 第192章 陪嫁的规格 太后沉默少顷:“子姝是皇族唯一的嫡公主,她的母后早逝,这么多年子姝受了不少冷落和委屈,既然此番是为了大雍和平而联姻,皇上应该不会亏待了她吧?” 昭明帝明白了太后真正的用意。 前面所说的那些都是铺垫,给云子姝争取更多的嫁妆才是正题,不过昭明帝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想法,嫁妆给多一点无妨,只要能安抚住太后和凤家,他不是小气之人。 何况嫡公主代表的是大雍皇族颜面,嫁妆越丰厚,东幽对大雍的实力就要多高看一分。 于是昭明帝缓缓点头,说道:“母后放心,子姝的嫁妆儿臣一定置办得丰厚些,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哀家有几点要求。” 昭明帝端起茶盏,语调不辨喜怒:“母后请说。” “第一,媵女至少四人。”太后这句话时,语气稍显强硬,显然非常坚持这一点,“人选由哀家来定。” 昭明帝心头微沉:“媵女?” 太后看了他一眼:“皇上有什么想法?” “不,没有。”昭明帝皱眉,像是在沉吟,“不知母后想让哪家姑娘随子姝陪嫁?” 太后坐直了身体,抬手挥退一旁伺候的宫女,语气淡淡:“自然是自家姐妹最亲近,最可靠,哀家想让子柔过去。” “子柔?”昭明帝面露诧异之色,“母后,这不太好吧?子娇已经嫁为人妇,儿臣现在就剩子姝和子柔两个女儿,若子柔也跟着嫁过去……” “若皇上舍不得,也可以让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陪嫁过去。”太后语气平静,“另外,吴太傅家那个嫡孙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一同跟着去吧。” 她这句话说得很随意,然而不管在谁听来,都是已经决定了的意思,不容反驳。 昭明帝不发一语地啜了口茶,敛眸沉默着。 他算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合着刚刚点的这几个都是平日里跟子柔处得较好的几人,让她们跟着子姝去,就是把命运交到了子姝手里,也算是给子姝撑场子的意思了。 子柔肯定是不能去。 倒不是他对子柔有多疼爱,毕竟连吴氏和太子的恩宠都无法持久,何况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昭明帝考虑的是,以往他一直制造出恩宠贵妃母子的假象,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最疼子柔,此番若答应让她以子姝陪嫁的身份一同去往东幽,岂不是自己打脸吗? 何况吴氏自愿认错受罚,目的就是为了留住子柔,他自然不能再出尔反尔。 至于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这两位没什么脑子,最容易被人当枪使,倒是吴家那个吴静仪还行,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昭明帝沉吟,让吴静仪跟在子姝身边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东幽和大雍到底路途遥远,她一个柔弱女子也没办法来回奔波,若有什么消息,用什么样的方式送信最合适? “还有件事。”太后并不想理会他心里在盘算什么,“哀家想让凤辞护送子姝。” 昭明帝神色微变:“凤辞?” “嗯,”太后点了点头,“凤辞那孩子稳重可靠,他送子姝前往东幽,哀家才能放心。另外再从皇子之间抽出一人护送,兄长送妹妹出嫁也是合情合理,皇上以为呢?” 皇上以为呢?这句话问得不觉得多余? 昭明帝神色平静,心头却嘲弄连连,太后早已把一切出嫁事宜计划得妥妥的,今日把他叫过来根本不是为了商议,而只是告知他应该怎么做罢了,想来连皇子的人选太后也已经想好了吧。 于是他平静地问道:“太后想让哪位皇子护送?” “景王。”太后道,“哀家眼瞅着景王最稳重,不会惹事。” 昭明帝忍不住又喝了口茶,才道:“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子姝的意思?” “这些都是哀家替子姝做的主,暂时还没跟她说。”太后表情从容,“云子姝不太愿意嫁去东幽,哀家曾想让子柔替她出嫁,不过既然皇上说他们只要嫡公主,哀家只能替子姝好好筹备一些嫁妆和陪嫁侍女。” 昭明帝缓缓点头:“原因方才儿臣已经跟太后解释过了,不管东幽太子要的是嫡公主还是子姝这个人,儿臣都只能尽可能地真诚相待。家国社稷容不得乱来,万一引发什么后果,朕承担不起,天下百姓也承担不起。” 太后没说话。 “至于太后方才提出的这些陪嫁,朕会斟酌着办——” “不是斟酌着办,哀家希望皇上能尽可能地满足哀家提出的条件。”太后淡道,并不担心引起他不高兴,“吴家孙女吴静仪必须去,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可以择一个去,其他两位媵女人选,哀家会从世家嫡女之中再选二人。” 皇帝表情微顿,随即缓缓点头:“依太后的。” “侍女除了她府里亲近之人,另外再择两百人陪嫁,内侍不用太多,一百人足够,护卫挑选年轻强壮的精锐一千名。”太后淡淡续道,“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书籍字画,乐器伶人,数量上也要给足嫡公主远嫁应有的规格。” 昭明帝已经没什么脾气了,此时只负责点头就行,毕竟最重要的媵女人选都由太后决定了,一些金银财物上的陪嫁更不值一提,该给就给,就当花钱买个舒心。 “皇上,太后娘娘。”一名宫人匆匆而入,恭敬禀报,“司统领和嫡公主殿下到了。” 昭明帝皱眉,下意识地沉下脸,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太后宫里,只得压下不悦:“让他们进来。” 他只召见司沧一人,子姝赶来凑什么热闹? 宫人转身出去通传,太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司沧既然是子姝的影卫,此番就让司沧也跟着护送子姝去东幽吧,不过东幽那边男女之防是否严谨,我们也不太了解,为了安全起见,可以让他只做寻常护卫打扮。抵达东幽之后,留在子姝身边做一个普通的护卫统领即可。” 第193章 听太后安排 昭明帝眼神微深,在异国他乡弄死司沧会不会比较容易? 云子姝很快走进来,司沧跟在身边,谨守着属于暗影卫的分寸,于人前当真是一点亲昵都看不出来。 “子姝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父皇。”云子姝屈膝行礼,“听闻父皇召见司沧,儿臣正好想起有件事想跟父皇商议,就一同进宫来了,还望父皇恕罪。” 昭明帝笑了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琐事自然多一些,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家人不用那么生疏。” “你来得正好,哀家和皇上方才还在谈论你的婚事呢。”太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说。” “孙女站着就好。”云子姝恭敬谢绝,“不知太后说到哪儿了?孙女可打扰到了太后和父皇谈话?” “那倒没有。”太后笑了笑,“哀家跟皇上提出,想让吴家孙女吴静仪跟你一道去,再从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二人之中择一人跟随,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子姝沉默片刻,屈膝应下:“听太后安排。” “那就这么决定了。” 昭明帝没什么表情地听着,既然太后都这么决定了,他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不说最好。 “司沧。”昭明帝越过云子姝,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司沧,“朕让你过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东幽之事。” 云子姝敛了眸子,朝太后那边站站,给司沧腾出说话的机会。 司沧垂眸:“皇上想知道什么?” “东幽的局势,暗影阁可曾了解过?” “三年前那批暗影卫出阁时,卑职曾派人去打探过,不过东幽皇族训练的探子同样深不可测,暗影阁能打探到的消息皆是人人知道的事情。”司沧回道,“东幽皇族阴盛阳衰,这一代子嗣中公主众多,皇子单薄,唯二的两位皇子一个自小失踪,一个体弱早夭。如今被立为太子这位,若卑职猜测无误,应该就是失踪的那位皇子被寻了回来。” 昭明帝不发一语地听着,这些都是东幽使臣和德妃模棱两可不愿回答的问题,原来隐情在这里。 自家皇族的事情确实不宜让外人知道太多,尤其自小失踪的太子关乎着社稷安稳,若刚刚被寻回,定然没什么本领,没有势力,说不定寻回去就是一个傀儡,一生被人操纵。 “这么说来,连东幽皇族的人都不曾见过这位太子?”太后皱眉,表情瞬间不太好看,“那如果他这些年沦落成了乞丐,或者纨绔,亦或者是个一方恶霸,子姝嫁过去不是白白受罪吗?” 云子姝抿了抿唇,神色略微苍白,像是吓到了的样子。 “母后多虑了。”昭明帝连忙开口,“如果太子真的没什么主见,怎么可能差使臣千里迢迢跑来大雍求娶嫡公主?说不定只是被皇族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才一直探听不到消息,毕竟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到底也不能养那么歪是不是?” 云子姝低着头没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后没理会皇帝的话,转头看向司沧:“暗影阁还探听到什么?” “东幽太子被找回来之前,宗室家族几位世子竞争比较厉害。”司沧皱眉,“东幽皇族强大,世家其次,以后太子继位可能会引发一场内乱。” “什么?”太后脸色一变,“那子姝万万不能嫁!若东幽太子懦弱无能,岂不是害死了子姝?” 云子姝唇角抿得越发紧了些,看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委屈,心里却忍不住想,不愧是司沧,专挑重点的说,且大部分还都是实话,不用担心被拆穿真相。 昭明帝脸色阴郁了些:“东幽太子的消息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东幽皇族把他保护得很好。”司沧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泄露,“卑职以前也没认真查过,不过若想知道,卑职可以即刻派人去查,年底之前应该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太后连忙开口:“赶紧派人去查查,万一——” “母后,东幽跟大雍乃是国与国之间的距离,查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昭明帝像是有些无奈,“况且东幽使臣离开之前,两国的联姻事宜就已经谈妥,这会儿就算真的查出什么,该联姻也还是要联姻,何况东幽使臣把子姝的画像都带了回去,此事已然无法更改,还望母后体谅朕的难处。” 太后闻言一怒:“若东幽太子是个杀人狂魔,也要子姝嫁过去受罪吗?” 昭明帝眉头微皱:“母后,这是两国大事,不是两个人的事。” 云子姝站在一旁不说话。 “此事已经定了下来,容不得更改。”昭明帝有些烦躁,早知道就不当着太后的面问了,“给子姝挑选的护卫兵丁多增一些,多挑些年轻强壮身手好的,陪嫁侍女挑一些伶俐的,然后金银珠宝方面也多带些,到时候可以好好笼络一下那边的人,” 说完,抬眸看向云子姝:“子姝,你可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云子姝低眉想了想:“让司沧留在我身边。” 昭明帝点头:“可以。” 云子姝沉默了好一会儿:“随行护卫我想从凤家军中挑选。” “从凤家军挑选?”昭明帝皱眉,“为什么?” 云子姝敛眸:“凤家军是上过战场的人,本领大,比一般的护卫和御林军作战能力强,有他们跟着,儿臣才能安心。” 太后缓缓点头:“倒也行,从里面挑一些年轻的,年纪大的不要。” 不过凤家军这些年很少扩充,年轻人大多都是当年上战场的将士之子,有些自愿入军营训练,还有的卸甲回了家乡,年轻一代到底是少了许多。 “这件事让重渊来办吧。”太后眉心深锁,“让他务必挑一些忠诚可靠的,别到了东幽保护不了子姝,还平白充了人数。” 昭明帝面色一片平静,作为帝王,从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觉得自己像个摆设,不过他已经完美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太后的强势只此一次了,因为云子姝即将远嫁,昭明帝可以体谅她心里的不舍和对将来的担忧,所以尽可能地想给她安排得好好的。 至于提到凤家军……不管这是不是一种无声的威慑,昭明帝都可以当做是威慑,挑选年轻的凤家军他一点意见都没有,要是能把凤家军全部带去东幽或许会更好,从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忌惮什么了。 然而全部带走显然不可能,他也就是这般想想而已。 第194章 以大局为重 有关东幽方面的事情,昭明帝不想再在太后面前继续多问什么,问得多了,只会让她越发不安,甚至反对让云子姝嫁过去。 后宫不得干政。 两国联姻事关天下和平,并不仅仅是小女儿家的姻缘之事,容不得太后反对。 坐了一会儿,昭明帝起身告辞:“母后先歇着吧。朕还有一些出嫁方面的事宜要跟子姝商议,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太后神色一沉:“皇上这是不想让哀家听到?” “母后误会了。”昭明帝连忙否认,语气诚恳真切,“只是陪嫁之物太多,涉及到媵女、侍女、太监和护卫等活人,以及金银玉器等贵重之物,一日两日之内也决策不下来,朕还需要召礼部和户部几位大臣过来一同商议决定,还望母后理解。” 太后沉默片刻,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淡淡说道:“陪嫁事宜一切以子姝的意愿为主,能答应的就都答应了,不能答应的也请皇上以别的方式满足她。” 昭明帝纵使不悦,也配合地点头:“太后放心,朕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件事。”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大事,表情似乎不太愉快,连语气听着都带着几分不冷不热的意味,“皇上近来政务繁忙,先有秋闱在前,后又招待使臣,哀家的寿诞皇上怕是也忘了,不过哀家能理解皇上的难处。眼下朝中分身乏术,哀家打算抽个日子在慈安宫设个宴,除了后宫几位妃子之外,让宗室王妃和郡主们也都过来吃个饭,一起聚聚,顺便跟子姝聊聊,毕竟出嫁之后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昭明帝表情微僵,一时间有些尴尬。 “瞧儿臣这记性。”他连忙请罪,“最近朝中确实事情太多,连续半个月招待东幽使臣,以至于儿臣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这样吧,儿臣这就召礼部准备商议,定给太后举办一次热热闹闹的寿宴——” “不用。”太后摆了摆手,脸色稍有些缓和,“皇上有这个心意就行了,哀家又不是不能体谅。后天吧,让她们都进宫来陪哀家吃顿饭就行。” 昭明帝面带愧色:“儿臣实在该死。” “皇上日理万机,不用太过自责。” 昭明帝又再三赔罪,才告退离开慈安宫。太后挥了挥手,目光从云子姝面上一掠而过,云子姝对上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垂眸,随即恭恭敬敬行礼告退,转身跟着昭明帝一起走了出去。 终于从慈安宫出来,昭明帝迎向外面的太阳,阴郁的心情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子姝。”昭明帝又开始走亲情路线,“联姻事关两国修好,父皇也有诸多无奈,你能体谅朕吗?” 云子姝恭敬地回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大局为重。” “这才是朕的好女儿。”昭明帝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你放心,该有的陪嫁规格一定不会少,朕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让你到了东幽也不会受人欺压。” 云子姝像是已经认命了似的,低声说道:“多谢父皇。” 昭明帝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司沧。” “卑职在。” “既然你要跟随子姝去东幽,年前这段时间把暗影阁的统领大权交接一下。”昭明帝语气平静,透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你从阁里挑出身手最利落最忠诚的几个影卫,朕抽个空召见他们,再重新任命一个统领。” 这一次他定要挑选一个最听话且只忠于君王的影卫,不听话的只会被悄无声息地除掉。 司沧道:“卑职遵旨。” “东幽那边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司沧想了想:“听说皇帝和皇后原本有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但因为他们的太子坚持要跟大雍联姻,皇帝和皇后只得尊重他的想法。” 昭明帝眉心一皱,下意识地看了云子姝一眼:“中意的又怎么样?比得上大雍嫡公主尊贵吗?东幽太子慧眼识珠,一定会善待子姝。” 东幽太子确实慧眼识珠。 云子姝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或许该庆幸两国之间情报没那么便利,司沧说的这些不管真假,父皇想查都查不出来。 东幽皇后有中意的太子妃人选,这句话听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不可能不生出担心——但凡是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谁对这一点不敏感? 有了个中意的人选,就意味着对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满,父皇还真是会安抚,轻飘飘一句“慧眼识珠”跟打发傻子似的。 他压根就不会去想,万一这位太子根本无权做主自己的事情,没有本事护着自己要娶的人,在他的父皇母后面前没有说话的余地……那么就算他的母后勉强让他娶了他想娶的人,又能如何? 最后照样可以拆散,甚至不止一种方法可以弄死她。 父皇不会考虑这些的。 云子姝也懒得跟他多说,适当的示弱和装傻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筹码,暂时离开大雍也是为了更好地筹谋。 至于以后……云子姝眼底浮现讽刺的色泽,父皇会知道今日这个决定到底有多蠢。 “你们回去休息吧,后日太后寿诞,子姝别忘了进宫。”昭明帝说着,交代了一句,“寿宴上让太后心情好些,别总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儿臣遵旨。”云子姝屈膝行礼,“儿臣告退。” 昭明帝嗯了一声。 云子姝和司沧停了下来,一前一后低眉敛目地站着,待御辇走远,云子姝微微抬头,安静目送着皇帝的仪仗渐行渐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举步朝宫门方向走去。 “东幽来的那位德妃娘娘有句话说对了。”云子姝淡笑,“若是可以,父皇真能打包把我送到东幽太子的床上去。” 司沧神色微紧,声音低低的:“就算皇上真的这么做,卑职也不会让他得逞。” 云子姝偏头看他一眼:“别让谁得逞?父皇,还是那位东幽太子?” “都一样。”司沧忍不住想握着她的手,又顾忌着这是在宫里,只能强迫自己克制着冲动,“不管是谁,都不能逼殿下做违背意愿的事情。” 第195章 恶毒至极 当天晚上昭明帝就召见了吴太傅、荣亲王和康亲王进了御书房,议事约莫一个时辰,议事结束之后从御书房离开之后,三人神情都不太好,却也并没有把情绪过分表露在脸上。 媵女虽由太后提议决定,但皇上开了口,那就是圣旨,谁敢流露出不满,就是对皇帝的决定不满,没人敢以身试法。 况且最近是个多事之秋,为人臣子都知道皇上心情一直不太好,不管是来自于东幽的无形胁迫,还是太后的施压,甚至是嫡公主的叛逆,都让皇上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敢跟皇上作对,就是自寻死路。 三人回家之后,家里人对这个决定是什么反应,子姝没兴趣关心,反正她心情很好,一切都按照她跟司沧的计划发展,每一步都无比顺利,安安心心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云子姝刚起身就听到管事嬷嬷禀报,说吴姑娘和两位郡主已经到了。 “这么快?” “是。”管事嬷嬷恭敬地禀报,“吴姑娘和两位郡主脸色都不是很好。” 她们脸色要是能好才怪了。 “在花园凉亭里备好茶水和早点,请三位贵客先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云子姝淡淡吩咐,“本宫稍后就到。” “是。” 管事嬷嬷领命而去。 “吴静仪和宝珠、华珠两位郡主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按照皇族和世家惯例,如她们这般身份都得挑挑拣拣,选个最合适的夫婿。”云子姝坐在梳妆台前前,“跟着去了东幽就是前途未卜,养尊处优的郡主贵女们自然不愿意。” 冷月站在一旁,看着心灵手巧的侍女给殿下梳头,从琳琅满目的妆匣里挑出一支华贵精致的朱钗给云子姝戴上,边打量边笑着回道:“愿不愿意也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这世间之事大多公平,做了好事有好的回报,做了恶事有恶的回应,只不过是来得早晚罢了。 待梳妆妥当,云子姝站起身,带着冷月和冷霜走了出去,往后花园凉亭而去。 入了秋的早晨空气有些寒凉,云子姝本就不是为了招待什么贵客,自然不介意在凉亭里见面合不合适,此时吴静仪三人已在嬷嬷引领下抵达公主府后花园凉亭,凉亭八仙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和厨房刚出炉的早点。 “吴姑娘和两位郡主都还没吃早点吧?”管事嬷嬷笑着招待,“这是厨房刚做出来的,各位先吃点垫垫肚子。” 吴静仪脸色冷漠,看出来正压抑着怒火,“嫡公主还没起身?” “殿下已经起身了,正在梳妆呢。”管事嬷嬷淡淡一笑,“吴姑娘别急。” 吴静仪怎能不着急? 该死的云子姝,她凭什么擅自决定她们的命运,凭什么让她们陪嫁去东幽?她自己想死还要拉上两个垫背的? 简直恶毒至极! 云子姝从长廊上走来,远远就看见吴静仪满脸冰霜,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沉默不语,随行而来的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唯有嫡公主府的管事嬷嬷没事人似的招待着三位贵客,待看见云子姝走来,才行礼告退。 “吴姑娘这是怎么了?”云子姝走进凉亭,在桌前落座,“不高兴?” 吴静仪起身,僵硬地行礼:“嫡公主殿下。” 其他两位郡主跟着起身,带着点不甘:“参见嫡公主殿下。” “坐吧。”子姝说道,待她们三人坐下来,才慢条斯理说道,“本宫以为你们会晚一点过来,怎么来得这么早?” 吴静仪盯着面前的茶盏,声音紧绷:“我们为何来得这么早,嫡公主不知道?” “本宫怎么会知道?”云子姝端起茶盏,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三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吴静仪目光微抬,平静地看着她:“皇上决定让我跟随嫡公主殿下去东幽,殿下可知道这件事?” 云子姝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你们不高兴吗?” 吴静仪淡道:“应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云子姝啜了口茶,轻轻叹了口气:“本宫还以为你们会很高兴呢,可以去别的国家见识见识风土民情,多好的机会。” 好个屁。 吴静仪咬了咬牙,怒气快要冲到头顶心,却被她生生压了下来:“臣女想知道,此事是殿下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都不是。”云子姝漫不经心一笑,“是太后的意思。” 吴静仪脸色一变。 云子姝放下茶盏,慢悠悠托腮,打量着吴静仪和两位郡主:“三位姑娘容色出众,气质高贵脱俗,衬得满园美景都失色了几分,本宫看着也是养眼。” 养眼? 吴静仪攥紧了手。 “本宫千里迢迢嫁去东幽怪孤单的,有熟悉的家人作陪,路上可以谈心打发时间,到了东幽身边也有些帮衬。”云子姝声音平和,语调波澜不惊,“我觉得太后安排得很好,虽然人选上难免有些不尽如人意,但都是为了我考虑,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不尽如人意?勉为其难? 吴静仪克制着怒气,僵硬一笑:“臣女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以前还做过许多让公主殿下不开心的事情,殿下带着臣女只会添堵——” “不会。”云子姝淡淡一笑,“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到家乡一只蟑螂都会倍感亲切,怎么会添堵?” 语气微顿,她道:“到了东幽,我们几个就是一家人,不会再有太多算计,姐姐妹妹在一起热闹嬉笑,想想都让人高兴。” 吴静仪连僵笑都快笑不出来了,心头阴火越发旺盛,你倒是高兴了,问问我们高兴吗? “嫡公主说我们是蟑螂?”华珠郡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 “华珠。”云宝珠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嫡公主只是打个比方,你别当真。” 云华珠被她一提醒,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们今天来的目的。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得罪云子姝。 “嫡公主殿下心善,愿意善待我们,对以前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们应当感恩。”云宝珠低声开口,“可是我不想离开父王,不想离开母亲和兄长,殿下能不能去跟太后说说,我……” 云子姝平静地摇了摇头:“只怕不能。” 第196章 因果循环 云宝珠神色一僵,神色有些苍白:“殿下是在记恨以前我们对你的态度?” “你觉得本宫该记恨吗?”云子姝淡笑,“如果有人那么对你,你心里有没有情绪?有了机会,想不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云宝珠表情一变:“所以你就是故意想报复我们?” “本宫方才说了,这是太后的意思。”云子姝笑意云淡风轻,“你们若有意见,可以去跟太后说。” 云宝珠冷笑:“搬出太后压我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的跟你一起去了,以后就是你的情敌——” “别抬举自己。”云子姝喝了口茶,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不容忽视的清冷威压,“本宫不会蠢到给自己招来祸患。” 她不是善男信女,没有菩萨心肠,所有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带走云宝珠、云华珠和吴静仪,就等于是带走了云子柔的三个帮手,就是带走了两位亲王家里的郡主和一位太傅的孙女,她倒要看看,吴昭容和云子柔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吴静仪忽然起身走到云子姝面前,目光落在她那张精致脱俗的脸上,眼底划过一阵不甘,却只能低声下气地说道:“臣女给殿下赔罪,还请嫡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原谅臣女。” 说罢,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这是吴静仪第二次正式给云子姝下跪赔罪,可对于云子姝来说却是无关痛痒。 她的决定不会更改,她也不是为了用这种手段来威胁谁。 见吴静仪跪下,云宝珠和云华珠也跟着起身跪下,云华珠眼巴巴地看着云子姝:“嫡公主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离开大雍,我舍不得父王和母妃……” “太后决定的事情,任何人无法更改。”云子姝语气平静,“容我提醒你们,最近父皇心情不好,吴昭容应该不会再有复位的机会了,所以吴姑娘应该知道,若你再有抗旨之意,难保父皇不会对吴家生出什么不满。” 吴静仪周身一冷。 她后悔了,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云子姝,后悔早先对她所有挑衅冒犯的举动,后悔仗着贵妃的势就看不起她,处处与她为敌,更后悔听从八公主的教唆,明里暗里给云子姝使绊子。 帝王恩宠从来不能长久,朝局瞬息万变,云宸尚未登上皇位,他们怎么能如此不知收敛? 吴静仪低着头,想到近来种种,心里清楚吴家已经大不如从前,姑姑还是贵妃的时候,八公主在云子姝面前就得矮上一头——虽然仗着母妃得宠,八公主从不把云子姝放在眼里。 可事实却是嫡公主就是嫡公主。 如今可好,八公主彻底没了荣宠,一个昭容的女儿谈什么尊贵? 一个昭容的儿子做太子,朝臣们看在眼里也觉得是个笑话吧?吴静仪想到云宸曾经做过的下作之事,心头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觉得皇上废太子是早晚的事情。 可她能怎么办? 皇上要做的事情他们阻止不了,谁让太子不争气? 如果……如果她心甘情愿陪嫁去和亲,能让皇上稍稍善待吴家,她不是不愿意,可是……为什么一定是给云子姝作陪? 媵女?根本就是个妾室。 云子姝就是为了羞辱她们。 吴静仪低头看着地面:“嫡公主殿下不希望遇个良人白头偕老吗?有臣女和郡主掺和其中,只怕会影响殿下和东幽太子夫妻和睦……” “你不用担心。”云子姝淡道,“本宫跟那东幽太子连面都没见过,谁知道有没有机会白头偕老?你们都是大雍重臣亲王之女,对本宫来说也是个帮手,本宫不在乎什么白头偕老,只在乎能不能在大雍安然生存下去。” 眼看着她们还想说什么,云子姝道:“若你们真的不愿意,明日太后宫中设宴,我去跟太后如实说,太后说不定就体谅你们一片不舍之心,另择了其他人跟随。” 如实跟太后说? 什么叫如实说,跟太后说是她们自己不愿意?说她们不想遵太后懿旨? 吴静仪脸色一变,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目光微抬,盯着云子姝平静的脸,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冷漠:“臣女愿意陪同嫡公主殿下一同前往东幽,不必麻烦嫡公主去太后面前告状了,臣女告退。” 华珠郡主和宝珠郡主被她突然的态度弄得一懵,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吴静仪决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宝珠郡主抿了抿唇:“我们同为皇族姐妹,嫡公主殿下非得……” “宝珠郡主当初刁难本宫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我们同为姐妹。”云子姝淡淡一笑,“本宫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宝珠郡主如何一口一个‘出身卑贱’来辱骂本宫的。” 云宝珠脸上浮现震惊之色:“所以你果然是为了报复?” “倒也不完全是。”云子姝笑了笑,“东幽人生地不熟,本宫去了那边,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你们战斗力强,带你们过去可以多两个帮手。” 她们战斗力强? 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们战斗力再强,不还是次次落败在云子姝的手里?她们这叫什么强? “再者说,若东幽皇族对我友好,不需要我如临大敌,那我闲着也是闲着,跟你们斗斗也是不错的。”云子姝扬唇一笑,“说不定在太子的后院里还能演绎一场正妻打压小妾的戏码……到时候你可以好好看看,究竟是正妻尊贵,还是小妾技高一筹。” 云宝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快也气得拂袖而去。 云华珠留在最后,小声说道:“公主姐姐,我……我为曾经的无礼表示深深的歉意,求公主大人有大量,我一定让母妃为公主殿下添一份丰厚的妆,算是赔罪,我先告退了,公主姐姐用了早膳休息一下,我……我不打扰了。” “云华珠!”宝珠郡主转头怒吼,“你还不走,赖在这里做什么?” 第197章 名义上的妾室 “来了。”云华珠朝云子姝又弯腰施礼,然后才转身走出凉亭。 云子姝端着茶盏,安静地目送她们离开。 “吴姑娘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冷月皱眉,盯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吴家快要失势了,她敢在这个时候惹帝怒,后果绝不会好。” 仗着祖父是帝师就以为可以跟公主平起平坐,皇族只要在,公主永远是公主,可家族失势却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没有哪个家族可以长盛不衰。 “司沧。”云子姝转头看向站在外面的司沧,“进来。” 司沧走进凉亭。 “说起来,这吴静仪和两位郡主其中之一以后会是你的妾室,你对她们有什么看法?” 司沧眉心微皱,表情似有几分微妙。 “名义上的妾室。”云子姝抬手抚平他的眉头,安抚地笑笑,“我可没傻到往你的后院里塞人。” 司沧定定地看着她的笑脸,“如果真的有人,殿下会吃醋吗?” “废话。”云子姝揉了揉他的脸,“你要是敢多看其他人一眼,我就……嗯,我就让你好看。” 司沧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殿下打算如何让我好看?” “我还要想想。”云子姝作势思考,“应该给你制定一个什么样的家法。” 家法? 司沧心头悸动,觉得这两个字真是格外亲切。 “反正媵女的身份注定她们只是东幽太子的妾室。”云子姝抬手重新取过茶盏,给司沧倒了杯茶,“到时候把她们放在后院,该怎么处理等以后再说。” 司沧敛眸深思。 东幽太子的妾室……行吧,反正跟他无关,他并没打算长久做这个太子,回东幽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一些势力,以便于以后帮她夺得大雍江山。 “吃早点吧。”云子姝拿起筷子,看着桌上没动过的早点,“还是热的。” 司沧嗯了一声,抬手给她跟自己各盛了碗瘦肉粥,忽然觉得眼下这种情况特别像一对成过亲的夫妻。 “殿下。”司沧心有所动,忍不住开口,“成亲以后,每天早膳一起吃,午膳一起吃,晚膳也一起吃,可以吗?” 云子姝表情古怪了些:“每日三餐一起吃,为什么要分开问?” “这样显得更严谨些。” 云子姝失笑,缓缓点头:“反正去到东幽,我肯定没你忙,只要你有空,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于是司沧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能每天跟她在一起享用三餐,便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多少个日夜,他做梦都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可往日他们身份相差太大,所有的想法和贪恋只能死死克制着,压抑着,不敢流露出分毫。 在没有足够的本领保护她之前,所有不该有的念头都只会成为她的累赘,他要做的是努力使自己强大,不只是在武功方面,而是所有她需要用到的方面。 强硬的兵马,庞大的财力,足够多的人脉,东幽和大雍两国的势力筹谋,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必须替她拿到。 司沧低头吃了口粥,觉得今日的早点真是格外美味。 宫中在准备着嫡公主和亲事宜,昭明帝虽心有不满,一件件却也需要按照流程来,尽可能地给云子姝准备好嫁妆。 涉及到各个部门,一整日御书房里都没断人,昭明帝忙得头昏脑涨,还有户部尚书提出这不合适那不适合,朝中几位御史都觉得让吴家嫡孙女和两位郡主做陪嫁更是不妥,然而魏丞相只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嫡公主出嫁,庶公主尚可陪侍,为何吴姑娘和两位郡主就不行?难道吴姑娘和两位郡主比公主还尊贵?” 这句话堵得两位御史哑口无言。 讲真,不得宠的庶公主确实不如世家嫡女尊贵,甚至当初嫡公主不得宠的时候,都及不上吴家嫡孙女风光,否则那些人怎么敢屡屡羞辱嫡公主? 可这些话虽是不成文的规矩,当着皇帝的面却也没人敢说,否则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可吴静仪作为太傅孙女,让她去做妾,合适吗? “东幽太子以后是要继承帝位的。”魏丞相提醒他们,“做了皇帝自然后宫佳丽三千,有了正宫皇后,还得有贵妃、淑妃等封号,吴姑娘知书达理,端庄大方,至少能位列四妃之一吧?这样的身份不管搁哪儿都不算委屈,各位御史大人不必把话说得那么严重。” 帝王之妾跟寻常妾室能一样吗? 昭明帝皱眉,语气听得出沉怒:“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决定了。” 所有声音顿时歇下。 …… 晚间简单吃了一些,云子姝早早就沐浴歇了下来,一袭寝衣坐在窗前的少女看起来像是夜间精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让人想采撷的干净色泽。 “今日离开公主府之后,宝珠郡主在她母亲的陪伴下去御宝阁买了几件贵重的首饰,都是御宝阁刚出的新款。”冷月在旁边说道,“明日进宫参加宫宴,应该是要把这些首饰送给太后。” 云子姝眉眼疏懒,唇角噙着几分笑意:“她大概真以为太后是被我那一顶凤冠头钗收买的。” 堂堂一国太后,大雍最尊贵的女人,虽然不会事事插手朝政,却也不是空有名分的女人,岂会在乎区区一套首饰? 她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 只要凤家还在一天,皇上就只能恭敬侍奉着太后,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对太后不敬。 买了首饰就能讨好得了太后? 真是笑话。 云子姝转头注视着窗外,纤白的手托着下巴,任由自己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慵懒少女。 “冷月,你们先去休息。”云子姝吩咐,“让司沧陪我坐一会儿就行。” “是。” 冷月带走殿内候着的几个侍女,不打扰殿下和统领大人的二人世界。 “司沧,过来坐下。”云子姝头也没回,声音疏懒悦耳,“陪我一起欣赏公主府的夜景。” 司沧坐了过去,近距离之下,一股少女馨香夹杂着刚沐浴之后的清新之气钻入鼻翼,司沧身体微僵,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把注意力放在窗外。 第198章 笑靥如花 “让我靠一下吧。”云子姝轻轻靠在司沧肩头,“整日与人算计太累了,虽说有几分把握,却需要时刻紧绷着心弦,面对父皇时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只是没人看到本宫心里的紧张。” 一国之君执掌生杀大权,常年掌权养成的威压不可忽视,云子姝只是凭借着前世的仇恨和对父皇的一点了解,以及手里掌握着的秘密,才能做到底气足。 可她心里清楚,秘密不是万能的。 她抱着不怕死的态度次次去挑战他的底线,纵使真的不怕死,可一步步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云子姝清楚自己并不想死。 尤其现在她有了真正喜欢的人,跟父皇打交道时就必须考虑好退路,尽可能地做到万无一失。 云子姝转过头,看着灯火下司沧棱角分明的脸,抬手摸了摸:“司沧,你生得真好看。” 司沧目光微深,声音也忍不住沉了沉:“殿下。” “嗯?” “别乱摸。”司沧抬手捉住她放肆的手,“卑职不敢在成亲之前冒犯殿下。” 云子姝表情一顿:“只摸了脸而已,哪里就乱摸了?” 司沧:“……” “我这样算不算违背礼教?”云子姝扬唇轻笑,表情轻松了许多,“不过我做过的违背礼教之事也不是一件两件,应该不差这一件。” 男女之防从司沧到她跟前做私人暗影卫开始就是摆设,何况如今两人算是有了正式的承诺和婚约,提前有点亲昵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正常男子都经不起撩拨。”司沧绷着声音说道,“尤其是面对最喜欢的人。” “原来如此。”云子姝眨眼,“可你不是久经训练吗?理该拥有非一般的意志才是。” 司沧微默:“训练是为了磨灭七情六欲,然而卑职的训练成果显然是失败的,因为每次面对殿下,卑职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 既然七情六欲都无法磨灭,他又如何克制面对心爱女子撩拨时该有的悸动? 云子姝哦了一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所以你不喜欢我亲近你?” 司沧立即否认:“不是。” 云子姝扬眉:“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司沧转头看着窗外,力持镇定,“很喜欢。” 就是有点折磨人。 “既然喜欢,就不要抗拒。”云子姝说完,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脸,“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情人之间本就应该有些让人欢喜的举止。” 亲密又不只是洞房花烛才算,可以提前习惯一下,含蓄一点即可……比如摸摸脸,牵牵手,说几句情话。 “司沧。”云子姝抬眸盯着他的脸,“你不敢看我?” 司沧心跳漏了一拍,声音紧了紧:“没有。” 云子姝面上笑意加深,眼底带着几分狡黠:“那你一直盯着窗外干什么?外面景致很美?” 司沧默了一瞬,缓缓转头,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心扉一点点柔软下来,目光落在莹润的唇上,情不自禁地想要一亲芳泽。 然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着声音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完全不等云子姝说什么,径自起身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很快驱走体内不该有的躁动。 司沧站在殿外望着夜空,做殿下的暗影卫固然可以近水楼台,既能保护她,又能离她近一点,只是以前从不曾肖想过,不敢生出非分念头,所以一直能做到心如止水,哪怕偶尔有些情愫,也可以很好地克制住。 如今有了名分,有了婚约,那一层禁锢似乎不知不觉就被挑破了——或者说,只是因为她也对他表明了心迹,所以他才像是得到了恩赦似的,再也不必克制心头深沉的情愫,任由感情蔓延滋生,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 待在窗前的云子姝托着下巴,面上泛着几分调皮的笑意,想到司沧难得的慌乱和失态,忍不住啧了一声。 强悍,沉稳,寡言,专情……今晚再加一个纯情。 嗯,纯情的暗影卫统领。 都说名门世家公子才是闺阁女儿最理想的夫婿,可在云子姝看来,如司沧这般强大的男子才是人间最罕见的宝藏。 强悍的本事无人是其对手,锋锐如一柄随时等待出鞘的宝剑,不惧生死,只护着自己在乎的。 沉稳寡淡的时候像个忠诚的影子,不会耍弄心机,没那么多算计,让人心安。 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认定一辈子,对待感情的态度如磐石般坚固不移,可某些方面却又纯情得让人觉得可爱。 行吧,“可爱”这个词冠在一个强悍男子身上委实不太合适,不过云子姝觉得司沧有时确实是可爱。 “殿下。”司沧走了进来,面上表情已经恢复平静,“早些睡吧。” 云子姝抬头看他,漫不经心地托着腮:“司沧,你确定要在本宫寝殿里继续待下去?” 司沧敛眸:“离开大雍之前,卑职还是殿下的私人暗影卫,保护殿下是卑职职责所在。” 云子姝哦了一声:“我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吃不消。” 司沧俊颜微热:“殿下说笑了,卑职受过专门的训练。” 云子姝噗嗤一笑。 司沧凝视着她的笑脸,少女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亮亮的,眸中像是嵌满了星辰宝石,让人失神。 殿下许久没这么笑过了,司沧恍惚想着,从出生到现在,殿下笑得如此开怀的次数少之又少,一直以来似乎根本没什么事值得她开心。 司沧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卑职很高兴,今晚能看到殿下如此真心开怀的笑容。” 云子姝把脸贴在他心口,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开心的次数太少,所以觉得很珍贵?” 司沧嗯了一声:“以后我会让殿下每天都开心。” “每天开心,时日一久就不觉得稀奇了,大多时候还是要保持稳重心态。”云子姝说道,“隔三差五开心一次就行,成大事者要注意仪态,维持沉稳从容的气度。” 司沧环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悦耳:“我希望殿下每天都开心,就算只在心里高兴,面上不用表现出来也没关系,起码要过得舒心,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第199章 众妃公主齐聚一堂 云子姝嗯了一声:“每天都要高高兴兴的。” 目标需要一步步达成,路需要一步步走出来,从方寸之地的内宅走上平坦大道,以后的姻缘也需要一步步经营。 云子姝知道一切都在变好,她也憧憬着未来更美好的生活。 窗外偶然有风拂进来,凉意丝丝侵入心扉,长廊上侍女挑着灯走过,给宁静漆黑的夜晚增添一抹光亮。 云子姝靠在司沧肩前,任由自己放松下来,做一回小鸟依人的柔弱女子。 …… 翌日,太后于慈安宫设宴。 云子姝早早就起身梳妆打扮,冷月命人拿来了一套色泽鲜艳贵气的绯色长裙,朱钗首饰,耳环步摇,白皙纤细的颈项上戴着一条前些日子太后赏赐的红宝石项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动人,浑身充满着皇族公主该有的贵气和派头。 “殿下美极了。”冷月连声夸赞,“瞧瞧这饱满莹润的小脸,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这双美丽灵动的大眼睛……” “行了。”云子姝失笑着打断她的话,“再夸就夸成天上的仙女了。” 冷月真心说道:“殿下就是比天上的仙女也不逊色。” “嗯。”云子姝淡定点头,“本宫且收下这番赞美,待以后有空得见天上仙女,再跟她们比比看。” 此言一出,殿内侍女纷纷掩嘴轻笑。 云子姝收拾妥当,简单用了点早膳,就带着冷月和冷霜进宫去了,司沧留在府里,稍后傅南川要来跟他聊一些私事——东幽使臣在司徒凌毅和奚风率领下大多离开,只有傅南川和几个手下还留在大雍境内。 云子姝的轿子抵达宫门口,落轿之际,她遇见了云宝珠和吴静仪。 吴宝珠和吴静仪自然也看见了云子姝。 两人明明心情不好,却一改往日不善态度,恭敬地朝云子姝行礼:“嫡公主殿下。” “两位不用多礼。” 云宝珠见她双手空空,显然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是太后寿诞,虽没有举办隆重的寿宴,但我们今日进宫也是为了给太后庆祝寿诞,嫡公主殿下没有准备寿礼吗?” 云子姝摇头:“时间太过仓促,没时间准备,等以后给太后娘娘补送一份好的。” “礼轻情意重。”云宝珠道,退开一步让云子姝先行,随即跟在她身侧,“贺礼轻重不是最重要的,太后开心才重要。” 云子姝点头:“你说的没错。” “所以嫡公主殿下今日不会惹太后不开心吧?”云宝珠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寿诞上寿星最大,何况太后身份本就最尊贵,一年才一次寿诞……” “你想说什么?”云子姝偏头看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你若是想趁着太后寿诞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那么显然就是想在寿宴上惹太后不开心,就算本宫什么也不说,安安分分地做个木雕,你以为太后就会开心?” 云宝珠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说宝珠郡主昨日去了御宝阁,专挑贵重的贺礼买了好几样,破费了不少吧?”云子姝淡笑,“你以为多献一些贵重寿礼,太后就会改变主意?” “嫡公主殿下误会了。”云宝珠被她一句话识破心思,表情瞬间不自在,“太后老祖宗寿诞,买几样贺礼只是我的心意,说不定明年的寿诞我们就没办法陪在她老人家身边了,花点钱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心意。” 顿了顿,“至于说求太后改变主意,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嫡公主殿下也不用想太多。” 云子姝嗯了一声:“你有这份孝心,太后一定很高兴。” 吴静仪走在另外一侧,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宝珠还有一丝回旋余地,太后只说在她和华珠郡主之中择一人陪嫁,所以她把太后哄好了,太后自然有可能选了那华珠郡主去。 而吴静仪却是既定的人选,更改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太后不满,非要让她随云子姝陪嫁不可,如果只是因为她是姑姑的侄女,难道姑姑被降了位份还不让她消气? 很快抵达慈安宫,进殿发现殿内已经坐满了人,后宫淑妃、贤妃、德妃比她们更早一步到了,苏昭仪、吴昭容等几个位分低的坐在末位。 除此之外,还有荣亲王妃、康亲王妃和几位宗室夫人。 年轻一代除了云子姝和云宝珠之外,云华珠和云子娇、云子柔都站在太后旁边,恭敬地侍立着。 云子姝踏进殿门,殿内在位的嫔妃们就全部站了起来,她们以前不管是位份高一些还是低一些,对这位嫡公主都是漠视得多,但按照身份品级来说,因为中宫皇后之位空着,从淑妃以下谁也没有镇国嫡公主尊贵,按规矩当行半礼。 以前漠视,可今日当着太后的面,断然没人敢继续漠视。 “嫡公主来了。”以淑妃为首,齐齐朝云子姝颔首。 云子姝脚步微顿,“各位娘娘不用多礼,都坐吧。” 说着,举步走到最前面,朝太后行礼:“孙女参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凤体安康,长命百岁。” 太后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宴席还没开始,先坐下来陪哀家聊一会儿。” “是。”云子姝走过去坐了下来。 “太后娘娘。”云宝珠走过去,从侍女接过几样外观贵气的锦盒,“这是孙女昨日在御宝阁给您挑的一些最新款,还望太后娘娘喜欢。” “你有心了。”太后笑得雍容,抬手旁边的嬷嬷把贺礼收下,太后目光落在云宝珠和吴静仪脸上,“两位丫头出落得真是亭亭玉立,这样貌都是拿得出手的。” 这个节骨眼上被夸拿得出手,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可云宝珠和吴静仪还是要忍着情绪行礼谢恩。 坐在淑妃下首位置上,最年轻的四妃之一德妃娘娘看着眼前一幕,天真不解世事似的笑道:“大雍诚意十足,一出手就是一位嫡公主,一位郡主外加一位世家贵女,东幽太子殿下定会十分高兴大雍皇族的诚意。” 第200章 自找难看 此言一出,云宝珠和吴静仪神色齐齐僵住,站在一旁不说话。 云子姝缓缓点头:“是啊,此前德妃娘娘说东幽皇族不太看得上大雍,本宫也担心孤身一人去了东幽会受到排挤欺压,多一个姐妹也算多一份底气,不至于让自己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 多一个姐妹,多一份底气? 吴静仪心里冷笑,睁眼说瞎话指的就是云子姝吧?分明是怀着恶意报复的心态让她们陪嫁,这会儿她们又成了她的底气了? “若真看不上,多带十个八个也是一样的结果。”德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大雍贵女个个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嫡公主还打算让她们帮你打架?” 吴静仪和云宝珠闻此言,脸色更难看了些。 让她们打架?难不成东幽女子都擅长打架? “此番求娶嫡公主乃是东幽太子的意思,太子殿下放着东幽那么多贵女不要,非要求娶我大雍嫡公主,足以证明太子是把大雍放在眼里的。”淑妃温柔轻笑,“德妃娘娘就别吓唬我们东幽贵女了。” 这句话既维护了大雍尊严,讨好了太后,又顺势贬低了一下东幽贵女——毕竟东幽贵女们再好,太子也看不上,不就是嫌弃的意思吗? 德妃神色微变,冷冷一笑:“谁知道太子是真看上了嫡公主,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放肆!”太后表情骤冷,眉眼不怒而威,“东幽公主就是如此没规矩?” 德妃脸色一变,绞着手里的帕子不语。 “东幽和大雍联姻乃是为了两国交好,东幽太子主动开口求娶嫡公主,必然也是因为心悦嫡公主,德妃以后最好别再说这些无的放矢的话,否则哀家饶不了你。”太后冷冷说道,“别仗着自己是东幽公主,就可以在皇上的后宫里肆无忌惮。” “太后娘娘说得对。”明贤妃笑了笑,“既然嫁到了大雍,德妃以后就是大雍的嫔妃,理该事事以大雍为主,以皇上为尊,可不能再把自己放在东幽的立场上。” 云子姝安静地坐着,唇角噙着一抹从容的弧度,眼看着德妃脸色涨红,低着头不敢吭声,暗道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仗着东幽兵马强悍,以及家族在东幽有几分分量,就敢在太后和众嫔妃面前托大,显然是没脑子的作风。 东幽固然是强悍,可大雍实力也不弱,不到万不得已,两国国君都不可能轻而易举掀起战事。 毕竟打仗劳民伤财,谁会闲着没事做,动不动就兴兵作战? 昭明帝对东幽确实有所顾忌,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凤家出战,可太后却是没有任何顾忌的,真到了要打仗的时候,凤家军又何曾怕过谁?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也敢在太后面前放肆?纯属自找难看。 “妾身……也不是那个意思。”好半晌,德妃才迟疑着开口,像是解释自己的意思,“妾身是想说,东幽一直重用武将,世家贵女大多也都会个一招半式,嫡公主就算要带陪嫁,也可以选一些会武功的女子,或者就算不会武功,起码也要身强力壮,如此才能保证——” “德妃娘娘多虑了。”云子姝不疾不徐地笑道,“本宫去东幽是为了跟太子和亲,又不是去打架,就算东幽贵女个个身强力壮,难道她们眼中没有储君,整日就虎视眈眈等着找我这个准太子妃的茬?若是如此,本宫倒是怀疑,如此目中无君的世家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德妃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错,“东幽世家当然是敬畏皇族,敬畏太子的……” “那德妃娘娘的担心就不存在。” 德妃一噎,随即低着头,不自然地僵笑:“是,妾身多虑了。” 云子姝转头看向太后,低眉说道:“太后娘娘不用担心,孙女去了之后东幽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随行的姐妹,绝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们,更不会丢了大雍皇族的颜面。” 太后嗯了一声:“哀家相信你,定会维护好大雍嫡公主的风范。” 在座的嫔妃们表情微妙。 嫡公主的风范? 风范确实不错,千里迢迢去骗骗东幽那些没见过真正贵女的皇族贵胄们还差不多,若是留在大雍,这辈子只怕都没有哪个世家公子敢尚这位嫡公主了。 但即便心里这么想,众人也不会说出来,纷纷恭维,言不由衷地说着好听的话。 云子姝噙着笑意听着,就像在演戏似的,有人负责演,有人负责看,只要场面够热闹,剧情够精彩,谁在乎她们心里的真实想法? 坐了一会儿,宫人过来请示太后,家宴准备好了,请诸位主子入座。 太后起身,嫔妃和宗室王妃们簇拥着太后往设宴的正殿走去,众人按身份依次入席就座。 “子姝。”太后挽着子姝的手,“你要不要坐哀家身边?” 原本的座次应该是淑妃和贤妃陪着太后坐,太后这一桌安排的都是长辈,但太后开了口,子姝这个嫡公主自然有资格坐在她身边。 不过云子姝摇了摇头:“等宴席散了之后,孙女留下来陪太后说说话。 “也好。” 云子姝跟其他的公主、郡主、贵女坐另外一桌,这些人中她的身份最尊贵,自然坐主位。 这样一来,所有对云子姝不满的人等于全部坐到了一起,以至于云子姝刚坐下,就接收到了来自于云子柔、云子娇、吴静仪、云宝珠等数双充满着敌意和愤恨的眼神。 “怎么?”云子姝微微挑眉,看着这几双像是同仇敌忾的眼神,“恨不得把本宫碎尸万段?” 云子柔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你也就仗着联姻才有这般底气,真以为联姻是护身符,不死之药?” 云子姝淡淡一笑:“联姻不是护身符,也不是不死之药,但尚未发生的时候暂时没必要过分担心焦虑,倒是八姐身份一落千丈,母妃从贵妃一下子降到昭容,对你影响挺大了吧?” 第201章 风水轮流转 以前吴贵妃高高在上,虽不是皇后,却跟皇后没什么不同,云子柔到哪儿都能横着走,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如今短短数月,吴贵妃母子历经数次跌宕起伏,最终被降为昭容,云子柔这个公主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再也不复以前风光。 降位份倒是其次,若在以往说不定母女二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得了父皇宠爱,以后有机会自然还会复位。 可这次不同。 云宸那件事只怕会成为父皇心里的刺,云子柔想起来就觉得不安。 “嫡公主殿下即将和亲,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云子娇垂着眸子,声音平静,“以前跟姐妹之间生出的一些嫌隙是不是也没必要计较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心胸宽敞一些,反而会更轻松自在。” 云子姝似笑非笑,懒得与她争辩这个问题。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世人都喜欢在自己没理或者处于弱势的时候拿这句话束缚他人,却从不反省自己做过的错事。 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九妹不认同我这句话吗?”云子娇见她表情像是嘲弄,忍不住皱眉发问,“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没资格跟你说话?” 云子姝淡笑:“四姐一开始就没什么资格。” 云子娇一僵。 “本宫一直以来不愿计较,更不喜欢处处以身份压人,偏偏有人时刻提醒着本宫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妄想压本宫一头。”云子姝夹了块酥肉,漫不经心地看向桌前众人,“本宫只是想让诸位体会一下因果轮回的滋味。” 因果轮回? 云子娇脸色一变,握着筷子的手瞬间攥紧,想到她没有得罪云子姝之前,安怀山虽然不做人,但公爹好歹是个尚书,她这个四公主即便不得宠,日子过得不如意,可表面上依旧是个官家儿媳。 如今公爹死了,丈夫傻了。 她还剩下什么? 她一个出身皇族的公主,沦落到只能在家伺候一个傻子。若不是云子姝即将出嫁,就连太后寿诞这种重要的宫宴,她都不一定有资格参加。 这一切都是云子姝的报复手段! “小人得志也得意不了多久。”云子柔冷冷一笑,“人越是缺什么,越是喜欢显摆什么。” 云子姝慢慢品尝着香酥的鸡肉,待食物咽了下去,才点了点头:“是啊,以前八姐最喜欢显摆了,如今最让你能显摆的底气没了,自然没办法继续显摆,只能龟缩着低调做人,想想也挺唏嘘的。” 这句话一出,席间几人脸色同时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神又惊又怒,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不留情面。 其中以云子柔和吴静仪为最。 “嫡公主殿下说话为何如此难听?”吴静仪冷着脸,“落井下石就是嫡公主该有的风度?” 云子姝淡淡一哂,面上浮现嘲讽的表情。 吴静仪以前也是仗着吴贵妃的势力趾高气昂,跟云子柔几乎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以前人人看不上的嫡公主居然真的就翻起了身? 母后早逝,父皇不宠,休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名节尽损,公然宣扬着要纳夫侍,做尽了离经叛道之事。 若按以往惯例,这样的性情早就该遭到严厉惩罚,不是被幽禁在公主府一辈子不得自由,就是被随意嫁给一个世家子弟,从此侍奉公婆,相夫教子。 或者被罚去带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 谁有云子姝这般逆天的好运气,如此烂牌居然能通过联姻逆风翻盘? 今日本该是喜宴,皇族一家亲,可在场之人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一个个恨不得把云子姝撕碎了吞下去。 “本宫好像惹了众怒。”云子姝轻轻一笑,低头开始用膳,“今日是太后寿诞,本宫不想跟诸位逞口舌之快,诸位也消停一下吧。” 云子柔狠狠捏着筷子,恨不得把手里的筷子插进云子姝心口去。 云华珠和云宝珠今日倒是很安静,两人坐在一旁,不发一语地用膳,时而看一眼云子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家宴接近尾声,外面才响起一声唱喝:“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迎驾。 如此又是一番行礼,昭明帝摆摆手:“都平身,继续吃吧。” “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才来?”魏淑妃上前扶着他的手,殷勤伺候着他落座,“今天朝务太多?” 以前都是吴贵妃伺候皇帝,每次出现,两人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亲密,皇帝给足了吴贵妃面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云子柔看着坐在父皇面前的魏淑妃,心头越发不平。 这么殷勤做什么?真以为哄好了父皇,就能让父皇改立她的儿子为储? 做梦。 “今天朝务确实多,朕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实在该罚。”昭明帝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礼部说陪嫁侍女人选众多,需要司礼监上报删选审核,礼部侍郎和司礼监就去了御书房讨论此事;礼部说陪嫁的金银玉器数额太大,需要户部批核,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就此事去了御书房;礼部说兵丁护卫需要兵部挑选审核,兵部尚书就——” “行了行了。”太后皱眉,语气似是有些不耐,“后宫不得干政。那一股脑子的事情皇上自己处理就行了,没必要跟后宫这些妇道人家说得那么细。” 众嫔妃闻言轻笑。 “这不是给母后解释解释吗?”昭明帝也跟着笑,“今日确实忙,不然万万不敢怠慢了母后寿宴,还请母后恕罪才是。” “你不来,我们就先吃,谁也不会饿着。”太后没好气,“谁还等你不成?” 魏淑妃闻言笑道:“太后老人家就是善解人意。” 云子姝淡定地听着他们演戏,淡定地喝着茶,吃饱喝足之后就这么坐着,目光落在云子柔脸上,这位八公主看向魏淑妃的眼神藏着无比的怨恨,像是恨不得杀了魏淑妃似的。 啧,真是被惯坏了,连隐藏情绪都不会,如此直勾勾地盯着魏淑妃,就不担心被记恨上。 后宫这些妃子别看平日里一个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真到了需要她们动手的时候,没一个心慈手软的。 “对了。”魏淑妃忽然开口,像是才想到什么似的,“既然嫡公主和陪嫁媵女的人选都已经定了下来,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安排学习礼仪和规矩了?” 第202章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教规矩? 太后眉头微皱:“这才在哪儿?皇族公主和世家贵女哪个不懂得宫廷规矩礼仪?出嫁之前抽个空提点一下就行,又不是刚选进宫的秀女。” 魏淑妃碰了个钉子,神色有些尴尬,讪讪低头:“太后所言极是,妾身考虑不周。” 她原意是想着在皇上面上表现一番,在太后面前也刷刷存在感,让太后和众嫔妃知道她现在才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没想到弄巧成拙,闹了个没脸。 就算没抬眼去看,她也知道桌前几个嫔妃都以一种嘲讽的眼神看她,脸上忍不住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淑妃也是好意。”皇帝开口打圆场,“不过母后说得对,皇族公主和世家贵女一直以来教养和规矩就不错,倒也无需正式教导,出嫁之前稍稍提点一下足以。” 皇上还真是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 旁人不说,就嫡公主最近种种言行,哪有一点守规矩懂礼仪的样子?就没见过哪位公主像她似的,尽做些违背礼教之事。 众人腹诽,然而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却只能恭敬附和:“皇上说得是。大雍皇族公主郡主们的教养都是极好的,挑不出错处。” 作为新来的又是年纪做小的妃子,司徒雪听着大雍嫔妃们言不由衷的恭维,心里忍不住冷笑,都是一群虚伪的货色。 从上到下,从君王到大臣,大雍朝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自欺欺人的货色,真敢昧着良心夸赞? 行,就让她们都自以为是好了,待云子姝到了东幽,就该知道东幽皇族的规矩有多严,到时候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宫宴就在这种各怀鬼胎的气氛中结束,皇帝以政务繁忙为由告了个罪,匆匆离开,他一走,后宫嫔妃和几位宗室夫人也识趣地纷纷告退。 云子姝留下来陪太后说话,吴静仪和云宝珠几人眼看着根本没有跟太后说话的机会,只得恭敬地告退离开。 “都是一群不省心的东西。”太后被贴身嬷嬷扶着,走到凤榻前坐下来,“吴氏下来了,魏淑妃就以为她有了机会,上赶着在众嫔妃面前立威……哀家还没死呢,宫里轮得到她做主?” 嬷嬷安抚:“太后息怒。有您在,后宫谁都蹦跶不起来。” 云子姝想了想:“淑妃不足为惧,真正该盯着的是贤妃娘娘。” “贤妃?”太后诧异,不解地看着她,“此话何意?难不成那贤妃技高一筹?” 云子姝轻轻摇头:“贤妃是不是技高一筹不重要,而是父皇心里最属意的储君人选是谁。寻常情况下,圣心所向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太后皱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你父皇想立景王为储?” 云子姝点头:“父皇确实是这个意思,甚至一直以来拿吴氏和云宸做饵,为的就是糊弄大臣们的视线,让人以为他喜欢吴氏,宠爱太子云宸。” 看见太后招手,云子姝走到她身边坐下,继续说道:“孙女以前也不解,就云宸那样昏庸无能的废物,父皇若是把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岂不是让他祸害祖宗百年基业?后来才知道,父皇根本是用心良苦。” 太后没说话。 用心良苦这四个字此时听来,总有一种讽刺的意味。 “哀家自认为对皇上算是了解的。”太后舒展着身体,靠着凤榻冷笑,“没想到在立储一事上他瞒得这么好,这是生怕哀家对景王不利?” “应该不完全是防着太后和凤家,毕竟凤家没有要扶持的皇子,父皇反而不会过于担心。”云子姝语气平静,“父皇真正想麻痹的是魏丞相和吴家两党大臣。” 太后嗯了一声,缓缓点头:“帝王心术,确实深不可测。” 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对景王的偏爱,把所有的荣宠都给了吴氏母子,让人以为吴氏盛宠不衰,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个障眼法。 云子姝接过宫人呈上的茶水,沉吟片刻:“我想让景王和凤辞护送我。” 太后抬眸看她,对上云子姝那双冷静通透的眸子,忍不住微微一怔,随即想着,这个孙女真是个不凡女子。 皇后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云子姝身上流着她的血,继承的才是真正属于皇族该有的高贵血脉。 一想到这里,太后心里就忍不住黯然,她的女儿若是还在,如今会是真正雍容华贵的皇后,谁敢在她面前放肆? 她生下的嫡长子也会是大雍江山未来的继承人,名正言顺的帝王血脉,谁敢与他争锋?然而皇帝为防备凤家,为隐藏自己的身世秘密,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容不下。 太后敛下眸子,眼底掠过冰冷的色泽,以及些许伤感,淡淡开口:“说说你的打算。” “父皇一开始应该不会同意。”云子姝道,“毕竟东幽那边处境并不确定,他不想让景王去冒险也是正常,但凤辞跟着我去,父皇的态度就会动摇,说不定他还想让景王半路除掉凤辞呢。” 云子姝对她父皇的心思虽不敢说笃定,但猜个八九不离十还是能做到的。 太后神色微冷:“皇帝确实可以如此计划。” “他计划他的,能不能成功却不是他说了算。”云子姝道,“只要景王护送我去东幽,我就能把他留在那边,让他短时间之内回不来。” 太后心有所动,声音却平静了许多:“凤辞是凤辞唯一嫡孙,哀家不太敢让他冒险。” “有凤家军庇护,太后不必担心。”云子姝淡笑,“况且还有司沧呢。” 说到司沧,太后心里越发不太安心:“子姝,你之前说喜欢司沧,甚至把司沧定为将来的驸马人选,如今和亲东幽,司沧会不会成为变数?” 云子姝默了片刻,直白问道:“太后是担心司沧因爱生恨?” “他是暗影阁统领,如今又是你的私人暗影卫,是离你最近的人,如果他生了什么心思,你会很危险。” 云子姝喝了口茶,语气极为平静:“太后不用担心,这世上谁都可以害我算计我,唯独司沧,永远都不可能对我不利。” 第203章 两个人的意境 “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云子姝微默,因为司沧是可以为她死的人,是在她死之后唯一替她收殓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让她体会到,原来还有人会因为她的死而悲伤绝望的人。 云子姝低声说道:“太后只要知道,司沧是可以为了我而死的人,他是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他的忠诚。” 太后听出了她不想说,没再继续追问:“嗯。” “太后休息吧。”云子姝站起身,“孙女告退。” “你回去也好好休息,把气色养好。”太后道,“宫里的压力哀家会替你顶着,年前这三个月,不会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云子姝屈膝:“多谢太后。” 转身走出殿门,冷月和冷霜不发一语地跟随在云子姝身后。 “吴静仪和云宝珠都出宫去了?” “是。”冷月点头,“不过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起了点争执。” 争执? 云子姝目光微抬,望向湛蓝无垠的天际:“正常,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云宝珠和云华珠这对往日好姐妹即将因为联姻一事而反目成仇,荣亲王府和康亲王府也会因为此事而生出嫌隙。 没有利益冲突时,后宫嫔妃们也是姐姐妹妹亲热得很,谁跟谁都可以处得很好,一旦有了利益冲突,转眼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 人心从来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出了宫门,云子姝坐着轿子回府,在公主府大门外遇见了吏部尚书苏慕臣。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一身低调常服的苏大人看起来更沉稳了些,待云子姝下轿,他恭敬地上前朝云子姝行礼:“殿下。” 云子姝看了他一眼:“为了你妹妹的事情而来?” “是。” “进府说。” 苏慕臣犹豫:“殿下和亲在即,臣进公主府会不会让人误会了殿下?” “旁人误会我的事情还少吗?”云子姝语气淡淡,“你是觉得公主府外面很安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苏慕臣神色微变,不发一语地跟着云子姝跨进门槛。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云子姝道:“你不想让妹妹跟我去东幽?” “殿下恕罪。”苏慕臣跪下,“并非臣不识好歹,也不是臣不信任殿下,而是妹妹身体柔弱,臣担心她受不了长途跋涉的奔波,且母亲年纪大了,臣想留妹妹在身边。臣忙于公务时,家里还有个人能精心照顾母亲。” “嗯,本宫可以理解。”云子姝淡淡开口,“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苏慕臣站起身。 “本宫和亲离开之后,你可以靠向凤家,本宫会让凤首辅庇护你们,但凡有人找你母亲或者妹妹的麻烦,你可以寻求凤家的帮助。”云子姝淡道,“有了凤家庇护,就算是朝中皇子也不足为惧。” 苏慕臣又跪了下来:“臣此生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云子姝嗤笑:“不需要你肝脑涂地,好好做你的吏部尚书,待本宫回来那日,确保你还能听话就成。” 苏慕臣保证:“臣绝不会另择他主。” “秋闱已经放榜,你可以趁机挑选几个看中的学子收入门下,来年春闱若顺利中榜,以后这些人就是你在朝中的助力。”云子姝淡道,“人选上你还可以跟凤首辅通通气,你看中的人,凤首辅会帮你把关,朝中有人好办事,凤家很多事情不便直接插手,但由你来做却无人会怀疑什么。” 苏慕臣不是蠢人,云子姝的话他听得很明白,眼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人,所以不管他以后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怀疑他是站在谁的一边。 可凤家却是深受皇帝忌惮的人,同样的事情若由凤家去做,结果就会不一样,皇帝一定会想办法打压防备,甚至悄无声息地除掉。 苏慕臣恭敬应下:“是,臣会遵照殿下的话去做。” 云子姝道:“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的妹妹和母亲,暂时不用想太多,年前这几个月本宫会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 “是。”苏慕臣再次行礼,“臣告退。” 云子姝举步往内院走去。 “殿下。”苏慕臣转身,“还有一事。” 云子姝只得又停下脚步:“说。” “前些日子,顾夫人曾托人给臣带话,有意将顾家长女许配与臣。”苏慕臣如实相告,“她还说顾姑娘嫁过来之后会相夫教子,侍奉婆母,绝不会对臣的事情指手画脚。” 云子姝失笑,显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随即她淡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臣回绝了。” “苏大人年纪已不小了,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云子姝沉吟,“若一直拖着,以后难免还会有人试图通过姻缘来拉拢于你。” 苏慕臣低眉:“顾家是景王的人。” “你自己看着办。”云子姝道,“你的姻缘本宫不会干涉,如果你对顾家女儿有意,不必顾及其他,若无意,也不必多想。” “臣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 云子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入府。 傍晚时分,天色一点点阴了下来,很快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栖凤殿里一片静谧,茶香袅袅。 云子姝坐在窗前和司沧品茶,目光落在窗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觉得下雨会让人感到孤独,两个人就会觉得很有意境。” 司沧手执茶盏,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因为心境不同?” “嗯。”云子姝点头,“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就算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有一种踏实和安心感。” 司沧抿唇:“卑职——” “司沧。”云子姝转头看着他,目光清透,唇角带着几分笑意,“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自称?” 司沧一怔,随即跟着笑了笑:“等成了亲就可以改掉了。” “改成什么?” 司沧微默,低头看着茶盏上的花纹:“为夫?” 云子姝微默,忽而轻笑:“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念了很多次?” 第204章 人之常情 “以前没有过,因为不敢冒犯殿下,就是最近……”司沧放下茶盏,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殿下说我们是两情相悦之后,卑职才敢在心里惦记一下。” 云子姝托着腮看他:“是吗?” 司沧沉稳点头:“不敢欺瞒殿下。” 云子姝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窗外小雨轻打着树梢,烟雨蒙蒙,窗外有雨丝透过窗棂拂过进来,带着丝显而易见的寒凉气息。 一场雨让气温骤降了几个度。 司沧起身关了窗户,并拿来云子姝的外袍给她披上,“眼下已入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凉,殿下要注意保暖才是。” “司沧,今天太后提到了我跟你的事情。”云子姝托着腮看他,漫不经心地一笑,“她担心你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会背叛我,伤害我。”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司沧表情古怪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太后有如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在上位者眼中,一个暗影阁统领不过是受人驱使的影卫,占了个统领身份也不一定就能高贵多少,而公主则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甚至不用上位者认为,司沧自己就从未觉得可以配得上云子姝。 就像公主和侍从,谁都不会认为他们是般配的一对。 何况司沧武功高强,掌皇族情报,他今日可以不听皇帝驱使,来日背叛公主似乎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所以太后的担忧本在情理之中。 “不过殿下放心。”司沧重新坐下来,坐得离云子姝近了些,伸手握着她的手,“待到了东幽,卑职会定期让人送情报回来,情报直接送到凤国舅的手里,让太后和凤家得知你在东幽安然。” 云子姝顺势靠在他身上,望着窗外小雨蒙蒙,表情带着些许疏懒之色:“这雨下得真好,下得再大一点,多下几天,一个个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休息,别去想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 司沧抬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目光里带着深沉的情愫。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几乎一夜,直到翌日天亮才停。 外面树梢,屋脊,青石板上,到处湿漉漉的一片,晨光一出来,照得府邸里一片晶莹闪闪。 雨天让人浑身筋骨都疏懒了起来。 云子姝躺在床上不想起身,难得赖了个床,司沧命冷月和冷霜守着,他出去了一趟。 这两天他的事情很多,几乎每隔两天就要跟傅南川议事,不知道议的是什么。 “殿下是不是浑身没劲?”冷月端着水盆走过去,伺候着云子姝洗了手和脸,“属下给您推拿一下吧。” 云子姝哂笑:“我这么年纪轻轻的,让你说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殿下这话说的。”冷月皱了皱鼻子,“年纪轻轻就不累了?殿下整日殚精竭虑,应付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东西,比我们做属下的累得多呢。” 云子姝在床上翻了个身,抓过枕头趴着:“按按吧。” “好。”冷月走过去,坐在床沿,从云子姝颈部给她轻按着,“属下手劲大,殿下若是疼了就开口,属下稍微轻一些。” 云子姝嗯了一声:“本宫许久没怎么动过手,恍惚都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会武之人,你不用担心手劲大,越大越好。” 冷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专注给她从颈部到肩膀按捏着,力道恰到好处。 冷霜站在窗前看着,沉默不发一语,永远像个影子似的,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留意着周遭动向,就算在公主府里,她也从来不曾放松过警惕。 冷月按着按着,发现云子姝又睡着了。 “殿下这样不好。”冷月低声说道,“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万一被人暗算了该怎么办?” 尤其像她这样的练武之人,此时若想做些什么,以殿下这般姿势根本毫无防守之力。 “你们是司沧调过来的。”云子姝声音慵懒,“本宫信任司沧,自然信任你们。” 冷月诧异:“殿下没睡着?” “睡着了,不过你在我耳边说话,我自然就醒了。”云子姝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睡得有多沉?” 冷月娇嗔:“虽然属下是统领大人调过来的,殿下也该抱有一点点的防备,一点点,别太多。” 云子姝失笑:“被人信任的感觉不好吗?” “不是。”冷月双手下移,开始按她的脊背,“只是人心经不起考验,这世上有太多一开始忠心耿耿的人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叛,殿下可以信任一个人,但不可以把命脉交到对方手里,就如此时,若属下想对殿下不利,殿下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是吗?”云子姝嘴角微勾,“要不你试试?” 冷月动作顿住,轻咳一声:“属下不敢。” “为什么?” “统领大人会剥了我的皮。” 云子姝叹了口气:“你看,你根本就没有对我不利的理由。” 冷月皱眉:“殿下……” “冷月,有些人是可以一直信任的。”云子姝像是在感叹,“司沧就是我可以信任一辈子的人。本宫虽为女子,有仇必报,可不代表本宫心胸狭窄,人活一生不可能时时刻刻活在对他人的防备之中,身边若连个真正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过失败?” 这句话出口,云子姝不由就想到了他的父皇。 父皇当初若没有置皇后于死地,而是在得知真相之后仍然相敬如宾,夫妻二人互相尊重,太后岂会跟他离心?凤家怎么会成为他夜不能眠的眼中钉? 皇后若在,凤家就算只为了皇后和嫡长子,也不可能对他有半分不忠。 明明是一局双赢的棋局,就因为他的自卑,不安,猜忌等因素的影响,才导致皇后早逝,嫡长子早夭。 如今更是在云子姝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如果以后她能成功把父皇从那张椅子上拉下来,会不会从他的脸上看到后悔? 第205章 利欲熏心的父亲 入了深秋,离寒冬也就近了。 和亲事宜是近来朝堂上每天必议的话题,不过云子姝不怎么操心,她的想法和需求太后已经知道,凤首辅在朝堂上自会替她争取。 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冷,太后命人给云子姝量身裁衣,做了两件大氅,一件明艳的红色,一件雪白貂皮,穿在身上,完完全全把属于少女的明艳倾城衬托了出来,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为此,云子姝还特地去宫里谢恩,顺势坐着跟太后聊天,进宫那日身上就穿着那件红色的大氅,让云子柔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十月中旬之后,云子姝明显忙了起来。 今日这家贵女邀请她进府赏菊,明日那家夫人邀请她去品茗,后天某位宗室王妃得了一幅画,邀请她去欣赏品鉴。 品鉴字画一直以来都是文臣之间常有的往来,闺阁女子之间则少有用这样的理由请客,不过理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最近这些日子里云子姝得了不少好东西,都是那些世家夫人贵女们给她的“添妆”。 虽说世家都是为了哄她开心,但其中不乏真心善待她人的女子。 以往出现在宫宴上对她和善的几个贵女,彼时有的不太熟悉,不过接受邀请之后一入门就有了印象,做客结束之后也就记住了她们的名字。 十二月初,气候进入隆冬,嫡公主府的腊梅开得极好。 云子姝邀请了几位贵女赏梅,这一来一往便熟了起来,几个人在梅园里闲聊,偶尔做做诗,倒也欢乐。 今日来的有安国公府的嫡姑娘唐俏,长兴侯府的小郡主骆嫣然,武郡王之女郁玲珑,还有魏丞相的孙女魏嘉。 云子姝命人准备了不少热腾腾的点心,在梅园暖亭里坐了好一会儿,心血来潮时,云子姝道:“听说魏家女儿一直擅作画,是个有名的才女。” 魏嘉谦恭地笑着:“才女之名不敢当,也就是平日里闲着没事做,看到美丽的景致就喜欢画上两笔。” 云子姝忙吩咐侍女给魏姑娘准备画具纸笔。 “如此,臣女恭敬不如从命。”魏嘉很快领命。 “林中景致应该更胜一筹。”唐俏迟疑地看着云子姝,“臣女想去梅林深处走走。” 云子姝笑着起身:“正好本宫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走走吧。” “是。” 骆嫣然和郁玲珑刚要站起身,云子姝已经开口:“外面冷,你二人穿着单薄,留在这里陪看魏姑娘作画吧。” 于是两人福了福身,目送着云子姝离开,才重新坐了下来。 云子姝率先离开暖亭,唐俏低眉垂眼地跟在她身后,待走得离暖亭远了些,她才低声开口:“殿下去和亲的陪嫁人选都定下了吗?” 云子姝方才就看出她有话要说,却没料到她是关心这件事,不由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俏垂眸看着青石小径:“若人选还没定,臣女能不能跟殿下一起去?” 云子姝闻言,当真有些意外了:“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却主动提出一起去?” 唐俏低眉:“臣女想去东幽见识见识。” 云子姝看了她一会儿,心知这绝不是真正的理由,没有哪个世家贵女会愿意离开锦衣玉食的家,去往那么远的地方。 前途未知,敢于冒险的有几个?被选中的吴静仪和云宝珠就跟要去东幽送死似的,没想到还有人主动自荐。 云子姝没说什么,安静地踏进梅林小径:“你真心想去?” “是。” “没人逼你?” “没人逼我。”唐俏紧锁着眉,跟随云子姝走进梅林,“臣女甚至不敢让父亲知道这个打算。” “为什么?” 唐俏低头不语。 云子姝说道:“其实你就算不说,本宫派人去查也能查得出来,只是本宫一直喜欢跟直白诚实之人打交道,尤其是留在身边的人更要知根知底。” 这是要答应的意思? 唐俏心头生出一线希望,垂眸沉默片刻:“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安国公府这两年没出什么人才,家中两位兄长读书不擅长,练武没天赋,父亲为了维持国公府的风光,想让臣女入宫伺候皇上。” 入宫? 云子姝脚步微顿,转头看她:“本宫没听说父皇最近要选秀。” 唐俏苦笑:“近期皇上和大臣们忙着嫡公主出嫁事宜,没空折腾选秀的事情,可年关之际皇族有一场宫宴,明年嫡公主和亲之后,皇族还会有一场庆祝天下太平的盛宴,父亲想让臣女在宫宴上给父皇献舞。” 云子姝皱眉,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父皇已经不年轻了,大多精力都放在国事上,已有许久不曾贪恋年轻美色,且最近才刚得了个年纪小的德妃……” “就是因为德妃的到来,才让父亲生出了这般想法。”唐俏神色越见苍白,“殿下不会知道一个名利熏心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女儿。” 利欲熏心的父亲? 云子姝听到这句话,一时沉默。是啊,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心里只有权力荣华,为此可以杀妻杀子,有些人利欲熏心,可以把女儿当成棋子,甚至还有一些比这个更丧心病狂的人。 世间哪有那么不可能? 云子姝缓步走了一段:“选秀之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父皇已过中年,太子岁数都不小了,他总不能把目光都盯在年轻小姑娘身上,不过不选秀不代表后宫就不再添人,倘若你的父亲真有此般想法,父皇大概也不会拒绝。” “臣女只想离得远远的。”唐俏低声说道,“就算年前和过年开春躲过一劫,或者皇上对臣女根本没有任何意思,父亲也不会放过其他机会。” 云子姝皱眉:“安国公府门庭不小,乃是帝都少有的显赫,除了握有实权的亲王、郡王和丞相府,也只有镇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算是显赫的勋贵之家,他没道理不满足。” 第206章 丑话说在前头 “就因为曾经太过显赫,所以不甘于平庸。”唐俏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甘,“父亲无法接受儿子的愚钝,这一代连个优秀的子嗣都没有,安国公府没有可以振兴门庭的男丁,就预示两代之后就会很快迎向衰败,国公的爵位只可世袭五代——” “唐姑娘。”云子姝打断了她的话,眉头微皱。 “臣女知错。”唐俏心头微惊,惶恐地跪下来,“臣女不该跟殿下说这些,今日若有冒犯僭越之处,愿受殿下责罚。” “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但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云子姝淡笑,“本宫胆子大,无所谓,但爵位世袭这种事情乃是朝廷规制,任何人无法更改,就算心里有些想法,也万不可轻易说出口。” “是。” “起来。” 唐俏站起身,垂眸说道:“臣女只是不甘心,唐家男丁不争气,以后爵位降级承袭至五代,退出勋贵之流也是自己没本事,凭什么要拿自己的女儿去换取荣华富贵?” “因为你生来就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华富贵。”云子姝淡淡一笑,“除非你有足够的本领反抗,否则只能听从家中父亲的安排,用自己的婚姻换取家族荣耀。” 唐俏想反驳,生在唐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荣华富贵也不是她求来的,父亲凭什么强硬决定她的命运?然而她心知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就像嫡公主所说的,除非她有本事反抗,否则只能乖乖接受安排。 云子姝淡道:“大概是镇国公的孙女嫁给了太子,你父亲心有不甘,或者自认为被比了下去,所以才想让你也跟皇族攀上关系。” 安国公年纪比镇国公矮上一辈,那是因为当年他父亲过世得早,安国公其实是领了父亲的爵位。 大雍有律令明文规定,国公可世袭五代,每一代都是降爵承袭,若第二代第三代没有优秀的子嗣入仕或者从军,基本上就相当于只冠着爵位荣誉而无丝毫实权,不用五代,只承袭三代之后就算是退出了勋贵之列。 天子脚下几乎遍地是权贵,一个没有实权且平庸的勋贵之家根本挤不进前列,慢慢就被人淡忘了。 可若是跟皇族扯上关系,那至少也是宫中有人的,要是能更幸运地得个圣宠,诞下个皇子,怎么着也是皇子的外祖家。 云子姝跟那位安国公没怎么见过,可能偶尔见过一次,但并不知具体是哪位,毕竟京中有权有势的权贵太多,她一个十几年不常出门长见识的公主很难认得全。 但唐俏今日之言确实让她吃惊。 唐俏抿着嘴点头:“父亲经常骂臣女没用,可臣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要大街上随便抓个皇子嫁了吗?” 大街上也得有皇子让她抓才行。 “今日之事本宫心中有数,如果你确实是自愿去东幽,我可以答应你。”云子姝淡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身边的人,不管是谁,但凡是抱着不利于本宫的念头而来,几乎都不会有好下场,死得轻松一点都是幸运。” 唐俏连忙说道:“臣女保证自己所言句句属实。” 云子姝嗯了一声,并不在乎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反正她会让人去查。 去东幽带谁不是最重要的,世家嫡女之中总要选两个人,通常来说人选不是由太后做主就是皇上做主,有合适之人心甘情愿前往固然好,只要这个人信得过就行。 云子姝曾经被人摆布过命运,深知身不由己的悲哀,所以对于唐俏的求助,她能帮则帮,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跟太后提一嘴的事儿。 但前提是她没有撒谎,不是抱着其他目的而来。 两人在林间走了一段就转身回了暖亭,魏嘉已经作好一幅梅花图,其他两人站在一旁欣赏了片刻,面上都流露出几分赞叹之色。 “看你们二人的表情,魏姑娘的画作造诣显然很高。”云子姝走过去,目光落在画上,面露赞赏之色,“不愧是魏丞相家才女,这腊梅不但画得栩栩如生,笔锋细腻又不失大气,便是这意境也非一般人能做到。” 魏嘉微微行礼:“多谢嫡公主殿下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这幅画就送与本宫如何?” “殿下喜欢,是臣女之荣幸。” 云子姝命人把画作小心收起来,随口吩咐:“明日拿去裱起来挂在书房,待过年启程去东幽,把这幅画也带上,留作纪念。” 虽然才女大多心高气傲,但魏嘉到底是丞相之女,规矩上十分周到,得到嫡公主如此肯定,于情于理都是要再三谢恩的,即便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反正云子姝要走了,多捧着点没什么坏处。 “殿下太抬举臣女了。”她低着眉屈膝行礼,面上微露赧然之色,“实在不敢当。” “不必自谦,本宫想有这样的才艺都不能呢。”云子姝道,“每一个有才华的人都应该得到赞美。” 唐俏跟着笑道:“魏姑娘就别再谦虚了,帝京第一才女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那是旁人随口一说,哪能当真?”魏嘉嘴上谦辞,面上却划过一抹骄矜之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可不敢自称第一才女。” “是不是第一才女不重要。”云子姝笑道,“有真才实学就值得敬佩。” 其他三人连忙点头附和。 几个女子坐下来喝了盏茶,又陪着云子姝说了会儿,没过多久便纷纷起身告辞。 魏嘉落在最后,待侍女们送其他人离开,她才转头看向云子姝,屈膝告了个罪:“臣女有件事想问殿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云子姝淡道:“何事?” “听说殿下过年和亲,想让景王护送?” 云子姝挑眉:“你的消息挺灵通。” 魏嘉脸色微变,低头跪下:“臣女知罪。” “你问这个干什么?” “臣女原本不该越了分寸,只是……”魏嘉略微迟疑,“父亲的意思是南面一直不太平,皇上有意让景王去边关历练,早日解决跟南齐之事。” 第207章 你僭越了 云子姝眼底划过一抹嘲弄之色,“去边关解决跟南齐之事?” 攒攒军功,回来名正言顺地争太子之位才是最终目的吧? “是。”魏嘉点头,“东幽增兵一事对大雍形成了威胁,皇上觉得早点解决南齐战事,才能让人心安定。” 魏嘉此前请过云子姝一次,料想着云子姝会回请,果不其然,这一来一往彼此就熟悉了起来。 一幅梅花图博了好感,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能说出来了,她以为云子姝会以大局为重,听到景王要去南齐历练之后就会改变主意,毕竟和亲的主角是她,由别的皇子护送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云子姝的脾气。 “此事不该由你出面。”云子姝声音淡淡,“魏姑娘僭越了。” 魏嘉脸色微变,没想到她会如此不顾情面,方才还对她夸赞有加,这会儿变了脸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嫡公主联姻是为了大雍,景王去边关也是为了大雍——” “魏姑娘。”云子姝面色微冷,“本宫应该说得很清楚,即便你的祖父是当今丞相,魏姑娘也无权在这件事表达自己的意见。” 魏嘉还要说什么,却听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殿下。” 云子姝和魏嘉同时转头,一身黑袍的司沧从廊上走来,身姿颀长劲瘦,气度冷峻卓绝,目光落在魏嘉脸上时,漠然无情的眼神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魏嘉忍不住心悸。 “魏姑娘回去吧。”云子姝说完,命人送她出府,便转身往内院方向走去,“宫里有消息?” 司沧点头:“嗯。” 魏嘉不发一语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抬手轻抚着心脏位置,方才那男人的眼神像是带着天生的煞气,虽然只不经意地从她面上掠过,并未停留,却也让人无法忽视其中寒意。 魏嘉想到祖父说的话,嫡公主身边有位暗影阁统领……就是这个人? 气势冷得刺骨,然而那张脸倒是生得俊美逼人,让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影卫统领。 魏嘉转身离开公主府,沉着脸,心情已经跌至谷底。 看来云子姝是铁了心要景王送她去东幽,如此一来,去边关的计划就得受到影响,除非皇上态度强硬地回绝此时,否则…… “魏家姑娘是为了景王一事而来?”司沧跟在云子姝身侧,语调低沉平稳。 “嗯。”云子姝面色冷淡,“这段时间本宫经常受邀,丞相府去过一次,相府中一干人等态度极为和善,魏嘉也努力跟本宫亲近,他们便以为本宫变得好说话了。” 只要别试图干涉她的决定,云子姝大多时候确实好说话,只是魏家此番显然是打错了算盘。 司沧道:“皇上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了景王和首辅嫡子凤辞,午时之后可能还会召殿下进宫。” 云子姝淡淡一笑:“召就召吧,我随时等着就是。” 眼下已是腊月,离年底越来越近,预示着和亲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许多和亲事宜一桩桩一件件都该定下来,各部抓紧时间去办。 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金银玉器方面的陪嫁礼部和户部奉旨筹备妥当就行,如今只剩下景王和凤辞这两位的人选尚未定下。不过云子姝心里清楚,不管朝中大臣什么意见,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安国公府的嫡女唐俏方才表示想跟我一起去东幽。”云子姝说道,“安国公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安国公? “他想让女儿跟着去联姻?”司沧拧眉,“唐家这一代没个像样的出色子弟,安国公为人重利,做出什么决定都不奇怪。” “跟着去联姻最多能得一些赏赐,就算赐个封号,也只是封奉唐俏做个郡主什么的,安国公能得到的好处不大。”云子姝道,“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把女儿送进宫服侍皇上。” 司沧闻言不置可否。 权贵世家养女儿大多是为了联姻巩固关系,为家族谋得更多的利益,这样的想法其实不奇怪,只是完全漠视了亲情而已。 皇上已经年过半百,往年三年选一次秀女,这几年因为精力下降,加之政务繁忙,已许久不曾选秀,大雍满十八岁以上的女子都可自由婚配。 帝都权贵世家嫡女则无需等十八,只要征得皇上同意,十六岁之前就能安排婚事,稍微有点人性的权贵官员都不会让女儿去伺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况且如今皇子争储,皇帝不知还能活多久,送进宫服侍皇帝,根本就是断送女儿的一生。 “此事还是需要去查一下。”司沧很快说道,“跟在殿下身边的人必须保证个个安全。” 云子姝嗯了一声:“你看着办吧,不过大体上来说也没什么好防备的,横竖东幽是你的地盘,小鱼小虾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司沧沉默片刻,忽然扬唇轻笑:“殿下这么信任我?” “嗯。”云子姝点头,“信任比金坚。” 司沧表情微妙,随即把她的手挽住:“卑职更喜欢听到‘情比金坚’。” 云子姝偏头看他,“感情坚实的前提就是信任,有了足够多的信任,两情相悦才能走得长远。” 司沧缓缓点头:“殿下说得极是。” 云子姝两人回到栖凤殿,刚坐下来喝了盏热茶,宫里的旨意就到了。 到了年关本就忙,皇帝今日召见这个,明日召见那个,除了联姻之事占据最大的精力之外,还有年底各种堆积在一起的事务都需要处理。 皇帝忙得脚不沾地,云子姝抵达御书房时,发现除了太子云宸、景王和凤辞之外,御书房里还有好几位朝中重臣。 “儿臣参见父皇。”云子姝行了礼,“父皇召见儿臣?” 昭明帝看了她一眼:“子姝,朕打算让太子护送你去东幽,你意下如何?” 这句话一出,云子姝脸色当即变了:“太子?” 昭明帝皱眉:“怎么,你不想让太子送?” “确实不想。”云子姝语气不满,“儿臣跟太子感情不好,父皇又不是不知道,谁知道他途中会不会故意找儿臣的茬?” 第208章 特殊的任务 云宸脸色一冷:“九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心胸狭窄,不顾大局?” 云子姝语气淡淡:“太子觉得自己心胸宽阔?” 云宸一怒:“你——” “嫡公主殿下。”魏丞相沉声开口,“联姻乃是两国大事,太子殿下又是一国储君,理该有容人之量,绝不可能在重要关头为难嫡公主,还请嫡公主殿下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是。 云宸冷冷一哼,他是大雍储君,护送公主和亲之事本该由他这个储君负责,让景王去像什么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景王是储君呢。 云子姝神色淡淡:“我没有小心之心,太子也绝无君子之腹,丞相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赞誉他。” 云宸脸色一沉:“云子姝!” “况且我跟太子有嫌隙,不管他是不是君子,我就是不想让他送怎么了?”云子姝语气蛮横,听着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刁蛮姑娘,“丞相大人非得逼我跟不喜欢的人亲近?” 魏丞相连忙说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凡事该以大局为重——” “我答应去和亲,难道不是以大局为重?”云子姝打断了他的话,“景王送我去,怎么就是不顾大局了?” 魏丞相皱眉:“殿下有所不知,皇上有意让景王去边关处理跟南齐的战事,此事同样不容疏忽——” “太子才是一国储君。”云子姝道,“让太子去边关,岂不是更能替父皇振奋军心?” 魏丞相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本太子护送你去和亲,景王去边关处理战事,两全其美。”云宸忙不迭说道,“我保证绝不在路上刁难于你,九妹还请放心。” 谁要去边关处理战事?那么危险的地方,还是让景王去比较合适。 云宸冷冷地想着,最好去了就别来。 “父皇恕罪。”云子姝满脸不高兴,朝皇帝行礼,“年关将至,儿臣无意惹父皇不快,也不想无理取闹,但景王一贯沉稳,人缘极好,儿臣就是想让他护送,若景王不愿送我去东幽,那我就不嫁了。” “放肆!”昭明帝一怒,“联姻之事关乎着两国和平,你说不嫁就不嫁?” 云子姝绷着脸不说话。 “九妹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云宸简直怒不可遏,“我送你去东幽怎么了?家国大事容不得你使小性子,父皇的决定也容不得你一再质疑!你眼中可还有君父的存在?” 云子姝懒得理会他的狐假虎威,愚蠢的东西,根本不知道父皇让景王出边关的用意,还真以为自己这个太子高枕无忧了? 蠢货。 “臣倒是觉得嫡公主的要求没什么不妥,让景王护送确实比太子护送更合适。”凤首辅适时开口,“太子殿下虽说身份尊贵,可行事不如景王沉稳,跟公主殿下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此番去往东幽路途遥远,跟不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影响心情,到了东幽,若再让人误以为公主心情不好是因为不愿联姻,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云宸脸沉如水,他行事不如景王沉稳? “首辅大人考虑得周到。”镇国公明明是太子党的人,今日听到太子被贬低,居然也完全不生气,竟赞同地点头,“一旦让东幽皇族生了芥蒂,只怕日后祸患无穷。” 云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完全没料到镇国公居然会赞成对手说的话,这意思也是说他这个太子不够沉稳? 太子不高兴,景王同样没有高兴到哪儿去,他数次想说话,却在看见凤辞那张温润雅致的脸之后,皱紧了眉心,沉默不语。 他压根就不愿意去东幽,护送嫡公主出嫁这种事情就是和太子这个废物去做,他去边关历练才是正事。 然而他心里清楚,愿不愿意护送云子姝不是他说了算,虽然他总觉得云子姝说的这些理由都只是借口,一时也没有可以反驳的理由。 太子确实不够沉稳,去往边关鼓舞士气也确实是储君更合适,可景王心里明白父皇的用意,他根本不想错过这次攒军功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云子姝如此不识好歹,当着父皇和这么多重臣的面,居然就敢以不嫁作为威胁,简直放肆至极,大逆不道。 “儿臣此番一去,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再回大雍。”云子姝缓和了语气,表情开始黯然失落,“从大雍到东幽路远迢迢,这一路是儿臣跟亲人最后的相处时光,父皇难道就不能满足儿臣最后的愿望?” 昭明帝沉默片刻,想到云子姝说的也是事实,一旦离开大雍,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让她跟感情不和的云宸同行,确实影响心情。 原本他不想让景王去东幽,毕竟东幽情况不明,让景王去冒险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过此时他却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沉思片刻,昭明帝淡道:“既然如此,朕答应你。” “多谢父皇。”云子姝躬身。 景王想说些什么,可父皇都决定的事情,他就算反对又有什么用? “若无其他的事情,儿臣先告退。” 昭明帝嗯了一声,态度冷淡,“年底天气骤凉,这段时间你尽量待在府里别出去,万一受了风寒会很麻烦。” 云子姝颔首:“是。” 她当然不会认为父皇是在关心她,而是生怕她染了风寒,耽误和亲事宜罢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 她从来不奢望亲情,父皇心越狠,她做事才会越没有顾忌,免得心软。 云子姝离开之后,昭明帝跟几位重臣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随即屏退众臣,只留下了景王说话。 当所有人陆陆续续退出御书房之后,昭明帝看向景王,语气淡淡:“既然子姝坚持由你护送,东幽就由你和凤辞一起去。” “儿臣遵旨。” “朕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完成。” “父皇请说。” “凤家嫡孙凤辞……”昭明帝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声音平静无波,“别让他回来了。” 第209章 堆雪人 景王心头一惊,别让他回来了? 这是要除掉凤家唯一嫡孙的意思? “父皇。”他定了定神,眉心微锁,“凤辞此番前去一定会带足人手,凤家军个个骁勇善战,凤首辅亲自挑选精锐保护九妹和凤辞,儿臣能找到机会吗?” “你没脑子吗?”昭明帝皱眉,“没让你亲自动手,抵达东幽之后,想办法在东幽皇族之中选个合适之人达成合作,如此一来,行事自然方便。”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景王缓缓点头:“是。” “注意保护自己。”昭明帝沉眉,眼底浮现杀气,“有机会把司沧也除掉。” 司沧? 景王脸色大变:“为什么?” 司沧武功那么厉害,是暗影阁统领,岂是谁想除就能把他除掉的? 而且暗影阁效忠父皇,父皇怎么会想到要把司沧除掉? “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昭明帝语气冷冷,“朕不想看到他活着回来。” “是。” 景王心头微沉,不由细思父皇的用意,司沧近来跟云子姝走得很近,父皇难道是不想让东幽皇族的人误会,所以才想着除掉他? 可是…… 他的身手实在太可怕,警觉性也高,除非在东幽布下天罗地网,否则谁能轻易把他击杀? 景王心头微沉,只觉得这个任务比去边关安抚军心难得多。 …… 腊月初八,大雍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雪是夜间飘起来的,早晨起来时,嫡公主府里庭院、屋顶、树梢上到处白茫茫一片,梅花枝头点缀着白雪,真是美极了。 云子姝起身之后穿好衣服,披着那件红色厚实的皮毛大氅,看着外面一片干净的纯白,转头朝司沧道:“趁着侍女还没打扫,我们出去堆雪人吧。” 冷月连忙开口:“可以堆在屋后,那里雪厚,院前其实已经打扫过一次了,这是早上又飘下来的。” 司沧下意识地皱眉:“万一着凉……” “我体质没那么弱。”云子姝说完,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想堆雪人,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以后长大了大概就没这个心情了。” 司沧垂眸凝视着自己被她挽着的手,眉目瞬间温软下来,“那多穿一点。” 云子姝啧了一声:“大统领很快要变管家婆了。” 司沧任由她调侃,转身去把她的大氅拿过来给她披上,这才挽着她的手往后院走去。 冷月和冷霜安静地跟在身后,看着眼前一高一矮两人无比和谐的身影,既是高兴又是羡慕。 冷月琢磨着云子姝的话,慢了好几拍,才转头看向冷霜:“殿下还没长大吗?” 冷霜沉吟片刻:“可能殿下觉得自己还小。” 冷月默默。 应该说只是在堆雪人这方面殿下觉得自己还小,毕竟连心上人都有了,还能说小吗? 后院其实种了一片竹子,竹子中间有一块空地,地上的白雪很厚实,进入竹林之后没人打扰,甚至不担心让人看到自己这副幼稚模样。 云子姝吩咐冷月去厨房找些胡萝卜来:“龙眼也找几颗过来。” 冷月应声而去。 云子姝招呼一声,毫无形象地蹲下去,双手抓着雪揉成一团,冷不防朝司沧砸了过去:“看剑!” 司沧抬手一接,然而雪毕竟不是真的暗器,被他手掌一击,立即化作无数碎屑飞到门面上,于是堂堂暗影阁杀人如切菜的统领大人,此时不但要乖乖蹲在雪地上堆雪人,还被糊了一脸的雪。 云子姝看着,眉梢一挑,眼底染了几分戏谑的笑意:“统领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司沧声音低沉温柔:“殿下面前,卑职早就一败涂地。” 云子姝笑意微敛,有些赧然地轻咳一声,忽然惊觉,性情冷峻的人说起情话都不一般。 司沧开始专注地堆雪人,厚厚的雪被他长臂一扫就归拢了起来,巧手修饰一番,很快雪人的半边身体就堆砌好了。 转头看向正抱着雪团的云子姝,双手已经冻得红了,司沧把她手里的雪团接了过来,忍不住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冷不冷?” 云子姝无奈地看他一眼,她有这么矫情吗? 司沧抿了抿唇,乖乖放开她的手,好吧,既然是特意出来堆雪人,自然不会过于矫情,况且殿下以前也从未有过如此娇弱的时候。 云子姝收回手,重新开始堆砌,“堆雪人是为了享受着堆的过程,这个过程包括双手感受到的寒冷,寒冷中的一丝温热,成功堆出雪人之后的成就感。” 司沧嗯了一声,无条件赞同她的话:“殿下说得对。” “要是连这点冷都受不住,怎么去抵抗更多更大的狂风巨浪?” 司沧沉默片刻:“是。” “所以不用担心。”云子姝把冻红的双手伸到司沧脸上,“冷吗?” 司沧点头:“冷。” “经历一番寒彻骨,来年春天的温暖才更显得可贵。”云子姝忽而一笑,“这么一说,是不是很有几分文人气息?” “殿下说得是。”司沧说完,又点了点头,“那些文人确实如此。” 云子姝莞尔,没再说什么,把头修好之后,很快就堆好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待冷月拿来胡萝卜,把胡萝卜朝鼻子方面一插,黑色的两颗龙眼籽儿就是雪人的眼睛。 司沧手里的雪人也堆好了,同样插一个胡萝卜,两颗龙眼籽儿,再把嘴巴修修,两个雪人就此完工。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两个就当做是你跟我吧。”云子姝突然来了灵感似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以后成亲了,我们就是一对夫妻,在这里先提前让他们成个亲。” “成亲?”冷月一懵,“两个雪人如何成亲?”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让他们成亲拜堂。”云子姝嘴角一抽,站起身拍了拍手,“这两个雪儿站在这里,不像夫妻吗?” 冷月打量了一下,虽然没看出来哪里像,却还是很配合地回道:“像。” 第210章 都要周全 而司沧这会儿却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她存着这般心思,他就应该把雪儿堆得更像自己一些。此时这个虽说比云子姝堆得高大,但白白胖胖的,很圆润,一点都不像他。 子姝堆的雪人也并无几分女子的俏丽,反而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他看着这对一点都不像夫妻的雪人好一会儿,认真建议:“要不重新堆一个?” 云子姝摇头:“不用,这样挺好。” 司沧嗯了一声,她说挺好就挺好,这会儿刚下过雪,说冷其实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早晨的阳光已经出来了,今日无风,天气看起来不错。 不过司沧还是替云子姝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把她的手擦干握在自己掌心。 云子姝转头看向冷月:“你们会作画吗?” “会。” 咦? 云子姝颇感意外:“真的?” “真的会。”冷月点头,“不过冷霜的画技更好一些。” 虽然影卫不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影卫是要负责收集情报的,画人、画物、画机关暗器是必备的技能。 云子姝随口吩咐:“那就把这个画下来吧,高的雪人上面写上司沧的名字,矮的那个写我。” 说完,还征求了司沧的意见:“没问题吧?” 司沧看了一眼“白白胖胖还插了个胡萝卜的自己”,表情罕见地生出几分古怪之色,嘴上却是说道:“没问题。” 于是云子姝心情不错地挽着他的手转身离开。 待两人都走远了,冷月走到雪人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两位新出炉的雪人夫妻,“冷霜,你觉得这两个哪个更像一点?” 冷霜瞥了一眼:“都不像。” 嫡公主殿下显然不常堆雪人,今日这个是第一次作品,堆砌得倒是很成功,证明她有堆雪人的天赋,但是整出来的效果实在算不上好,至少没一处姑娘家的影子,更别说像她本人了。 至于他们家统领大人整的那个雪人,圆乎乎,胖墩墩,则只剩下了“憨”。 “画得好看一点吧。”冷月略作思索之后做了决定,“殿下的雪人可以加一点神韵进去,统领大人的身型修一下,修得高一点,瘦一点,眉眼冷峻有威严一点——” “殿下说这是成亲的夫妻。”冷霜打断了她的话,“统领大人在殿下面前通常都没什么威严。” 冷月瞬间沉默,好吧,冷霜说的貌似也对。 “那就不要威严了。”她很快说道,“加一点温柔的表情。” 冷霜诡异地沉默一会儿,想说自己的画工只针对画物,画人也只画容貌,对于人物的表情修饰着实没什么天分,况且影卫也没必要学人物表情修饰。 她哪来这么大本领,想画威严就画威严,想画温柔就画温柔? 云子姝自然不知道冷霜此时的想法,很快回了栖凤殿。 上个月底气温骤降,栖凤殿里就放了暖炉,眼下寒冬腊月,暖炉又添了两个,刚进殿就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子姝进去暖了一会儿才把大氅脱下,转身走到了窗前坐下来,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司沧,过来坐下,喝杯热茶驱驱寒。” 司沧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南川已经接到了来自东幽的消息,那边迎亲的使臣已经定下,聘礼也会在这个月筹备妥当,过完年初六出发,计划于二月初抵达大雍。” 云子姝沉吟:“这么说来,我二月中旬离开大雍去往东幽?” “二三月春暖花开,气候宜人,赶路会比较舒服一些。”司沧道,“殿下不用担心其他,该安排的我都让人安排妥当,就算长途跋涉,也不会让殿下太辛苦。” “我不怕辛苦。”云子姝转头望着窗外纯白风景,“我选择的本就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赶路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司沧薄唇轻抿,放下茶盏,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把她纤细的身体整个揽在怀里:“我无法替代殿下的辛苦,但是会尽最大能力护殿下周全。” 云子姝顺势靠向他的臂弯,声音疏懒了几分:“你自己也必须周全。” 司沧低低应了一声:“嗯。” “凤家军护卫已经挑选好人选,其中有两位年轻将领,乃是凤老国舅两位心腹大将的儿子,算是看着凤辞长大的,跟凤辞情谊深厚。有他们协助,凤辞此番行动会更顺利些。” 司沧点头:“嗯。” “景王既然去了,我猜父皇一定会交给他几个任务。”云子姝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到了东幽的地盘上,若景王能找到帮手,想要除掉凤家嫡子,父皇可能会认为这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赶路时有凤家军一路护送,景王根本不可能动手的机会,昭明帝这个一国之君心计很深,在不知道司沧身份的前提之下,他认为到了东幽完全可以找到合作的人。 毕竟只要有巨大的利益诱惑,多的是可以被利用的人。 司沧想了想:“如果景王真打算在东幽做些什么,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云子姝琢磨着他的话,缓缓点头,反正不管是提前戒备,还是将计就计,到了东幽,景王别指望还能讨得了好。 晚间时分,冷霜把她的画作送了过来。 殿内灯火明亮,云子姝看着摊开在几案上的画作,一时沉默无语。画上呈现出神不似形不像的两个雪人,除了应她要求写上了两个人的名字之外,其他地方真是无一处跟她和司沧有关。 一个雪人高高瘦瘦的,除了颜色看出是白雪堆砌的之外,其他哪里还看得出这是个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身姿凛峭的武者,原本憨态可掬的样子再也寻不见分毫。 云子姝堆积的雪人被画得纤细十足,眉目修饰一番之后,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秀气,跟云子姝堆的那个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本宫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呈上御案的美人画像个个美若天仙。”云子姝神色微妙,“就冷霜这双巧手就能把一个无颜女画成小家碧玉,小家碧玉画成大家闺秀,若原本就是大家闺秀,那还不直接画成天仙国色?” 第211章 叮嘱 冷月噗嗤一笑:“是属下建议她把殿下的雪人画得好看一点。”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云子姝道,“就是跟我们堆的雪人没了一点关系。” 冷霜站在一旁没说话。 “不过也还行。”云子姝把画收起来,抬眸看向司沧,“你觉得呢?” 司沧挺满意的。 方才堆雪人的时候他就忘了把雪人堆得威武一点,整个雪人胖墩墩一点威严没有,冷霜倒是帮他修饰了不足。 云子姝望向窗外,最近天气太冷,她已经连续待在府里快一个月没出去了,接近年关,皇族很忙,大臣们也很忙。 年节放假之前,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提前处理完,且按照往年惯例,大雍几位藩王也该回京述职。不过今年情况特殊,皇族忙着联姻之事,根本没精力再应付几位藩王。 若无皇帝旨意,藩王也不敢妄动。 云子姝沉默望着窗外,托着腮半晌不语,午间太阳出来,云子姝刚用了午膳,太后就传了懿旨让她进宫。 “说是给殿下做的出嫁袍服做好了,让您去试衣服。” 云子姝应了一声,稍作整理便进了宫。 除了一整套繁复尊贵的正红色袍服之外,太后还让司礼监给她准备了足足六套华贵至极的珠翠首饰,黄金镶嵌宝石,七尾凤凰金钗,耀眼夺目,奢华尊贵。 若撇开出嫁和亲这点不谈,单就这套袍服和首饰就能让八公主云子柔和后宫所有嫔妃眼热无比。太后的意思是嫡公主出嫁他国,路途遥远,陪嫁越奢华隆重,东幽越要掂量大雍朝实力,反而不敢以为大雍可欺。 唯一嫡公主穿着打扮太过寒酸,东幽皇族之人又怎么会把大雍放在眼里? 太后如此说法固然在理,可谁不知道她对云子姝多有偏爱?此番若是其他公主出嫁,她绝不可能在衣服和首饰上如此上心。 隆重的正红袍服合身无比,太后看着眼前的姑娘,珠翠满头,宝石夺目,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额坠落在眉间,越发衬得少女容色绝艳,贵气逼人。 太后恍惚像是看到了当年皇后入宫时的模样,心头既酸又涩,再想到云子姝即将离开大雍,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过来哀家这边坐着。” 云子姝走过去,端正地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 太后轻抚着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时间越来越近了,听说过完年东幽使臣就会带着聘礼过来。子姝,你当真做好准备了?” 云子姝垂眸:“孙女早就准备好了,太后不用担心。” 说完,不知是不是为了安太后的心,她道:“东幽那边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孙女可以应付,且能保证凤辞定会安然返回大雍。” 太后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不管怎么样,在大雍这边哀家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陪嫁和护卫,然而到了东幽,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我会小心的。” “别跟他们硬碰硬。”太后交代,“这段时间哀家让人从德妃那儿旁敲侧击了一番,大概能了解东幽的局势。东幽皇族对你不一定会抱着善意,该低调的时候就低调一些,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 “嗯。” “东幽太子是你的夫君,不管以后你要做什么,在东幽他都是你唯一的倚仗,你一定要把他笼络好了。”太后继续叮嘱,“有权有势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他后院若已经有了其他人,你也定要用对方法,该示弱就示弱,女子示弱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男人通常都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子。” 云子姝表情微妙,却还是点了点头。 “但是示弱也要有个度,不是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太后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度还得你自己把握。” 云子姝继续点头。 东幽没有那么凶险,东幽太子也没有后院,不过太后担忧的皆是人之常情,她可以理解。很多事情不便跟她解释,所以只能点头应下。 太后心里确实是牵挂的,所以方方面都交代了许多,她待在深宫这么多年,经历过先帝时期的勾心斗角,见识过如今后宫嫔妃的各种手段,权贵家族内院宅斗更是司空见惯。 子姝去了东幽需要面对的无非就是太子的内院和皇族的刁难——太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方方面考虑周到。 如果她的担心皆不成立,东幽会善待云子姝,那固然皆大欢喜。 可是该考虑的,她还是会提前替云子姝考虑到,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经验和防人之心? 说起防人之心,太后忍不住又交代:“不管去到何处,身边必须带着可靠之人,最好是会武功擅长识毒的,这样才能减少被人暗算的几率。” 云子姝点头:“嗯,孙女会保护好自己,太后放心。” 太后不舍得放她走,一直留在慈安宫用了晚膳,思来想去,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了,才让人把云子姝送出宫。 然而刚走出慈安宫没多远,云子姝就看见了气冲冲而来的云宸,脚步不由一顿。 “云子——”原本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然而人到了云子姝面前,云宸却忽然语气一变,“九妹。” 云子姝挑眉:“太子殿下有事?” 云宸道:“这两天天气很冷,父皇不是让你多待在公主府保暖,别经常出来走动吗?万一惹了风寒怎么办?” “我惹了风寒,跟太子貌似也没什么关系。”云子姝淡淡一笑,“你是担心我若因病情耽误了和亲,会连累八姐替嫁?”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宸皱眉,“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让景王陪同?” 为什么? 云子姝淡笑,因为景王才是她最大的对手。 云子姝慢吞吞往宫门方向走去:“我想让谁护送就让谁护送,太子手无缚鸡之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女色上,我可不敢把自己的命交给太子殿下保护。” 云宸闻言,脸色顿时涨红,恼羞成怒:“你放肆!” 第212章 危机感 云子姝懒得搭理他。 让景王护送的决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云宸这个时候才来找她,一来是父皇下旨,不许他再去对嫡公主府打扰;二来则是这几天太子去边关的事宜已开始着手准备,过完年,云宸就要领着他的护卫队前往边关安抚军心。 对于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储君来说,边关军营有着他吃不了的辛苦,不但饮食住处简陋,刀剑亦是无眼,他随时忧心着自己的性命,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前往边关? 所以心中有抱怨也正常。 相反,他若是能陪同云子姝去东幽,虽然同样长途跋涉,但路上的住宿和吃食绝对比去边关强上百倍,且抵达东幽之后,会被待为上宾,饮食起居样样顶级,不比在宫里差。 云宸心里的想法,云子姝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不过她并没有兴趣理会,一个被皇帝皇上当做棋子却丝毫不知的太子,已经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云宸一直跟在云子姝身侧,试图说服她改变主意,云子姝被他缠得不耐烦:“父皇下旨定了人选,你若是有所不满,可以去跟父皇抗议,看能不能让他收回成命,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只要你改变主意,此事依然有转圜余地。”云宸说道,“况且景王自己也愿意去边关——”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去边关?”云子姝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嘲弄地看着云宸,“你不愿意去,他却愿意,其中原因你就没有好好深思过?” 云宸皱眉:“什么意思?” 蠢货。 云子姝冷冷一哂,举步往宫门外走去,眼看着太子还要跟着,云子姝语气骤然不悦:“太子若是继续跟着我,我就去求太后,让云子柔跟着我一起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丢下这句话,云子姝头也不回地离开。 云宸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气得握紧了拳头,却到底没敢再跟上去,他独自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始思索云子姝说的话。 景王为什么愿意去边关? 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奉旨安抚军心,以及解决跟南齐的战事。 太子不愿意领这个差事,景王就算是为了讨他这个太子欢心,心甘情愿去边关安抚军心,有什么问题吗? 云宸冷冷地望着云子姝的马车行驶起来,眉心紧皱,心头忽然生出了几分危机感……不对。 云子姝那句话一定还有别的意思。 云宸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母亲被降为昭容,这个位分对他来说意味着危险,毕竟不管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皇族之中母子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母亲位分低,儿子断然没有做太子的资格,所以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若母亲无法顺利复位,那么他这个太子只怕也做不了多久。 只要再有一个错处被抓住,到时候父皇新账旧账一起算,他还能落得了好? 云宸想到母亲至今还在禁闭之中,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他转身往东宫走去,沉默地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母亲被降位之后,后宫以魏淑妃为首,明贤妃次之,德妃位分虽然比贤妃略高一些,但可以忽略不计,她又没有儿子可以争储。 也就是说,如果他这个太子犯了错,那么齐王和景王都是有资格替而代之的。 云宸忽然就生出了一阵危机感。 行驶的马车上,云子姝放松了身体,倚着车厢:“安离最近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冷月回道,“安离回到安家之后,没多久就完全掌握了主控权。起初安夫人时不时还会摆出当家夫人的架子,对安离非打即骂,但儿子的性命握在安离手里,她到底有所顾忌,尤其后来安怀山的情况确实有了点起色,安夫人就越发相信安离真的能治好安怀山,投鼠忌器之下,对安离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就算心不甘情不愿,或者极度的愤怒之下她恨不得把安离碎尸万段,却也必须死死地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毕竟她儿子的命握在人家手里呢。 云子姝嗯了一声:“安怀山的状况确实有了好转?” “疯疯傻傻的症状倒是比以前减轻了许多,但跟正常人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冷月笑了笑,“安夫人自作聪明,还试图从外面请大夫去给安怀山诊治,想着外面的大夫若有办法,她就不必再受到安离的威胁,岂料那些大夫根本无能为力。” 暗影阁弄出来的毒,岂是谁想解就能解的? 云子姝没说话,她前段时间一直往返于宫中,对安离回府之后的情况没怎么过问,只知道司沧已经派了人保护他,如今看来,安离反击的魄力还不小。 “刚回到家里的那两个月,安家以前习惯欺负他的那些下人们依旧颐指气使,安离先是收拾了安夫人,让她不得不听话,随后又报复了一些下人。”冷月说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殿下之前说得没错,安公子确实报复心很重,但在属下看来,那些人也算咎由自取。” “抽空去给他递个话。”云子姝声音平静疏懒,“他跟安家的私人恩怨在自家宅子里自己解决,他想报复谁都是他的自由,没有人会去干涉,但只限于安家内宅。任何时候,都不许把怨恨情绪带到外面来,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是。” 云子姝微微闭眼沉思,思索着还有什么漏掉的地方,离开帝都之前,属于她的人手大都已经安排妥当,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得上,至少眼下要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的晋宁长公主府里,随着一声茶盏被砸在门外的尖锐声响起,晋宁长公主声音尖厉:“安离那个小畜生还没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回……回长公主,安离身边有高手保护,属……属下实在不是对手……” 被幽禁在长公主府数月,晋宁几乎被逼疯,这会儿更是怒气冲天:“你们都是猪脑子吗?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本宫要那个小畜生死!必须让他死!” 第213章 难消心头之恨 自从安离在御书房反水之后,晋宁长公主对他就起了杀意,原本以为只是个小虾米,动动嘴就有人替她解决掉。 然而打死她都没想到,区区一个安家庶子居然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竟屡屡让她踢到了铁板,派出去的高手数次无功而返。 晋宁长公主这么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遭遇过如此不顺?在云子姝身上栽跟头也就罢了,一个区区安家庶子竟也让她屡踢铁板? 她焉能受得了这样的窝火?原本只是一桩小事,到如今反而成了她的执念。 安离不死,难消她心头之怒! “安离身边有人保护。”黑衣手下跪在门外,诚惶诚恐地禀报,“保护他的人身手很可怕,寻常人根本难以近身。” 晋宁长公主眯着眼,表情森冷:“很可怕?” “是。” “云子姝的人?” “属……属下不敢确定,也查不出他的来历。” 他们连那个高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如何查对方的身份? 晋宁长公主冷冷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暗影阁的人?” 黑衣人低着头,还是那句话:“属下不敢确定。” 晋宁长公主表情阴冷,想到云子姝那个三番两次跟她撕破脸的小贱人,心头就忍不住翻起一阵阵怒火。 该死的东西,频频跟她作对! 晋宁长公主活这么大岁数,就从未见过云子姝这么不知死活的东西,皇族规矩一点都没放在眼里,目无尊长,目无君父,世俗礼教都被她吃到了狗肚子去了! 越想越生气,晋宁长公主只气得脸色铁青,尤其这些日子被关在公主府无法出门,一点自由都没有,连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及时知道,更让她觉得束手束脚,难以忍受。 如此憋闷之下,晋宁长公主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这几个月以来,不但府里的下人屡屡被迁怒受罚,便是他的丈夫和儿子也离她远远的,生怕被怒火波及。 晋宁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喝茶,伸手去端茶盏时却发现手边空空如也,茶盏已经被她砸了出去。 于是她脸色更阴了,转头命令:“都眼瞎?给本宫倒茶!” 侍女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上前重新取了茶盏,给晋宁长公主倒了杯茶。 “和亲事宜已经妥了?”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晋宁长公主的怒气才稍有缓和。 “是。”黑衣人一直跪在雪地上,膝盖被寒气渗透,却始终未曾动过一下,“陪嫁侍女和护卫皆已定了下来,由凤家嫡孙凤辞和景王负责送亲,嫁妆则是由太后和皇上一同商讨决定,户部协同礼部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晋宁长公主心头冷哼,倒是让云子姝占了大便宜,出嫁东幽不但得以脱离大雍皇族,还能落得那么一大笔嫁妆,便宜她了。 “除了陪嫁的侍女和内监之外,还选了四名媵女。”黑衣人不等她开口问,便一五一十地主动禀报上来,“四人分别是吴家嫡孙女,荣亲王府的宝珠郡主,安国公府嫡女唐俏,顾家嫡女顾轻颜。” 晋宁长公主听着,眉头皱起:“吴家嫡孙女,吴静仪?” “是。” “她为什么会在名单之列?” 黑衣人回道:“听说这是太后的安排。” 晋宁长公主缓缓搁下茶盏,冷笑一声,太后的安排?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这句话。 一定是云子姝故意报复。 晋宁长公主想着眼下的局势,真后悔没早点给云子姝一些教训。 如果早在她休了萧云衡那天开始,就奏禀皇上剥去她的公主封号,免除公主该有的一切待遇,她还敢这么蛮横跋扈? 晋宁长公主一手抵在桌上,闭眼沉思。 景王跟凤辞一起护送? 这也是云子姝的要求?她想干什么?借机让景王和凤辞打好关系,让凤家站在景王身后? 晋宁长公主想到如今的局势,吴贵妃被降为昭容之后,太子处境明显不如以前,若景王在这个时候跟凤家联手…… 她心头一沉,心里顿生不祥预感。 云子姝还真是狡猾,想让凤家跟景王联手? 不。 晋宁长公主缓缓摇头,也许并不是云子姝的意思,毕竟她这个即将嫁去东幽的公主以后跟大雍就没什么关系了,大雍局势如何,以后由谁来当皇帝,全然跟她无关。 所以,是景王要行动了? “让安之过来一趟。” “是。” 没过多久,一个丰神俊秀的年轻人应召而来,正是晋宁长公主府嫡子许安之,进了门,他恭敬地给母亲行了礼:“母亲叫我?” “凤家嫡孙凤辞过完年会护送和亲公主去东幽,你抽个空可以请他喝酒小聚一下。”晋宁长公主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在一起应该能聊得来。” 许安之顿时生出厌烦之感:“儿子只想潜心读书,不想跟任何人来往。” “你说什么?” 许安之表情紧绷:“母亲现在已经被罚禁闭,还不能安分吗?” 晋宁长公主脸色骤冷:“你放肆!” “我一点都想不通,母亲已经贵为长公主,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为什么一定要参进争储的浑水之中?”许安之早就忍够了她的强势,此时终于爆发了一般,“谁做皇帝对你有什么影响吗?诸位皇子不管谁做了皇帝,母亲永远都是他们的姑姑,他们总不至于跟自己的姑姑为难,您为什么一定要掺和这些不该您掺和的事情?!” “许安之!”晋宁长公主腾地站起身,伸手指着许安之的鼻子,“你也想造反?” 许安之狠狠地闭了下眼:“母亲消停一些吧,儿子告退。”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气得晋宁长公主浑身颤抖,脸色难看至极。 砰! 她伸手一划拉,桌上茶盏茶壶尽皆被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尖锐的碎裂声。 侍女们脸色一白,齐齐跪下,“长公主息怒!” 晋宁长公主狠狠攥紧了手,一个个都跟她作对!云子姝跟她作对,连她的儿子都敢跟她作对?! 该死!都该死! 第214章 有你真好 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云子姝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回到公主府之后,她依旧安安静静地过她自己的日子,跟司沧的关系有了明显进展之后,每日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就连一起赏雪都成了一件格外有情调的事情。 转眼到了除夕,今年的宫宴格外隆重浩大。 今年跟往常不同,昭明帝和太后商议之后,决定只办个家宴,皇族宗亲和皇子公主们一起参加,其他大臣都在各自家里和家人一起守岁。 晚间在慈安宫用过家宴之后,外面已落下黑幕,皇宫内外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太后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心情不错,邀请宗亲命妇和嫔妃们随她一起登上城楼,看外面烟火盛宴。 云子姝跟在太后身侧,一步步走上城楼,登高望远,目光远眺,可以清楚地看到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的喧闹气氛。 她看着鳞次栉比的官员府邸,看着权贵们坐落的宏伟王府,看着京城除夕年节的繁华热闹,目光微转,又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嫔妃和其他几位公主郡主,眼底尽是与眼前热闹格格不入的漠然。 大雍皇宫。 生她养她也曾带给她刻骨铭心伤害和仇恨的地方,明年开春便将离开此地,与眼前这些熟悉的、不熟的面孔告别,待下次归来之时,不知又是怎么样一番情景? 云子姝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忽然想起一句话,鸡蛋碰石头。 她靠着不怕死和赌徒心理走到今天,算不算是一种“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表现? 她这颗易碎的鸡蛋屡屡去碰皇帝的底线,一个不慎说不定就是粉身碎骨,可这一世注定连老天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重活一世,就不能重蹈前世覆辙,理该有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砰!砰!砰! 一声声爆响清晰响在耳畔,随即黑暗的天际绽开一朵朵璀璨的烟花,郡主们发出兴奋的赞叹声:“烟火好美啊!” “快看!那是什么形状!” “像伞一样。” “这朵像莲花!”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云子姝回过神,是宫人们在另外一头开始燃放烟火,宫里燃放的烟火比起外面更近一些,看得也更美更真实,几个年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郡主天真烂漫地笑着,完全没有平日里拘谨胆怯的模样。 云子姝看着她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打从心底里生出一点羡慕,她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从未有过如此开心的时刻。 宫里的热闹没有她,亲情没有她,她幼时感受到的最深刻的只有冷清。 冷冷清清的孤寂。 唯一的温暖可能就是来自于司沧,那个总是受伤却从不屈服的少年,像一头倔强的苍狼,猛地闯入了她的世界,从此占据一席之地,无人可以取代。 云子姝很快拂去心里阴郁的情绪,现在她已经不需要羡慕任何人,有司沧在,有冷月和冷霜,她觉得已经足够。 一个人的心很小,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目标,便没办法再去想更多的东西,贪求太多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安静遥望着眼前繁华喧闹,云子姝眼底浮现清冷坚定的光泽,通向那条路顶端的每一步都充满着荆棘,一个人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必然需要付出一些什么。 凶险无处不在,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一夜,整个皇城都沉浸在热闹的气氛之中,炮竹声接连不断,喧闹了半夜。 直到子时之后才渐渐歇声。 告别太后和其他宗室亲眷,云子姝回到公主府时已是夜深,耳畔仿佛还萦绕着一声声喧闹声响,褪去袍服,坐在窗前捧上一杯热茶时,耳边才终于落了个清静。 “殿下是不是累了?”司沧走到云子姝身侧,抬手示意冷月和冷霜出去,“年节素来如此,需要应付的人多,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人倍感疲惫。” 说着,他极自然地抬手轻捏着云子姝的肩膀和颈部,即便练武男子手劲大,他的力道也掌握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让云子姝感觉到疼。 云子姝轻轻吁了口气:“好在我也不用去应付什么,今晚除夕宴只是家宴,宗亲命妇知道我在大雍也待不了多久,别说出言为难,连眼神和表情都控制得很好。” 说到这里,她面上浮现一抹嘲弄之色:“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后在场,她们不敢。” 不管怎么说,没有人找麻烦总归是好的,虽每次她都是逼不得已的反击,可次数多了,眼瞎心盲之人总认为是她的错。 没有话语权的人,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一个个自以为是,云子姝真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 司沧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缓解着她的疲惫,云子姝轻轻阖上眼,放松下来的身体靠在司沧身上:“有你真好。” 司沧表情一顿,垂眸看着她的头顶,眼底一片情深似海,柔情绵绵。 淡漠寡言的人一旦爱上一个人,所有的温柔都藏在眼神和举动之中,反而不会说过多的甜言蜜语,可有他在身边,便不由自主地让人感觉到安心。 云子姝忽然很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只有司沧的地方,过只有两个人的日子,从此无人打扰,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活得简简单单,顺心顺意。 只是这个想法显然不切实际——至少暂时来说还不切实际,她也只能短暂地想想。 “早点洗洗睡吧。”云子姝说道,“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去给太后和父皇拜年呢。” 皇族繁文缛节多,规矩也多,年节虽是放假休息的时候,可很多规矩却比平日里还累,一丝一毫都不容错。 云子姝不由再次相信,果然人想要活得随心所欲一点,还是要在力所能及之内学着打破规则,被人指责也好,谩骂也罢,只要违反规矩的次数多了,成了习惯,人们也就习以为常,反而不觉得稀奇了。 当然,前提是第一次打破规则的时候就要拥有足够多的勇气,以及做好打破规则可能会引发一切严重后果的心理准备。 第215章 嫡公主善解人意 除夕转眼即过,次日大年初一,按照惯例该去宫里拜年请安。 云子姝一早命厨房多包些饺子,各种馅的都准备一些,随后她进了宫,给太后和父皇请安,在慈安宫陪太后吃了几个饺子,听过来请安的嫔妃们说了一些场面话。 魏淑妃在太后身侧坐下之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的德妃:“东幽年节的习俗也是如此吗?嫡公主即将嫁过去,德妃不如给我们说说东幽的习俗跟大雍有什么不同,好让公主提前有个了解。” 德妃语气淡淡:“年节的习俗大致一样,不过东幽擅武,很多事情不拘一格,吃食也是如此。” “哦?”魏淑妃像是来了兴致,“德妃不妨具体说说。” “东幽除夕宴会以蛇羹作为主菜。” 蛇……蛇羹? 在座之人脸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蛇羹?” 魏淑妃表情微僵:“东幽皇族喜欢吃蛇?” “是啊。”德妃眼底划过一抹恶意的嘲弄,缓缓点头,“除了蛇羹,还有爆炒蛇肉,蛇肉火锅,次日一早吃的是蛇肉饺子——” 嫔妃们头皮发麻,忍住恶心反胃,纷纷拿着帕子捂住嘴,生怕不小心吐出来。 胆小的甚至脸色青白冒汗,止不住的腿软。 脑子里浮现出一条条蛇突突爬的画面,一阵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也就是惧着太后在场,才没敢尖叫出声。 惊惧反胃之后,以魏淑妃为首的几个嫔妃纷纷看向云子姝,眼神里充满着同情意味,显而易见地预料到了云子姝抵达东幽之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东幽就是个野蛮的国度。 云子柔骇得脸色发白,眼神里却充满着幸灾乐祸,一想到云子姝在东幽皇族面对一桌子蛇肉盛宴吓得仪态尽失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感到高兴。 幸亏她当时没去,幸亏母妃护她。 然而一想到母妃如今位分被降了那么多,连带着她的身份都受到了影响,云子柔对云子姝就生出了强烈的恨意。 这个灾星赶紧离开大雍吧,祝她一辈子被东幽皇族拿捏,一辈子不得翻身。 “看来东幽皇族皆是胆大之人,如此风俗确实别致。”云子姝淡淡一笑,“只是皇族宗亲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每到年节之际,专门去捉蛇……哦不对,东幽皇族应该有专门养蛇之人,才能供得上蛇肉火锅和蛇肉饺子吧?” 德妃神色一僵,随即笑了笑:“是啊,有专门养蛇的人,不过年节的蛇羹和蛇肉火锅用的都是现捉的蛇,专人养的那些味道不行。” 女子胆小,嫔妃们别看平时算计人的时候手段层出不穷,可一想到蛇肉吃到嘴里,简直浑身发麻。 她们没料到云子姝居然还能跟德妃聊得这么欢快。 云子姝点了点头:“虽说入乡随俗,但德妃初来乍到,大概不可能立即适应大雍无蛇的年节。这样吧,稍后出宫我就派人去捉几条野生蛇,洗干净剁碎了包一些蛇肉饺子给德妃娘娘尝尝。” 德妃脸色一变,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不……不用麻烦……” “不麻烦。”云子姝淡定地夹起饺子咬了一口,“本宫只是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办妥这件事。德妃娘娘放心,我会让人捉无毒的蛇,绝对不会让德妃娘娘有性命之忧。” 德妃僵坐着,心里已经开始诅咒云子姝,嘴上却不自然地笑着:“真的不用麻烦……” “不麻烦。”云子姝目光微抬,平静地看着她,“德妃娘娘应该不会拒绝本宫的一片好意吧?” 德妃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拧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笑着:“宫里有规矩,外面的食物不可带进宫……” “没关系。”云子姝语气淡淡,“德妃娘娘虽然已入了大雍后宫,但为了两国友好,你也是大雍的客人,招待好客人是大雍皇族职责所在,有太后娘娘在,规矩也并非不能变通。” 席间一阵安静。 嫔妃们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目光在德妃脸上掠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云子姝,暗道德妃看起来并不期待蛇肉饺子? 她方才说的那番话是故意吓唬云子姝,还是担心云子姝在蛇肉里做手脚? 太后缓缓点头:“子姝考虑得周到。德妃刚来大雍,估计还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大雍的饮食习惯,暂时还是要尽量照顾一下。” 德妃这次连僵笑都笑不出来了,低着头道:“多谢太后娘娘。” 云子姝面无表情地吃了个饺子,“今早这饺子若不合口味,德妃娘娘不必勉强自己吃太多,一个时辰之后,本宫就让人把蛇肉饺子送进宫来。” 顿了顿,“刚才德妃娘娘提到宫中有不可带进食物的规矩所以孙女还请太后给个恩典,并安排人试毒一下,保证饺子无毒,让德妃娘娘吃得放心些。” 太后点头:“哀家稍后会安排下去。” 魏淑妃诡异地沉默片刻:“还是嫡公主想得周到。” “是啊,德妃娘娘大老远和亲而来,身上肩负着两国和平的重任,我们必不能怠慢了她。”贤妃跟着轻笑,“嫡公主体贴入微,是妾身等所不及,以后定要好好照顾德妃才是。” 云子姝微微一笑,站起身朝太后行礼:“孙女先告退了。” “去吧。”太后语气温和,“你有这份待客之心,哀家深感欣慰。” 云子姝道了句应该的,意味深长地看了德妃一眼,转身离开了慈安宫。 德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会儿在心里把云子姝骂个半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想着,她就不信云子姝真敢把蛇肉饺子送进宫。 她若真的敢…… 德妃一阵恶心胆寒,她真的敢这么做,自己应该怎么办? “嫡公主善解人意,懂得从大局考虑,以前应该是旁人误会她了。”魏淑妃笑着开口打破安静,“德妃妹妹以后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尽管开口,东幽的习俗我们虽然不太了解,但只要德妃妹妹需要的,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会尽可能地照顾德妃妹妹的需求。” 德妃干笑:“是,多谢太后娘娘和淑妃姐姐照顾。” 第216章 恶人自有恶法治 回到公主府,厨娘们已经把饺子都包好了,只待公主殿下回来就可以烧开水下饺子。 “本宫在宫里吃了几个,冷月,你让他们把所有饺子都下了,今天除了所有人一起吃饺子之外,每人准备二两银子的红封,年节都沾沾喜气。” 冷月恭敬应下:“是。” “红封让任嬷嬷和曹嬷嬷去准备吧,直接去账房领了银子包起来就行。”云子姝说完,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另外,厨房今天有没有鳝鱼?” “应该是没有吧。”冷月也不确定,“殿下以前并不吃鳝鱼一类,所以厨房不常准备,不过外面酒楼里应该可以买到。” 皇族用膳虽种类繁多,膳食精致,但有些食物是几乎从不上桌的,就像德妃在宫里所说的蛇,以及形似蛇的鳝鱼,在大雍皇族都不是正常可以上桌的东西。 不过皇族不吃,不代表其他达官权贵或者平民百姓不吃,每个人的饮食习惯不一样,饮食上的癖好也不一样,尤其是一些常年行走在外的富商,吃过的东西其实比皇族吃的还要珍稀。 “没关系,如果没有,就让他们想办法弄几条鳝鱼。”云子姝语气淡淡,“鳝鱼煲汤,一个时辰之内做好。” “是。”冷月应下,“属下这就派人去各大酒楼里看看,今天年节,有的酒楼可能不开张。” 云子姝回到栖凤殿,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想到司徒雪那张僵硬苍白的脸,冷冷一嗤。 刚才在慈安宫时,司沧一直候在外面,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不过刚出宫,他就听冷月简单讲了来龙去脉。 所以此时听云子姝吩咐厨房做鳝鱼煲汤,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只低声说道:“东幽皇族没有如此奇葩的习惯,殿下不用担心。” “担心?”云子姝扬眉浅笑,“太小看我了吧。别说她说的是假话,就算是真的,我也断然没有担心的道理。” 司沧定定看着她。 “入乡随俗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儿,只要他们真能吃蛇,我也就可以跟着吃,反正吃不死人。”云子姝眉梢泛起几分凉意,“她真以为这点伎俩就能吓到我,显然是小看了我。” 人心险恶,吃蛇算什么?直面黑暗的人心比吃蛇可怕多了。 “对待恶人,就该用恶法治。”司沧说道,“我可以派人去抓几条蛇。” 云子姝道:“冬天也有蛇出没吗?” 司沧道:“只要想抓,就有办法找到。” “不用。”云子姝摇了摇头,“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情兴师动众,鳝鱼足够。” 料想那司徒雪也分不清鳝鱼和蛇的区别,只要达到吓唬她的目的即可。 一个初来大雍脚跟还没站稳的女子,就敢三番两次玩弄心机,真是自讨苦吃。 “殿下勇敢,且心善。”司沧声音低沉,“卑职敬服。” “卑职从未见过像殿下这般胆大勇敢且心善的女子。” 云子姝眉梢微挑,眼底笑意盈然:“是吗?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无人可比的好。”司沧点头,丝毫没有犹豫的态度,“这世间没有女子可以比得上殿下。” 云子姝赧然:“虽然我脸皮一直很厚,这次也被你夸得难为情。”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殿下要相信自己。”司沧垂眸,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这世间女子大多被规矩礼教束缚得胆小谨慎,行为不敢稍有差池,就算是琴棋书画熏陶出来的才女,行为举止也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毫无生气可言。如殿下这般真实具有魄力的女子,极为罕见。” 云子姝沉默片刻:“因为罕见,所以觉得特别?” 司沧沉眉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不是,只因为殿下是殿下,所以殿下所做的一切在卑职眼中都是完美的,换到旁人身上,卑职可能就不会这么想。” 云子姝表情微妙,大抵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司沧。”她抬眸看着他,“你还真是诚实。” 司沧目光深沉:“卑职永远不在殿下面前撒谎。” 说着,他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仔细端详片刻,忍不住心头悸动,不由自主地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云子姝手上一酥,心尖儿就跟着颤了颤。 “不许撩拨我。”她故作威严,“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是。”司沧低笑,眉眼温柔极了,“卑职知罪,愿受殿下责罚。” 云子姝轻咳一声,力持镇定地转头看向窗外,恰好瞥见几个侍女端着饺子走来,于是连忙起身朝外殿走去。 侍女进殿,把几盘口味不同的饺子放在桌上,云子姝吩咐:“手头的活都放一放,你们也去盛些饺子趁热吃。今天大年初一,都不必太拘束。” “是。谢公主殿下。” 云子姝招呼着司沧坐下:“多吃点,吃完了我还要进宫。” 她在宫里本就吃了一点,这会儿并不太饿,况且还要留着点肚子进宫陪德妃用膳。不过司沧还没吃,她这会儿算是陪着司沧吃饺子。 半个时辰之后,云子姝命人提着两个多层食盒,再次坐马车进宫,这一次她径自去了德妃的宫殿。 宫人通报之后,心惊胆战了近一个时辰的德妃顿时一僵:“她真的来了?” “是。” “带了什么?” “侍女手里提着两个食盒。” 德妃差点没晕过去,该死的云子姝,居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弄来了蛇肉饺子? “娘娘,嫡公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您看让她进来吗?” 德妃敢说不让吗? 她只是一个德妃,云子姝可是嫡公主,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的嫡公主,太后护着,皇上为了和亲都不敢惹她不快的嫡公主。 德妃冷冷道:“你敢拦吗?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是。” 云子姝带着冷月、冷霜跨进殿门,淡淡一笑:“德妃娘娘不用太感动,本宫也只是随口吩咐一声,下人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德妃僵硬地笑着:“区区一碗饺子,怎么能劳烦嫡公主亲自送来?” “本宫也还没吃饱。”云子姝命人把膳食放下来,“为了证明饺子无毒,本宫特意进宫陪德妃娘娘用膳呢。” 第217章 胜之不武 “我……我又不怎么饿了。”德妃看着摆在桌上的饺子,原本还存着半信半疑的心思,然而侍女从另外一个食盒里取出一盅汤时,她眼神骤缩,脚下一软,差点没尖叫着逃开。 那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退后两步,盯着汤盅里一段一段的“蛇肉”,脸色发白,胃里一阵阵翻滚:“我……我方才在慈安宫吃得有点撑……” “德妃娘娘这是怕了?”云子姝眉头一挑,表情悠然从容,“既然东幽皇族经常吃这些东西,你应该习惯了才是……” 德妃克制着恐惧,转头命令:“都退下。” 宫人们连忙行礼告退。 “嫡公主殿下应该知道的,我……我情况比较特殊……”司徒雪咽了咽口水,略显慌乱地开口解释,“东幽皇族的皇上和王爷们喜欢,他们胆子大,可我是女子,况且……况且之前我跟嫡公主说过的……” 云子姝说道:“你想说你不是皇族公主,所以没机会尝试这些?” 司徒雪连连点头:“对,对对对……” “今日正好有机会让你尝尝鲜。”云子姝在桌前坐了下来,淡淡吩咐,“冷月,给德妃娘娘盛汤。” “是。” 司徒雪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冷月拿了两个碗,分别盛了两碗“蛇羹”,脸色越发白了几分,不断地摇着头后退:“我不吃,我不会吃的,你……你别逼我……” “你若是不吃,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德妃娘娘是想被治罪?” 司徒雪咬牙:“我没有欺君。” 云子姝但笑不语。 “殿下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司徒雪努力把目光从膳桌上移开,刷白的脸色述说着她此时的不平静,“反正你都要走了,到了东幽之后,自会了解东幽皇族的习俗是什么……” “本宫今日只是想告诉德妃娘娘,人若想安分过好自己的日子,最好别存着害人之心。”云子姝慢条斯理地拿起汤匙,轻轻搅弄着面前的汤羹,“不管想恶心本宫,还是想吓唬本宫,你都打错了如意算盘,本宫的胆子比你想象中的大。” 说罢,径自用汤匙舀了一块“蛇肉”慢悠悠地送进嘴里,边吃边作出评价:“味道鲜美,肉质细腻有嚼劲……” 呕! 司徒雪蓦地捂着嘴,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冷月转头看着她狼狈逃窜的身影,撇了撇嘴:“就这点本事,还整天不安分,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云子姝优雅地擦了擦嘴,放下汤匙,起身走了出去,看见司徒雪正趴在花圃旁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几个宫女战战兢兢伺候在一旁,显然不知所措。 云子姝安静地看了片刻,轻轻叹气,突然觉得没劲儿,对手实力太弱,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回府吧。”她淡道,举步往外走去,“午后没什么事,可以待在府里好好休息。” 一年到头应付这些破事儿,连大年初一都没个消停。 云子姝想着,她也许该学着修身养性,毕竟如她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本该做个优雅端方、温柔善良的小仙女……嘴角一抽,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吧,温柔善良的小仙女大概是做不成了,不过修身养性还是有必要的。 … 司徒雪好不容易止住反胃的感觉,得知云子姝已经离开,狠狠松了口气,随即虚弱地问道:“她带来的东西还在吗?” “还在。”一个宫女小声回道,“要处理了吗?” “统统拿去丢掉!”司徒雪厉声命令,说完忍不住又生出恶心的感觉,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别……别再让我看见那些脏东西!” “是。” 司徒雪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恶狠狠地望着云子姝离开的方向,暗道大雍嫡公主云子姝根本就是个怪物!妖女! 难怪皇帝不喜欢她。 不过这个女子确实挺可怕的,司徒雪暗暗想到,连蛇肉都敢吃,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投胎而来?上辈子一定不是人! 司徒雪在外面站了好久,直到宫女把那些东西全部处理干净,且屋子里熏了香,再也闻不到那股子饺子和蛇羹的味道,她才转身走进寝殿,略微疲软地在榻上坐了下来。 闭上眼,越想越觉得云子姝是个难缠的女子,去了东幽之后,姐姐会是她的对手吗?或许她应该提前做一些准备。 “来人!” 宫女恭敬地应声:“娘娘。” 司徒雪道:“今天大年初一,大雍有没有规矩不可以召贵女入宫?” 宫女迟疑:“娘娘想见谁?” “吴家嫡孙女吴静仪。” “娘娘是东幽来的和亲公主,贸然召见吴姑娘,只怕会引起太后不满。”宫女小心劝说,“宫里耳目众多,娘娘行事还是小心为好。” 德妃脸色沉了下来,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光芒,云子姝为人太过狡诈心狠,她必须提前做好筹谋,给自己的姐姐争取一些助力。 跟云子姝为敌的吴静仪是最佳人选。 吴静仪作为陪嫁媵女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还有一个是荣王府的宝珠郡主,不过云宝珠太过冲动,成不了大事,她只能在吴静仪身上下功夫。 除了吴静仪和云宝珠之外,还有一个安国公府唐俏和顾家嫡女……顾什么来着? “顾家嫡女是什么人?” 宫女低眉垂眼地回道:“是贤妃娘娘的娘家侄女,景王殿下的表妹。” 景王表妹? 司徒雪眼神一闪,很快问道:“她性情如何?” “奴婢不太清楚。”宫女屈膝请罪,态度恭敬惶恐,“外面都说顾姑娘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是皇城之中唯一可以跟魏姑娘相提并论的女子,其他的奴婢不敢擅议。” 毕竟是贤妃娘娘的侄女,且顾家势力不小,小小宫女谁敢擅议?传到贤妃娘娘耳朵里,动动嘴就能让她死无全尸。 司徒雪缓缓靠回榻上,想到此番由景王护送云子姝出嫁……眸心划过一抹阴冷光泽,她似乎想到了更好的人选。 第218章 挑拨 大年初一早上吃完饺子,就预示着拜年请安礼的结束,接下来的一整天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做。 年节是休息的时候,没有特殊的理由没办法召见世家贵女进宫小叙,何况上面有太后压着,就算后宫资历老的淑妃和贤妃想召见谁,也得斟酌斟酌会不会惹太后多心,如德妃这般异族妃子自然更得多加谨慎。 德妃想不到顺利得见顾轻颜的办法,起身理了理袍服,径自去了贤妃处。 “德妃?”贤妃也是刚从太后宫里回来,此时正坐在铜镜前卸妆,由宫女替她摘下耳环和沉重的头饰,“她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嬷嬷恭敬地说道,“她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跟娘娘说。” 重要的事情? 贤妃眉梢一挑:“云子姝方才说要送蛇肉饺子给她吃,可是送了?” “送了。”嬷嬷压低了声音,声音里透着几分古怪,“不但送了蛇肉饺子,听说还特意带了一盅蛇肉羹,吓得德妃娘娘花容失色,直接跑到外面吐了。” 贤妃闻言,不由玩味地笑了笑:“所以此一回合,云子姝更胜一筹?” “是。” “让她进来吧。”贤妃随口吩咐,“本宫也想知道她来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告状,毕竟就算告状,她也做不了云子姝的主。 “是。” 贤妃想到德妃方才在云子姝面前吃的瘪,表情微敛,这位异族来的公主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当着太后的面就敢吓唬云子姝,莫怪云子姝反击,不过能直接把蛇肉饺子和蛇肉羹送到德妃面前,云子姝也算是个狠人。 “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贤妃站起身,转头看向走进来的司徒雪,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德妃妹妹这是过来窜门子?” 德妃表情一顿,妹妹? “妹妹年纪小,一声‘姐姐’我实在喊不出口。”贤妃示意她在罗汉榻上坐下,并命宫人奉茶,“妹妹看着就跟个小姑娘似的,我都年近四十了,妹妹不如让我一回?” 司徒雪心念微转,很快谦逊笑道:“我也就占了个虚名,还是皇上看在东幽的面子上才封的,贤妃姐姐不必拿我当回事。” 贤妃确实没拿她当回事,闻言笑道:“那我就托一声大了,德妃妹妹找我有事?” “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一个人待在宫里怪冷清的,尤其是年节,总忍不住开始想念家人。”司徒雪目光微垂,看着面前的茶盏,面上流露出几分惆怅之色,“一个人待不住,就想着过来找贤妃姐姐说说话,没打扰贤妃姐姐吧?” 贤妃笑着摇头:“不打扰,正好我一个人也无聊得紧。” 司徒雪喝了口茶,“过了这个年节,离嫡公主出嫁的日子一天天更近了,想到她即将跟我一样远离家乡,妹妹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贤妃笑了笑:“不都是为了国家和子民吗?德妃妹妹和嫡公主都是了不起的女子。”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司徒雪抬眸看着贤妃,“为什么嫡公主一定要景王殿下护送着去东幽?” 贤妃待在深宫多年,素来行事小心,擅长听话听音。 司徒雪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敢情是在云子姝那里吃了瘪,跑到她这里挑拨来了? 贤妃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皇上的决定,我们做妃子的怎能擅自揣测?” “可此事开始并不是皇上的决定。”司徒雪皱眉,“不是云子姝非要景王护送,皇上才不得已改了景王去吗?” 贤妃道:“哥哥护送妹妹去和亲,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嫡公主跟太子殿下关系不太好,不想让太子护送也是人之常情,没必要过分解读。”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司徒雪却并不死心:“我不是怀疑嫡公主有什么预谋,只是东幽到底不是隔壁后院,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不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说不定连火情都看不到。 贤妃被她说得心里咯噔一下,纵然再怎么善于掩饰,可她到底是一个女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可贤妃深知大局为重。 不是她想以大局为重,而是眼下必须以大局为重,护送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万事准备妥当,她这个时候若提出不让景王去东幽,只会让满朝文武都觉得她不懂事。 贤妃回神,笑看着司徒雪:“东幽皇族跟大雍交好,应该不会为难大雍送亲的皇子和使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司徒雪声音淡淡,“万一嫡公主生出什么心思呢?” 贤妃皱眉:“嫡公主断然没有伤害景王的理由。” 景王跟云子姝无冤无仇,两人甚至不曾起过冲突,就连景王舅舅家这派家族势力也从未有人跟云子姝为难,云子姝有什么理由跟景王为难? 况且她只是和亲的公主,又不是马上就能成为东幽皇后,哪来那么大本事为难景王? 贤妃比其他人都会做人。 她深知每一个小角色都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也明白别轻易得罪人的道理,所以进宫这些年,她不但自己未曾与人为恶,甚至对待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从不苛刻,不会动辄打罚。 顾家作为她的娘家,她早早就交代了下去,不许他们轻易在外面树敌,所以即便云子姝不得宠那些年里,贤妃这一派也无人落井下石,更不曾与她直面为敌。 所以她想不出云子姝有什么理由跟景王为难。 司徒雪坐了没多久就起身离开了,贤妃却被她的几句话说得坐立不安。 虽不曾与人为敌,可她同样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地认为怎样就该怎样,景王护送云子姝抵达东幽之后,按照道理来说,定会被视为上宾。 可万一有什么变故呢? “铃铛。”贤妃越想越不得劲,忍不住吩咐身边大宫女,“明天大年初二,你让人去传表姑娘进宫一趟,本宫有些事情要跟她说。” “是,娘娘。” 第219章 你是个好孩子 顾家嫡女顾轻颜出身将门,性情在女子之中算不上真正的温婉贤淑,当然,也没有太多内宅女子的心机和手段,算是中规中矩的一个人。 平日里四书五经读得不错,琴棋书画有所涉猎,舞蹈弄枪虽不痴迷,但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还是会时常练练的。 她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不太愿意跟贵女们一起勾心斗角,寻常家里邀请参加赏花宴或者喝茶聊天的聚会,她能推则推,推不了的也会尽量当个隐形人,不愿意参与那些口舌之争。 不过对于云子姝,顾轻颜其实并不陌生,宫宴上见过,晋宁长公主的赏花宴上也见过,虽没什么交集,但每一次见了之后,心里都难免对她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不管是帝王嫔妃还是皇子公主,甚至是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但凡得宠的都可以横着走,下巴扬得高高的,没有人敢慢待。 而失宠的则大多谨言慎行,不敢轻易得罪人,被人言语奚落嘲讽也只能忍气吞声……可云子姝并没有。 顾轻颜对云子姝印象很深,从最开始不以为然地认为她只是一个不自量力虚张声势的“失宠公主”,到后来意识到这是一个孤傲而又胆大的女子,认知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所以得知自己被选为陪嫁媵女时,顾轻颜发现自己并无多少排斥,她很想知道这位嫡公主到了东幽之后,还会不会有这般傲气和逢凶化吉的运气。 顾家这两天都沉浸在难过伤感的情绪之中,尤其是顾将军和夫人,一想到女儿从此远离大雍,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心里就无法克制地生出担忧。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一到了东幽被人欺负怎么办?” 顾将军身为京畿卫指挥使,深知保家卫国的重要性,闻言也只能开口安慰:“别担心,女儿吉人自有天相,不管到了哪儿都不会被人欺负的。” “今天才大年初二,年节的喜气还没过去呢,母亲应该高兴才行。”顾轻颜温声安慰着母亲,“况且这是皇上的决定,景王表兄也跟着一起去,母亲就别担那么多心了。” “景王只是护送你们去,他到了东幽还会回来,可你又不一样。”顾夫人愁得眼睛发红,“万一你在东幽受了欺负,我们连看都看不见,更别提给你撑腰,万一……万一……” “两国联姻乃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母亲应该往好处想。”顾轻颜笑道,“说不定到了那边,东幽把我们都视为贵客,不惜重礼相待呢。” “你倒是乐观。”顾夫人叹了口气,心头始终抹不去阴影,“此番前去——” “老爷,夫人,小姐。”管家匆匆前来禀报,“宫里来人传了消息,说贤妃娘娘请小姐进宫一叙。” 顾将军转头看去:“传话之人在外面?” “是。” 顾将军往外走去。 顾夫人皱眉:“大年初二,她召你进宫做什么?” 轻颜沉吟:“过完年东幽使臣就要来下聘迎亲,姑姑应该是有一些礼节规矩方面的事情提点我,这都是惯例了。” 顾夫人闻言,表情略带不虞:“若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家里,不过这件事大概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母亲别担心,我会注意保护自己。”顾轻颜拍了拍母亲的手,说着站起身,“女儿先进宫。” 顾夫人点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顾轻颜笑了笑,“女儿可以自己独立面对一些事情了。” 顾夫人送她出去,到了前院便看见贤妃派来的嬷嬷,双方客套一番,顾轻颜便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唉。”顾夫人望着行远的马车,轻轻叹了口气,面带忧愁,“我就这一个女儿……” “夫人慎言。”顾将军转头看着她,表情微沉,“外面人多嘴杂,当心惹下祸患。” 顾夫人于是闭了嘴。 顾轻颜进了宫,径自入了贤妃的宫殿,进门先给贤妃见礼,“参见姑姑。” “颜儿快快免礼。”贤妃脸上浮现笑意,连忙上前挽着她的手,并抬手屏退宫人,“你们都出去。” “是。” 殿内安静了下来,贤妃挽着顾轻颜在榻上坐了下来,满脸疼爱地看着侄女,越看越是满意,总觉得顾家养出来的女儿比那些整日里鸡飞狗跳、搞阴谋算计的蠢货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段时间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顾轻颜回道:“冬日气候寒冷,侄女一直待在房中避寒,无聊时就写写字,画幅画,打发一下时间。” “颜儿是个才女,比那位被人吹捧到天上去的魏家嫡女也丝毫不差。”贤妃温和地笑道,“姑姑今日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关于去东幽和亲的事情。” 顾轻颜端坐着,态度恭敬:“轻颜恭听姑姑教诲。” “别这么紧张。”贤妃娇嗔,“这里也没其他人,姑姑有话直说,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顾轻颜点头:“嗯。” “对于去东幽和亲,你心里可有什么不满?” “没什么不满。”顾轻颜缓缓摇头,“和亲事关两国和平,事关天下苍生的安稳,侄女觉得这是一件功绩,能在关键时刻为大雍出一份力,更是侄女的荣幸。” 贤妃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颜儿懂事得让人心疼。” “姑姑千万别这么说。”顾轻颜亲昵地笑了笑,难得流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俏,“此番和亲又不是侄女一个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和百姓,也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这是侄女应尽的责任。” 不管心底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嘴上必须懂得以大局为重,一丝一毫不满都不能流露出来——这就是宫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哪怕在自己至亲姑姑面前,哪怕是宫人全部被屏退,真正教养良好识大体的贵女依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果然,她这句话说完之后,贤妃面上神情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你是个好孩子。” 第220章 三思而后行 顾轻颜敛眸浅笑。 贤妃斟酌着:“颜儿,你对嫡公主有什么看法?” “嫡公主?”顾轻颜微讶,“她挺好的呀,虽然最近外面有很多关于嫡公主的传言,但我觉得传言不可尽信。” 贤妃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随口一说,毕竟顾家人不会轻易在外面树敌,就算对一个人有所不满,也是能避则避,不会主动为敌结怨。 “这些日子以来,本宫仔细观察过了,云子姝不是个好惹的脾气,去了东幽之后,你尽量别跟她起冲突。”贤妃语气淡淡,“抵达东幽,你要先了解清楚东幽太子的脾气——毕竟你们嫁的人是太子,这个人是你们的夫君,也会成为东幽未来的皇帝。” “不一定是太子呢。”顾轻颜沉默片刻,“太子主动求娶的人只有嫡公主,也许我们几个会被安排给别的皇亲权贵为妻。” 对于跟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这件事,顾轻颜从心底里是排斥的,她可以接受丈夫在她进门之后纳两个妾室,但坚决不愿给人为妾,就算那个人是太子。 不过这些不必跟姑姑说,说了也不起作用。 “不管怎么说,姑姑希望你先耐心了解局势,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三思而后行。” 顾轻颜点头:“姑姑放心,我会的。” “如果云子姝对景王不利……”贤妃说着,语气略微有些迟疑,“我不是怀疑云子姝居心叵测,而只是做一个最坏的打算。” 顾轻颜拧眉:“嫡公主跟景王表兄没有仇怨,亦无嫌隙,甚至连一点利益冲突都没有,她应该不会为难景王表兄吧。” “姑姑也是这么想的,但景王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顾家最大的希望,我就怕发生个什么意外。”贤妃说着,忍不住抚着她的手,“轻颜,你能明白姑姑的意思?” 顾轻颜点头:“嗯。” “到了东幽之后,假若云子姝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你一定要想办法笼络东幽那些有权有势的帝王权臣,帮助景王安然返回大雍。” 顾轻颜心头微沉,想办法笼络东幽有势力的帝王权臣? 她一个大雍将军之女,到了东幽之后无权无势无人脉,所认识的人都是大雍亲族,她如何想办法? 就算只是假设,姑姑这句话又隐藏着什么意思?假若表兄遇难,让她想办法……意思是让她以色侍人? 一个远嫁他国的女子,除了这张娇美的脸和这具完璧无瑕的身体之外,她还有什么筹码可以笼络他人? 顾轻颜一直不觉得自己玲珑剔透,看事情也不太喜欢深究,可此时此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凉气在肺腑里打转。 姑姑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到了异族他乡,真有那么大本事,可以跟他国权贵抗衡周旋? 眼底划过一抹轻嘲,顾轻颜敛眸道:“姑姑放心,今晚表兄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借用了父亲安慰母亲的话,“表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然返回大雍,努力达成他想要的目标,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有你这句话,姑姑就放心了。”贤妃握着她的手,“另外,若云子姝没有恶意,你定要跟她好好相处,你们都是大雍公主贵女,齐心协力才能在东幽站稳脚跟,千万别内讧,别给人制造可趁之机。” 顾轻颜嗯了一声,声音恭敬柔顺:“姑姑放心。” 贤妃还想说些什么,一时似乎没了话题,为了缓和气氛,她扬唇一笑:“昨天大年初一,宫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顾轻颜抬眸,果然一副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样子:“有趣的事情?” “嗯。”贤妃叹了口气,“德妃在太后宫里故意吓唬嫡公主,说东幽皇族年节都要吃蛇,结果云子姝说要好好招待德妃,出宫之后当真就做了蛇肉饺子和蛇羹送来给德妃,听说德妃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 顾轻颜诧异:“嫡公主真的做了蛇羹给德妃娘娘?” “应该是真的,宫里的消息向来瞒不住,此事昨天晚上就传遍了后宫。”贤妃淡笑,“不过德妃自己说东幽皇族年节吃蛇,嫡公主这番举动也算是善意,谁都挑不出她的错处。” 顾轻颜眉眼微凝。 昨天是大年初一,嫡公主真的派人去抓蛇? 她总觉得不太可能,最多也就是做一些比较像蛇的东西吓唬吓唬德妃吧,不过东幽来的那位德妃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当着太后的面就敢为难嫡公主? “今天大年初二,宫里不宜久留。”顾轻颜主动站起身,“姑姑若无别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贤妃嗯了一声,跟着起身:“记着我说的话,若非不得已,千万别跟云子姝为敌。” 顾轻颜点头:“侄女知道。” 就算没有姑姑的交代,她也不会跟嫡公主为敌。 出宫之后,顾轻颜有心去嫡公主府走一趟,又想到自己没递帖子,且嫡公主年节两天常进宫,今天也许更希望待在府里享受一天清静,于是作罢。 天子脚下权贵多,利益多,纷争也多。 繁华皇城内每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事情,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各大家族宅内的勾心斗角,妻妾嫡庶的打压谩骂……日子一天天过,有些人悄无声息就从内宅消失了,惊不起一丝波澜。 正月初八休假结束,年前年后沉寂了整十日的皇宫终于又响起沉闷的钟声。大臣们第一天上朝,朝堂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忙碌,正月十五,朝廷结果快马送来了东幽的消息。 “东幽迎亲使臣已经在来时的路上,约莫二月中旬至月底便可抵达大雍,此番替东幽太子迎亲之人乃是东幽唯一一位异姓王皇甫离渊。” 皇甫离渊? 昭明帝高坐大殿之上,眉心微皱:“有谁知道这位皇甫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回禀皇上,”凤首辅躬身开口,“这位皇甫王爷年轻时跟随东幽皇帝征伐四方小国,在开拓疆土中立下过汗马功劳且有过救驾之功,东幽皇帝特封为东幽大将军王,统领三十万兵马大权,其中铁骑六万,战斗力极为强悍。” 第221章 使臣下聘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一惊。 掌东幽三十万兵马,其中六万铁骑?一国之君居然可以对异姓王如此信任? 昭明帝皱眉:“东幽兵马竟如此强大?”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东幽铁骑彪悍,却没想到一位异姓王就能掌三十万兵马大权,还有其他将军呢? 凤首辅道:“东幽实行‘战时兵,耕时民’的养兵方式,在军中制定轮流操练的制度,全体兵士既有作战能力,又擅农耕,不打仗时兵士全部回家重地,每日留在军营里的人数并不多,所以东幽的军队实力从表面上看来并不可怕。” 表面上看来并不可怕,可实际上呢? 一旦打仗,朝廷召集兵马的速度远远比临时征兵来得迅速,且战斗力也极强,根本无需担心无兵可用。 大臣们面色各异。 昭明帝坐在龙椅上,眉目微沉:“看来首辅大人对东幽军队了解得挺透彻。” “作为执掌兵权的武将,了解周边各国的军事实力是职责所在。”凤首辅躬身道,“臣虽不掌兵权,但父亲上过战场,对东幽和南齐的军队实力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看见对手的强大,了解自身的不足,是为将者的本分。” “东幽皇帝年轻时格外好战,征伐了周边数个小国,杀伐太重,所以才导致东幽皇族子嗣单薄,也许这是冥冥之中上苍给他们的惩罚。”魏丞相沉稳地开口,“不过好战之君骨子里尚流着好战的血液,为了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我们最好别跟他们硬碰硬,以礼相待,修两国之好。” 这一番话说得完全像是从大局考虑,不愧是文臣之首,然而说白了无非就是一句话。 别去招惹东幽。 东幽是惹不起的彪悍之国,一个不慎说不定就会引起两军交战,民不聊生。 “礼部好好准备迎接使臣。”昭明帝命令,“这一次他们是为了下聘迎亲而来,国宴定要隆重,礼仪必须周到,陪嫁清单做得详细,务必让他们看到大雍的诚意。” “臣遵旨。” 下朝之后,昭明帝摆驾去往仁安宫,经过太后,他道:“东幽使臣二月即将抵达大雍,母后要不要安排几个教导嬷嬷,给子姝和那几位陪嫁媵女带进宫来教导一下规矩?” “皇上觉得子姝规矩不行?” “倒也不是,母后别误会。”昭明帝在一旁坐了下来,“只是事关两国联姻,规矩和礼仪必须周正,提点一下总是没错的。” 太后缓缓点头:“皇上考虑得周到。” “德妃不是最懂东幽礼节吗?”昭明帝笑了笑,“可以提前让子姝学一下东幽的礼仪,以示对他们的尊重。” 太后表情微妙,语气意味不明:“德妃来了这么久,可从未特意学过大雍的礼仪,哀家倒是忘了该安排两个嬷嬷好好教一教她。” 昭明帝神色微僵,随即从容一笑:“她们的情况不一样,子姝是三媒六聘,隆重出嫁,德妃是跟着使臣顺带而来,两国对他们的重视程度截然不同,礼仪的要求也会有所不同。” 太后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个理儿,于是没再说什么:“哀家明日就安排下去,皇上放心。” “如此就劳母后多费心了。” 太后喝了口茶,原本这样的事情无需她亲力亲为,交给暂摄后宫大权的魏淑妃就成,不过子姝到底是她疼爱的孙女儿。 为了防止有人故意借着教导规矩的借口刁难她,太后不介意费些心思。 初九这日,云子姝和吴静仪几人奉召进宫,开始在太后安排的两位嬷嬷手里学规矩礼仪。 整个正月过得还算顺利,没有人故意找茬,学礼仪规矩的过程对于云子姝来说并不难熬,只当作是打发时间了。 别看她此前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但该懂的规矩都懂,该遵守的礼节也都会,从小习惯了受人冷落以及察言观色,宫中各种礼仪就算看也该看会了。 况且每天晚上回到公主府,司沧都会小心地给她捏腿捏脚,生怕她在宫里站久了腿酸脚疼,白天学规矩,晚上倒因此享受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也亏得公主府里伺候的都是她自己人,否则就司沧这般亲密的举止被人告到皇帝面前,免不了。 二月初六,东幽使臣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抵达大雍,系着红绸的楠木箱子整整齐齐在殿外广场上排开,每个箱子旁站着两个卫兵,排场浩大,气势恢宏。 一长串的聘礼清单在威严肃穆的大殿上报出,清透洪亮的声音远远传至殿外,仿佛昭示着东幽皇族对大雍嫡公主的礼遇和尊重。 礼单报毕,迎亲使臣们站在大殿上,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四爪蟒袍,从容不迫地颔首见礼:“吾皇命卦妃娘娘算过吉日,二月初九适合启程,除了丰厚的聘礼之外,吾皇和皇后还命人为大雍嫡公主殿下准备好了凤冠霞帔及成亲当日佩戴的珠宝首饰,以示东幽对嫡公主的重视。” 东幽皇族于礼节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愿意给大雍最大的尊重——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尊重,大雍也会还以相应的尊重。 只是……卦妃娘娘? 昭明帝好奇,“不知卦妃娘娘是……” “卦妃娘娘乃吾皇之妃嫔,卦妃乃是封号。”皇甫离渊说道,“卦妃娘娘司占卜,预知未来,深得吾皇信任。” 大雍君臣闻言,面上神色各异。 大雍有专门的占卜机构钦天监,除了监正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官员十数人,而东幽如此强大的一个国家,居然只看着一个妃子行占卜之职? “还有件事需皇帝陛下同意。”皇甫离渊身旁的一个礼官开口,“鉴于大雍和东幽皇族习俗略有差别,嫡公主初到东幽可能会略有不适,遂皇后娘娘特意差了两位专司教导之责的嬷嬷跟随前来,于嫡公主启程之前,稍稍提点嫡公主关于东幽皇族的一些礼节和禁忌。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第222章 下马威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一凝。 昭明帝心里无端不悦,这是什么意思?东幽迎亲使臣居然还特意带来两位教导嬷嬷,是觉得大雍公主不懂礼仪没有规矩吗? 他当然不是为云子姝不平,而是不悦于东幽对大雍的态度,这是明晃晃的不把大雍放在眼里。 沉默片刻,他道:“大雍宫廷亦有负责教导规矩的嬷嬷。” 皇甫离渊还未说话,站在最末了的嬷嬷已低声开口:“皇后有交代,想让老奴二人提前告知大雍嫡公主东幽皇族的一些规矩。” 昭明帝淡淡一笑:“这段时间嫡公主一直在学规矩,可没敢怠慢。” “大雍和东幽的规矩稍有些不同。”严嬷嬷说道,语气显得极为强硬,“还望皇帝陛下明鉴。” 昭明帝一口郁气憋在肺腑,却还得硬扯出笑容:“既然如此,就劳烦两位嬷嬷了。” 严嬷嬷连道不敢。 崇阳殿已摆好隆重国宴,昭明帝招呼着使臣移驾崇阳殿,两位嬷嬷则由内侍带着出宫往嫡公主府而去。 “未出阁的公主不应该是住在宫里吗?为什么大雍的嫡公主如此特别,居然可以独自住到宫外?”严嬷嬷表情严肃,语气严厉,一副冷漠质问的语气,“这般行为成何体统?” 领路的小太监连忙谦恭地笑笑:“嫡公主殿下早早就被封了镇国公主,拥有自己独立的府邸,住在宫外也是正常。”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们,嫡公主曾经因为太过不受宠才被皇上丢在宫外自生自灭,甚至还赐了一桩婚事,只是这桩婚事如今已经作废,嫡公主连夫君都敢休,区区住在宫外算什么? “封为公主就应该住在宫外?”严嬷嬷表情一沉,声音就多了几分严厉,“公主是公主,皇子是皇子,岂能相提并论?公主就算有了封号,也应该住在宫里。” 小太监无言以对,只能陪笑:“您说得对。” 负责护送的几位禁军则目视前方,只当作没听见这位嬷嬷逾矩的态度。 “皇后命我二人一同前来教导未来太子妃规矩,这个决定果然没错。”严嬷嬷坐上马车,一路上不停地说话,“大雍嫡公主根本不懂女子三从四德的规矩,独自住在宫外,就意味着随时跟男子见面,与礼教不合,大雍男女之防竟如此不严谨吗?” “初九就得启程,三日之内必须让嫡公主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守规矩教条,熟读三从四德,学会谨言慎行……” “我们既然遵了皇后的懿旨而来,就一定要尽好教导职责,绝不能怠慢敷衍了事。” “大雍嫡公主嫁过去之后就是东幽太子妃,也是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必须端庄高雅,懂礼仪,知进退,以身作则,才能管教后院……” 马车一路往嫡公主府行驶而去,两位嬷嬷坐在马车里,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严肃带着几分不满,甚至略有几分指责意味。 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搭腔,由这两位嬷嬷在坐在马车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马车一路行驶到嫡公主府大门外。 程管家开了门,看见禁军亲自护送着这两位陌生的嬷嬷前来,眼里浮现疑问,待严嬷嬷态度倨傲地表明了来意之后,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两位嬷嬷里面请。”程管家抬手,并扬声吩咐,“东幽来的两位嬷嬷求见嫡公主殿下,你们赶紧去通报一下。” 严嬷嬷皱眉:“你负责带路,我们自己去见公主就行,没必要兴师动众。” 正好她们去看看那位嫡公主殿下现在在干什么。 “嫡公主平日里一个人住在府中,闲暇时通常都会待在书房写字作画,寻常人不得擅自打扰。”程管家笑着说道,“所以必须通报一声,不然嫡公主怪罪下来,下人们还得挨罚。” 严嬷嬷瞥了他一眼:“嫡公主规矩很大?” “公主殿下平易近人,但府里规矩该有还是得有,否则岂不是乱了套?”程管家语气淡淡,“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主子要是没有一点威严,就会纵得下人们爬到头上作威作福,长此以往养叼了奴才的脾气,再想好好整治就难了。” 严嬷嬷在东幽皇族也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更是个人精,听话听音,这会儿岂能听不出程管家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阴阴一笑:“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句话管家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自然是知道的。”程管家点头,“但这句话只是个比方,毕竟那七品官再威风,主子随时可以把他换掉,可主子依旧是主子。” 严嬷嬷似乎不愿与他争执,只不冷不热地说道:“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应该是服侍皇上时间最长的人,他了解皇上的喜好,知道皇上的脾性,没有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情况下,你觉得皇上会轻易换掉自己身边的大总管吗?” “应该不会。”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也是个奴才,可皇子、公主和后宫嫔妃都得敬他三分,因为他是离皇上最近的人。”严嬷嬷偏头,表情带着几分嘲弄,“管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程管家确实明白,不只是今日明白,以往也明白这个道理。 严嬷嬷说的是对的,但这样的想法是错的。 就算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想要一直得到信任,也必须保持谦恭的态度。 皇子敬重他,他就真敢对皇子不敬?当他生出以奴家压主的心思时,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不过这一点程管家觉得没必要提醒她,“嬷嬷说得极是。” 严嬷嬷见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的冷笑,东幽实力比大雍更强大,东幽太子要娶大雍嫡公主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她和厉嬷嬷奉皇后旨意千里迢迢过来教导嫡公主礼节,是婆母给未来儿媳妇立规矩,她就不信那位嫡公主敢反抗。 若她真敢反抗,敢不听话,回到东幽之后她一定会添油加醋告诉皇后娘娘,看皇后如何教训她。 “程管家。”冷月从栖凤殿走出来,看了一眼两位嬷嬷,面上含笑,“这两位就是东幽来的严嬷嬷和厉嬷嬷?公主殿下正在书房写字,请两位嬷嬷在亭子里坐一会儿,喝杯茶歇歇脚。” 严嬷嬷脸色一变,语气微沉:“麻烦请嫡公主殿下现在就过来。” “你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冷月淡笑,“公主练字时通常任何人不许打扰,等殿下把今天要练的字练完,自然就会出来了,请两位嬷嬷稍安勿躁。” 第223章 本宫胆小怯懦 严嬷嬷神色骤变,眼底浮现严厉色泽:“我们是奉皇后之命前来教导太子妃规矩,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大放厥词?若是延误了规矩教导,惹皇后不满,你担得起责任?” “呦,嬷嬷好大的脾气。”冷月倒退两步,作势拍着胸口,“差点吓死我了。” “你——” “你们搞清楚可以吗?这里是大雍嫡公主府,不是东幽皇后娘娘的宫殿。”冷月眼神一冷,语气里多了几分煞气,“你们若想耍威风,可以回到东幽再耍,嫡公主殿下不吃你们这一套!” 严嬷嬷向来跋扈惯了,何曾被人如此顶过,气得指着冷月的鼻子:“你……你放肆!” “谁放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云子姝不知何时已经从殿内走出来,漫不经心地倚着门框,眉眼疏懒淡漠,“两位嬷嬷这是千里迢迢从东幽跑到大雍来颐指气使?” 两位嬷嬷同时转头看去,微微一愣。 “本宫就是这镇国嫡公主府的主子,也是即将去和亲的东幽准太子妃。”云子姝淡淡一笑,眼底却是色泽凉薄,“虽说东幽强大,可本宫却是东幽太子亲自求娶的妻子,为的是促成大雍和东幽两国交好,你们这是故意拿东幽强国来压我们,想让东幽和大雍交恶?” 严嬷嬷皱眉:“我们是奉皇后旨意来教嫡公主殿下规矩,让公主知晓东幽皇族的礼节——” “那么皇后娘娘有没有告诉你,太子妃是主子,你们是奴才?” 严嬷嬷脸色骤变:“你说谁是奴才?” “难不成嬷嬷认为自己是主子?”云子姝挑眉,“需要本宫给你下跪行礼?” “嫡公主还请慎言!”严嬷嬷脸色一僵,“我们何曾有这个意思?” “两位嬷嬷自己都不懂得尊卑规矩,还敢来教本宫规矩?”云子姝嘲弄,“若东幽皇族都是如此主不主,奴不奴,这规矩不教也罢。” 严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就不担心惹怒皇后娘娘?” “没什么可担心的。”云子姝敛眸,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纤白漂亮的手指,以及指甲上刚涂上的蔻丹,“大不了本宫不嫁了呗,若你们的使臣问起来,本宫就说两位嬷嬷在本宫耳边挑拨离间,说东幽皇后娘娘是个凶神恶煞,已经准备好了十大酷刑等着整治本宫,你们说,使臣会相信谁?” 严嬷嬷眼神震惊:“联姻乃是两国大事,嫡公主以为这是儿戏么?” “本公主胆小怯懦,被吓得不敢嫁了。”云子姝漫不经心地耸肩,“两位嬷嬷就是破坏联姻的始作俑者。” 严嬷嬷脸色僵白,一时既是气怒又是畏忌,很显然,她们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若云子姝真敢反悔不嫁,到时候两国会不会交恶开战,会不会因此兵戈相向都是后话,当下严嬷嬷和厉嬷嬷只怕就会被大将军王以居心叵测之罪杀于刀下,给大雍一个交代。 严嬷嬷想到大将军王的铁血武器,再看云子姝这张美丽脱俗的小脸,心知这会儿跟她较真不是聪明之举。 这大雍嫡公主容貌生得倒是挺标致,可这性情实在不像个好拿捏的……不过没关系。 严嬷嬷暗自冷笑,眼下还在大雍境内,嫡公主嚣张跋扈一些亦是正常,待到了东幽,看她还能不能继续保持如此态度。 这般一想,严嬷嬷强迫自己低下倨傲的头颅,屈膝给云子姝行礼赔罪,“嫡公主殿下请息怒,方才是老奴二人无礼,这就给嫡公主殿下赔罪,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别跟老奴一般计较。” 云子姝淡淡一笑:“你姓严?” “是。” “另外一位嬷嬷……” 旁边的嬷嬷恭敬说道:“老奴姓厉,严厉的厉。” 严嬷嬷,厉嬷嬷? 云子姝啧了一声,不由怀疑她们是不是东幽皇后特意从那么多嬷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两位,故意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然而管她姓严还是姓厉,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两个嬷嬷而已。 “既然要教规矩,就请两位嬷嬷先演示一下,奴才应该如何给主子行礼。”云子姝平静说道,“若你们自己的规矩都做不好,本宫只怕无法相信两位能教好旁人规矩。” 严嬷嬷咬了咬牙。 “严嬷嬷请吧。”冷月站在她身侧,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奴才应该如何给主子行礼,两位嬷嬷皆熟知宫廷规矩,应该清楚这一点才是。” 严嬷嬷和厉嬷嬷对视一眼,表情皆有些难看。 原本想好的下马威没下成,反而被这位嫡公主施了压,两人跪了心里不甘愿,不跪难免落下慢待主子的罪名。 可皇后明明是让她们教教这位嫡公主规矩,她们此时不但没能完成任务,反而被人发落了……严嬷嬷打死都没想到,大雍嫡公主居然这么大胆子。 等着吧。 等回到东幽,她们一定会把今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皇后,让皇后好好压压她的脾气。 “老奴乃是东幽的嬷嬷。”厉嬷嬷不疾不徐地开口,“公主是大雍的公主,我们没有理由给公主行礼。” “没人让你们给本宫行礼,只是让两位做个行礼的示范动作罢了。”云子姝语气平静,“况且本宫即将成为东幽太子妃,就算让二位行个礼,应该也不算委屈了你们。” “可公主跟太子尚未成亲……” “有两国联姻的约定在,东幽太子和本宫已经是有了名分的夫妻关系。”云子姝道,“何况本宫方才说了,只是让你们做一套标准的行礼示范动作,难道两位嬷嬷教别人规矩时,不需要自己做个示范?” 两人顿时无言以对。 这位太子妃当真是难缠,一点都不温顺,简直一身反骨。严嬷嬷心里想着,并决定回到东幽之后一定会跟皇后如实说明,这位嫡公主根本不配做太子妃。 不过眼前骑虎难下,纵然心里愤恨至极,严嬷嬷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老奴参见太子妃殿下。” 第224章 殿下威武霸气 厉嬷嬷跟着跪下行礼。 云子姝看了她们一眼,淡道:“本宫方才在写字,中途被你们吵吵得烦躁,字都写不下去了。” 严嬷嬷明白她的意思,只得说道:“老奴知罪,不该在太子妃院内大声嚷嚷。” 云子姝嗯了一声:“既然你们跟本宫讲东幽的规矩,那么现在告诉本宫,在主子院子里大声喧哗,应该如何惩罚?” 两位嬷嬷脸色一变:“公主——” “回答本宫。” 严嬷嬷一凛,抬眸看着她那张冷漠威严的脸,几乎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公主居然有如此不动声色的威压。 皇族公主身份尊贵,宫人皆捧着顺着,主子稍有不如意,挨打受罚也是家常便饭,严嬷嬷见惯了东幽皇宫里那些刁蛮任性的公主,也见过她们颐指气使发怒咆哮的样子,可宫人畏惧的不过是她们的身份。 而今她居然在一个大雍公主身上看见了威压这种东西,简直笑死人,严嬷嬷暗自认为她是虚张声势。 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大的威压? 不过心悸还是有些的。 严嬷嬷道:“应该打板子。” “打多少?” “十板或者二十板,看主子的心情。” 云子姝扬唇:“那你们觉得本宫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严嬷嬷脸色一变:“嫡公主尚未嫁到东幽,无权对我们做出任何惩罚。” “答非所问。” 严嬷嬷咬牙,僵硬地道:“公主殿下心胸宽广,定不会与老奴一般计较。” “那你可猜错了。”云子姝道,“就算本宫是个心胸宽广的主子,也不可能纵容刁奴撒野。” 严嬷嬷脸色剧变:“嫡公主——” “你们暂时还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本宫自不会让你们带着伤耽误赶路。”云子姝冷冷一笑,“跪两个时辰吧,权当是惩罚,顺便给本宫府里的下人们展示一下东幽嬷嬷的规矩有多严苛。” 说完,转身走进殿内。 “嫡公主殿下!” “如果两位嬷嬷不服这个惩罚,本宫也可以命人给你们一些其他的教训。”云子姝转头,不疾不徐地说道,“比如掌嘴,虽然会留下一些痕迹,但不影响赶路。” 严嬷嬷目光阴沉,冷冷盯着云子姝。 “冷月。”云子姝命令,“好好看着她们,若她们罚跪的姿势不标准,就证明她们自己的规矩都没学好,没资格教本宫规矩。” 冷月大声应道:“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看得牢牢的,绝不会把眼睛移到别的地方去。” 云子姝这才走进殿内。 司沧站在窗前,把外面发生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见云子姝进来,转头看着她,正要说话,却见云子姝指了指偏殿。 司沧了然,安静地跟云子姝一起去了偏殿。 “殿下威武霸气。”司沧低声开口,声音里隐隐流露出一丝笑意,“待回到东幽,卑职还得仰仗着殿下撑腰庇护。” 云子姝眼神微妙:“仰仗我?” “是。” “行吧。”云子姝从容点头,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 司沧嘴角微扬,“多谢殿下。”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谁说暗影阁影卫都是沉默寡言的?我眼瞅着你拍马屁的功力都比旁人厉害得多。” 司沧低笑:“殿下冤枉卑职了。” “嗯?” “卑职说的都是真心话,并非故意拍马屁。”司沧在案前坐下来,表情微正,“这两个嬷嬷既然是皇后派来的,显然是为了让殿下在没到东幽之前就先生出惧意,以后自然好拿捏。” 云子姝道:“皇后是你的母亲,我们这算不算婆媳不融洽?” “不算。”司沧道,提到皇后时态度漠然无情,“殿下只需把她当成敌人,不存在其他的任何关系。” 云子姝道:“她自己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她如何想并不重要。”司沧给云子倒了杯茶,“我们不必理会她的想法。” 云子姝沉吟:“到了东幽之后,我们是不是要做好跟整个皇族和权贵世家为敌的准备?” “有人刁难是一定的,敌人也确实不少。”司沧缓缓说道,语气平静,“那张龙椅有太多人盯着,权力会让许多人失去理智,况且皇族无亲情,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着阴谋算计和自相残杀的地方。” 云子姝嗯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不过也不必太把他们当回事。”司沧话锋一转,语气极为淡定从容,颇有一种大局皆在掌握之中的笃定气势,“一些虾兵蟹将正好可以让殿下拿来立威。” 云子姝挑眉:“虾兵蟹将?” 司沧点头。 云子姝嘴角微扬,漆黑的眸子落在司沧脸上,眼底光泽明亮,“司沧。” “殿下。” “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现,你原来这么迷人。”云子姝缓缓托腮,“我真的捡了个宝。” 司沧一怔,随即不自然地垂眸,面色微红:“卑职没那么好。” “我觉得你好。”云子姝声音软软的,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情话,“无人可比的好。” 司沧俊美的脸上忍不住发热,肺腑内更是热流翻涌,让他一时有些无措,可与此同时,丝丝缕缕酥麻的甜蜜袭上心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喜悦。 “司沧,你这是羞涩?”云子姝挑眉,“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霸气一些才对。” 司沧低叹一声,拂去脸上燥热:“卑职这是高兴,高兴得有些不能自已。” 云子姝和司沧在偏殿柔情蜜意,任由两位过来找虐的嬷嬷跪在外面立规矩,姿势稍微有些不标准,冷月就“好心”地提醒她们:“身体要跪得笔直,不能动,不能晃,不能四处乱看,要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老奴错了’,如此才能达到认错罚跪的目的,记忆深刻,下次就不敢再犯了。” 严嬷嬷心里恨死了云子姝,虽然被冷月盯着,跪的姿势标准,心里却一直在罗列着云子姝的罪名,并暗自发誓,等到回东幽之后定会一条条告诉给皇后,让皇后狠狠地整治她,到时皇后一定会把教导太子妃的任务交给她和厉嬷嬷,她要把今日受到的气加倍回报到云子姝身上。 比起严嬷嬷的话多严厉,厉嬷嬷则一直表现得极为寡言,然而她的心思却比严嬷嬷深沉得多,目光微抬,她看着栖凤殿殿门方向,眼底有着幽深阴冷的色泽。 第225章 来者不善 这位嫡公主殿下看起来不太好对付,厉嬷嬷眉心微沉,忍不住思索着,也许她们暂时该避其锋芒,等回了东幽再说。 这里毕竟是大雍,闹大了难免有仗着兵力欺压大雍之嫌,若真的让云子姝以“破坏两国联姻”为借口拿捏住,她们更不好交代。 大将军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连皇后和司徒国舅家都忌惮,杀两个嬷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严嬷嬷和厉嬷嬷在嫡公主府跪足了两个时辰,跪得两条腿剧痛难耐,脸色惨白,精疲力竭,起身时摇摇晃晃……哪还有半分来时的威风凛凛? 疲惫不堪之下,自然没有精力再教嫡公主规矩,她们更怕再有什么需要“亲自掩饰”的规矩,能把她们这条小命都折腾掉。 于是两个时辰跪完之后,两人就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急匆匆告辞离开。 云子姝跟司沧用了午膳,得知东幽使臣们已经去了馆驿住下,两位嬷嬷出了公主府,很快也由禁军护送着去了馆驿。 “东幽两位嬷嬷来者不善,一看就是得了背后主子的授意。”冷月云子姝沏茶,“不过殿下也不是好欺负的,真是以为咱大雍嫡公主是软柿子?” 冷霜语调寡淡:“她们明日应该还会再来。” “来就来呗。”冷月不屑,“奉旨而来的两位嬷嬷敢不听她们主子的命令?不过东幽那位大将军王看起来挺有气势的,应该不会做她们的靠山吧。” 云子姝语气淡淡:“应该不会。” 司沧淡道:“东幽大将军王皇甫离渊,年轻时跟着皇帝东征西伐,立下不少功劳,是东幽皇族唯一一位异姓王爷。” 云子姝道:“之前听你提起过他。” 司沧点头:“皇甫离渊手握三十万兵马大权,却不参与任何一派的党争,皇族多少亲王权贵想要拉拢他,甚至后宫嫔妃及其背后的家族也跟他示好,皆无功而返。” “一个异姓王手握重兵,皇帝当真一点都不忌惮?” “不会。”司沧语气平静,“至少表面上不会。” 不管这位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言语行动上没有表示出忌惮,那就足以被看作是对大将军王的信任。 “既然如此,”云子姝淡淡一笑,“冷霜,把今日发生在公主府里的事情,一五一十透露给那位大将军王和使臣们知道,记得要透露得不动声色,别让人误以为本宫是个爱告状的性子。” “是。” “透露的重点一定是两位嬷嬷在嫡公主府趾高气昂,狐假虎威,冲着嫡公主大呼小叫,以下犯上,并屡屡拿皇后压人。”云子姝喝了口茶,扬唇浅笑,“就说本宫对联姻一事已经生了退怯之心。” “是。” 云子姝起身走到窗前站着,声音平静而漠然:“我想知道,这位大将军王对皇后身边的嬷嬷会作何处置。” 皇甫离渊很快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两位嬷嬷在馆驿里跟侍女们同住,两人去嫡公主府时气势十足,回来时脸色苍白,身体虚软,看起来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比连续数日长途跋涉还要疲惫。 大将军王身侧的近卫偶然看见,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几眼,晚间打水给主子泡脚时,顺势就把两位嬷嬷状态不佳的情况提了一嘴。 “精神状态不佳?”皇甫离渊皱眉,表情不怒而威,“她们今天不是去了嫡公主府?什么时候回来的?” “午时就回来了。” 皇甫离渊淡问:“没人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没有。”近卫低眉回道,“两位嬷嬷是皇后那边的人……” 皇甫离渊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着慑人的压迫感:“不管她们是谁的人,此番本王是为了迎亲而来,若有谁破坏两国联姻,本王饶不了她。” “是。” “差人去打听一下,看今日在嫡公主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 作为大将军王的近卫,不但武功高强,脑子也好使,他没有直接去两位嬷嬷面前问,而是换了身黑色劲衣,出了馆驿就骑马往内城方向而去。 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近卫去而复返。 “两位嬷嬷去了嫡公主府,踏进门之后就极为傲慢地表明是奉了皇后旨意教导未来太子妃规矩,还对嫡公主府的管家说了一句‘宰相门前七品官’,意思是说就算是奴才,他们也是皇后身边的奴才,嫡公主理该对她们敬重三分。” 皇甫离渊洗漱泡脚之后坐在榻前看书,闻言神色一沉:“这是跑到大雍耍威风来了?” “听说她们还冲着嫡公主大呼小叫,态度很是倨傲。”近卫皱眉,“不过两位嬷嬷都是皇后的人,太子又是皇后的儿子,按理说,皇后命人管教自己的儿媳妇也不算什么大事,王爷若是插手,皇后会不会生出不满?” “皇后管教自己的儿媳妇,本王管不着,但两位嬷嬷以下犯上,恶奴欺主,却不得不罚。”皇甫离渊漠然说道,“此事若是闹大,必然有损东幽皇族的威严,本王必须给嫡公主一个交代。” “是。”近卫点头,“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不能耽误初九赶路。”皇甫离渊沉吟须臾,“传本王之令,每人掌嘴三十,并派人把这个消息递到嫡公主府去,好好给嫡公主赔个不是。” “属下这就去办。” 皇甫离渊没再说什么,待近卫离去,他放下手里的书,不发一语地靠着锦榻,想着太子司沧和云子姝的事情,英挺眉目显得幽深难测。 联姻一事表面上是为了结两国之好,实则才是东幽皇族纷争的开始。 针对司沧的人皆是有夺位之意的各大亲王府,还有支持各大亲王府背后的朝臣势力,明争暗斗纷涌而来,不知他能不能从容应对,而针对云子姝的则是觊觎太子妃这个位子的人,其中包括太子的生母,当今皇后和她的娘家司徒国舅府。 东幽之行,这位嫡公主殿下又是否有足够的应对之力? 第226章 你是最棒的 云子姝当晚就知道了严嬷嬷和厉嬷嬷被教训一事,用前来赔罪之人的话来说:“为了避免耽误赶路,大将军王只命人责了每人三十嘴巴,若嫡公主不满意,明后两天可以加罚。” 加罚? 云子姝有趣地勾唇:“大将军王不应该是说一不二的人?定下的责罚居然还能二次更改?” “为了让嫡公主满意,偶尔也可以破例。”司沧语气淡淡,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明日一早她们应该还会过来,殿下可以查看伤情。” 云子姝漠然:“本宫对她们受到多少责罚并不关心,也无意继续加重惩罚,让传话之人告诉大将军王,本宫没什么不满意的。” 冷月领命,转身出去传话。 云子姝起身走到内室,在床头坐了下来,并拍了拍床沿,示意司沧坐下陪她说话:“真正的始作俑者是皇后,她们二人不过是仗着主子的势,想拿捏本宫罢了。” 奉旨行事嘛,小惩大诫即可。 就算把她们都杀了,到了东幽之后还有王嬷嬷,李嬷嬷,张嬷嬷……宫里人多,总要有人出来代替主子说话,她又不能把她们都杀了。 “大将军王这是做给你看的吧?”云子姝抬眼看向司沧,眼底有着了然,“他是使臣之首,总要为两国大局考虑,最好能在消息传到宫里之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真耽误了和亲,到时候不好交代。” 虽然耽误和亲是不可能的。 毕竟云子姝和司沧这趟东幽之行已经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不会更改,但即便是皇甫离渊,也只是知道司沧对云子姝的感情,却并不知道云子姝心里的想法。 他不敢确定云子姝跟司沧是两情相悦,还是司沧一厢情愿,若真为了两个嬷嬷而耽误联姻,就相当于破坏了太子要娶云子姝的计划,到时候若惹得司沧震怒,不愿意回东幽,此事又该难办。 所以一个人只要有了顾忌,就得处处受掣肘。 司沧没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 他不关心皇甫离渊是做给谁看,他只在乎他这件事做得合不合理,处置公不公正,合不合殿下心意。 其他的不重要。 “东幽皇族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云子姝倚着床头,夜间声音显得柔和疏懒,“当初若不是因为预言就把你丢弃,如今你怎么说都是东幽最强太子,亲王世子激烈争储的局面就不会存在,东幽兵力如此强悍,横扫各国应该不成问题。” 说着,她抬手捏了捏司沧的脸:“说不定你如今已是天下最强霸主,诸王臣服,早晚成就一代雄伟大帝的传奇。” 司沧握着她的手:“殿下替我感到遗憾?” 遗憾? 云子姝摇头:“倒也不是,就只是做个猜想。” “人各有志。”司沧声音低沉,“就算卑职真的一直在东幽皇族长大,也不一定就有雄才大略。” 况且很多人的命运其实早就注定好的,该走什么样的路,承受什么样的磨难,最终铸就什么样的性情意志,或许根本由不得自己。 每个人都只能把握自己能把握的。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云子姝点头,“但依旧不妨碍东幽帝后是一对愚蠢狭隘、冷酷无情的夫妻。” 能亲手丢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有什么苦衷,什么理由,都蠢得不可原谅。 司沧沉默不语,他对东幽帝后没有谈论的兴趣,也从来没把这两人放在心上,暗影阁多年训练早就养成了冷峻自持的性情,强悍的意志,接受现实的平静,以及波澜不惊的定力。 对于自己的命运,他既生不出恨,也没有怨,当然更不会对那些形同陌路的人生出什么感情——即便有血缘关系的牵绊,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棋局中的几颗棋子罢了。 若不是想筹谋布局,为殿下夺一个盛世江山,他们连做棋子都没资格。 “殿下不用太过在意他们。”司沧低沉的声音染了几分温柔,“东幽皇帝和皇后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些年膝下无嗣,无法为自己的江山开枝散叶,皇族血脉凋零,已经磨得他们心力交瘁,如今是他们有求于我,主动权握在我们的手里。” 帝后二人皆不可能接受过继子为帝,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再找回自己的儿子,只凭这一点,司沧就足以拿捏他们。 想要真正对付一个人,必须拿住他的七寸命脉,再多的张牙舞爪,都比不上一招致命来得有用。 云子姝嗯了一声:“你是最棒的。” 她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就像脱口而出的一句夸赞,司沧却是一愣,随即嘴角泄了一丝笑意:“多谢殿下夸赞。” “还有两天。”云子姝轻叹,“时间过得还真快。” 终于要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了,哪怕明知去了东幽,处境也不会比在大雍更好,云子姝还是期待着离开大雍的那日。 这里有着太多不美好的回忆,有着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唯有离开才能让父皇和朝臣们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让她有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早了。”司沧起身熄灭外殿数盏灯火,只留下内室一盏,“殿下早些睡,精神养足了,气色才好。” …… 翌日一早,比两位嬷嬷先到的是吴静仪和云宝珠,然后是唐俏和顾轻颜。 太后在宫里听说东幽来的两位嬷嬷要教导公主东幽礼仪,命人出去传了话,既然要一起嫁过去,那么其他四人也该学习一下东幽礼节规矩。 原本这些规矩都应该在宫里教的,不过昨日两位嬷嬷在公主府吃了瘪,匆匆离开,根本未及提出这样的要求。 “传话时告诉她们,嫁去东幽之后,她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别再跟嫡公主为敌,否则只会反噬到她们自己身上。” 然而这番话由曹嬷嬷传达给四位陪嫁贵女时,大概连太后自己都没想到,一番警告居然让人生出了叵测心思,更未曾料到还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作死。 第227章 冷月发威 两位嬷嬷出现在嫡公主府时,脸颊一片红肿青紫,破裂的嘴角尚有血丝残留,一眼就能看出昨日回去之后被打得不轻,说话时吐字不太利索,嘴巴几乎张不开。 再见到云子姝,两人眼底都有些明显的愤恨,然而大话气话是再也不敢说了,只恭恭敬敬地冲着云子姝行礼。 吴静仪和云宝珠四人安静地站在一旁,看见两位嬷嬷的情况,眼神里皆有着深思,暗道这是谁打的?云子姝? 她居然敢对东幽来的两位嬷嬷动手? 虽说嬷嬷只是奴才,可云子姝即将嫁去东幽,尚未入主东幽太子府就对东幽嬷嬷动手,这不是打东幽皇族的脸面吗? “严嬷嬷这是怎么了?”云子姝目光在两人脸上转动,微微挑眉,“被人打了?” 严嬷嬷垂眸敛目,语气不冷不热:“多谢嫡公主殿下关心,老奴无碍。” “二位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云子姝淡道,“规矩什么的以后再学也不迟,两位嬷嬷的脸若是不用药敷着,只怕不会那么快消肿。” 按理说都打成这样了,还教什么规矩?就该在馆驿待着,只怕是皇甫离渊想给云子姝一个交代,才让她们二人亲自登门。 明面上是教导规矩,实则是为了让她验伤。 “嫡公主殿下。”严嬷嬷语气忽然阴冷,“老奴有个问题想问您。” 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问吧。” “您成过一次亲?”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仿佛骤然下降,像是从二月初春瞬间进入凛冬腊月,寒气嗖嗖。 站在一旁的吴静仪四人脸色微变,随即低眉垂眼地退后一步。 而隐匿于内殿的司沧则表情骤冷,眼底杀气一闪而逝。 “本宫确实成过一次亲。”云子姝淡淡一笑,似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严嬷嬷是如何知道的?” 严嬷嬷和厉嬷嬷闻言,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显然没料到她会承认得如此干脆。 “你居然真的成过亲?”严嬷嬷语气震惊沉怒,“你既然已经成亲,为什么还要跟东幽联姻?公主殿下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根本没资格嫁给东幽太子——” “放肆!”一声冰冷的呵斥响起。 严嬷嬷话未说完,忽然被一股大力勒住了脖子,她脸色瞬间涨得青白,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声音,眼底迸射恐惧的色泽。 “唔唔——”她努力抬手,试图掰开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唔、唔唔……”放开我!放开我! “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冷月声音狠戾,眼神里杀气浓烈,“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看向吴静仪和云宝珠,两人被她眼神盯上,脸色苍白,心虚地低着头,努力控制着心里的不安。 “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她!”厉嬷嬷回过神,骇得脸色惨白,“公主殿下,你的侍女要谋杀严嬷嬷,你不管吗?” 云子姝漠然道:“严嬷嬷以下犯上,谩骂本宫,难道不该死?” 厉嬷嬷语调蓦地严厉:“她说的都是事实!嫡公主既然已经成过亲,为什么还要答应东幽联姻?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就算你成功蒙混过关,难道以为到了东幽就不会被拆穿——”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钻入耳膜,厉嬷嬷声音戛然而止。 天地仿佛骤然安静了下来。 吴静仪和云宝珠齐齐抬眼看了过来,只见冷月不疾不徐地松了手,任由严嬷嬷壮硕的身躯缓缓倒在地上。 砰! 厉嬷嬷脸上血色褪尽,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严嬷嬷,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不敢相信严嬷嬷就这么被扭断了脖子。 冷月慢条斯理地逃出帕子擦了擦手,“冷霜,把殿门守住,任何人不许出去。” 冷霜没说什么,沉默地走到殿门处站着。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冷月目光微抬,冷冰冰地看着厉嬷嬷:“首先告诉你一件事,我家公主殿下成过亲一事,东幽太子殿下早已知晓,所以不是秘密,也完全构不成隐瞒欺骗。” “什,什么?”厉嬷嬷震惊地看着她,“太子知道?” “没错,若厉嬷嬷不信,回去可以问问你家太子殿下。”冷月冰冷一笑,“不过我猜测你可能没机会回去东幽了。” 厉嬷嬷意识到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能杀我,你要是敢杀我,如何跟东幽使臣交代?” “其次,我家公主就算成亲又如何?”冷月睥睨着她,“我家殿下不但成过亲,还敢休夫呢,你家那位太子若是对我家殿下不好,我家殿下照样休了他!” 厉嬷嬷咽了咽口水,简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厉嬷嬷不想死是不是?”冷月忽然一笑,一步步逼近厉嬷嬷,“告诉公主殿下,是谁在你们耳边挑拨离间,试图破坏两国联姻?” 云子姝转身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欣赏冷月发威,目光偶尔落在那四人脸上,却见唐俏眉心微蹙,看起来有些担忧,顾轻颜则一副深思模样。 而吴静仪和云宝珠二人脸色惨白,面上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不安表情。 云子姝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此时也不动声色,敛眸喝了口茶:“厉嬷嬷若能老老实实说出挑拨之人是谁,本宫就让冷月放过你,否则就算把你也杀了,也不过多留下一条命,本宫派个人去皇甫大将军王面前说明情况,大将军王为了大局,大概也不会怪罪本宫。” 说完,淡淡一笑:“不过不管他怪不怪罪,厉嬷嬷也许都看不到了。” “是她!”厉嬷嬷伸手一指,“是她说的。” 云子姝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指的果然是云宝珠。 “我没有!不是我!”云宝珠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说,你冤枉我!你冤枉我!” 厉嬷嬷一口咬定:“就是她!她说嫡公主殿下成过亲,休过夫,还公然纳夫侍,闹出过许多笑话,根本不配做东幽太子妃——” “闭嘴!你给我闭嘴!”云宝珠扑上去,死死地掐着她,抓她的脸,“你这个贱奴才!我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血口喷人!你找死是不是?” 第228章 留你一命 殿内一片混乱。 云宝珠发了疯似的捶打着厉嬷嬷,她带来的侍女都在殿外,这会儿根本进不来,殿内的侍女没有云子姝吩咐,自然不会上前制止,所以眼前这一幕就像乡下妇人在撕扯一样。 不过厉嬷嬷好歹是宫廷嬷嬷,专司管教宫中秀女宫人之职,手劲大得很,怎么可能被云宝珠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制服? 初时是被打懵了,待吃了疼,竟是一把把云宝珠推了过去。 砰! 云宝珠摔倒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顿时形象全无。 云子姝冷眼看着云宝珠摔倒,不紧不慢说道:“宝珠郡主这教养才是一等一的好。” 吴静仪表情一沉:“嫡公主殿下。” 云子姝抬眉,嘴角微扬:“吴姑娘有话想说?” 吴静仪浑然没料到今日来嫡公主府学规矩能学成这般一个结果,她皱着眉,简直不敢相信当着东幽嬷嬷的面,云子姝竟也丝毫不掩饰她荒唐霸道的脾气。 且任由她的侍女把严嬷嬷杀了! “严嬷嬷一死,我们如何跟东幽使臣交代?”吴静仪微带不满,“就算嫡公主习惯了荒唐行事,也不该不考虑大局。” 厉嬷嬷正在整理发丝和衣服,闻言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似的,冷冷看向云子姝,“不管是不是受人挑拨,嫡公主殿下都无法改变自己成过亲的事实,此番又纵容侍女杀了严嬷嬷,嫡公主可曾想过去东幽之后,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云子姝幽幽叹了口气:“厉嬷嬷,本宫今日留你一命,你回馆驿之后可以如实告诉大将军王,就说本宫成过亲,休过夫,闹出过不少荒唐事,大将军王若决定就此取消两国联姻,本宫也乐得轻松自在,或者可以从皇族公主中重新选一个冰清玉洁的公主嫁给东幽太子——” “嫡公主殿下!”吴静仪脸色骤变,语气微急,“东幽太子指定要娶的人是嫡公主,岂能任意换人?” 她让云宝珠在两位嬷嬷面前挑拨几句话,只是想让云子姝到了东幽之后日子过得艰难一些,并不是为了换人和亲。 如今皇族之中尚未出阁的公主仅剩云子柔,云子姝这是想把她往火坑里推? 为了把八公主云子柔留在身边,姑姑付出了从贵妃降到昭容的代价,吴静仪简直不敢想象,若把和亲人选换成八公主,姑姑以后会如何怨她。 不,绝不可能换成八公主。 “吴姑娘既然知道不能随意换人,却在临启程之前闹出这么一出?”云子姝看着她,目光冰冷而嘲讽,“本宫还以为你迫不及待地想让云子柔替嫁呢。” 吴静仪神色僵白。 唐俏和顾轻颜站在一旁,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眼前一幕,须臾,顾轻颜淡淡开口:“若此事闹到皇上面前,宝珠郡主和吴姑娘只怕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吴静仪浑身发冷,她后悔了,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和亲一事事关重大,且眼下两国已经谈妥,万万不能再更改。 她以为自己报复了云子姝,让两位嬷嬷知道她成过亲的事实,以后云子姝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没有哪个皇族会让他们的储君娶一个不再冰清玉洁的女子。 可她却忘了,和亲不是云子姝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大雍和东幽两国大事,一旦联姻不成,极有可能导致两国反目成仇,到时候云子姝最多失宠,或者被皇帝震怒之下幽禁——反正她的处境本来就不怎么好,就算死也只死她一个人。 可吴家和荣王府却不同,万一皇上震怒……不,不是万一,皇上一定会震怒,到时候吴家和荣王府受到牵连之下,会有什么后果几乎可想而知…… “本宫累了。”云子姝站起身,挥了挥手,走向内室,“厉嬷嬷先回去吧,你们四位想回家就回家,想进宫告状也请便,事情闹大了,耽搁了和亲事宜,本宫倒想看看最后倒霉的人会是谁。” 云宝珠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着严嬷嬷的尸体就在旁边,脸色一白,越发觉得云子姝就是个惹事精,她的眼里简直没有一点规矩可言。 连东幽来的嬷嬷都敢杀,简直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她根本就不考虑以后在东幽的处境。 “今日之事,本宫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云子姝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吴姑娘和宝珠郡主若是觉得陪嫁委屈了你们,大可以现在就进宫求父皇收回旨意。” 吴静仪脸色微变,出嫁在即,这个时候求皇上收回旨意,不是找死吗? “话说得好听,当初我好话说尽,想让你改变主意,你不为所动,不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吗?”云宝珠冷冷一笑,“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你很虚伪?” 想到自己和母亲花了那么多银子,在御宝阁买了几套昂贵首饰献给太后,却依然没能改变做陪嫁的命运,云宝珠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白瞎了她那么多银子和一片心意。 “臣女心甘情愿随殿下一同嫁去东幽,没有委屈一说。”吴静仪忽然就跪了下来,面上带着几分不安,“臣女未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宝珠郡主也并没有在两位嬷嬷面前挑拨离间,臣女猜测只是巧合——” “可是厉嬷嬷和严嬷嬷都知道了此事。”云子姝漫不经心地扬唇,“吴姑娘觉得该怎么办?” 吴静仪望了一眼躺在地上没了生气的严嬷嬷,声音微颤:“只……只要灭了口,此事便无人知道。” 厉嬷嬷脸色一白:“你们敢?” “杀了厉嬷嬷,若大将军王问起,本宫又该如何交代?”云子姝声音平静,“她们在本宫府里出了事,此事本宫必然要给东幽使臣一个交代。” 厉嬷嬷松了口气,对,云子姝不敢杀他的。 “这样吧。”云子姝目光微转,“冷月,你把厉嬷嬷送回去,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大将军王,一切让大将军王自己处置。” “是。” 厉嬷嬷表情一变:“不……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回去——” “还是让冷月送你回去吧。”云子姝淡哂,“万一出门被人削了脑袋,本宫更不好交代了。” 第229章 自作聪明的蠢货 厉嬷嬷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让冷月送她回去。 走出公主府,厉嬷嬷心惊胆战地上了马车,期间因腿软踉跄一下差点摔下来,幸好旁边侍女眼疾手快把她扶住:“嬷嬷小心。” 冷月抱胸说道:“厉嬷嬷可得小心点,万一摔伤了身子骨,回到馆驿之后让东幽使臣们看到,指不定以为是嫡公主殿下让人对你做了什么呢。” 厉嬷嬷咬牙暗恨,以前在东幽皇宫里,宫女们哪个不把她们捧着?一个个见到她们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她和严嬷嬷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今日不但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还赔上了严嬷嬷一条命,厉嬷嬷根本没料到大雍嫡公主是如此硬骨头。 奈何她在宫里虽然颐指气使惯了,然而两国联姻大事却根本由不得她做主,否则她一定不可能让云子姝顺利抵达东幽。 厉嬷嬷心里恼恨,暂时却只能忍下这口气。 看着厉嬷嬷掀开车帘躬身走进车厢,冷月才跟了上去,坐在车厢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厉嬷嬷看见冷月也进了车厢,脸色瞬间一变:“你……” “怎么?”冷月挑眉,“厉嬷嬷不会觉得我没资格跟你同乘一车吧?” 厉嬷嬷僵着声音道:“当然不是。” “厉嬷嬷是下人,我也是下人,我们身份上差不多,没有谁尊谁卑,所以共乘一车是没问题的。”冷月好心说道,“不过我本事比厉嬷嬷厉害,脾气也不太好,厉嬷嬷要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对我家嫡公主殿下冒犯无礼,我就会动手,像我这般粗鲁不懂分寸的人,一旦动了手,很容易就会不小心取了旁人性命。” 厉嬷嬷闻言,不由自主地想到严嬷嬷的身死,又看看眼前同处一车厢内的冷月,蓦地打了个寒战,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冷月见她终于怕了,才淡淡一笑:“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 马车一路回到馆驿。 今日几位东幽使臣进了宫,就着初九启程一事跟皇帝和大雍朝臣做最后的细节商定,皇甫离渊这个大将军王虽是使臣之首,但他一贯只擅长掌兵,和亲事宜都交给了礼部各官员应付。 此番前来迎亲也是因为他身份高,份量重,一来可以给嫡公主十足的面子,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 所以从昨天下午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待在馆驿休息,若有使臣需要商议事情,东幽礼部大臣自会前去应付。 “王爷!”近卫匆匆进门,单膝跪地,“厉嬷嬷回来了,嫡公主府的女护卫亲自送回来的。” 皇甫离渊抬眸,眉眼沉肃:“这么快?” “是。”近卫低头,“但是只回来她一个人。” “严嬷嬷呢?” “那个女护卫说厉嬷嬷有话要跟您说。” 皇甫离渊皱眉,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似有寒芒浮动:“让她厉嬷嬷过来。” “是。” 没多一会儿,厉嬷嬷在冷月陪同下走了进来,刚进屋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 皇甫离渊见她这副失态模样,脸色一沉。 “见过大将军王。”冷月躬身行礼,“在下奉公主之命,护送厉嬷嬷回来。” 皇甫离渊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漠然地看了厉嬷嬷一眼,随即看向手里的兵书:“发生了什么事?” 冷月淡道:“厉嬷嬷。” “王……王爷,请给老奴做主啊!”厉嬷嬷脸色惨白,连连叩首,“大雍嫡公主纵容手下侍女,就……就是这个叫冷月的侍女,杀了严嬷嬷,请大将军王做主!” 杀了严嬷嬷? 皇甫离渊眉心紧皱,已经闹到了杀人的地步? 他放下手里的兵书,语气漠然:“本王不是让你们去赔罪?为什么又得罪了嫡公主?” 冷月面无表情地站着,由着厉嬷嬷结结巴巴开口:“老奴和严嬷嬷无意间听……听到有人议论,说嫡公主不是冰清玉洁之身,她……她不但嫁过人,还休过夫,甚至闹出过很多荒唐的事情,严嬷嬷就……就恭敬地询问了嫡公主这件事,没料到……没料到嫡公主恼羞成怒……” “厉嬷嬷。”冷月脸色一沉,“你说话最好老实一点,别试图在大将军王面前卖弄你的那点小聪明,你那是恭敬询问?分明是兴师问罪的质问!严嬷嬷口出恶言,辱骂嫡公主,你敢把她辱骂公主的话重复一遍,说给你家大将军王听听?” 厉嬷嬷脸色惨白,“王爷明察!老奴和严嬷嬷只是太过意外此事,所以语气忍不住激动了一些,可……可可大雍皇族欺骗在先,用一个嫁过人的公主跟东幽联姻,这不是对东幽的羞辱吗?” 冷月不屑地嗤了一声,谁乐意羞辱你们? 自作聪明的蠢货。 “此事本王心中有数。”皇甫离渊语气平静,“冷月姑娘请回吧。” 冷月颔首,也没多说什么,很干脆地行礼告辞。 待冷月离开,皇甫离渊才淡淡开口:“谁在挑拨?” 厉嬷嬷一颤:“大雍陪嫁的那四位贵女中的两人……” 皇甫离渊重新拿起兵书,挥了挥手:“带下去,处理了。” 厉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磕得砰砰作响:“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老奴是奉皇后娘娘旨意行事,老奴不是有意——” 近卫用帕子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的嚎叫,强硬地把人拖了出去。 求生意志让厉嬷嬷死命地挣扎着,眼睛瞪大,眼底恐惧显露无疑,然而再多的挣扎遇上武功高强的近卫也徒劳无功。 大将军王想杀的人,还没有杀不成的,况且只是一个嬷嬷罢了。 挣扎声越来越远,皇甫离渊浓眉紧皱,想到近日手下禀报上来的信息,关于嫡公主的一些传闻,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太子殿下竟喜欢上一个嫁过人的公主? “王爷!”又一名近卫走了进来,恭敬地禀报,“外面有位男子自称大雍暗影阁统领,说是有事要见王爷。” 皇甫离渊微默,随即吩咐:“把他请去书房,本王随后就到。” “是。” 第230章 大事化小 皇甫离渊没想到司沧来得这么快,看来嫡公主府发生的事情他已然一清二楚,两位嬷嬷死在大雍,皇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皇甫离渊不在意这个。 他此时想的是,太子应该早早就知道了大雍公主成过亲休过夫的事实,可能他自己并不在乎,但东幽皇族不可能不在乎。 况且皇后本来就对联姻一事有着不满,若让她知道此事,定会以此为借口发作,甚至废了大雍嫡公主这个太子妃,改立他自己的侄女。 还有大雍嫡公主那四个陪嫁媵女,抵达东幽之后会不会兴风作浪? 心头闪过这几个念头,皇甫离渊起身去了书房。 馆驿里的书房陈设比较简单,书架上罗列的也都是寻常可见的书籍,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打发时间罢了。 司沧走进书房,沉默地站在窗前,身姿颀长凛峭,多年严酷的训练养成的习惯和气势,使得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像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宝剑,锋锐而冷峻,让人望而生畏。 “今日在嫡公主府发生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并做了处置。”皇甫离渊在门前接过端茶侍女手里的茶盘,抬手示意她退下,端着茶水走跨进门槛,“太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回到东幽之后,两位嬷嬷之事本王会给皇后一个交代。” 这意思是,不管是严嬷嬷还是厉嬷嬷,她们的死都怪不得嫡公主身上。 司沧没说话,面容俊美却沉默寡淡。 皇甫离渊本就是一个习惯了杀伐果断的人,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多费唇舌,然而跟淡漠寡言的司沧在一块儿,当真是寡言遇上了更寡言,他若不说话,司沧只怕半天都冒不出一句话来。 “关于嫡公主的传言,本王近日也听到过一些。”皇甫离渊语气微妙,“这位公主是个彪悍的人,适合做东幽皇族的太子妃。” 司沧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真心话?” “本王从不屑撒谎。”皇甫离渊点头,“东幽皇族上至皇后嫔妃,下至公主贵女,以及那些亲王家的王妃郡主,没一个是好惹的角色,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做你的太子妃,早晚会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司沧沉默片刻:“大将军王这句话听着倒是顺耳,只是不知你站在哪位亲王身后?” “本王既然奉旨来迎亲,太子殿下便应该知道,我谁的身后都不站。”皇甫离渊给司沧倒了杯茶,“本王只维护正统。” 司沧默然。 “傅南川是太子殿下的人?”皇甫离渊声音沉稳,却难免有些不解,“本王实在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做到的。” 司沧端着茶盏目视窗外,俊美的脸上平静漠然,没有丝毫波澜起伏:“不但傅南川是我的人,皇甫玉骁也是我的人。” 纵使皇甫离渊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神色微变:“怎么可能?” 皇甫玉骁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那孩子打小桀骜,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说句大不敬的话,连皇帝皇后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若不是皇甫离渊深得皇帝信任,就玉骁那目中无君的心情,早被抓着把柄置于死地了。 “你若不信,回去问问他便是。”司沧无意隐瞒,却也并不想多解释什么,“我对东幽皇族没有一点情谊,之所以愿意回去完全是为了云子姝,希望大将军王明白这一点。” 皇甫离渊表情微凛。 玉骁什么时候他司沧有了往来?难不成早在他来大雍找到司沧之前,司沧就已经在东幽有了筹谋布局? 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说司沧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目光微抬,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子,原以为他这些年只是待在大雍暗影阁做暗影卫,本事强悍最终做成了统领,比一般人武功厉害一些,性情更冷一些,且有着一般暗影卫没有的城府心计。 即便被东幽找回去恢复太子身份,回到东幽之后面对各方势力暗潮汹涌,他也会疲于应付,因为他在东幽势单力薄,举步维艰。 然而皇甫离渊此时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 此时的嫡公主府栖凤殿里,一片低气压笼罩,气氛让人不安。 唐俏四人尚未离开,吴静仪和云宝珠低头跪在地上,脸色僵白,云宝珠语气充满着悔恨:“我错了,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却也不该任由侍女随意议论此事,还那么巧的被两位嬷嬷听了去。” 认错着微顿,随即夹杂着几丝更咽再度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求嫡公主殿下息怒,我认打认罚行吗?” 严嬷嬷的尸首已经被拖了出去。 云子姝坐在内室窗前,微阖着眼,耳边回荡着云宝珠一句又一句认错的话语,始终不置一词。 问她们后悔吗?肯定是的。 问他们真心认错吗?未必。 问心甘情愿跪在这里认错?当然不可能。 只是比起自己认错的不甘,她们更担心事情传到宫里,让皇上雷霆震怒,牵连到她们的家族。 毕竟平日里耍心机使绊子谁争了上风都不算什么,此次破坏两国联姻的后果却是谁也担不起的严重。 所以给云子姝跪下又如何? 只要她们认错认得态度真诚谦卑,云子姝也定然愿意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影响她名声的事情一再闹大,让东幽使臣都知道这件事。 若是闹得两国颜面无光,最后只怕不好收场,对谁都没好处。 “臣女也知道错了,还请嫡公主大人有大量。”吴静仪低眉垂眼,“臣女不该纵容侍女擅议主子之事,未能管教好下人是臣女之过,以后一定会引以为戒,绝不再犯,求公主原谅臣女这一次。” 云子姝转头看向二人:“本宫对你二人认错的态度表示接受,但是你们是否真心认错,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吴静仪和云宝珠沉默不语。 “本宫不跟你们计较,不是因为心胸宽广,也不是心地善良,喜欢以德报怨,只是眼下情况特殊,不愿闹得不好收场罢了。”云子姝淡淡一笑,声音里藏着几分凉薄之意,“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你们二人好自为之吧。” 第231章 出嫁 云宝珠暗自冷笑,好自为之?不知究竟是谁需要好自为之。 一个失去了清白还能嫁给东幽太子的公主,不用想都知道以后会是什么下场,早晚得了东幽皇族和太子的厌弃,让皇族蒙羞。 惨死异国他乡,连个像样的葬仪都没有,就是云子姝该有的下场。 云子姝自然听不到云宝珠心中所想,不过就算听不到,她也知道云宝珠和吴静仪日后不会安分。 “都回去吧。”云子姝开口,“明日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跟爹娘亲人好好道别,初九启程,以后想回来都没机会了。” 此言一出,不管是吴静仪和云宝珠,还是唐俏和顾轻颜,一时都难免心情低落惆怅。 一想到即将踏入遥远的东幽,面对着完全未知的国度和完全陌生的人,她们心里都无法克制地生出一些彷徨不安,以及对亲人的不舍。 哪怕是唐俏,心情也多多少少有些低落,虽然如愿以偿地成了陪嫁媵女,即将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家,可母亲到底是她在乎的人,想到这辈子不能再承欢膝下,难以言喻的怅然和难过涌上心头。 嫡公主府里发生的事情,最终没有惊动宫里。 消息被死死地瞒在公主府,一个字都没有传出去,至于馆驿那边,皇甫大将军王想要封口的事情,谁敢乱说? 云子姝的人和东幽使臣同时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就不会有人蠢到主动挑事。 这场风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启程在即,该准备的已全部准备妥当,初八一早,吴静仪、云宝珠,唐俏和顾轻颜四人进宫受封。 除了宝珠郡主原本就有封号之外,皇帝下旨封吴静仪为静姝郡主,顾轻颜为倾城郡主,唐俏为安平郡主,一同和亲东幽,并赏赐了和亲郡主该有的珠宝首饰。 四人叩谢皇恩浩荡。 初九日,一袭盛装的云子姝进宫拜别太后和皇上,身后四位郡主同样锦绣华服,容颜焕发,眉间一点红色花钿衬得女子们容色娇艳,美丽不可方物。 偌大的广场上文武百官林立,阵势浩大,五个即将出嫁的女子依礼跪拜,郑重叩首。 太后看着云子姝,一袭红袍曳地,满头华丽的宝石金钗和步摇,夺目耀眼,通身贵气逼人,皇族嫡公主的气度于此刻展露无遗。 太后既是欣慰,又是不舍,还有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她期待着子姝去东幽之后的成长,期待下次见面时子姝的蜕变,期待着她归来时让人刮目相看的风采。 更期待着看到子姝达成所愿时至高无上的尊贵风华。 皇帝依礼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交代云子姝要以大局为重,去东幽之后好好侍奉夫君,遵守东幽律法制度,切不可任性,姐妹要和睦相处…… 吉时到,钟声起。 “启程吧。”昭明帝沉声开口,“此去路途遥远,你们一定好好保重自己,路上别生事端,若是耽搁了成亲吉日,到了东幽只怕也不好交代。” “儿臣遵旨。” 云子姝再次行礼拜别,身后四女及一干陪嫁侍女跟着拜下。 须臾,云子姝起身,深深地看了太后一眼,转身离开。 礼官开路,嫡公主沿着高高的殿阶拾级而下,一步,两步,三步…… 出嫁仪仗候在高高的殿阶之下,待云子姝上了马车,其他四人才一一走上各自的马车。 御林军浩浩荡荡,陪嫁侍女簇拥两侧,候在一旁的景王和凤辞翻身上马,护送着出嫁马车一同往宫外走去。 重重殿宇宫墙落在身后,队伍缓缓出了宫门,一路蜿蜒而去。 太后站在高高的殿阶上,看着出嫁的队伍一步步行远,妆容精致华贵的脸上一片平静不惊。 宫外御道两旁,禁军林立开道,两旁有熟悉的面孔前来送行。 坐在马车里的几位郡主掀开车帘,看着一张张送别的脸,其中有熟悉的亲人,忍不住心头一酸,强忍着不舍挥手示意。 “静仪。”吴玉骁站在御道外,不停地冲着吴静仪挥手,“此去山高水远,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吴静仪红着眼眶点头,看见了她的爹娘和大哥站在一起:“爹娘放心,大哥放心,我会的。” 顾轻颜则笑着朝她的亲人们开口:“爹娘保重,女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请二老放心。”以后若有机会回来大雍,定好好孝顺二老。 顾夫人强忍着眼泪,目送着车驾走远。 队伍绵延不绝往皇城外行驶而去,嫡公主出嫁的阵仗极大,陪嫁的侍女、太监和侍卫,身后一箱箱丰厚的嫁妆…… 长街两旁站满了人,皇城子民纷纷出来看热闹,有人祝福,有人欢呼,有人替她们祈福,祈愿两国和平,永不起战事。 云子姝坐在马车里,悠然看着两边子民百姓,淡淡一笑:“终于要离开大雍了,长途跋涉,前方一片光明,本宫这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舒畅。” “殿下心态真好。”冷月坐在一旁笑道,“属下也觉得能去别国转转,还是挺不错的。” 去别国转转? 云子姝倚着车厢,暗道还没人能把和亲当做去别国转转,这一转之下,大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得来了。 “大将军王一早就领着东幽使臣在皇城外候着了。”冷月说道,“他们此次来到大雍只带了百名护卫,还有更多的迎亲队伍留在边境。队伍大概得走上大半个月才能抵达边境,跟他们的军队汇合。” 云子姝眉眼微动:“这是司沧告诉你的?” “是。”冷月笑道,“殿下真聪明。” 云子姝嘴角一抽。 “统领大人前天跟东幽大将军王谈过话,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迎亲队伍的阵仗和实力。”冷月道,“不过就算他们没什么实力,大雍有统领和凤公子在,路上也没人敢欺负殿下。” 冷月自动忽略了景王的存在,毕竟景王虽然是皇帝中意的储君人选,可在战斗力方面,他的实力实在不值一提。 第232章 安排得周到 队伍出了皇城,东幽来的使臣和侍女们没见着严嬷嬷和厉嬷嬷,不由看了眼云子姝的马车,又看了看端坐在马上的大将军王。 “严嬷嬷和厉嬷嬷前日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已经让本王处置了。”皇甫离渊声音沉冷,眉眼间尽是武将威严,“这一路行程会很辛苦,对于娇弱的女子来说尤为艰难,但该克服的还是要克服,丫头们照顾好各自的主子,谁耽搁了行程,本王饶不了他!” 带着肃杀之气的一番话落音,几个贵女和她们的随身侍女都齐齐一凛,低着头,脸色不自觉地发白。 “殿下不用担心。”冷月小声开口,“今日先辛苦一天,等天黑休息的时候,统领大人给您准备了一个惊喜。” 惊喜? 云子姝挑眉:“什么惊喜?” “属下不知道。”冷月笑了笑,“统领大人只让殿下安心。” 云子姝不信她不知道,毕竟“惊喜”这个词好像不是司沧的风格,不过她很快点头,“正好本宫也体会一下露宿荒郊野外的感觉,晚上是在驿馆休息,还是安营扎寨?” 冷月摇头:“这个要看东幽那边的意思。” “我们自己不能做主?” 冷月撇嘴:“东幽使臣说了,他们的皇上和皇后已经让人算好了成亲吉日,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吉日之前抵达东幽,每天赶多少路,东幽大将军王说了算。” 如果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正好有驿馆可住,那自然是好,若没有就只能安营扎寨,公主和郡主们在马车上休息一晚。 云子姝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冷月很快安慰,“统领大人已经替殿下准备好了。” 云子姝倒不怕辛苦,她只是突然好奇司沧准备了什么。 队伍一路行走,午时停下来吃了午饭,让女子们洗漱解决生理需求,云子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了司沧。 一身黑袍的司沧看起来还是那么冷峻寡淡,身躯颀长,气势强大,一直默默地骑马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云子姝抿唇浅笑,很快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接过冷月递来的水喝了两口。 吃了午饭,很快又开始赶路。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抵达一座驿馆,有官员和随从出来迎接,参见景王和嫡公主,并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膳食。 眼下他们落脚的地方是辅都,跟皇城相邻,比起繁华的皇城也不逊色多少,驿馆的条件自然也不错。 云子姝和几位郡主被安排进了内院,皇甫离渊、景王和凤辞住在前院,侍女们随着各自的主子,护卫则轮流休息和当值。 晚间用膳之后,景王主动跟皇甫离渊攀谈起来:“听说大将军王是东幽唯一的异姓王,本领强悍,曾立下赫赫军功。” 皇甫离渊说道:“不敢当。” “不知东幽太子殿下是个怎样性情的人?他指名是嫡公主和亲,可是有什么缘由?” 皇甫离渊眉心微皱:“嫡公主身份尊贵,太子殿下自然想娶嫡公主,景王若娶妻,想要嫡女还是庶女?” 景王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虽然他说得在理,可景王还是觉得东幽太子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 他们坐在这里闲聊,内院嫡公主的住处,冷月和冷霜正在伺候云子姝洗澡:“赶路不比公主府,条件稍微差了点,让殿下受委屈了。” 云子姝笑了笑:“委屈什么?皇城条件虽好,可行为处处受到限制,如今好不容易离开了那是非之地,本宫高兴都来不及。” 冷月失笑:“行为处处受限制,殿下也没被限制多少,照样我行我素。” 云子姝斜睨她一眼:“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动辄嘲笑本宫,当心哪天我让司沧把你发卖给牙婆子。” 冷月抿着唇笑:“牙婆子可不是属下的对手。” 云子姝从浴桶里站起来,侍女拿来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身穿衣,待服侍她穿上里衣,冷月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侍女们看向云子姝,云子姝点头:“都出去候着。” “是。” 冷月转身拿来一套青色袍子:“殿下穿这个。” 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盯着袍子看了一会儿,对上冷月狡黠的目光,她淡淡一笑,很配合地穿了衣服。 不大一会儿,窗外被人敲了敲,冷霜走过去打开窗子,司沧站在窗外:“换好了?” “是。” 司沧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一身青色袍子的云子姝,目光温软:“卑职带殿下先走,不跟他们一起。” 云子姝诧异,冷月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我们先走?”云子姝蹙眉,“这样可以吗?” 迎亲队伍迎的就是大雍嫡公主,可嫡公主却不在迎亲队伍里,这样很容易让人发现吧? “舟车劳顿很辛苦,卑职带殿下先走,我们骑马会快一点,赶一天路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一日等他们。”司沧道,“骑马比坐马车快,还不会那么辛苦。” 云子姝道:“不会被发现吗?”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安排好了。”司沧转头,“莲月。” 许久未见的莲月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红色袍服,若不去看她的脸,乍看之下跟云子姝竟是差不多的打扮。 “殿下。”莲月行礼,娇美的脸上泛起柔媚入骨的笑意,态度恭敬,“好久不见。” 云子姝默然片刻,转头看向司沧:“这一路就由她代替?” 司沧点头:“皇甫离渊已经知道此事,他会配合掩护。” 云子姝闻言了然,行吧,果然安排得周到。 既然皇甫离渊知道此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云子姝看向莲月:“辛苦你了。” “属下不辛苦。”莲月扬眉一笑,“应付这样的事情,属下手到擒来,殿下不用担心。” 冷月开口:“属下也会配合莲月姐姐。” 云子姝嗯了一声,看来先走一步的人只有她跟司沧。 司沧推开后窗,身子一跃就跃了出去,转过身,正要抬手接过云子姝,却见一身青袍的云子姝轻盈地一跃,以同样的动作跃出了窗子。 两人借着黑夜的掩护,利索地寻找个防守的漏洞,很快离开驿馆。 一匹马候在后院狭窄的巷子里,司沧抱着云子姝上马,手握着缰绳,轻轻一甩,黑色坐骑带着两人离开,就此消失在黑夜里。 第233章 无价之宝 司沧带着云子姝往城南方向疾奔而去,在远离驿馆二十里外的一座宅子外面停了下来。 司沧抱着云子姝跃下马背。 “我们今晚住在这里,明日一早起身先行赶路。”司沧挽着云子姝的手,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有一个武者模样的男子开了门,看见司沧和云子姝,微微躬身。 云子姝不发一语,任由司沧握着她的手一同走进别院。想着方才那人的态度,她随口问道:“这座宅子是你的产业?” 既然司沧早就在东幽有了筹谋,便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在大雍境内置办一些产业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司沧微微摇头:“是殿下的。” “嗯?”云子姝讶异地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地契房契都是殿下的名字。” 云子姝微微皱眉:“为什么?” 司沧眸色微深,天黑看不清脸上神色,声音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以后再跟殿下说。” 云子姝默然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司沧带着云子姝入了内院,就见内院一片灯火通明。 八个丫鬟站在两排,恭恭敬敬地行礼。 进门后,看见寝卧布置得极为典雅华贵,陈设布局比起她公主府的卧房几乎也毫不逊色。 “司沧。”云子姝声音沉静,“你的财力看来当真是不容小觑。” 司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殿下都会知道的,卑职——” “又开始‘卑职’?”云子姝偏头望着他,笑意盈盈,“我现在算不算是你的新娘子?” 司沧眉目一柔,眼底多了几分悸动:“算。” 虽然还未举办成亲大典,可早在云子姝说他们是两情相悦那时开始,司沧已经在心里肖想过无数次跟她举办婚礼时的场景——他甚至想过入赘,或者没出息地只做她的夫侍。 只要那个人是她,他怎样都可以。 云子姝转头打量着这间寝卧,“我们又不在这里长住,你弄得这么好做什么?” “此处是大雍辅都,离皇城很近。”司沧解释,“以后回来时,有可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云子姝眉眼微动,想着他说的那种可能性,一时没反驳,毕竟局势瞬息万变,真到了跟父皇乃是整个皇族对立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殿下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早些起身。”司沧温声说道,“等出了辅都,赶上一天路,以后就能随时休息了。” 云子姝点头,转身走进内室。 司沧跟了进去,替她宽去身上青袍:“殿下就不担心孤男寡女,卑职把殿下拐卖了?” 拐卖? 云子姝偏头看他一眼,面上带着明显的戏谑:“你要把我卖给谁?” 司沧抿唇浅笑:“卖给东幽太子。” “把我卖给他,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司沧想了想:“东幽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能许诺的东西还是很多的,荣华富贵,仕途权力,酒色美人……” 一只手捏住他的脸,云子姝声音淡淡:“这就是传说中的卖妻求荣?” 司沧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不会。殿下乃是无价之宝,万金不换。” 云子姝被他亲得指尖酥麻,忍不住想,确实是孤男寡女没什么安全感,这会儿气氛也不太对,司沧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恭顺可爱了,周身流露出一种霸道蛊惑的气息,忍不住让人心跳急速。 云子姝目光微抬,望着他冷峻迷人的脸,灯光照耀下,这人眉眼如画,竟让人觉得无与伦比的矜贵俊美,气度远胜大雍皇族那些皇子贵胄。 云子姝轻咳一声,努力维持淡定从容:“不许放肆。” 司沧抿唇轻笑:“是。” “我忍不住怀疑,你把我单独带出来,是不是存着什么叵测心思?”云子姝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还不快从实招来。” 司沧闷笑,笑声低沉悦耳:“卑职的确是存了叵测心思,殿下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晚了?” 云子姝挑眉。 “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殿下想逃都逃不出去。”司沧垂眸,眼底色泽幽深,情愫暗涌,“殿下可要从了我?” 云子姝淡定道:“本宫誓死不从。” 司沧嘴角忍不住勾起,坐在床沿,拉过她的手:“卑职很高兴。” 从未想过两人也有如此轻松温馨的时刻,抛开所有身份上的枷锁,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简单的贫嘴说笑都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高兴什么?”云子姝声音闲适,“高兴可以把本宫囚禁起来?” “是。”司沧点头,“更高兴此时殿下只属于我一个人。” 云子姝笑了笑,倚在床头看他:“东幽太子若知道我们这般行径,一定会骂我不知——” “殿下。”司沧皱眉,抬手阻止她的话,“没人敢骂殿下,就算是东幽太子也不行。” 云子姝淡道:“他若骂呢?” “卑职弄死他。” 云子姝忍不住失笑,自己弄死自己可还行?然而笑过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连这些幼稚的对话都让人觉得甜蜜温馨。 司沧见她开心,也就跟着开心:“殿下早些睡?” 云子姝点头:“嗯。” 这一晚两人彻底放松了下来,云子姝躺在床上时还在想,人这一生大多时候身不由己,真正能遵循自己心意去做的事情很少很少。 今晚一夜放松,以及往后一个月的日子才是属于她跟司沧自己的,待到抵达东幽,又要面对一些不得不面对的环境,以及不想面对的人……啧,人生就是要时刻面对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美好的时光也就格外让人珍惜。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司沧和云子姝就起身洗漱更衣,简单买了早点,在城门开启之后顺利策马出城。 马匹奔跑到无人的宽道上,二月里乍暖还寒,晨风吹在脸上带着明显的凉意,司沧把厚实的披风裹在云子姝身上,“冷吗?” “不冷。”云子姝微闭上眼,享受着御风驰骋的感觉,“练武之人身体本就强健,这点寒凉算什么?” 第234章 故地重游的感觉 司沧嘴角微扬:“殿下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云子姝点头,瞳眸里似嵌着稀碎的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像是挣脱了牢笼,尽情翱翔在广袤无际的天空,让人通身舒畅。” 哒哒的马蹄声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回荡着淡淡的孤寂,然而身后男子宽阔的肩膀和坚硬的胸膛带来让人踏实的感觉,拂去了这点孤寂,让人只觉得安心。 “东幽是天下最强大的铁骑大国,饲养着天下最精良的战马,漠北有一处广袤无垠的养马场,像大草原。”司沧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等抵达东幽,办完成亲大典之后,寻个合适的机会,我带殿下去漠北住一段时间,那里山清水秀,视野开阔,可以骑马尽情的驰骋,还可以爬上高高的漠北大山,享受登高望远的视野。” 云子姝点头:“好。” 两个人的行程确实快,虽不能日行千里,但日行两余百里却是轻轻松松,不需要被马车和浩浩荡荡的队伍拖慢行程,不需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事,边赶路边见识见识各地风土人情,看看与帝京不一样的人文景致。 如此赶路,人和马都不会太累。 两人用了九日时间抵达大雍边境北望谷,并在越过边境之后,直接去往东幽边城长堰,云子姝亲眼看着司沧跟驻扎在长堰的主将说完话,那位主将大人竟恭恭敬敬地派人护送他们进城。 “边关新增十五万兵马是真的?”云子姝偏头看向司沧,“我看戒备似乎没那么森严。” 虽说边境从南到北占地很长,一眼望不到头,根本无法确切地得知兵马人数,但边关城池守卫森严与否,还是能感觉到一二分的。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司沧笑了笑,“一个厉害的武将,绝不会轻易让人摸出兵防布置和真正的实力。” 云子姝没说话。 “进城之后我们休息几天。”司沧道,“好好领略一下东幽的风土民情。” 不只是领略风土民情,住下来之后,云子姝才发现司沧开始忙碌了起来,虽然他一直跟她待在一块儿,几乎不曾离开,然而每天都有飞鸽传书,把一封封情报传到他手里。 “迎亲队伍至少还要走半个月才能到。”司沧给云子姝买了几身衣裳和鞋子,“暂时委屈殿下,等到了东幽,我让人给殿下好好做几身衣裳。” 云子姝倒是不觉得委屈,不过大概是到了东幽的地界上,心境有些不太一样。 她忽然好奇:“司沧,回到东幽之后你要恢复皇族的姓氏,那应该叫什么?东陵沧?” 司沧对这个似乎并不在意,声音低沉:“叫什么不重要,殿下只要知道我是谁就行。” 云子姝挑眉。 司沧像是突然有了心事,迟疑地问道:“殿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感觉? 云子姝讶异:“什么感觉?” 司沧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没什么。” “司沧。”云子姝眉头微皱,“我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感觉。” “卑职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我心里既然已经生了疑惑,就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司沧想了想,“卑职每次来到东幽,都会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不是因为来过,看过一样的风景,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像是故地重游的感觉。” 云子姝心头泛起一股异样感觉,她看着司沧,眼底浮现几分探究意味,第一次怀疑司沧是不是又瞒了她什么事——虽然司沧以前隐瞒她的事情后来都主动告诉了她,云子姝也并不在意。 可是从大雍到东幽,从司沧跟她幼时的经历,以及司沧对她过于偏执忠诚的态度来看,云子姝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没办法用常理来解释。 他们幼时有着相依为命的情谊,说青梅竹马不太合适,毕竟那样的处境对他们来说都很难,暗影阁里受训太辛苦,无情无欲,冷血肃杀,司沧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感受到的从来都是血腥残酷。 一点关怀和温暖对他来说都很珍贵,所以他对她忠诚,甚至是生了男女之情,云子姝可以理解。 司沧武功强悍,若说早就对她情根深种,知道她在大雍处境不好,于是提前筹谋夺得暗影阁大权,只为了不遗余力地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云子姝觉得也能解释得通。 毕竟大雍朝臣都知道暗影阁的可怕,身为暗影阁统领的司沧更可怕,何况暗影阁本就有特权,做什么都比一般人便利。 然而有很多事却不是想做就能做得到的,大雍和东幽是两个国家,往返并不是那么便利,况且还要合理避开皇帝的怀疑。 暗影阁统领武功强悍,却无法做到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暗影阁需要学的东西很多,也绝不包括帝王心术,筹码算计,兵法谋略——保证暗影阁绝对忠诚的前提条件就是磨灭他们的七情六欲和自我想法。 这种情况下,哪怕司沧是个例外,云子姝依然无法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千里迢迢在另一个国度筹谋布局,不但瞒着两国皇族,还能让这个国度的世家公子都对他言听计从? 云子姝此前一直忽略的疑问此时浮上心头,并开始在心里缓缓发酵,然而在这些疑问之下,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因此就对司沧生出怀疑和戒备。 不管是源于感情还是直觉,云子姝都清醒地坚信着,司沧对她纵有隐瞒,也绝不带着任何恶意和算计。 接下来的几天里,司沧每天带着云子姝逛逛集市,领略边境城池不一样的风情,不想出门时就在别院花园中散步品茶,悠闲而惬意。 气候一天天变暖,从二月进入三月,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如火如荼,美不胜收。 迎亲的队伍终于也越过了边境。 云子姝这两天好吃好喝好休息,气色养得极好,容光焕发,明媚动人,而其他四位贵女一路舟车劳顿,容颜疲惫憔悴,跟在大雍时几乎已判若两人。 他们下榻安顿的也是这座别院,云子姝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看着走进院子里的几个女子满脸疲色,吴静仪甚至要靠着侍女搀扶才能走稳,不由挑眉:“他们这一路都没怎么休息?” “赶路急,休息的时间短。”司沧站在她身侧,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车马劳顿本就折腾人,她们身子骨娇弱,吃不消也正常。” 第235章 一条船上的人 队伍在别院内外停下休整,凤辞把凤家军分为三组,轮流休息当值,景王和凤辞住前院。 抵达边境,东幽的迎亲队伍很快也会与之汇合,人数上又会多一些,皇甫离渊和傅南川负责安排这些人前来汇合交接。 云子姝和司沧已经在这里住了数日,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气色自然也极好。 云子姝住的院子位于内院正中,风景独好,布局宽敞且清幽,待该安顿的人都安顿下来,莲月、冷月和冷霜三人避开众人耳目,进了云子姝的屋子。 “殿下。” 云子姝坐在窗前看书,闻声抬眼看去,一身红衣的莲月气色还好,脸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憔悴疲惫。 练武之人身体本就强健,莲月又常年执行各种任务,这点颠簸不算什么。 不过子姝还是说了一句:“辛苦了。” 莲月笑道:“属下不辛苦。” 冷月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到的?” 云子姝道:“有几日了,我跟司沧把城中集市都逛了个遍。” “殿下不知道,吴静仪她们这一路可是遭了罪。”冷月一边给云子姝倒茶,一边笑得幸灾乐祸,“以前养尊处优惯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受过如此长途的舟车劳顿?再加上体质不行,总是晕车,路上吐了不知多少回,瞧瞧那张娇美的脸蛋折腾的……啧,简直没眼看。”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叩门声。 冷霜去开了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是吴静仪身边的侍女香兰,冷霜半掩着门,挡住她的视线:“什么事?” “奴婢想见嫡公主。”香兰低头,“请让一让。” 冷霜满脸漠然之色:“殿下累了,要休息。” 香兰迟疑:“那麻烦你问一下嫡公主,能不能让队伍多休息一日,后天再赶路?我家小姐实在是吃不消了。” 冷霜转头看向云子姝。 “这个只怕不由殿下决定。”冷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香,“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成亲大典的吉日是东幽皇族定下的,耽搁了赶路时日就会耽误成亲吉日,到时东幽皇族怪罪下来,谁来担这个责任?” 香兰一窒:“可是……” 冷月淡道:“让你家小姐今晚好好休息。” 香兰低头沉默片刻,只得行礼告退:“是。” 冷霜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过了边境,还要再走半个月。”冷月转身回到云子姝身侧,“这几个贵女都太弱了,车马行路就能让她们去掉半条命,这要是到了东幽,面对那些刀光剑影,只怕经不起几个回合的折腾就一命呜呼了。” 这些贵女们待在大雍皇城富贵乡里,每天小日子过得特别简单,不是待在家里被侍女伺候着穿衣吃饭,抚琴作画,就是去各大权贵府上喝茶赏花,顺便玩玩捧高踩低,勾心斗角——但充其量也就是嘴上功夫罢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到大泡在了锦绣堆里。 有的千金小姐更夸张,大半时间待在内院,连自己院子的门都没踏出去过,美其名曰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然而没经历过风霜雨打,丝毫承受力都没有,稍有一点风雨就会让她们不堪一击。 “还没到东幽皇族呢,属下已经嗅到了一股子不善的气息。”冷月哼了哼,“那位皇甫大将军王人倒是不错,一路上并没有为难我们,不过吴姑娘和宝珠郡主胆子小,在这位大将军王面前气都不敢吭,哪有半分以前耀武扬威的样子?” 这句话落音,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冷月和冷霜同时转头。 “嫡公主殿下。”虚弱无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臣女可以进来吗?” 云子姝示意冷霜去开门,莲月利索地回避了去。 房门打开,吴静仪、云宝珠,唐俏和顾轻颜四人站在门外,身后一大串侍女低眉垂眼地候着,个个脸色青白,无精打采。 “进来吧。”云子姝喝了口茶,淡淡开口。 侍女们留在外面,吴静仪和云宝珠拖着虚浮的步伐走进去,云宝珠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原本以为云子姝跟她们一样,定然也是一副虚弱憔悴的状态,然而一进屋,看到坐在窗前喝茶的云子姝,云宝珠着实愣住,随即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子姝。 云子姝此时面色如常,容光焕发,气色简直比以前在大雍皇城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就像这些天来赶路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似的,只除了肤色不像以前那般白得透彻,而是呈现一种健康的色泽。 两人脸色表情都有些复杂。 “嫡公主殿下看起来气色很好。”吴静仪眉心微皱,连往日娇艳的唇瓣都干涩苍白,“同样是坐马车赶路,嫡公主为什么一点都不受车马颠簸的影响?” 云子姝淡笑:“大概是本宫身子骨强健,承受力会好一些。” 身子骨强健? 吴静仪目光落在她脸上,心头泛起狐疑,就算是身子骨强硬,也不至于一点疲色都没有吧? 而且这一路行来,不管是晚上还是白天,她们根本没有机会与云子姝说话,不是说公主身体不适,就说她累了要休息。 这会儿倒是一点都没有累了要休息的样子。 “殿下能不能让我们停在这里多休息一天?”云宝珠脸色难看,语气里难掩抱怨,“再这样赶路下去,只怕不到东幽我们就没命了!” 云子姝声音淡淡:“今天晚上好好吃个饭,洗个澡,明日一早可以起得稍微晚一点,让你们多睡一会儿……本宫只能试着跟皇甫大将军王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辰时赶路,其他的要求本宫无能为力。” “如果我们死在路上呢?”吴静仪咬牙,“嫡公主是不是巴不得我们死在路上?” “放肆!”冷月冰冷怒喝,“吴姑娘这是想干什么?你以为赶路途中以下犯上,殿下就不能惩罚你了?”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吴姑娘冲着本宫发脾气可没用,有本事大可去跟东幽大将军抗议。” “嫡公主,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云宝珠咬了咬牙,试图动之以情说服云子姝,“到了东幽,只有我们才是自己人,嫡公主难道不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第236章 有猫腻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冷月嗤笑,“你们不给殿下扯后腿就已经是安分了,殿下可不敢奢望你们改邪归正。” “你放肆!”云宝珠神色一僵,冷冷怒斥冷月,“主子在这里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冷月微微挑眉,从善如流地行礼:“奴婢错了,郡主多多息怒。” 云宝珠一口气憋在肺腑上不去,下不来,哪怕如何生气,这会儿却一点发作的余地都没有。 云子姝怎么管教的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都去休息吧。”云子姝搁下茶盏,声音平静淡漠,“若是身子当真吃不消,稍后让人找个大夫来看看,今晚膳食吃清淡一些。” 吴静仪闻言,漠然转身离开。 云宝珠看了云子姝一眼,也跟着转身离开,她就不能指望云子姝,这个人只怕恨不得她们立即死了才好。 “臣女告退。”唐俏和顾轻颜行礼,“公主也好好休息。” 云子姝嗯了一声,看着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才感觉到清静一些。 回到房里,云宝珠愤恨地开口:“云子姝一定身上有猫腻!” 同样是赶路,同样是坐马车,凭什么其他几人被折腾得苍白憔悴,云子姝就能跟没事人一样? 若说其中没鬼,鬼才相信! “事情有些不对劲。”吴静仪浑身无力地靠坐在床上,眉头紧皱,眉眼透着深思,“这一路行来,云子姝身边的冷月、冷霜二人像煞神似的,不让任何人接近云子姝,晚上停下来休息时也只有冷月和冷霜伺候着,从不假他人之手,我们连跟云子姝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 云宝珠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怀疑云子姝根本没有跟我们一起赶路。”吴静仪语气冷冷,“嫡公主的马车上坐着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怎么可能?”云宝珠惊得脸色都变了,“虽然我们不能近身,但云子姝一直坐在马车上没有离开过……” 吴静仪打断了她的话:“马车上坐着的女子不一定是她。” 云宝珠声音一卡,下意识地问道:“不是她是谁?” 吴静仪摇头:“我也想知道。” “应该不可能吧?”云宝珠面色惊疑,“虽然我也觉得有猫腻,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换就能换了?就算我们不能近她的身,那景王,凤辞,还有东幽的大将军王,以及那么多侍女兵士,不可能一个都没发现吧?” 吴静仪沉默片刻,回想着这一路上嫡公主的表现,淡淡道:“白天停下休息的时候,云子姝大多时候都待在马车上不露面,需要下车时,冷月会提前让男子们散开,这就导致了她身边只有冷月、冷霜和公主府的几个侍女……” 晚上停下休息时,天色昏暗看不真切,云子姝又是独自一间屋子,两个贴身侍女拥着她回屋之后就再也不出来见人,吃饭也不跟其他人一起,谁知道屋子里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云子姝本尊? 云宝珠跟着回忆,须臾,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但她现在明明跟我们在一起,这又该如何解释?” 吴静仪沉默不语。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云子姝总不可能飞天遁地飞到这里来。 “行了,吃点饭,早点洗洗睡吧。”云宝珠转身浑身疲惫,懒得再多想,“明天还得赶路,其他事情先放一放,能保住这条命平安抵达东幽,就证明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云子姝了。 她一定会让东幽太子知道云子姝是个不洁之人,让她在东幽皇族没有一点立足之地,看她还如何嚣张跋扈,摆她的嫡公主架子。 云宝珠暗自算计着,发誓非要让云子姝付出代价不可,横竖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大雍,就算云子姝生气不满,也奈何不了他们。 更不必担心惹怒皇上,牵连到自己的家族。 所以走着瞧吧。 这一夜终于相安无事地过去,没有人生事,长途跋涉,不仅是娇贵的女子累,一路护送的兵士们也并不轻松。 难得能睡一个完整的觉,谁会蠢到去折腾幺蛾子? 次日一早,天方亮,早早起身的侍女们就接到了命令:“把各自的主子都叫起来!吃了早饭就赶紧赶路,别再睡了!” 香兰接到消息,下意识的脸色一变:“不是说可以多睡一会儿,辰时赶路吗?” 眼下天刚露了鱼肚白,整片天空还是蒙蒙的,卯时方至,还有足足一个时辰呢。 “郡主们起身还要梳妆打扮,都不需要时间?” 于是香兰只得去通知其他的侍女,赶紧把几位主子都叫醒。 半个时辰后,贵女们梳妆打扮好,用了早点,整装出发,浩浩荡荡又开始启程,往东幽皇城方向而去。 凤辞一大早就让人买了干粮,司沧也在云子姝的马车上放了一些蜜饯等零嘴,让她无聊的时候吃一点。 “接下来的路程会好走许多,到处都是平坦大道,而且到了下一个驿馆时,殿下跟统领大人可以再次悄悄离开。”冷月坐在马车上伺候,嘴角带着笑意,“走远路,骑马其实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马车颠簸,就算是大道平坦,长久坐在马车里也难免憋闷晕车,还是骑马好,不但速度快不晕车,累了还可以随时停下来休息,时间充裕得很。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行驶在前,大雍送亲队伍护送在后,一点点往皇城方向逼近。 接下来数日就是赶路,期间云子姝坐烦了马车,就跟司沧一起骑马到下一座驿馆等着,顺便看看风景。 如此走着歇着,终于在三月十六这一日傍晚抵达东幽皇城。 然而皇城们的守城军却并不让他们进去。 “启禀大将军王!”一人策马而来,恭敬而又强硬地开口,“大将军王可以回城,但大雍和亲公主还需留在城外过上一夜,明日一早才能进城。” 皇甫离渊沉声问道:“这是为何?” 那人说道:“皇后有懿旨,和亲公主晚上进城不吉利,必须等到明天早上。” 第237章 入宫 此言一出,大雍几位贵女脸色都变了。 坐在马上的景王皱眉:“虽然是和亲,但我们远道而来也是客人,东幽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皇甫离渊看着前来禀报的男子,淡淡说道:“按照东幽礼仪,今晚理该在宫中设宴招待大雍送亲的使臣,给他们接风洗尘,没有把客人拦在外面的道理。” 马上男子面露为难之色:“卑职奉的是皇后之命……” “今晚必须进城。”皇甫离渊声音冷硬,“派人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把客人堵在皇城外,违背了两国修好的初衷,不合规矩。” 骑马而来的男子面露为难之色:“皇后娘娘说,使臣可以先进宫,宫中已经设宴——” 皇甫离渊皱眉:“本王的话,你应该已经听明白了。” 男子声音一顿。 “大雍贵客远道而来,断然没有把人拦在门外的道理。”皇甫离渊一挥手,“放行!所有后果本王一力承担。” 大将军王皇甫离渊手握重兵,一声令下,无人敢不从。 堵在城门口的军士们纷纷让开,让车马进城。 云子姝坐在马车上,始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冷月却受不了这委屈:“东幽皇后这是给殿下下马威吗?一国之母竟如此度量,可见东幽皇族也不过如此。” 云子姝淡笑:“下马威在大雍时已经来过一次,不足为奇。” 东幽本就是强国,唯一的皇子又是她的亲生儿子——虽说被丢弃了二十余年,然而在这位皇后看来,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何况掌生杀大权的帝后? 太子被找回来就该感恩戴德,作为未来的太子妃,皇后的儿媳妇,更应该温顺贤淑,恭恭敬敬,甚至是逆来顺受。 可惜这一次她打错了如意算盘,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不管是司沧还是云子姝,都不是她可以拿捏的人,她的下马威使错了地儿。 长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队伍一路往皇宫方向行驶而去,东幽皇帝早已令人备好了宫宴,礼部官员率众候在宫门外,迎接使臣入宫。 长长的红毯从宫门铺到皇宫丹陛之下。 阵仗浩大,威严肃穆。 东幽礼官前方开道引路,云子姝作为和亲公主走在红毯正中央,一步一步,缓步而端庄,嫡公主气度于此刻显露无疑。 便是身后跟着的四名媵女,同样严格遵照着皇族的礼仪,丝毫不容错乱,身后长长的两排侍女恭敬尾随。 红毯外两侧,景王、凤辞、司沧带着护卫贴身保护。 崇政殿外,御林军林立。 高亢的声音响起:“大雍和亲嫡公主和使臣到——” “皇帝宣召,请和亲嫡公主并使臣入殿!” 入殿,见礼。 一应流程顺利简洁,皇甫离渊站在大殿上,恭敬地行礼:“臣不辱使命,顺利迎大雍嫡公主入东幽和亲,未曾耽搁吉日,亦未多生事端。” “大将军王辛苦了。”皇帝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大雍嫡公主果然尊贵非凡,气度沉着,配得上我东幽太子。” 云子姝微微颔首:“多谢皇上。” “小王云晔,大雍排行第五的皇子,封号景王,今日携大雍使臣见过皇帝陛下。”景王从容不惊地行礼,“此番奉吾皇之命,护送胞妹而来,愿大雍和东幽两国从此和平共处,永世修好。” “东幽嫡公主殿下辛苦了!景王辛苦。”坐在高位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是个中年男子,身着一袭玄黑龙袍,眉目冷峻威严,“公主请坐,景王和各位使臣请坐。” 众人依礼落座。 景王率先落座之后,凤辞和东幽使臣坐于第一排,云子姝坐在第二排,其他四位女安静地落坐于她身后第三排的位置。 接下来是东幽皇帝和大雍使臣们的交流,你来我往,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热情。 云子姝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东幽皇帝,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位皇帝陛下有点眼熟,再细看才知……嗯,司沧跟他还真有点像。 云子姝不由想到了司沧,他也在使臣之列,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他? “听说大雍嫡公主蕙质兰心,容颜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正前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压迫感,不辨喜怒,“莫怪本宫的儿子非嫡公主不娶。” 云子姝目光微转,看见皇帝身边坐着一位身着华贵凤袍的女子,年纪大概三十五岁以上,保养得极好,满头珠翠,奢华至极。 云子姝不卑不亢地笑道:“多谢皇后夸赞。” 司徒皇后表情不虞,眼底色泽凌厉,环顾一圈也没有看到她派去的两个嬷嬷,不由开口问道:“本宫记得派了两个嬷嬷去大雍,负责教导嫡公主东幽礼仪,不知她们此时何在?” “皇后娘娘。”对面坐首位的大将军王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威压却让人无法忽视,“严嬷嬷和厉嬷嬷在驿馆居住时冲撞了臣,臣已经命人处置了她们。”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一凝。 皇后脸色当场沉了下来,握着酒盏的手不由发紧,然而她显然并不敢对皇甫离渊发作,脸色只僵了片刻,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既然她们不知死活冲撞了大将军王,处置就处置了吧,不过是两个嬷嬷,大将军王不必放在心上。” 皇甫离渊本来也没放在心上,闻言嗯了一声,端起酒盏啜了口酒。 皇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很快恢复从容表情:“成亲吉日定在十九,嫡公主稍后可以先在宫里住下,成亲之前学一学东幽皇族成亲的规矩事宜,这两日就别再出宫了。” “嫡公主不必住在宫里。”皇甫离渊淡漠开口,“大雍嫡公主嫁的是太子,规矩礼仪不急于一时,只要太子喜欢就行。” 皇后没料到皇甫离渊会一再落她脸面,笑意已有些不太自然:“大将军王何出此言?” “这是太子的条件。”皇甫离渊说道,“此前臣已经跟皇上和皇后提过了,还望皇后能遵照约定行事。” 第238章 一面之词 皇后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纵然她早知道皇甫离渊是如此性情,说一不二,可还是无法忍受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给她这个皇后面子。 “一国储君理应住在东宫。”皇后语气略微强硬,“太子胡闹,大将军王也由着他胡闹?” “储君是将来的皇帝,东幽的天子,理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皇甫离渊皱眉,“皇后难道要出尔反尔?” 皇后脸色阴了阴,转头看向皇帝:“皇上怎么看?” “既然答应了让他在宫外立府,就按照大将军王的意思去做。”皇帝说着,看向皇甫离渊,“不过太子那边——” “太子已经抵达皇城。” 皇帝立即问道:“他人呢?” 这句话落音,皇甫离渊还没说话,席间却有一人忽然开口:“臣以为嫡公主不适合做太子妃。” 此言一出,席间两国大臣齐刷刷朝他看去。 “国舅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子姝目光平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人是大雍德妃娘娘司徒雪的父亲司徒凌毅,也是当今皇后的哥哥,上次去大雍出访的使臣就有他一个。 她不适合做太子妃? 云子姝嘴角微哂,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在席间没看见司沧,眉心微拢,眼底浮现深思之色。 “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司徒凌毅站起身,躬身为礼,“臣年前出使大雍,得知这位嫡公主殿下作风不太好。” 云子姝挑眉。 “国舅爷。”景王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开口,“事实并不是你——” “嫡公主在大雍成过亲难道不是事实?”司徒凌毅看着他,面上带起冷笑,“休夫之后,她公然宣告要养夫侍不是事实?” 景王一窒。 “竟有这般荒唐之事?”皇后脸色骤变,表情铁青,“如此作风不正的公主,我东幽万万不能——” “皇后娘娘。”皇甫离渊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调一贯沉肃,“大雍嫡公主是太子殿下亲自求娶而来,皇后只听国舅一面之词,就擅自否决这桩婚事,是不是不太妥当?” “一面之词?”司徒凌毅冷笑,“除了嫡公主之外,大雍不是还有四位陪嫁媵女吗?皇上不如问问她们,看臣说的是否属实。” 话音落下,东幽大臣们纷纷哗然:“若大雍嫡公主当真如此行径,怎么能做东幽太子妃呢?” “是啊,太子妃会是东幽将来的一国之母,万万不能让名节有损的女子来做。” “大雍太过分了!居然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 皇帝眉心皱起,看向坐在云子姝身后的四位媵女,“你们来说说,此事是否属实?” 唐俏迟疑地转头朝顾轻颜看了一眼,正要站起身,却听云宝珠低声开口:“嫡公主也是不得已,还望皇上和皇后息怒。” 她这句话虽然说是不得已,然而却无疑是坐实了司徒国舅的指控,大雍使臣们纷纷色变。 “皇上听到了吧?”司徒凌毅面露怒色,“臣根本没有冤枉她!大雍嫡公主配不上东幽太子殿下。” 景王神色一沉,转头看着云宝珠,眼神阴冷愤怒,云宝珠接触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冷哼一声,谁让云子姝嚣张跋扈? 她以为到了东幽她就会成为太子妃?哼,就她在大雍做下的那些事,就别想在东幽立足。 此番嫁过来的五个人,除了云子姝这个大雍嫡公主之外,就属她这个荣王府郡主身份最高贵,只要让云子姝被排挤,那么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 “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东幽大臣席位上站起一人,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臣年前奉旨和司徒国舅一起去了东幽,国舅爷回来之后,臣还留在那里,一直等到东幽迎亲队伍到了之后才跟他们一起回来。臣可以担保,大雍嫡公主行事作风并无可指摘之处,相反,臣很佩服她,深以为嫡公主乃是女中豪杰,是个不可多得的飒爽女子,行事果决利落,心胸宽广包容,东幽能有这样一位太子妃是幸事,太子殿下眼光独到,万万不会看错人。” “胡说八道!”司徒凌毅冷冷喝道,“本国舅亲耳听到的那些,岂能有假?” 傅南川不疾不徐地说道:“不但臣在大雍这么长时间调查得清清楚楚,太子殿下也一直在嫡公主身边,国舅若觉得我的话不可信,那太子殿下的话应该可信。” 什么? 司徒凌毅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一直在大雍?” 席上几位东幽亲王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交换着幽深难测的眼神,太子一直在大雍?傅南川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他们私底下有联系? 大雍使臣包括景王在内也齐齐面露诧异之色,东幽太子一直在大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怎么不知道? 傅南川点头:“我见过太子。” 司徒凌毅神色一沉。 “傅将军所言所属。”皇甫离渊语气淡淡,“本王年前奉旨寻找太子踪迹,最后发现太子这些年一直待在大雍,跟太子谈过之后,本王回东幽把太子的条件如实禀报了皇上,直到年前司徒国舅和傅将军去了大雍,本王告知了傅将军太子殿下的事情,并让他务必保护好太子殿下。” 随着他一字一句落音,司徒凌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皇后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皇甫离渊什么意思?年前他回来东幽时,她左问右问,想知道太子的下落,他接二连三推脱,说太子不许泄露行踪。 眼下倒好,他主动把太子的行踪透露给傅南川?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大雍贵女都认了我说的事情,傅将军就算替她辩解也是无意义。”司徒凌毅很快说道,“东幽和大雍两国交好,但万万不能让名节有损的公主成为太子正妃!” 气氛忽然有些凝滞。 皇后缓缓说道:“两国联姻之计划不容破坏,但嫡公主确实不适合做正妃,为了不破坏两国好不容易修好的关系,本宫就让嫡公主做太子侧妃,不知大雍景王殿下和各位使臣是否接受?” 第239章 太子殿下到! 景王神色微沉,一国嫡公主以联姻名义嫁到东幽来,宫宴还没结束,就从太子妃变成了太子侧妃? 凤辞嘴角扬起一抹温雅的笑意:“大雍嫡公主身份尊贵,巾帼不让须眉,万万没有给人做小的道理。若皇后娘娘觉得嫡公主没资格做东幽太子妃,东幽和大雍大可以取消联姻。” 此言一出,景王脸色骤变:“凤辞!” “我觉得凤辞说得有道理。”云子姝放下茶盏,目光微抬,不疾不徐地开口,“既然我作风有问题,皇后认为我没资格做太子妃,那么我们可以即刻打道返回大雍,就此取消两国联姻的计划——” “放肆!”皇后厉声开口,“你已入了东幽,联姻之事是皇上和大雍皇帝共同决定的结果,岂容你任性?” “既然是两国皇帝商讨的结果,皇后娘娘何以就能擅自更改?”云子姝直视着她,目光不避不闪,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嘲弄,“东幽皇族许诺给我的是太子正妃之位,可不是什么侧妃,我在大雍的所作所为太子一清二楚。他既然愿意娶我,又岂容其他人干涉?” “九妹!”景王沉喝,“不得无礼。” “云子姝。”皇后简直不敢相信她竟如此胆大包天,“太子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有权做主他的姻缘!” 云子姝冷笑:“你的儿子?自小被你丢弃的儿子?” 皇后一震,随即脸色铁青:“你放肆!” “大雍嫡公主竟如此目无尊长?”皇上皱眉,面上泛起不悦,“且不说皇后母仪天下的尊贵,单就是太子生母这个身份,也应该得到嫡公主的尊敬。” “皇上息怒。”景王起身,连忙赔罪,“九妹在大雍被宠坏了,小女儿家的脾气一直没改过来,并非有意顶撞皇后娘娘,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多包涵。” “嫡公主殿下,这里是东幽皇宫,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您怎能如此无礼?”云宝珠皱眉,连忙开口劝道,“还不给皇后娘娘赔罪?” 她心里正幸灾乐祸着云子姝不得皇后喜欢,最好能让她彻底厌恶才好,到时候一国之母收拾自己的儿媳妇,还不是动动嘴的事儿? 云子姝在大雍趾高气昂惯了,仗着太后庇护,逞尽嫡公主威风,真以为到了东幽也有人买她的账? 吴静仪也跟着劝说:“是啊,我们已经嫁到了东幽,和亲是为了促成两国和平,还望嫡公主从大局考虑,切莫任性。” 云子姝懒得搭理她们。 司徒凌毅冷冷一笑:“大雍嫡公主果然脾气不小——” “太子殿下到!”殿外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瞬间打断了大殿上剑拔弩张的争执。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帝和皇后急急转头看向殿外方向,太子回来了? 东幽重臣和大雍使臣们也跟着转头看去,一方眼神幽深带着几分敌意,一方不动声色地想知道东幽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东幽在座的大臣不少,其中皇族宗亲占了三成,都是皇帝的兄弟或者堂兄弟,这些亲王郡王们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已久。 近两年朝中竞争激烈,都以为皇上会选择从宗室中过继一个世子做太子。 然而谁都没想到,皇后会突然生出找回太子的想法,并让东幽大将军王亲自去找,且当真就让皇甫离渊找到了。 亲王郡王们想法泡汤,对这位半途被找回来的太子自然满怀敌意。 他们乐于见到大雍嫡公主跟皇后生出嫌隙,吵得越激烈越好,最好能让两国反目成仇,取消联姻的计划,甚至让太子也跟着消失…… 数百双眼睛注视之下,一个身姿瘦削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一身黑色长袍衬得气度冷峻,周身充满着冷慑威压。 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容颜俊美矜贵,眉眼却淡漠疏冷,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云子姝终于知道司沧为什么没在大殿上了。 景王惊得站起身:“司沧?” 云宝珠和吴静仪同时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他……他不是经常跟随在云子姝身边的那个暗影卫? 他竟然是东幽太子?怎么可能? 天下哪有这么离奇荒唐的事情?一国太子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国家享受荣华,居然跑去别国做公主的影卫? 凤辞素来温文尔雅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司沧?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云子姝的底气从何而来,怪不得她一点都不担心嫁到东幽之后的处境问题,不担心吴静仪和云宝珠会拖她后腿。 原来如此。 凤辞表情微松,细不可查地吁了一口气,随即端起酒盏,从容雅致地啜了口酒。 皇帝和皇后也在打量着这个失踪了二十年的儿子,根本不需要确认身份,因为司沧这张脸跟坐在龙案前的皇帝至少五分相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必定有着血缘关系。 “太子!”皇后站起身,神色略有动容,“你回来了?” 东幽朝臣们站起身,诸多质疑、冷漠、敌意和探究的眼神落在司沧脸上,明明想开口质问,想让他证明自己的身份,然而司沧那张脸,此时流露出来的气势,却让人无法把质疑问出口。 因为司沧跟皇上年轻时候实在太像了,除了那张连,气度更像,甚至比皇上年轻时还要冷上几分,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 司沧淡漠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缓缓环顾大殿一周,所有跟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眼神冷得刺骨,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司沧很快收回视线,目光对上正前方的皇帝:“我答应回东幽的条件就是跟大雍联姻,迎娶大雍嫡公主云子姝,希望没人破坏这个约定,否则……” “否则什么?”皇后一震,脸上浮现受伤的表情,“你难道要跟我这个母后做对不成?” 司沧神色冷峻疏离,语调更是冰冷慑人:“东幽皇族应该不会出尔反尔,自悔颜面。” “你——” “皇后。”皇帝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威压,“太子刚回来,你稍安勿躁。” 第240章 另许他人 皇后压下情绪波动,僵硬地坐了下来。 司沧转身走向大雍使臣一列,看了眼凤辞,凤辞竟然明白他的意思,抬手示意,很快便有内侍过来把他的长案移了个位置,又重新添了一张,摆上新的果盘和御膳房茶点。 司沧沉默地撩袍坐了下来。 他的身后就是云子姝,坐下之际,他以安抚的眼神看向云子姝,眼底细不可查地划过一丝温柔之色。 云子姝嘴角微扬,心照不宣地与他对视一眼。 司沧坐下之后,云子姝抬头就能看到他挺拔流畅的背影,原本就没怎么受影响的心情,这会儿更是莫名愉悦。 抵达东幽之后,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将安分地接受司沧的庇护,做一个真正的柔弱女子,并将为此感到乐在其中。 云子姝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而此时景王和吴静仪、云宝珠几人的表情却是惊疑不定,尤其是景王,他打死都没想到司沧会是东幽太子,那些年待在大雍暗影阁做统领,司沧一直以来掌握着暗杀和情报大权,使得满朝文武人人忌惮……他怎么会是东幽太子? 父皇还让他想办法除掉司沧,如今身在东幽,司沧成了东幽太子,他怎么可能还除得掉他? 无法除掉司沧是小事,司沧那些年潜伏在暗影阁的目的是什么?他跟云子姝早就认识,甚至心甘情愿到云子姝身边做贴身暗影卫——所以云子姝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景王心头不由一沉,有心质问却又有些顾忌,担心引起东幽皇帝和朝臣的不满,影响两国联姻。 “我答应回东幽的条件,此前已经跟大将军王说得明明白白,不会做任何更改。”司沧坐下之后,声音沉冷不容置疑,“除了大雍嫡公主,我不会娶第二个妻子,不管是东幽贵女还是大雍郡主,所以今日趁着国宴,皇上可以替陪嫁而来的四个女子重新择一夫婿,从宗亲或者大臣家里挑选适龄且还没有婚配的男子,为她们四人指婚——” “胡闹!”皇后没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媵女就是他们为你准备的妾室,怎么可能另外婚配?” 司沧面无表情,态度漠然而强硬。 皇后不发一语地盯着他,想到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艰难,定是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怨气,所以此时才非跟她作对不可。 于是她暂时压下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扬起一抹得体的笑意:“一国太子只娶一个妻子可以,但不可能没有侧妃妾室,眼下你可能还没准备好接纳别的女子,我们暂时也不强迫你,此事等以后再说。” 司沧没说话。 “至于这四位陪嫁媵女……”皇后目光微转,视线从云子姝面上掠过,缓缓看向云宝珠四人,“让她们暂时住进太子府吧,是留下来还是婚配出去,亦等以后再说。” 司沧断然拒绝:“皇后可以把她们留在宫里,或者给她们指婚,我的府里养不下这么多的女子。” 云宝珠愤然起身:“我们都是嫡公主的陪嫁,陪嫁的意思就是入太子府,哪有许配他人的道理?太子殿下是故意羞辱我们吗?” “宝珠。”景王转头,冷声开口,“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没有你开口说话的余地!还不坐下?” 云宝珠咬了咬唇瓣,沉着脸坐下来:“我们好歹也是亲王权臣家里的嫡女,东幽竟如此羞辱我们,景王殿下身为大雍皇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这番话若是在大雍时,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毕竟敢跟云子姝叫嚣是因为云子姝一直不受宠,即便如此,跟云子姝对着干也让她吃了好几次亏。 景王是有实权的皇子,云宝珠哪敢跟他呛声? 然而眼下到了东幽,皇后要把她们随意指婚于他人,她若不趁着景王还在的时候争取权利,等他们都走了只会更身不由己,由着旁人拿捏操控。 云宝珠眼带愤恨地盯着云子姝的脊背,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待在云子姝身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沧居然就是东幽太子。 怪不得她一直胸有成竹,原来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小贱人。 云宝珠之前就知道司沧长得好看,然而到底是身份卑贱的暗影卫,再好看也没用,如今见他摇身一变成了东幽太子,那自然要牢牢捉紧,怎么可能便宜云子姝一人? “皇后娘娘。”景王微微欠身,态度始终温和有礼,“宝珠四人都是嫡公主的陪嫁媵女,按照两国商议好的约定和不成文规矩,她们四人理该随着嫡公主嫁入太子府,没有许配他人的说法,还望皇后明鉴。” 吴静仪神色苍白,低着头,泫然欲泣:“臣女从小到大一直接受着从一而终的教导,此番陪嫁前来,夫君只有东幽太子一人,若太子执意将臣女婚配其他男子,臣女唯有以死明志,以保全自身清白。” 云子姝安安静静地坐着,低眉看着案上茶盏,听她一副委屈隐忍的语气,唇角扬起淡哂的弧度。 其实她并不介意让云宝珠和吴静仪进太子府,不介意跟她们共处一个屋檐下,甚至也并未决定那么早就把唐俏和顾轻颜轻易许配于他人。 东幽对她们来说都是未知,处境不明,挑错了夫婿就是毁了一生,唐俏和顾轻颜没有跟云子姝为难过,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跳入火坑。 至于吴静仪和云宝珠二人,那是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好对付,可怜这二人还以为进了太子府就能作妖,能让司沧对她们多看两眼? 殊不知进了太子府,她们从此连大声说话的机会都不再有。 “本宫跟景王是一样的想法。”皇后目光微抬,精准地看向云子姝所在的方向,“嫡公主,这四人是你的陪嫁,也理该是太子的侧妃妾室,许配他人难免有些不合规矩,嫡公主可否接纳她们入府?” 第241章 听太子妃的 云子姝细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皇后还真是不笨,知道司沧不会答应让她们进太子府,竟略过他直接问云子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子姝若是不同意让她们进府,岂不是让人说未来的太子妃小肚鸡肠,善妒不能容人?连大雍来的姐妹都容不下,以后对东幽郡主贵女们定会更加防范。 可众所周知,太子以后登基为帝,后宫绝不可能只有皇后一人,更不可能让一个外族公主把持后宫——所以即便云子姝成了太子妃,以后太子登基,她也不可能顺利坐上皇后之位。 更别提让一国之君虚设三宫六院了。 这是皇后对她的试探。 若她答应让她们进府,便是违背了太子的意思,说不定立即就会让太子心生不满。 诸多眼睛注视之下,云子姝淡淡一笑,从容大方:“既然是媵女,那自然是应该进太子府的,我没什么意见。” 皇后对这个答复终于满意,暗道还是有点脑子的,于是看向司沧:“既然嫡公主都没意见,那太子——” “听太子妃的。”司沧语气淡漠,“太子府的一切由她做主。” 皇后闻言,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他的父皇和母后皆在此,东幽皇族宗亲和重臣也在殿上坐着,他竟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一味地沉溺于儿女私情? 简直没有一点储君该有的仪态风度! 皇后心头气怒,可仅有的理智很快提醒她,太子自小离开东幽,至今已有二十年,对他们没有感情并不意外。 况且他刚刚回来,就算要相认和培养母子感情,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急不得。 “联姻之事虽事关两国关系,然至此算是尘埃落定,只待两日后准备成亲大礼就成。”对面一个穿着蟒袍的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幽沉,“眼下更重要的乃是太子入府一事,太子府已经准备妥当,府中内监、侍女、护卫、管家都已按照储君规格挑选妥当,接下来是带太子熟悉东幽局势,了解东幽兵力布置及武将和朝臣体系,还有许多需要费心的东西需要太子慢慢了解,太子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云子姝垂眸想着,太子府里大概被安排了不少耳目,除了皇后之外,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放过往太子府塞人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 云子姝陪嫁带来的侍女和内监不少,她进府之后不会用不可信的人,至于太子府里的管事之人,司沧自会解决。 路要一步步走,事情要一件件解决。 不急于一时。 宗室一位亲王问道:“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别的需要?” 这个问题问出口,绝不单单是为了征求司沧的意见,而是试探。 试探司沧对太子这个身份的态度,对朝局的了解,眼界的深浅,胆子大小,会不会露怯,以此来判断这位新太子是否容易对付。 司沧端着酒盏,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说话的人是谁,径自说道:“如果皇上打算一年之内传位,那么从明日开始,朝中中枢大臣可以轮流去太子府议事,我会尽快熟悉朝局和军事安排。若一年之内不打算退位,那我就不着急,成亲之后先休息几日,跟各大世家公子聚聚。” 东幽大臣们神色微变。 皇帝听到这句话,面上却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不愧是朕的儿子,有魄力。” 哪怕流落在外二十年,骨子里依然有着属于东幽皇族杀伐果断的魄力,当着君臣和大雍使臣的面就敢直言退位之事,这绝不是愚蠢无脑,而是胆大有谋。 朝臣们入太子府议事,这个过程中可以了解他们的秉性、行事作风和忠心,只要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就能在最快时间之内分辨谁可用,谁不能用。 有人居功自傲,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忠心耿耿,有人静观其变。 跟世家公子小聚也是同样的道理。 满朝文武永远不可能同心协力,党派相争,都在谋求自己想要的利益,忠心耿耿两袖清风的人只占极少数,只要了解他们的性情作风,才能更好地利用,或者除掉。 皇上端起酒盏:“太子性情,甚得朕心。” 皇后闻言,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太子乃是皇上亲儿子,这是随了皇上。” 问话的亲王表情微僵,不动声色地跟其他几位亲王权臣对视了一眼,随即顺着皇上的话开始恭维起来。 “是啊,太子虽在外二十年,可到底是东幽皇族子嗣,骨子里和皇上是一样的,有着天生的帝王魄力。”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找回太子,是东幽之幸,大将军王功不可没。” 皇甫离渊对此言没有什么反应,全程面无表情。 皇后心里却是生出了一股异样的不妙,这种感觉让她不太喜欢,自己的儿子优秀理该高兴,可是这个儿子离开她时间太久了。 如果司沧跟皇上有着一样的魄力,是否意味着以后他不可能听自己母后的话,不会受她控制? “明日开始,满朝文武听太子召唤,轮流去太子府议事。”皇帝目光环顾一周,多年征战沙场和身居高位养成的威压浓重慑人,让人不敢忽视,“太子有不懂的地方,该教的教,该提点的提点,朕不想看到有任何不配合太子的人……若有,别怪朕不念旧情。” 最后一句话,已然染了几分肃杀之气。 东幽宗亲大臣们起身,躬身领旨:“臣等遵旨。” 景王握着茶盏,忍不住思忖,东幽皇帝急着退位?听他们的意思,太子流落在外二十年,且刚被找回来,对朝中诸多事务还不熟悉,所以急需大臣们指点。 这就相当于把议事之权转移到了太子和大臣的手里,皇帝只做监督……可这位皇帝看起来正当壮年,为何这么着急退位? 景王目光微抬,看向坐在龙案前的东幽皇帝,对方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可脸色似乎不太好,有种病态的苍白。 景王心下隐隐了然,如果这位皇帝忽然驾崩,东幽大臣们应该不会心甘情愿听从这位并不熟悉的太子,到时候会不会引起东幽内乱? 第242章 被人呵护的感觉 因为时辰太晚,一场宫宴在各怀鬼胎的气氛中结束。鉴于太子刚回来,皇上和皇后心情应该不错,以及这是招待大雍送亲使臣的宫宴,心思各异的东幽亲王们并未过多表态,亦未流露出特别明显的敌意。 宫宴结束之后,皇后想留司沧说话,皇上却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让他们早些回去安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于是皇后只得作罢。 原本按照规矩,尚未成亲的夫妻不但不能住在一起,甚至婚前三日连见面都不能。 但司沧完全不是个遵守规矩的人,在保护云子姝这个问题上,哪怕把皇族祖宗八代的规矩都拿来压制他,他也不可能妥协分毫。 宫宴散了之后,司沧就带着云子姝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太子府。吴静仪四人尾随在后,各自上了马车,在众多侍女内侍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往太子府而去。 景王和凤辞等人则由专人带去馆驿安顿。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奈何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外面早已漆黑一片,纵然有宫女们提着宫灯引路,回到太子府之后也还得收拾一番,着实没时间让他们再去解答心中疑惑。 太子府外守卫森严,侍卫林立。 御林军于前方开道,眼看着太子府遥遥在即,一声拉长的高声通报响起:“太子殿下回府,跪迎——” 统一着装的管事嬷嬷、内监、侍女们恭敬跪在左右两旁迎接太子:“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沧扶着云子姝从马车上下来,看都没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另外四辆马车,径自挽着云子姝的手跨进府门。 云宝珠很快从马车上下来,加快了脚步:“嫡公主殿下!” 云子姝脚步微顿,转头看见云宝珠急匆匆追上来,裙摆太长,她一个趔趄之下差点被绊倒。 “郡主小心!”身后的侍女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 云宝珠顾不得其他,径自走到云子姝面前,面上扬起一抹亲近的笑容:“嫡公主殿下,我们初来东幽,对这里的人都不了解,殿下能不能让我跟你住一块儿?” 云子姝淡淡一笑:“不能。” 云宝珠脸色一变。 “你何时见过正妻和妾室同处一院的?”云子姝语气不无讽刺,“皇后没能把我贬为侧妃,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云宝珠面露委屈之色:“嫡公主冤枉我了,我怎么会……” “天色已晚,大家赶路都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云子姝说着,转身跟司沧一道离开。 云宝珠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冷冷盯着云子姝的背影,摆什么臭架子?真以为她这个太子妃之位能坐得安稳? 今晚宫宴上,没瞧见皇后对她的态度? “先安顿好住处,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说。”吴静仪走过来低声开口,“嫡公主应该也累了。” 她是在提醒云宝珠该注意言行举止,规矩仪态,此处是东幽太子府,不是大雍皇宫,也不是荣亲王府。 太子司沧和云子姝关系密切,得罪云子姝就是得罪司沧,有她们好果子吃? 云宝珠转头望了望两旁站着的许多陌生面孔,心头微凛,连忙理了理宽袖和裙摆,恢复郡主该有的端庄仪态。 太子府里管事下人太多,稍不留神就会让人抓着把柄,虽然她心里巴不得云子姝被废了太子妃位,可眼下谁也不知道这些管事嬷嬷和侍女都是什么秉性,他们听太子的,还是听皇后的?有没有其他人安排在这里的眼线?会不会因为一个礼仪不周就被禀报到皇后面前,然后把她们带去宫里训诫? 出身皇族的云宝珠虽然冲动愚蠢了一些,总是不合时宜地跟云子姝作对,但皇族的规矩有多严谨,对女子的要求有多严苛,她还是清楚的。 “请这位郡主跟我们来。”几位嬷嬷走了过来,看向云宝珠、吴静仪、唐俏和顾轻颜四人,“太子命老奴等带各位郡主去安顿歇息。” 云宝珠下意识地开口:“我们四人住一起吗?” “是。” “可是……” “请各位郡主保持安静。”为首的嬷嬷表情严厉,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太子府里禁止喧哗,若有违者,老奴会禀报太子,以府规家法惩罚。” 云宝珠神色一变。 …… 云子姝跟司沧抵达主院,抬头就看见明晃晃的灯火下,“栖凤殿”三个金色大字的牌匾威武霸气,她不由一怔。 “栖凤殿?”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这是刚换的匾额?” 司沧缓缓点头,声音低沉:“牌匾早早让人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挂出来,今晚你们进宫之后,我回来了这里一趟,让人把牌匾挂上了。” 云子姝目光微垂,看向他身上穿的玄黑袍服,虽然也是黑色,但袖口和领口都是金线镶边,料子比之前在大雍时穿的暗影卫统领服饰也要高级许多。 灯火照耀下,玄黑袍服上光泽流动,尊贵沉冷,令人望而生畏。 云子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人,除了冷月和冷霜之外,其他的也都是大雍陪嫁来的侍女,竟没有一张生面孔。 “司沧。”云子姝目光回到司沧脸上,“太子府的人都听你的?” 司沧嘴角微扬:“大部分是,小部分可以忽略。” 他虽是刚回来,但东幽这边很多势力都在掌控之中,区区一座太子府更不在话下。 东幽皇族除了皇帝皇后之外,宗室亲王们各自为政,太子府里难免混进几个眼线,这些眼线有皇后的人,也有其他亲王府的人,司沧没打算把他们全部清除,总要留几个棋子混淆视听,降低旁人的戒备。 “累了吧。”司沧握着她的手,举步上了庭前石阶,“先进去休息,我命人准备了热水和新鲜的花瓣,今晚好好泡个澡。” 云子姝被他握着,心头暖暖的:“司沧。” “嗯?” “被人呵护的感觉挺好的。”她声音柔和,在夜晚听着格外温暖悦耳,“我喜欢这种感觉。” 第243章 掌中娇花 司沧偏头,目光柔进了骨子里:“我会一直庇护着殿下。” 两人走进寝殿,早已有侍女提前掌了灯,殿内一片光亮,照得殿内陈设低调奢华。 云子姝站在门槛内打量,寝殿的布局跟她在大雍公主府的寝殿极为相似,锦榻的形状和摆放的位置,茶案,铜镜妆台,床,屏风,帐幔,角桌上的花瓶……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云子姝心里忍不住动容,“司沧。” 司沧捏了捏她的掌心:“把这里当做大雍嫡公主府就行,侍女还是以前的侍女,寝殿还是以前的寝殿。明日我会交代他们,膳食也按照大雍的口味来做。” 云子姝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转头看着司沧,眉目温柔似水:“即日开始,我就成了太子的掌中娇花?” 司沧嘴角微扬:“殿下是一朵聪慧坚韧的娇花。” 两人走进殿内,两位女官模样的年轻女子从内殿走了出来,朝司沧和云子姝行礼:“太子殿下,床铺已经铺好,内殿熏了香,浴池里的水也换了干净的,嫡公主随时可以沐浴。” 司沧淡道:“先去外面候着。” “是。” 两名女官走了出去,殿外侍女不得传召不敢入内,此时寝殿内就只有司沧和云子姝二人。 司沧转头看着身侧的少女,眉目温柔轻松,须臾,他伸手环着云子姝的肩膀:“我们即将成亲,我是否可以提前抱抱殿下?” 云子姝声音闲适:“抱都抱了,还来问?” 司沧把云子姝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和气息,肺腑被填得满满的,“一想到即将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我就格外期待初九的到来。” “不管有没有初九的成亲大典,我们都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关系。”云子姝抬眸,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下巴,“有两国皇帝签下的婚书,有我们两情相悦的承诺,你还担心我不属于你?” 坚毅的下颚上传来温热酥麻的感觉,司沧有片刻失神,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下巴,随即摇了摇头,正色地纠正道:“不。是我属于你,永远属于殿下一个人所有。” 云子姝挑眉:“这是在表忠心?” 司沧含笑点头:“是。” 东幽对她来说到底是一个陌生的国度,这里有太多太多的人对她抱有敌意,司沧想给她安全感,足以让她感到坚实且毫无后顾之忧的安全感。 云子姝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声音沉静:“不用过于担心,本宫不是患得患失的娇弱性情,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弱者。” 司沧嗯了一声,不舍地放开她:“早些沐浴休息?” 云子姝点头。 司沧于是唤了那两位女官和冷月、冷霜进来,其他侍女低眉垂眼地跟进来站好。 “这两位是宫中女官,以后就负责在栖凰殿伺候太子妃。”司沧说着,看向陪嫁而来的侍女,“至于其他人,以前是怎么伺候殿下的,今后还怎么伺候,不许出差错。” “是。” 两位女官冲着云子姝行礼:“奴婢香兰,参见太子妃。” “奴婢月莹,参见太子妃。” 云子姝道:“不用多礼。” “太子府负责内宅管事的是石嬷嬷,明日开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石嬷嬷。”司沧仔细交代,“负责外院护卫的统领叫岑墨,太子府管家姓尤,你们叫他尤管家或者尤叔。” 侍女们齐齐应是。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好好护着栖凤殿,不认识的人别轻易攀谈结交,出去不许乱说话,别把不相干的人带进栖凤殿。”司沧冷漠的目光微扫,“规矩还跟以前一样,好好服侍嫡公主,你们在这里就能过得安稳,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后果自己担着。” 侍女们齐刷刷跪下:“奴婢不敢。” “香兰,月莹。”司沧转头,“她们初来乍到,所有不懂的地方,你二人负责提点。” “奴婢遵命。” “踏进栖凤殿开始,你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绑在了一起,别做不该做的事情。”司沧语气冷峻,“伺候好太子妃是你们唯一的职责。” 侍女们惶恐应是。 司沧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伺候殿下沐浴更衣。” “是。”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眸子里藏在几分笑意,忽然觉得此时的司沧气度尊贵慑人,有股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云子姝转身,在两位女官的引领下前去沐浴,纤细的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热气微袅,清香暗浮,身上的疲惫在这一刻渐渐缓解。 云子姝闭眼靠在浴池边,由着侍女们服侍,脑子里回想着今晚宫宴上的人……东幽大将军王皇甫离渊是东幽最不可忽视的一个人物,手握重兵,目前来说对司沧没有敌意,至于以后能不能用,暂时还不好说。 席位靠前的几位亲王虽一直没怎么说话,但频频落向司沧的眼神却一直带着探究意味,像是在研判着他是否容易对付,戒备、忌惮和敌意始终存在。 宫宴时间短,前半场都围绕着云子姝,所以其他东幽重臣也未曾有机会表态,暂时还看不出他们忠于谁,不过这是司沧会弄清楚的事情,到时不需要她操心。 坐在龙案前的皇帝陛下精神状态虽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龙体欠安应该是真的,皇后话比较多,掌控欲强,表现得有些急切,对于执掌后宫大权的一国之母来说,这样的急切显得有些失常。 皇帝话少,却看得出来拥有绝对的决策权。 东幽这一代子嗣单薄是真的,但皇族拥有绝对的权力也是真的,如果这位皇帝是真心支持司沧,并且不像皇后那般急于掌控自己的儿子,司沧想要做什么应该会更容易。 云子姝睁开眼,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自嘲。 她现在都学会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习惯,并可以随时分析局势了,这算不算是一种成长? 沐浴结束之后,云子姝穿着一身雪白中衣入了内殿,被褥上好闻的清香浅浅钻入鼻翼,她靠坐在床头:“太子今晚睡哪儿?” 第244章 知无不言 “栖凤殿是太子和太子妃成亲后住的地方。”女官香兰站在一旁,恭敬地回话,“不过太子和您尚未成亲,为了避嫌,太子今晚可能会歇在书房。” 云子姝皱眉:“书房?” “是。”香兰低声回道,“太子还要召傅将军和皇甫公子议事,未说晚上就寝之事。” 云子姝微默:“皇甫公子就是大将军王皇甫离渊的儿子?” 香兰点头:“是。” “他多大了?” “今年刚及弱冠。” “为人如何?” “宫外都传皇甫公子是皇城里有名的小霸王,桀骜不驯,目中无人。”香兰回道,转头让月莹给殿下倒杯水过来,复又接着说道,“不过皇甫公子一身功夫尽得大将军王真传,整个皇城年轻一辈男子少有人是他对手,谁惹了他不高兴,想揍谁就揍谁,所以没几人敢招惹他。” 云子姝了然,暗道确实是个小霸王,说好听点是鲜衣怒马,少年意气,可在对手看来,无非就是仗着父亲的势力肆无忌惮,逞凶霸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若是得罪的人多了,说不定就会埋下祸患。 内殿熏了香,床榻被褥上亦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云子姝声音越发疏懒了些:“他就没有处得来的朋友?” “世家公子们平日里都有来往,但具体跟谁交好,奴婢倒是不太清楚。”香兰笑了笑,“脾气性情这些都是外面传得比较多的,宫里也常有人议论,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了解一些,但更深一些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 “皇甫公子生得好看,就算脾气不好,皇城世家贵女也有好几个钦慕于他,所以关于他的传闻会多上一些。”香兰解释,“可是身为大将军王的儿子,他身份到底贵重,没有人敢过多议论他的私事。” 云子姝理解,传闻归传闻,不管是桀骜不驯还是目中无人,毕竟都只是脾气方面的事情,无伤大雅。 可是平日里跟什么人来往,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经常去做什么事……私底下调查的人绝对不少,一般没有人会蠢得把这些放在明面上讨论。 尤其是在宫里做事的宫人更不敢公然讨论,稍有不慎,轻则挨打,重则丢命。 月莹端着水走过来,恭敬地呈给云子姝。 云子姝接过来喝了一口,淡淡问道:“除了皇上之外,东幽皇族哪几位亲王实权较大?” “秦王,魏王,肃王,晋王。”香兰回道,“这四位王爷权力大,王府显赫,在朝中各自都有着无法忽视的影响力。” 云子姝转头看她一眼,眼底浮现一丝意外之色:“本宫问的这些,你都可以说?” “奴婢在外面不敢乱说,但太子殿下有交代,不管公主您想知道些什么,奴婢都必须知无不言。”香兰屈膝一礼,语气越发恭敬,“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宫里的事情也可以。” 云子姝眉眼微动:“说到宫里……听说东幽有位非常得宠的卦妃娘娘?” “是。” “她现在依然得宠?” 香兰想了想,正色说道:“卦妃娘娘并不是寻常的宠妃,而是皇上和皇后都很信任她。” “她没孩子?” “没有。” “这位卦妃为人如何?” “卦妃娘娘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见人。”香兰道,“她的宝香殿也只有几个贴心的人伺候,很安静。” 云子姝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淡道:“司徒家嫡女司徒婉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司徒姑娘和平乐长公主之女舞阳郡主被并称皇城双姝,司徒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阳郡主刀剑枪锏无所不通。” 刀剑枪锏无所不通? 云子姝面上浮现讶异,“看来这位小郡主还是个女中豪杰。” “舞阳郡主确实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 云子姝暂时问得差不多了,靠着床头沉默了一会儿,香兰和月莹低眉垂眼站在一旁,须臾,冷月开口:“我们殿下刚到东幽,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东幽皇族若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习俗禁忌,还请两位多多提醒着,切莫让殿下出了错。” 香兰连道不敢:“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和月莹一定好好侍奉公主。” “公主殿下早些歇着吧。”月莹笑了笑,“或者奴婢去请太子过来——” “不用。”云子姝阻止,“暂时不用打扰他。” “是。” 司沧刚回来,这会儿应该很忙,云子姝不想打扰他,不过长途跋涉赶路到底消耗精神,纵是练武之人也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云子姝正想着是否应该让司沧今晚早点休息,抬眼却看见他从殿门外跨了进来,身姿颀长挺拔,宛如一柄未出鞘的宝剑,任何时候都带着强烈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司沧手里端着两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盖子盖住了汤盅,香兰和月莹连忙走过去接过托盘,把盘上的食物一道道放在桌上。 云子姝眉梢一挑,起身走了过去。 “殿下饿了吧。”司沧转头看着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你不是去忙了吗?” 司沧抬手屏退侍女,挽着云子姝的手在桌前坐下:“其他事晚点处理,先照顾好殿下要紧。” 云子姝抬眸看他:“今晚还要与人议事?” 司沧点头:“你先睡,我子时之前回来。” “你今晚睡哪儿?” “偏殿吧。”司沧道,“明日不用起得太早,我吩咐他们不许打扰殿下睡觉。” 云子姝挑眉:“抵达东幽第一天就睡懒觉?” “除了栖凤殿的下人,其他人都不会知道。”司沧说着,补充一句,“就算知道了也跟他们无关,谁敢笑话你,殿下就打回去。” 云子姝轻笑:“行,太子殿下给的底气,我不用白不用。” 司沧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笑了笑:“晚上少吃点就行,吃多了积食。” “明天有什么安排?” 司沧缓缓摇头:“明早殿下睡到自然醒,用过早点之后我陪殿下在府里逛逛,熟悉一下太子府的布局,这两天好好休息,准备初九的成亲大礼。” 第245章 往后命运 云子姝吃得不多,边吃边跟司沧聊了几句,来东幽之前她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然而踏进太子府,一夜尚未过去,云子姝就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 此前他们营造出来的处境有多艰难,眼下她就觉得传言不可尽信——主要原因乃是司沧把一切布置得太周到,根本不用云子姝多费心。 主殿布置成了栖凤殿的样子,让她无需过多适应,栖凤殿的侍女都是她带过来的人,值得信任,唯二的两位女官显然也是司沧精心挑选的可靠之人,不必担心她们怀有异心。 至少在栖凤殿这一亩三分地上,云子姝可以住得很舒服,不需要面对任何腌臜事的发生。 至于外面。 云子姝觉得该面对的事情始终是要面对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背后有司沧这么一个强悍的靠山,东幽对她来说跟大雍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同样是一群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同样是皇族和各大家族势力互相算计掣肘,同样都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争取更大的利益。 没什么不一样。 吃了点宵夜,司沧去书房议事,云子姝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夜景,坐一会儿开始犯困,转头吩咐道:“冷月和冷霜歇在此处即可,其他人都去休息。” “是。” 云子姝走进内室,在床上躺了下来:“这些天赶路都累了,你们二人早些休息,不必刻意守着。” 冷月笑道:“殿下放心,我跟冷霜体力充沛,我们轮流休息就行。” 夜一点点深沉。 此时太子府另一处院子里,吴静仪和云宝珠四人却远远没有云子姝这般舒适,她们住的如意院离主院较远,卧室和厢房环境陈设虽然都不错,然而主寝卧只有两间,这就意味着他们四个人之中只有两个人可以主寝卧,其他二人要住厢房。 云宝珠的身份比其他三人稍微贵重一些,住一间主寝卧是没话说的,唐俏在四人之中身份最低,毫无疑问只能住厢房。 关键在于吴静仪和顾轻颜。 论身份论家族地位,她们其实都不相上下,谁都不愿意自降身份,于是就起了一点冲突。 “住处各位姑娘自己决定,我们不干涉。”管事嬷嬷亲人并不想参与她们的纷争,但是该提醒的规矩还是要提醒,“只是太子府规矩森严,各位姑娘最好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我晚上想跟宝珠说说话。”吴静仪看着顾轻颜,“就委屈你一晚上?” 顾轻颜摇头:“我不想住西厢房。” “可是主寝卧只有两间。” 顾轻颜语气淡淡:“宝珠郡主住一间,我住一间。” 吴静仪脸色微沉:“论身份地位——” “论身份地位,我并不比你差在哪里。”顾轻颜淡淡一笑,“吴家威望高,顾家掌实权,你的姑姑是昭容,我的姑姑是贤妃,吴姑娘为什么觉得我理该谦让于你?” 吴静仪显然被戳到了痛处,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我没说你该谦让,这不是跟你商议吗?” “那我不同意。”顾轻颜平静说道,“我想住主寝卧。” 云宝珠看了眼吴静仪,又转头看了看顾轻颜,“其实住哪都一样,也就这一两个晚上罢了,成亲大礼之后,我们应该都会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我不想做太子的妾室。”唐俏皱眉,“太子好像也并没有要让我们入主太子府的打算,我猜测我们以后应该会被另许他人。” “我才不要另配他人!”云宝珠语气激动,“哪怕先做个太子侧妃,待以后太子登基,我们至少也是个妃,说不定还是个贵妃,嫁给其他人,就算做正妻又如何?比得上贵妃吗?” 唐俏沉默片刻,眉心微皱:“到了东幽,万事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如果太子不愿纳郡主做侧妃,郡主还能强赖着不成?” “你放肆!”云宝珠气怒,“我们是给云子姝做陪嫁——” “宝珠郡主还请慎言。”唐俏开口提醒,“嫡公主殿下即将成为太子妃,郡主怎可直呼名讳?万一被人听到,只怕会受到责罚。” 云宝珠下意识地想说谁敢,然而思及眼下的处境,脸色微变,不发一语地在桌前坐了下来,心头忽然就生出一阵酸楚,眼眶忍不住发红:“我想回家……呜呜,我好想回家……” 贴身侍女连忙上前安抚。 其他三人见状,一时俱都沉默下来,走了这么远的路,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不管以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这辈子想要回去只怕都不可能了。 顾轻颜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淡了几分:“主寝卧你住吧,我跟唐姑娘住厢房。” 正如唐俏所说,太子并没有让他们入主太子府的打算,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法,只要太子不同意,她们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被一一许配给其他人。 与其为了这两日的住处争执,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的命运。 顾轻颜和唐俏起身走了出去。 吴静仪转头看向云宝珠:“郡主什么想法?” “我以前见过司沧,也听父王说起过这个人。”云宝珠咬了咬唇,“身为暗影阁统领,司沧心狠手辣,是个冷面煞神,朝中那些大臣们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他怎么会是东幽太子呢?” 她死活想不明白,东幽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雍暗影阁,而且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会不会是奸细?”吴静仪皱眉,压低了声音猜测,“他在大雍待了那么多年,对大雍皇族和文武百官知之甚深,甚至对掌兵权的武将也极为了解,若他要对大雍不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云宝珠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出兵攻打大雍?” “极有可能。”吴静仪表情凝重了些,“别忘了东幽本就是一个好战之国。” 云宝珠脸色发白,突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难道东幽太子迎娶大雍嫡公主本就是一个阴谋? 第246章 立规矩 次日一早,云子姝果真睡到了自然醒,昨晚司沧何时回来的她其实不知道,醒来之后司沧已经去忙了。 梳洗打扮之后,云子姝开口问道:“昨晚太子有没有回来过?” “回来过,在偏殿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冷月在她鬓发上插了一根宝石朱钗,“太子殿下回来得晚,吩咐属下不可打扰公主殿下睡眠。” 云子姝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眉目明艳的女子,安静地想着,好吧,其实跟在大雍时还是有些不同的。 司沧在大雍时只是暗影阁统领,不管大臣们如何忌惮他,却也不会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更不会想着如何对付他——只除了有把柄握在司沧手里的皇帝一心想除掉他,其他人根本不会把精力放在司沧身上。 回到东幽之后,司沧一跃成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幽储君,熟悉政务,召见大臣,与人议事,处理太子府内外事务,还要准备成亲大礼……所有的事情接二连三全堆在了一起。 再想时时刻刻守在云子姝身边,显然已无法做到。 “公主殿下。”月莹走了进来,冲着云子姝屈膝行礼,“太子让您先用早膳,不必等他了。” 云子姝转头看去,月莹身后跟着几个传膳侍女,她们走到膳桌前,把一道道精致美味的早点摆上桌,蒸饺,煎饺,灌汤包,小笼包,一口小锅……锅? 云子姝站起身走过去,看着膳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精致早点,除了一些寻常的早点和燕窝粥之外,一口小锅里正冒着热气,旁边放了一个个小碟子,虾肉,肉片,蘑菇,笋子,青菜,鱼片…… “这是火锅。”月莹恭敬地开口,“公主殿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给太子殿下节省。” 云子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倒不是要节省,而是这么多,她一个人哪吃得下? “公主殿下可要让吴姑娘她们一起过来用早餐?”月莹恭敬询问,“殿下刚到太子府,若是不习惯一个人用膳,奴婢就让人把他们四个人请过来。” 云子姝淡问:“他们四人昨晚怎么样?” 月莹回道:“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起初只是为了住处发生一点争执,不过顾姑娘很快让步,争执就歇了下去。” 云子姝略作沉吟,缓缓点头:“让她们过来吧。” “是。” 月莹出去传了话,很快石嬷嬷让人把如意院的四位姑娘叫了过来。 一踏进栖凤殿,看见桌上摆满了吃的,云宝珠嫉妒得眼都要红了:“同样是从大雍嫁过来,嫡公主可以单独住主院,我们就要四个人挤在一起,殿下可以享用这一桌根本吃不完的早膳,我们就只能吃馒头配白粥——” “云姑娘。”石嬷嬷表情微沉,站在一旁提醒,“不可在太子妃殿下面前放肆。” 云宝珠脱口而出:“这不是还没成亲吗?” “没成亲也是有婚约在身。”石嬷嬷语气略带不悦,“何况太子妃享有的一切待遇,皆是遵照着太子殿下的吩咐,云姑娘若有不满,可以跟太子殿下抗议。” 云宝珠被一个嬷嬷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太子妃身份尊贵,四位姑娘应该跟太子妃行礼。”石嬷嬷继续教规矩,“太子妃允许你们一起共膳,诸位应该感恩戴德地谢太子妃殿下恩典,且严格遵守着尊卑规矩,跟太子妃说话时语气要恭谨,不可明目张胆地直视太子妃,视线要微微下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太子妃命你们坐着的时候,你们需谢恩之后正襟危坐,命你们跪着的时候,你们就乖乖跪着,不得有丝毫不满,否则便是大不敬。” 随着她一字一句落音,吴静仪和云宝珠脸色渐渐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太子府规矩很严,不管是谁,只要犯上不敬,最轻的惩罚乃是掌嘴二十起步。”石嬷嬷并不在意她们投过来的眼神,淡淡命令,“月莹。” “在。” “把掌嘴的竹板拿来给四位姑娘看看。” “是。” 月莹转身取了一柄竹板,恭敬地递到石嬷嬷手上。 石嬷嬷接过来,晾在四人面前,竹板用来打人的一端正好跟成人手掌差不多大,宽度适中,厚度也适中,末端有便于握着的手柄:“这个竹板厚实,掌嘴时滋味也是销魂,各位姑娘轻易别尝试为好,若是把你们这一张张娇美的脸蛋打坏了,只怕就要无法出去见人了。” 云宝珠气得浑身发抖:“我是大雍郡主,你一个奴才也敢对我——” “宝珠郡主。”顾轻颜皱眉,转头看着她,“这里是东幽。” 云宝珠神色一僵,整个人忽然就像斗败的公鸡似的,表情无比僵硬难看,再也不说一句话。 云子姝坐在膳桌前,神色带着些许微妙和闲适,饶有兴味地听着石嬷嬷训话,一时竟觉得有些新奇。 其实这种训诫的场面在大雍宫廷也不少见,只是云子姝自己很少在旁观看,一般权贵世家内宅亦有这些规矩,大多是正室用来对付小妾和庶子女的,不过不管是宫里的主子还是权贵世家的正妻,为了维持身份的体面和气度,自然不可能亲自立规矩训诫,所以就有总管、嬷嬷和老妈子代为执行。 今日云子姝还是第一次身为被代的“正主”,见识着石嬷嬷训人的场面,怎么说呢,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大概这就是世人不惜一切代价追逐权力的原因,身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可轻易掌控别人的生死荣辱,想对付谁就对付谁,看谁不顺眼就可以肆意处置谁……听起来有点阴暗,可事实确实如此。 云子姝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不太喜欢仗着权力欺人,但有些人却只能用规矩和手段压制。 “今日教的规矩不多,还望四位姑娘好好记下来。”石嬷嬷冲着云子姝屈膝行礼,“不耽搁太子妃殿下用膳,老奴先告退。” 云子姝嗯了一声,抬眸看向顾轻颜几人:“过来坐吧。一起用个早膳,不然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坐在一起了。” 第247章 小人之心 唐俏行礼:“多谢太子妃。” 这一举动直接换来云宝珠一声鄙夷的嗤笑:“这就屈服于规矩和那片竹板了?” 唐俏低眉垂眼:“我本来就是大臣之女,在嫡公主殿下面前行礼,遵守着本该遵守的规矩,难道不应该?” 云宝珠冷哼一声,走过去坐了下来。 其他三人也依次在云子姝左右两侧落座,不管她们对石嬷嬷的那番训话服不服,此时也不敢轻易以身试法。 唐俏说的是对的。 眼下她们已经离开了大雍,来到了东幽,这里是东幽太子府,太子护着云子姝,她们若真敢对云子姝不敬,没人会护着她们。 云子姝一定会狠狠地报复整治她们。 恶毒的女人,小人得志罢了。 “既然太子不打算让我们留在太子府,我们是不是就不必遵守太子府的规矩了?”吴静仪看向云子姝,眼神里带着些许不太明显的挑衅,“嫡公主也不想让我们留在这里吧。” 云子姝拿着筷子,夹起肉片放进锅里,“除非你们有机会进宫为妃,并且能取皇后的位置而代之,否则任何时候都要讲规矩。” 太子妃身份尊贵,宫中唯有皇后可以压她一头,其他人——哪怕是贵妃又如何? 何况东幽皇帝龙体欠安,退位亦或者驾崩,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吴静仪神色僵了僵,不发一语地跟她对视着,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道:“所以这就是公主殿下不顾一切,非要让我们陪嫁过来的原因?” 她早知道司沧是东幽太子,早知道抵达东幽之后会有人庇护,早知道她们四个人陪嫁过来,命运就完全拿捏在她的手里,她就是想报复,报复她们曾经对她做的一切! “就当你猜对了。”云子姝语气淡淡,并不因她的话而生气,“陪嫁贵女本就是要有的,唐姑娘是自愿而来,顾姑娘是父皇所选,既然其他人都未曾得罪本宫,本宫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让她们背井离乡,舍弃荣华富贵和家人远嫁他国,你跟云宝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吴静仪攥着筷子:“这是小人之心。” “这只是你的认为。”云子姝淡淡一笑,“本宫反而觉得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吴静仪讽刺地笑了笑:“殿下觉得自己是君子?” “本宫是女子。”云子姝道,“世人通常喜欢把女子和小人相提并论,所以你若真想把本宫当成小人其实也无妨,本宫没兴趣与你争论。” 吴静仪表情很难看。 “只是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要低头,否则只会自讨苦吃。”云子姝把烫好的肉片夹出来,“如果本宫让太子把你们嫁给屠夫,嫁给即将被抄家灭族的奸臣,嫁给五六十岁的老头,或者嫁给不学无术只会打女人出气的恶霸,你们可有反抗的余地?” 吴静仪面色彻底僵住,一句话说不出来。 云宝珠咬着牙,忽然转头看向顾轻颜和唐俏,冷冷说道:“你们两人都是哑巴,嫡公主都要仗着身份把你们嫁给屠夫恶霸和老头,你们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都想着听天由命?” 顾轻颜低头吃着蒸饺,听她突然发作,抬眸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才说道:“我又没得罪嫡公主,就算真要另许他人,嫡公主应该也会给我许一个比较合适的男子,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云宝珠冷笑:“她有这么好心?” 顾轻颜看了一眼云子姝,随即继续吃饭:“好不好心我不知道,但恩怨分明却是真的,我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还要继续挑衅公主,还望吴姑娘和郡主也能稍稍理智一点,安分一点,认清现实,在没有嫁人之前好好跟嫡公主赔个罪,兴许还能让嫡公主消消气,让你们不至于嫁得太差。” 顾轻颜是武将之女,平日里行事作风跟云宝珠和吴静仪不同,眼下这番话也不是故意奉承云子姝,确实是在提醒吴静仪和云宝珠二人。 认清形势是一个人该有的意识,就算曾经贵为皇后,一朝被打入冷宫都会受到奴才们的欺压嘲讽,何况是嫁到了遥远国度的贵女? 贵女算什么? 有家族庇护的才叫贵女,没有家族庇护,只能叫孤女。 孤单单的一个人,能倚仗的人只能是跟自己相对亲近熟悉的人,或者有利益相关之后寻找到的靠山,目前来说,靠山还没找到,云子姝是她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再去得罪云子姝,不是愚蠢是什么? 一顿早膳在并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云子姝吃得倒是自在从容,云宝珠和吴静仪食不知味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吃完早饭,四人起身行礼告退。 “先别急着走。”云子姝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本宫也是刚来,对太子府还不太熟悉,你们陪本宫在府里到处逛逛吧。” 唐俏和顾轻颜应是,云宝珠不情不愿地道:“谨遵嫡公主之命。” 云子姝不以为意。 “云姑娘态度虽然有所改进,但依然不合规矩。”香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奴婢等人伺候着嫡公主,不得嫡公主吩咐,不会有人对你动手,但是若让管规矩的石嬷嬷听到,她会直接动手,到时候就只能请云姑娘自己受着了。” 云宝珠冷冷盯着她,不甘地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规规矩矩地朝云子姝行礼:“是。” 云子姝淡淡一哂,没兴趣跟她计较这些,反正这几人待在太子府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成亲大礼之后,各自管好的事,谁还有时间精力跟她们啰嗦? 云子姝走了出去,其他四人一一跟随在侧,香兰,月莹,冷月,冷霜紧随在后。 太子府占地面积极大,曲廊亭榭,庭院重重,一道又一道高墙让人想到了“宫门深似海”,进入此处,若无当权者允许,想要离开难如登天。 “太子殿下来了。”香兰声音忽然响起。 云子姝抬头,身后的四个人也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去。 司沧正从回廊上而来,一袭太子袍服衬得身姿凛峭修长,容颜俊美矜贵,周身流泻出浑然天成的尊贵慑人气度,俨然一个身居高位的当权者,早也不再是之前那个暗影阁统领该有的寡淡。 第248章 非礼勿视 司沧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是傅南川,云子姝之前在大雍时就见过他,傅家如今的掌权者,看起来很儒雅的一个男子。 另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生得俊美绝伦,身姿修长,一身红色袍服肆意张扬,整个人散发出耀眼而不驯的光芒。 云子姝黛眉微挑,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殿下。”司沧走过来,“给你介绍两个人。” 云子姝朝两位男子颔首。 “见过嫡公主殿下。”傅南川躬身行礼,“之前在大雍时已经见过,南川不多介绍,日后若有需要之处,请嫡公主殿下尽管吩咐。” 云子姝语气温和:“傅将军不必多礼。” “大雍嫡公主?”红衣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云子姝,明目张胆地观察她的表情气度,审视她的眉眼容貌,“在下皇甫凌风。” 云子姝挑眉。 “见过嫡公主殿下。”皇甫凌风躬身行礼,“听闻公主殿下昨晚在宫宴上表现不俗,不卑不亢,很有大国公主的气度,只是不知以后能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气度。” 云子姝语气从容:“皇甫公子可以拭目以待。” 皇甫凌风抬眼,正要说什么,忽然目光微转,发现站在云子姝身后的云宝珠一直盯着他看,剑眉挑得老高:“这位姑娘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视’?一直盯着小爷看是什么道理?” 云宝珠脸色涨红:“我没……” “敢看不敢认?” 云宝珠轻轻咬着唇,娇美的脸上一片红晕,不知是羞是恼:“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情不自禁?”皇甫凌风嗤笑,“因为小爷长得好看?” 云宝珠纵然是再傻,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善之意,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神色略显难堪。 “你们二人先回去。”司沧语气冷峻,“今晚让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来太子府一趟。” 傅南川和皇甫凌风二人闻言,干脆利落地告退,看都没看云子姝身后的四人一眼。 对于大雍陪嫁过来的四个女子,不管太子殿下是打算让她们入府也好,或者以后另外换配他人,他们都没有半分兴趣。 “皇甫公子性情很特别。”云子姝说得含蓄,“怪不得香兰说没人敢招惹他。” 司沧转头看向云宝珠几人:“你们先回去。” “司统领——”吴静仪下意识地开口,随即意识到不妥,垂眸改口,“太子殿下,今日宫中没有设宴招待使臣?” 司沧表情漠然,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我想见见景王。”吴静仪不敢跟他对视,低眸说道,“两国文书上约定我们四人是嫡公主的陪嫁,太子若要把我们另许他人,是否违背了约定?” 司沧语气冷漠:“你想成为弃妇?” 什么? 吴静仪脸色一变,震惊地看着他:“太子?” “想成为太子府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司沧语气冷峻,不近人情,“我可以命人辟一处院落让你长久住着,若安分不犯错,就可以一直安静地住下去,若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会被赶出太子府,情节严重者或许还会被发卖,你可愿意?” 吴静仪神色刷白,像是在确认似的:“安静地住下去?” 这意思是没有名分,就这么住着?而且还得保证不做错事。 可做错事的标准谁来定?太子妃吗? 云子姝若想报复她们,随意按一个罪名到她们身上,她们就只能乖乖任由处置? “难不成吴姑娘觉得自己人见人爱?”司沧冷冷说道,目光在她和云宝珠脸上一掠而过,眼神冰冷,语气无情,“听石嬷嬷说你们二人一大早就对嫡公主不敬,可有此事?” 云子姝转头望着湖中锦鲤嬉戏,安静地想着,身在暗影阁这么多年,久经训练,闯过无数次鬼门关的司沧压根就不必摆出什么上位者的气度,就他那一身煞气,也足以让人胆寒。 何况是几个柔弱女子。 吴静仪被吓得脸色煞白,咬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实在扛不住压力,硬着头皮屈膝告退。 她一走,其他三人自然不会自己留下来,跟着告退离去。 “是不是破坏了殿下逛园子的心情?”司沧伸手抚着云子姝头顶,“卑职带殿下去逛逛?” 卑职? 云子姝一愣,转头看着他,眼神微妙:“你是谁的‘卑职’?” “殿下一个人的。”司沧嘴角微扬,冷峻的眉眼刹那间舒展开来,再也没有了方才让人心悸胆寒的冷煞之气,“我陪殿下去逛逛吧,在殿下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 “你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了?” “不急于一时。”司沧自然而然地挽着她的手,跟她一道穿桥而过,“以后白天用来陪你,晚上跟他们议事。等成亲大礼完成之后,在太子府安排一次赏花会,邀请皇城几位性格不错的女子过来见见你这个太子妃。” 云子姝点头:“你看着安排吧。反正我现在人生地不熟,都得听你的。” 司沧转头看她,云子姝嘴角微扬,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他道:“殿下很高兴?” “也不算高兴,就是觉得还不错。”云子姝笑了笑,“我以前还担心你做了太子之后会不适应,疲于应付朝中各种复杂之事,然而很多事情貌似出乎我的意料。” 不但与生俱来储君威仪,甚至提前筹谋布局,一回来就能顺利掌控全局……或许不能说完全掌控全局,但至少并没有受制于人。 目前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司沧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殿下昨晚睡得可好?” 云子姝以为司沧担心她初来这个地方会不习惯,笑着点头:“睡得非常好。” “一夜无梦?” 云子姝闻言,心头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我昨晚睡得很沉,应该并未做梦。” 司沧嗯了一声:“这一路行来太累,昨晚上我让月莹和香兰在内室床榻上熏了安眠香,所以才会睡得沉一些。” 第249章 让你失望了 云子姝抬眸望着清晨的太子府,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花园回廊皆沉浸在明媚的晨光之下,静静呈现出一种尊贵而静谧的美。 “我已经命石嬷嬷准备一些皇城世家公子的画像,今日就会有人给她们四人送过去,大致的身份和性情也会告知一二。”司沧语气平静,“成亲大礼之前,让她们选出自己中意的男子,可以不止一个。” 什么? 云子姝愕然:“不止一个?” “别误会。”司沧连忙解释,“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妻多夫,而是便于抉择。” 云子姝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把这些世家公子的画像送给她们看,是为了在最快时间之内对世家公子的容貌、兴趣和家世背景做一个了解,就算她们看中了谁,也不一定就能成,因为世家公子也许根本看不上她们?” 司沧点头:“嗯。” “我倒是觉得,应该让世家公子们先选。”云子姝淡淡一笑,“女子们毕竟矜持羞涩,抹不开颜面。” 司沧缓缓点头:“可以想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 “此事越早办了越好。”云子姝眉心微皱,“他们是以陪嫁媵女的身份来到东幽,呆在太子府时间越长,世家公子们越会坚定地认为她们是你的人。一旦真的被打上了属于太子的标签,旁人就会退避三舍。” 虽然吴静仪和云宝珠跟她处得并不好,她也懒得为了他们的事情费心,但这件事非同小可,该办还是早点办了为好,免得以后一直纠缠不清。 何况唐俏和顾轻颜到底是无辜女子,不应该耽搁了她们的终身大事。 姑娘家芳华短暂,婚事耽搁不得。 “那就让皇上指婚吧。”司沧语气淡淡,像是随口决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赐一个身份般配且不参与储位之争的世家公子。” 云子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这倒是可以。身份上般配便不算委屈了她们,不参与储位之争,以后就能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必为以后的命运担忧。” 此事暂时就这么说定了,虽是两人闲聊间做下的决定,但司沧一贯是个行事果断之人,在太子府中陪云子姝逛了半个时辰,随后就进了宫。 当今武帝是个好战之君,年轻时收复周边数个小国,大大小小征战四十余次,使得东幽疆土往东、南、北方向扩大了足足一倍,俨然成了当今大陆最强一国。 然而常年征战落下一身的伤,上了年纪之后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旧伤落下的病根时常复发,仿佛是对他年轻时残忍发动战争落下的惩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帝王寝宫里就开始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几乎每天都有太医出入,轮流给皇帝问安请脉。 司沧求见时,帝王寝宫里太医尚未离开,皇帝略带疲惫地靠在床头,“让太子进来吧。” 司沧很快走进寝宫,太医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对这位刚回皇城浑身充满着冷煞之气的太子没来由地感到畏忌。 皇帝抬头打量着司沧,眼底出现些许欣慰:“你跟朕年轻的时候很像,非常像。” 司沧漠然。 “没回来之前,朕心里还存着些许不确定,担心你这些年在外面被养歪了,或者真的被训成了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七情六欲,没有谋略,不懂变通……”皇帝轻轻闭上眼,“甚至只会一个劲的听从旁人的命令行事。” “让你失望了。” 太医们心头咯噔一下,不安地站在一旁,想提醒太子不得对皇上无礼,然而人家父子俩说话,他们忽然插嘴好像又有点多余。 “不,朕一点都不失望。”皇帝笑了笑,面上带着说不出来的欣慰,“朕很高兴。” 说着,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下,朕跟太子说说话。” 太医和宫人齐齐行礼告退。 太医院首尊离开之前不忘提醒司沧,“太子殿下,皇上身体虚弱,切记不能使皇上大喜大悲,大急大怒。” 司沧表情漠然,不曾予以理会。 太医院首尊见状心头一悸,难暗道这位太子实在是不易相与之人,性子冷得着实少见。 宗亲王爷家那些世子们哪个不是笑脸待人?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为得到储位,一个比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笑脸待人也是为了笼络人心,可总比这一张冰山脸看着自在一点。 起码不会打寒战不是? 太医和宫人们陆续退下,内殿只剩下皇帝和司沧二人。 “虽然二十年前你失踪流落在外,但名字一直记在皇族宗谱上,未曾抹去。”皇帝开口,“你姓东陵,单名一个‘苍’字,意味着你将是东幽的天子,任何人不能取代你的位置。” 司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于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 “你是我的儿子——” “皇上误会了。”司沧语气漠然,“我不是谁的儿子,东幽也没有我的亲人在,皇上不必与我论亲情血脉。” 皇帝一窒:“你确实是朕的儿子。” “我之所以回来东幽,只是因为东幽需要一个储君。”司沧目光与他对视着,眼神平静至极,眼底隐藏着凉薄无情的光泽,“你需要一个储君,而我,则需要以东幽皇族为筹码达到自己的目标。” “目标?”皇帝眉眼一动,“你的目标是什么?” 司沧淡道:“征伐九州,做天下共主。” 皇帝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奇异的光芒:“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司沧没说话,容颜冷峻疏离,像一座俊美贵气的冰雕。 皇帝不发一语地打量着他,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这是自己的儿子,不但容貌像,便是性情和野心也几乎完全复刻。 征伐天下,使东幽成为天下共主。 放眼整个东幽皇族,谁敢有这么大的野心?那些个宗亲世子还在千方百计讨他欢心,以争储君之位,而司沧的眼睛却已盯准了整个天下。 武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说吧,你今日主动来见朕的目的。” “给大雍嫡公主的四位陪嫁媵女赐婚。”司沧语气淡淡,“越快越好。” 第250章 六分天下 武帝皱眉:“她们应该是你的妾室……” “她们不是。”司沧断然拒绝,“东幽世家那么多,没必要让大雍贵女在后院占据那么多名额。” 武帝闻言沉吟:“倒也对。你以后要登基,三宫六院嫔妃众多,大雍那几个女子一旦入了后院,难免多生事端。” 司沧没说话,他不担心生什么事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三宫六院,那些世家贵女想嫁给谁就嫁给谁,跟他无关。 武帝淡问:“你想把她们赐婚给谁?” 司沧语气淡漠:“顾轻颜和唐俏二人赐给没有实权的勋贵之家,让她们过日子就成,其他两人随意。” 武帝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心深似海,跟满朝文武打了不知多少交道,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顾姑娘和唐姑娘可以稍微许个好一点的门庭,以后好好过日子,另外两位嫁给屠夫或者奸臣都不重要,是生是死也无所谓。 武帝缓缓点头,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多做计较,“还有其他的事情?” “此前我跟皇甫离渊谈过的条件,希望皇上和皇后能遵守约定,以及初九的成亲大礼,我不想闹出什么幺蛾子。”司沧语调平静而漠然,“你让我回来做储君,我可以答应你,你想让东幽成为天下霸主,我也能替你做到,甚至寻遍天下名医让你多活两年,有生之年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东幽一统天下。” 武帝听他这番话,眼底浮现一抹异色,语气却带着几分质疑:“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你能做到?” “我在大雍这么多年,大雍朝局如何,朝中谁人可用,皇帝的弱点是什么,太子是个资质愚钝的废物,大雍皇帝真正中意的储君是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司沧语气平静,“想要对付大雍,不费吹灰之力。” 当今大陆,六分天下。 以东幽最强,西面与大雍相邻,武帝年轻时对大雍也生出过吞并的心思,奈何力不从心,吞并周边几个小国已经用了长达十年时间,对付大雍不仅仅需要兵力碾压,还要足够充裕的国库支撑,以及一国之君的龙体健壮。 可惜东幽除了兵力之外,常年战争导致国库空虚,最近几年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他这个皇帝龙体亦是一日不如一日,征伐大雍仿佛成了此生再也无法完成的遗憾。 大雍南面是南齐,疆土和国力跟大雍不相上下,虽国君觊觎着大雍南部那几块富庶之地,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这些年两国之间小规模的战事没消停过,却也从未真正分出个输赢。 除了东幽、大雍和南齐之外,其他三国分别是西疆、楚国和漠北。 其中漠北俨然已经成了东幽的附属国,东幽当年受条件所限,未能彻底将之吞并,但漠北这些年因为皇族内乱导致国力渐弱,一直受楚国欺压,无奈之下只能献出跟东幽北边境交接的广袤草原,来寻求东幽的庇护。 那片大草原如今是东幽饲养战马的最佳基地。 武帝心知肚明,以东幽如今的实力真想征伐天下其实并不容易,征伐一个大雍或许可以做到,然而想在几年之内成为天下霸主,却无疑是痴心妄想。 不过他不会泼冷水。 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野心是好事儿,就算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东幽成为天下霸主,也乐于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雄心勃勃的君王。 “看来当年把你送到大雍的决定是对的。”武帝面上浮现欣慰之色,“爱妃说你有大帝之姿,必须经过一番残酷的磨砺,才能铸造出最强悍的意志和铁骨——” 没等他说完,司沧已漠然转身离开。 “你不去拜见你的母亲?”皇帝在身后开口,“她这些年很想你。” 司沧头也不回地跨出殿门,甫一踏出殿门,宫人侍卫就齐刷刷跪了一地。司沧未曾理会,带着他一贯的冷漠离开了大正宫。 大雍暗影阁受训这么多年,他早已心硬如铁,当年被丢弃的真相司沧没心思去追究,对这对帝后二人亦无怨恨,然而他也绝无兴趣去跟谁扮演母子情深。 他们是愧疚也好,自责也罢,亦或者只是意图掌控他而做做表面功夫,司沧都没空陪他们演。 晚间皇帝再次在宫中设宴招待大雍使臣,司沧没有进宫,而是在太子府书房听户部、吏部两位大臣做两部事务做一些陈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让这两位大人心里直打鼓。 武帝强撑着身体出席宫宴,跟景王和凤辞简单议了成亲之事,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看起来当真是两国友好一派和谐的场面。 然而当景王不经意地说起成亲大礼之后便将率使臣离开的话题时,武帝诧异:“这么快回去干什么?景王和凤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怎么也要在东幽住上一段时间,让朕好好招待一下诸位使臣,体验一下东幽的风土人情。” 景王笑着婉拒:“多谢皇上好意,不过小王有事在身,还需早点回去复旨。” 他已经完全不去想父皇让他杀司沧的事了,因为根本不可能做到,就算侥幸真做到了,他只怕没办法安然离开东幽。 武帝淡淡一笑:“凤公子的想法呢?” 凤辞转头看向景王,温润谦恭地说道:“景王殿下,队伍长途跋涉难免疲倦,多休息几日也无不可。” 景王皱眉:“父皇等着我们回去呢。” “不在乎这一日两日。”凤辞淡笑,“何况回去的时候都是骑马,速度会比来时快得多。” 景王闻言,纵然心里不悦,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能点头:“既然如此,就多留几日吧,让队伍休息好了再走。” 武帝端着酒盏,想到司沧说的那句太子是个傀儡,而这位景王护送嫡公主出嫁,是否意味着他才是大雍皇帝心里属意的储君人选? 当晚,武帝摆驾凤仪宫。 皇后率一众宫人出来迎接,武帝一眼就看出她心情不好,心中了然:“皇后在为太子之事烦心?” 第251章 出尔反尔 皇后心情明显不佳,语气里难免带上了怨气:“太子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母亲。” “他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对我们没有感情,以后相处会慢慢好起来的。”武帝安抚她,“朕倒觉得太子很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皇后淡道:“臣妾对他确实有所亏欠,可此番力排众议,千里迢迢把他找回来继承皇位,皇上把偌大的一个东幽江山都交到了他的手里,他还有什么不满?臣妾是他十月怀胎的生母,天下还有跟自己母亲记仇的儿子吗?” 武帝走到殿内坐了下来,因身体不适,总是身体习惯性地斜倚着,“朕眼瞅着他倒没什么怨气和不满,就纯粹是跟我们没感情罢了。” 皇后脸色微变,若是有怨气和不满倒是可以弥补,以后想要什么给他就是,可是没感情…… 缺失了二十年的感情,哪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 “你也别想太多。”武帝倒是看得开,可能男人跟女子看待问题的态度始终不太一样,“只要他能做好东幽储君,以后顺利登基掌管东幽江山,朕也不苛求其他。” 在他看来,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面对皇帝和皇后还能保持不卑不亢、冷漠疏离的态度,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为了权势而阿谀奉承的人。 原本寻他回来只是出于对血脉的执念,在可以选择的前提之下,亲生儿子自然比那些侄子更有资格继承他的江山。 这个儿子回来之后,武帝才发现,他实在是一个天生的帝王继承者,他庆幸皇甫离渊把他找了回来,东幽有这样一位君王,何愁不能成为天下霸主? 武帝心头舒畅几分,气色看起来比往常也好了许多:“他今日进宫是为了那四位陪嫁媵女而来。皇后,你在世家公子之中挑几个合适的人选,把她们都婚配了吧。” 皇后神情微变:“全部?” “嗯,全部。”武帝想到司沧的话,“那位顾姑娘和唐姑娘可以婚配给无实权的勋贵子弟,其他两人你看着选,明日之内把此事办妥。” 皇后皱眉:“这么着急?” “苍儿眼下是太子,以后是帝王,身份尊贵,不容任何人冒犯。”武帝解释,“那四位女子既然他不想要,待在太子府也不好,一旦被人看作是帝王的女人,旁人谁还敢沾染?” 初九太子大婚,必须在大婚之前把其他四位女子的婚事办妥,以免引起误会。 皇后神色不虞,却还是点了点头:“臣妾会尽快办妥此事。” 武帝端过侍女呈上的茶,“辛苦你了。” “臣妾倒是不怕辛苦,只是……”皇后眉眼阴郁,似是笼罩着一层阴霾,“臣妾觉得大雍公主实在不适合做太子妃。” “适不适合也由不了我们说了算。”武帝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太子答应回来的条件就是太子妃的人选必须他自己决定,朕是皇帝,你是皇后,我们不能出尔反尔。” 皇后没说话,答应太子的条件只是权宜之计,她并不想让太子娶异族女子为太子妃。 远嫁而来的异族公主放在后宫做个妃子倒是无所谓,可是太子妃以后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让一个他国女子来做皇后,在东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何况皇后心里早已有了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大雍嫡公主的到来,只会让她认为对方抢了属于司徒婉的身份。 她如何能高兴?身为太子的母后,她凭什么不能做主自己儿子的婚事? 皇后垂眸盯着茶案上精致的龙凤纹茶盏,眼底一片晦暗不明的色泽,她只有一个儿子,虽然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可儿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有没有感情无所谓,但必须听她这个母后的话。 尤其想到了前去大雍教导嫡公主规矩的两位嬷嬷死得不明不白,皇后这心里就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虽然皇甫离渊说人是他杀的,可皇后并不相信。 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大将军王的厉害和冷酷?严嬷嬷和厉嬷嬷在宫里伺候这么久,绝不可能自寻死路去招惹皇甫离渊。 她一直在想,严嬷嬷和厉嬷嬷是不是死在云子姝的手里?如果是,那显然是对她这个皇后的挑衅,她绝不能容忍如此不驯的女子做她的儿媳妇。 武帝龙体虚弱,在皇后宫里坐了一会儿便摆驾回宫了,皇后一个人坐在凤榻上沉思了许久,才淡淡吩咐:“绿萝,派宫里的轿子去太子府接人,就说本宫要为那四位媵女挑选夫婿,出于对大雍的尊重,本宫要征求一下她们四人的意见,命她们即刻进宫一趟。” “是。” 宫中的轿子很快到了太子府大门外,内侍传达皇后口谕,很快就有人进去禀报云子姝。 云子姝得知此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既然皇后让他们进宫,那就去吧。” 冷月拧眉:“殿下不担心她们在皇后面前挑拨离间?” “皇后本来就不喜欢我,我跟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怕谁挑拨。”云子姝语气淡淡,显然并未把云宝珠和吴静仪放在眼里,“比起她们二人是否会在皇后面前挑拨,我倒更关心景王和凤辞。” 云子姝斜倚着栏杆,看湖中锦鲤嬉戏,想到今天大雍使臣又进了宫,按照原本的计划,景王应该会提出在她大婚之后告辞离开。 不过司沧一定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想司沧,司沧到。 云子姝转头,看着回廊一头疾步而来的男子,朱唇微勾,目光盈盈一笑。 “殿下。”司沧走到她面前,抬手就屏退左右,“你们都下去。” 香兰和月莹领着众侍女告退,待在廊外的冷月和冷霜也退得远了点。 “殿下。”司沧在她身侧蹲了下来,目光与她对视,“皇后命她们四人进宫,是为了给她们指婚。” 云子姝淡笑:“离开这座太子府,本宫跟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还跟以前一样,只要她们不主动生事,就可以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司沧微默,随即嗯了一声。 他知她虽为女子,可心胸眼界与旁人不同,并不会拘泥于女儿间的这点勾心斗角小算计,然而他们心里也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些人即便你宽容放过她,她也不会安分。 第252章 司徒婉 “东幽来的那位嫡公主直接住进了太子府?”司徒国舅府里,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坐在琴房里,抬头看着眼前侍女,“有人见到了太子?” 侍女低着头回话:“那位嫡公主昨晚就住进了太子府,而且听说太子殿下居然是跟大雍嫡公主一起回来的……奴婢未曾见过太子真容,但国舅爷昨晚半夜回来之后就大发雷霆,说大将军王糊弄他,欺人太甚什么的……” 十六七岁的女子正是国舅府嫡女司徒婉,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容貌清丽婉约,给人一种端庄优雅的感觉。 一袭浅蓝裙装衬得她身姿纤美,气度高贵孤傲,如绽放在枝头的白梅。 然而此时听见侍女说的话,她的脸却缓缓沉了下来:“婚事已经确定了?” “是。”侍女小声说话,“听说初九就大婚了。” 司徒婉垂眸盯着眼前的七弦琴,指尖落在琴弦上,半晌没有动上一下:“父亲为什么说被大将军王糊弄?” “奴婢不太清楚。”侍女神色越发不安,“不过方才宫里传旨,皇后派人召大雍那四位陪嫁媵女进宫,大抵是有话要说。” 司徒婉抬眸:“召进宫?” “是。” “有没有打听一下是为了什么事?” 侍女摇了摇头:“奴婢刚听到这件事,皇后娘娘派去的轿子这会儿刚接了人,正往宫里去呢。” 刚接了人? 司徒婉计算着时间,忽然站起身:“更衣,我也进宫。” “是。” 身为国舅府的嫡长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司徒婉在帝都的身份比起公主也不逊色多少,并且得了皇后特许,任何时候——只要宫门没有落钥,司徒婉随时可以进宫见她。 东幽尚武,司徒婉虽是个女子,却自小学习骑射,这会儿骑马进宫自然比那几顶轿子快了许多,司徒婉命人先去备马,她则换了一身简单便利的衣裳,出门翻身上马,很快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进了凤仪宫,司徒婉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请安:“姑姑。” “婉儿?”皇后见她到来,面上泛起笑意,“过来坐。” “多谢姑姑。”司徒婉走到皇后身侧坐了下来,低着头沉默不语。 “太子回来了。”皇后语调带着些许漠然,“可惜与本宫不亲。” “姑姑不用难过,表兄流落在外多年,刚回来这会儿,跟皇上和姑姑还都是陌生人呢。”司徒婉柔声安慰道,“况且血缘关系抹不掉,待以后处得久了,表兄看见姑姑对他的好,自然会明白姑姑一片慈母之心。” 皇后轻轻点头:“希望如此吧。” “姑姑。”司徒婉垂眸,“那位大雍嫡公主长得可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提到云子姝,皇后脸色一冷,面上尽是不喜,“婉儿别担心,太子妃这个身份早晚还是你的。” 司徒婉沉默不语。 姑姑这般反应,是不是证明那位嫡公主确实长得好看?比她还好看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擅骑射?有自保能力? 司徒婉眼底划过一抹郁色,安静地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双手。 “大雍跟东幽的联姻是太子自己提的要求,为了两国交好,皇上暂时也不能跟大雍使臣撕破脸,所以云子姝可以暂做一段时间太子妃。”皇后握着司徒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待大雍使臣离开,太子真正融入东幽皇族,慢慢的,他会看见东幽贵女们的好,也一定会同意让你入主太子府。” 司徒婉没说话,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位刚从大雍回来的太子可能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如果他好拿捏,姑姑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妥协,开始明明说好的,只要大雍嫡公主顺利抵达东幽,太子愿意回来,她就把大雍公主降为侧妃,然而…… “婉儿。”皇后注意到她心情不佳,有些愧疚,“本宫也不是哄你,但太子态度确实强硬,不过你放心,就算太子妃之位是她云子姝的,东幽将来的皇后之位也必须是你。初九大婚的成亲大典有多隆重,来日你的封后大典一定比之更隆重十倍。” 司徒婉轻轻点头:“若是太子表兄不喜欢我,姑姑也不用强求——” “皇后娘娘。”宫人走进来,屈膝禀报,“大雍四位郡主到了。” “婉儿,你去内殿避一避。”皇后吩咐,“稍后本宫跟她们说话,你认真听着,也许其中有人可以为你所用。” 司徒婉稍稍讶异,有人为她所用?意思是大雍来的这几位也会窝里斗? “是。”司徒婉站起身,朝皇后行了个礼,转身走去内殿。 皇后正了正表情,语气威严:“让她们进来吧。” “是。” 不大一会儿,吴静仪、云宝珠、顾轻颜和唐俏四人,在宫人引领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凤椅上的皇后,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打量着眼前四人,不知道是故意存着下马威的心思,没有开口让人起身,而是淡淡说道:“知道本宫传你们进宫是为了什么?” “请皇后娘娘明示。” “太子即将大婚,他要迎娶的人只有大雍嫡公主云子姝,其他人无福进他的太子府。”皇后语气平静,带着几分漠然,“所以本宫会给你们四人重新指一门婚事。” 四人大概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听到皇后这句话,也并无太大反应,低眉垂眼地听着,没人说话。 “不过在指婚之前,本宫有件事想问问你们。”皇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以茶盖轻刮着茶沫,精致的护甲折射出寒冷的光泽,“东幽使臣去大雍迎亲时,本宫派去两位嬷嬷负责教导嫡公主和你们规矩,可是这两位嬷嬷不见了……本宫很想知道,他们为何不见?” 顾轻颜敛眸不语。 唐俏安静跪着。 吴静仪皱眉,正要开口说话,旁边云宝珠已抢先一步开口:“皇后娘娘,严嬷嬷是死在嫡公主身边侍女的手里。” 第253章 为己所用 此言一出,凤仪宫里空气骤然寒凉,气氛无端变得压抑起来。 “侍女?”皇后语气微沉,声音里多了几分异样,“一个侍女胆大包天到敢杀本宫派去的嬷嬷?” “因为……严嬷嬷态度有些严厉……”云宝珠低着头,“那个侍女是个会武之人,见她对嫡公主无礼,一下子就扭断了严嬷嬷的脖子。” 皇后没说话,表情平静得让人窥不出喜怒。 顾轻颜沉默地垂眸,唐俏也没说话。 他们拿不准皇后到底想干什么,对嫡公主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虽然隐隐能感觉到她的几分敌意,但她们既然已经嫁到了东幽,那么以后就是东幽的人,生死荣华皆掌握在东幽皇帝和皇后手里。 不管是出身顾家还是荣王府,对她们来说都已毫无意义,以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庇护,他们只能小心谨慎地力求不犯错就行。 “本宫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淡道,“严嬷嬷冒犯嫡公主在先,倒也确实该死。” 云宝珠心头一沉。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看向云宝珠,“之前在宫宴上,本宫好像听景王叫你宝珠?” “是。”云宝珠小心翼翼地回道,“臣女姓云,名宝珠。” “姓云?你也是大雍皇族子嗣?” 云宝珠态度越发恭敬:“是,臣女的父亲是大雍皇族亲王。” “嗯。”皇后缓缓点头,“那也很尊贵了。” 云宝珠谦恭地道:“臣女不敢言贵。” 皇后看了眼其他三人,大抵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从云宝珠此时的反应来看,以前应该没少跟云子姝为难,或者两人之间早就结下了嫌隙。 皇帝要给她们赐婚是顺了太子的要求,而太子的意思显然很明确,顾轻颜和唐俏或许不曾云子姝结过仇,所以云子姝想让她们不参与任何权力争斗,吴静仪和云宝珠则不同。 皇后心下已有了计较,淡淡开口:“你们都是大雍来的贵女,即便不能入太子府,婚事上本宫也不会委屈了你们。” 吴静仪神色微变:“回禀皇后娘娘,臣女等人是嫡公主的陪嫁媵女,按规矩——” “按规矩确实该留在太子府。”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可太子铁了心,你要本宫跟他撕破脸吗?” 吴静仪低头:“臣女不敢。” 皇后语气淡了几分:“先回去吧。” “臣女告退。” 四人离开,司徒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四人的背影,须臾,转身走到皇后跟前重新坐了下来:“姑姑,那个云宝珠……” “可以利用起来。”皇后轻啜一口茶水,语气平静,“本宫想把她许配给你大哥。” 司徒婉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姑姑想让她做出头鸟?” “有现成可以利用的人,不用白不用。”皇后眸心微细,一抹算计的光泽从眼底一闪而逝,“有她对付云子姝,你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成。” 司徒婉缓缓点头:“姑姑英明。” 司徒国舅府因为当今皇后的关系,乃是正经的皇亲国戚,门庭显赫富贵,然而唯一的儿子司徒煊却资质平庸,文不成武不就,进不了仕途也做不了将领,所以为了维持司徒家的门庭,皇后才急于让侄女做太子妃。 来日太子登基,司徒婉若能为后,司徒家就可以一门出两个皇后,这样的荣耀可以维持很久,足以暂时抵消子嗣无才的弊端。 皇后当然不会真的让云宝珠这样没脑子的女人做司徒家的儿媳,暂时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云子姝被废了太子妃位,云宝珠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必须从名门世家贵女择一个秉性聪慧之女嫁与司徒煊,好为司徒家孕育一个聪明的子嗣。 而眼下不管云宝珠为人如何,至少有大雍郡主这个头衔在,嫁给司徒煊其实也不算辱没他。 皇后靠坐在凤榻上,沉眉思索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初八一早,宫中的旨意就分别传到了太子府和被赐婚的几位世家府中:“皇上有旨,东幽贵女吴静仪赐给傅家长子傅南川。” “云宝珠赐婚给国舅之子司徒煊。” “顾轻颜赐婚给南平侯次子,杜钰。” “唐俏赐予秦家子秦锋。” 太监高声宣读完赐婚圣旨,目光落在四位贵女面上:“今晚请四位贵女收拾妥当暂住宫中,待卦妃娘娘另择出吉日,一同完成四位贵女的婚事。” 这道旨意一出,顾轻颜四人没什么反应,因为她们对东幽世家根本不了解,不知道自己要嫁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眼下只能听天由命。 而接到旨意的四位世家公子却反应不一。 司徒煊前一晚就从妹妹口中知道了皇后的打算,对他来说,娶一个大雍郡主并无损失,何况这位大雍郡主容貌生得还不错,成亲之后可以相处一段时间,等以后腻了就随时可以换掉,反正以他的身份,不愁娶不到美人。 秦家秦锋和南平侯皆很干脆地接旨。 唯独傅南川听到旨意之后脸色微变,心里骤然生出抗拒旨意,连接旨的动作都透着满满的不情愿。 他在东幽待过一段时间,那几个月足以让他了解自己被赐婚的这个女子是个什么秉性,吴静仪跟云宝珠不但骄纵跋扈,冲动无脑,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跟嫡公主云子姝作对的人。 别说这样的女子根本不是个贤妻,单就她的立场和为人来说,他也绝不能娶他。 接过旨意之后,傅南川沉默地盯着圣旨看了好半晌,随后命人备马,直奔太子府而去。 司沧正跟云子姝一起收拾东西。 明日大婚,云子姝今晚要带着冷月、冷霜、香兰和月莹以及众多侍女前往馆驿暂住,明日一早从馆驿穿戴好凤冠霞帔出来,坐八抬大轿绕城一周,风风光光嫁进入太子府。 太子府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下人们都忙碌了起来。 听到傅南川求见的消息,司沧略作沉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方才的赐婚圣旨,有没有把谁赐给傅南川?” 宫中来传旨时,司沧和云子姝都在栖凤殿忙,他没出去,也没人敢过来叫他。 石嬷嬷回道:“回禀太子殿下,皇上把吴姑娘赐给了傅将军。” 第254章 蠢得无可救药 司沧皱眉,随即淡漠道:“让他去书房候着。” “是。” 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皇上把吴静仪赐婚给傅将军?” 司沧点头:“别担心,我去看看。” 云子姝嗯了一声。 司沧前往书房,远远就瞧见傅南川面色不虞,剑眉皱着,像是极为不满。 司沧走过去,傅南川行了礼,很快说起正事:“臣接到赐婚圣旨,可臣在大雍时了解过这个吴姑娘——” “你有两个选择。”司沧语气平静,“我可以进宫去让皇上收回成命,给她重新赐一门婚事,或者你把她收在后院,从此禁足,别再让她出来折腾。” 傅南川一怔:“从此禁足?” “要不要她都可以,不过一个名分。”司沧道,“南府宅院多,给她一个住处即可,不会妨碍你以后重新娶妻生子。” 男人做事大多时候只讲究效率和利益,司沧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傅家家大人杂,武将世家跟文臣也有所不同。府邸里院落深深,随意给吴静仪安排一个住处,就能让她从此别再出现在人前。 傅南川微默。 他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吴静仪虽是以皇上赐婚的名义嫁给他,然而他愿意把吴静仪当成什么,那就是什么,无人会在这件事上较真。 况且吴静仪总是跟嫡公主作对,太子自然不会希望她好,且以后不影响他重新娶妻——这是太子的承诺。 司沧早晚会登基为帝,以皇上目前的龙体状况来看,也许不用一年时间就可以入主大正宫。 眼下如果让皇上收回成命,且由太子进宫说这件事,皇上和皇后定会怀疑,他的区区一桩婚事也值得太子为他出头,专门进宫讨论此事? 傅南川心头权衡,吴静仪一个小小的女子确实没什么值得烦扰的,于是他缓缓点头:“多谢殿下,此事就这样吧。” 司沧瞥了他一眼:“若心里不情愿,不必勉强自己,我进宫去说也没什么不妥。” 傅南川摇头:“是臣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吴静仪是个不安分的主,不管她嫁给谁,都不可能安安心心过日子,既然如此,傅家内宅正适合她。” 司沧没再说什么。 “臣如今真是相信,没脑子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带脑子。”傅南川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冷嘲,“史上联姻的公主几乎没几个有好下场,此次也就是殿下跟嫡公主有感情在先,否则千里迢迢来了东幽,四位贵女理该齐心协力才有更大可能在异国生存下去,那位吴姑娘和云姑娘当真是蠢到让人刮目相看。” 司沧坐在书案前,忍不住思索着傅南川的话。 确实如此。 世上和亲的公主没几个有好下场,归根结底还是看国力的强弱,如今大雍公主嫁到东幽来,东幽贵女们本身就会觉得高人一等,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异国公主。 纵然成为太子妃,也无法根除她们骨子里的偏见。 不过没关系,子姝不是会受人欺负的人,他也不会让人欺负她。 “皇后对嫡公主似是有些不满。”傅南川声音平静,“殿下可想好了以后该如何面对皇后的刁难?” 宫中整治人的手段太多,让人防不胜防,何况是一国之母。 皇后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 “没什么需要想的。”司沧语气冷漠,“云子姝只是太子妃,别的什么身份也不是。皇后就只是皇后,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傅南川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决绝,面色平静,心头却难免有些意外。 虽然他知道司沧在外这么多年,跟皇帝皇后没什么感情,却也没想到他态度会强硬到如此地步。 东幽尚武,武帝征伐天下靠的就是武力,可东幽并不会因此就忽略了孝道,天下读书人依然会以“孝”字压人,一国储君若是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难免会引起一些顽固迂腐之士的不满。 他们不会在意是不是母不慈在先,只要子不孝,那就是无法饶恕的大错。 “我跟皇后之间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司沧语气淡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心里有数。” “是。” 司沧交代:“今晚派人在皇城各大街道沿途巡视,明日成亲大典,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的发生。” 虽然应该没人会不知死活在成亲大礼上动手脚,但司沧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傅南川点头:“是。” “回去吧。” “臣告退。”傅南川站起身,“还有件事。” 司沧抬眸看他。 “璋世子昨日找过臣,询问臣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傅南川说着,面上泛起些许嘲弄之色,“他有意无意想知道殿下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是不是一事无成?经历了什么才导致如此冷漠不近人情?殿下这样的性情会不会跟帝后不亲近?甚至询问臣以后会不会真心效忠殿下……” 语气微顿,“这两天几位世子都开始坐不住了,殿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说完这句话,他躬身告退。 司沧独自坐了片刻,起身离开书房,抵达栖凤殿时看见云子姝已经准备妥当,几个侍女站在一旁候着。 “走吧,我送你过去。” 云子姝嗯了一声:“傅将军跟吴静仪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意见。” 没什么意见? 云子姝微诧:“当真?” “当真。”司沧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不用担心,他心里有数。” 云子姝若有所思,傅南川对于被赐婚吴静仪一事居然没什么意见?她略作思索,很快猜测,如傅南川这般武将也许根本没把女人当回事。 吴静仪嫁给傅南川,表面上看是得了一桩让人艳羡的姻缘,但嫁去傅家之后命运会如何,只怕谁也无法提前替她预料到。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 云子姝和司沧一起出了太子府大门,坐上马车往馆驿而去。 司沧坐在一旁,轻握着她的手:“今晚之后,我们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云子姝唇角微扬:“你是不是很期待?” “很期待。”司沧点头,“我盼着这一点盼了很久。” 第255章 狼子野心 抵达馆驿,景王和凤辞率众使臣出来迎接,看见司沧亲自坐马车送云子姝过来,景王心头那阵古怪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他压下心头异样感觉,笑道:“不是说成亲之前夫妻二人最好别见面吗?” 云子姝淡笑:“我每天住在太子府,怎么可能不见面?” 景王噎了噎:“我的意思是太子派人送你过来就成。明日就是大婚之礼,太子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 “成亲的人虽然是他,但忙的人却不是他。”云子姝淡道,“宫中和太子府那么多人,自有人筹备好一切。” 景王默了默,随即从容一笑:“九妹说的是。” 一行人抵达正厅坐了下来,就着成亲事宜闲聊了一会儿,其实也就是闲聊,因为重大的决策都是司沧在拿主意,连皇帝皇后都得尊重他的选择,何况景王这个无关紧要之人? 景王斟酌着开口:“九妹成亲之后就是东幽皇族的人了,以后没什么机会再回大雍,为兄在此祝福九妹跟太子殿下白头偕老,也希望大雍和东幽永世交好,百年之内不起战争。” 凤辞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并不插话。 “白头偕老是肯定的,多谢皇兄祝福。”云子姝语气温和了些,“不过大雍和东幽能不能永世交好,是否可以做到百年不起战乱,我却不敢保证。” “九妹?”景王诧异。 云子姝表情平静:“两国大事不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做主的,皇兄不必惊诧。” 景王神色微沉,转头看了一眼司沧,眼神里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惊疑,暗道是不是司沧在云子姝面前说了什么? 难不成他有狼子野心? “九妹,联姻的目的就是为了两国交好——” “我知道。”云子姝缓缓点头,“联姻确实是为了两国交好,皇兄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景王被堵得难受。 司沧转头淡道:“去把嫡公主的住处收拾好,该布置的都布置上。” “是。”冷月带着人转身走了出去。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却没机会开口。”景王定了定神,正色看向司沧,“太子以前一直待在大雍暗影阁,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沧语气平静:“无可奉告。” 景王脸色一变:“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怀疑你故意潜伏在大雍,是别有用心?” 司沧表情漠然,显然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 景王心里不悦,无法接受大雍暗影阁统领摇身一变成了东幽太子,却连一个解释都不屑于给他。 司沧坐了一会儿就起身送云子姝去主院,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住处,又嘱咐冷月和冷霜定要保护好嫡公主,并交代随行而来的护卫把馆驿内外都守得如铁桶,才策马离去。 司沧离开之后,景王迫不及待地举步抵达云子姝的院子,迎面就是质问:“子姝,你早就知道司沧是东幽太子?” 云子姝从内室走出来,淡淡摇头:“准确来说,我也是在东幽使臣提出联姻的建议之后,才得知他的身份。” 景王皱眉,表情不悦:“所以你早知道自己联姻过来,不会遭到什么不公待遇?” “当然。”云子姝淡哂,语气带着几分嘲弄,“本宫难道自己往火坑里跳?” 景王表情沉了下来,忽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云子姝早知道自己来东幽会得到特殊待遇,偏偏在大雍还装出一副不愿远嫁的样子,迫使父皇答应她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为了她心甘情愿出嫁,吴贵妃被降为昭容,为了让她不再闹腾,父皇答应让他替换太子送亲,破坏了他原本应该去往边关的计划,可这一切,居然都只是云子姝无理取闹的伪装! 景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执意不让太子护送你来?” 云子姝淡笑:“因为我跟太子感情不和。” “撒谎。” “感情不和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且是个微不足道的原因。”云子姝淡淡一笑,微扬的眸子里好像隐藏几分嘲弄,“事实真相是什么,只怕还需要景王开动你的脑子,自己好好想想了。” “云子姝。”景王冷下脸,“我是你的皇兄。” “不必提醒我这个人人皆知的事实。”云子姝走到窗前坐了下来,“皇兄去休息吧。明日本宫大婚,今晚需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做个美美的新娘子。” 景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云子姝挑眉:“皇兄觉得我会跟你说实话吗?” 景王冷道:“你如今已是东幽太子妃,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云子姝微微一笑:“还真不太能。” 即便她可以确保景王短时间之内回不到大雍,也绝不会蠢到现在就把她的野心告诉他,局势难料,她和司沧有把握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不轻易泄了自己的底才是自保之道。 “子姝。”景王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试图跟云子姝讲道理,“东幽是个好战之国,司沧自身武功又极为厉害,他在大雍这么多年,手里一定掌握着大雍皇族和官员很多秘密,如果他要对大雍不利,大雍会陷入困境。” 云子姝道:“不会的。” “你如何敢肯定?”景王道,“他这样的性情会真心待你吗?他娶你一定是为了利用你,子姝,你该记得自己的根在哪儿,该记得自己是大雍皇族血脉——” “大雍皇族血脉?”云子姝冷冷一笑,“景王这句话不觉得可笑?” “可笑?”景王一怔,“何处可笑?” “本宫的母后是死在父皇手里,这件事别说你不知道。”云子姝目光冰冷,眼底充满着讽刺意味,“本宫那位早夭的长兄也是死在父皇手里。” 景王脸色骤变:“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别这么激动。”云子姝淡笑,“本宫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景王不会看不见吧?嫁给萧云衡之前,本宫可曾过过一天属于嫡公主该有的生活?享有丝毫嫡公主该有的待遇?倒是休了萧云衡之后,满朝文武都记起了皇族还有一位嫡公主,个个口诛笔伐,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这样的皇族血脉我还真是担当不起。” 第256章 他中了计策! 景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对父皇这么大怨气?” “抬举了。”云子姝语气淡漠,“我对整个皇族都有怨气——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仇恨。” 景王震惊,随即怒道:“他是你的父皇,不只是父亲,更是皇帝!” 云子姝皱眉,不悦地看着他:“身为父皇最中意的太子人选,你应该时刻保持沉稳从容的仪态,别跟太子云宸一样动辄大吼大叫,有失皇族风度。” 景王瞳眸骤缩:“你说什么?” “我说父皇拿太子做饵,让满朝文武都以为他宠爱吴昭容和太子云宸,实则却是为了保护你这个真正的太子候选人,景王是不是觉得很诧异?”云子姝淡笑着看他,眼底有着早已洞察真切的嘲弄,“诧异我竟然知道真相?” 景王看着云子姝这张气质脱俗却带着几分讥诮的脸,仿佛从来没真正认识过她似的,眼底浮现惊惧,心头骤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云子姝让他负责送亲,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 “你想干什么?”景王脸色一点点铁青,声音里充满着质问,“云子姝,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子姝目光微转,透过窗子看向站在庭院里的一个人,身姿修长,温润雅致,如芝兰玉树般的凤家公子凤辞。 明明是个清瘦的青年,却有着不输皇子的清贵出尘气度,从容貌到身姿再到气度,在在赏心悦目。 “父皇是不是给了你任务?”云子姝声音淡漠,眼睛看着凤辞的方向,话却是对着景王说的,“他让你杀了司沧?” 景王脸色一变。 “除了司沧,应该连凤辞也要一并除掉吧?” 景王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下,神色僵白难看,死死地盯着云子姝。 “杀了凤辞就是除掉凤家仅有的子嗣,让凤家断了血脉。”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到时候随便编造一个借口,就说凤辞是死在东幽皇族手里或者死在司沧手里,反正没有人可以证明你说的话,凤家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也许父皇还会怒而发兵,打着为凤辞讨回公道的借口,让凤家领兵出征,到时候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设计一场合适的击杀,父皇就可以除掉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从此高枕无忧。” 顿了顿,她声音里多了几分怜悯:“可惜啊,司沧你杀不了,凤辞你也杀不了。” “简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景王大怒,“凤老国舅乃是父皇的亲舅舅,父皇为什么要除掉凤家?他有什么理由对付凤家?又为什么要杀凤辞?云子姝,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可笑?” “一点都不可笑。”云子姝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父皇这些年为什么打压凤家吗?因为他忌惮凤家的兵权?并不是,而是因为父皇身上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大雍皇朝的秘密!” 颠覆大雍皇朝的秘密? 景王一怔,眼底浮现几分失措:“什么秘密?” “你不必知道。”云子姝神色淡了下来,“去休息吧,本宫累了。” 说着,抬手示意冷月和冷霜送客。 景王表情僵在脸上,动也不动地站在屋子里,看着云子姝起身往内室走去,眼底翻涌着又惊又怒的光泽,很想让她把话说清楚,可云子姝俨然一副已经结束谈话的态度,根本不想再搭理他的样子。 景王狠狠地攥紧双手,转身走了出去。 凤辞站在庭院里,温润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凤辞。”景王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片刻,冷冷开口,“云子姝若要背叛大雍,你打算如何应付?” “景王殿下多虑了。”凤辞声音清雅润和,“嫡公主是大雍皇族最纯正的血脉,她不会背叛大雍。” “最纯正的血脉?”景王冷笑,“简直是个笑话!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分明就是要背弃大雍——” “嫡公主不会。”凤辞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格外坚定,“景王不用担心。” “凤辞。”景王忽然眯眼,目光阴冷地注视着凤辞,“你是不是早就跟云子姝站在了一条船上?” 凤辞没说话。 “你要跟她一起背叛大雍?”景王眼底浮现惊怒的杀气,“你想谋逆造反?” 凤辞细不可查地皱眉:“景王殿下,眼下我们还在东幽,你最好还是维持一下身为大雍皇子该有的风度。万一让人听了去,不但有失大雍皇族尊严,甚至会让人以为景王殿下和嫡公主发生了内斗。” 景王闭了闭眼,好,真是好得很。 他完完全全中了云子姝计策! 虽然他还不知道云子姝到底想干什么,可景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不太好,如果云子姝存着对他不利的心思,他可能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景王没再说什么,举步往他所住的院落走去。 他需要好好想想解决困境的方法,不能轻易跟凤辞撕破脸,此次送亲来东幽,送亲将士以凤家军数量最多,且凤家军中挑选出来的皆是精锐。 在异国他乡跟凤辞起冲突,对他没好处。 “凤辞。”云子姝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窗前,透过窗子看向凤辞,“过来一下。” 凤辞走近雕窗:“殿下。” “命人看好景王,今年之内他不会有机会离开东幽。”云子姝平静地吩咐,“待本宫大婚之礼结束之后,司沧会安排你的凤家军和一部分年轻军队给你统领,你把他们带去栖凰山,接下来的一年之内你只需待在栖凰山练兵,训练出一支精锐铁骑,明白吗?” “是。” “这批铁骑所需战马装备、兵器、粮草、军饷,包括盔甲在内,本宫皆会为你筹备妥当,你只管练兵。”云子姝语调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冷意,“本宫要你成为大雍最锐不可当的大将军。” 凤辞垂眸:“是。” 云子姝没再说什么,转头望向景王方才离开的方向,眼底一片凉薄之色。 第257章 成亲大礼 三月十九,大吉,宜嫁娶。 云子姝天没亮就被香兰和月莹二人叫了起来,两人边道恭喜,边带着浩浩荡荡侍女入内:“殿下今日是新娘子,凤冠霞帔新嫁娘,一定要做东幽最美的太子妃。” 云子姝抬眼望去,前面几位侍女手里捧着洗漱用物,站在后面的几位则分别捧着凤冠霞帔,金钗玉佩,各式各样尊贵华丽的头饰,一个个脸上都泛着喜气洋洋的表情。 “洗漱之后,奴婢们给殿下梳妆打扮,换凤冠霞帔,等外面喊吉时到,殿下就要坐上十六抬花轿绕城一周,让整个皇城的子民都见识到太子娶妻的风光仪仗,然后直达太子府。” “十六抬?”云子姝微讶,“不应该是八抬大轿吗?” “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香兰垂眸笑道,“原本按照皇族规矩,十六抬花轿只有皇上娶妻封后时才可以用的规格,不过这次太子铁了心让全东幽皇城的人都见证他的大婚,以及让人知道他对太子妃您的态度,所以跟皇上要求用了十六抬的规格。” 云子姝沉默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司沧的心意她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如此逾越礼制的决定,不但皇帝同意,东幽那些礼官们居然也不反对? 花轿用了十六抬,那其他的仪仗呢?显然也会相对应地全部改规格。 云子姝心情有些复杂,此生得一郎君如此,绝对是她上辈子……哦不,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梳洗打扮,更衣换装,描眉上妆。 心灵手巧的侍女们开始忙活起来,一贯冷情有威仪的云子姝这会儿就像牵线木偶,由着侍女们摆弄。 时间一点点过去。 冷月站在一旁,看着明艳夺目的云子姝,眼神里尽是惊艳之色:“殿下今日绝对是天下第一美人,谁都无法盖过殿下的光彩!” 云子姝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一袭大红嫁衣的女子,莹润朱唇微微弯起一个浅笑弧度。 香兰正在给她贴上花钿,外面一个侍女匆匆而来:“迎亲的来了!太子殿下到了!” 绣着凤凰的红毯从主院一直铺到大门方向,司沧身着一袭红色喜服,身姿笔挺颀长,容颜俊美矜贵,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耀眼光芒。 “太子殿下好俊……” “不但长得俊,还特别有气势!” “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当真是天生一对。” “是啊是啊,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今日大喜,侍女们也难得放开尊卑,一个劲地赞美着新郎新娘,众多侍女此起彼伏的惊艳赞叹声中,司沧稳步走到屋外:“太子妃好了吗?” “好了好了!来了!” 今日同样身着一袭气派女官服饰的香兰和月莹一左一右扶着云子姝走出来,司沧抬眸就看见一袭凤冠霞帔眉目绝艳生辉的女子,冰肌玉骨,容色明艳,倾国倾城。 司沧身后还跟着几位迎亲的年轻公子,其中就有一位皇甫凌天,见着云子姝,他剑眉一挑:“太子妃当真是仙女下凡,美丽不可方物。” 傅南川笑道:“容貌对于太子妃来说不值一提,太子妃身上最可贵的是其他女子没有的气度。” 奚风不愧为太傅家子嗣,不疾不徐地说道:“美貌与智慧并存,兼才情出众,气度卓绝,跟太子殿下乃是天生绝配。” 云子姝不在意他们一个个打趣,径自看着司沧,眼底有柔情倾泻。 司沧眼底清晰地流露出喜悦之色,走到她跟前,径自打横把她抱起:“新娘子脚不能沾地,我抱你出去。” “太……太子殿下,这不合规矩……”喜娘连忙开口,“按照规矩,应该是太子妃的兄长背着出去……” “无妨。”司沧声音平静却霸道,“孤的妻子,只有孤可以抱。” 云子姝靠在他臂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太子殿下威武。” 冷月闻言,连忙跟着附和一句:“太子殿下威武!” 其他侍女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威武!” 于是东幽最隆重的一次太子娶亲仪仗就此开始,在一声声恭喜和吉利话中,太子亲自抱着自己的新嫁娘走出馆驿,放她坐进奢华的花轿里。 十里红毯铺满地,从馆驿铺至皇城一周,直达太子府,街道两旁锣鼓喧天,皇城街道两侧皆张灯结彩,挂满了大红灯笼。 熙熙攘攘的人群,驻足看热闹的城民。 前方八匹高头大马开路,一身喜袍的太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气度尊贵卓绝,往日冷峻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沉稳中泛着几分不太明显的笑意,对于一贯寡淡的司沧来说,这已经是他表现出来的最大喜悦情绪。 皇族刚被找回来的太子如此清俊出尘的容颜,让偷偷跑到酒楼或者茶馆中看热闹的姑娘们倾慕不已。 “没想到太子殿下长得这么好看,比起旁边那几位迎亲的世家贵公子竟还要出色几分。”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个女子轻声说道,“便宜了那位大雍嫡公主。” “别看如此隆重的成亲仪式,我估摸着她这个太子妃做不了多久。” “怎么说?” “皇后不喜欢她呗,今日太子府大门外可是准备了隆重的进门仪式。” “皇后中意的儿媳妇是司徒婉,你们说,若司徒婉看到太子成亲这一幕,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她跟太子素未谋面,想要的不过是太子妃的名分罢了。” 靠窗的几个女子闲闲议论着,带着几分羡慕和看好戏的语气——羡慕大雍嫡公主嫁给如此俊美的太子,以及等着看司徒婉的反应。 浩大的仪仗队不疾不徐地绕着皇城走了一周,围观之人不计其数,整个帝都城百官子民都见证了这个隆重非凡的成亲大礼。 傍晚时分,花轿终于绵延抵达太子府大门外。 门外低眉垂眼站着十六名宫人,大门前石阶下,赫然摆着个长约一丈宽三尺的火盆,火盆上架着一块已被烧红的镂空铁板,透过镂空的铁板,可以清晰看见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 第258章 跨火盆 迎亲的队伍停了下来,热闹恭贺声也停了下来。 司沧坐在马上,神情冷峻阴沉,而他身后四匹高头大马上,皇甫凌风、傅南川、奚风和齐瑾不发一语地看着这一幕,面上表情平静,显得高深莫测。 眼下这个时节春暖花开,根本不需要用到炭火,可太子府大门前却摆着如此显眼的一个火盆。 用意为何,可想而知。 “太子殿下。”为首的一位嬷嬷走出来,恭敬地朝司沧行礼,“按照东幽皇族成亲的规矩,新娘子需要跨过火盆才能进门拜堂,入皇族宗谱。” 司沧语气阴沉:“这是谁的意思?” “皇后娘娘的意思。”嬷嬷低着头,一板一眼地说道,“跨火盆寓意是驱邪,尤其太子妃是外族公主,更应该接受这一关考验,还请太子和太子妃配合。” 此言一出,司沧神色骤然冰冷:“因为太子妃是外族女子,所以更应该接受?” 在宫中伺候久了的嬷嬷常常自以为是,以为她眼中那一片即为天下,宫中谁得势谁说了算,掌中宫大权的皇后就是后宫的天,哪怕是皇后身边的一条狗,都比大多人有说话分量。 寻常时候她这个想法没有错。 然而她今天碰到的是司沧,一个从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人,道德、宫规、孝道,任何一个枷锁试图扣在他身上都无疑是异想天开。 礼官们站在一旁,宫中侍女亦低着头,太监总管笑着劝说:“太子殿下刚回来,可能还不太了解皇族的规矩,其实跨火盆真的只是成亲大礼中最平常的一个流程,跨过火盆,驱邪避毒,意味着以后夫妻感情和睦,和和美美,这是好事。” “就算只是个流程,应该也不需要这么大的火盆吧?”皇甫凌风冷冷一笑,“一个柔弱女子步子有那么大?如何一步跨过长达三尺的火盆?” “皇甫公子误会了。”嬷嬷解释,“这火盆上铺着的铁板就是留给新娘子走的,不必一步跨过去。” 皇甫凌风挑眉:“炭火把铁板烧得滚烫,你是想让新娘子驱邪避毒,还是想让新娘子新婚第一天就变成烤猪脚?” 傅南川眉头一皱,转头看着他:“这个时候说笑合适吗?” “小爷可不是在说笑。”皇甫凌风冷眼瞅着那明目张胆的火盆,和明目张胆拦在大门外的嬷嬷,“分明是有人借机整治太子妃,才设下如此阴毒的招数。” “皇甫公子还请慎言!”嬷嬷脸色一变,“皇后娘娘也是按照规矩行事,并非故意整治谁。” 众目睽睽之下,胆敢直言皇后招数阴毒?除了无法无天的皇甫凌天,东幽绝没有第二个人有如此胆量。 皇甫凌风冷笑:“我可没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说不定是有刁奴从中恶意为难呢?依我看,这种刁奴就该乱棍打死。” 嬷嬷脸色一阵青白交错,站在一旁的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谁都知道大将军王的儿子有多嚣张跋扈,惹怒了他,他是真的可以随手杀人的,连皇上都对他纵容得很,旁人谁敢跟他抗衡? “皇甫公子这句话说的不对吧?”大门内走出一个年轻锦袍男子,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今日是太子大婚,哪个刁怒恶胆包天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乱来。” 皇甫凌风懒洋洋朝他看去:“越世子的意思是说,这种恶主意的确是皇后的主意?” 锦袍男子正是东幽宣王之子东陵越,太子没回来之前,东幽争储最有力的人选之一。 听到皇甫凌风这句话,他从容一笑:“规矩确实是皇后娘娘定的,不过皇上也是允许的,况且皇后只是遵照皇族祖制,并无其他刁难之意。” 对于皇后执意决定找回太子继承皇位一事,东陵越心里不满至极,这会儿自然不介意稍稍挑拨一下母子二人的关系。 况且这都是皇后自己的决定,跟旁人没关系。 云子姝坐在花轿子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安安静静地坐着,像是跟自己无关一样。 司沧并未理会东陵越的话,径自跃下马北,转身走到花轿前,掀开帘子把云子姝从轿子抱了出来。 迎亲之人纷纷转头看去,傅南川四人跟着翻身下马,自动朝两旁退了开去,拦在大门外的太监、嬷嬷和侍女也抬头看去,见着司沧的动作,齐齐皱眉。 按照规矩,太子不应该先踢轿门,然后递给新娘子一根红绸,两人牵着红绸一起走进去? 哪有当着这么人的面,直接把人抱出轿子的? 太子殿下就不担心以后没有一点威严? “太子殿下。”礼官在一旁提醒,“这不合规矩——” 司沧充耳不闻,抱着云子姝一步步走到大门前,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火盆上掠了过去,然后才当着众人的面把云子姝放下来,站在红毯上。 “火盆已经跨过。”司沧声音冰冷,“谁再敢阻挠成亲,孤定杀不饶!” 若非喜日子里不宜见血,他定会亲手拧下恶奴的脑袋。 太监和嬷嬷齐齐一凛。 “冷霜。”司沧声音似裹着一层寒霜,“把这个火盆搬过去检查,若是异常,立刻禀报于我。” “是。”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红影闪过,皇甫凌风动作利落地从火盆一掠而过,皱眉道:“这里面应该是加了过量的朱砂吧?” 他不信太子没察觉出来,让冷霜去检查,大概只是为了得到更确凿的证据。 司沧没说话,把红绸递给云子姝,“走吧。” 云子姝笑着点头,面上丝毫不见惶恐、拘谨、不安,甚至连被刁难的愤怒也没有,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攥着红绸,踩着红毯,跟司沧一步一步往喜厅走去。 皇甫凌风跟上去,经过东陵越身侧时,眉梢一挑,压低声音说道:“越世子,你实在是费心了。皇后母子的关系其实不用你刻意挑拨,因为太子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东陵越瞳眸暗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皇甫凌风嗤笑一声,举步跨进大门,傅南川、奚风和齐瑾跟着走进去,从头到尾无视东陵越落在他们身上的探究眼神。 第259章 下毒 东陵越神色有些难看。 心思被挑破是小事,身在皇族,想要争取那个位置,用些心机手段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眼下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皇甫凌风这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怎么会心甘情愿跟着太子去迎亲?且今日还明显帮着太子说话。 还有傅南川、奚风和齐瑾,他们都是各大家族年轻一代的家中骄子,新一代的家中掌权人,为什么都跟着太子去迎亲? 这是主动跟太子示好? 一个自小流落在外无权无势的太子,值得他们如此? 司沧和云子姝踩着红毯,一步步往喜厅走去。 傍晚天色将黑,宽阔的庭院中挂满大红灯笼,灯火映衬着少女精致明媚的容颜,红唇轻抿含笑,绝艳夺目的脸上带着几分新嫁娘该有的喜悦,以及浑然天成的从容气度。 绣着五彩凤凰的嫁衣本就是为她两身定制,雍容华贵,在灯火下折射出眩目光泽,长长的裙摆拖曳及地,裙摆上以金丝镶嵌的颗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越发彰显尊贵和美丽,让人忍不住惊艳不已。 所有参加或者见证大婚礼仪的人都清楚地看到,东幽刚被找回来的太子殿下以最高规格、最奢华浩大的排场给予太子妃最深沉的爱和尊重,以此举动昭示着他对太子妃的在乎,不许任何人慢待欺压。 两人很快抵达喜厅,主位上坐着皇帝和皇后二人,原本太子成亲理该在宫中举办,可这位太子非要在宫外立府,皇帝和皇后只能出宫给他们主婚。 看见司沧和云子姝走进来,男子俊美矜贵,女子明艳夺目,看起来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皇后眼底一抹幽冷的色泽划过,面上却端着雍容华贵的姿态,开口笑道:“本宫给新娘子准备的跨火盆,不知——” “已经跨过来了。”司沧语气冷漠,转头看向司仪,“吉时已到,可以开始拜堂了?” 皇后脸色一阴,忍不住攥紧了手,太子这是对她不耐烦吗?作为母亲,在自己儿子大婚礼上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皇上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拜堂吧。” 礼官领命,扬起嗓音开喊:“吉时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伴随着一声声高扬带着喜气的呐喊,持续了一整天的大婚终于宣布礼成,司沧和云子姝转身离开,在喜娘和一干人等簇拥之下,往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栖凤殿走去。 身后主位之上,皇后极力克制着心底的震怒,恨不得出去质问一声,为什么没人照她的话去做?若云子姝乖乖跨火盆,她不可能完好无损地进来。 对于精心准备的计划被破坏,皇后心里无法克制地生出怒火,她认为自己的儿子被抢走了——哪怕这个儿子曾经是她自己不要的,那也是她的儿子,容不得旁人染指。 太子越是对云子姝好,她心里就越发对云子姝不满。 太子府里到处充满着喜庆的气息,栖凤殿更是布置得极为奢华贵气。 新房内红烛高照,流光溢彩。 司沧扶着云子姝的胳膊走进内殿,喜娘笑盈盈地说着祝福的喜话,把寓意吉祥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等撒入帐中。 安床之后,掌仪女官请太子和太子妃端坐床沿,旁边侍女端来合卺酒,请太子和太子妃共饮合卺酒。 司沧和云子姝对视一眼,交换了温柔深情的目光,随即各自端起一杯酒,手腕交缠,同时饮下杯中酒。 “据说成亲当晚,新郎官要出去招待宾客。”云子姝笑着看他,“你不去吗?” 司沧把酒盏放回托盘上,缓缓摇头:“有南川他们几个,不需要我亲自去。” 云子姝嗯了一声,明白他是不想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刚要说什么,却见冷霜从门外走了进来:“太子殿下,太子妃。” 两人抬头看去。 “属下已仔细查验过,炭火中加了檀木、红豆和朱砂,跨火盆是权贵常用的辟邪法,民间百姓也会用这种方法辟邪,但今日的火盆中还加了少量的砒霜,经过燃烧之后会散发出毒气,香气掩盖了毒性,一旦气味进入人体,会使人中毒。”冷霜仔细禀报,“少量的砒霜燃烧不会立即致死,但于身体有害,相当于慢性毒,时日一久,严重影响身体健康。” 随着她一字一句说完,新房里空气骤然变得寒凉,掌仪女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其他侍女也纷纷面露惊惧不安之色。 火盆中放毒?这是公然谋害太子妃? 谁如此胆大包天? 司沧眉眼如笼罩着一层冰霜,声音冷得刺骨:“让皇甫凌风过来。” “是。” 司沧环顾一周:“都出去。” 掌仪女官明知不合规矩,也只能乖乖退出去,其他侍女更是一言不敢发,苍白着脸告退离开。 太子大婚之日,有人要害太子妃。 这个事实足以让所有牵连其中的人人头落地。 “司沧。”云子姝声音平静,“虽然我并不想替皇后的别有用心辩解,不过下毒之人应该不是她。” 司沧看着她。 “今日是我们的成婚大礼,在火盆中下砒霜,一旦我真的中了毒,你会就此罢休?”云子姝淡淡一笑,“她暂时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皇后准备的跨火盆是她的下马威,作为一国之母,又是婆母,给自己不喜欢的儿媳妇一个下马威不算什么,况且成亲当日跨火盆是权贵和民间都有的规矩,不管喜不喜欢,都无可厚非。 然而下毒却是害人的手段,一旦太子妃出了事,司沧不可能善罢甘休,说不定喜事上直接大开杀戒,皇后稳坐后位这么多年,不至于这点脑子都没有。 所以下毒者应该另有其人。 不大一会儿,皇甫凌风就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到司沧命令:“把方才在大门外负责准备跨火盆的嬷嬷、太监和宫女全部拿下,皇帝和皇后若是问起,就说他们在火盆中施毒,意图谋害太子妃。” 第260章 栽赃 皇甫凌风点头应下:“是。” 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司沧又补了一句:“除了过量的朱砂,炭火里还放了少量砒霜。” 砒霜? 皇甫凌风脚步顿住,转头看向司沧:“砒霜?” 司沧点头。 皇甫凌风眉头皱起:“会是皇后所为吗?” “应该不是。”云子姝开口,“不过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皇后所为,那只能证明云子姝高看了她,东幽后宫里那么多嫔妃也个个都是草包,这么多年居然都没能把如此愚蠢冲动的皇后斗下来。 不过暂时来说,云子姝觉得这位皇后只是太心急了一些,应该还不至于蠢到明目张胆地命人谋害云子姝——毕竟云子姝才刚刚抵达东幽皇城三日,她不仅是太子妃,还是大雍嫡公主。 大雍使臣尚未离开,她就谋害人家的公主,怎么说都不是一国皇后所该为之事。 皇甫凌风神色微沉,很快走了出去。 云子姝沉默片刻:“我猜测应该是有人借机下毒,想栽赃到皇后头上。” 火盆是皇后命人准备的,为的就是刁难云子姝,如果云子姝真的中毒,所有人都会怀疑是皇后。 司沧神色冷沉,缓缓点头:“嗯。”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大,可皇后意图用这种方式来立规矩,本就是对她的刁难和羞辱。 只这一条就不可原谅。 云子姝转头看着他,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今天是大喜之日,别皱眉。” 司沧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今晚有件事是不是可以做了?” 云子姝挑眉:“洞房?” 司沧一愣,随即失笑:“不是。” 云子姝不解:“那是什么?”新婚之夜难道还有比洞房更重要的事情? 司沧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里藏着某种异样执着的光泽。 云子姝见他这副表情,稍一沉吟,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表情一时之间不由微妙起来:“洞房花烛夜你不想做点正事?” 司沧把她拥在怀里:“我觉得不该这么早就冒犯你。” 冒犯? 云子姝沉默片刻:“我们已经成亲了,不是吗?” “是。”司沧低头看着她,“可这只是暂时的……” 云子姝诧异:“你的意思是,这次大婚不作数?” “作数。”司沧叹了口气,“只是在东幽到底不会——”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的事实是我们俩已经成亲了。”云子姝语气平静,“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反悔?” 司沧没说话。 “你已经是东幽太子,别再把身份束在暗影阁统领的枷锁里。不管身在何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们俩成了亲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云子姝拉着他走到床边坐下,“刺青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她就没见过哪个男子新婚之夜不思美人在怀,还有空去想别的事情——除非面对一个没有感情,被迫娶回来的妻子。 可云子姝分明知道,司沧娶她一点都没有被迫的意思。 司沧定定看着她:“饿不饿?” 云子姝抚着自己的肚子:“饿了。” 成亲本就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皇族成亲更甚,她今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司沧自然也一样。 他出去让人准备些吃的送过来,转身回来才发现云子姝的凤冠还没拿下来,他抬手帮她把沉重的黄金凤冠取下:“这个戴着很累吧。” “有点。”云子姝抬手按着后颈,“压得脖子疼。” 司沧抬手给她按了按,两手压着她后颈和肩膀部位,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按得云子姝舒服得直眯眼。 “我家夫君简直就是个宝藏,什么都会。”云子姝忍不住夸赞,“长得好,武功强悍,性情沉稳,做太子有威压,做夫君也完美。” 司沧被她夸得心头一阵温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我没那么好。” “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么好。” 这边夫妻二人气氛和谐,前院却忽然一片剑拔弩张。 “太子殿下传令,有人在火盆中投毒欲加害太子妃,现命人把宋嬷嬷在内的一干人等全部拿下!”皇甫凌风大手一挥,他的几个贴身护卫和太子府兵力立即上前,把宋嬷嬷、太监吴远和宫女全部扣住。 拜堂大礼结束之后,正要打道回宫的帝后二人听到外面动静,脸色齐齐一变。 “怎么回事?” “皇上,皇后娘娘!”一名御林军转身进入,“皇甫公子说火盆中有毒,正命人把宋嬷嬷和吴公公全部抓了起来。” 皇后霍然而起:“你说什么?” “火盆中有毒。” 皇后脸色铁青,第一反应是司沧故意栽赃,想报复她今日所为,“胡说八道!火盆是用来驱邪辟毒,哪来的毒?” 武帝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去问问。” “是。” 御林军统领领命而去,不大一会儿,回来禀报:“太子殿下身边的影卫验出燃烧的火盆中被加了过量的朱砂,还有少量的砒霜,砒霜燃烧之后会释放毒气,有人想用这种方式谋害太子妃。” 皇后神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这不可能!” 武帝揉着眉头,略显疲惫:“陆明,立刻查清楚真相,给太子一个交代!” “是。” 皇后转头看他:“皇上!” “太子不至于因为生气而故意说谎。”武帝语气淡淡,“应该有人做了手脚。” 皇后僵白着脸坐了下来。 “一场大婚搞成这个样子。”武帝不耐,“你说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太子刚回来,与你本就不亲,你好好善待他和他的太子妃,一切不就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吗?非要与太子妃为难,你到底想干什么?” 皇后没说话,她就是不平。 作为一国之母,她这辈子活得风风光光,万事都在掌握之中,二十年前丢弃的儿子,二十年后想找回来照样找回来,偌大的一个江山交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明明自己已经替她安排了一个最合适的太子妃,他偏偏对大雍这个行为不检点的嫡公主死心塌地,教她如何不气愤? 皇后越想越气,真想知道那云子姝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261章 唱的是哪一出 然而不管怎么生气,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该查的真相也必须查清楚。 有人利用这次机会在火盆中下毒,意图谋害云子姝,继而栽赃陷害给皇后,这是多么恶毒的计策,简直罪不可恕! 原本打道回宫的计划略微耽搁,皇后想等查明真相之后再回宫,然而武帝精神不济,摆了摆手:“事情既然发生在太子府,就让太子自己解决吧。” 他把御林军统领陆明都留了下来,还有皇甫凌风协助,没道理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然而武帝在贴身太监搀扶下登上御辇之后,心里才忽然生出一个疑惑,大将军王那个桀骜不驯的儿子为何竟愿意替太子做事? 武帝以往可没少听闻这个小霸王的风评,当街打架,违抗圣旨,私闯亲王府邸,逛青楼,喝花酒,流连赌坊……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儿,没有他不敢打的人。 男子十七八岁可成家,不过大多都会等到弱冠才会考虑娶妻生子,今年皇甫凌风刚及弱冠,武帝之前在大将军王面前提过一嘴,打算把公主指一个给皇甫凌风。 虽说东幽皇族公主不少,没什么稀罕的,可到底也是金枝玉叶,不是谁想娶都能娶得到的。 皇帝愿意赐婚,那是天大的荣幸。 然而皇甫离渊听闻之后,竟是当场劝阻:“皇上千万别。凌风那逆子最不听话,完全有可能做出抗旨之事,待臣先去探探他的态度,再考虑要不要赐婚。” 武帝对皇甫离渊一直是信任有加,闻言也不生气,笑骂了一句:“真是惯得他,朕赐给他公主还得看他的心情。” 可即便如此,皇甫凌风也没有买他的账,一句话就给拒绝了:“皇族那么多公主,个个见到我都一副花痴样,我应该娶哪个?” 皇甫离渊脸色一黑:“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皇甫凌风冷哼,“我可没兴趣娶个公主回来供着。” 于是隔日御书房里,皇甫离渊只得在皇帝面前委婉地表达了儿子的意愿,“凌风这孩子玩心太重,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多谢皇上好意。” 就这样一个完全不知规矩为何物,连君王都不放在眼中的小霸王,居然愿意听从一个刚回来太子命令? 武帝越想越觉得蹊跷,他转头看向贴身太监周平:“皇甫凌风跟太子走得很近?” “奴才不知。”周平连忙摇头,“可要奴才让人去查上一查?” “不用。”武帝倚靠着御辇上,眉眼浮现一抹深沉的光泽,“太子若真能收服这几个心高气傲的公子哥,朕应该替他感到高兴。” 今日跟着太子去迎亲的那几个人都是五大家族新一代的嫡子,具有相当重的分量,只除了司徒家没出人,其他的可都出了。 皇甫凌风,傅南川,奚风,齐瑾……太子看不上自己的舅舅家? 武帝闭上眼,嘴角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他真想知道这几个年轻公子为何心甘情愿跟着太子去迎亲,虽说皇族规矩繁琐,可太子成婚这件事上,多少规矩都没起到作用,其中自然有皇帝的支持和纵容,但大都还是太子自己的意思。 武帝总觉得他这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儿子不一般,他对东幽的熟悉程度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回来的人,不过他身子易乏,想了一会儿就不愿再多想了。 太子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些年他跟后宫嫔妃再无所出,仅有的一个儿子也早夭,江山险些后继无人。太子若有足够的实力,他就能更放心地退位,早些享享清闲,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所以太子越强,他就越应该高兴,否则如何制得住帝都几大显赫世家? 太子府里此时一片混乱。 皇甫凌风做事素来肆无忌惮,说是要查找下毒凶手,竟是直接让陆明派御林军把太子府前后门牢牢守住,不许任何人随便离开。 这一举动自然让宾客们人心惶惶。 太子成婚,宾客皆是皇族宗亲和朝中重臣,曾有希望争储的几位世子也位列其中,察觉到府中气氛异常,个个心生不满:“怎么回事?太子大婚,我们都是来喝喜酒的,难不成还有刺客混迹其中?” “太子刚回来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有本事收场吗?” “在火盆中下毒?简直可笑!今日皇上和皇后皆驾临太子府,谁敢公然谋害太子妃?活腻味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陵越冷冷一笑,“随便找个借口就把所有人困在府中,太子殿下这点心胸度量,以后如何能成大事?” 皇甫凌风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剑眉一挑:“太子殿下不能成大事,越世子还想取而代之不成?” “皇甫凌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陵越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地看着他,“仗着自己有个大将军王的父亲,就随意污蔑他人?简直不可理喻!” 皇甫凌风啧了一声:“这么紧张干什么?小爷只是随口一说,又没抓着你谋反的证据……不过看越世子这般反应激烈,大概也没胆子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东陵越脸色涨红。 “诸位不必紧张,反正小爷闲着无事可做,今日就帮太子查一下下毒凶手,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敢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行下这般找死之举。”皇甫凌风扬唇一笑,俊美眉眼间流泻潋滟光泽,“若能查出真凶,说不定太子殿下赏识,也封我一个大将军王做做。如此一来,小爷以后就不必再仗着父亲的威慑,也照样可以横行霸道了。” 东陵越眯眼:“皇甫公子这是跟太子表忠心?” 亲王世子这一桌上,另外两位年轻的世子眉心微皱,表情看起来都有些阴鸷难测。 皇甫凌风不但随太子去迎亲,还自愿替太子查案?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太子刚回来三天,他就如此热络?唱的是哪一出? 第262章 恭敬不如从命 跟外面的剑拔弩张不同,司沧像是知道皇甫凌风一人便足以控制大局,连出去看看的意思都没有,从拜完堂过来就一直留在新房。 侍女端来了几道膳食,司沧和云子姝坐下吃了一些,原本按照规矩,晚间喜娘还要进来说一些喜话,撒桂圆莲子,给新郎新娘结发。 然而因为中途出了下毒一事,喜娘一直待在外面没敢进来。 她们总觉得太子殿下太过可怕,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百官权贵私底下多有议论,说太子刚回来,绝无可能让五大家族真心效忠,更无掌握实权的本领。 虽有尊贵身份,可因为失踪太久,宗亲权贵私底下看不起他的人很多,议论已经从各府主子口中蔓延至下人,所以她们难免会听到一些,不过从来不敢把听到的话放在心上。 今晚接触下来,才知传言不可尽信,甚至错得离谱。 侍女们传了膳就候着,直到两人用膳结束,掌仪女官站在门口请示了一句,司沧才开口:“进来。” 女官走进来,身后跟着脸盘白皙圆润一脸福相的喜娘和众位侍女, 喜娘屈膝行礼:“恭请太子和太子妃共坐床沿。” 司沧挽着云子姝的手走进内室,在床沿坐了下来。 掌仪女官捧着玉盘跪地,喜娘从玉盘上拿起剪刀,各取了司沧和云子姝一缕发丝系了个同心结,随即剪下来放在玉盘上。 放下剪刀,喜娘退后一步跪下:“恭喜太子、太子妃喜结连理,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冷月、冷霜、香兰、月莹以及众多侍女们跟着跪下:“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起来吧。”云子姝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今日栖凤殿所有人各赏银十两,喜娘和掌仪女官加倍。” 侍女们高兴,再次恭喜:“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孤曾说过,栖凤殿里所有人以后只认太子妃为主子,伺候好太子妃,听太子妃吩咐办事就是你们职责所在,办好了不会亏待你们。”司沧语气冷漠,“若有人吃里扒外,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死都是便宜了你们。” 侍女们齐齐叩首:“奴婢们不敢!” “行了。”云子姝开口缓和气氛,“大喜之日不立规矩,这些留着以后再说也不迟。” 香兰等人跪着,心知肚明不管这些话留在什么时候说,栖凤殿里所有服侍主子的人都不能存有丝毫叛主心思,否则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提前告知他们,是告诫他们别生出心思,万一真有人走错一步,那就不是几句警告,而是直接见血了。 “退下吧。” “奴婢告退。” 众人鱼贯告退,数十人一起退出去,内殿很快又恢复一片安静。 红烛摇曳,灯火柔和。 气氛好似突然就变得旖旎了起来。 司沧转头看着云子姝,灯火下,女子容颜明媚而娇艳,漆黑的眸子荡着水漾光泽。司沧眸色渐深,长臂一伸把她带进怀里,情不自禁地低头吻着她的唇瓣,柔软美好的触感让人贪恋,司沧心头被满满的充实包围。 只觉得这一刻,他的人生才圆满。 云子姝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司沧低沉的声音已在耳畔响起:“我让人先准备银针和颜料?” 银针? 云子姝回神,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刺青一事明晚再说。” 软玉温香在怀,司沧若能继续抵抗就不是正常男子了,他狠狠地亲了她一记,随即打横把云子姝抱了起来,举步走进内殿。 大红帐幔缓缓垂落,隐约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司沧。”云子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稳,“我想沐浴。” 司沧动作一顿,缓缓垂眸看她:“沐浴?” “嗯。”云子姝点头,“我们是不是应该沐浴之后再睡?” 司沧微默,随即轻笑:“是我疏忽。今天太累了,应该泡个热水浴缓解一下疲乏。” 成亲是最累人的事情,尤其是新娘子,从早上被折腾到天黑,凤冠霞帔美则美矣,可那么重的凤冠戴上一整天,滋味大概只有自己才知道。 司沧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云子姝却笑道:“她们已经在池子里放好了水,我们去洗个鸳鸯浴,然后就寝如何?” 鸳鸯浴? 多么美好动人的一个词汇,司沧嘴角微扬:“嗯。” 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司沧像是抱着生命里最重要的珍宝,低眉间,眼底藏不住情深:“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你梦见过这样的场景?”云子姝扬眉。 司沧微默:“经常梦见。” 天天想,月月想,年年想……而今终于梦想成真,司沧只觉这是上苍对他的眷顾。 “我让她们进来伺候。” “让她们进来干什么?”云子姝眸子一挑,漆黑瞳眸里闪烁着盈盈笑意,“你不能伺候?” 司沧心头荡漾,又忍不住担心:“万一我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就不用把持了。”云子姝表情微妙,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脸,“我们已经成了亲,难不成你还打算为谁守身如玉?” 总觉得他对成亲好像没有什么概念似的,难道不知道成了亲就是夫妻,可以正大光明地行周公之礼? 司沧于是定定看着她片刻,嘴角微扬:“那为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落,再一次把她抱起来,转身往浴殿走去。 云子姝安静地靠在他臂弯,忍不住琢磨着“为夫”两个字,忽然感觉还挺不错。 “司沧,你是‘为夫’,那我是什么?”云子姝勾唇,“妾身?” 司沧亲了亲她的脸:“你是我的殿下。” 云子姝:“……” “永远都是,这个事实不会改变。”司沧声音带着坚定执着的意味,“以后还会成为女皇,全天下的女皇,也是为夫一个人的女皇。” 云子姝沉默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司沧,你以后应该会成为天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 第263章 分工明确 “这不重要。”抵达浴殿,司沧把云子姝放下来,亲自替她宽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殿下所愿。” 云子姝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你知不知道,爱会让一个女子失去斗志,变得柔软?” 司沧微默,定定地看着她:“殿下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只会给殿下爱,还会让殿下持续拥有强大的底气和本领,让殿下一直充满斗志。”司沧抬手轻抚着她的脸庞,嘴角细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弧度,“殿下放心,东幽帝都魑魅魍魉众多,殿下会经常需要战斗。” 云子姝挑眉:“你这是提醒我,以后我要独自面对那些不怀好意之人?” “嗯。”司沧点头,“男子我来对付,女子交给殿下。” 这分工还真是明确。 云子姝转身走下浴池,温热的水流把疲惫的身躯缓缓包围,她靠在浴池边上,轻轻舒展着身体:“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不无聊了。” 热气袅袅,浴池上漂浮着一层花瓣,随着撩水的动作,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殿下虽为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子的心胸和抱负,这辈子注定不该被困在闺阁之中。”司沧除去外袍,穿着一身白色中衣走的下浴池,“就像尊贵的朱雀鸟,永远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如果我是朱雀鸟,那你是什么?”云子姝转头看他一眼,“真龙?” “真龙和朱雀可以成夫妻吗?”司沧拧眉,难得露出这副不太确定的表情,“书中好像没有记载过。” 云子姝失笑:“我也没听说过。” “是不是真龙无所谓,为夫不在乎那个。”司沧声音低沉,抬手撩起云子姝鬓角的发丝,“只要能跟殿下也在一起,我愿意永远做一个守护殿下的暗影卫。” 云子姝沉默。 “殿下累了吧?”司沧表情温柔,“转过来,我给你按按?” 云子姝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挑眉:“你怎么穿着衣服就下来了?” “佳人在侧,不敢失态。”司沧语气似是有些无奈,“别让殿下看了笑话。” 云子姝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嘴角忍不住扬起,“司沧,你还真是一个纯情男子。” 司沧由着她取笑。 云子姝转身趴在浴池边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调笑的意味,“妾身浑身酸痛,你给我好好按按。” “为夫遵命。” 然而按着按着,云子姝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说法。 新婚夜,一对感情深厚的新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再加上此时气氛旖旎暧昧,一双手沿着脖颈按到后背,白皙细腻的肌肤让某人逐渐无法克制。 纯情男子? 佳人在侧,不敢失态? 不失态可能是真的,虽然这只是归功于强大的自制力,但一点都没反应却显然不可能,因为司沧是个正常男子。 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克制到无法再克制,司沧伸手一捞,把佳人捞在怀,身体利落跃出水面,抬手一扬,宽大的袍子包裹住两人的身体。 “殿下。”司沧垂眸看向怀中佳人,“可以吗?” 云子姝嗯了一声,慵懒蛊惑的嗓音是默许,也像是发出某种邀请,司沧终于不再克制,抬手褪去自己身上湿漉漉的中衣,一路抱着她返回内殿。 夜一点点深沉。 窗外微风轻拂,天边乌云轻涌。 室内春色无边。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 …… 皇甫凌风实在是个能做事的人,同时也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他说查案就真的是查案,半点不容疏忽懈怠,哪怕今日来喝喜酒的大多是朝中重臣和皇族宗亲,个个身份显贵,他也丝毫不惧。 说把人扣留,就真的一直扣留到查出真相为止。 不同于新房里的夫妻和鸣,前院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场面几近失控,几位亲王,司徒国舅,皇族世子,当朝几位御史个个愤愤不满。 “火盆里有毒?今日太子大婚,谁会在火盆里下毒?简直是荒唐!”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走了,皇甫公子闹也闹够了吧?” “火盆明明是皇后让人准备的,皇后难道会害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在场诸位都是朝中重臣,皇甫公子就算放肆无礼也该有个限度!” “皇甫公子说火盆里有毒,就真的有毒?”东陵越冷笑一声,“谁知道这是不是皇甫公子故意趁机大闹皇太子府,想给太子添堵?我们要见太子!”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如醍醐灌顶。 想到皇甫凌风一直以来的作风,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否则如何解释他今晚在太子府的所作所为? 难不成太子一声令下,他真的就给太子查案?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若说他故意想闹事,想让太子府鸡飞狗跳,想让满朝文武不得安宁……都比他跟太子表忠心来得让人信服。 “我们要见太子!” “还是请太子殿下出来一见吧,太子亲自出来说话,我们才能判断这件事的真假。”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傅南川从席间站起来,语气沉稳不惊,“本将军可以作证,皇甫公子今晚所为确实是太子的意思,有人在火盆中下毒试图谋害太子妃,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只怕今晚在场之人皆逃不了干系。” “我也可以证明。”奚风摇着扇子开口,“不过我素来认为,越是心虚之人越会叫嚣得厉害,诸位大人若跟此事无关,大可以坐下来多吃一些菜,今晚无非就是晚些离开,若是吵起来让场面失控,难免就有阻碍查案的嫌疑了。” 话音落下,在场的王爷大臣们不由面面相觑。 “况且皇上离开之前已经下旨,今晚谋害太子妃一案由太子全权彻查,不必上报皇上。”奚风淡淡一笑,“我相信以皇甫公子的能力,只要没人打扰他,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诸人还是不满。 最后还是皇甫离渊站出来给儿子撑场子:“犬子素来肆无忌惮,闯祸居多,难得有如此认真办事的时候,既然太子让查,诸位大人就给他这个面子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再无话可说。 第264章 剑拔弩张 有皇帝的旨意,有太子的命令,有大将军王的支持,其他人还敢说什么? 闹闹哄哄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皇甫凌风带着人开始查问,他查问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太子府大门外所有接触过火盆的宫人全部被带去了一间厢房,除了问案之人,不允许旁人接触。 他亲自拿着一份名册,命手下把宋嬷嬷先带过来,也不问,只说了一句话:“宋嬷嬷家里有六口人,尚在世但已年迈的父母,兄嫂和他们的一双儿女。” 宋嬷嬷脸色刷白。 “宋嬷嬷这些年给家里寄的钱大多被兄嫂用来培养儿子读书用了,宋家是想让下一辈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吧?”皇甫凌风坐在椅子上,一副疏懒无骨的样子,“如果我派人把这一家六口都抓到帝都来,不知道他们能活到什么时候。” 宋嬷嬷眼底露出惊惧之色:“你不能这么做!” “不能?”皇甫凌风肆意一笑,“这句话小爷听过很多次,可事实证明,没什么事是小爷不能做的。” 他最擅长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别说抓个平民百姓,就是亲王世子惹怒了他,他也照打不误。 宋嬷嬷压抑着心头恐慌,力持镇定地说道:“火盆是皇后娘娘命我准备的,我只是遵旨而行……” “别跟我说一些没意义的话。”皇甫凌风皱眉,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耐,“我问的是火盆里的砒霜是谁下的,不必扯出皇后娘娘当挡箭牌。” 砒霜? 宋嬷嬷脸色一变,急急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就别怪小爷行事狠辣。”皇甫凌风淡笑,“来人!” 屋外进来两个黑衣人:“世子爷!” “即刻派人前往宝陵夷湖县小梧镇,把宋嬷嬷一家六口抓捕来京——” 扑通一声,宋嬷嬷跪了下来,吓得脸色煞白。 皇甫凌风挑眉:“宋嬷嬷还不说?” 宋嬷嬷不敢赌皇甫凌风的脾气,脱口而出:“朱砂是吴公公给我的。” “除了朱砂,还有砒霜。” “砒霜我真的不知道。”宋嬷嬷连连叩首,“世子爷饶了我吧!我都是遵照皇后娘娘的指示做的,朱砂放多了一点,砒霜真的跟我没关系——”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负责火盆?” “吴公公。”宋嬷嬷道,“他最有机会拿到砒霜。” 皇甫凌风抬手:“把吴公公带过来。” 命令一出,立即就有手下去办。 这半夜时间就在查案子之中度过,皇甫凌风不急不躁,就跟玩儿似的,挨个问,不配合的要么打一顿,要么牵连家人。 要说寻常时候,敢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的绝对胆子不小,不会轻而易举就被问出来,奈何皇甫凌风从来不是个走寻常路的人,他总有办法让你乖乖吐出真话。 接近子时,皇甫凌风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带人前往宾客所在的前厅。 宽大的厅中坐着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宗亲王爷,郡王世子,以及一品武将重臣。 老臣们坐一起,年轻人坐一桌。 皇甫凌风完全不顾忌这些人的面子,大手一挥:“把越世子拿下!” 话音落下,厅中气氛一凝。 “你敢?”东陵越脸色骤变,霍然而起,“皇甫凌风,你胆敢放肆!” 东陵越的父亲宣王怒不可遏,“皇甫凌风,别仗着——” “嘘。”皇甫凌风抬手抵着唇,“太子这个时候已经歇下了,宣王最好别在这里喧哗,万一吵到太子,你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甫离渊坐在桌前,他这一桌上皆是武将,见此情景,两位国公和傅老将军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他。 “犬子不成器,让诸位见笑。”皇甫离渊端起酒杯,“来,喝完这杯就该散场了,咱们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东幽江山即将成为年轻人的天下。” 傅老将军闻言,心头微凛。 想到今日太子成婚的阵仗,哪里像是无权无势的傀儡太子? 何况跟着他去迎亲的都是几大家族中的下一代掌权之人,这些公子个个心高气傲,他们愿意跟着太子去迎亲,是否意味着他们只会对太子忠诚? 再想到今晚皇甫凌风查案的架势,他们忍不住猜测,皇甫离渊这是默许儿子站在太子身侧了? “来人!保护世子!”众人蓦地听到一声沉喝,是震怒之下的宣王,“本王看谁敢擅动?” 宣王府护卫疾步而来,很快挡在了东陵越面前,双方形成对峙抗衡之势。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朝中齐老丞相开口:“诸位都冷静一些,今日太子大婚,怎能随意动刀兵?” “皇甫公子是不是弄错了?”坐在越世子旁边的东陵璋缓缓开口,语气里透着几分怀疑,“越世子怎么可能谋害太子妃?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越儿绝不可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宣王冷冷开口,说完转头看向皇甫离渊,“大将军王就如此纵容自己的儿子胡来?” “此事有没有弄错,本公子比诸位大人明白。”皇甫凌风笑了笑,目光落在东陵越脸上,“越世子是不是冤枉了,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东陵越脸色铁青,目光阴沉。 “所以还请越世子配合一点的好。”皇甫凌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却莫名让人想到了毒蛇信子,“本公子花了半夜时间查问,此时既然能让人来抓你,自然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如果越世子不配合,稍后手下之人鲁莽伤了你,或者不小心把你杀了,越世子怕只能去阎王殿喊冤了。” “皇甫凌风!” “今日太子殿下大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非任何人所愿,耽搁了诸位大人回家的时间,凌风在此说声抱歉。”皇甫凌风说着,从旁边侍女的托盘上拿起一个酒盏,提起酒壶,自斟自饮,“本公子自罚三杯。” 三杯喝完,皇甫凌风放下酒盏,目光微抬:“谁敢阻挠办案,就是公然违抗圣旨,跟谋害太子妃的凶手合谋,一并拿下治罪!” 第265章 真相大白 东陵越在叫嚣声中被拿下,几位宗亲王爷怎么说话都没用,皇甫离渊虽然从头到尾话不多,但态度明显是支持自己儿子的。 “诸位大人今晚受惊了,在火盆中下毒,意图挑拨皇后和太子之间的母子感情,越世子这般行为着实不可取。”傅南川走过来,“皇甫世子虽一贯行事不太靠谱,但今晚奉旨查案办得却有模有样,值得肯定。” 傅老将军皱眉:“南川。” “父亲稍安勿躁。”傅南川语气淡淡,“越世子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世上没有查不出来的案子,只要肯用心,用对方法,总能查出真相的。” 皇甫凌风转头瞥他一眼:“傅南川,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傅南川语气沉稳:“这是对皇甫公子的肯定。” 皇甫凌风嗤了一声:“办了半夜的案子,小爷累了,诸位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前厅,中院,长廊,大门外,到处站着太子府的护卫,还有皇上留下来协助查案的御林军,不过御林军统领陆明并未帮上什么忙,因为皇甫凌风全程没让他参与。 御林军只起到了一个震慑的作用,使得在场之人不敢乱来,叫嚣也只是嘴上功夫,没人敢在太子府动刀兵。 宗亲王爷和大人们陆续起身离开,大多人面色都有些凝重,走出太子府,才有人把心里的疑虑问出来:“大将军王这是选择支持太子?” “可能吧。以前几位亲王世子都笼络他,一直没见他们父子靠向谁,今晚倒是一点都不含糊,看来是选择支持太子的。” “这么说来,太子也不算是无权无势了,一个大将军王的分量足够让满朝文武掂量掂量。” “谁知道呢。”这个声音压低了些,“说不定他们父子正是觉得这位太子无权无势,才好控制?” 这句话一出,空气中的温度好似都降了几个度,各位官员不敢过多议论,连忙上了各自的轿子,打道回府。 “其实我也挺纳闷的。”奚风看着陆陆续续走出去的大臣们,“皇甫凌风这个小霸王居然心甘情愿替太子查案?” “他连迎亲都去了,查案算什么?”傅南川语气淡淡,“只能说咱这位主子本事过人。” 本事过人? 奚风沉默地想着,确实本事过人,且定力也强大非凡。 今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能若无其事地待在新房里不露面,全程把事情交给皇甫凌风去做,连借着这个机会立威的意思都没有。 不说信任,光这份定力已足够让人佩服。 大臣们都以为刚回来的太子不足为惧,可一个从未参与过东幽朝局的太子,回来之后却能驱使那么多本不该让他驱使的人——他们不深思其中利害,反而胆敢在太子大喜之日上闹事? 谁强出头,谁第一个死。 傅南川沉眉:“事情结束了,要不要去禀报一声?” “不必了吧,没看小霸王都走了?”奚风说着,抬手望了望天色,“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天只怕才热闹呢。” 在太子大喜的日子里公然谋害太子妃,这罪名绝不是一般的轻,况且其中还涉及给皇后泼脏水——火盆是皇后准备的,若查不出真相,很多人只会怀疑皇后。 这是一招恶毒的挑拨离间。 哪怕皇后不喜欢这位太子妃,也断然容不得旁人如此离间,所以东陵越的下场可想而知。 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到此结束。 所有参与其中之人都被带走,只待明日一早进宫禀报皇上,由皇上定夺。 奚风和傅南川很快也离开了太子府。 次日一早,云子姝在司沧臂弯中醒来,睁开眼时思绪还有些迷糊。 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云子姝恍惚记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表情定格须臾,随即嘴角浅浅扬起:“司沧。” “嗯。”司沧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有没有什么不适?” 云子姝微默:“有点疼。” 司沧面露自责:“是我不好——” “跟你没关系。”云子姝轻笑,“女子都要经过这一遭的。” 司沧坐起身,拍了拍床榻:“趴下,我给你揉揉。” “没那么娇气。”云子姝道,“今天是不是应该进宫?” “你身子不适,我们就不去了,留在府中休息。”司沧缓缓摇头,“今天宫里忙,去不去也不打紧。” 忙? 云子姝略作沉吟:“下毒之人查出来了?” “嗯。”司沧点头,“下毒之人是东陵越,昨晚在大门外说话阴阳怪气的那个人,他是宣王的儿子,曾主动到皇帝面前侍疾尽孝心。” 云子姝沉默片刻:“他表现得太急切了,不如其他人稳得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特点,东陵越确实略显急躁,不过他也比其他人舍得下脸面,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司沧语气冷淡,“他在火盆里下的砒霜不多,原本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云子姝点头:“小剂量的砒霜确实不容易被发现,因为就算我中了招,也不会立即毒发,所以他的做法其实是没什么问题。” 然而谁也没料到司沧的警觉性之高,以及冷月冷霜的本事过人,当场就能查出火盆中有毒。更让人觉得意外的是,司沧和云子姝第一个怀疑的人居然不是皇后,而是另有其人。 这一点只怕完全不在东陵越意料之中。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皇帝做主吧。”云子姝起身,“我身子无碍,我们该进宫还是要进宫,不能新婚第二天就让人抓住把柄。” 司沧抓住她的手:“不用进宫。” “嗯?”云子姝抬眸看着司沧,有些讶异,随即灵光一闪,“借着昨晚这件事,小小地闹个脾气?” 司沧嘴角微扬:“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本来就是皇后刁难在先,没道理他们一早还得乖乖去给她行礼敬茶。 司沧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何况受了委屈的人是云子姝,即便是一国之母,也没资格刁难她。 第266章 退而求其次 司沧和云子姝起身更衣洗漱,女官带着侍女们进来伺候着,洗漱、梳妆、更衣皆是按照严格标准的流程,一步都不容疏忽。 然而司沧看着掌衣侍女手里捧着的华服,淡漠吩咐:“今日穿轻便一点的衣服,这套换了。” 掌衣侍女微诧,恭敬地提醒:“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今日该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敬茶的……”所以理该穿隆重一点。 “不去了。” 掌衣侍女一愣,随即低头应是,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就捧着衣服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女官从内殿捧出一块白布,上面红梅点点,“奴婢需把这个送至宫中……” 司沧神色瞬间一冷:“不需要。” 女官脸色一变。 “司沧。”云子姝淡笑,“没关系,她们都是按照规矩行事。” 司沧眉头紧皱,“我——” “何况我也不愿让人私底下非议你。”云子姝语气淡淡,“有心人爱拿我嫁过人的身份诋毁我们,我愿意证明我的清白。” 司沧声音紧绷:“我们的事情不需要旁人多言,更不需要跟他们证明什么。” 那些人算什么东西? “入乡随俗。”云子姝抬头亲了亲他的脸,“既然做了东幽太子,暂时来说,该遵守规矩还是要遵守规矩,别替我委屈,我并不觉得这是委屈。” 若在以往,她确实不屑于跟旁人证明什么,她成没成过亲,还是不是冰清玉洁之身,都跟旁人没关系,谁也无权干涉。 可司沧是东幽太子,满朝文武都在关注着他,太子妃曾经成过亲的事实已经让人落了不太好的印象,如果无法证明她的清白,以后那些只会认为太子娶了一个不洁的女人,有损东幽太子声誉。 甚至以后她若有了身孕,那些人说不定还会拿孩子做文章,云子姝不想因为这点破事造成日后的困扰。 不过说到孩子…… 云子姝想到昨晚,忍不住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成亲之后是会有孩子的,不知道她跟司沧的孩子什么时候可以到来。 最终在云子姝的坚持之下,女官带着“落红”进宫见了皇后,然而对于太子和太子妃没能亲自进宫给她请安敬茶一事,皇后心里骤然生出怒火:“果然是个没规矩的祸害!” 异族来的公主,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 “皇后娘娘息怒。”赵嬷嬷走过来,低声劝慰着,“应该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太子有了不满,所以这是在跟您置气呢。” 皇后脸色一沉,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宋嬷嬷怎么样了?” “被关在刑部,谁也见不到。”赵嬷嬷低眉垂眼,随即轻叹一口气,“谁也没料到她居然会做下这样的事情,还有吴公公,怎么都如此糊涂?这不是故意给皇后娘娘抹黑吗?” 皇后坐在凤榻上,妆容精致华贵的脸上尽是冰霜,虽然她对云子姝不满,可发生这种事情确实是给她身上泼脏水。她就算如何不满,也不可能新婚第一天就指使人谋害自己的儿媳妇。 一国之母想要整治谁,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简直是可恶! “谁也没想到越世子居然敢利用火盆来下毒,幸亏皇甫小将军查明了真相,否则这脏水一定会泼到娘娘的身上,到时候娘娘跟太子之间的误会就更深了。” “确实是本宫考虑不周,才有人有机可趁。”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把本宫珍藏的首饰挑几套合适的给太子妃送过去。” “是。”赵嬷嬷笑着,“皇后娘娘其实没必要一开始就对太子妃抱有敌意,毕竟太子殿下刚回来,跟您还不太亲,眼下对太子妃好一些,才能更快地拉近您跟太子殿下的母子关系。” 皇后沉默不语。 “太子早晚会登基的,登基之后就该有三宫六院,到时一个异国太子妃算什么?”赵嬷嬷声音温和,一字一句却尽是算计,“何况宫中多的是整治人的手段。一个区区异国公主,皇后还怕收拾不了她?” 皇后伸手端过一旁的茶盏,沉默轻啜一口,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她太心急了,可是不心急能怎么办?婉儿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不可能再等个一两年,女儿家的芳华蹉跎不起。 如果太子一个劲地护着云子姝……皇后神色沉冷,深思片刻:“如果本宫让婉儿先做太子侧妃,或许也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赵嬷嬷微默,随即点头:“老奴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就算是侧妃,以后太子登基,婉姑娘至少是个贵妃。” 顿了顿,“况且有皇后娘娘您在,有司徒家在,婉姑娘怎么都是占优势的,那异国公主除了太子宠爱还有什么?等以后太子对她失去了新鲜感,还不是任由皇后娘娘拿捏?” 不得不说,赵嬷嬷性子沉稳,更懂主子的心思,一番话不疾不徐全说到了皇后的心坎上,眼下局势如此,太子一心护着云子姝,她确实不应该三番两次跟云子姝为难,越是为难,太子对她越会不满。 让婉儿做侧妃无疑是委屈了她,但委屈只是暂时的,云子姝早晚会失势,到时候再收拾她不迟。 皇后想通了,阴郁的心情终于缓解了些:“太子和太子妃昨日大婚太累,让他们在太子府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宫让人送过去。” 赵嬷嬷笑着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凤仪宫皇后娘娘赏赐的全套头面首饰很快送到太子府,宫人们捧着一个个精致的妆奁,低眉垂眼地朝太子和太子妃行礼。 “皇后娘娘体恤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昨日辛苦,吩咐太子和太子妃留在府中好好休息,免了今日的请安茶。”赵嬷嬷态度恭敬,连笑容都挑不出丝毫错处,“皇后赏赐太子妃的头面都是她精心珍藏,每一套都是价值连城,皇后娘娘疼爱太子妃之心,老奴都看在眼里呢,那真是当做亲闺女看待的。”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着说话滴水不漏的赵嬷嬷,淡淡一笑:“赵嬷嬷比严嬷嬷和厉嬷嬷聪明多了。” 第267章 情根深种 赵嬷嬷一凛,不由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云子姝今日没穿华服,只穿了一身极轻便的蓝色广袖长裙,看起来美丽飘逸,温柔无害,眉眼间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连笑意都透着几分来自骨子里的清贵冷漠。 赵嬷嬷心头微沉,以她多年看人的眼光可以判断,太子妃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子。 “嬷嬷在看什么?”云子姝挑眉淡笑,“宫中没教过你,不可直视主子容颜?” 赵嬷嬷被火烫到似的,连忙低头:“老奴知错。” “皇后娘娘的好意我收下了,烦请嬷嬷转达我的谢意。”云子姝声音沉定,“昨日大婚确实累得够呛,傍晚又有人在火盆中下毒,本宫受到了一些惊吓,等改日得空,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嬷嬷心头琢磨着她的话,还是尽责地提醒了一句:“太子妃已经跟太子殿下成过亲,按照规矩,该称一声母后。” 云子姝嗯了一声:“本宫知道。” 赵嬷嬷被噎住,没理由继续待下去,很快带着宫人告退。 云子姝派石嬷嬷出去送客。 走到太子府大门外,石嬷嬷笑着说道:“太子妃初来乍到,对东幽的礼仪还不甚熟悉,以后太子会慢慢提点的。” 宫里出来的都是人精,石嬷嬷是,赵嬷嬷也不例外。 听她如此说法,赵嬷嬷轻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其实也挺后悔昨晚的疏忽,不该让太子妃陷入危险,只是皇族规矩到底严苛,太子妃身为晚辈,万万不该跟皇后记仇不是?” “是啊,太子妃心胸还是应该宽广一些。”石嬷嬷点头,像是同意她的话,“毕竟太子殿下是东幽唯一的帝位继承人,太子妃以后是一国之母,理该有容人之量。” 赵嬷嬷神色微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过也可以理解,太子妃毕竟年纪还小,暂时不该对她太过苛责。” 石嬷嬷笑意加深:“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像是心照不宣,很快赵嬷嬷告辞离开。 坐在马车里,赵嬷嬷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微微闭眼,沉默地思索着石嬷嬷的言外之意。 太子是东幽唯一的帝位继承人,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若无意外,东幽江山以后必定是太子说了算。 可太子最喜欢这位太子妃,容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为了她,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漠视。 虽说帝王的宠爱大多不能长久,可赵嬷嬷心里清楚,宫中主子得势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势的那段时间足以让她随心所欲。 况且…… 赵嬷嬷想到了丧身在大雍的严嬷嬷和厉嬷嬷,心头缓缓生出一股凉气,大雍和亲而来的这位嫡公主有些邪门,跟一般的公主不一样,底气太足了,看不出一点谨小慎微的样子。 她的底气从何而来,非常重要。 “看来皇后是想通了。”云子姝平静地望着赵嬷嬷带着宫人离开,转头看向侍女们你们手里捧着的妆奁,眉梢微扬,“赏赐了这么多珠钗头面,算是暂时的示好?” “不必理会她。”司沧揽着她的肩膀往内院走去,“就算暂时退一步,也不会影响她以后刁难你。” 云子姝嗯了一声:“本来也没打算理会她。” 皇后暂时退让不过是权宜之计,云子姝清楚,一个可以轻易抛弃自己亲生骨肉的女人,别指望她有什么亲情和温情,她的眼中只有利益。 司沧那么多年遭受的苦楚皆是拜她所赐,云子姝可以做到跟她井水不犯河水,但没办法跟一个抛弃亲生儿子的女人虚与委蛇。 “殿下。”司沧转头看她,“有件事是不是该完成了?” 云子姝沉默片刻:“怎么还叫殿下?” “那应该叫什么?”司沧目光深沉,藏着深浓的情愫,“爱妃?夫人?娘子?” 云子姝淡定:“叫名字吧。” 司沧表情微顿,声音低沉悦耳:“姝儿?” “挺好听的。”云子姝扬唇一笑,眉眼流露出几分明艳的色泽,“身为东幽储君,本该日理万机,勤于政务,怎么就心心念念不忘刺青?” 司沧细不可查地扬唇,他就是想知道,子姝会在他的背上补什么字。 回到栖凤殿,司沧已经命侍女准备好刺青需要的银针和颜料,司沧看向云子姝:“是不是需要先去沐浴?” 云子姝缓缓点头。 司沧伸手环着她的细腰,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姝儿陪我一起洗?” 云子姝挑眉浅笑。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司沧抿着唇,眼底有着期待之色,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姝儿。” 云子姝从未见过司沧如此“纯真”的一面,不由失笑:“注意保持你太子殿下的威严。” 司沧拿起她的手亲了亲:“是。” 于是刚起身着装没多久的夫妻二人开始宽衣沐浴,洗净身体之后,司沧只披件袍子就走了出来。 云子姝在榻上坐下,她的手边案台上摆着刺青所需用物,司沧走到她跟前,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随即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司沧。” “嗯。”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刺青?” 司沧声音沉稳而执着:“我想要身上留有你的记号,一辈子不褪色的记号。” 云子姝微默,不发一语地望着他瘦削流畅的脊背,健康光滑的肌肤上还能清晰看见一道道年少时候受伤留下的痕迹,道道都是少时九死一生的印证。 云子姝身体前倾,缓缓在他脊背上落了个吻,温软灼热的触感让司沧蓦地一僵,只感觉到一阵酥麻从脊背直窜四肢百骸,引起一阵阵细不可查的颤栗。 “这么敏感?”云子姝察觉到他的反应,忍不住失笑,“司沧,你的定力退化了。” 司沧控诉似的说道:“姝儿如此撩拨我,我哪还有定力可言?” “这还是我的不该?”云子姝挑眉,“想当初暗影阁训练时,强大的定力可是影卫最基本的要求。” “那时还没有体会到七情六欲。”司沧敛眸,“如今我已情根深种,如何再跟以前相比?” 第268章 教引宫女 云子姝一时无言以对,心底只剩下满腔柔情泛滥。 她没再说什么,正式开始准备刺青。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来得更顺利了些,云子姝在原本的“子姝”两字旁边加了两个字——之夫。 子姝之夫。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因早早心里就有了答案,所以落针时格外从容坚定。 完成刺青的时间不长,约莫半个时辰。整个过程中殿内寂静无声,云子姝神情专注,两个字刺完之后,用软布泡在掺了药物的水中,拿出来拧干,轻轻擦拭司沧的肩背。 “大功告成。”云子姝端详着自己两次刺下的四个字,嘴角扬起一道弧度,“以后你就真正属于我了。” 司沧只凭着感觉就知道她刺下的是什么字,心头悸动之余,也忍不住心满意足地想着,这将是一辈子的标记。 司沧转身看她,“那姝儿是不是也属于我?” “这是当然。”云子姝挑眉,“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再嫁一次?” 司沧摇头。 “或者你要在我身上也刺几个字,以宣示所有权?”云子姝说着,忽然觉得这种方法似乎可行,于是点头,“可以试试。” 司沧连忙摇头:“不需要。” 云子姝不解:“为什么?” “女子肌肤娇嫩,怎能承受这种疼痛?”司沧握着她的手,“为夫舍不得。” 云子姝微默:“很疼?” “对男子来说可以忍受,就像被蚂蚁蛰过。”司沧道,“可对女子来说,就算被蚂蚁蛰一下也会很疼。” 云子姝表情微妙:“女子都这么娇弱?” 司沧点头:“嗯。” 行吧。 云子姝收拾好桌案,帮他把衣服披上,正要说什么,石嬷嬷已站在外面禀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命人送来了四名教引宫女,奴婢应该把她们安置在哪儿?” 此言一出,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教引宫女?”云子姝缓缓开口,语调透着几分古怪,“不就是教导皇子床笫之事的宫女?” 皇后这教引宫女送的不觉得太迟了些?按照宫中的规矩,通常都是在皇子十四五岁时安排教引宫女教导皇子床笫之事,也就是皇子的通房侍妾。 司沧早已成年,如今又已成亲,且新婚洞房都已经安然度过,哪还需要那些所谓的宫女教导? 司沧抿唇看着她,似乎也觉得荒谬。 云子姝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看着石嬷嬷,一字一句再平静不过:“你去告诉我那几个教引宫女,就说太子殿下昨晚洞房花烛夜表现得非常好,不需要旁人来教导。” 石嬷嬷没想到太子妃说话如此彪悍,老脸一红,却仍是尽责地提醒:“皇后娘娘送来的人应该收下的,太子妃若不喜欢她们,可以把她们打发去洗衣房帮忙。” 云子姝道:“不用。太子府不养闲杂人等。” 司沧走过来,声音淡漠:“太子府大小事务以后皆由太子妃做主,太子妃的话在这座府里就是圣旨,所有人都要无条件听从,不得质疑。” 石嬷嬷恭敬地应下,匆匆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太子妃殿下彪悍,太子则是个护妻狂魔,且夫妻二人态度皆强硬坚定,丝毫没有其他人面对帝后的诚惶诚恐,他们做下人,需得早早习惯主子的做事风格才行。 不过如她这样会做事会说话的嬷嬷,是断然不可能把太子妃的话如实转达出去的,修饰主子的话有时也是她们的职责所在。 教引宫女被退回去不久,宫里关于东陵越处置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并由专人把消息送到了太子府。 “皇上亲自过问昨晚下毒一事,越世子被罚杖责三十,剥了世子身份。宣王教子无方,也从亲王降爵为郡王。”中年太监躬身,恭敬地禀报来龙去脉,“宋嬷嬷确实不知砒霜一事,反而是那位吴公公,因为到了出宫的年纪,越世子承诺给他五百两银子,并保证他安然顺利地回到老家,如若不从,兴许没命离开,威胁利诱之下,吴公公就弄了一点砒霜,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太子殿下如此敏锐,他认罪之后就碰墙自尽了。” 司沧语气冷漠:“孤已知晓,此事到此为止。” “是。奴才告退。” 司沧返回府中,没再理会宫中之事,陪新婚妻子休息了一日。 翌日早,天还没完全亮开,宫中旨意就到了太子府,皇后召太子和太子妃二人进宫用早膳。 传旨太监在大门外候着,司沧和云子姝起身洗漱,不疾不徐地更衣着装,用过早膳才踏出太子府大门。传旨太监足足在太子府外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两人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漠视宫中旨意。 可传旨太监什么都不敢说。 司沧和云子姝坐着马车进宫,随着传旨太监直达凤仪宫,皇帝也在,自从龙体欠安之后,小朝会从原来的每日一次变成了两日一次或者三日一次,大朝会则改成了五日一次。 司沧挽着云子姝的手一并踏进凤仪宫,表情始终平静,宫人齐齐跪地行礼,他也没开口叫起,甚至皇帝的贴身总管提醒他该行礼,他也始终冷漠以对。 “怎么这么久才来?”皇帝坐在桌前,皱眉看着两人,“这一桌子的菜都凉了。” 司沧语气淡漠:“昨晚太累,今日起得晚了些。” 说着径自带着云子姝过去坐下,自己不行礼,也丝毫没有让云子姝行礼的意思。 殿内太监宫女跪在一旁,个个噤若寒蝉。 皇后坐等了这么久,心情本就不好,此时见两人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更是怒从心起,“本宫昨日给你送去的教引宫女,为什么退回来?” 司沧神色冷峻,嗓音夹杂着寒霜之色:“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需要旁人教导?” “你——” “行了。”皇帝开口,“明日开始由你监国摄政,早上的朝会记得进宫主持。” 司沧没说话。 太监总管吩咐宫人把冷掉的膳食撤下去,重新摆上一桌,皇后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稍后你留下,本宫有件事要与你说。” 第269章 跟陌生人无异 司沧脸色一冷,正要说话,云子姝在桌底下握着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司沧抿唇沉默下来,没再多说什么。 早膳只有皇帝和皇后两人吃,司沧和云子姝就坐在一旁看着,武帝吃了几口,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两人:“你们怎么不吃?” “在府里吃过了。” 皇后脸色一沉,终于见识到了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气人的功底有多深。 母亲派人去请,他都可以优哉游哉地在府里用完早膳再来,让自己的父皇母后就这么干等了他们近一个时辰? 他们把司沧找回来的决定究竟对不对?他回来就是为了气死她? 武帝不知是懒得理会皇后此时的心情,还是根本看不出她心里在气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对司沧和云子姝失礼举动的不满。 作为一个喜欢征战并以称霸天下为目标的皇帝而言,司沧这样的性情反而最合他心意。 一国之君心胸本该宽大,否则东幽那几位手握重兵的将领无法风光到现在,更不可能在皇帝龙体违和明显体力不济时依然忠心耿耿,没有生出丝毫异心,这是君臣间的信任和忠诚。 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也一样。 二十年前因为预言舍弃自己的儿子,那是他当年做的孽,虽然他从未后悔。 如今把司沧找回来虽是不得已,武帝却也并未执着于补偿或者让司沧原谅他,更没心思去纠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毫无意义。 只要司沧能治理好江山,有能力做一个英明的皇帝,能让东幽的国力更强盛,甚至有本事让东幽成为天下共主,那么这个帝王就是合格的。 一个合格的皇帝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脾气和喜好,比如他狂妄放肆一些,比如他太过执着于儿女私情,这些都是小毛病,不值得计较。 不过若是司沧一个劲地只知沉迷于儿女私情,而丝毫没有驾驭群臣的魄力,没有坐稳皇位的资格,面对群臣暗中刁难而无丝毫应对能力,那么这个储君随时可以再次被舍弃。 武帝心中早有计划,让他监国摄政就是一个考验。 早膳在皇后心情不佳中结束。 膳后武帝摆驾御书房,随口叫上司沧:“稍后六部尚书会到御书房议事,你跟朕一起去。” 司沧下意识地皱眉,转头看向云子姝。 云子姝淡淡一笑,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事,你先去吧。” 皇后要留子姝说话,司沧虽清楚子姝能应付,却还是不太放心,沉默片刻,转头把冷月和冷霜喊了进来:“你们负责保护太子妃,不许任何人欺负了她。” 皇后脸色铁青:“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对太子妃一直不满,随时随地都想刁难她,我这是以防万一。”司沧声音冷硬疏离,眼神更是冷得没一点感情波动,“皇后应该知道我离开东幽之后这二十年经历了什么。作为大雍暗影阁出来的统领,我习惯了杀人,不管何时何地,面对着谁,只要有人刁难我的人,我都毫不手软。” 皇后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那双隐藏着煞气的眸子,又惊又怒:“本宫是你的母亲,你要弑母吗?” “如果皇后跟太子妃友好相处,我没理由杀你。”司沧并不理会她的震怒,“这是我的底线。” 云子姝站在一旁,平静得像是与己无关似的。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本宫当初有难言之隐,如果你心里记恨我——” “不会。”司沧打断了她的话,“我没空记恨谁。” 皇后噎了噎:“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母亲。” 司沧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转头看向子姝:“注意保护自己。” 云子姝点头。 司沧很快转身离开,对皇后是不是他母亲这个问题丝毫没有讨论的兴趣。 皇后脸色铁青,只气得浑身颤抖。 逆子!逆子! 昨日没来请安敬茶也就罢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跟她这个母亲顶嘴,还敢威胁她,简直……简直大逆不道! 殿内空气凝滞压抑,不但宫女们噤若寒蝉,便是赵嬷嬷和两位大宫女也屏息不敢说话。 凤仪宫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后僵硬地坐着,脸色阴沉难看,好一会儿才起身,移驾至凤榻前坐了下来。 赵嬷嬷一个眼神示意,侍茶的宫女连忙给皇后奉了茶,随即低眉垂眼退至一旁站好。 “皇后不必动怒。”云子姝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皇后,“司沧跟皇后从无一丝一毫感情存在,他对你的态度跟对陌生人是一样的。” 皇后冷冷抬眼:“本宫是他的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也跟陌生人无异。”云子姝淡淡一笑,从容地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东幽皇族应该也有类似于暗卫或者死士的机构,暗卫死士从小训练时就被剥夺了七情六欲,性子冷酷无情,杀人毫不手软,皇后难道指望司沧例外?” 皇后目光沉冷:“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云子姝淡定点头,“皇后可能会觉得我对你不够恭敬,我也觉得自己对你不够恭敬,因为没必要。” 皇后眯眼:“没必要?” “司沧从小被丢弃,没有感受过亲情,没有体会过温暖,从记事开始,伴随他的就是无止尽的训练和厮杀,血腥和疼痛,他曾数次命悬一线,奄奄一息,几乎踏进了鬼门关。”云子姝目光直视着皇后,“只凭着他经过的这些,你这个母亲就永远不值得原谅。” 皇后震怒:“你放肆!” “司沧跟我之间的感情不是皇后能明白的。”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笑意却是凉薄,“我跟他曾相依为命,我见过他所有狼狈痛苦的样子,我陪他经历过人生至黑至暗的时刻,这世上心疼过他的人只有我,在他心里,我无可替代;在我心里,他亦如此。” 云子姝说着,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皇后娘娘:“我没资格要求皇后娘娘善待他,他也不需要。只要您以后别三番两次找我们的麻烦,我相信司沧不屑跟你记恨,我也一样。” 第270章 句句都是挑衅 皇后眼底怒色翻滚,冰冷的气息蔓延在凤仪宫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宫人们心头骇然,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没人敢说话。 谁也没料到这位大雍嫡公主竟是如此胆大包天,敢跟皇后直面顶撞,态度甚至如此强硬而冷漠,没有一丝一毫面对皇后和尊长该有的恭敬惶恐。 赵嬷嬷忽然又想起了她之前说的那句话:“你比严嬷嬷和厉嬷嬷聪明多了。” 她现在终于相信,这位太子妃是真的敢杀人,严嬷嬷和厉嬷嬷一定是死在她的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冰冷凌厉的气息缓缓收敛,皇后目光趋于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女子,语调沉冷:“你胆子很大。” “确实。”云子姝点头承认,“若胆子不大,也不敢做出休夫的事情。” 把一切事实真相摊开,落落从容,才不至于畏手畏脚地让人拿住把柄,让一切离间之计都无所遁形。 皇后瞳眸微缩:“所以云宝珠说的都是真的?” “本宫从未想要隐瞒什么。”云子姝语气淡漠,“司沧从头到尾知道这件事。我不瞒他,对其他人应该没必要解释。” 皇后声音越发冷了些,像是在提醒:“你嫁的是东幽皇族,现在是东幽的太子妃。” “并不完全是。”云子姝淡淡一笑,“我嫁的是司沧,不管他是暗影阁统领还是东幽太子,他只是他,我也只是我。”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隐隐又有发青的迹象。 “司沧答应回来,我就跟来联姻。如果他不答应回来,这次联姻根本不存在。”云子姝直视着皇后这张盛气凌人的脸,平静地陈述事实,“皇后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联姻本就是司沧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娶她,让她暂时离开大雍那个是非之地。 如果司沧不曾选择回来东幽,联姻一事根本无从谈起——而司沧答应回来东幽的前提,就是东幽皇族必须答应他提出的所有条件。 皇后神色紧绷,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心里清楚她说的是事实,可清楚是一回事,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是她的儿子,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为了另外一个女子,完全无视她这个十月怀胎的母亲。 何况她是皇后,东幽一国之母,太子理该对她恭敬有加,言听计从。 皇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尤其在云子姝面前——对方太过镇定,她越是愤怒就越显得自己不够沉稳,有失一国之母的风度。 皇后端着茶盏,沉默敛眸喝了口茶,才勉强压下心头不快:“太子跟大将军王谈了什么条件本宫清楚,但本宫认为那只是权宜之计。” 云子姝轻哂:“权宜之计?” “太子的责任是东幽江山,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皇后淡道,“你该知道皇帝会有三宫六院,难不成你指望他会独宠你一个人?” 云子姝沉默着,她其实很想告诉皇后,她跟司沧之间的感情是平等的,“独宠”这个词用得并不准确,不过她理解皇后的立场。 哪怕她身份尊贵,执掌后宫大权,可以轻易主宰后宫所有宫人甚至是嫔妃的生死,可她依然只是东幽皇帝众多后宫之中的其中一个,所以她不会理解“唯一”的含义。 云子姝也没兴趣继续刺激她的情绪,只是缓缓点头:“这是以后的事情,任何时候我都尊重司沧的决定。” 皇后目光沉了沉:“既然如此,有件事本宫跟你说一下。” 云子姝安静地听着。 “国舅府嫡女司徒婉,你应该听说过。” 云子姝嘴角微扬:“确实听说过,司徒雪的姐姐。” 皇后眼神骤然犀利:“你知道司徒雪?” “她嫁去大雍时改名为东陵雪,如今贵为大雍德妃娘娘,我跟她有过几次接触。”云子姝淡笑,“她说东幽皇族年节有吃蛇羹的习俗,我为了表示友好,还特地命人去抓了几条蛇做成了蛇羹给她送去,不过她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雍的蛇不够美味。” 这一番话落音,皇后脸色隐隐铁青,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怒火骤升,看着云子姝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怪物。 蛇羹? “皇后娘娘怎么了?”云子姝不解,“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大发雷霆的冲动,她看出来了,云子姝今日跟她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是挑衅,句句都是嘲讽。 她根本就不担心惹怒她,她甚至没把东幽皇族放在眼里,更不曾把她这个皇后和司徒家放在眼里。 司徒雪在她手里吃了亏,严嬷嬷和厉嬷嬷也折在了她手里,这个云子姝就是个祸害! 皇后感觉到自己一国之母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这是她不能忍受的,甚至这么多年养成的威严也顷刻间毁于一旦,今日但凡换一个人在她面前如此挑衅,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命人把她拖出去杖毙。 殿内仿佛又陷入死寂,好一会儿,皇后才稳住情绪说道:“本宫以前属意司徒婉做太子妃,不过既然太子坚持娶你,本宫可以退一步,让司徒婉做太子侧妃,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她心里清楚,云子姝既然如此有底气在她面前挑衅,一定是司沧给了她极大的保证。 想要对付她,不能急于一时。 只是司徒婉年纪摆在了面前,耽搁不得,她必须让司徒婉尽快嫁入太子府才行。 云子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不是不想说话,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看着皇后数次努力控制情绪的样子,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生生把威严端庄的一国之母逼得屡屡接近失控,好像确实有些不礼貌。 “你怎么不说话?”皇后冷冷看着她,“别告诉本宫,你不同意。” 云子姝缓缓摇头:“不是我不同意,而是司沧不会同意。” “你现在是太子府当家主母,内宅之事你可以做主。” “既然如此,皇后娘娘觉得我是傻子吗?”云子姝皱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给自己弄一个情敌进去?” 第271章 太子会绝食 皇后脸色瞬间僵住。 云子姝似乎不愿意再继续留下,很快起身告辞:“皇后娘娘脸色不太好,我就不打扰了,先告退。” 说罢转身欲走,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太子妃请留步。” 云子姝丝毫没有意外似的,脚步微顿,转头看了过去。 一袭藕粉色裙装身姿玲珑有致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容色娇美,体态婀娜,看起来一副端庄柔弱的仪态。 嗯,容貌跟司徒雪有几分相像,气度看起来则比司徒雪稍显沉着一些。 “臣女司徒婉,参见太子妃。” 云子姝目光落在她脸上,短暂地打量了一下:“司徒姑娘不必多礼。” 司徒婉走了过来,冲着云子姝盈盈福了个身:“我有话跟太子妃说,可否请太子妃去园子里走走?” 云子姝嘴角微扬,眼神透着几分深意,缓缓点头:“好啊。” “姑姑。”司徒婉朝皇后行礼,“婉儿跟太子妃出去逛逛。” 皇后挥了挥手:“去吧。” 她不想听她们谈话的过程,料想云子姝也没什么好听话说,她担心自己大怒之下风度尽失,有失皇后威严。 婉儿是司徒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有她在,云子姝不一定能占到上风。 云子姝和司徒婉走了出去,一前一后,不疾不徐地往凤仪宫的小花园里走去。 冷月和冷霜沉默地跟在身后,司徒婉身边也跟着两个侍女,宫里很安静,路过的宫人匆匆行礼之后很快离开,几乎少有人说话。 “太子妃殿下生得很美。”走进园子里,司徒婉看着满园春色,率先开口,“莫怪太子殿下对你情有独钟。” 云子姝笑了笑:“我也觉得太子对我情有独钟。” 司徒婉低敛眉眼,眉心似是锁着一丝愁色:“臣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女子最美好的芳华已过,这些年来臣女一直等着太子,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却……” 却什么? 云子姝伸手拂过花枝,淡淡一笑:“你从未见过太子,为什么要等他?” “女儿家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司徒婉苦笑,柔弱的表情总会惹人多垂怜三分,“皇上和皇后姑姑定下的婚事,岂容我说‘不’?” “女孩子还是应该勇敢一点的。”云子姝语气平静,“本宫在大雍时也成过亲,父皇做主把我嫁给了一个武将之子,可那个武将之子对我并不好,他的母亲和他一起欺负我,本宫怒而休夫,成了整个皇城的笑柄。朝中人人弹劾,父皇不满,夫家不满,满朝文武都对本宫口诛笔伐,然而那又如何?本宫要做的事情,就算拼着一死也是要做的。” 司徒婉沉默着,敛眸掩去眼底色泽,好一会儿才道:“我羡慕太子妃的勇气,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拥有跟太子妃一样的胆魄?” 云子姝不置可否:“你从未见过太子,等他也不过是为了等一个太子妃的身份,如今太子妃之位已经被本宫占着,司徒姑娘可以另择佳婿了。” 司徒婉目光微抬,颦着眉:“太子殿下乃是以后的一国之君,太子妃当真容不得其他女子进他的后院吗?” 云子姝沉吟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本宫其实跟太子讨论过这件事,可太子死活不同意。” 司徒婉一怔:“太子不同意?” “是啊。”云子姝点头,“从大雍一同陪嫁过来的四位郡主原本都该是太子妾室,可太子宁愿后院空置,也绝不愿意让其他女子待在太子府,我好说歹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顿了顿,“太子甚至跟本宫说,如果本宫执意让他纳妾,他就绝食给本宫看,本宫心疼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绝食?” 冷月和冷霜两个安静地跟在后面,一个抬头望着天上白云,一个低头数着地上蚂蚁,对太子妃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深感佩服。 司徒婉敛眸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能她早已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准备说服云子姝,然而当云子姝把“太子绝食”这个理由都搬出来时,她的所有说辞仿佛都已无法派上用场。 气氛凝滞了好一会儿,司徒婉才轻声开口:“太子殿下早晚要娶侧妃的,就算现在不娶,以后登基了也会充盈后宫。” 云子姝嗯了一声:“确实是。” “太子殿下刚回来,羽翼未丰,其实还是应该通过联姻的方式获得朝臣世家的支持。”司徒婉搬出江山社稷,试图让云子姝以大局为重,“太子殿下没回来之前,朝中几位亲王世子争权夺利,拉帮结派,早已经形成了党羽之势。太子殿下只怕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太子妃可曾考虑过这一点?” 云子姝笑了笑:“太子很厉害的,这种局面他完全可以应付。” 司徒婉咬着唇:“利益之争从来不择手段,太子纵有尊贵身份,可双拳难敌四掌,尤其朝堂上波诡云谲,刀光剑影防不胜防——” “司徒姑娘不用担心。”云子姝语气温和,“太子有办法应付。” 司徒婉神色微僵。 “你应该听说了我跟他成亲那晚发生的事情,有人利用火盆下毒,不也很快被识破了吗?”云子姝唇角微扬,笑意看着无害极了,“宣王被降爵为亲王,那位越世子除了被杖责之外,还被剥夺了世子之位。我觉得至少皇上是支持太子的,只要再给太子殿下一点时间,他完全可以做到掌控大局。” 司徒婉表情凝固,连柔弱都差点维持不住。 冷月在心里叹气。 这位司徒姑娘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方才躲在凤仪宫屏风后偷听殿下跟皇后说话,难道还没判断不出殿下的性情?这会儿以为在这里装柔弱扮可怜就能让殿下心软? 还扯上大局? 想进太子府直说就说,扯什么波诡云谲刀光剑影?太子从暗影卫一路做到统领,接触最多的就是皇族情报和暗杀,朝堂上各派纷争,什么刀光剑影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需要她在这里危言耸听?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就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没见过世面。 第272章 轻敌是大忌 “所以太子妃铁了心,不愿让太子府多一个人?”司徒婉咬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睛里的泪流出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司徒姑娘。”云子姝沉静开口,“女子的芳华确实蹉跎不得,你应该跟司徒国舅好好说说,让皇后或者你的母亲尽早给你安排婚事,别耽误了大好年华。” 司徒婉攥着帕子的手忍不住收紧,唇角的笑意看着有些苍白:“多谢太子妃关心,可是我……” “嗯?” “我没有太子妃的勇气。”司徒婉低眉,神色略显落寞,“如臣女这般身份,姻缘从来不由自己做主,太子妃殿下……” 云子姝正想说什么,却见司徒婉忽然跪下:“臣女求太子妃大人有大量,给臣女一个容身之处。臣女保证不会跟太子妃争宠,以后一定尊敬姐姐,用心服侍姐姐,还请姐姐——” “司徒姑娘这是干什么?”云子姝皱眉,语气染了几分淡漠,“大家闺秀做出这般姿态并不好,有损司徒姑娘才女气度,还请起来吧。” 司徒婉摇头:“如今东幽皇族各大世家都知道臣女是太子的人,不会有人愿意娶我的——” “这是在干什么?”一道沉冷的声音倏然响起,瞬间打破眼前僵持的局面。 云子姝看着走过来的司沧,颇有些意外:“太子殿下不是去御书房议事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司沧皱眉,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她:“以前不是一直叫名字吗?怎么突然间这么生疏?” 云子姝语气淡定:“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威仪浓重,妾身情不自禁地敬畏臣服,不敢直呼太子名讳。” 司沧嘴角一抽,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司徒婉,正好对上她隐含柔弱和委屈隐忍的眸子,四目相对,司徒婉匆匆垂下头,声音楚楚动人:“见过太子殿下。” 司沧态度冷漠疏离,不发一语。 “司徒姑娘想进太子府。”云子姝蹙眉,简单陈述来龙去脉,“可是之前太子分明警告过我,若轻易答应让别的女子进府就绝食,我焉敢自己做主?所以这会儿正为难呢。” 冷月抿唇忍笑。 “有什么好为难的?”司沧语气冷漠,“太子府的女主子只有一个,其他阿猫阿狗岂是想进就进得来的?不管是谁,只管拒绝便是。” 阿猫阿狗? 司徒婉脸色刷白,身体晃了晃,一脸受伤的表情。 “如果你真把其他女人弄进了府,我就杀了她。”司沧看着云子姝,语气冷峻充满着肃杀意味,“你应该不想看到太子府里沾染太多的血腥气。” 云子姝为难:“妾身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跟司徒姑娘解释,可是——” “没有可是。”司沧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就算她触柱身亡,以死威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 “只要不是死在太子府,就与你无关。” 云子姝默了默,垂眸应下:“哦。” “回府了。”司沧拉着云子姝的手,转身离开,“以后不必再应付这样的事情,浪费时间。” 冷月和冷霜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深以为今日的太子殿下着实冷峻霸气,带着浑然天成的威压,气度比起真正的一国之君也毫不逊色。 夫妻二人渐行渐远,徒留司徒婉独自一人孤零零跪在地上,僵硬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小姐。”两个侍女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语气小心翼翼的,“太子刚见小姐第一次,还不了解小姐的为人和才华,以后一定会——” “以后?”司徒婉攥着手,语气阴冷愤怒,“以后是什么时候?你们知不知道再过一个月我就满十七岁了?女子过了十七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明白吗?” 她在云子姝面前称自己十七岁,只是想使对方生出些许愧疚,然而云子姝根本不认为自己夺了属于旁人的身份——太子妃之位本该属于她司徒婉,云子姝就是个窃贼! 可她没有一点身为窃贼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拒绝让她进入太子府,连侧妃都容不下。 司徒婉站起身,目光阴沉地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面上再无一丝一毫柔弱之态。 虽然视线里早已不见两人身影,她却像是看着仇人似的,眼神里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 “司徒姑娘挺会伪装,比她的妹妹道行高得多了。”云子姝和司沧一路步行出宫,边走边旁若无人地闲聊,“太子殿下对她没一点感觉?” 司沧不满地看她一眼:“殿下要把我推给别人?” “不会。”云子姝语气从容,“我跟她说得很明白,太子会绝食,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司沧拧眉:“绝食?” “嗯。” 司沧默了默,行吧,这也算是个正当的理由。 “奢望太子妃的位置已是不可能,她们现在退而求其次,想占据一个太子侧妃的身份。”云子姝扬唇,“这确实是一个暂时隐忍的好办法,只要能顺利进入太子府,有皇后和司徒家在,往后想翻身其实并不难——至少他们以为不难。” 皇后和司徒婉的想法再正常不过,站在她们的立场上,一个异族来的公主固然尊贵,却也敌不过东幽本土的世家贵女。 何况这个贵女还有一个强大的靠山。 可是她们对司沧和云子姝了解得太少,没有做到最重要的一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对自己了解得深,却没去了解对手,如此就容易轻敌。 轻敌是大忌,可以让她们输得一败涂地。 司沧对皇后和司徒婉的想法并无兴趣,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午后让傅家姑娘和皇甫凌风的妹妹进府陪陪你,你们认识一下。” 云子姝嗯了一声:“她们二人性情如何?” “跟你应该能合得来。”司沧道,“傅家和皇甫家女儿都习武,身手不俗,性情也比一般姑娘直率。” 第273章 此生夙愿 两人出宫,坐着马车回到太子府,并不知道司徒婉在皇后面前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也不知道皇后大发雷霆,竟气得直接去见了皇上。 武帝在御书房短暂议事之后刚回到寝宫歇下,听闻内侍禀报,眉头微皱:“让她进来吧。” 内侍把皇后领进寝宫,皇后一脸郁色:“臣妾给皇上请安。” “坐吧。”武帝斜倚着龙榻,疲惫地摆了摆手,“又是为了太子之事而来?” 皇后神色怏怏:“臣妾真是后悔把太子找回来了。” 武帝皱眉:“为什么?” “太子太过不驯。” 武帝沉默片刻,缓缓坐起身,“朕倒是挺喜欢他的性情。” 皇后表情微变:“皇上喜欢他这样的性情?” “难道你想要一个唯唯诺诺的儿子?”武帝语气淡淡,“东幽国力强盛,靠的是皇族和世家共同努力。皇族强盛,世家实力也不弱,若太子性情软弱,就算登基也会被世家掣肘,甚至被架空权力,难道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世家强势,君王只能更强大才有本事让他们心悦诚服,否则如何驾驭各大世家,如何让朝中文武百官听话? 皇后静默片刻,沉声说道:“臣妾自然不会要求他唯唯诺诺,可最起码的孝道应该有吧?” “太子刚回来,你对他还不太了解。”皇帝撑着额头,声音沉了沉,“想让他孝顺也不是做不到,凡事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投其所好,他自然就不会跟你反着来了。” 投其所好? 皇后面上浮现不悦,意思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主动去讨好自己的儿子? “朕如今精力不济,太子需要把心思都放在政务上,以期早日熟悉家国大事。”武帝揉了揉眉心,“你就别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烦他了。” 皇后脸色骤变:“皇上!” “朕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武帝眉头紧皱,“既然太子不喜欢你那个侄女,就给她另外许配个夫婿好了。趁着年纪还合适,早点物色个合适的人选,免得耽误了女子的终身大事。” 皇后面罩寒霜:“皇上的意思是,就此取消太子和婉儿的婚事?” 武帝反问:“不取消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皇后无言以对。 就是因为没别的办法,她才来见皇上,想让皇上做主把司徒婉赐婚给太子,然而此时皇帝的态度却让她明白,他根本没打算干涉此事。 皇后敛眸,眼底怒色翻涌。 武帝不欲多说:“朕累了,皇后跪安吧。” 皇后神色微僵,沉默地坐了片刻,才站起身朝皇帝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武帝没说话,待她转身离开,才起身走到内殿床沿坐了下来,靠在床头。 贴身内侍连忙跪前伺候着:“皇上。” “以后宫中有事,多跟太子禀报。”武帝语气平静,却透着帝王的心深如海,“太子即将成为这大正宫的主子,元海,你心里明白?” 元海跪在地上,低着头道:“老奴明白。” 武帝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当年御驾亲征的画面,忍不住有些怀念那时的威武雄霸之气:“东幽武将大多是跟着朕打过天下的,君臣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在,朕对朝中文臣武将们了解得比任何人都透彻。” 元海没料到皇上会突然说起这些,心头一凛,头越发垂得低了些:“陛下累了吧?老奴服侍陛下早些歇着?” “朕的确累了,不过也还撑得住。”武帝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 “是。” “朕只是忽然想跟你说说话。”武帝自嘲地笑了笑,“以前很多话都是跟皇后说,可皇后最近心情不好,朕不愿再跟她多说什么。” 在太子这件事上,他们二人意见相左,无法达成共识,索性沉默为佳。 元海陪着笑:“皇后只是急于跟太子培养母子感情,有些太过焦躁了。” “她的心思朕比你清楚。”武帝眉眼深沉,笑意通透了然,“司徒家的底子比起其他四家到底弱了些,这一代子嗣也不出挑,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通过联姻的方式稳固家族地位。” 除了嫁给太子,再次跟皇族联姻,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更好地维持司徒家在帝都的显赫地位? 这才是皇后急切地把司徒婉嫁给太子的原因。 可惜太子态度强硬到让她这个母亲都无可奈何,所以才屡屡气怒。 “皇后跟朕从少年走到中年,携手了半辈子。朕给她荣华富贵,给她母仪天下的尊荣,给她应有的尊重,这辈子除了皇族子嗣凋零之外,朕未曾有过憾事。”武帝幽幽叹气,“太子这件事上,朕只能让她失望了。” 元海低头说道:“皇上都是为了社稷着想,皇后会理解的。” “太子是个天生的君王,朕很欣慰。”武帝淡淡一笑,“虽然他不太恭敬,可是朕大抵也活不了多久了,要他恭敬做什么?只要他能坐稳皇位,使东幽繁荣昌盛,朕心愿足矣。” 元海表情刷白,想说皇上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然而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转了个圈:“皇上说得是,太子殿下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武帝闭眼靠在床头,“强者服从强者,仅靠忠诚不可能长久,必须有使人敬畏臣服的本领,才能让人永远效忠。” 司沧本领是有的,魄力也有,暂时只是还缺一些治国经验,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把精力都放在国事上,少沉溺于儿女私情,假以时日定会成为英明神武的一代雄伟大帝。 武帝有心早些退位,想好好养养身子,争取有生之年看到那一幕的出现,只是这个愿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元海啊。”武帝声音渐渐低了几分,“让东幽成为天下霸主,是朕此生最大的夙愿……” 语调一点点低下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元海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见皇上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帮武帝调整一个舒适的睡姿,随即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跪在床头,脊背一阵阵发凉。 第274章 不同凡响 司沧和云子姝并不知道皇后找了武帝之事,也不知道武帝跟她说了什么。 他们不关心。 回到府里稍作歇息,用了午膳之后,司沧就命人去把傅家姑娘傅南溪、大将军王之女皇甫楚楚和平乐长公主之女舞阳郡主请了过来。 “这三人都是好相处的女子,跟你应该合得来。”司沧命人去准备茶点,转头跟云子姝说道,“殿下想了解更多世家贵女之间的事情,都可以问她们。” 女子跟女子闲聊,有些话题更容易深入,只要合得来,就没有不能说的事情。 司沧到底是男子,回来东幽之前筹谋的都是朝堂势力,收服的皆是文臣武将,对女儿家的事情到底了解较少,只是通过偶尔几句询问知道谁的性情更适合跟太子妃往来,更多的就不太清楚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行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司沧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三位姑娘几乎同时抵达太子府,云子姝命人在临湖的花厅里备了茶点瓜果,双方见面时气氛还不错,三人谨守礼仪,规规矩矩地朝云子姝行礼:“参见太子妃。” “不必多礼。”云子姝温和地笑着,走到主位前坐了下来,目光依次从眼前三位姑娘面上,“很高兴认识你们,都坐吧。” “谢太子妃。” 三人依次坐了下来。 傅南溪年纪还小,年方十五,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眉目娇美,英气十足。 皇甫楚楚容貌娇俏,天真烂漫,乍一看是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不知人间险恶,然而云子姝看向她时,没错过她灵动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狡黠光泽。 尤其是对方看向她时,面上明显浮现的钦慕表情……钦慕? 云子姝表情微妙,深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于是开口问了一句:“皇甫姑娘觉得我哪儿不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皇甫楚楚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太子妃挺厉害的。” 云子姝挑眉:“厉害?” “听说司徒婉在太子妃面前吃了瘪。”皇甫楚楚托着腮,声音里明显听得出几分佩服,“太子妃果然不同凡响。” 云子姝沉默,她没觉得司徒婉是个多难对付的人,不就是擅长伪装? “司徒婉和舞阳郡主并称帝都双姝。”傅南溪笑着开口,“因为皇后是她的亲姑姑,且一向对她疼爱有加,所以司徒婉在帝都贵女之中被捧为第一才女,各大世家女子们都唯她马首是瞻,就连公主们也纷纷跟她交好。” 云子姝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身为皇后亲侄女,司徒婉身份确实高贵,尤其皇帝子嗣单薄,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的太子也是皇后亲生儿子。如此一来,司徒婉作为太子的亲表妹,甚至是内定太子妃,身份无疑贵上加贵。 在很多人看来,司徒婉就是以后的东幽皇后,谁敢对皇后不敬? “事实上,司徒婉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其他女子也并不比她差多少。”傅南溪淡笑,指了指身侧的女子,“就说舞阳郡主的妹妹,那才是真正的才女,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口拈来,连兵法谋略都不输男子,只是天生体弱,常年跟汤药为伍,以至于只能关在内宅静养,倒是叫人觉得可惜。” 云子姝闻言,不由看了舞阳郡主一眼,缓缓点头:“确实有些遗憾。” “这也是没办法。”戚舞阳端着茶盏,“妹妹常说上天是公平的,剥夺了她的健康,补偿她一颗聪慧的脑子,她挺满足。” 云子姝扬眉:“妹妹心态很好。” “是啊,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如她。”舞阳郡主轻叹一口气,“我身体健康,体魄强健,刀剑枪锏无一不精,可惜脑子不如她,也比不上她的通透乐观。” 顿了顿,她不无遗憾地说道:“若是我这副身体给了妹妹,来日成为东幽第一女将应该不成问题。” “人无完人,带着点缺憾的人生才真实。”云子姝喝了口茶,“九五至尊都难免有自己无法达成的遗憾,何况其他人?” 舞阳郡主点了点头:“太子妃说的是。” “司徒婉此次愿望落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皇甫楚楚看着云子姝,“太子妃打算如何应付她?” 应付? “没想过这个问题。”云子姝摇头,“来东幽之前,我就知道司徒婉这个人,司徒雪是她的妹妹,从司徒雪身上可以看出几分司徒家的家风,不足为惧。” 戚舞阳提醒:“司徒婉身后有皇后。” 云子姝淡笑:“我跟皇后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 皇甫楚楚这下着实诧异了,且不说皇后是尊贵的一国之母,单单这层婆媳关系,又如何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皇后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傅南溪淡道,“我昨日听大哥说,太子殿下根本不给皇后面子,皇后因此对太子极为不满,偏偏皇上非常欣赏太子的行事风格。” 此言一出,戚舞阳和皇甫楚楚俱都沉默。 过了片刻,皇甫楚楚若有所思地开口:“皇上欣赏并支持太子的行事作风,满朝文武就不敢给太子使绊子,我大哥对太子也是心悦诚服……这样一来,就算皇后不满,司徒家不满,也影响不了大局。” 傅南溪点头:“是啊,你哥哥的立场就是大将军王的立场,有皇上和大将军王支持,谁敢给太子使绊子?” 云子姝敛眸喝茶。 “算了,朝政之事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谈论的,我们说点别的吧。”傅南溪很快转移话题,转头看一下云子姝,“跟太子妃一起陪嫁过来的那位吴姑娘被赐婚给了家兄,即将成为我的嫂嫂,听说她品性不怎么好。” 云子姝淡道:“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她的事情傅姑娘不用太过放在心上,你哥哥知道怎么做。” 傅南溪沉默片刻,有些不解:“太子妃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第275章 霸业 “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有些人不值得放在心上。”云子姝笑意清浅,语调沉着冷静,“本宫刚嫁到东幽来,对东幽朝局还不太熟悉,对东幽世家贵女也不甚了解。太子要忙于朝中之事,本宫作为他的妻子,同样有许多事情要做,没心思把一些蟑螂臭虫放在心上。” 傅南溪沉默不语。 “那四位陪嫁郡主的姻缘皆由皇后决定,太子和本宫都不曾插手。”云子姝说道,“赐婚给傅将军的圣旨下来之后,太子也颇为意外,不过此事他跟傅将军已经说得很清楚,傅将军心中自有主张。” 傅南溪点了点头:“嗯。” 傅家人多势大,家族复杂,宅院之内勾心斗角也颇为激烈,区区一个吴姑娘确实不值得放在心上。 “至于太子跟皇后……”云子姝叉起一块蜜桃送进嘴里,漫不经心一哂,“他们母子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太子又不是个委屈隐忍的脾性,若皇后能做到彼此互不干涉,自然大家都好。” 否则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然而很明显,皇后不可能做到互不干涉,因为让司徒婉做下一任皇后是她眼下最大的心愿,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想法。 今日来的三位女子是东幽各大家族之中响当当的贵女,云子姝不介意让她们知道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虽说女子不关心朝政,大多数只居于内宅一点风花雪月,攀比的也多是家世容貌和诗词歌赋上的才华,可是她们不同。 云子姝本就有着不逊于男子的野心抱负,胸有格局,眼界深远,皇甫楚楚和傅南溪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跟一般深闺女子性情不同。 戚舞阳身为长公主之女,身份同样尊贵,司沧竟然既然派人把她请了过来,或多或少也代表了她的爹娘在朝中的立场。 或者退一步说,就算长公主夫妇二人没有任何立场,这位舞阳郡主应该也是值得结交的性情,否则司沧不会轻易把人请过来。 这般想着,云子姝说什么做什么,心里自会有些计较。 “大雍四位陪嫁郡主的性情我们不太了解,太子妃心里有数就行。东幽这边各大世家贵女性情和彼此之间关系如何,谁跟谁交好……”傅南溪语气微顿,“太子妃若想知道,我们可一一为太子妃解惑。” “慢慢来,不着急。”云子姝端起茶盏,“本宫刚来东幽,以后许多事情还得仰仗诸位多多指教提点,我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 三人连道不敢,端起茶盏跟云子姝碰了碰。 不管男人还是女子,交友其实都很简单,彼此之间没有利益牵扯,性情能合得来就成。今日来的这三人跟云子姝倒也不能完全说是没有利益牵扯,因为她们代表的都是各自背后的家族势力。 傅南川和皇甫凌风是太子的人,那么傅南溪和皇甫楚楚跟太子妃交好便在情理之中,再加上性情相投,自然相处愉快。 “我一个人待在太子府也怪无聊,你们有空随时可以过来,或者可以给我递帖子,我去你们府上也行。”云子姝笑了笑,“大家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权当是打发内宅这安静无趣的时间。” 皇甫楚楚搁下茶盏,托着下巴看她:“太子妃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不好相处。” “传闻?”云子姝挑眉,“本宫来到东幽不过短短数日,这么快就有传闻了?” “天子脚下,跟皇族有关之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瞩目之下,何况太子妃一来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传闻自是不少。”皇甫楚楚笑意深邃,“只是传闻大多不可尽信,传太子妃不好的一般都是敌对之人,太子妃不必放在心上。” 云子姝心里有数,她一来就跟皇后不对付,宫里消息传得飞快,她这般所作所为在很多人看来定是不可思议,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稀奇。 毕竟就算如何傲慢无礼之人,也不能对一国之母不敬,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层人人顾忌的婆媳关系存在。 只是云子姝不想理会旁人怎么想。 她对皇后的态度并不因为她对自己三番两次的刁难,而完全是因为司沧。堂堂一国之母,冷酷无情到可以轻易丢弃自己亲生儿子,并导致这个无辜孩童承受了他本不该承受的苦难——只这一点,就注定了她跟皇后之间冰冷的关系永远没有缓和的余地。 只是她跟司沧的关系没必要跟其他人说,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就连大雍皇族知道那段故事的人都极少极少,云子姝更不会同其他人分享这个秘密。 临近傍晚,皇甫楚楚三人起身告辞。 云子姝命人送她们出去,石嬷嬷站在花厅里,主动开口:“平乐长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姐,皇上对她极为尊重。平乐长公主的驸马虽不在朝,但驸马的兄长乃是内阁辅臣戚大人,今日平乐长公主默许自己的女儿过来与太子妃交好,其实就是默认了戚驸马和戚家选择靠向太子的态度。” 云子姝眉眼微动,不由转头看她:“石嬷嬷对朝中动向竟也如此了解?” 石嬷嬷笑了笑:“老奴以前是在太后身边伺候过的,太后生前也曾监过国。皇上把老奴派来太子府,太子妃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云子姝沉吟片刻,缓缓走上回廊,对太后倒是起了几分兴趣:“太后以前监过国?” “是。”石嬷嬷跟在云子姝身后,“皇上年轻时常年征战在外,都是太后在朝替皇上稳住江山,不至于使朝中生乱。” 云子姝点头:“看来太后娘娘也是个不凡女子。” “皇上是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人,年轻时就具有极大的抱负,此生最大的愿望是统一天下,做天下霸主。”石嬷嬷声音里多了几分缅怀之色,“这也是太后的临终夙愿。” 云子姝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皇上之所以对太子如此纵容,纵容到可以无视他的犯上不敬,除了因为太子是唯一储君之外,还因为太子跟皇上几无二致的性情。”石嬷嬷压低了声音,“太子妃只要做到时刻以太子的霸业为主,且任何时候都能让皇上看到您对太子殿下的帮助,而不是拖后腿,那么就算整个东幽贵族都跟您为帝,皇上也绝对会站在您跟太子这一边。” 第276章 投其所好 云子姝没说话。 她似乎突然间就明白了,司沧为什么可以在武帝跟前吃得开,为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得到武帝毫无保留的支持。 原因就在于他毫不避讳地流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野心。 这两个字往往伴随着杀机,尤其在上位者眼中,这是不可饶恕的威胁。 然而武帝不同。 他的野心不仅仅局限于东幽皇位,更渴望着天下霸业,只是武帝龙体欠安,这辈子已注定无法完成这个愿望,所以倘若有人可以替他完成这个愿望——这个人还是流着他血脉的儿子,他会感到非常欣慰,甚至是惊喜和期待。 司沧恰恰流露出了这种野心,以及帝王该有的霸气。 若武帝心里早就刻画出了他想象中东幽储君该有的样子,那么一定就是司沧这样的。 云子姝转头看向长廊外,微风拂面,环境幽美。 她此时的心情无疑非常舒畅。 有个词叫投其所好。 素来冷峻寡淡的司沧其实并非不擅长谋略,相反,他比大多人都精通谋略之道,只是以前被暗影阁身份所束,大多人只看到了他强悍的武力,而忽略了他是个心有城府的人。 云子姝因此也就想通了,他收服傅南川、皇甫凌风那几个人,一定也是精准地掐住了对付的七寸命脉,或者做到了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并非刻意的笼络,也不是阿谀奉承,而只是简简单单地给予对方一个希望。 比如武帝想要的野心。 比如爱财之人想要的钱财。 比如争权夺利的世家阀门之中最终的胜利者。 比如慕强之人眼中的最强者。 总之要有一个让人心甘情愿效忠臣服的理由,尤其对于傅南川和皇甫凌风这样的人来说,绝不可能单单只因为一个储君的身份,就让他们心甘情愿交出忠诚。 云子姝眉眼微深,忽然想到石嬷嬷方才说到的太后,忍不住想,东幽皇族是历代帝王都有野心,还是因为那位已故太后太过强势,才养出了武帝这般野心勃勃的君王? 不过这个问题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云子姝抛诸脑后,因为答案并不重要。 行过长廊,回到栖凤殿,云子姝看见了议事回来的司沧,脚步不由一顿。 “事情谈完了?”云子姝问。 “嗯。”司沧点头,走过来揽着她的腰,一同往殿内走去,“跟她们聊得怎么样?” 云子姝道:“挺不错。” 两人走进殿内,在锦榻上坐了下来,香兰和月莹很快奉上茶水点头,随即躬身告退。 这几日里,她们已经简单摸到了主子们的习惯,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待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安静,喜欢两人独处,不喜欢旁人打扰。 冷月也提醒过他们,太子殿下以前就喜欢跟太子妃单独待着,没什么事尽量不打扰他们。 香兰和月莹都是心思伶俐之人,记着这一点并不难。 “今日跟她们初见,没聊太多。”云子姝端起茶盏,语调轻松闲适,“皇甫楚楚性情跟外表不太相符,跟她的兄长倒是有点相像。” 司沧点头:“大将军王身份贵重,手握大权,但家中人员简单,一生未曾纳妾,夫妇二人对儿女教导跟别的世家不太一样。” 云子姝微讶:“大将军王未曾纳妾?” “嗯。” “倒是个难得的好男儿。”云子姝淡淡一笑。 男尊女卑的制度下,位高权重的男人三妻四妾早就是常态,风流好色之人更有通房侍妾一大串,间或还要去青楼楚馆之地寻个刺激。 皇甫离渊倒是一股清流。 司沧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她身侧坐着,顺势把她拥在怀里:“我以后也不会纳妾。” 云子姝偏头看她。 “我不会让任何乱七八糟的女子进府。”司沧亲昵地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殿下永远不用考虑这些问题。” 云子姝莞尔一笑:“若外面有人说我心胸狭窄善妒怎么办?” “谁敢乱说话,就让冷月冷霜撕了他的嘴。” 云子姝失笑:“好。” 司沧沉默片刻:“四月初九是你的生辰,殿下想在太子府办生辰宴,还是在宫里办得更隆重一些?” 生辰? 云子姝一怔,随即面上表情微敛:“本宫长这么大,还从未办过一次生辰宴。” 虽然母后并不是她出生那一日难产而死,却也在她出生不久之后就过世,此后她就是一个有着嫡女身份却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宫里有谁记得她的生辰? 云子姝倚在榻上,回想着幼时种种,自嘲一笑:“如今想来,本宫能安然活到这么大,太后多多少少也出了点力吧?” 否则一个失去了母亲且得了父亲厌恶的公主,想在那个吃人的宫廷生存下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自今年开始,殿下的每一次生辰宴都会办得风光隆重。”司沧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几乎忍不住想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我会让殿下成为天下最尊贵幸福的女子。” 云子姝没说话,只是伸手回抱着他,静静感受着这一刻有人依靠的安心感。 “司沧。” “嗯。” 云子姝叹息:“有你真好。”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司沧亲着她的头顶,眼底是深沉刻骨的情愫,“有殿下真好。” 这辈子得遇她,是他一生的救赎。 云子姝闭上眼,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凤辞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此次来东幽,凤辞带来的都是凤家军中身手最好的精锐,人数不多,但胜在年轻干练,不管是单兵作战还是排兵布阵,战斗力都极强。”司沧语气沉稳,“待殿下生辰宴之后,我会安排一些可靠的心腹随他去栖凰山,正式招兵集训,这两千人马随时都能派上用场。” “打算招多少兵?” “兵在精而不在多。”司沧道,“先招两万兵马,以身强力壮年轻者为主,年龄限制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着重训练体力、骑射、枪法、布阵,严格按照骑兵标准进行训练。” 第277章 夫妻本为一体 云子姝沉默片刻,坐直身体,缓缓点头:“两万兵马,训练过程中不断地进行淘汰,最后留下的一万人定能成为精锐中的精锐。” 司沧嗯了一声:“不一定是一万,或许是八千,或许是一万二,数字不是最重要的。” 云子姝抬眸看他,眉梢微扬:“司沧。” 司沧看着她。 “你适合做天下霸主。”云子姝扬眉说道,“比任何人都有资格。” 司沧抿唇:“能不能成为天下霸主并不重要,我也没有那个想法。” “如果我想让你做天下霸主呢?”云子姝笑了笑,眼底色泽清澈明亮,“你会如何抉择?” 司沧看着她,拧着眉,像是有些为难:“我还是想看殿下做女皇。” “为什么?” 司沧说道:“天下各国尚未出过女皇,殿下若能成功,以后定会名垂千古,万世流芳。” 云子姝扬眉浅笑:“你焉知不是遗臭万年?” “不会的。”司沧撩起她耳鬓一缕发丝,声音无比坚定沉稳,“能做上女皇之位的人,后世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都定会对殿下赞颂不已,他们会认为殿下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原本我都有点动摇了这个想法,只想着复仇就行,毕竟我是个女子,皇子们争储尚且你死我活,对女子来说,这更是一条荆棘之路。”云子姝倚在榻上,沉眉淡道,“若你有心,我还是觉得你更适合,然而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千古出一女帝确实稀奇,值得一试。” “动摇是正常的。”司沧道,“每个人处在不同的环境中时,心境都会变得不一样,以前在大雍,殿下身边环绕着一个又一个敌对之人,他们的存在便是时刻提醒着殿下已故之人的血海深仇,提醒着殿下从小到大遭受的不公,复仇之心自然强烈。” 如今来到东幽,面对的是另一拨人,虽也有刁难,可他们跟云子姝没有直接的仇怨,司沧跟云子姝的身份地位亦跟以前有了些许不同,即便与一些人有敌对关系,那也是因为利益和立场而起。 所以连复仇之心都可暂时搁置,其他想法自然会生出些许不同。 “如今我复仇之心依然强烈。”云子姝眉眼微敛,声音里多了几分深思,“不过有些想法的改变,其实并不完全因环境所致。” 云子姝心里清楚,更多的是因为感情。 感情能让无坚不摧的男人都为之低头,何况是女子?司沧对她的深情,给她的庇护,时刻把她放在心里第一位的在乎……在在都可以让女子变得柔软。 感情本身就是一柄利器,是甜蜜的毒药,一点点腐蚀强悍的意志,让人变得柔软。 “殿下别想太多。”司沧给云子姝续了杯茶,声音格外沉稳有力,“只要我跟殿下感情不变,信任不变,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助殿下复仇,拿回本该属于殿下的一切。” 云子姝回神,目光微抬,看着他如刀削斧刻般俊美的侧颜,嘴角微扬:“嗯。”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只要他们所做的一切合乎他们自己的心意,不管谁做天子都不重要——因为夫妻本为一体。 他们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知道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感情在,信任在,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傍晚的阳光一寸寸西去。 云子姝和司沧待在殿内共度了半日静谧时光,天落下黑幕时,香兰和月莹领着侍女们备好了晚膳。 司沧和云子姝刚要坐下来,外面就传来了管事禀报,“太子殿下,宣王妃带着人求见,说是给太子妃带了些见面礼。” 宣王妃? 云子姝稍一拧眉,很快知道了此人是谁:“东陵越的母亲?” 司沧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回话的管事,声音淡漠:“宣王已经被降为郡王,称呼莫要弄错了。” “是。” “天色太晚了,太子妃不见客。”司沧语气冷漠,“以后任何没有帖子的求见都可以直接拒绝。” 管事低头应下:“是。” 云子姝没说话,任由司沧决定,宣郡王妃这么晚求见的目的不用猜也能想得到,无非是为了她的儿子而来。 可东陵越已经被皇帝下令杖责,还剥了世子之位,郡王妃现在过来求见她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她去找皇帝求情,饶恕东陵越,恢复他的世子之位? 云子姝淡哂,她又不是菩萨,对一个试图谋害自己的人以德报怨?何况东幽律法不是摆设,皇帝都已经下旨处置,还能因为旁人求情就收回成命不成? 宣郡王妃之事只是一个插曲,很快过去,谁都没有在意。 晚膳结束之后,云子姝稍作休息,之后盛情邀请司沧共洗了一次鸳鸯浴。司沧欣然应约,并与她共赴一场激烈的巫山云雨。 云雨结束之后,司沧揽着云子姝躺在床头,目光落在云子姝绝美娇艳的脸上,情不自禁地亲了又亲:“殿下。” “嗯?”云子姝偏头看他,对上他俊美逼人的脸,唇角微扬,忍不住伸手勾画着他的眉眼,“司沧,你若自小生活在东幽,只凭这副出色容貌,只怕都会迷倒一大片世家贵女。” 尊卑观念自古以来就深入人心,司沧以前身份特殊,文武百官对他忌惮居多,无人过分在意他的容貌。世家贵女得见他的机会则很少很少,就算有机会见到,也不会对一个暗影卫动什么念头。 可若他是太子,且拥有如此出色的容貌,那显然就不一样了,除了尊贵身份之外,他的容貌绝对会成为世家贵女们争相称赞并倾慕的理由。 “我长得很好看?”司沧握着她的手,低声询问,“殿下喜欢这张脸吗?” 云子姝想了想:“这张脸自然是极为好看的,不过我喜欢的不仅仅是这张脸。” “嗯。”司沧贴着她的脸,心头一暖,眉眼流露出温软依恋的模样,“我也是。” 第278章 七尾凤钗 身在皇权中心,想过几天消停日子都是份奢望。 翌日早,云子姝刚醒来就接到宫中旨意,说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宴,邀请了皇城世家贵女们进宫参加赏花宴,让贵女们认识一下太子妃。 这不是单独邀请她一个人,云子姝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毕竟皇后打着让贵女们参见太子妃的理由,若云子姝太过“不识好歹”,难免在贵女们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认为她不知礼数,没有尊卑,不懂孝道,甚至连顾全大局都不懂,太过小家子气。 云子姝自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什么可惧的? “更衣。”云子姝吩咐,面上泛着几分闲适的笑意,“本宫今日要穿得明艳一点,气势上压过今日进宫的所有贵女。” 香兰近前服侍着,闻言笑道:“太子妃尚在新婚之内,自然应该穿得明艳喜庆一些的,这件红绡长裙正合适今日进宫。” 云子姝站在铜镜前,香兰和月莹伺候她穿上一袭合身的红绡长裙,系上腰带,立刻勾勒出纤瘦的腰身,玲珑有致的身段,裙摆上以金线绣出的七尾凤图案流泻出华美光泽。 香兰恭请太子妃落座,随即把一只七尾凤钗戴在鬓发间,云子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想到了那句“人靠衣装”。 这句话说的真真是对。 一只凤钗就能让气度瞬间提升,眉眼间衬得风华夺目,尊贵逼人。 别说宫中嫔妃争相斗艳时对朱钗首饰爱不释手,便是寻常女子,谁又不喜欢各种华美尊贵的首饰? “东幽太后娘娘已崩,凤钗以皇后规格最高,戴九尾,太子妃戴七尾,规矩千万不能弄错了。”香兰提醒,“若进宫之后有人在朱钗或者衣服上做文章,太子妃定要小心。” 云子姝嗯了一声:“勾心斗角的手段很多,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未免太蠢。” 香兰于是没再说什么。 “殿下早膳可以多吃一些,进宫之后别碰他们的茶水膳食。”冷月在旁补充,“属下和冷霜会时时待在殿下身边,若茶水点心被动了手脚,属下应该能察觉得到,但就怕有个万一。” 云子姝站起身,缓缓点头:“都放心,本宫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 梳妆打扮结束,云子姝转身走出栖凤殿,香兰、月莹、冷月和冷霜四人紧随其后,随后是另外四名侍女。 “太子妃殿下,轿子已经备好。”石嬷嬷站在殿阶下,恭敬地屈膝行礼,“太子妃可是现在就进宫?” “还是先用了早膳再走吧。”香兰站在一旁,“太子殿下离开之前交代过,一定让太子妃用了早膳再进宫。” 云子姝没说话。 司沧这两天很忙,白天虽会尽量抽时间陪她,却大多是早上她还没醒他就已经离开,或者趁她午间休息时去跟几位心腹议事。 云子姝安静地站了片刻,温声吩咐:“简单吃一点就行,不必铺张浪费。” “是。” 早膳确实简单,云子姝只吃了一碗瘦肉粥,几个蒸饺,其他的让人分了,另外又吩咐石嬷嬷:“稍后给太子送一些吃的过去,他这两天忙,早上都没有按时用膳。” “是。” 云子姝踏出大门之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司沧以前在暗影阁的日子,饮食不正常,睡眠也不正常,没当上统领之前更是日夜颠倒,三餐不济。 云子姝眉眼微敛,暗自决定以后还是应该跟司沧一起用膳。 一日三餐,一餐不可少。 以贴身影卫进入公主府那段时间,她给他调养了一阵子,但调养的时间尚短,回到东幽之后,他们只有午膳和晚膳一起用,偶尔会在一起用个早膳。 司沧的早膳应该是不规律的。 云子姝坐上轿子,细不可查地皱眉,司沧体魄看似强悍,然而那只是经年累月严酷训练的结果,实则他的身子骨不比常人,容不得疏忽。 以后还是得监督他好好吃饭才行。 太子妃仪仗浩浩荡荡往宫里而去。 不到一会儿,石嬷嬷带着两位侍女敲响了书房的门,书房里正在议事的几人顿时一静,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房门方向,表情皆有些讶异。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子议事的时候过来打扰? 奚风走过去开了门,看见石嬷嬷和两位侍女端着膳食,表情微顿:“石嬷嬷?” “奚公子。”石嬷嬷冲他行了个礼,“太子妃殿下吩咐,命老奴给太子送些吃的过来,并叮嘱太子殿下一定要按时用早膳,不可伤了身子。” 此言一出,站在御书房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即转头看向司沧。 “给我吧。”奚风伸手。 石嬷嬷转头示意,两个侍女恭敬地把托盘呈上,奚风一手接过一个,用脚带上房门,转身走到书案前,把托盘放在了书案上。 “太子妃温柔贤惠,对太子殿下更是一片关怀体贴之心,跟外面传闻丝毫不同。”皇甫凌风懒洋洋地开口,“果然传言不可轻信。” 奚风、傅南川、齐瑾三人俱皆沉默,看着他的眼神都透了几分微妙。 “怎么?”皇甫凌风剑眉微挑,“小爷说的不得?” “没什么不对,只是难得见到皇甫公子明晃晃地拍马屁,觉得有些稀奇。”齐瑾淡笑,“依着皇甫公子往日的脾气,应该十分看不上太子妃殿下才是。” “你这是挑拨离间?”皇甫凌风嗤道,“太子妃殿下温柔善良,聪慧睿智,性情直爽,不惧权贵,小爷为什么要看不上?” 奚风挠了挠鼻子,真心觉得这马屁拍得有点过。 虽说太子妃确实不错,可是这样一番话说出来,根本不符合皇甫公子往日桀骜不驯的作风。 “我也觉得太子妃殿下智谋、胆魄、气度都远胜于一般闺阁女子。”傅南川淡淡开口,“这样的女子才适合做东幽太子妃,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重任。” 司沧没理会他们的话,从托盘上端过一碗瘦肉粥,低头吃了起来。 第279章 牡丹园 “东陵越这次栽跟头之后,其他人暂时应该都会安分下来,不过安分也只是表面,太子越是手腕凌厉,他们越是不安。”傅南川身姿挺拔,声音沉稳不惊,“这两天各大王府尤为忙碌,尤其到了晚上,王府后门进进出出,朝中几位官员活脱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皇甫凌风朝椅子上一坐:“秋后的蚂蚱罢了,不足为惧。” 太子流落在外二十年,皇帝一直无子,以至于各大亲王都生出了将自己儿子过继为储的想法,这些年里朝中几位世子分庭抗衡,各自安筹谋布局。 勾心斗角的激烈程度跟皇子争储没什么不同。 文武百官之中除了几位始终保持中立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偏向,以至于党羽林立,朝中争得是风生水起。 然而太子殿下突然被找回来,算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亲王世子们愿望落空,心里不平也是正常。 “殿下还是应该小心些。”齐瑾皱眉,“权力让人丧失理智,难保不会有人孤注一掷,狗急跳墙。” “我觉得可以先下手为强。”皇甫凌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横竖东陵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留下把柄。” “东陵越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如今已经被剥夺了世子爵位,眼下把宣王父子背后的朝臣拉过来才是正事。”傅南川语气淡淡,“殿下虽有武将支持,却也不可忽视了朝中文臣的影响力。” “文臣不是有首辅和太傅吗?”皇甫凌风目光一转,看向奚风和齐瑾,“你们俩一个是首辅之子,一个是太傅之子,不会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吧。” 奚风和齐瑾同时一默。 “将门无犬子。”皇甫凌风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首辅和太傅乃是朝中文臣表率,若你们二人这点事情都搞不定,未免让人笑掉大牙。” 原本严肃的议事氛围因石嬷嬷送来的早膳而一去不复返,随着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正经的议事变成了不正经的胡侃。 司沧安安静静地用着早膳,从始至终不置一词。 皇甫凌风看着他:“殿下不担心太子妃?” 皇后在宫中举办赏花宴,说是邀请贵女们赏花,主要目的是为了认识东幽新任太子妃,然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有皇后自己心里清楚。 那么多贵女齐聚一堂,今日可是有的热闹了。 司沧嗓音淡漠:“她可以应付。” 临近四月的气候已是暖阳高照,早晨还算凉爽,到了中午就能明显感受到几分热度。 贵女们进宫都比较早,云子姝的轿子在内城停下时,旁边已经停了数辆马车和华丽软轿。 进内城要搜身。 即便世家贵女娇弱,宫中规矩亦违反不得,两个嬷嬷站在门口,对进宫的贵女们一一检查,丝毫不容疏忽。 看见一身华服的云子姝带着四个侍女进宫,两位嬷嬷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随即告罪:“宫中有规矩,请太子妃恕罪。” 云子姝语气淡淡:“无妨。” 她没兴趣在这种小事上与她们为难,很干脆地配合检查,两位嬷嬷也例行公事似的简单搜了搜,确定没有携带利器,就行礼让云子姝先进门。 然而搜到冷月和冷霜时,两位嬷嬷却是脸色一变:“两位携带利器?” “这是防身之物。”冷月摸出匕首,“太子殿下允许的,命我二人随身保护太子妃。” 两位嬷嬷皱眉:“宫规不可违,还请两位配合。” “没关系。”冷霜语气冷漠,随手把匕首交给她们,“你们先代为保管,等我们离开时交还回来。” 冷月于是也没说什么,很干脆地把匕首给了嬷嬷。 反正有没有匕首也不妨碍她们保护主子,懒得与她们多费唇舌。 “是。多谢两位配合。” 云子姝对此不置可否,很快带着四人进入内城,在内侍引领下,往御花园方向走去。 云子姝来得挺早,但其他人显然比她更早。 这个季节东幽皇宫里的牡丹开得极好,姹紫嫣红,竞相怒放,彩蝶与蜜蜂飞舞……眼前一片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飘逸的衣裙翩飞,几乎闪花了人的眼。 云子姝脚步微顿,世家贵女们显然已经到得差不多了,瞧瞧眼前这些像是来选妃似的阵仗,一个个穿着娇嫩颜色,打扮得明艳动人,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俏丽。 内侍正要高声通禀,云子姝转头看着他:“不必通报。” 内侍一凛,低头应了声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太子妃先跟各位世家贵女们熟悉熟悉,若能投缘最好,就算不投缘,也希望您尽量维持太子妃的风度。” “太子妃的风度?”云子姝似笑非笑,“意思是让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我心里有数。”云子姝语气平静,“你可以去忙了。” “是。” 云子姝刚进入走进园子,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远处很快传来女子的疑问:“这个刚来的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跟她一起的两个同伴闻言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云子姝身上,眼底含着打量:“长得倒是不错,不过既然是我们没见过的,那大抵不是显贵之家出来的。” “别轻易下定论。”站在她们旁边的舞阳郡主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们没见过她,也不认识她,可她身上穿的衣服你们总该认识吧?” 几个贵女定睛一看,瞬间脸色骤变。 她……她居然戴着七尾凤钗? 后宫里级别最高的皇后可以戴九尾凤钗,其下是贵妃戴七尾,这个女子如此年轻貌美,显然不可能是贵妃娘娘,况且她们又不是没见过贵妃娘娘。 那她是谁? 再看云子姝身上穿的华美红裙,长长的裙摆上竟也绣着七尾凤图案…… “太子妃殿下!”待在牡丹园凉亭里的皇甫楚楚,远远看见云子姝,连忙朝她招手示意,“过来这里坐。” 经她这么一喊,园子里贵女们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数十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云子姝身上。 第280章 你就是个窃贼 云子姝抬头看去,前方不远处的六角凉亭里,皇甫楚楚和两名女子相对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各色茶点。 她正要举步走过去,忽闻另外一边响起女子压低的声音:“这位就是太子妃,大雍和亲而来的嫡公主?” “显然是的,看她穿得这么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似的……”穿着湖蓝色飘逸长裙的女子不屑,“抢了太子妃之位的窃贼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云子姝转头,看向站在廊上说话的两个人,对方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有一瞬间心虚,随即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目光充满挑衅意味。 云子姝颇有兴味地问道:“那两人是谁?” “一个是成王府燕郡主,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王安娴。”香兰低头说道,“成王妃属意王姑娘做儿媳妇,已经定下了亲事,所以燕郡主和王姑娘还是姑嫂关系。” 云子姝了然点头,朝中拉帮结派果然都是通过联姻来完成,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不过拉帮结派是为了太子之位,如今太子已经回来,吏部尚书若有点脑子,一定会好好考虑是否应该继续这桩姻亲关系。 云子姝淡淡一哂,举步走向皇甫楚楚所在的凉亭。 “你就是大雍和亲而来的公主?”一个青衣素衫女子挡在眼前,冷冷看着云子姝。 冷月和冷霜皱眉,看着这个来意不善的女子,危险的气息让两人瞬间戒备起来。 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你又是谁?” 香兰开口:“太子妃殿下,她是司徒家的庶女司徒霜,冰霜的霜。” 司徒霜? 云子姝转头看了看,并未看到司徒婉的身影。 虽然这司徒霜的架势似乎不需要谁给她撑腰,看起来就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然而云子姝还是不明白,司徒家的人究竟蠢到了什么地步,才敢在这多么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太子妃之位是属于司徒婉的? 把两国联姻如此重要的大事直接忽略不提了? 简直是鬼迷心窍。 “冷霜。”云子姝偏头看了一眼,“她跟你一样的名字。” “是。”冷霜答得言简意赅,“属下负责对付她。” 司徒霜盯着云子姝,目光森冷,敌意深沉:“你抢了大姐的太子妃之位,你就是个窃贼!” 云子姝淡笑:“既然如此,你应该让太子殿下娶了司徒婉,而不是在这里与我废话。” “你就是个窃贼!”随着这句话落音,司徒霜忽然抬手朝云子姝骤袭而来,指间寒光森森,“受死吧!” 冷霜脸色一变,更快一步擒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她手里夺过泛着暗器,噗呲一声刺进她的心脉。 所以的动作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结束。 司徒霜瞳眸睁大,袭击的动作刹那间僵住,随即缓缓倒了下去。 天地仿佛陷入一片安静。 凉亭里,刚站起身的皇甫楚楚和其他两名女子僵住了动作,牡丹园里正走过来的傅南溪和舞阳郡主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长廊上看戏的成王府燕郡主和王姑娘则瞪大眼,眼底流露出震惊之色。 其他人也纷纷面露惊惧之色。 “你……”燕郡主第一个跑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司徒霜,“你们居然敢杀人?居然敢在宫里杀人?” 云子姝面色平静,不发一语。 “这是皇后的宴会,你们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在皇后的宴会上杀人?!”燕郡主抬眸,像是见到了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太子妃,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吗?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杀人的是我,跟太子妃无关。”冷霜语气冷漠,“她欲刺杀太子妃在先,罪该万死。” 燕郡主咽了咽口水,转头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杀人啦!” 脚步声顿时响起,散落在各处的贵女们回过神,纷纷疾步而来,而燕郡主一阵大喊之后,守在御花园外的御林军被惊动,很快另一阵脚步声纷沓而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内侍高亢的唱喝声:“皇后娘娘驾到——” 贵女们齐齐下跪恭迎,御林军也转过身,单膝跪地行礼。 云子姝挑眉,皇后来得还真是及时,早不来晚不来,冷霜刚“失手”杀了司徒霜,皇后就来了? “怎么回事?”皇后一脸冷漠威严,在赵嬷嬷和司徒婉轻扶下疾步走在回廊,身后跟着数十宫女,阵仗浩大,“大老远就听到你们鬼吼鬼叫,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方才是谁不成体统地大喊,拉出去杖责二十,长长记性!” 燕郡主脸色一变,连忙请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女不是故意的,实在……实在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太过胆大包天,公然在宫里杀人,臣女惊惶失措之下才不慎失态,求皇后娘娘恕罪!” “在宫里杀人?”皇后脸色一沉,转头看向云子姝,“杀了谁?” “司……司徒霜……” “放肆!”皇后加快脚步走过回廊,匆匆而来,当看到躺在地上司徒霜时,脸色一变,骤然看向云子姝,“太子妃,你知罪吗?!” 云子姝从容不迫地站着,目光微抬,“皇后娘娘是否愿意相信,这个司徒霜方才一边骂我是窃贼,一边试图用暗器杀我?” 皇后还没说话,司徒婉已经先一步开口:“这不可能。三妹素来低调寡言,与人为善,好端端怎么会刺杀太子妃?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她有没有吃熊心豹子胆我不知道,但她方才喊我窃贼,在场之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云子姝转头看向燕郡主,“燕郡主……” “我没听见。” “我知道你没听见。”云子姝淡淡一笑,“我也没打算问你。” 说罢,目光落到皇甫楚楚脸上:“皇甫姑娘应该听到了。” “是。”皇甫楚楚点头,“我不但听到司徒霜以下犯上谩骂太子妃,还袭击太子妃,幸亏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反应快,否则这会儿倒在地上的说不定就是太子妃了。” 第281章 把这个贱婢拿下 皇后脸色阴沉下来。 傅南溪走过来,从容端正地冲着皇后屈膝行礼:“皇后娘娘,臣女方才也看到了。是司徒三小姐无礼在先,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但大声指责太子妃是窃贼,还欲行刺太子妃,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护主心切,才失手杀了三小姐。” “胡说八道!”燕郡主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三小姐先动手?明明是这个奴婢擅作主张,胡乱杀人,杀害权贵家小姐是重罪,必须把这个奴婢抓起来严惩!” 舞阳郡主皱眉:“燕郡主才是睁眼说瞎话的典范,我也看见了是司徒霜先动手,你却在这里颠倒黑白,你想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 “霜儿一向乖巧低调,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司徒婉脸色苍白,目光落在倒地的司徒霜身上,神色难掩伤心难过,“她不可能刺杀太子妃,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司徒姑娘的意思是我颠倒是非黑白?”云子姝挑眉,漫不经心地转头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贵女们,“若我方才没听错的话,司徒霜是国舅府庶女,而皇后今日邀请来赏花的无一不是嫡女,我想问问,司徒霜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司徒婉满眼受伤的色泽:“我们姐妹情深,我进宫赏花带着妹妹一起来,太子妃觉得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 “姐妹情深自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云子姝淡笑,笑意凉薄无情,“只是司徒姑娘把自己的妹妹带进宫,却没把她带在身边,而是由着她一个人行动,司徒姑娘如此确定她不会惹事?” 司徒婉说道:“我的妹妹我非常了解。” “不,你一点都不了解。”云子姝冷冷反驳,“如果你当真了解她,今日就是有意放纵或者提前唆使,让她有计划地来我面前挑衅?” 司徒婉指尖一颤,面上却一副苍白柔弱之色:“太子妃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司徒姑娘心里清楚。”云子姝目光微转,“今日在场的贵女该看见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大可以继续眼瞎耳聋,本宫不在乎。但区区一个国舅府庶女在本宫面前以下犯上,本宫就算处置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此言一出,贵女们脸色齐齐剧变。 太子妃好大的胆子,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竟然敢说司徒府庶女咎由自取? 她可曾把皇后放在眼里? “放肆!”皇后盯着云子姝,脸色铁青,“你要处置国舅府的人,是不是应该先知会本宫一声?” 司徒婉平静的目光隐含指责:“太子妃这是要仗势欺人?霜儿根本没理由挑衅你——” “你说没理由就没理由?”舞阳郡主皱眉,不满地看着她这副无辜模样,“司徒姑娘悲痛欲绝,我能体会,但是装无辜大可没必要。” “够了。”皇后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抬手一挥,“把这个贱婢拿下!” 御林军齐齐领命,起身就要把冷霜抓起来。 “皇后娘娘。”云子姝走出一步,把冷霜挡在自己身后,目光注视着皇后,“冷霜护主心切,并无过错。” “云子姝。”皇后目光沉冷,隐藏着杀气,“你想造反?” 云子姝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决定先好好跟她讲道理:“今日之事是司徒三小姐谩骂在先,我不知道东幽律法是否可以允许世家臣女以下犯上,但司徒霜是国舅府庶女,我是大雍和亲的嫡公主,是东幽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她冒犯于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谩骂于我,难道不是以下犯上?冷霜护主心切,情有可原,还望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 “放肆!”皇后脸色难看,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威慑,“她一个小小的侍女胆敢杀害权贵之女,难道不该死?来人,把她拉出去杖毙!” “我看谁敢?”云子姝眉目骤冷,一瞬不瞬地盯着围上来的御林军,“冷月,冷霜,任何人胆敢对你们动手,只管杀动手格杀,出了任何事情,后果我来担。” 皇后语调阴沉:“你担得了吗?” “我担不了,还有太子。”云子姝冷冷扬起下巴,“皇后若觉得太子也担不起,那就大可闹个血流成河看看。” 皇后惊怒,完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竟如此疯狂,在东幽皇宫之内跟她这个一国之母叫嚣,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 她还是太子的母亲,是眼前这个疯女人的婆婆! 这疯魔的妖女! 她果然不是一个温顺贤良的女子,她不配做东幽太子妃,不配做太子的妻子,东幽绝不能让如此女子做皇后,否则江山不保,社稷危矣! “来人!” “皇后娘娘息怒。”赵嬷嬷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紧急开口打圆场,“太子妃殿下,太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您是太子的妻子,还请看在太子的份上,求太子妃服个软,别让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啊。” 云子姝沉着脸不说话。 “皇后娘娘。”赵嬷嬷转头开始劝说皇后,“今日是赏花宴,原本该是高兴的场面,如此剑拔弩张是不是不太合适?依老奴看,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皇后闻言一默,心头怒火像是突然卸了一块,她眉头紧皱,这才想起今天还有别的目的。 差点又被云子姝气得风度全失。 皇后咬牙发誓,这个异族来的女子留不得,她必须死,非死不可!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冷冷道:“想让本宫饶了你的侍女也不是不行,但你需要答应本宫两个条件。” 云子姝敛眸,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果然来了。 “太子没回来之前,本宫就准备好了世家贵女的画像,准备替他选几个侧妃和妾室。”皇后娘娘声音紧绷,显然余怒未消,“今日被你这么一搅局,本宫差点忘了最重要之事。” 云子姝听她在这里倒打一耙,也不争辩,面色平静地听着。 “只要你答应与本宫一起选替太子两个侧妃,本宫就饶了你的侍女。”皇后看着她,目光沉沉,“你意下如何?” 第282章 谅你也不敢 贵女们面上神色不虞,隐隐有些尴尬,有些难堪。 虽然太子选妃确实早在皇后计划之中,可她们都是清贵门庭的贵女,在这里公然被挑选……哪怕心里有数,就这么说出来,依然让人觉得下不来台。 若只说赏花,太子就算看不上她们,于她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只当今日就是来赏花了。 否则她们不就是成了被太子嫌弃的女子?让她们以后怎么坦然面对太子妃? 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进太子妃做侧妃的。 “所以皇后今日邀请贵女们进宫赏花,实则就是为了给太子充盈后院?”云子姝挑眉,“我跟太子才成亲数日,皇后就如此迫不及待,未免让人觉得皇后娘娘根本没把两国修好的盟约放在眼里。” 皇后怒道:“放肆!” “皇后方才不是说两个条件吗?”云子姝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漫不经心地瞥了司徒婉一眼,“另外一个条件是什么?让司徒婉进太子府?” 司徒婉神色一僵,因她的语气而忍不住感到恼怒……太子妃之位明明就该是她的,如今她却要靠着云子姝的施舍才能屈居侧妃,凭什么? 一个外来者凭什么强走太子妃之位?云子姝自私狭隘,毫无容人之量,对上不恭,牙尖嘴利,毫无温婉贤淑品德,她有什么资格做东幽下一任皇后? 司徒婉心头生出恨意,为了太子的不识好歹和云子姝的傲慢无礼。 “司徒姑娘方才说姐妹情深,这句话我抱着怀疑态度。”云子姝嘴角微扬,眼底透着了然,“为了顺利进入太子府,你故意让自己的妹妹来挑衅本宫,甚至冲动到直接对本宫动手,本宫身边侍女护主心切,将她反杀,这反而正中了你的算计。” 司徒婉脸色微变,脸上浮现怒色:“太子妃就是这样倒打一耙吗?明明是——” “司徒姑娘可以否认,这不重要。”云子姝嘲弄地笑了笑,“来东幽之前太子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人敢肖想他,让本宫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们——这句话不针对司徒姑娘,便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子,也是一样的。” 云子姝转头环顾在场之人,“本宫今日把话撂在这里,太子不可能有侧妃,不可能有妾室,他若以任何理由,让任何一个女人进太子府,本宫就敢休了他,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司徒婉一张脸忽青忽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太子妃这句话就说得过分了吧?”燕郡主心里幸灾乐祸,巴不得皇后跟云子姝闹得越僵越好,面上却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太子乃是东幽储君,下一任帝王,帝王本该三宫六院,你居然敢休太子?这是想造反,还是想上天?” 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本宫不想上天,但本宫的夫君容不得任何人肖想。” “你——”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远远一声唱喝响起,园中贵女们齐刷刷一惊,随即规规矩矩地退到路旁跪了下来。 皇后脸色一沉,转头看向御辇行来的方向,攥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皇上朝政繁忙,寻常根本不会来这种宴会,今日是故意掐着这个时间过来? 她转头看了司徒婉一眼,司徒婉抿着唇,眼眶发红,一副隐忍委屈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皇上有些疲乏地靠着御辇,看着跪在两旁的各位世家贵女,目光微转,落向皇后,“皇后今日不是在御花园办了赏花宴?怎么没见皇后和这些小姑娘们落座?”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走过来,端庄地行了礼,才恭敬地开口道:“臣妾办的是赏花宴不假,原本想让各位贵女们在园子里自行逛逛,彼此熟悉一下,谁料到臣妾刚来就听闻园中有人呼喊杀人了,急急忙忙过来查看情况,没想到……” 皇帝见她面色冰冷,随口问道:“没想到什么?” 云子姝目光微抬,平静地看向站在御辇旁的司沧,两人四目相对,云子姝细不可查地扬唇,无声地告诉他自己没吃亏。 司沧缓缓点头,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副阵仗。 “没想到……竟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把司徒家的庶女杀了!”皇后忍着怒火,“在宫中杀人简直大逆不道!臣妾一时惊住,命御林军把凶手拿下,却被太子妃阻止,她甚至狂妄到无视宫规,公然教唆身边侍女反抗御林军,说谁动手就杀谁,皇上,皇宫现如今已经成了打打杀杀的江湖场了吗?若继续放任她如此下去,只怕她哪天直接把臣妾杀了都不稀奇!” 武帝皱眉,转头看向云子姝:“太子妃,可有此事?” 云子姝点头:“确有此事。” 武帝诧异:“你不辩解?” “回皇上,事实如此,没什么好辩解的。”云子姝低头,“不过有些事情皇后没说全,我可以补充一点。” “你胆子确实不小。”武帝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方才说的话朕都听到了,太子若纳妾,你就敢休夫?” 云子姝点头:“是。” “朕还从未见过有太子妃敢休了夫君的。”武帝觉得有趣,忍不住提醒她,“即便你身为大雍嫡公主,可你应该知道,既然到了东幽,生死荣华就不是大雍皇族说了算的,大雍皇族护不住你。” 云子姝不卑不亢:“不瞒皇上,大雍皇族从不是我的靠山。” “哦?”武帝心里意外,“为什么?” “皇族倾轧,勾心斗角,其中恩怨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云子姝道,“我的靠山只有太子,别无他人。” “那你还敢休了太子?” “敢。”云子姝语气坚定,毫不迟疑,“我爱着太子,倚靠着太子,他若负我,我活着也没意思,不如休了他之后再寻短见,一了百了。” 司沧抿唇,走过去握着她的手,“不会负你,永远不会。” 云子姝挑眉:“谅你也不敢。” 皇后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话,脸色隐隐发青。 坐在御辇上的武帝表情却是一言难尽。 第283章 谁给她的底气? 他忍不住想,云子姝确实是个彪悍刚烈的女子,既然她对大雍没感情,想来太子喜欢她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不会影响到大局。 武帝比谁都明白,热衷于皇图霸业的男子,不会完全沉溺在柔软的儿女私情当中,司沧适合一个能跟他并肩作战的强悍女子,不怕事,有自保能力,并且最好能做到对旁人凉薄无情,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夫君。 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地做地辅佐他,照顾他,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他。 “皇上。”皇后见武帝不说话,忍不住沉声开口,“今日这件事,皇上觉得臣妾应该如何处置?” 武帝安静地看着云子姝,他年轻时不太喜欢性情彪悍的女子,总觉得不够温柔,不够小鸟依人,然而年岁大了,他才发现这样的女子其实很不错。 至少,至少以后东幽吞并大雍时,她应该不会闹得太过。 武帝这般想着,看着云子姝的眼神不由和善了一些:“你如今已是太子妃,按规矩可以喊我一声父皇。” 皇后脸色一变:“皇上?” “按规矩确实应该如此。”云子姝点头同意他的话,“不过我嫁的是司沧,随的是司沧,他的性情我了解,只要他心甘情愿喊你一声父皇,我自然跟着喊。” 武帝闻言,面上不由浮现诧异之色:“你这个小姑娘还挺有脾气。” 在他这个一国之君面前都如此强硬,果然有胆色。 “回皇上,我已经嫁了司沧,现在不是小姑娘了。”云子姝淡淡一笑,“应该算是小妇人。” 司沧不发一语地站在她身侧,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暖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 武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确实不错。” 眼神坚定明亮,气度从容沉着,是真正的有胆魄,而非强自伪装出来的镇定。 皇后攥紧了手:“皇上。” “嗯?”武帝这才回神似的,转头看向皇后,“皇后方才问朕什么?” 皇后脸色一青,忍着怒气重复一遍:“皇上觉得臣妾应该如何处置太子妃的侍女?” 武帝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很快又落回云子姝脸上:“方才你说皇后有些事情没说全,还需要补充?” 云子姝点头:“是。” “说吧。” 皇后僵硬地站在一旁,攥紧了手,脸上怒火几乎快压抑不住。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如此明目张胆地维护云子姝? 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皇后的感受? 世家贵女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安静地跪在两旁不敢吭声,眼底却浮现惊疑色泽。 皇上来了之后不但没叫她们起身,反而一个劲地跟云子姝聊上了? “这个女子确实是我的侍女杀的,她叫冷霜。”云子姝指了指身后不发一语地冷霜,又指了指冷月,“这个叫冷月,这二人是司沧的人,影卫出身,皇上应该知道影卫意味着什么。” 武帝眉心微皱。 “她们身手快,护主忠心,嗅觉灵敏,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杀气,继而先下手为强。”云子姝语调平静,只是陈述事实似的,“若无杀气威胁,她们绝不会主动动手杀人。” 武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司徒家这个三小姐来意不善?”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皇后厉喝,“太子妃,你莫要仗着太子喜欢就信口诬陷他人——” “太子妃没有诬陷任何人。”司沧骤然开口,目光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事实确实如此。” 皇后一僵:“你说什么?” “冷月、冷霜是我安排到太子妃身边专门保护她的影卫,她们不是普通侍女。”司沧语气漠然,眼神更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皇后想杀冷霜,大抵要问过我才行。” 皇后脸色难看,已经无法用词汇形容。 “至于这位司徒家庶女……听说她从小被当成护卫培养出来,武功高强,对嫡女司徒婉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司沧一字一句道出真相,“今日这出计策太过拙劣,且手段毒辣,根本不该是世家贵女所为。” 话音落下,司徒婉脸色惨白,震惊地看着司沧:“太子殿下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司徒姑娘别急着否认。”云子姝走到司徒霜身侧蹲下,抬手拔出她心口的一枚飞针,“这个针是司徒霜自己带来的,她方才试图用这个针是我,被冷霜识破,所以才死于冷霜之手。” 司徒婉依然嘴硬:“谁能证明这根针是霜儿的?” “是不是,一查便知。”云子姝淡笑,“不过我进宫时,内宫门外可是有专门的两位嬷嬷检查身上利器,冷月、冷霜随身携带以护身的匕首皆交给了两位嬷嬷保管,身上别无其他暗器,这一点可以叫那两位嬷嬷过来问问。” 司徒婉脸色苍白,眼眶发红,柔弱无助地看着司徒霜,声音微颤:“霜儿,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园子里,这会儿死无对证,任由旁人诬陷,我却连证明你清白的能力都没有……” “司徒姑娘倒也不用如此难过。”云子姝淡淡一笑,“方才皇后说只要我答应让你进太子府,就可以饶了冷霜,所以我大胆猜测,今日发生这一切,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你进太子府?” 司徒婉闻言,脸上苍白的表情一点点凝滞下来。 缓缓抬眸看向云子姝,她一字一句,平静而冷漠:“太子妃殿下仗着太子宠爱,就能如此颠倒黑白,杀了人还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我觉得太子妃并没有颠倒黑白,也没有要泼脏水的意思。”皇舞阳郡主淡淡开口,“司徒霜跟太子妃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今日却突然拦在太子妃面前,大声怒骂太子妃是窃贼,夺走了原本该属于她大姐的太子妃之位……我挺想问问,哪条律法规定这太子妃之位是属于你的?司徒霜区区一个庶女,敢在这种场合下大放厥词,不知是谁给她的底气?” 第284章 一败涂地 皇后蓦地看向舞阳郡主,眼神阴沉充满震怒。 然而舞阳郡主对这样的眼神显然无所畏惧,她出身平乐长公主府,生来就是尊贵的郡主,皇帝疼她,母亲疼她,哥哥疼她,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对皇后自然不像其他贵女那般敬畏。 再者,自小习武的小姑娘骨子里亦有几分刚直之气,对皇后和司徒婉明目张胆的算计本就不齿,此时自然敢于实话实说。 “都别争执了。”武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司徒三姑娘死了确实可惜,不过既然她辱骂太子妃在先,也算是咎由自取。” 皇后脸色僵白:“皇上?” 司徒婉一怔,死死地攥紧了帕子。 “朕记得这位司徒家嫡长女……”武帝目光落在司徒婉脸上,眼底色泽深沉,“已经十七岁了?” 司徒婉头骤然生出不详的预感,低头回道:“臣女还不足十七。” “不管足不足,也该许配个如意郎君了。”武帝一手支着额头,像是在思索合适的人选,“元海,传朕旨意,把司徒婉赐婚给大将军王的儿子吧。” 元海一愣,确认似的问道:“皇上?” “嗯?” “您说的是大将军王之子……皇甫凌风?” 武帝缓缓点头:“大将军王身份显贵,他的儿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跟司徒姑娘也算是般配。” 皇后脸色一变:“皇上……” “不必再多说。”武帝抬手阻止,神情有些不耐,“太子府再好,侧妃之位也比不上大将军王府的嫡妻,况且皇甫凌风家世那么好,也没委屈你这侄女。” 皇后咬牙,皇甫凌风再好也是臣子,哪比得上太子以后君临天下? 做了皇甫凌风的妻子,那就永远不可能再入宫,这辈子都是臣子家眷,可若是做了太子侧妃,以后至少也能封个贵妃,甚至把云子姝斗下去,成为皇后也完全有可能。 或者就算做不成皇后,待以后诞下皇子,也有可能被立为储君吧? 皇后脸色难看至极,皇上这是彻底断了司徒家女子再做皇后的念想。 元海战战兢兢地领旨,心里忍不住想着,皇甫凌风在听到这道赐婚旨意之后的反应。 那个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公子,会乖乖接受圣旨赐婚? “朕累了。”武帝示意摆驾,“元海,早点把旨意拟了颁下去,择个良辰吉日就把婚事办了吧。” 说完,侍卫抬起御辇转身离开。 “奴才遵旨。”元海躬身领命。 然而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却忍不住拧起眉,深以为这道旨意就是个烫手山芋。 大将军王那个嫡子只怕会骂人……不,只怕会打人吧? 众人恭送,全场鸦雀无声。 皇甫楚楚微微抬头,目送着御辇渐行渐远,须臾,转头看了一眼司徒婉。 赐婚给她大哥? 啧。 皇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是真心赐婚,还是清楚她大哥的脾气不可能接受这桩婚事。 牡丹园里一片安静凝滞,皇后脸色难看至极,一瞬不瞬地盯着銮驾离去的方向,轻轻闭了眼眼,心头愤怒、怨恨和不甘一点点发酵。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上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他心里还把她当成皇后吗? 司沧没回来之前,从未有人敢冒犯她这个一国之母。司沧回来之后,先带回了一个目无尊长不知恭敬为何物的云子姝,如今闹得连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都敢在她面前放肆! “我们先回去?”司沧看着云子姝,温声询问,“这里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云子姝转头看了一眼各位贵女,眉心微皱:“可是我连人都没认全。” “以后慢慢认,不着急。”司沧语气平静,“明日可以请几个人去太子府喝茶。” 云子姝嗯了一声:“那就让舞阳郡主去吧,还有楚楚姑娘和傅姑娘。” 皇后转头看她,眼神凌厉冰冷。 云子姝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径自看向满园叫不出名字的贵女:“明日本宫于太子府设宴,各位姑娘谁想去太子府做客,今晚可以提前差人送帖子过去,或者明日一早直接坐车过去也行,我会提前交代管事,我跟太子还有事在身,暂且告辞。” 皇甫楚楚道:“正好我待在家里没事可做。” “怎么会没事做?”舞阳郡主挑眉,“你应该跟你大哥一起准备迎接赐婚圣旨。” 皇甫楚楚撇嘴:“被赐婚的人是大哥,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子姝眼底浮现一抹兴味。 她看出来了,东幽几大家族地位确实显赫,当然,皇族地位更是至尊,以至于舞阳郡主这个长公主的女儿可以不惧皇后,傅南溪和大将军王的女儿在皇后面前也丝毫敬畏之心都没用。 由此可见,司徒家地位不高,出身司徒家的皇后,也并没有尊贵到让人不敢放肆的地步。 东幽是个以本事服人的地方,通过裙带关系能获得的地位似乎并不受人尊重。 “你们自己玩,我跟太子先回去了。”云子姝淡笑,“明天别忘了去太子府。” 皇甫楚楚连忙开口:“太子妃盛情邀请,臣女绝对不敢忘。” “可惜妹妹身子弱,不然我带着妹妹一块儿去。”舞阳郡主淡笑,“本郡主很久没遇见想结交的人了,太子妃性情通透豁达,心胸宽广,胆魄过人,我就喜欢跟太子妃这样的女子相处。” 性情通透豁达,心胸宽广? 众贵女表情各异,不管太子妃性情是不是真的通透豁达,舞阳郡主这般夸赞,不都是当面打皇后娘娘的脸吗? 毕竟皇后娘娘和她的侄女都认为太子妃心胸狭窄,目无尊长,根本不配做东幽太子妃。 然而这个想法闪过脑海,贵女们心头却蓦地一凛。 如今朝局变化出乎她们意料,司徒婉做不成太子妃,皇后屡屡在太子妃面前下不来台——通常情况下,一个不得皇后喜欢的儿媳妇,早晚要被弃的。 可云子姝情况显然不同。 太子对她一心一意,皇上也有意无意地维护她……她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与太子妃相处? 第285章 赐婚 云子姝和司沧很快离开了是非之地。 至于赏花……呵,宫中所谓的赏花喝茶,自来有几个是专程为了赏花喝茶而来的? 皇后今日举办赏花宴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契机,让司徒婉得以顺利进入太子府。 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庶女为了嫡姐白白付出一条命罢了。 皇甫楚楚看着司徒婉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细不可查地嗤笑一声,转头看向舞阳郡主:“既然来了,就好好欣赏一下御花园里牡丹?” 舞阳郡主轻轻颔首,朝皇后施礼告退,随即便和皇甫楚楚一起转身往园子深处走去。 皇后此时颜面尽失,根本无暇理会她们二人,满心烦躁愤恨,很快打道回了凤仪宫,徒留一些不知所措的贵女们面面相觑。 “你大哥应该会抗旨吧。”舞阳郡主语气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早已知道结果的事情,“司徒婉这样的女人他显然看不上。” 皇甫楚楚悠哉地欣赏着御花园里美丽高贵的牡丹花,语气闲适:“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我操心。” 舞阳郡主瞥她一眼:“你对皇上赐婚一事毫无反应,足见已预料到了结果。” 皇甫凌风是什么人? 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抗旨早已不是一次两次。 武帝对他纵容得很,比对待皇族那些个宗亲世子们还纵容,别说一个司徒婉,曾经武帝想把公主赐婚给他,他都丝毫面子不给,直接拒绝。 此番怎么可能接受司徒婉做他的妻子? “不止我预料到了结果,皇上也预料到了,所以他才做下这个决定。”皇甫楚楚淡淡一笑,“就是因为我大哥敢抗旨,皇上才赐婚。” 舞阳郡主原本没多想——虽然她知道皇甫凌风会抗旨,也确实未曾多想。 只是觉得司徒婉既做不成太子侧妃,也嫁不成皇甫凌风。 然而此时听皇甫楚楚这么一说,她刹那间茅塞顿开:“皇上算准了你大哥会抗旨?” “自然。”皇甫楚楚淡淡一笑,“我大哥那个人你还不了解?” 舞阳郡主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皇上知道司徒婉会成为一个没人要的女人?” 没人要的女人? 皇甫楚楚一怔,脚步不由顿住,是啊,他大哥不可能奉旨娶了司徒婉,然而这偏偏又是圣旨赐婚,司徒家不敢抗旨,领旨之后司徒婉就成了皇甫凌风名义上的未婚妻子。 可皇甫凌风会抗旨。 这就会导致司徒婉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一个圣旨赐婚却被未婚夫婿看不上且不愿意娶的女人…… “舞阳,你不觉得皇上对太子妃偏宠太过了?”皇甫楚楚皱眉,“虽然太子妃确实不错,但到底是个大雍公主,且皇上见她不过两次,怎么就如此维护上了?” “应该是太子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舞阳郡主想到跟随皇帝一起来御花园的太子,虽从头到尾话不多,可给太子妃撑腰的架势十足,“太子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护妻就护妻,把自己的妻子护得严严实实的,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这倒也是。”皇甫楚楚点头,“不过皇上应该不是偏宠太子妃,而是存心想要提点司徒家。” 皇后最近行事太过,有失一国之母的风度,皇上应该不会高兴。 舞阳郡主叹了口气:“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干涉得了多的,我自己的亲事都快烦死了,哪有空理会其他人?” 皇甫楚楚沉默下来。 说到亲事,不由就想到了皇后今日的态度。 作为一个只生不养的母亲,皇后对太子的亲事指手画脚太过,总想着掌控这个儿子,迫不及待地想让司徒婉进太子府,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如今算是跟太子彻底闹僵,只怕不反目成仇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今日进宫的这些贵女们看到了皇上对太子夫妇的态度,想来也都该好好掂量一番该靠向谁了吧。 …… “司沧。”出宫的路上,云子姝也开口问了同样的问题,“皇上今日来得这么巧?不会是掐着时间过来维护我的吧。” 司沧语调沉稳:“不是。” “不是。”云子姝偏头看他,微微挑眉,“那为什么来得这么巧?” “我只是告诉他,太子妃若起了休夫之心,我就让司徒家从皇城消失。”司沧平静说道,顺势握紧了她的手,“他暂时还不会处置司徒家,所以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下,皇帝出面比司沧自己去更为妥当,一道赐婚圣旨可以永绝后患。 “太子妃休夫?”云子姝嘴角微扬,“皇上信了?” “不管他信不信,去看看热闹还是有空的。”司沧声音温和,眼底却藏着寒意,“皇后三番两次刁难你,今日又和司徒婉一起算计你,若再不给她们一些教训,她们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东幽皇族姓东陵,不姓司徒,这个国家还轮不到司徒家说了算。 云子姝沉默片刻,语气微妙了些:“你不是说你只负责对付朝中官员,女子之间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应付?” “今日之事,本来就是殿下自己处理的。”司沧看她一眼,寒意自然而然褪去,目光里一片温柔笑意,“我只是去看了场热闹而已。” “是吗?” “是。”司沧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淡定,“殿下做该做的事情,我护该护的人,这并不冲突。” 云子姝扬眉,好吧,确实不冲突。 反正过程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赢了最后的结果。 “司沧。”云子姝望着前方宫门方向,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司沧不解:“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云子姝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着湛蓝天空,“不管是被人庇护还是并肩作战,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就觉得挺好的。” 司沧微默,握着她的手不由更紧了些:“我也觉得挺好的。” 若能一辈子这样,就更好了。 第286章 来日方长 皇后回宫后就砸了一整套茶盏茶壶,噼里啪啦一通乱砸,激烈的声响吓得宫人们骇然惊惧,个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怒火蔓延整个凤仪宫。 “孽畜!”皇后声音沉怒冰冷,“当初本宫生下他时就应该把他溺死!根本不该留下这个祸害!” “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息不了怒,依旧面罩寒霜:“白眼狼!侍母不孝,怎配做东幽储君?!本宫就不该答应把他找回来——” “皇后娘娘慎言。”赵嬷嬷脸色一变,连忙开口打断她的话,“娘娘,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传到皇上跟前,皇上只怕会不高兴。” “他不高兴?”皇后咬牙冷笑,“他凭什么不高兴?当初的决定又不是本宫一个人做的,皇上也是主谋!如今倒好,眼看着没多少时日了,他倒是做起了明君慈父!” “皇后娘娘!”赵嬷嬷蓦地拔高音量,“娘娘慎言!” 皇后闭了闭眼,恨恨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语气难掩震怒:“你说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想把我这个亲生母亲逼死才罢休?” 赵嬷嬷听这话就知道说的是太子,心下稍微琢磨,低声问道:“皇后可知道,这天下最亲密的关系是什么?” 皇后冷道:“有话就说,不必拐弯抹角。” “是。”赵嬷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天下最亲密的应该是母子关系,十月怀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能不亲?” 皇后冷冷说道:“他何曾把我当成母亲?” “娘娘请听老奴一言。”赵嬷嬷低着头,语气带着几分诚恳,“您一开始就错了。” 皇后表情一沉:“你说什么?” “娘娘先息怒,听老奴给您细细分析。”赵嬷嬷抬手捏着她的肩膀,恭敬说道,“太子和太子妃早在大雍时就相识,甚至相爱,他们关系亲密,而皇后却是丢弃自己亲生儿子的恶毒女人——” 皇后脸色骤变:“放肆!” “老奴该死!老奴并不是指责皇后。”赵嬷嬷接连忙说道,“这是太子妃对您的印象,皇后忘了上次太子妃来凤仪宫是怎么说的了?” 皇后想到云子姝屡屡放肆,表情越发难看。 那个叛逆反骨的女子,简直该死! “在老奴看来,既然太子妃有如此想法,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两件事。” 皇后眉头皱起。 “第一,太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对娘娘可能存在着怨恨。” 皇后没说话。 “第二,太子妃是大雍嫡公主不假,可一个公主哪来的本事得知东幽二十年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只怕连大雍皇帝都不知道。”赵嬷嬷不疾不徐地剖析着主要的关键,“此事应该是太子跟她说的,这也足以证明太子和太子妃关系亲密异常,非一般人可比。” 皇后冷道:“所以本宫就该成全他们?” “皇后娘娘不但该成全他们,还应该极力对他们好,补偿作为一个母亲曾经犯下的错。”赵嬷嬷压低了声音,声音里透着几分深意,“娘娘别忘了,皇上龙体日渐虚弱,太子登基用不了多久,到时候太子成了皇帝,您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皇后神色微沉,怒火却肉眼可见地消了许多,“那又如何?太子登基,本宫身为他的母后,荣登太后宝座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皇上如果侍母不孝,就算贵为太后……”赵嬷嬷语气迟疑,“娘娘别忘了,东幽皇族虽然一直提倡孝道治天下,可从皇上年轻时开始,就完全以本事服人,他重用的那些文臣武将,哪个整日把孝道挂在嘴边的?” 皇后沉默不语。 “老奴知道娘娘替表姑娘着想,也是替司徒家着想,可来日方长,太子登基之后必定会充盈后宫,到时候——” “到时候婉儿年岁就大了,哪还有机会入宫?”皇后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靠着凤榻,“不然你以为本宫为何如此着急?” 还不是因为司徒婉年纪摆在那里,容不得耽误。 赵嬷嬷默了默:“就算不入后宫,表姑娘也不一定就嫁得差了,况且这一代联姻不成,下一代照样可以——但前提是,您和太子能修复好关系,而不是一直势同水火。” 皇后揉了揉眉心,略显烦躁:“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子跟您没有感情,娘娘若继续跟他作对,以后能不能坐上太后之位,只怕真不好说。” 皇后揉眉心的动作一顿,脸色骤变:“他敢?” “如果他真的敢呢?”赵嬷嬷低声问道,“娘娘该知道,太子需要笼络的是大将军王,傅家,奚家和齐家,只要这几家支持太子,司徒家根本不足为惧。” 皇后越发烦躁:“本宫何尝不知道?要不是司徒家没一个能入仕的,本宫犯得着这么着急让婉儿嫁给太子?” 还不是想让司徒家继续跟皇族联姻? 就算没有功名,没有军功,起码也是个显赫的皇亲国戚。 “娘娘一直套在枷锁里出不来了。”赵嬷嬷叹了口气,“其实最大的关键还是在娘娘您自己身上,您跟太子关系修复好了,以后母子情深,他登基之后尊您为太后,太后身份尊贵,司徒家自然水涨船高,没人敢小觑。” 顿了顿,“可一旦娘娘跟太子关系闹僵,就算日后按照规矩做了太后,皇帝的态度可决定着太后的荣华,是低调安静、深居简出,还是显赫风光、尊贵耀眼,可是有很大的区别。” 皇后皱眉:“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个劲地替太子说话。” “娘娘明鉴。”赵嬷嬷连忙请罪,“老奴可是一心一意替娘娘着想啊,娘娘自己想想,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不都促使太子离您越来越远吗?连皇上态度都有些不一样了……帝心难测,娘娘先护好自己才是上策。” 皇后沉默地倚着凤榻,回想着近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一时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后悔。 她维持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威仪和完美风度,因为太子归来而毁于一旦。 而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大雍来的祸害! 第287章 眼中钉 可是这个祸害却是太子最在乎的女人。 皇后心力交瘁,抚着额头闭目沉思。 做皇后这么多年,她事事顺心如意,实在是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般气她,敢与她对着干了,以至于这次遇上这么一个反骨强势的女子,才会三番两次被气得失去理智。 再加上婉儿到了婚配年龄,她确实太过心急,所以行事不周,算计也失误,以至于落了话柄于人,连皇上都有些不耐烦了。 赵嬷嬷一番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虽不合她心意,却极有道理。 司徒家在皇城权贵家族之中排不进前三,她这个皇后对皇上来说不是不敢废,也不是不能废,不过是这些年她没有错处,皇上没理由废她罢了。 夫妻之间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该尊重的都会尊重,却也没有明显偏爱。 待皇上驾崩,她和她背后的司徒家都做不到掌控朝局,掌控太子,反而必须倚靠着太子才能维持荣华富贵。 皇后深深地感到疲惫,没来由地开始怨恨起自己的哥哥和侄子,司徒家但凡能有一个撑得起事的男人,她何至于如此被动? 沉默良久,皇后缓缓说道:“依你看,本宫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转变态度,把我视作真正的母亲?” 赵嬷嬷听到这句话,就明白皇后是听进去了,认真思索一会儿,道:“当务之急,是化解太子和太子妃对您的误会。” “误会?”皇后皱眉,“什么误会?” “二十年前的误会呀。”赵嬷嬷低声说道,“当年太子一事乃是因为卦妃娘娘预言所致,皇后可以把矛头引到卦妃身上去,然后在太子妃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出愧疚自责和对太子的思念之情。太子妃毕竟是个女子,容易心软,她应该能体会到皇后娘娘这些年的悔恨和日夜思念之苦。” 皇后闻言,一时沉默不语,只是心里忍不住想,赵嬷嬷果然是得她信任之人,这一番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她确实应该跟太子修复好关系。 太子喜欢云子姝,她只要笼络好云子姝,跟太子的关系也就慢慢好起来。 然而道理虽然都懂,可皇后心里总有一丝不甘,尤其是被云子姝三番两次落了面子之后,她现在看到云子姝就像看到眼中钉肉中刺,根本拉不下脸主动示好。 “皇后娘娘若是觉得为难,此事就交给老奴去做吧。”赵嬷嬷似乎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主动开口,“修复关系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说几句关心的话,时常送些赏赐过去,有意无意表现出示好的意思来,太子妃也不是迟钝之人,自然能感受得到的。” 皇后闭眼沉吟片刻,不悦地意识到,她想跟太子修复好关系,竟真的只能从云子姝入手。 这个事实让她非常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 “赵嬷嬷,你说本宫二十年前是不是做错了?”皇后揉了揉眉心,“东幽皇族就这么一个皇子,本宫却把他遗弃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惩罚我跟皇上,这些年我们竟再无所出,其他嫔妃生的也都是公主,仅有的一个皇子夭折了……每次想来,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就是因为太子是硕果仅存的继承人,所以武帝才这般纵容他,毕竟宗室王爷的儿子再多,又如何比得上自己亲生的血脉? 赵嬷嬷无声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娘娘别再多想。” 一个能遗弃亲生儿子的皇后,指望她真的反省吗?显然不可能。 赵嬷嬷心知这件事不是皇后一人的决定,但作为人母,且儿子还是皇族嫡子,她竟说扔就来扔,赵嬷嬷无法理解她的做法。 可皇后是她的主子,奴才敢直言主子的不是?就算如何得宠,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有些话能劝——因为主子可以明白她是好意。 但有些话却不能说,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真顺着她的话应了,以后怕是会成为她心里的一根刺,早晚要把这根刺拔了。 不过说到拔刺……赵嬷嬷忽然想到一个人选:“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让六公主出面?” 六公主东陵嫣是安嫔所出,生母也是早逝,性子柔弱温顺,自小几乎算是一个人长大,皇后对她不好不坏,宫里人对她自然也就不好不坏。 六公主擅长以柔弱示人,从不与人为恶,且因为从小失去母亲,身世跟云子姝相似——大雍嫡公主从小就没了母亲,这件事皇后是知道的。 赵嬷嬷提出由六公主去,其间意思何为,不言而喻。 皇后略做沉吟:“稍后让人把六公主叫过来。” “是。”赵嬷嬷笑着应下,“正好太子妃明日在府中宴客,让六公主跟她好好相处。” 皇后没说话,心下一阵烦闷。 想到被赐婚给皇甫凌风的司徒婉,她心下更烦躁:“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把婉儿嫁给皇甫凌风?” 皇甫凌风若乖乖领旨还好,若他抗旨不遵,堂堂司徒家嫡长女以后还怎么嫁人? 赵嬷嬷迟疑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皇上今日这番决定显然是为了断绝司徒婉进太子府的可能,至于皇甫凌风什么反应,皇上会考虑吗? 说白了,皇上不过是借机给太子扫了个障碍,顺便稍稍惩罚一下司徒家罢了。 赵嬷嬷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皇后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她还是适时闭嘴为好。 …… 不同于皇后的愤怒不甘,回到太子府云子姝心情显然不错,回栖凤殿换下一身隆重华服,她坐在妆台前,由香兰和月莹她们伺候着卸下一头珠钗。 “这些首饰好看是好看,戴着也确实华贵雍容,但是太累人了。”云子姝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幸亏在御花园待的时间不长,不然这脖子都受不了。” “哪有那么夸张?”香兰笑道,“其他贵人主子们想要这一套头面都要不到,今日太子妃一露脸,她们只怕都羡慕嫉妒死了。” 云子姝表情微妙:“我没看见她们羡慕嫉妒,倒是看到了一张张充满敌意的脸。” 第288章 阿沧 说来也是可笑,进宫参加赏花宴,却连赏花宴上的贵女都没认全就回来了。 云子姝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麻烦精,以前在大雍时,明明是个受冷落的公主,却处处遭人刁难排挤,谁都想欺负她,教训她。 如今来到东幽成了太子妃,依然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大有不除不快的架势。 云子姝幽幽叹了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色明艳动人,天生丽质,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 “果然人美遭人妒。”她摸着自己的脸,不无感叹地说道,“本太子妃这张脸走到哪里都惹眼,人一惹眼就有麻烦上身。” 香兰噗嗤一笑:“太子妃确实生得美,美人总是无法避免地遭人嫉妒。”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司沧从外面走进来,一身玄袍尊贵冷硬,容颜俊美如苍天白鹤,自带一股高贵气度。 香兰和月莹等侍女立刻行礼,随即识趣地告退。 云子姝转头看着他,嘴角微扬:“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司沧脚步一顿,面上泛起几分不满:“殿下见外了。” “不喜欢我这样叫你?” 司沧走到她身侧,抬手撩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丝,极自然地弯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低沉温柔:“殿下怎么叫都可以。” “你希望我叫你什么?”云子姝问道,“可以选一个你比较喜欢的称呼。” 司沧沉默不语看着她。 “夫君?”云子姝挑眉,“司沧?阿沧?” 司沧眉眼微动,漆黑的眼底一抹奇异的光泽掠过。 “阿沧?”云子姝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心头了然,“你喜欢这个称呼?” 司沧点头:“会显得比较亲密。” 虽然夫君两个字更亲密,但司沧知道这个称呼不太适合子姝,他也听不惯。 他的殿下是个独立强势有主见的女子,不是小鸟依人的柔弱菟丝花,“夫君”二字无形中弱化了她的身份地位。 他更喜欢听“阿沧”这个称呼,专属于她,没有距离感。 “那好吧,以后就喊你阿沧。”云子姝点头做了决定,并试着多喊了几句,“阿沧,阿沧,阿沧……怎么听着一点都不高贵?” 司沧抿唇浅笑:“殿下一个人高贵就行了,我原本就该矮殿下一头。” “胡说。”云子姝捏了捏他的脸,“妾身现在可是完全倚仗着太子殿下的势才能横行霸道,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没有你,我大概要被她们打成肉饼。” “不会。”司沧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没有人敢把你打成肉饼。”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司沧。” “嗯。” “你身份转变得挺快,适应得也很快。”云子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从暗影阁统领到东幽太子,仿佛只是跨越一个国度,就瞬间完成了身份上的转变,从你身上一点都没看出对这个国度的陌生和不适应。” 司沧表情微敛,沉默片刻:“筹谋布局多年,怎么还会陌生?” “多年筹谋布局?”云子姝扬眉,“多年是几年?” 司沧正要说话,外面响起护卫恭敬的禀报:“太子殿下,皇甫公子求见。” 云子姝一默,语气有些微妙:“皇上下旨把司徒婉指婚给皇甫凌风,这件事你怎么看?” 她觉得挺奇妙的。 且不说皇甫凌风会不会抗旨,就司徒婉那样的小白莲一个,皇甫凌风会愿意娶了才有鬼。 “没什么看法。”司沧语气平静,“反正他会抗旨。” 云子姝眉眼一动,意思是说皇帝料准了他会抗旨? 行吧。 这位皇帝陛下心胸其实还可以,容得下臣子抗旨——虽然放眼整个东幽,可能也就那么一个人有抗旨的胆量。 但大将军王权势滔天,皇帝不忌惮也就罢了,还能如此纵容,确实出人意料。 “你去忙吧。”云子姝开口,“别让他等久了。” 司沧道:“殿下跟我一起去。” 云子姝微讶,“他是来见你的,我去干什么?” 司沧握着她的手:“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何分你我?” 云子姝无言以对,只得起身跟他一起走出去。 抵达书房,远远看见皇甫凌风独自一人站在庭院里。 弱冠青年身姿修长挺拔,容貌清俊出众,虽外面把他不好惹的性情传得十分可怕,可毫无疑问,那些传言丝毫不影响他丰神俊秀的外在条件。 看见司沧和云子姝一道走来,皇甫凌风悠悠挑眉:“书房重地,女眷禁入。” 云子姝抬手,漫不经心地一指司沧:“你可以跟他说。” 皇甫凌风目光微落,毫不意外地看见太子殿下紧紧握着太子妃的手,一副舍不得松开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一抽。 “太子殿下觉得这公平吗?”他目光抬起,有些不满地看着司沧,“您得了如意娇妻,就由着皇上给我赐一门如此可笑的婚事?” 司沧语气平静:“何处可笑?” “处处可笑。”皇甫凌风显然不惧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司徒婉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我都看不上,我若真娶了她,只怕皇甫家列祖列宗都得跳起来清理门户。” 语气里嫌弃与不屑的意味甚浓,丝毫不曾掩饰。 云子姝瞥他一眼:“司徒婉有那么差?” “她有没有那么差,太子妃不清楚?”皇甫凌风啧了一声,毫不避讳地开口说道,“但凡她有太子妃一半智慧与魄力,坦荡与气度,我都不会嫌弃她嫌弃得这么彻底。” 云子姝走进书房,表情微妙:“我可以当你是在拍马屁?” “太子妃这么认为也无不可。”皇甫凌风笑了笑,跟着跨进门槛,“娶妻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皇甫家家训规定不可轻易休妻,我一想到要跟一个愚蠢虚伪的女人生活一辈子,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顿了顿,“当然,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死是不可能的,抗旨应该没问题。” 云子姝淡道:“抗旨是杀头大罪。” “有太子殿下在,抗旨不算什么。”皇甫凌风说道,“不过有我这般胆魄的也不多,你看傅南川就不敢抗旨。” 第289章 敢跟太子提条件 云子姝稍一沉吟,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应该不是不敢抗旨,而是没必要。” 傅家跟皇甫家情况不同,两个人处事风格自然就不同。 据司沧所说,傅家内部斗争很厉害——虽然云子姝还没去了解傅家内部到底有多少勾心斗角,但无疑的,一个斗争激烈的家族必定是因为人多,当权者三妻四妾,自然子嗣成群。 傅家看待姻缘的态度可能并不那么严肃郑重,反而是权势滔天却人口简单的大将军,更郑重地对待夫妻关系。 “没必要?”皇甫凌风走进书房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身姿懒散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太子妃不妨说说,为什么没必要?” 云子姝默了片刻,抬眸看他:“你这是在考我?” 皇甫凌风忙道:“不敢。只是单纯地探讨。” 他哪敢考太子妃? 司沧走到书案前,示意云子姝坐下,随即从书案上拿过一张舆图,在她面前展开:“这上面标记的都是东幽和大雍两国兵力布置,我用笔做了记号,你看一下。” 皇甫凌风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兵力布置? “傅南川手里掌管八万飞羽军,在东幽是年轻将领中的第一大将军。”司沧声音沉稳,“凤辞练兵也按照飞羽军的标准执行,你意下如何?” 云子姝了然:“让凤辞成为大雍第一大将军?” 司沧缓缓点头:“凤辞还年轻,魄力、精力和时间皆充裕。不管我们在东幽待多久,他都有足够的时间训练一支精锐兵马。” 云子姝沉默片刻:“一万铁骑,七万步兵?” “铁骑训练宜精不宜多。”司沧道,“暂定一万上下,没有严格数字限制。” 云子姝嗯了一声:“你看着安排吧。” “殿下。”皇甫凌风坐直身子,剑眉皱起,“兵力布置需要说得如此详细?” 而且让凤辞也训练一支堪比飞羽军的精锐?太子这是想干什么? 东幽倘若要征伐天下,其他国家兵力越弱,东幽才容易做到,甚至可以以最小的损失换取天下大统。 然而大雍若也训练出一支精锐铁骑,岂不是增加了东幽称霸天下的难度? “确实不必说得如此详细。”云子姝收起舆图,缓缓抬眸看向司沧,“我相信你的决定。” 司沧嗯了一声:“明日就让凤辞带他的凤家军离开。” 云子姝道:“那景王呢?” “他继续留下。” 皇甫凌风坐在一旁,终于有些不淡定,“太子殿下忘了臣还在这里?” 他过来是为了解决皇上赐婚一事,太子倒好,夫妻二人旁若无人地商讨兵马之事? 当他不存在? 退一步说,就算商讨兵马不也应该跟他说吗?太子妃懂什么? 还有,太子说那句“不管我们在东幽待多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早晚还要离开? “你的婚事自己做主。”司沧终于转头看他一眼,语气平静,“想拖着就拖着,不想拖着就自己进宫去跟皇帝说。” 皇甫凌风沉默片刻:“拖着?” 司沧漠然:“拖个两三年应该不影响你娶妻。” 皇甫凌风愕然,随即无言以对。 拖个两三年? 这意思是让他接下旨意,拖个两三年再退婚不娶? 云子姝也有些讶异,目光落在司沧脸上,眉梢轻挑。 “殿下说真的?”皇甫凌风皱眉。 “没空与你说笑。”司沧淡道,“不过最终决定在你自己。” 皇甫凌风想了想:“臣可以答应,不过有个条件。” 云子姝转头看他,颇有些意外的口吻:“皇甫公子胆子不小,敢跟太子提条件。” 皇甫凌风语气幽幽:“婚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两年后我还要背负着骂名取消婚约,理该索取一点报酬。” 司沧倒也干脆:“你想要什么?” “殿下登基之后,封我一个逍遥侯做做,别叫我掌兵权,也别叫我入仕。”皇甫凌风懒散地斜倚在椅子里,坐没坐相,一派纨绔公子的模样,“我喜欢作天作地,肆无忌惮,路见不平该打就打,然而朝堂规矩太多,束缚太多,我怕自己受不了。” 云子姝托着下巴:“皇甫公子这性情当真是别具一格。” “我答应你。”司沧说道,语气平静没有情绪波动,“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你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皇甫凌风点头:“嗯。” 反正按着皇帝目前的龙体状况和他对太子的态度,俨然是有了早退位的想法,皇甫凌风觉得他家有他爹就够了,大将军王威风凛凛,他这个儿子大可以尽情吃喝玩乐,做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不过司沧答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他心下有些狐疑:“太子殿下一言九鼎?” 司沧没说话。 ……算了。 皇甫凌风叹气,入仕不入仕其实不是最重要的,他清楚自己不可能真的做一个纨绔子弟,他只是想要更多的自由,以及最大限度之内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事,其他的倒是无所谓。 反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后的事情大约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想到这里,他主动起身告退:“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臣不应该不识相地继续打扰,暂且告退。” 司沧淡道:“这两天闲着无事,可以经常去馆驿走走,跟大雍的景王聊聊,或是带他去城中逛一逛,尽尽地主之谊。” 皇甫凌风躬身:“臣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云子姝沉默地看着他行礼之后转身离开,须臾,转头看向司沧:“为什么让他拖个两三年?” “所有敢在殿下身上打主意的人,都该得到惩罚。”司沧言简意赅,“不止是司徒婉,便是皇后也该付出一点代价。” 云子姝微默片刻:“难得皇甫凌风居然真愿意配合你。” “他的配合也不是没条件的。” “那你会答应他的条件吗?” 司沧默了一瞬,才道:“会答应一部分。” 云子姝定定望着他俊美容颜,须臾,缓缓扬唇,眉眼清亮:“看不出来你也是个狡猾的。” 司沧握了握她的手:“去用膳?” 第290章 司徒嫣 云子姝嗯了一声,起身跟他一起离开书房。 次日早,第一个来太子府的人居然是宫中六公主。听到石嬷嬷禀报,云子姝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香兰和月莹,“昨天在御花园里,这位六公主可曾出现?” “未曾。”香兰摇头。 云子姝缓缓点头,她也觉得应该未曾出现,毕竟昨日皇后是以给太子选侧妃的名义举办赏花宴,公主们出不出现无关紧要。 不过说到公主,云子姝想到自己来到东幽这么多天,似乎还没怎么见过皇族几位公主。 “让六公主进来吧。” “是。” 云子姝还未用早膳,料想这个时辰六公主应该也还没吃,遂命人在栖凤殿准备了一桌丰盛早点,并吩咐道:“稍后把早点送一份去书房给太子,顺便告诉他,我跟六公主一起用早膳。” “是。” 云子姝更衣洗漱之后,六公主东陵嫣就被人领了过来,嬷嬷引见之后,东陵嫣像是有些好奇似的,安安静静打量了云子姝好一会儿,随即朝云子姝福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云子姝目光落在她身上。 六公主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身段纤细娇小,容貌秀美安静,看起来一点没有身为皇族公主该有的派头和架子,反而像极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 她的身后仅跟着一个宫女,貌不出众,姿态恭谨,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用多礼。”云子姝走到桌前坐下,“你来得这么早,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吧,坐下跟我一起吃?” 东陵嫣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早点,缓缓点头:“好。” 香兰走过来,手里端着托盘走到桌前,月莹把托盘上的白玉汤盅端下来放在云子姝面前。 东陵嫣安静地看了一眼白玉汤盅。 “这是燕窝。”云子姝注意到她的眼神,淡淡一笑,把汤盅推到她面前,“给你吃吧。” 香兰皱眉:“太子妃——” “无妨。”云子姝不以为意,“不过一碗燕窝,又不是没吃过。” 东陵嫣平静地开口:“我没吃过。” 此言一次,香兰和月莹齐齐朝她看了过去。 云子姝淡道:“以后可以经常来太子府吃。” 东陵嫣看着她,像是有些困惑。 “怎么?”云子姝看她一眼,低头开始吃饭,“很奇怪?” 东陵嫣摇了摇头。 “你是太子的妹妹,这点吃食太子府还是供得起的。”云子姝说道,随即补充了一句,“不过前提是你并非别有居心而来。” 东陵嫣沉默片刻:“如果我真的别有居心呢?” “那也无妨。”云子姝笑了笑,“横竖吃亏的人不会是我。” 东陵嫣微微一默,没再说什么,专注地拿起勺子吃燕窝。 她的侍女站在一旁,眉头微皱,像是欲言又止。 “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云子姝平静地开口,“我跟六公主说些体己话。” 香兰和月莹立即屈膝告退,带走殿内其他人,只有冷月和冷霜还沉默站在一旁,像是影子般岿然不动。 云子姝抬眸看向东陵嫣的侍女:“你不出去?” 侍女脸色微变,迟疑地看了东陵嫣一眼,低眉垂眼地行礼退了出去。 云子姝收回目光,语气平淡:“皇后让你来的?” 东陵嫣蓦然抬头看她:“你知道?” “猜得到。”云子姝斯文地吃着早点,“她让你来干什么?” 东陵嫣眉心微琐,沉思片刻:“皇后娘娘应该是后悔了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想跟太子妃修复关系。” “你知道她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东陵嫣缓缓摇头:“隐约听过几句,她们说皇后不喜欢太子妃,处处与太子妃为难。” 云子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起初说的是太子妃不得皇后喜欢,太子妃之位一定不会长久,几天之后风向变了,有人说皇后在太子妃面前并未占得上风。” 云子姝淡哂:“是吗?” “宫里虽说规矩严,处处需要谨言慎行,不过宫女与宫女之间私底下的悄悄议论始终存在。她们善于察言观色,因此也能捕捉到一些风向。”东陵嫣敛眸,“有些擅长做事说话的女官和内侍,轻易就能得了主子的宠,比我们这些公主活得自在多了。” “东幽皇族阴盛阳衰,公主多,所以不太值钱?”云子姝莞尔,“其实我这个公主在大雍也不值钱。” 东陵嫣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太子妃不是大雍嫡公主吗?” “嫡公主有什么用?就跟后宫那些妃子似的,得了圣宠的才有地位,不得圣宠的,正宫皇后或者嫡公主照样受人欺压。”云子姝淡道,“所以命运还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别指望靠别人施舍一点怜爱,因为最终只会大失所望。” 东陵嫣垂眸看着面前的白玉汤盅,缓缓摇头:“太难了。” 谁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深宫之内多的是身不由己,不管是皇后嫔妃还是皇子公主,能倚靠的都是帝王恩宠。 失了帝王宠,就失去了话语权,失去了荣华富贵,甚至连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 “确实难。”云子姝点头,“所以需要一点勇气和智慧。” 东陵嫣不解地看着她。 “勇气,简单来说就是把生死看淡些,抱着大不了一死的态度,行事上自然可以少一点畏惧和忌惮,多一点胆量。”云子姝淡笑,“当然,能好好活着谁都不想死,所以把生死看淡的同时还需要足够的智慧,多动脑子,多用些计谋,一味的隐忍并不能让人变得宽容,反而会加重他们欺软怕硬的本性。” 东陵嫣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 她大概从未想过如此一番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而且这个女子比自己也只大了一两岁,让她一时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 她以为云子姝被送来联姻,到了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国度,一定会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行事处处小心翼翼。 即便宫人传言皇后没能占到上风,她也以为那是因为太子的庇护。 没想到…… 第291章 昨日骂人,今日赔罪 云子姝吃完面前的食物,放下勺子,见东陵嫣跟着放下勺子,温和开口:“你继续吃,不用管我。” 东陵嫣遂重新拿起勺子,安静地吃完一碗燕窝,又吃了一些其他的食物,才放下筷子。 “我从小就没了母亲。”东陵嫣缓缓开口,“我六岁那年,母亲因为冲撞了司徒夫人,被皇后娘娘命人害死了。” 云子姝皱眉。 “皇后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处处温顺恭敬,只是心里一直不曾忘记这件事。”东陵嫣说着,自嘲一笑,“虽然我也不知道记着这件事有什么用,毕竟我从未以为自己能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云子姝平静说道:“幼时的经历你大概比我稍稍幸运一点,我印象中从未有过母亲存在,她在我刚出生之后不久就被害死了。” 东陵嫣诧异:“你是嫡公主,那你的母亲应该是皇后,谁敢谋害皇后?” “我的父皇。” 东陵嫣瞬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抱歉。” “没关系。”云子姝并不在意,“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现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东陵嫣道:“可能这就是皇后让我来见你的理由,因为某种意义上,我们似乎同病相怜。” 语气微顿,她很快又道:“不过你确实比我有胆识,有智慧,可能还有一点上天赐予的好运气,所以……” “不。”云子姝摇头,“其实本质上来说,我跟你差不多。” 前世她确实跟东陵嫣差不多,失去母亲之后成了宫里的可怜虫,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其他一无所有。 唯一的区别是,东陵嫣只是受冷落,而而则还要面对父皇的杀意,以及嫁人之后夫家的欺辱打压。 最大的运气应该算是有了重活一世这个离奇玄幻的经历,重生之后智慧有没有变强不好说,但胆子确实比以前大了许多,因为已经死过一次,很多东西仿佛一下子就看淡了。 她不惧怕第二次死亡,并且深深地明白,无限度的隐忍退缩并不会给自己带来生机,反而会让人变本加厉。 她索性不再忍让,该反击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强硬的时刻也绝不会示弱。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惧的呢? 云子姝嘴角微扬,想到往日种种,竟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换了个环境,她像是把大雍那些恩怨情报全部抛下了——不过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抛下。 待时机成熟,她还是要回去的。 “皇后意识到了自己处境不太好,命我在你面前打个圆场,起初我还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此时我倒是明白了,她是想让我用身世来勾起你的同病相怜之心。”东陵嫣敛目,语调平静波澜不起,“她大概是想跟太子妃好好修复关系了。” “不是跟我修复关系。”云子姝纠正,“她是想跟太子修复母子关系,只是太子根本不当她是自己的母亲,若非必要,平常连凤仪宫都不会踏足。皇后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便无从下手,就只能改弦易辙从我身上下手了。” 东陵嫣轻轻嗯了一声,她倒是挺佩服云子姝的。即便多强势的女子,在面对一国之母且还是自己的婆婆时,都会保持该有的恭敬态度。 太过嚣张跋扈——哪怕不是嚣张跋扈,而只是被动的反击,也会被人冠上不恭不孝的罪名。 不忠不孝,四个字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早晨空气不错,去园子里走走?” 东陵嫣回神,见云子姝已经站起身,便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好。” 两人一同往外走去,东陵嫣跨出殿门,看着广阔气派的太子府,心下微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出宫的机会。” 云子姝闻言淡道:“我倒是早早就出宫立了府,因为父皇厌恶看见我,即便我并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更愿意把我丢到宫外自生自灭。” 东陵嫣皱眉,正要问为何,却见石嬷嬷远远走来:“太子妃殿下,吏部尚书之女王安娴来了,还带来了不少礼物。” 云子姝表情微妙:“王安娴?” “是。” 云子姝转过头,看向尾随在身后的香兰:“这位王姑娘,就是昨日在御花园里骂我是窃贼的那个女子?” “殿下记性真好,就是这位王姑娘。”香兰点头,“可能王姑娘昨日回去之后忽然想通了,这会儿上赶着来赔罪呢。” “这可真是有趣。”云子姝淡哂,颇有一股讽刺意味,“昨日骂人,今日赔罪,她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石嬷嬷眉头微皱:“王姑娘骂过太子妃?” “算了,让她进来吧。”云子姝道,“来者是客。” “是。”石嬷嬷恭敬应下,“那老奴把王姑娘带去花厅奉茶?” 云子姝嗯了一声:“茶案暂时先不必摆过去,等人到齐了再说,我看看今天来多少人。” “是。” 云子姝吩咐完,就和东陵嫣一道往花园方向走去。 东陵嫣目光从她侧颜垂落,敛眸深思,王安娴是成王府的准儿媳,昨日既能当众辱骂太子妃,显然是没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可仅仅过了一夜,她却主动上赶着来求见? 朝堂风向瞬息万变,吏部尚书原本支持的是成王府世子东陵晟,然而太子突然回来,并顺利掌握了监国大权,皇帝支持他的坚定之心由此可见。 吏部尚书心里定然已经重新做了计较,说不定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撇清跟成王府的关系了,既然如此,他就该知道女儿当众辱骂太子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六公主在想什么?”云子姝偏头看向东陵嫣,“想王姑娘的事情?” 东陵嫣点头:“吏部尚书昨日得知消息之后,不知道有没有气得重罚自己的女儿?” 云子姝淡笑:“这就要看王尚书是怎么看待这件事了。” “我觉得王姑娘今日主动登门,应该就是王尚书的态度。”东陵嫣沉吟,“王安娴自己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292章 贵女齐聚 确实意识不到。 云子姝同意这句话,并吩咐:“冷霜,你去打听一下。” “是。”冷霜转身离开。 云子姝在园子里逛了逛,没过多久,受邀约的舞阳郡主、皇甫楚楚和傅南溪先后而至,且傅南溪还带了一个庶妹傅宁。 云子姝命人把茶案搬去花厅,并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 命令吩咐下去没多一会儿,冷霜回来了,“王安娴昨晚回去挨了训斥,被王大人打了两耳光,并被罚不许吃饭。王大人命她什么时候得到太子妃的原谅,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 冷霜的回答一向言简意赅,能概括大致意思就行。 事实上,王尚书训斥的语气非常震怒,甚至连着王夫人一起被狠狠地责骂了一通,严令今日之内必须得到太子妃原谅,否则母女二人一起关禁闭,断食断水。 王夫人连夜给女儿准备了赔罪的礼物,并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把态度放低,太子妃若打左脸,她就把右脸也伸过去,逆来顺受就好,坚决不能有半分反抗。 王安娴满心不情愿,却也不敢反抗父亲的意思,昨晚狠狠地大哭过一场,后在她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和解释下,才终于明白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答应早上亲自来赔罪。 云子姝嗯了一声,神色平静毫无波澜:“所以赔罪是碍于其父亲所逼,而并非她自己意识到错了。” “姑娘家的眼皮子终究浅了些,看不见风向变化,没有长远的危机感。”东陵嫣平静地说道,“吏部尚书固然是高官,底下官员门生不少,各方势力争储时极力拉拢,然而生死荣华到底掌握了君王手里——只要君王不是懦弱无能的傀儡皇帝,收拾一个尚书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王安娴得罪的是太子妃,来日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 吏部尚书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能不懂君臣之道? “六公主虽然深居简出,但看问题比一般人深刻得多。”云子姝有些讶异,“看来你也是人不可貌相。” 东陵嫣赧然一笑:“身在皇室,懂得分辨局势是最基本的保命之道。” 云子姝眉眼微动:“那你不妨说说,如果本宫和皇后成为敌人,最终谁赢的几率大一些?” “敌人?”东陵嫣眉心微皱,“太子妃和皇后真的会成为敌人?” 若皇后主动求和,太子妃也不愿意退让一步? “不是敌人,也会是陌路之人。”云子姝声音平静而坚定,“总之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一个狠心丢弃亲生子的女人,不管她身份有多尊贵,都不能称之为人。皇后既然做了这件事,那就是主动断绝了这层母子关系,不管以后是示弱求和还是使出什么别的手段,都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如果云子姝不曾参与过司沧的幼年事情,不知道他曾经历过怎样的残酷对待,也许她会看在血缘关系上,努力撮合皇后和司沧,成全他们的母子之前。 可是云子姝参与了,亲眼见到司沧一次次挣扎在死亡边缘,数次踏临鬼门关,身上那一道道足以致命的伤痕让她铭记在心。 司沧这辈子不可能跟皇后叙母子情,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感情,云子姝也绝不会从中做和事佬。 “如果真的成为敌人,目前来说,太子妃占据的优势更大一些。”东陵嫣说道,“因为太子对您一心一意,太子背后有皇上支持,有大将军王支持,而皇后身后只有司徒家。” 司徒家远远不是大将军王的对手,连抗衡之力都没有。 云子姝笑了笑:“所以你应该懂得如何抉择。” “是。”东陵嫣点头,“我知道该如何抉择,但是请太子妃明白,我的抉择其实无关紧要,决定不了任何人的成败。” “这不重要。”云子姝转身往花厅方向走去,“我只是不喜欢身边来来去去都是有异心之人,即便这些异心之人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我依然希望她们能聪明一些。” 东陵嫣安静地跟她一并往花厅方向走去,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她对云子姝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女子,性情强硬刚直,没有模棱两可那一套,是非黑白分得很清楚。 与此同时,她也不喜欢与人拐弯抹角,玩弄心计,言行举止坦坦荡荡,让人心生敬服。 东陵嫣思索片刻,缓缓开口:“请太子妃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云子姝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此时的花厅里,除了吏部尚书之女王安娴之外,皇甫楚楚、傅南溪和戚舞阳三人正聚在一起闲聊,面带笑容,气氛轻松,看起来一个个心情都不错。 孤零零坐在一旁的王安娴,处境看起来就格外尴尬。 云子姝刚踏进花厅,不远处又有人来报:“太子妃,户部尚书之女罗姑娘登门拜见。” 云子姝淡道:“今日来者皆是客,直接把人引过来就行。” “是。” 王安娴看见云子姝,急促地站起身,连忙吩咐左右把她带来的礼物都奉上:“太、太子妃……” 云子姝挑眉:“王姑娘也来凑热闹?” “对……对不起……”王安娴脸色涨红,一副羞愧又惶恐的样子,语调也明县局促不安,“昨日多有得罪,臣女今日特来赔罪,还望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云子姝淡淡一扫。 王家两个侍女手上都捧着锦盒,里面装着什么她不关心,也没什么兴趣。 云子姝只是淡问:“你今日过来,司徒婉可知道?” “司徒婉?”王安娴不解,“她……她知道什么?” “王安娴跟司徒婉一直不太有交集。”皇甫楚楚开口说道,“吏部尚书以前是成王一派的人,王安娴跟成王女儿燕郡主交好,对于司徒婉倒是有几分不太看得上的意思。” 帝都权贵之间也存在着鄙视链。 有实权的官员看不上裙带姻亲,连带着他们的女儿也看不上空有富贵却无实权的姻亲之女。 昨日王安娴的辱骂不过是替晟世子不甘,觉得太子归来抢了东陵晟的机会,倒并不是为了替司徒婉抱不平。 第293章 贵女盛宴 “不。”王安娴脸色微白,下意识地开口否认,“家父不是谁的人,太子妃别误会。朝中官员听从的只有皇上,怎么可能是其他人的人?” 云子姝慢悠悠挑眉:“王姑娘不是成王府的准儿媳妇吗?皇甫姑娘说你父亲是成王府的人,倒也没说错。” “他不是……” “王姑娘替自己未婚夫抱不平,有情可原。”云子姝走到主位前,席地而坐,“不过东幽皇族只有一个继承人,名正言顺的正统储君,那就是太子,其他人但凡敢生出这样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丝丝苗头,也是大逆不道。” 王安娴周身一冷,连忙跪下:“太子妃明察!父亲已经决定取消我跟晟世子的婚事,王家万万不敢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 话音落下,花厅里一静。 长廊上行来的蓝衣女子脚步一顿,不发一语地看着花厅里一幕,离得近了,王安娴说的话便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下意识地生出猜测,太子妃这是开始替太子清算朝臣了? 她是户部尚书之女罗浅月,今日主动登门,自然遵的也是父亲之意。 昨日太子妃在宫中明言,所有想过府喝茶的都可以登门,不用递帖子,这番话不管有没有其他深意,听在旁人眼中都是有深意的。 太子妃这是公然跟皇后和司徒婉宣战,同样也是光明正大试探诸位大臣是否愿意对太子献上忠心的意思。 且不说不愿意表忠诚的人以后会被如何清算,单单这种直白而又强硬的方式已然让许多人措手不及,连迂回曲折都不能。 来就是愿意表忠心,不来就是不愿对太子忠诚。 没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然而这样一来,愿意表忠心的人便等于自愿背离了以前的靠向——比如吏部尚书,自此算是直接撇清了跟成王府的关系。 罗浅月细不可查地拧眉,吏部尚书此前选择靠向成王的唯一决定就是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成王府晟世子,其他的别无瓜葛,如此一来,撇清关系自然容易。 可朝中其他官员大多跟自己选择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一时半会儿哪那么容易撇清? 罗浅月走进花厅,朝云子姝福身行礼:“臣女罗浅月,见过太子妃殿下。” “罗姑娘不必多礼。”云子姝说着,转头吩咐,“给罗姑娘设座。” 一张梨花木长案很快抬了进来,侍女们利索地摆上果盘、茶具和点心。 罗浅月道了谢,走到长案前坐了下来。 云子姝目光从她面上掠过,认出她昨日也去了宫中赏花宴,不过她全程似乎都在与人一起赏花,直到皇后驾到……哦不,直到找茬的司徒霜死了之后,她才匆匆围过来。 云子姝目光很快回到王安娴脸上:“王姑娘可以先起身,你昨日谩骂本宫之事,本宫会记在心上,只是以后会不会以此当做借口报复于你,还要看你以后如何行事。” “臣女一定改邪归正,从恶向善,好好修身养性,以后再也不会随意辱骂于人,更不敢冒犯太子妃了。”王安娴连忙请罪,并急声做出保证,“求太子妃原谅臣女这一次。” 云子姝淡道:“坐吧。” 王安娴心里还有些不安,闻言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恭敬地应了句是,只得暂时回到自己的席上去。 “太子妃心胸宽阔,一向能容旁人所不能容之事,区区谩骂两句不过小事,只要王姑娘真心意识到自己错了,以后坚决改正,我觉得太子妃殿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傅南溪端起茶盏,优雅从容地啜了一口,微抬的目光落在王安娴脸上,“王姑娘大可不必忧心这些。” 王安娴闻言,连忙应道:“是,太子妃心胸宽广,有容人之心,我感到很惭愧。” “太子妃殿下。”管事嬷嬷又来禀报,“奚家大姑娘奚瑶、三姑娘奚丹和四姑娘奚云相携而来,等着拜见太子妃殿下。” “带她们过来吧。”云子姝吩咐,“设座。” “是。” 花厅里安静了一瞬,舞阳郡主慢悠悠托着下巴,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还真是热闹。” 皇城里叫得上名号的贵女都主动登门太子府,比昨日的御花园赏花也不见逊色,由此可见,大部分官员都是有判断能力的。 不管太子究竟有没有能力掌控全局,在皇上决定把他找回来那一刻,就注定了东幽下一任江山继承人只会是太子。 而今事实更是证明,太子是有能力和魄力的,从皇帝对他的态度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奚家三姐妹很快陆续而来。 “奚家有女四人,奚瑶和奚丹是庶女,奚云是嫡女,跟嫡子奚风一母同胞。”戚舞阳像是专门为云子姝解惑似的,不疾不徐地开口,“听说奚家姐妹感情不错,让人艳羡,不知是真是假。” 云子姝转头看向戚舞阳:“奚家姐妹们均未出阁?” “嫡女奚云定了亲事,未婚夫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兄长。”戚舞阳喝了口茶,“不过听说奚家老夫人有意让奚丹做陪嫁,姐妹二人一同嫁过来,姐妹共侍一夫。” 云子姝眉头微挑,却没再多说什么,目光落在长廊上一同走来的三位女子身上,淡淡一笑:“奚家三姐妹都生得一副好容貌。” “嗯,确定都不错。”戚舞阳点头,“不过我觉得还是奚云生得最好,兄长对她可是死心塌地地喜欢着,眼里再容不下别人,甚至立誓一辈子不纳妾,所以眼下他和奚家老夫人尚未达成协议。” 顿了顿,戚舞阳说道:“他们的婚约定在八月,再多不久,我就要有位嫂子了。” 话音落下,正好奚家三姐妹穿过湖廊走了过来。 云子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其中穿杏色衣裳的少女年纪最小,容貌最秀美,一双瞳眸干净通透,隐隐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女的狡黠和聪慧。 只是嘴角自然而然扬起的弧度,却带着几分跟她外表不太相符的嘲弄。 嘲弄? 云子姝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她身侧两人,心里隐约生出猜测。 第294章 表忠心 奚家三姐妹依次跟云子姝见礼,态度中规中矩,没有不合时宜的热情,也不缺该有的恭敬。 云子姝命人给她们设座。 奚家乃是太傅之家,在皇城之中威望很高,尤其是奚家老太爷,帝都皇城几位拥有实权的宗亲王爷都是他的学生,当今皇帝对他亦是尊重有加。 到了奚风父亲这一代,因为皇子血脉单薄,太傅大人没能给皇子授学,但那几位有意争储的世子却是他的学生——当初武帝下这道旨意时,或许确实存了几分过继之意。 不过东陵越、东陵晟、东陵璋三人都是太傅学生,也就没了优劣之分,在奚家眼中都是一样的存在。 所以奚家在争储这件事上始终没有靠向任何一个人,面对成王、荣王和宣王的拉拢始终无动于衷,才能至今保证独善其身。 “有些日子不见,四姑娘出落得越发标志了。”舞阳郡主目光锁住奚云那张漂亮容颜,主动打招呼,“再过不久,我就要改口喊一声嫂嫂,不知道小嫂嫂最近可好?” 奚云颔首:“挺好的,多些舞阳妹妹关心。” 奚丹温温柔柔地笑道:“严格说起来,四妹比舞阳郡主还小几个月呢,这尚还未过门就喊妹妹,是不是不太妥当?” 舞阳郡主挑眉:“难不成要先喊姐姐,过门之后再喊妹妹?” 奚丹语塞了一下:“倒也不是,直接喊郡主不是更符合规矩?” “我挺喜欢小嫂嫂的,称呼什么的无所谓。”舞阳郡主摆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又不是后宫嫔妃,整日里姐姐妹妹的……不过话说回来,听说奚家老夫人想要三姑娘跟四姑娘一起嫁给我大哥?” 奚云敛眸,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 “这……”奚丹笑意有些不太自然,“长辈们决定的事情,哪轮得到我们做小辈的置喙?” “还是应该争取一下的,毕竟给人做妾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舞阳郡主语气淡淡,“何况我大哥对小嫂嫂一心一意,可能不会同意这个决定。若老夫人真有这么个意思,三姑娘还是应该隐晦地表示拒绝。” 奚丹笑意发僵,“郡主说得是。” 戚舞阳于是就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今日是太子妃的宴会,说太多无关紧要之事未免有些喧宾夺主。 “今天很热闹,平日里几乎不曾往来的人今日竟都聚在了一起,完全是沾了太子妃殿下的光。”舞阳郡主端起茶盏,“诸位,我们以茶代酒,敬太子妃一杯。” 云子姝端起茶盏,淡淡一笑:“应该说是我沾了你们的光。各位今日能来捧场,本宫很高兴,希望以后也能常来常往,和睦相处。” 贵女们闻言,纷纷端起茶盏应和。 太子府里一派热闹,不管这种热闹底下有没有伪装,还是有着各自的盘算,都不影响轻松惬意的气氛。 而此时的司徒家内院,司徒婉的屋子里,却是一片低气压弥漫。 侍女们低眉垂眼站在一旁,个个脸色苍白,不敢说话。 地上已经碎裂了不知第几个茶盏,司徒婉手里还攥着一个,随时有再砸出去的架势。 “奚家嫡女也去了?” “不止是嫡女,两个庶姐也跟着去了。”贴身侍女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自己,“吏部尚书女儿王安娴昨日还在宫中辱骂太子妃,今日就眼巴巴登门赔罪去了,还有户部尚书之女罗浅月也去了太子府——” 砰! 司徒婉狠狠地砸出了手里的茶盏。 侍女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低头站着,不敢说话不敢劝。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中年贵妇人心疼无奈的声音响起:“婉儿啊,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司徒婉闭了闭眼,温婉娇美的脸上布满阴沉寒霜。 “怎么了?”司徒夫人跨进门槛,在她身侧坐下,“还为了那个大雍公主生气?婉儿,你是皇后嫡亲侄女,是司徒家嫡长女,身份高贵,比起那外来的大雍嫡公主强上百倍,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可她现在是太子妃!”司徒婉语气充满怨怼,眼底浮现明显的不甘,“母亲说她处处不如我,姑姑也承诺一定会护我,可如今我眼睁睁看着她坐在太子妃的位子上耀武扬威却毫无办法!今日更是连帝都各大世家贵女都去了太子府——” “去的人很多?”司徒夫人皱眉。 司徒婉压下愤恨:“该去的不该去的,几乎都去了。” 司徒夫人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侍女,侍女连忙回道:“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家嫡女都去了,舞阳郡主、大将军王之女、傅家两个女儿、奚家三姐妹……” “怎么去了这么多人?”司徒夫人脸色微变,“吏部尚书不是成王府一党的官员吗?” 侍女摇了摇头:“奴婢不太清楚。” 司徒夫人脸色不虞:“这些个怕死的货,态度转变得倒挺快。” 说完,转头看向司徒婉,“婉儿别担心,这些个世家贵女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货,你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母亲错了。”司徒婉闭了闭眼,“她们今日主动去太子府,其根本原因是她们的父兄在向太子表忠心,母亲真以为这是她们想去就去的?” 舞阳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代表了皇亲勋贵的态度,皇甫楚楚是大将军王之女,代表了这位唯一异姓王的态度。 傅南溪是傅家女儿,代表的武将世家的态度。 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则代表了文臣的立场。 还有奚家三姐妹,代表了最具威望的太傅世家。 司徒婉表情难看:“我死活想不明白,这位太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怎么一回来就能让满朝文武改变态度……如果他软弱一点儿,愚钝一点儿,姑姑也不至于拿捏他不得。” “婉儿。”司徒夫人面露迟疑之色,“既然这么多世家贵女都去跟她示好,不如你……” “不如我什么?”司徒婉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母亲是想让我也跟她低头示好?” 第295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司徒夫人叹了口气:“婉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子来日登基为帝,太子妃就是皇后,我们——” “可她的皇后之位本该属于我!”司徒婉失控地打断了她的话,眼眶发红,脸色难看,“母亲,皇后之位本该属于我……本该属于我的,不是吗?” “是是,后位本该属于你,云子姝抢了你的位子,她就是个窃贼。”司徒夫人连声应和并怒骂云子姝,随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可是婉儿,眼下情况已经这样了,我们暂时也没办法。太子只要她一个人,连皇后都无能为力,你难道还继续跟她作对到底吗?” 司徒婉没说话,发红的眼眶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不甘。 凭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异族之女随随便便就抢了她的后位?宫中当家做主的人是姑姑,太子是皇后姑姑的亲生儿子,母亲决定儿子的婚事天经地义,太子凭什么违抗懿旨? 司徒婉心里怨恨,不愿认命,更不愿意看到云子姝那张趾高气昂的脸。 让她去跟云子姝低头,比杀了她还狠。 “婉儿。”司徒夫人迟疑着开口,“我今天过来,其实是你父亲的意思。” 司徒婉心头一沉,缓缓抬头看着她的母亲,几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父亲想让我去太子府给云子姝赔罪?” “也不是赔罪。”司徒夫人眼神微闪,“你不是要嫁给皇甫凌风了吗?皇甫楚楚今日正好也去了太子府,你就只当是为了皇甫楚楚而去,你们即将成为姑嫂……” “皇甫楚楚一心想着跟云子姝攀关系,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司徒婉怒道,“母亲是想让我去云子姝面前丢脸吗?” “婉儿别气,气大伤身。”司徒夫人语气无奈,“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据你父亲了解,皇上如今已经有了退位的想法,太子登基不过早晚之事。” 司徒婉道:“那又如何?” 司徒夫人眉头皱起:“新帝登基需要立威,你父亲担心司徒家被清算,到时候只怕……” 只怕什么,她没说完。 可司徒婉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脸色微变,司徒婉不由攥紧了手,新帝立威要杀人,要震慑群臣,司徒婉屡屡跟太子妃作对,若让人记恨上,到时候只怕连累司徒家首当其冲成为被清算报复的家族。 司徒婉面沉如水:“有姑姑在,我就不信他们敢做什么。” “你姑姑也并非无所不能,否则怎么会陷你于如此尴尬境地?”司徒夫人语气冷漠,显然并不以为皇后有多厉害,“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承诺,承诺了就必须做到。堂堂皇后理该一言九鼎,而不是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 司徒婉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说姑姑已经尽力了,然而不知为何,原本不存在的怨怼此时竟也被母亲这句话勾了起来。 她沉默地想着,皇后承诺的事情确实没做到,虽然不能完全怪她,可没有把握的事情,为什么那么早就给她希望呢? “婉儿,这件事你考虑考虑。”司徒夫人不忍心逼她太紧,“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温柔善意是最好的伪装,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这句话对于女子也一样适用。想要达到最终的目的,脸面这个东西当舍则舍。” 司徒婉怔怔看着她:“所以母亲也认为我应该去跟她示好?” “婉儿。”司徒夫人脸上浮现不自在的神色,“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 “愿意。”司徒婉轻轻闭了下眼,不知是终于认命还是发了狠,“我愿意去。” 她跟云子姝之间的战争尚未结束,谁输谁赢暂时还未可知。 暂时落于下风不算什么, 司徒婉努力说服自己,不算什么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就不信云子姝能永远得宠,更不相信太子登基之后,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 指望尊贵的皇帝一夫一妻?简直是个笑话。 司徒婉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站起身,转头吩咐:“换衣服吧,随我去太子府走一趟。” 司徒夫人见状,既欣慰又有些难受,心疼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去给窃贼赔笑脸。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 正统太子被找了回来,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一点感情,根本不愿意听从皇后的安排迎娶婉儿,司徒家偏偏又没有能够掣肘太子的能力。 没有能领兵打仗的,也没有权倾朝野的首辅权臣,太子不愿意娶,他们根本逼迫不了。 如今只能先保全自己,以后再慢慢图谋。 司徒婉换好衣服,命人备了马车,就带着两个丫鬟往太子府而去。 太子府花厅里,贵女们已经热络了起来,远远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其中以舞阳郡主最活跃,“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君若不忠我便休,昨日在宫中赏花宴上说的这句话可着实是霸气,连皇上都说从未见过敢休太子的太子妃呢。” “难得的是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生气,可见是真心爱着太子妃的,真真让人羡慕。” “得夫君如此,夫复何求?”皇甫楚楚感叹了一句,“我这辈子要是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此言一出,花厅里贵女像是约好了似的,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到她脸上。 皇甫楚楚眉头一皱:“干什么都这样看着我?我说得不对?” 舞阳郡主问道:“你养的那小宠怎么样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大将军王的嫡女养了个听话的少年?据说容貌是一绝,且才华惊人,难得的对皇甫楚楚百依百顺,从不违反一句。 皇甫楚楚皱眉:“好端端的,干嘛提起他?” “好奇呗。”舞阳郡主表情玩味,“毕竟谁不喜欢温顺又漂亮的小奶狗呢。” 皇甫楚楚没说话,想起家里某人,心情一时有些奇妙。 “太子妃殿下。”管事嬷嬷再一次走来恭敬禀报,“司徒家嫡长女来了。”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一静。 第296章 暗潮汹涌 贵女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云子姝。 什么情况? 司徒婉跟太子妃不是情敌吗?司徒家甚至赔上了庶女的一条命……况且司徒婉素来心高气傲,昨天闹成那样,今天却破天荒地主动登门? “来者是客。”云子姝面上不见情绪波动,平静地吩咐,“把司徒姑娘领过来吧。” “是。” 没过一会儿,司徒婉在嬷嬷的引领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阵仗简单低调,看起来就跟寻常大家闺秀出门一样。 花厅里女子们一个个目光皆落在她身上,或是探究,或是平静,或是玩味……然而不管她们有没有恶意,司徒婉此时都无法克制地生出一股脸颊发烫的感觉。 那些眼神像像一根根针扎在她脸上,让她无地自容,难堪而又狼狈。 只是她向来善于掩饰,此时不疾不徐走进花厅,温婉柔和地云子姝行了个礼:“见过太子妃殿下。” 云子姝淡淡一笑:“司徒姑娘不必多礼。” “臣女今日是来赔罪的。”司徒婉脸上浮现歉意,像是已经反省之后的自责,“昨日之事臣女回去了解过,得知霜儿确实有辱骂太子妃的嫌疑,此举乃是大逆不道。臣女当时心情急切,以至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心下羞愧难当,还望太子妃恕罪。” 云子姝淡道:“司徒姑娘知错能改,本宫甚是欣慰。” 司徒婉脸色微僵,随即欠身:“臣女实在汗颜。” “司徒霜已经为她的大逆不道付出了代价,司徒大姑娘不必汗颜。”云子姝说着,转头吩咐,“给司徒姑娘设座。” “是。” 侍女们很快抬来梨花木长几案,并把长案放在了左边最下首——没办法,她来得最晚,其他女子早已落座,总不好让旁人给她挪位子。 况且在座之人谁的身份又比她低了? 司徒婉看着侍女摆出的位子,想到以往众星捧月的场景,心里对云子姝的恨意越发强烈。 云子姝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太子妃之位,众贵女恭敬奉承的态度,高高在上的荣华,都应该是她的。 如果她不曾出现……司徒婉平静地想着,如果她从不曾出现就好了。 端庄优雅地道了谢,司徒婉转身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心头蓦地浮现一个念头。 既然她从头到尾并不应该出现,可是偏偏又出现了,那就让她消失吧。 只要云子姝消失了,一切就会回到以前。 司徒婉还是司徒婉,司徒家嫡长女,皇后娘娘的侄女,太子妃的正妃,也是下一任皇后。 皇甫凌风算什么?身份再贵,地位再高,也永远是臣子,不可能成为君王。 她要的是母仪天下的风光,而不是在别的女子面前屈膝行礼的臣妇身份。 对。 司徒婉想着,云子姝理该消失的。 “司徒姑娘今日真是稀客。”舞阳郡主笑了笑,“往日谁家女子举办赏花宴,就算把帖子送到司徒姑娘手里,司徒姑娘大概也要看自己心情怎么样,才会决定去不去,没想到今日倒是眼巴巴自己主动登门了。” 司徒婉把所有不甘和怨恨都压了下去,闻言,温婉笑道:“昨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确实是霜儿的错,我情急之下责怪了太子妃,本来就是我的不是。登门致歉是一个有教养、有担当的女子所该为之事,跟自己的心情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 舞阳郡主挑眉:“有教养,有担当?” 这六个字评价用在司徒婉身上还真是可笑,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作威作福的皇亲,居然也敢大言不惭地谈担当和教养? 司徒婉沉默片刻,像是隐忍:“舞阳郡主觉得我不该来赔礼?” “赔礼是应该的,前提是真心实意的赔礼,而不是别有用心的假情假意。”舞阳郡主淡淡一笑,“司徒姑娘以庶妹付出一条命为代价试图陷害太子妃,今日这番歉意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司徒婉心头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舞阳郡主误会我了,我没有理由陷害太子妃,更不可能以霜儿的性命为代价。昨日之事确实错在霜儿,但她在我心里始终都是我的妹妹。” “姐妹情深倒是演得不错。”舞阳郡主嗤笑,“可惜姐妹情深不是靠嘴巴说的。” 司徒婉神色微白,强忍着委屈说道:“我知道自己现在百口莫辩,舞阳郡主若真觉得我自私恶毒,我也不愿意再辩解。” 云子姝敛眸喝茶,对他们的争执无动于衷。 “皇甫楚楚。”舞阳郡主转头看向皇甫楚楚,“这可是你未来嫂子,你相信她说的话?” 皇甫楚楚皱眉:“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要太子妃相信才行。” 司徒婉抿着唇,表情看起来带着几分苍白,几分委屈。 “太子妃大人大量,自然相信司徒姑娘的解释。”王安娴开口打破气氛,有意无意的开始奉承云子姝,“在座的女子以后都是太子妃殿下的臣女,太子妃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哪会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云子姝淡淡一笑:“王姑娘这句话倒是说的不全对。” 王安娴一怔:“不全对?” “我这个人其实不太爱记仇,无关紧要的事情很快就能忘记,但是这不代表我心胸有多宽广。”云子姝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一笑,“因为我喜欢有仇当场报,有怨当场结,当时报不了的则会牢牢记在心上,以后找机会讨回来。” 王安娴表情尴尬,讪讪一笑:“是……是吗?” “不过王姑娘可以放心,本宫不会记你的仇。”云子姝挑眉,“看在你今日带着礼物登门的份上,本宫相信你的诚意。” 王安娴脸色微红,心里却松了口气:“多谢太子妃殿下。” “至于司徒姑娘……”云子姝目光微转,平平静静地看着司徒婉,“司徒大姑娘未曾与我结过什么怨,昨日之事皆是令妹司徒霜一人所为,既然她已经为她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本宫更无继续追究的理由,还请司徒姑娘放心。” 司徒婉僵硬地道谢:“多谢太子妃宽宏大量。” 第297章 我们不熟 大抵是因为今日皆抱着跟太子妃示好表忠心的想法而来,席间贵女们相处起来大多和谐,仅有的那一两个不和谐的存在也被众人忽略。 云子姝看着花厅里众多贵女,心情非常不错。 当然,她心情不错绝不是因为被人众星拱月般捧着,也不是因为王安娴和司徒婉上赶着来赔礼道歉,而是因为眼前这些女子们背后代表的家族地位。 虽说主动前来的不一定个个心甘情愿忠心,但即便是心不甘情不愿,只要忠心,就代表着司沧以后的路会非常好走。 其实满朝文武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江山以后谁说了算,他们跟着谁才能得以长久,答案只有一个。 世家贵女们相处得其乐融融,一派和谐,一会儿聊起云子姝和太子笃深的感情,贵女们表示艳羡不已,一会儿聊起皇甫楚楚和她家里的那只小奶狗,舞阳郡主兴致勃勃地提出要求,请皇甫楚楚改日一定把人带过来,让众人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皇甫楚楚断然拒绝,“我家狗子长得太好看,怕你们生出歹心。” 舞阳郡主啧了一声:“没看出来你这么护犊子?” “今日是太子府盛宴,诸位该好好捧着太子妃殿下,一个劲的扯到我身上做什么?”皇甫楚楚没好气,“当心太子妃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太子妃殿下英明神武,宽宏大量,哪会如此小肚鸡肠?”傅南溪轻笑,“我对你家里那位小狗子也挺好奇的,改日带出来我们看看。” “不行。”皇甫楚楚拒绝,“他胆子小,羞于见人,尤其是女子。” “羞人见人?”傅南溪挑眉,“怎么听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 “不会是长得太好看,你舍不得让他出来见人吧?”舞阳郡主打趣,说着转头看向云子姝,“太子妃殿下想不想见见?” 云子姝想说她家司沧也挺奶的,不过司沧那副模样只有她见过,在其他人面前则完全一副冷硬疏离的模样,说出来只怕也没人信。 “确实有兴趣见见。”她点头,“只是不知楚楚姑娘是否愿意带出来?” 皇甫楚楚一副为难的表情:“我倒是没什么不愿意,只是……” “只是他羞于见人?”舞阳郡主成心跟她杠上了似的,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话,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楚楚,你不会是打算养只狗子当夫君吧?” 皇甫楚楚皱眉:“怎么可能?” 舞阳郡主笑容狡黠:“不可能吗?” “绝不可能。”皇甫楚楚语气非常坚决,“本姑娘可不喜欢弟弟,我要嫁的夫君一定是强悍,霸气,忠诚,一心一意,那种奶呼呼的小狗子只适合养着玩。” 司徒婉微微抬眸,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楚楚妹妹养一个男子在家?” 皇甫楚楚一愣,楚楚妹妹? “司徒姑娘是在叫我?”她一脸懵逼,“我们这么熟吗?” 司徒婉一瞬间有些下不来台,然而她很快扬起笑容,“我们即将成为一家人,喊你一声楚楚妹妹应该还算合适吧。” “并不合适。”皇甫楚楚毫不迟疑地拒绝,“第一,我不喜欢旁人随意喊我妹妹,尤其是关系不太热络的人;第二,司徒姑娘尚未嫁进我家,这婚约什么时候能成谁也说不好,以后的事情变数多着呢。” 司徒婉脸色微变,唇角的笑意都凝滞了几分:“楚楚妹妹……” “司徒姑娘天生命贵,我家庙小,只怕供不起你这贵人。”皇甫楚楚喝了口茶,连跟她虚与委蛇的想法都没有,“不过婚约是你跟我大哥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干涉过多。” 司徒婉笑意一点点敛尽,心头极力克制的怒火忍不住又开始发酵。 虽然她并不愿意嫁给皇甫凌风,可皇甫楚楚这句话依然让她感到不悦,若不是云子姝斜里横插过来,她今日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今日所有贵女极力奉承的人就是她,而不是云子姝。 皇甫楚楚以为她稀罕嫁给她大哥? 一介武将之家,固然手掌兵权,然而说到底还不是臣子? 天下之大,皆为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 只有坐上母仪天下的宝座,她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风光的女人。 司徒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虽然我并不想高攀大将军王府,可这是皇上赐下的婚事,只怕不容任何人违背。” 皇甫楚楚眉梢一挑:“你说得对。” 司徒婉咬唇,从对方这短短几个字里听出了不屑一顾的嘲弄。 不屑一顾? 现在真的是谁都能对她不屑一顾了? 丢失了太子妃之位,就等于丢失了在皇族贵女中高高在上的地位,仿佛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凡尘,再也没有那种被人围着捧着的优越感。 而每每出现这种感觉,就是再一次提醒她,造成如今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 司徒婉目光从云子姝脸上掠过,收回视线时,眼底阴冷的肃杀之气一闪而逝。 “我们这么干坐着也无聊。”舞阳郡主提议,“不如去园子里逛逛?” “我也有此想法。”皇甫楚楚第一个赞同,懒得坐在这里看某人那张让人厌恶的脸,“太子妃……咦?算了,太子妃估计是没空陪我们逛了,舞阳郡主,我们自己去玩。” 戚舞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远远就看到一袭玄黑锦袍的司沧走了过来,那容貌,那身段,那气度,竟比当今皇上更有帝王威压。 “太子殿下当真是天生的王者。”戚舞阳眼含赞叹,“哪怕流落在外二十年,骨子里依然带着皇族血脉与生俱来的尊贵霸气。” 司徒婉抬头,不发一语地看着走来的司沧,从外表和气度上看,确实是个极优秀的男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更优秀。 可是他…… 司徒婉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可是他眼瞎,放着正儿八经的东幽贵女不要,竟死心塌地喜欢着一个异族女子。 他根本就是个蠢货! 第298章 鱼和熊掌亦可兼得 被视为蠢货的太子殿下渐行渐近,花厅中贵女们纷纷起身见礼,随即识趣地告退:“我们先去园子里逛逛,稍后再来跟太子妃说话。” 王安娴和奚家姐妹都跟着离开。 司徒婉站起身,低眉敛眸,柔柔弱弱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司沧表情淡漠,并未多看她一眼。 “昨日宫里发生的事情,臣女并不知情。”司徒婉眼眶微红,像是在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听得出来的委屈,“还望太子殿下明察。” 司沧径自走到云子姝面前:“开心吗?” 云子姝点头,语气闲适:“我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司徒婉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 “太子殿下。”她抬眸,近距离之下,发现太子这张脸透着棱角分明的俊美,“我……” 司沧皱眉,不耐地看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司徒婉俏脸泛白:“太子殿下?” “孤的话你听不懂?”司沧眉眼越发冷漠,“司徒家嫡长女竟如此没眼色?” 司徒婉脸色煞白,一时既委屈又难堪,眼泪噙在眼里,她掩饰似地抬手拭去:“臣女不打扰太子和太子妃说话,先行告退。” 低声哽咽着说完,她再一次屈膝行礼,动作倒是标准,活脱脱受过良好规矩教导的大家闺秀,“改日臣女在家中设宴招待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还请太子和太子妃赏脸。” 云子姝还没说话,司沧已冷冷开口:“太子妃每天一个人打理内宅事务,忙得脚不沾地,近日没空出门做客。” 忙得脚不沾地? 司徒婉敛眸,太子府没有侧妃,没有妾室,没有通房,她能有多忙? 忙着召集世家贵女过来耀武扬威?忙着彰显她荣获太子独宠的风光? 司徒婉眼底色泽阴冷,低着头行礼,面上却是一派隐忍之色:“臣女告退。” 云子姝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司徒婉去的不是花园方向,而是直接出府离开了。 “看什么?”司沧抬手掰正了她的脸,“她有什么好看的?” “她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昨日受了那般重创,今日还能主动登门,委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云子姝淡淡一笑,“看来是个能屈能伸的女子。” 司沧对司徒婉没兴趣,连讨论的欲望都没有,目光径自锁在云子姝脸上:“殿下真的很开心?” “嗯。”云子姝缓缓点头,转身走上湖廊,“该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真正的居高临下,众星捧月……不过我心里清楚,她们捧的不是我,而是太子妃这个身份,我还不至于因为他们几句奉承好听的话就晕了头。” 经历过前世今生,经受过众人冷嘲热讽,云子姝早就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心态,毕竟连生死都经历过,眼前的这点宠辱压根不算什么。 不过她也切实的感受到了权力的诱惑。 “莫怪司徒婉对太子妃之位如此执着,大抵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她的姑姑这些年做皇后的威风。”云子姝声音平静,“母仪天下,尊贵荣宠,一道懿旨之下,管你是公主郡主还是朝廷命妇,都得恭敬遵从,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阿谀奉承,享受着高高在上无人能及的优越感,稍稍流露出一丝不悦,周遭伺候之人便得诚惶诚恐……这种感觉应该会让人上瘾。” 司沧偏头看她,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殿下会上瘾吗?” “上瘾应该不至于,不过谁不喜欢权力呢?”云子姝抬手拂过花枝,“有了权力在手,所有的敌意、嫉妒、不满和怨恨都得隐藏起来,没人敢恶语辱骂,也没人敢冷嘲热讽,甚至连表情都得修饰得极好,恭恭敬敬,温顺有加。” 去问这世间任何一个人,他们应该都更愿意面对善意、笑容和谦恭温和,哪怕只是一张和善的面具,也比直白的敌意让人舒心。 “我会让殿下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司沧承诺,声音沉稳有力,“最尊贵的——无人可及,更无人能超越的尊贵。”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司沧。” “嗯。” “高高在上的权力固然让人欲罢不能,但有些东西比权力更值得珍惜。”云子姝握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司沧闻言,心扉煞时一片温软,连眼神里都无法掩饰出深沉的情愫:“夫妻恩爱和问鼎权力巅峰并不冲突,鱼和熊掌亦可兼得。” 云子姝挑眉:“万一体会了极致的繁华之后,认识到了权力的精彩,而不再执着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怎么办?” “不会的。”司沧声音低沉,“帝王之位亦不及殿下在我心里的分量。” “万一是我变心了呢?”云子姝嘴角微扬,饶有兴味地转头看着他,“你会怎么办?” 司沧抿唇:“殿下不会的。” “我说的是万一。” “那我就筑一座玄铁打造的笼子,把殿下囚起来。”司沧说道,“让殿下只属于我一个人。” 云子姝表情微淡:“放肆。” “是。”司沧认错,态度极为乖顺,“住进笼子里之后,殿下若是不高兴,可以打我罚我,为夫保证不会反抗。” 云子姝挑眉:“别以为你表现得这么乖,我就会原谅你的放肆。” 司沧嘴角扬起:“殿下英明神武,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云子姝嘴角一抽。 “凤辞已经离开了皇城。”司沧很快说起正事,“景王一早派人来传话,说是想见我们一面。” “本宫没空见他。”云子姝表情淡漠,“让他在馆驿多住几天,等着参加完你的登基大典之后再回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身后响起少女沉静的声音,“我想先回宫了。” 云子姝转头,看见东陵嫣一个人站在身后,“你的侍女呢?” “我让她去外面等我。”东陵嫣低眉淡语,“今日来此,皇后其实是想让我告诉你,当年丢弃太子一事另有隐情,卦妃才是最大的主使。” 第299章 温情 云子姝转头看了司沧一眼,司沧表情冷淡,显然并无兴趣弄清谁是主谋谁是从犯。 “谁是主使,对我们来说都已不重要。”云子姝淡淡一笑,“回宫之后皇后应该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只管照实了回答,本宫没什么可惧她的。” 东陵嫣蹙眉:“太子妃对卦妃娘娘没一点好奇?” “有。”云子姝说道,“不过那点好奇暂时并不足以促使我去做些什么,况且再过几天或许就可以见面了。” 当年丢弃司沧时,不管是皇帝皇后还是这位卦妃娘娘,都脱不了干系,不过司沧对此完全漠然视之,不怨不恨亦没有不满,云子姝自然也不会给自己加戏。 可是不怨不恨不代表就要原谅他们,有些人永远不值得原谅。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云子姝语气平静,“若有必要见面,那么早晚都会见到。” “嗯。”东陵嫣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今日来太子府一趟我很开心,多谢太子妃殿下款待。” 说着,认认真真地朝两人屈膝行礼,告退离开。 “这位六公主不错,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挺聪慧的女子。”云子姝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可惜生在了吃人的后宫,贵为公主却也难免身不由己。” “护着六公主安然。”司沧打了个手势,暗中便有黑衣人快速离去。 云子姝转头看他。 “她是因为你才被卷入其中。”司沧解释,“既然她对你没敌意,那确保她安然也是应该的。” 云子姝看着他,眉眼染了几分笑意:“阿沧,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司沧表情微顿。 “冷酷无情的暗影阁统领,以前可从来不会考虑这些细节问题。”云子姝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意温柔,“这样的变化很好,渐渐的多了一些温情,虽然表现得并不强烈,但聊胜于无。” 司沧目光落下她晶莹粉嫩的唇上,目光深邃了些,“既然如此,殿下能不能给一些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 司沧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越发灼热。 “湖廊上随时有人经过,你这个太子殿下还是维持好稳重矜持的形象比较好。”云子姝笑着拒绝了他的要求,转身往寝殿方向走去,“回到寝殿关起门来,妾身任你为所欲为。” 司沧声音闷闷的:“在我们自己的府里,需要维持什么形象?” 况且他从不在乎自己于外人面前的形象。 “你现在是太子,不是暗影阁统领。”云子姝淡道,“做事要符合一国太子的风度。” 司沧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 “冷月。”云子姝转头吩咐,“你去跟管事嬷嬷说一声,世家小姐们都在园子里赏花,稍后让她从库房里取一些精致的小礼物出来,小姐离开时每人送一份,希望她们今天都玩得开心。” “是。” 司沧道:“殿下越来越有太子妃的风范了。” “那是当然。”云子姝语气淡定,“本宫就是要做得尽美尽善,否则岂不是让人挑着把柄在背后笑话?” “没人敢笑话你。” “没有敢当面笑话,不代表背地里不笑话。” 司沧转头看他,目露愧色:“我……” “太子殿下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心,就算你机关算尽,还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不成?”云子姝不以为意地一笑,“何况这天底下的人就没有不被人说的,九五至尊的皇帝尚且要忍受非议呢。” 司沧轻轻嗯了一声:“太子妃英明。” 两人边走边聊,一步步往寝殿方向走去,男子身躯颀长挺拔,容貌俊美矜贵,女子纤细秀美,容色倾城,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嗯,闲聊时气氛也轻松。 然而一踏进寝殿,所有的轻松霎时不复见,气氛瞬间转为旖旎撩人。 “姝儿……”司沧伸手一揽她纤细腰肢,轻易就把人带进了怀里,随即低头擒住她的唇瓣,攻势凶猛,霸道而蛊惑,毫不遮掩地满足着自己早就蠢蠢欲动的心思。 冷霜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如门神一般站在外面,谢绝任何人进入,并做好了站两个时辰的准备。 …… 坐着马车回到宫中,东陵嫣主动去见了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宫礼之后,被皇后温和地叫起:“快快免礼,辛苦了吧?坐下喝杯茶。” “多谢皇后娘娘,儿臣不敢。”东陵嫣恭敬地低头站着,绝不逾越。 皇后坐在凤榻上,见状也没过多勉强,很快开口问道:“今日去太子府的人不少?” 东陵嫣实话实说:“是。” “都有谁去了?” 东陵嫣一一陈述:“傅家嫡女,奚家三姐妹,舞阳郡主,吏部尚书之女,户部尚书之女,皇甫姑娘,司徒姑娘——” “司徒姑娘?”皇后皱眉,表情浮现不悦,“婉儿也去了?” “是。” 皇后神色微沉:“她去干什么?” “司徒姑娘去给太子妃赔罪,说昨日之事是司徒霜的错,她不该错怪太子妃。”东陵嫣低眉敛目,“之后跟我们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没发生别的事情。” 皇后神色阴沉,主动去赔罪?谁让她去的? 司徒家这么怕死吗?昨日才发生那件事,今日就上赶着赔罪,生怕太子秋后算账还是怎么的? 皇后重重地搁下茶盏,吓得宫人们一凛。 “太子妃有没有为难婉儿?” 东陵嫣摇头:“太子妃说来者是客,并未有刁难司徒姑娘的行为。” “算她识相。”皇后脸色稍缓,“其他人对此怎么看?” “舞阳郡主倒是对司徒姑娘赔礼道歉的行为提出了质疑,认为她并非真心,不过太子妃对此也没说什么。” 皇后冷哼:“那个戚舞阳真是个多事精。” “敌意最大的,可能要算皇甫姑娘。”东陵嫣低着头,“她似乎不喜欢司徒姑娘。” 皇后微默,想起昨日皇上赐婚一事,缓缓靠在凤榻上,叹了口气:“既然皇上已经赐了婚,婉儿做太子妃显然是没什么希望了。赵嬷嬷,你稍后让人出宫去传个话,请大将军王妃进宫一趟,本宫与她商议一下婚事,早点定下婚期为好。” 第300章 皇后口谕 赵嬷嬷恭敬应下,很快就安排了一个伶俐的小太监,拿着凤仪宫令符出宫去了。 这会儿已是午膳时分。 东陵嫣离开太子府没多久,其他贵女在园子逛了逛,没多久也陆陆续续跟着告辞,打道回府去了。 皇甫楚楚的马车刚抵达自家王府大门外,宫里的太监就坐着马车飞快而来:“皇后口谕到——” 皇甫楚楚跨进门槛的脚步一顿,随即慢吞吞地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说话的小太监:“皇后口谕?” 小太监看了眼停在外面的马车,站在车前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走下马车,朝皇甫楚楚躬身一礼,极为礼貌地说道:“皇后口谕,请大将军王妃进宫共进午膳。” 皇甫楚楚打量他一阵,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在外面候着。” 说完就跨进了门槛。 小太监恭恭敬敬站在外面候着,跟大将军王府的门人说话都客客气气,面带笑容,一点都没有寻常传旨太监的臭架子。 皇甫楚楚穿过宽敞的前院,刚踏进中院,抬眸就看见一个锦衣少年站在那里,俊秀容貌,修长身姿,目光沉静温柔,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皇甫楚楚走过去,皱眉打量了他一眼:“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 “等我干什么?” 少年敛眸,看着温顺极了:“就是想等你。” “等多久了?” “没多久。”少年敛眸,声音温润如水,“半个时辰。” 皇甫楚楚眉头皱了皱,举步往内院走去。 少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眉眼精致,活像古画卷中走出来的如玉公子。 皇甫楚楚去了主院,见到自己的母亲,戏谑说道:“皇后懿旨,宣大将军王妃进宫共进午膳,还不快快谢恩?” 皇甫夫人是个清丽婉约的妇人,容貌生得温婉大气,此时却一身简装劲衣,正有模有样地站在庭院里练剑,看起来跟她的形象不太相符。 听见女儿的声音,她转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皇后派人传话,请母亲进宫去一起用膳。”皇甫楚楚重复了一遍,并纠正到:“母亲方才练剑的姿势不对,应该让父亲好好指点一番。” 皇甫夫人利索地抬手一扔,把手里的竹剑扔给旁边候着的侍女,不悦地皱眉:“进宫用什么午膳?大将军王府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当然不是。”皇甫楚楚耸了耸肩,“皇后应该是想跟母亲商议一下大哥的婚事。” 皇甫夫人表情微妙,语气也微妙:“婚事有什么可商议的?” 难不成皇后还真以为这桩婚事能成? “不知道。”皇甫楚楚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着转身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反正母亲还是出去看看吧,传皇后口谕的小太监还在外面候着呢,别让人家等久了。” 皇甫夫人拧了拧眉,盯着她的背影:“你在太子府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皇甫楚楚挥了挥手,“虽然遇见了一个讨厌的人,但总体来说不影响我的心情。” 皇甫夫人没做多说什么,想到皇帝赐下的婚约,忍不住想皱眉。 算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转身回房,并吩咐侍女:“更衣,我进宫一趟。” “是。” 皇甫楚楚回到自己的琉璃院,侍女忙前忙后伺候着端茶递水,洗漱更衣,很快换下一身正式华服,穿上轻便的衣裳坐在窗前,目光微抬,看向一直安静跟在身侧的某少年。 “你今天没事可做?” 少年抬眸看她,眼底似有奇异的光泽浮动:“没有。” 皇甫楚楚皱眉。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姐说。”少年敛眸,“小姐能不能让她们都出去。” 很重要的事情? 皇甫楚楚心头泛起疑惑,转头吩咐:“你们先出去吧,一盏茶之后准备午饭。” “是。” 几个侍女鱼贯而出,顺便带上房门。 皇甫楚楚斜倚在榻上,抬手支着下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少年声音温和:“小姐喜欢强悍霸道的男子?” 皇甫楚楚一愣:“什么?” “小姐说喜欢强势霸道的男子。”少年敛眸,“不喜欢我这种奶呼呼的类型。” 皇甫楚楚眯眼:“你偷听我说话,还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没有。”少年轻轻摇头,依旧执着于得到一个答案,“小姐不喜欢我这样的?” 皇甫楚楚沉默片刻,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安静地走到近前,蹲了下来。 “阿湛。”皇甫楚楚戳着他的额头,“你今天有些越矩了。” 少年沉默片刻,低低地应了声是:“小姐要罚我吗?” “你觉得呢?” “确实该罚。”话音落下,少年却忽然站起身,长臂一伸就把她整个人困在了臂弯,一双漆黑干净的眸子锁着她眉眼,“小姐喜欢霸道的男子?” 皇甫楚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容湛很执着,第四次询问:“小姐是不是喜欢霸道的男子?” 皇甫楚楚没说话,心头泛起古怪的感觉,“我喜欢什么样的,跟你有关系?阿湛,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容湛唇角浅浅扬起,“玩具?” 皇甫楚楚没说话。 “如果能当一辈子玩具,我也是愿意的。”少年表情温和,声音无害,可他此时的动作却彰显出与温和完全不符的强势,“小姐愿意让我当一辈子的玩具吗?” 皇甫楚楚皱眉:“一辈子?” “嗯,一辈子。” 皇甫楚楚目光微转,似乎并未受他此时这副架势的影响,漫不经心地勾唇:“十七八岁的少年乃是风华正茂,让人看着也赏心悦目,然而待你年华老去……” 容湛微怔,俊秀容颜无端多了几分苍白:“年华老去,小姐就不感兴趣了?” “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皇甫楚楚声音淡淡,“你先告诉我,你今日亲自跟踪我,还是派人跟我?” 容湛瞳眸幽深:“小姐不妨猜猜看。” 第301章 小奶狗 “容湛。”皇甫楚楚看着他,眼神若有所思,“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跟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了。” 确实受了刺激。 容湛敛眸,想到那句“本姑娘可不喜欢弟弟,我要嫁的夫君一定是强悍、霸气、忠诚,一心一意。” 奶呼呼的小狗子只适合养着玩。 容湛眸色微暗,心头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股偏执的不悦,原来他在楚楚心里只是一只适合养着玩的奶狗子? 是不是奶狗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奶狗子。 “你在想什么?” 容湛回神,从容拂去心头郁色,眉眼依旧一派精致如画:“小姐喜欢霸道强势的男子?” 皇甫楚楚:“……”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温顺的不好吗?”他看着她,平静地问道,“对小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不好吗?” 皇甫楚楚眸心微细,一双眸子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个遍:“容湛。” “小姐。” “你喜欢我?”皇甫楚楚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眉梢一挑,玩味十足,“男女之间的喜欢?” 容湛垂眸:“如果是呢?小姐会嫌弃我?” “嫌弃倒是不至于,不过你年纪太小了,我不喜欢弟弟。” 容湛皱眉:“我比小姐还大上一岁。” “哪又如何?我说你是弟弟,你就是弟弟。”皇甫楚楚伸手把他推开,端起桌上的茶盏,“再敢反驳,就关禁闭三天。” 容湛语气平平:“我也可以强势霸道一点。” 皇甫楚楚一愣:“你说什么?” “如果小姐喜欢的话,”容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我也可以变得强势霸道一些。” “不。”皇甫楚楚平静地拒绝,“你不适合。” 容湛坚持:“我可以。” “你只适合漂亮温顺。”皇甫楚楚严正地警告他,“要是敢不乖,我就让人把你丢去山上喂狼。” 容湛抿唇,一脸不满的样子:“我会武功,学识也可以,温顺听话,也能霸道,小姐觉得我哪儿不好,我可以改。” “不需要改,这样挺好。” “但是小姐不喜欢。” 皇甫楚楚扶额,实在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执着:“容湛,你今天吃错了药?” “没有。” “那就是受了刺激——” “小姐。”侍女在外面请示,“午饭可以现在送过来吗?” 皇甫楚楚声音一卡,随即开口:“送过来吧。” “是。” “别再多说废话。”皇甫楚楚挥了挥手,“我没空与你讨论这些幼稚的问题。” “我不觉得幼稚。”得不到一个答案,容湛似乎不愿意放弃,“小姐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可以立即改。” 皇甫楚楚眉头皱起:“你有完没完?” 容湛沉默不语。 “去书房把《心经》抄五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小姐这是恼羞成怒吗?” “放肆。”皇甫楚楚表情骤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离开皇甫家?” 容湛抿唇,神色微怔。 侍女们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桌前,把一道道珍馐陆续放在桌子上。 容湛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时,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丰神俊秀美公子。 皇甫楚楚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语气淡淡:“你可以跟我一起吃饭。” 说完,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 话没说完,容湛已经自发走了过来,在皇甫楚楚旁边落座。 皇甫楚楚默默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我还是希望小姐能告诉我,你喜欢哪个类型的男子。”容湛注视着面前一道道美味佳肴,身子坐得挺直,“勇敢且如实地表达自己的喜好,是一个武将女子该有的风骨。” 皇甫楚楚嗤笑:“跟风骨有什么关系?” “诚实果敢,敢想敢做,坦荡面对自己的内心。”容湛道,“武将世家的女子不该扭扭捏捏,口是心非。” 皇甫楚楚不想再搭理他,低头吃饭。 “只要小姐愿意,就可以把我带出去见人。”容湛却还没打算放过她,“我并不会羞于见人,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小姐羞于让我见人。” 皇甫楚楚继续沉默。 “我的存在让小姐感到丢脸吗?” 皇甫楚楚淡道:“不必太高估自己。你的存在没那么重要,不至于让我感到丢脸。” “嗯。”容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皇甫楚楚:“……”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这是皇甫楚楚第一次见识到容湛的黏人,和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当真是执着。 她决定让父亲或者大哥安排一下,尽量让容湛早些入世或者从军——虽说狗子养在身边也挺不错,偶尔看看这张美容颜能让心情变好。 但皇甫楚楚敏锐地察觉到狗子变了。 什么原因使得他改变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这样的变化让她生出了一点危机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超出她的控制。 皇甫楚楚不喜欢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 所以她觉得男子汉还是顶天立地去吧,不管是在军营里挥汗如雨,还是在朝堂上玩转心计,都比留在这里一遍遍地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来得好。 这厢气氛微妙,那厢气氛同样微妙。 皇甫夫人安安静静地对着面前的茶盏,细细欣赏着茶水的色泽,宫里的茶肯定是极好的,茶水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 她只是一时无语罢了。 皇后说,既然皇上赐了婚,圣旨不可违,两人的婚事就定在四月初八吧。 皇甫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且不说他们根本没打算跟司徒家结亲,就算真的有这门亲事在,也没有女方上赶着要求早点娶过门吧。 况且眼下已是三月底,距离四月初八还有几天?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难不成一应礼数全消? 皇甫家堂堂大将军王府,儿子娶媳妇,还不得奢华隆重,好好筹备筹备? 司徒家也是皇亲国戚,嫁女儿不得风风光光?哪有这么着急的? 第302章 底气 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了。 皇后看着不发一语的皇甫夫人,淡笑着开口:“夫人是觉得四月初八不妥?” “嗯?”皇甫夫人回神,面上略带谦恭的表情看来无懈可击,“倒不是不妥,实在是时间上太赶了,臣妇担心一来没时间好好筹备;二来,此事臣妇回去还要跟王爷和犬子商议一下,无法贸然做出决定。” 皇后淡道:“皇上已经赐了婚,一切流程规格皆依礼制办了就是。” “皇上赐婚,却并未言明需尽早成婚。”皇甫夫人说道,“臣妇和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大婚之事一生或许就这一次,还是希望能办得让他满意的。” 皇后沉默片刻:“那大将军王可有计划何时完婚?” “未曾。”皇甫夫人笑了笑,“太子回来之后要熟悉东幽各地驻兵之事,大将军王也是武将,最近常忙于军营之事,尚未来得及考虑。” 皇后神色微沉,这是不愿意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了? 想到大将军王那个桀骜不驯的嫡子,皇后心里也是没底,抗旨拒婚于他而言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今日皇甫夫人对这桩婚事态度亦是不冷不热,显然并不热衷。 皇后心里无端生出不悦。 婉儿好歹也是国舅府嫡长女,身份高贵,样貌端庄秀美,才情出众,又有她这个皇后姑姑撑腰,皇甫家还敢嫌弃不成? “皇上赐婚时确实没有强调尽早成婚,不过皇甫公子和司徒姑娘年岁都不小了,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婚事还是应该尽早办妥当为好。”赵嬷嬷站在一旁,善解人意地开口,“当然也不能太着急,毕竟婚姻大事还是要郑重,好好挑个吉日,大婚流程千万不能从简,聘礼陪嫁什么的也得好好准备,万万不能失了礼数。” 皇后脸色稍霁,缓缓点头:“确实需要好好挑个吉日。” 皇甫夫人沉眉不语。 “夫人回去可以跟大将军王好好商议一下,择个良辰吉日,虽赶不上四月初八大婚,却可以把日子先定下来。”皇后淡道,“婉儿是本宫的侄女,本宫会请示皇上给她争取个恩典,尽可能地依着公主的规格出嫁。” 公主规格? 皇甫夫人暗自冷笑,她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又不是没拒绝过公主,司徒婉算什么?依着公主规格出嫁又如何?他们家又不稀罕这点风光。 “臣妇回去会跟王爷好好商议,犬子那边也会尽量征求意见。”皇甫夫人站起身,微微欠身,“皇后娘娘早些歇着,臣妇告退。” “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楚楚刚从太子府回来,臣妇回去看看她。”皇甫夫人婉拒了她的好意,又一次告退,随即转身走出凤仪宫。 皇后表情沉了下来,却捏着茶盏不语。 赵嬷嬷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其他宫人亦是低眉垂眼不发一语。 其他人在皇后面前不恭,皇后尚会生气不满,大发雷霆,可皇甫夫人纵然摆再大的架子,皇后也无可奈何,连说话的语气都得带着点客气。 这就是底气。 赵嬷嬷忽然意识到,其实女人尊贵与否,看的并不是外在的身份——至少不是绝对的以身份来论。 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在权势滔天的大将军王面前也得客气有加,连带着对他的夫人都不敢过于倨傲。 皇后和司徒婉这对姑侄对后位一直有着共同的执念,因为司徒家实在拿不出更有底气的筹码,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稳固地位。 殊不知要在后位上待得长久,除了自身运气之外,需要更多的是底气和本领,否则早晚也落得一个被废的下场。 “大将军王府显赫贵重,连带着皇甫夫人都沉稳端方,荣辱不惊。”赵嬷嬷找到了宽慰皇后的理由,“婉儿姑娘若能顺利嫁进大将军王府,以后满京城也无人敢小觑,反而比困在宫中要好些。” 帝王佳丽三千,焉知就能荣宠到最后? 皇后缓缓倚在凤榻上,闭目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无疑是委屈了司徒宛,然而皇后此时并不知道,她认为的委屈在大将军王府来,却完全是不屑一顾。 皇甫夫人回到家中,于饭桌上把此事转达给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皇后开始催婚了,让我们早些定下大婚的日子。” 皇甫离渊没有说话,似乎对此事并无兴趣。 皇甫凌风自顾自地吃饭,对此充耳不闻。 皇甫楚楚看了看父亲,又转头看了眼大哥,“司徒婉可是皇后的亲侄女,才情出众,号称京都第一美人……大哥,这是你的福气。” “这个福气让给你。”皇甫凌风没好气地瞥她一眼,“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皇甫夫人瞪着她,“一点规矩都没有。” 皇甫楚楚哼笑。 皇甫凌风懒得搭理她,语气平静:“司徒婉想嫁进大将军府也不是不可以。” 此言一出,桌前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脸上:“嗯?” 皇甫夫人皱眉:“你吃错药了?” “没有。”皇甫凌风闲闲说道,“大将军府一门武将,女子也可顶半边天。司徒婉若想嫁进来,可以先去马场与楚楚赛上几圈,无需她赢,只要能撑过三场,就证明她有资格做皇甫家的儿媳妇。” 此言一出,皇甫楚楚撑着下巴看他,嘴角微扬:“原来大哥这么看得起我。” 皇甫凌风睨她一眼。 “若是不想与她成婚,该拒绝就拒绝。”大将军王终于开金口发话,“不必彼此耽误。” 皇甫凌风摇头,“太子殿下有令,让我拖她一两年。” 大将军王皱眉:“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给太子妃出气呗。”皇甫凌风冷笑,“皇后和司徒婉三番两次刁难太子妃,真当人家是纸糊的?” 话音落下,大将军王蓦地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太子殿下用了什么手段,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地听话?” 第303章 延长婚期 皇甫凌风吃饭的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他是太子,我是臣子,反正早晚要听他的,现在听也没什么区别。” 顿了顿,“说不定等太子登了基,我还能混个宠臣当当。” 皇甫离渊看了他一眼,声音不辨喜怒:“若真有当宠臣的想法,最好收一收你的脾气,不是所有皇帝都可以忍受你的桀骜。” “父亲多虑了。我觉得这位太子跟当今皇上差不多,皆有容人之量,所以父亲不用担心。”皇甫凌风不以为意,“况且我只是随口一说。比起御前宠臣,我更喜欢做一个随心所欲的纨绔公子。” “太子妃也不错。”皇甫楚楚托着下巴,“太子和太子妃跟我们预想中的不一样。” 没见到太子妃之前,她跟大多人想法一样,都以为这位异族来的太子妃会被刁难,被欺负,会面对各种各样的敌意。 毕竟皇后已经有了内定的太子妃,而太子又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不管从哪方面看,皇后和司徒婉都占了绝对的优势。 然而太子和太子妃一回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就瞬间打破了所有人的想法。 皇甫楚楚面上泛起几分笑意:“虽然是异族公主,不过跟这样的女子打交道,感觉挺不错的。” 皇甫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双儿女。 一贯眼高于底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儿子,居然对太子心悦诚服,而人缘不错但同样心高气傲的女儿对太子妃亦是连口称赞。 这对太子夫妇性情竟有如此魅力? “不管太子让你做什么,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再麻烦你的母亲为你跑进跑出。”皇甫离渊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沉声警告自己的儿子,“司徒家那边早些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 皇甫凌风剑眉一挑:“这还不简单?太子殿下刚成亲,我作为臣子不能抢了太子风头。为了以示对太子的敬重,决定明年再考虑婚事。” 皇甫离渊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照你这么说,皇帝大婚之年,天下男女都不能成亲了?” “借口本来就是编出来的,那么较真干什么?”皇甫凌风不以为意,“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借口也没辙,谁有意见,谁就把人娶回家供起来,我保证不阻拦。” “胡说八道些什么?”皇甫夫人笑着骂了一句,“越说越离谱,你当御赐婚事是玩笑?哪个不怕死的敢生出这般想法?” 皇甫楚楚点头附和:“就是。” “没胆子的人就把他们的嘴巴都闭上。”皇甫凌风说道,“小爷可忍受不了那些嘴碎的东西。” “放肆。”皇甫离渊表情一冷,“你是谁的小爷?” 皇甫凌风扶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的是他们,父亲那么较真干什么?” 说着,抬手招来自己的贴身护卫:“青山,你现在就去司徒家走一趟,把我方才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一字不漏地告诉给司徒国舅。” “哪句?”一身黑衣的青山看着他,“明年再考虑婚事?” “没错。” “是。”青山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消息传遍上京城,大将军王嫡子为了表示对太子的敬重,不敢跟太子殿下同一年成婚,于是决定把婚事推迟到明年。 这个消息一出,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且不说国舅府的人如何震怒,其他世家同样诧异愕然。 而今年已经定下了婚约的世家则忍不住暗骂,“皇甫凌风是不是把脑子丢进粪坑了?” “他不想成亲就不想成亲,编个好点的理由成不?说什么为了以示对太子的敬重……这意思是不是说,旁人要是在今年成婚就是对太子不够敬重?简直荒唐!” “他这样一闹,其他家族该如何应对?难不成全部把婚期推到明年?” “果然是皇城小霸王,做事从无章法,全屏自己的喜好乱来,大将军王怎么就不能好好管教一下他这个混账儿子!” 当然,其中最震怒的还属司徒凌毅,“延长婚期至明年?简直可笑!” “眼下即将进入四月,今年至少还有九个月供他筹备大婚事宜,他一句话就把婚期推到明年?有没有考虑过婉儿的年龄和名节?” “父亲息怒。”司徒家唯一嫡子司徒煊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酸意,“那皇甫凌风一贯是个霸王,我行我素惯了,依我看,他根本就配不上妹妹,我们索性取消这门婚事算了。” 一个仗着父亲手握重兵而横行霸道的纨绔,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妹妹天生就是皇后命,根本不该自降身份嫁给皇甫凌风。 明明是个不着调的主,偏偏皇上对他纵容得很,连他这个皇后侄子都没有那般待遇,简直让人眼红。 “你懂什么?”司徒国舅皱眉,“你妹妹今年过完生辰十七岁,明年就十八了,太子眼下对婉儿一点想法都没有,难道就这么让她干等下去?” 司徒煊语塞。 司徒凌毅沉着脸:“况且除了嫁给太子,还有哪个门庭比大将军王府更合适婉儿?” “可是皇甫凌风根本不是个良婿。”司徒煊语气不悦,“他这次特意找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延长婚期,说不定根本没有娶婉儿的打算。” 司徒凌毅正要再说些什么,抬头一看,却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那里,顿时脸色一变:“婉儿?” “妹妹……”司徒煊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司徒煊神色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攥紧:“皇甫凌风打算悔婚?” 司徒煊连忙道:“他倒是没说悔婚,只是找借口拖延了婚期。” “拖延到什么时候?” “明年。” 司徒婉脸色泛白,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堪和屈辱缓缓涌上心头,在心口发酵,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她垂眸,声音很淡:“我知道了,随他去吧。”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垂眸那一刹掩去了眼底阴冷的恨意。 云子姝。 她今日遭受的所有屈辱,全部拜云子姝所赐! 第304章 杀机 司徒煊不放心,连忙追了上去:“妹妹!” 司徒婉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沿,用手帕拭着眼角。 “妹妹。”司徒煊走过去,担心地看着她,“你别担心,皇甫凌风不敢悔婚的,这是御赐的婚事——” “御赐又如何?皇上又没让他现在就娶,若是他一直这么拖着,难道我就干等下去?”司徒婉情绪失控,眼泪扑簌簌而下,“她就是想让我成为皇城笑柄!” “不会的,皇上御赐的婚事,皇甫家不敢乱来。”司徒煊安慰她,“让你成为皇城笑柄,对他们家也没好处是不是?” “我说的是云子姝!”司徒婉骤然发了狠,哭腔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一定是她从中作梗!她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抢了我的太子妃之位还不算,如今连我的婚约都要破坏——” “云子姝?”司徒煊皱眉,“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司徒婉满脸泪水,却也掩不住眼底的阴沉:“皇甫楚楚与她交好,皇甫凌风跟太子也走得很近,你说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司徒煊表情冷了下来:“云子姝已经做了太子妃,还不知足?” 司徒婉眼眶通红,一脸让人心疼的苍白:“云子姝对我曾是内定太子妃这件事耿耿于怀,她活着一天,我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胡说。”司徒煊皱眉,“有父亲和姑姑在,她一个小小的异族女子还真有翻天的本事不成?” “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自然没有翻天的本事,可太子对她百依百顺,皇上对太子也百般纵容,千般补偿,她要对付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你想怎么办?” 司徒婉拭了拭眼角,借此动作掩去眼底晦暗光泽:“皇后姑姑之前为了保护大哥,不是安排了几个死士在你身边?” 司徒家这一代男丁单薄,皇后忧患意识强烈,生怕侄子出什么意外,早早就安排了几个死士在司徒煊身边保护他的安危。 当然,司徒煊暗中利用这些死士也做了不少不为人知的阴暗之事,司徒婉心里是清楚的,所以在生出让云子姝消失的念头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大哥身边的死士。 除掉云子姝,必须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让人查不到他们身上来。 司徒煊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让人去暗杀云子姝?” 司徒婉没说话,暗自低头垂泪。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司徒煊心里没底,忍不住犹豫不决,“妹妹,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司徒婉蓦地趴在床头,失声痛哭,“大哥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一个个都在看我的笑话,父亲也让我委屈求全,明明我才是皇后姑姑的侄女儿,可云子姝却处处压我一头,她凭什么?” “好了好了,别哭了。”司徒煊皱了皱眉,牙一咬,“我答应你。” 司徒婉哭声顿止,须臾,缓缓抬头看他:“大哥当真?” “当真。”司徒煊点头,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但是此事不能贸然行事,必须好好计划一下,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司徒婉点头:“嗯。” “你先休息。”司徒煊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想——” “大哥。”司徒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个没过门的未婚妻。” 司徒煊表情一顿,随即点头:“那位大雍郡主?” “让她出面吧。”司徒婉声音平静,“到时候出了事,最多她一命相抵,反正你们尚未成亲,跟我们家也没什么关系。” 司徒煊眼睛一亮,顿时抚掌:“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妹妹聪明。” 反正那位大雍郡主跟云子姝本来就不和,让她出面最合适不过,到时就算真出了事,其他人也只会以为云宝珠嫉妒或者报复云子姝。 “我会挑一个身手最好的死士,得手之后就自尽,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司徒煊仔细想了想,“妹妹暂时先歇着,此时我会好好计划一番,不能急于一时,必须寻个最适合出手的时机。” “嗯。”司徒婉轻轻点头,眼眶还红红的,“多谢大哥。” “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我们兄妹之间还需要这么客套?”司徒煊安慰她一番,“那你早些歇着,我不打扰你了。” 司徒婉点头。 司徒煊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外,吩咐侍女好好伺候大小姐,便举步离开。 司徒婉一个人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地抬手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司徒煊离开的背影,眼底幽冷的色泽浮动。 云子姝。 就算你占得了一时的上风,也不代表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东幽权贵阀门众多,是盟友也好,是对手也罢,那都是东幽自己的事情,跟一个异族公主有何关系? 真以为两国联姻,你就可以在东幽的地盘上呼风唤雨? 司徒婉缓缓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神里浮现阴沉晦暗的光泽,云子姝,别怪我心狠手辣,一切后果都是你自找的。 …… “为表示对太子的敬重,大婚延迟到明年?”太子府里,云子姝眉梢一挑,“阿沧,皇甫凌风这是完全把矛头引到了你的身上?” 司沧嗯了一声:“他向来想一出是一出。” “这样一来,别说国舅府的人多生气,便是其他各大官宦世家,甚至是平民百姓都得受到牵连。”云子姝叹了口气,“定好的婚期是如约举办,还是跟着延迟?这是个难题。” “皇甫公子确实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冷月皱眉,“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搅乱了皇城脚下所有适龄之人的婚事,连坊间媒婆只怕都得气得跳脚。” 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不用刻意理会。”司沧显然没放在心上,“宫里还有四位待嫁女,只待挑个吉日就能让傅家、秦家、杜家和司徒家把婚事办了,他们四家一成亲,其人的顾虑自然消失。” 第305章 四月初九正合适 云子姝微微偏头,目光盈盈落到他脸上,嘴角扬起:“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睿智无双,妾身佩服不已。” 司沧悸动,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殿下过奖了。” “去花园里逛逛?” “嗯。” 傍晚时分,夕阳正好。 两人手挽手走在花园小径上,一高一矮,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静谧温馨,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三月很快过去,转眼迎来了四月。 云宝珠四人已经在宫里住了十几天,虽然时日不长,然而大概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短短十几天感觉就像是过了漫长的几个月。 自从司徒煊答应了她的要求之后,司徒婉连续两日待在府中没再出门,收拾好心情,于四月初二一早进宫给皇后请安。 “姑姑打算什么时候让她们嫁出去?” 皇后有些懒怠地半卧在凤榻上,微微拧眉,似乎都快忘了这一茬:“把谁嫁出去?” 司徒婉回道:“大雍那四位郡主。” 哦。 她们啊。 几个无关紧要之人,她压根没怎么放在心上,连日来她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被太子和太子妃占据,几乎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人,连后宫嫔妃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喝了口茶,皇后神色怏怏:“这个月就让他们把婚事办了吧,不过要等下半个月才行。” “下半个月?” “嗯。”皇后脸上浮现些许不虞之色,“四月初九是云子姝的生辰,太子今日进宫跟皇帝商议了此事,打算在太子府里给他办生辰宴。” 司徒婉神色微滞,强烈的嫉妒几乎吞噬了她的理智,她攥着帕子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来,皇族又要热闹了?” 一次太子成婚,一次太子妃生辰。 一个月里热闹了两次,都跟她无关。 司徒婉闭眼压下了肺腑间激荡的情绪波动,努力说服自己,云子姝活不了多久了,只待她一消失,她这些日子所受到的所有屈辱顷刻间就可以烟消云散。 一切回归平静,她依然是风光耀眼的司徒家嫡长女。 而云子姝,只会成为异国的一缕幽魂。 “热闹就热闹吧。”皇后语气稍有些阴郁,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力不从心的不甘,“本宫让他们在宫里办,他非要在太子府举办生辰宴……太子如今已不是眼中没我这个母亲了,而是处处与我对着干,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在宫里举办生辰宴,她这个后宫之主兼长辈可以替他们操持,世家贵妇进宫来都得先拜见她这个皇后,然后再见太子妃。 哪怕是特意给太子妃举办的宴会,皇后依然不失为主角之一,甚至可以博一个善待儿媳的美名,弥补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给人留下的不好印象。 然而生辰宴改在太子府,谁还会专程进宫来拜见皇后? 她这个一国之母去不去太子府?若是去,未免自降身份,若是不去,各大世家命妇和贵女们就会越发确定,皇后和太子的母子关系已经僵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皇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心烦意乱,无数次后悔把太子找回来。 想到东陵越、东陵璋、东陵晟那几个王府世子一直以来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哪个不比太子好? 她随便过继一个,也不会屡屡气得心口疼。 “四月初九……”司徒婉垂眸掩去眼底思绪,“姑姑,让大雍那几位郡主也去太子府参宴吧,他们都是大雍女子,一起来了东幽,也算是彼此相依为命。太子妃这么久没见她们了,想来也是想念得紧。” 皇后恹恹看了她一眼,一副嘲弄的语气:“云子姝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坐稳太子妃之位只怕是眼下她觉得最要紧的事情,哪还有心思去想念其他人?” 司徒婉善解人意地一笑:“她想不想是她的事情,如何做是姑姑的事情,外人只要看到姑姑施下的恩典不就行了吗?” 皇后一默,缓缓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司徒婉抿唇。 “此前云子姝在太子府举办赏花宴,你也去了?” 司徒婉点头,表情霎时多了几分隐忍:“父亲可能是担心太子秋后算账,让我去给云子姝赔罪。” “赔什么罪?” “霜儿当众辱骂她一事。”司徒婉敛眸,“我虽不情愿,却也只能遵照着父亲的话去做,谁让太子妃身份更尊贵一等呢?” “你父亲就是怕事的!”皇后忍不住恨铁不成钢,“一个异族公主就让他吓成这样?真不嫌丢脸。” 司徒婉没说话。 “算了。”皇后无力地叹了口气,“本宫最近累了也烦了,太子的事情本宫不想再管,随他去吧。” 司徒婉神色微暗,语气谦恭而平静:“姑姑,我想见一见云宝珠。” “云宝珠?”皇后皱眉,“见她干什么?” “她即将成为我的嫂子,我提前跟她熟悉一下也是应该的。”司徒婉说道,“而且我想从她嘴里多了解一下云子姝的事情。” 皇后沉默片刻,缓缓坐起身:“婉儿,没能让你顺利嫁给太子是本宫失算,不过事已至此,你还是——” “姑姑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多想其他。”司徒婉扬唇笑了笑,面上没有泄露丝毫异样色泽,“大将军王府挺好的,几乎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连宗室王爷都比不上大将军王府显赫,我应该知足。” 皇后心下愧疚:“你能这样想就好,本宫让人把云宝珠叫过来,你跟她聊聊吧。” “多谢姑姑。”司徒婉站起身,“不打扰姑姑休息,让赵嬷嬷带我去就行了。” 皇后挥了挥手:“赵嬷嬷,派个人去把云宝珠叫过去,陪婉儿去后花园走一走。” “是。” 司徒婉再次行礼告退。 走出凤仪宫之际,司徒婉抬头仰望着湛蓝天空,眸心微细,嘴角细不可查地扬起阴沉的弧度。 四月初九就是一个适合动手的日子。 太子妃生辰,宾客云集,府里人员杂乱,只要云子姝有片刻落单,就一定会死于非命! 第306章 生辰宴 眼下虽未至初九,太子府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司沧让内庭给太子妃量身裁制了几套新衣裳,款式柔美大气,用料尊贵奢华,且每套衣裳都配有一整套华贵的首饰。 如此大手笔自然无法避免地引起皇后的不满。 因为这些事一向归她管辖,后宫嫔妃裁衣添裳哪个不需要她点头?首饰想要就要? 况且嫔妃公主裁制衣裳也是有规制的,不是你说需要就需要。 可太子偏偏越过她,把命令传达给内庭,内庭总管恭敬应下之后,才战战兢兢地派人禀报皇后这件事——皇后能说什么? 她气闷地挥手:“照他说得办。” “是。” 于是内庭总管就此吩咐下去,尚衣监很快安排几个伶俐有经验的宫人去给太子妃量身裁制新衣。 衣服和首饰只是小事,对已经掌了监国摄政大权的太子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罢了。 接下来是拟宾客名单。 司沧暂时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专门抽一天时间陪云子姝一起拟定名单,边拟边跟她介绍其人背景身份和大致性情。 男子方面云子姝可以做个简单的了解,女子方面则选择愿意常来常往之人,以及对各大门庭世家夫人和小姐们都有一个大致的认识就行。 宴会一点点准备起来,时间也一天天过去。 很快到了生辰宴这日,太子府外车水马龙,宾客云集。 皇族宗室,王爷贵胄,朝中官员,世家公子纷纷抵达太子府,并送上贵重的贺礼。 命妇小姐们则在下了马车之后就被迎进女客所在的水榭阁楼,阁楼高三层,二层坐着年轻未出阁的贵女们,三楼则是皇族王府、长公主和世家夫人们的坐席。 阁楼外风景优美,流水潺潺。 坐在二楼窗前,看窗外风景迷人,别有一番静谧悠闲滋味。 “太子府的环境真好,处处花园水榭,小桥流水。”舞阳郡主站在窗前,看着水榭亭廊上走来的女子,微微挑眉,“那两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站在她身侧的侍女探过头望了望,不约而同地摇头:“奴婢也不认识。” 舞阳郡主安静地看着,直到太子府侍女把她们引了进来,并朝阁楼里众贵女行了个礼,介绍道:“这两位是大雍来的宝珠郡主和吴郡主,请各位小姐和睦相处,太子妃殿下很快就会过来。” 说罢,转头朝吴静仪和云宝珠颔首示意,转身离开。 “我是大雍郡主云宝珠,请各位多多指教。”云宝珠见礼。 吴静仪福身:“静仪见过各位小姐。” 席间众多贵女眼神微妙,或是打量,或是审视,舞阳郡主倚在雕窗前,懒洋洋地开口:“宝珠郡主可是司徒煊的未婚妻,今日来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不担心惹你那小姑子不悦?” “不悦?”云宝珠转头看她,一脸的不解,“为什么?” “你是真这么单纯,还是假装这么单纯?”舞阳郡主笑了笑,带着几分嘲弄意味。 云宝珠表情越发迷惘:“还请姑娘多多明示。” “没空明示你。”舞阳郡主转头看向窗外,眉心细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楚楚。” 坐在席间的皇甫楚楚听见她喊,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有点不对劲。”舞阳郡主压低了声音,“今天怕是有事要发生,你我注意着点。” 皇甫楚楚皱眉,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是太子府,不会有人蠢到自寻死路吧?” “这世间永远不缺愚蠢之人。”舞阳郡主冷笑,“总之小心一点为好。” 皇甫楚楚点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说话间又有一名贵女在侍女引领下走了,进来之后径自选了个合适的席位坐下。 太子府的侍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精美的托盘茶盅,珍馐佳酿,待她们把一道道茶点珍馐摆放到众位贵女面前,外面刚好响起一声通报:“太子、太子妃到——” 侍女们放下托盘,齐齐跪下。 在场的贵女则起身见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殿下!” 一身玄袍的司沧挽着云子姝的手走进来,身姿高大,气势夺人,浑身流露出,无法忽视的尊贵慑人气度。 “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开心怎么来。”司沧无视在场的其他人,径自看着云子姝,“别委屈自己。” 云子姝点头。 司沧不舍地放开她的手:“我先去前厅,稍后过来。” “太子殿下尽管忙去,不必担心我。”云子姝失笑,“我又不是三岁娃娃,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 她虽是这样说,在场的贵女们却是艳羡不已,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当真是好,比传言中更好。 太子对太子妃的爱意,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司沧很快转身离开。 云子姝走到主位前坐下,落落大方地笑道:“让诸位见笑了。” “太子妃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羡慕都来不及呢。”舞阳郡主走过去,她的座位离云子姝的主位较近,说话也方便得多,“太子殿下在自己的府里都要担心太子妃受委屈,由此可见这心里是多放不下太子妃,本郡主不知何时也能遇上这么一位郎君。” “缘分来了自然会有的。”云子姝温和地笑笑,“都坐吧,不必多礼了。” 云宝珠和吴静仪站在众多贵女之中,目光从云子姝脸上掠过,见她如今光彩照人,眉眼间尽是明媚光泽,眼底不由划过一抹嫉妒之色。 大雍失宠的嫡公主,到了东幽竟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且得到太子如此全心全意庇护……羡慕? 云宝珠冷哼,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云子姝只怕早早就知道了司沧的身份,否则怎么可能对他那么好? “宝珠郡主怎么不坐?”云子姝抬眸看过来,目光落在云宝珠脸上,“这段时间在宫中学习规矩,可还习惯?” 云宝珠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才发现其他人已经落座,只剩她一个人明晃晃地站着,一下子就吸引到了云子姝的注意。 第307章 阴谋 云宝珠回神,表情微滞,讪讪地走到一旁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今日太子府中热闹,多谢诸位赏光,前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云子姝端起茶盏,遥遥举杯,“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众人连道不敢,纷纷端起茶盏应和。 “今日司徒姑娘没来?”云子姝目光微转,看向席间众位女子,“本宫记得给她发了请帖,不过她应该是有事在身耽搁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启禀太子妃殿下,司徒姑娘到了。” 众人表情微妙,云子姝淡道,“来了就进来吧,给司徒姑娘安排席位。” “是。” 司徒婉走了进来,一袭冰蓝罗裙衬得她明艳动人,只是肌肤略显苍白,看起来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仪态。 “请太子妃殿下恕罪。”司徒婉走过去,先冲着云子姝行了个礼,“这两日感了风寒,今早起来还有些头昏脑胀,所以才来迟了些。” “无妨。”云子姝淡笑,“司徒姑娘既然身子不适,留在家里休息也无妨,今日太子府中人多嘈杂,只怕于你身子不利。” “太子妃殿下善解人意,体恤臣女,臣女却不敢托大。”司徒婉谦恭温柔地说道,“皇城权贵众多,稍不留神就留了把柄于人,好的也能传成坏的,臣女可不敢冒险。”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 哪怕她是以温温柔柔的语气说出来,在场之人哪个又不是人精? 皇甫楚楚暗自嗤了一声,虚伪。 “司徒姑娘说得倒也在理。”云子姝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尊重她的想法,“本宫原想着该宽容一点,不过这样的宽容看来并不合适。为了维持司徒姑娘知书达理的好名声,以后还是要一直保持着该有的尊卑礼节,礼仪周到,进退有度才行。” 司徒婉表情微僵,随即缓缓点头:“是。臣女谨遵太子妃教诲。” “坐吧。” “多谢太子妃殿下。” 阁楼里在座的贵女近二十人,此时齐齐安静地坐着,或是悠闲喝茶,或是若有所思。 “子姝姐姐。”云宝珠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声音带着几分怯怯不安,“以前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在宫中学规矩,我想了很多,我们是大雍皇族的堂姐妹,同宗同族,本该是最亲的亲人。” 云子姝挑眉。 吴静仪蓦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宝珠,她在说什么?跟云子姝赔罪? “以前我处处与子姝姐姐作对,其实只是羡慕子姝姐姐有异于常人的勇气,心里既羡慕又有些嫉妒,自卑于自己的胆小,所以才处处看不惯子姝姐姐。”云宝珠低着头,面露愧色,“其实我并没有跟子姝姐姐为敌的意思,子姝姐姐能原谅我吗?”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里色泽幽深通透,敏锐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云宝珠被她看得心虚,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如果宝珠妹妹是真心认错,真心赔罪,本宫倒也没什么不能原谅的,毕竟姐妹之间偶尔有摩擦很正常。”云子姝淡淡一笑,“只是……” 云宝珠心中一紧:“只是什么?” “本宫眼里揉不进沙子。”云子姝嘴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如果你是抱着什么别的目的……” “子姝姐姐不相信我?”云宝珠一脸受伤之色,随即苦笑着说道:“我理解子姝姐姐的心情,也知道自己不值得相信,原本今日就只是为了赔罪而来,不敢奢望子姝姐姐原谅。” “楚楚,你相信豺狼会改吃素吗?” 皇甫楚楚正坐在一旁,安静地欣赏着这位云宝珠郡主的演技,闻言转头看向说话的舞阳郡主,“豺狼吃素?” “嗯。” “不相信。”皇甫楚楚放下筷子,别有深意地看向吴静仪,“吴郡主应该也不相信吧?” 吴静仪沉默片刻,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宝珠郡主真心知错认错,并且以后会改错,那我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甚至还会尊重她的决定。” 司徒婉端着茶盏,安静地啜了口茶,事不关己一般坐着,连眼皮都没有抬上一下。 “今日是本宫的生辰宴,不管有没有别的目的,本宫都全当你们是为了祝福本宫而来。”云子姝平静一笑,“猪胃今日可以吃好、喝好、玩好,此间结束之后,谁愿意陪我去逛逛花园散散步,都可以一起去。” “子姝姐姐,我想去。”云宝珠第一个开口,“听说太子府的花园很大,里面各色花卉都种得极好,我想去见识见识。” 云子姝眼神玩味:“宝珠郡主的婚期可曾定了下来?要不要我在太子面前提上两句……哦对了,今日司徒姑娘在此,宝珠郡主若有什么婚约方面的建议,倒是可以跟司徒姑娘探讨。” 司徒婉态度冷淡:“婚约是宝珠郡主跟我大哥的事情,我跟她没什么好探讨的。” “司徒姑娘这是什么态度?”云宝珠面上浮现怒火,“你是不是觉得我嫁给你大哥,委屈了他?但这是皇后娘娘赐的婚,你们家若是不满,大可以跟皇后提去,在这里与我置什么气?” 司徒婉淡道:“宝珠郡主误会了吧?我哪敢不满?” “司徒姑娘怎么这么大火气?”舞阳郡主若有所思,“太子妃顺口一说,应该不值得司徒姑娘和宝珠郡主为此事起争执。” 听着反倒有点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怒火。 司徒婉安静了下来。 “太子妃是我姐姐。”云宝珠挑衅似的看着司徒婉,“你对我无礼,就是对太子妃无礼——” “别别别!宝珠郡主这是太着急了,这么快就开始乱攀关系了?”舞阳郡主失笑,“以前处处太子妃作对,恨不得当场置人家于死地,如今攀关系攀得倒是热情,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未免让人生疑,怀疑宝珠郡主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说八道!”云宝珠怒吼,“本郡主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 第308章 认错 话音落下,席间蓦地响起几声低笑。 “太子妃殿下来东幽第一天,宝珠郡主就在皇上和文武百官面前揭太子妃的底,这应该算是明晃晃的敌意吧?”皇甫楚楚漫不经心地一笑,笑容颇带着几分讽刺意味,“如今在太子妃生辰宴上示好,就想把过去的账一笔勾销?” 云宝珠脸色胀红:“我已经跟子姝姐姐赔过罪——” “赔罪道歉,就能把自己做过的事情一笔勾销?”皇甫楚楚挑眉,“杀了人的罪犯赔罪道歉就能让死人复活?强抢民女的恶霸赔罪道歉,能让人家恢复清白之身?” 云宝珠语塞,一时急得眼眶发红:“我……我知道错了嘛,为什么你非要揪着我不放?难道做过错事的人就不能有悔改的机会?” “做错事的人可以有悔改的机会,但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皇甫楚楚淡定回道,“若犯了错无需受到任何惩罚,只需一句轻飘飘的赔礼道歉就能解决,那做坏人也未免太容易了,还有谁愿意去做好人?” 云宝珠急得看向云子姝:“子姝姐姐,我们才是一家人……” 云子姝悠哉地品尝着珍馐,闻言淡道:“我觉得皇甫姑娘说得有道理。” 云宝珠一僵。 云子姝道:“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不管是以前、此时还是往后,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要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谁也不该例外。” 云宝珠心头一沉,敏感地觉得这句话是意有所指。 难道云子姝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云宝珠努力让自己心安,面上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是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如果子姝姐姐不愿意原谅我,我……” 云子姝目光微抬:“你什么?” “我就长跪不起,直到子姝姐姐原谅我为止。”云宝珠说着,竟真的站起身离开席位,走到坐席中间的毯子上,面对着云子姝跪了下来,“子姝姐姐若觉得还不解气,我自己掌嘴可好?” 云子姝眉梢轻挑,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要是没别的目的,谁能相信? 以前处处与她作对,满肚子阴毒心思的女子,忽然改邪归正跟她认错,且态度如此坚定谦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掌不掌嘴是你自己的事儿,要跪多久也是你自己的事儿。”云子姝端起茶盏,从容优雅地抿了一口,“原不原谅你则是本宫的事儿。云宝珠,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逼我做个菩萨。” 云宝珠脸色一白,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 席间贵女们面面相觑。 司徒婉眉心微皱,有些难以相信云子姝竟如何狠心,不但狠心,且丝毫不顾及她自己的颜面。 她就不想在众贵女面前博一个宽容大度的美名?非要让人觉得她气度狭小,睚眦必报? “今天是太子妃生辰,宝珠郡主如此行为,是故意想败坏太子妃的心情?”站在云子姝身侧的香兰皱了皱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提醒,“皇族规矩严谨,公主、郡主、朝廷命妇,言行举止皆有一套规矩约束,贵人面前切不可失态。宝珠郡主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每日学习宫规,却连最基本的仪态风度都维持不住?” 云宝珠表情骤变,连忙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声音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 “宝珠郡主确实意识到了自己以前的行为有失,今日赔礼认错也是出于真心,并非虚情假意,还望太子妃殿下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她一次。”吴静仪站起身,冲着云子姝屈膝一礼,“臣女以往对太子妃殿下也是多有冒犯,今日同样想求太子妃殿下一个恩典。” 见状,阁楼里二十多个贵女皆是皱眉,目光齐齐落到了她脸上,表情各异,一时却无人开口说话。 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这两个人是提前商议好了,今日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赔礼道歉,逼太子妃原谅? 席间一片安静。 好一会儿,坐在右边倒数第二个位子的女子淡淡出声:“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宴,本该热闹愉快,既然她们真心认错,太子妃不如就原谅她们这一次,也好搏一个大度宽容的美名。” 云子姝闻言,悠悠抬眸看去。 说话的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罗裙,肌肤白皙,眉目俏丽,眼底却带着几分细不可查地倨傲。 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然而云子姝只是扯了扯嘴角。 “这意思是如果我不原谅她们,我就不够宽容,不够大度?”她笑得意味深长,“萱郡主不知道以下犯上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女子正是荣王府郡主东陵萱,闻言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以为她们是太子妃殿下的姐妹,就算以往有点摩擦,应该也谈不上以下犯上。” 她跟成王府的燕郡主一样,对于这位异族来的公主做太子妃一事本就满怀敌意,何况流落在外多年的太子突然归来,就此断绝了她们兄长争储的希望,谁心里没点不甘? 在他们眼中,不止云子姝是外人,便是司沧这个太子同样是个外人。 不过东陵萱比起那位燕郡主到底要聪明一些,不会太过刻意地把敌意写在脸上。 “本宫一直以为,不了解情况的人不该擅自开口。”云子姝声音冷了三分,“萱郡主对吴静仪和云宝珠了解多少,就敢在这里一厢情愿地猜测他们是本宫的姐妹?” 东陵萱脸色一变:“我……” “还有,”云子姝平静地提醒他,“按照皇族规矩来说,萱郡主在本宫面前应该自称‘臣女’,若连自己的规矩都没有学好,萱郡主觉得自己有资格提醒本宫该如何做事?” 东陵萱表情彻底僵住,脸色忽青忽白,好一会儿,才低头道:“臣女知错。” 正在这个时候,内梯间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这是在干什么?太子妃生辰宴不该是热热闹闹的?怎么还有人跪在地上?这是惹太子妃生气被罚了?” 第309章 荣王妃 一连串的问题从她口中接连问出,听着倒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席间贵女们转头望去,见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人在侍女搀扶下一步步走下来,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福身行礼:“见过荣王妃。” 此人正是荣王正妻于氏,东陵璋和东陵萱的母亲。 荣王妃走下来,见云子姝一直坐在席间没动,不悦地皱眉:“本王妃好歹也是太子妃的长辈,太子妃就是如此不知礼数?” “荣王妃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皇甫楚楚懒洋洋地开口,“没起身见礼的又不止太子妃一个人,我跟舞阳郡主不也不知礼数吗?荣王妃若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们发,太子妃身份尊贵,脾气刚直,可不兴这一套下马威。” “皇甫楚楚,这儿有你什么事儿?”荣王妃脸色骤冷,“皇上尚且对宗亲尊重有加,太子和太子妃身为小辈,更应尊重长辈,礼数周到,怎能如此目无尊长?” “皇族之中素来先讲君臣,后论长幼,荣王妃应该清楚规矩才是,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说出这般可笑的话来?”舞阳郡主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太子是储君,就算是荣王、宣王和成王等宗亲王爷也该知道太子为尊,怎可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子?” 荣王妃脸色难看:“君臣是君臣,长辈是长辈——” “既然荣王妃知道这个道理,那理该先朝太子妃行礼才是。”舞阳郡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尊敬之意,“况且王妃刚才也说了,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宴,理该热热闹闹充满喜气,可王妃一来就摆出一副下马威的态度,不太合适吧?” “放肆!”荣王妃恼羞成怒,“戚舞阳,你的母亲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跟长辈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戚舞阳淡淡哦了一声:“母亲只告诫我太子是储君,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让我一定对太子妃恭恭敬敬,切不可有丝毫怠慢。倘若我在场的情况下,有人试图欺压太子妃,我一定不能坐视不管。” 云子姝淡定闲适地坐着,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稍稍有些讶异,心里想的是这番话究竟是舞阳郡主信口胡诌,还是平乐长公主当真如此说过? “舞阳郡主既然知道礼数,又怎可跟母亲如此说话?”东陵萱开口帮腔自己的母亲,“母亲是你的长辈——” “今天生辰宴确实挺热闹的。”舞阳郡主毫不留情地再次开口打断对方的话,“先有吴姑娘和宝珠郡主假惺惺地赔罪,试图以威胁的态度求得太子妃原谅,后有萱郡主帮腔一同逼迫太子妃,眼下倒好,连荣王妃都跟着出面……本郡主不由怀疑你们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非要让太子妃过一个特殊难忘的生辰宴不可?” 吴静仪神色微变,僵立在席位上。 “我没有!”还跪在地上的宝珠郡主则矢口否认,“我今日是真心诚意跟子姝姐姐赔罪,从不敢生出过其他念头!” “舞阳郡主就算血口喷人,也请拿出证据!”东陵萱语气激烈,不知是不是仗着母亲在场,所以胆子也大了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舞阳郡主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才是。” 舞阳郡主嗤笑:“然而母亲却时常告诫我,话可以多说,饭不可以乱吃,说不定就有人在饭菜里面下毒谋害我呢。” 噗嗤一声。 席间有贵女没忍住笑出声,随即在荣王妃严厉的目光注视下及时闭上嘴,忍住笑意。 可阁楼内气氛已然变得微妙起来。 荣王妃显然清楚舞阳郡主的脾气,不愿跟她多逞口舌之快,目光只落在云子姝脸上:“听说太子妃在皇后面前也横得不行?” “听谁说?”云子姝淡淡一笑,“本宫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若对方不打算与我讲道理,只想摆出身份压人,迫我做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那么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荣王妃眯眼,“皇族规矩严苛,可没有不愿意一说。” 云子姝直视着她:“可本宫确实不愿意。” 荣王妃一滞,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扬了扬下巴:“东幽素来以武治天下,世家公子也好,贵女也罢,大多崇尚武学,有资格母仪天下的女子更该文武双全,不知太子妃身手如何?” 云子姝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本宫自然——” “大雍和东幽国情不同,规矩亦是不同,还求荣王妃莫要为难子姝姐姐。”云宝珠弱弱地开口,一副为云子姝着想的语气,“大雍公主贵女以柔为美,就算是男子也不会个个习武,何况女子身姿纤细柔弱,根本没有习武的可能。” 荣王妃闻言,面露几分鄙夷之色:“太子妃应该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大雍是大雍,东幽是东幽,太子妃既然嫁到了东幽来,自然该融入到东幽的规矩中来。” 柔柔弱弱的太子妃,如何服众? “我倒有个提议。”东陵萱终于逮到了机会,“今日既然是太子妃的生辰宴,为了使生辰过得更非凡难忘,午膳之后不如我们去马场赛马?太子妃若是不擅长骑马,我们可以教一教太子妃。” 司徒婉眼神一闪。 马场? 在太子府杀人容易,还是在马场杀人容易? 她正想着该如何使云子姝落单,眼下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指望云宝珠这个废物根本没用,还得她亲自想办法才成。 司徒婉担心错过这个机会,适时地开口:“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太子妃就算不擅骑射,去马场见识一下也是不错的。” 云子姝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把她当成傻子呢?她看起来就那么愚笨? “太子妃若是愿意,臣女来教你吧。”皇甫楚楚自告奋勇,“反正我跟舞阳郡主也是闲着无事,正好去马场练练骑术。” “好啊。”云子姝从容应下,“整日待在府中也是无聊,本宫正好也想去马场长长见识。” 第310章 激将 “城郊马场距内城较远,坐马车至少一个时辰才能到。”司徒婉抬眸看向云子姝,“未出阁的女子都有门禁,天黑之前必须回家,所以我们若是午膳之后再去,时间上只怕会来不及。” 荣王妃道:“那就现在去呗。你们这些姑娘们在一起也没什么拘束,不过比试点到即止,千万不能伤到太子妃娇贵的身子。” 东陵萱看着云子姝,语气带着几分倨傲:“太子妃若是觉得不合适,此事便作罢,毕竟大雍风俗和东幽不同,太子妃就算不擅骑射,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应该也没人敢笑话你。” 贵女们彼此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 此事事关太子妃殿下对颜面和安危,他们不敢擅自表态。万一太子妃在马场上遇到什么意外,谁担当得起? 荣王妃母女有意打击太子妃,想让她在人前丢脸,所以故意激将,就算出了什么事儿,荣王妃到底是宗亲王妃,哪怕是看在荣王的份上,皇上应该也不会重罚于她。 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她们冒不起这个险。 “太子妃若是想去,我跟楚楚全程护送。”舞阳郡主站起身,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保证太子妃安然无恙地回到太子府。” 不管去马场是激将还是有着其他目的,保证太子妃安然都是最重要的事情。 云子姝缓缓站起身:“本宫若是不去,只怕明日皇城之内就传遍了本宫柔弱不能自理的风言风语,既然东幽尚武,本宫自当入乡随俗。” 东陵萱眉梢微扬:“若是在马场摔着碰着,太子妃应该不会哭鼻子吧?” “放肆!”香兰厉声斥责,“萱郡主竟敢以如此态度跟太子妃说话?” 东陵萱神色一滞,不甘地朝云子姝赔了个罪。 “哭鼻子倒是不会。”云子姝淡笑,“只是摔着碰着的人不一定是本宫,万一是萱郡主自己呢?” “太子妃多虑了。”东陵萱语气冷淡,“虽然本郡主并未专攻骑射,但马场也去过不止一次,闭着眼都知道该如何驾驭马匹。” “这很好。”云子姝点头,转头看向司徒婉,“听说司徒姑娘骑术也不错。” 司徒婉只当她是打肿脸充胖子,心里冷笑,面上却谦恭:“只要太子妃有兴致,臣女愿意献丑奉陪。” “行吧。”云子姝缓缓点头,“今日本太子妃的生辰也就过得特别一点,在场之人有善骑射者,皆可随本宫一同去马场尽情驰骋。” 顿了顿,“不过诸位倒不必抱着一较高下的态度,输赢只是其次,我们只当是彼此切磋,点到即可。” “太子妃乃是女眷,若太子殿下不同意你出门怎么办?”司徒婉蹙眉,“若是惹了太子殿下不悦……” “冷月。”云子姝语气平静,“你跑个腿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本宫要和众贵女郡主们去马场,今晚天黑之前回来,让他不必担心。” “是。”冷月领命而去。 阁楼里气氛一时安静,随即皇甫楚楚转头看向还杵在那儿的荣王妃,淡淡开口:“荣王妃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荣王妃皱眉:“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女孩子一展骑术,我去干什么?” “长公主和诸位王妃都在楼上吃酒畅谈,唯有荣王妃对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女孩子感兴趣……”皇甫楚楚勾唇哂笑,笑意带着明显的嘲弄,“不知是与楼上那些王妃们格格不入,还是故意在我们这些年轻人面前突显您那高贵的存在感?” 荣王妃脸色一沉:“皇甫楚楚,你放肆!” “谁在教训我的女儿?”木梯上,一个容颜飒美的贵妇人斜倚栏杆,慢条斯理地开口,“大将军王府的嫡女可不是谁想教训就能教训的,荣王妃若闲着无事可做,可以好好教教自己的女儿,别拿旁人的女儿撒气。” 荣王妃神色一变,转头看向木梯上的皇甫夫人,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下意识地开口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说得极是。”皇甫楚楚连忙点头,“荣王妃放着自己的女儿不教训,非要来教训别人的女儿,实在是不讲道理。” 东陵萱目光微沉,盯着得理不饶人的皇甫楚楚,“明明是你先挑衅母亲……” “本宫方才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在教训舞阳。”另一个美妇人从木梯上走了下来,满头珠钗华贵,容颜柔美端庄,通身贵气让人不敢逼视,“我家舞阳才貌双全,文武兼备,性情坦荡,聪慧通透,本宫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错处,需要劳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教训责备。” 荣王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长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本王妃身为长辈,难道连教训晚辈的资格都没有了?” “倚老卖老要不得,教训晚辈也要看怎么个教训法。”平乐长公主语气平静,却充满着不可忽视的威压,“若是教训自己的儿女,那怎么教训都可以,掌嘴,罚跪,斥骂,旁人都没资格过问,可王妃教训的是本宫的女儿,总该问一问本宫的意见吧?” 东陵萱神色微变,不自觉地低头,显然对这位平乐长公主有些怵意。 荣王妃也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剩满面难看之色。 云子姝看见这名贵妇人,听她说话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舞阳郡主的母亲,当今皇帝和几位王爷的姐姐平乐长公主。 果然霸气。 “母亲,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太子妃。”舞阳走过去,亲昵地挽着母亲的手臂,主动介绍云子姝给她认识,“太子妃性情不错,跟女儿很投缘。” 平乐长公主转头看向云子姝。 “晚辈子姝,见过平乐长公主。”云子姝微微福身,“长公主安康。” 平乐长公主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微扬:“果然有太子妃的气度,不错。” 荣王妃脸色隐隐泛青。 “你要去马场?” “荣王妃对晚辈不擅骑射这一点很是不屑。”云子姝淡哂,“晚辈想证明一下自己,免得被人看低了。” “你的骑术怎么样?” 云子姝道:“应该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第311章 恼恨 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平乐长公主笑了笑,心里已然有数:“既然如此,你们女孩子确实可以去切磋一下,不过今日是你生辰,还是待在府中好好把生辰宴过完再说,马场明日再去也不迟。” 此言一出,原以为计划即将得逞的司徒婉神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心头无端生出几分恼恨之意。 “至于旁人说什么,你不必理会。”平乐长公主语气讥诮,显然意有所指,“她们的激将法也许只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比如迫切地想看你的笑话,或者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的阴谋。你一旦受了她们的激将,就等于踏进她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里,后果也许会不堪设想。” “长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荣王妃第一个皱眉不满,“太子妃从大雍而来,对东幽的许多风俗尚未完全了解,作为长辈,我提点她一下应该也无可厚非吧,哪来的阴谋和陷阱?” “有没有阴谋陷阱,你自己心里清楚。”平乐长公主看都没看她一眼,“不管是出于看笑话,还是存着别的目的,荣王妃都不可能对太子妃心存善意,所以别有事没事往太子妃跟前凑,既然知道自己是长辈,就该有个长辈的样儿。” 荣王妃气得脸色发青,然而面对着这位连皇帝都尊重有加的平乐长公主,她只能咽下这口气,恨恨地甩袖往木梯口走去,头也不回地去了三楼。 经过皇甫夫人跟前时,她绷着脸,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自动远离皇甫夫人至少三步开外。 “多谢长公主提点。”云子姝温声而谦恭地开口,“子姝记下了。” 她自然清楚今日云宝珠主动赔罪不正常,司徒婉的态度不正常,荣王妃母女的激将更不正常。 她们背后都有着各自的阴谋,或者说,也许三方早已达成了某种共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盟友。 但云子姝同样清楚,她有应对之力。 不管是司徒婉还是荣王妃,甚至一同从大雍而来的云宝珠和吴静仪,都不够了解她。 兵家常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手不了解她,看轻她,注定她们多少阴谋都不可能达成。 不过平乐长公主是好意。 云子姝非常愿意在揭穿司徒婉和荣王妃的阴谋之前,让她们好好品尝一下阴谋差点得逞却又不能得逞的焦灼和气急败坏。 “不用谢我。”平乐长公主语气淡淡,“你只要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太子强大,你自己也有自保之力,依然无法避免偶尔的疏漏出现。” 云子姝嗯了一声。 “这位是大雍郡主?”平乐长公主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云宝珠,“在太子妃生辰宴上下跪赔罪,是否表示你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以往对太子妃的冒犯?” 云宝珠正在懊恼着计划的失败,痛恨平乐长公主多管闲事,无声地怒骂云子姝出尔反尔,明明答应即刻去马场,偏偏又改到了明日……她到底是故意捉弄她们,还是突然生出了退怯之意? 以至于当平乐长公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垂眸道:“我以前确实愧对子姝姐姐——” “那就跪着吧。”平乐长公主没兴趣听她多言,“赔罪要有赔罪的诚意,今日正好世家贵女们都在,让她们和太子妃一起好好见证你的诚意。” 说完最后一句,平乐长公主也转身走向木梯,踩着优雅从容的步伐,一步步往三楼而去。 三位长辈短暂加入的插曲就此结束。 云宝珠脸色泛白,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云子姝:“子姝姐姐……” “长公主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云子姝重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语调越发平静,“正好本宫也想看看你的诚意。” 那一刹间,云宝珠心里骤然生出无数谩骂之语,几乎想以最恶毒的诅咒攻击云子姝,让她生不如死,将她挫骨扬灰! 司徒婉眼看着计划即将成功,只要把云子姝引到马场,借着赛马的机会,动动手脚就可让马匹受惊,到时候她死了也怨不得人。 可是全被平乐长公主过来搅了局! 司徒婉恨得咬牙切齿。 “太子妃殿下。”冷月疾步而入,并带来了太子殿下的原话,“太子说殿下想去马场随时都可以,不过今天是生辰宴,可以先在府里热闹一番,明日会命人给太子妃准备一套专门的骑马装,太子妃就算一整天泡在马场都可以,不用担心时间不够充裕,也能玩得尽兴些。” 云子姝眉心微拧:“我们几个女子一起相约骑马,太子应该不会去吧?” “太子殿下说了,他不会打扰太子妃跟好友相处,马场内外安排的护卫都会离得远远的,绝不会扫了太子妃的兴。” 云子姝点头:“这还差不多。” “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太子妃的安危着想,处处考虑周到。”司徒婉收拾好心情,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既然太子如此考虑,那就明日再去也不迟。” “就怕有些人半途退缩。”东陵萱冷哼一声,“明明自己不会骑马,偏偏又不敢承认,就找各种理由推脱,实则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什么也不会的事实真相。” 云子姝也不生气,只是淡笑:“明日可以拭目以待。” “骑射武艺本就不是大雍公主的强项,就算太子妃不擅长也无可厚非,不足以成为旁人嘲笑的理由。”一直安静坐着的六公主东陵嫣忽然开口,“激将法更是不必,太子妃将来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要聪慧沉稳,有统摄六宫的能力,便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六公主这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太子妃不懂骑射?”东陵萱眼底色泽阴暗,“六公主看不起太子妃?” 东陵嫣表情一怔:“我何曾有过看不起太子妃的意思?” 第312章 明日约定 东陵萱正要说话,云子姝已淡淡开口:“都不必争执了。” 她不情愿地闭上嘴,脸色不虞。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骑术都不错。”司徒婉柔声细气地开口,“明日一起去吗?” “废话。”皇甫楚楚语气冷淡,“我跟舞阳是要保护太子妃的,太子妃去马场,我们自然会去。” 司徒婉今日像是重新修炼了心性,被皇甫楚楚怼了也未见生气,只沉默地敛眸,脾气极好地忍了下来。 冷月和冷霜远远站在门口位置,默默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生出一种被抢了活的感觉。 不过太子妃有朋友真心相待是好事。 虽然有她和冷霜在,任何人想对太子妃不利都不可能,况且太子妃自己也有自保能力,但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身手好,在某些场合,她们比侍女更有机会跟太子妃待得近些。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司徒姑娘明日也去?”皇甫楚楚目光微抬,带着些许凉薄的冷嘲,“皇后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司徒姑娘才貌双全,且早就把司徒姑娘内定为太子妃,想来司徒姑娘应该也是文武双全,骑射应该不在话下吧。” 刚才荣王妃都说了,东幽太子妃应该文武双全,身为皇后内定太子妃的司徒家嫡长女,更应该样样出众才是。 司徒婉谦逊:“不敢称文武双全,只是曾在马场学过骑术。” 皇甫楚楚嗤笑。 就她学的那点皮毛,别明天在马背上摔下来才好,堂堂国舅爷嫡女,皇后的亲亲大侄女儿,若摔个狗吃屎闹笑话倒是小事儿,万一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那可就是遗憾终生的大事了。 司徒婉看出了她的不屑,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压下心头恼恨,语气温和地说道:“等以后成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楚楚妹妹可愿意跟我这个嫂嫂和睦相处?” “等成了一家人再说吧。”皇甫楚楚喝了口茶,“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司徒婉垂眸看着茶盏,想到皇甫凌风派人去传的那番话,心里已经预感到皇甫家不可能顺顺利利地娶她过门。 皇甫楚楚的态度摆在这里,多多少少也代表了皇甫凌风的态度。 司徒婉无比平静地想着,退而求其次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母仪天下才是她最终的目标。 今日皇甫凌风羞辱她,皇甫楚楚怠慢她,来日等她成了皇后,一定会让皇甫家付出应有的代价,让他们后悔今日的傲慢。 一定会的。 小插曲很快过去,随着鱼贯而入的侍女们添上新的珍羞家酿,席间又开始热闹起来。 在场的不管是宗室勋贵还是管家小姐,不管是之前跟太子妃有过接触,还是今日刚认识,对她眼下的处境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别的不说,只凭太子妃轻易获得了平乐长公主的喜欢和支持,以及皇甫家的认可,就足以表明她这个太子妃之位坐得很稳。宴席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贵女们眉眼间染上笑意,随着气氛渐渐放松下来,开始交头接耳地畅谈起来。 唯有从始至终跪在地上的云宝珠,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脸上开始浮现几分痛苦煎熬之色,额头沁出冷汗,脸色越来越白。 显然跪得很辛苦。 司徒婉目光间或落在她身上,眼底尽是凉薄。 一个利用不起来的废棋,连让她同情的资格都没有。 席间结束之后,相熟的贵女们接连站起身,三三两两相约去水榭回廊上赏景,司徒婉跟着起身:“臣女想约吴姑娘和宝珠郡主一起去逛逛,太子妃可否应允?” 云子姝点头,表情淡漠:“请便。” 云宝珠这才得以站起身,结束漫长的罚跪,起身时两条腿疼得趔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幸好有侍女及时扶着她,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两条腿传来的钻心剧痛让她对云子姝越发恼恨,告退之后,跟司徒婉一起走出去时,云宝珠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声音咬牙切齿:“该死的云子姝,我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这句话正中司徒婉下怀。 直到远离阁楼,沿着无人的回廊慢行,司徒婉视线落在远处的垂柳上,压低的声音里充满着阴冷的气息:“明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云宝珠满脸冰霜。 “马场上容易发生意外,她骑术不好,只要让马发狂疾奔,就能让她从马上摔下来。”司徒婉淡道,“原本我想在马鞍下做手脚,但是这样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云宝珠沉默片刻,淡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你会不会骑马?” 云宝珠皱眉:“从未接触过马匹。” “既然如此,明日去了马场,你跟云子姝一起挑选两匹温顺的马。”司徒婉道,“这样不会惹人起疑,你们可以先慢悠悠晃一会儿,我制造机会让人出手,到时候两匹马可能会同时失控,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身上。” 两匹马同时失控? 云宝珠脸色微变:“不会有什么危险吗?万一我被摔下来……” “会有人接住你的。” 云宝珠还是有些犹疑,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咬牙:“行。” 只要能让云子姝付出代价,她愿意冒险一试。 大不了……就算不慎摔伤了,大不了养一段时间。 “只要她从马上摔下来,”司徒婉眼神阴沉,充满着狠厉的杀机,“我一定让她没有生还余地。” 云宝珠有些不安:“万一计划失败怎么办?” “不会失败的。”司徒婉语调笃定,“北郊马场有司徒家的内应,动起手来非常容易,她只要去了就别指望活着回来。” 除了马场里有司徒家内应,还有司徒煊给她安排的死士随时候命——双重杀机之下,她就不信云子姝真有那么命大。 司徒婉眸色微细,云子姝应该觉得荣幸,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如此费尽心机地想除掉一个人。 云子姝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必须成功,非成功不可。 第313章 一举两得 太子府里热闹了半日。 司沧负责招待男客,宴席散了之后又招几个人去书房议事,直到傍晚时分,宾客们才尽数散去。 司沧回到栖凤殿时,云子姝正坐在镜前卸去妆容发钗,一头如瀑般乌发披散下来,整个人显出了几分慵懒平和。 司沧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去,侍女们纷纷行礼,司沧抬手屏退众人,安静地站在云子姝身后,从镜子里与她对视,两人皆看到了彼此眼中浮动的温柔爱意。 须臾,司沧从身后揽住她纤细的肩膀,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累吗?” “还好。”云子姝偏头冲他笑了笑,“我跟她们约好了明天去马场。” 司沧嗯了一声。 “你不担心?” “担心是因为我时刻心系殿下,不敢去想一丁点意外的发生。”司沧语气沉稳,“不担心则是因为我相信殿下,许多事情也必须让殿下去面对,而不是一直把殿下关在温室里。” 云子姝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娇花,她可以独自面对风雨,但风雨背后必定有他保驾护航,确保不会有不可控的风险发生。 云子姝抬手环着他的后颈,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阿沧。” “嗯。” “你这张脸生得实在好看,怎么看怎么顺眼。” 司沧面上泛起一丝笑意:“我的荣幸。” “今天来的客人不少?” “该来的都来了。”司沧道,“皇上命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稍后让她们拿过来,你挑些好看的留下,其他的让她们送去库房。” 云子姝嗯了一声:“水榭阁楼上午起了不小的争执,你可知道?” “听说了。”司沧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多了几分亲昵,“有平乐长公主在,再跋扈的人也占不了便宜。” 云子姝笑道:“看来你对她很有信心。” “平乐长公主曾有从龙之功,当今皇帝对她很是尊敬。”司沧挽起她的手,起身走到一旁锦榻上坐下,“满朝文武没人敢对平乐长公主不敬。” 云子姝点头:“嗯。” “至于司徒婉和云宝珠两人,我已经命人去查了来龙去脉。”司沧淡道,“司徒婉打算利用云宝珠对付你,事成之后顺利脱身,云宝珠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利用云宝珠来对付我?”云子姝哂笑,觉得这个计划委实可笑,“云宝珠除了逞口舌之快,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 “低声下气地赔罪,降低你的防备之心,然后示弱博同情……若能因此制造一个跟你独处的机会,藏在暗中的死士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司沧说这句话时,语气冷淡无情,“此事得手之后死士必定是自尽,如此一来死无对证,矛头只能指向云宝珠,司徒婉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云子姝挑眉:“司徒婉居然可以调动死士?” “死士的主子是司徒煊,皇后安排在他身边给他做护身符用的。” 云子姝沉默片刻,语气幽沉:“皇后可以轻而易举丢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对侄子和侄女视若珍宝,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连死士都可以安排在司徒煊身边,可见皇后对司徒煊这个侄儿有多么紧张。 “明日马场一行,除了冷月、冷霜二人保护之外,还有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也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司沧揽着她的纤腰,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马场内部我也会安排人盯着,谁敢对你不利,我会让她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云子姝笑道:“太子殿下威武霸气。” “太子妃亦然。”司沧恭维她,“殿下有武艺傍身,一般情况都能轻松应对,我就不去碍你们的眼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目光微沉:“我倒想看看,司徒婉和云宝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们能想到的那些手段除了卑劣之外,还无比的愚蠢,最容易让人识破,且许多谋害人的手段本身就是把她们自己置身于险境。 冒着生命危险去谋害他人,除了蠢货还能有谁? “还有件事,我想听听殿下的意见。”司沧略作沉吟,“昨日晚,皇上在御书房正式表达了退位的想法。” “退位?”云子姝微讶,“什么时候?” “九月。”司沧声音低沉平静,“我们三月成婚,至九月恰好半年,他说半年时间监国足够让我了解朝中事务,弄清东幽兵力部署,收服满朝文武,顺利掌控朝局。” 半年时间既要监国理政,又要了解东幽兵力部署,还要收服满朝文武、顺利掌控朝局…… “皇帝以为你有三头六臂。”云子姝如此说道,“或者认为你天赋异禀?” 司沧没说话。 “此事你自己决定。”云子姝说道,“只要你觉得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我有个想法。”司沧迟疑,“若当真九月入主宫廷,殿下除了成为皇后之外,还可以额外封一个摄政女王做做。” 云子姝诧异:“摄政女王?” “嗯。”司沧点头,似乎一点都没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妥,“他们总说后宫不得干政,有了摄政女王这个身份,以后不管殿下出入朝殿还是御书房,都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云子姝拧眉不语,她明白司沧的打算,但是这个决定一定会招来满朝文武的反对。 “殿下早晚要执掌大雍江山,做摄政女王可以提前熟悉政务,攒些处理朝政的经验。”司沧道,“一举两得。” 云子姝安静地靠在他肩侧,闻言嗯了一声:“登基之后需要面对的事情就更多了,摄政女王这个提议一定会引起满朝哗然,大臣们还会请求新帝选秀充盈后宫,皇上一日不妥协,大臣们一日不会放弃,隔三差五就会拿出来劝谏一番——” “殿下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司沧声音温和了一些,甚至带了几分笑意,“为君者之人善任,合适的事情交给合适的人去做,朝堂上自然有人堵住那些不合时宜的嘴巴。” 云子姝挑眉:“看来你已胸有成竹。” 第314章 朋友难得 胸有成竹这个词对于司沧来说已成了常态。 自打回到东幽开始,他的表现一直就是运筹帷幄,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且越来越有决胜千里的趋势。 “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来一场让他们瞠目结舌的精湛骑术。”云子姝点了点司沧的额头,“你家太子妃要大放异彩了。” 司沧捉着她的手,极自然地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殿下的光芒无人可掩盖。” 翌日天还没亮,舞阳郡主和皇甫楚楚就到了太子府大门外,两人清一色干练利索的深红色骑马装,眉目飒美,英气十足。 “她们来得这么早?”云子姝坐在镜子前,一头乌发被香兰扎成了高高的马尾,看着同样干练,“所有朱钗耳环都别戴,累赘,本太子妃今日要凭真本事服人。” 香兰笑着应下:“是。” 云子姝站起身,香兰在她腰间系上一根细而坚韧的长鞭,“这个可以用来防身,若马场上有人不知死活地触怒太子妃,太子妃也可以拿来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云子姝看着香兰,嘴角微扬:“香兰姑姑很有让人敬畏的气度。” 香兰虽年纪不大,但宫里对有身份的女官大多以“姑姑”敬称,香兰能被司沧安排到云子姝身边伺候,本身就意味着靠谱可信。 香兰连忙说道:“太子妃折煞奴婢了。” 云子姝伸手捏了捏她香软的脸,像个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似的:“真软。” 香兰脸红。 月莹则站在一旁窃笑。 “你们二人芳龄?”云子姝随口一问,“是不是已经到了该考虑姻缘的时候?” “没那么早呢。”香兰福身,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入了宫的女子寻常都是二十五岁之后才考虑姻缘,奴婢和月莹如今等级高,待太子殿下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我们还要继续服侍您,等着以后能混个一品女官当当呢。” 做皇后身边的一品女官,不比嫁人生子来得风光有面子? 嫁个靠谱的男子还好,若是遇到不靠谱的,整日里鸡飞狗跳,争斗不休,哪有当女官来得舒服? “有志气。”云子姝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司沧迎面而来,看着云子姝这副利落飒美的打扮,面上柔情泛滥:“殿下。” 云子姝挑眉:“被我迷住了?” 司沧点头:“嗯。” “稳重点。”云子姝淡定,“她们都看着呢。” 香兰和月莹连忙把视线转到一旁,不约而同地开口:“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冷月和冷霜同样把视线撇开,心里却忍不住想,太子殿下越来越不矜持了,明明那么稳重寡淡的一个人,一到了太子妃面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楚楚和舞阳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我先过去,晚上回来陪你。”云子姝说着,倾身在他脸颊一吻,低声补充一句,“晚上回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司沧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云子姝已经招了招手,带着香兰、月莹、冷月和冷霜往外走去。 转身注视着云子姝纤细修长的身影,司沧心头泛起涟漪,无法克制地悸动着,再想到她那句话,冷峻的脸上竟破天荒地染了些许红晕。 他的殿下很彪悍。 太子府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云子姝走出去,看见了站在车旁的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 “太子妃殿下。”皇甫楚楚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云子姝的穿着,“这套骑马装真飒。” 云子姝眉目微扬:“多谢夸奖。” “走吧。”舞阳郡主掀开自己的马车布帘,“我们三人同坐一辆马车。” 云子姝没意见,皇甫楚楚也没意见。 三人陆续进了车厢坐下,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她们带的护卫不算多,却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为了让太子妃殿下当众出丑,司徒婉昨晚回去就发了帖子,把成王府燕郡主、荣王府萱郡主和宣郡王府芷姑娘约了出来,看来今天是发了狠想让太子妃吃点亏了。”舞阳郡主冷笑,“表面温婉无害的司徒家嫡长女,实则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女,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真以为旁人都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是什么人我不关心,反正不是好人。”皇甫楚楚从不掩饰自己对司徒婉的不屑一顾,她只关心今日马场上会发生什么,“东幽崇尚武学,不管男女,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能获得尊重,马场上也是。太子妃殿下既然应了战,就一定要让她们心服口服。” 云子姝淡笑:“那是自然。大老远从太子府赶到北郊马场,可不是为了闹笑话去的。” “战场上没有尊卑,全凭本事。”舞阳郡主点头,“所以司徒婉才敢肆无忌惮地把其他几个女子都叫上,以东陵燕、东陵萱和东陵芷对太子妃的态度,他们一定非常乐于落井下石。” 云子姝冷冷一哂:“成王府、荣王府和宣郡王府对太子归来一事极为不满,他们的女儿对我这个太子妃自然也是厌之入骨,司徒婉把她们约上来,不用想都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按照规矩,马场内围侍女不能进,护卫也进不去。”舞阳郡主拧眉,“这几位郡主贵女定会利用机会激将起哄,为的就是让太子妃落单。今日一展骑术是小事,我担心的是她们会下黑手,所以进了马场之后,太子妃定要时刻跟我和楚楚待在一块,我们三人绝不能分开。” 皇甫楚楚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子姝倚着车厢,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她们,嘴角微扬,表情慵懒闲适,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怎么了?”舞阳郡主挑眉,“太子妃觉得我小题大做,杞人忧天?” “没有。”云子姝漫不经心地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我只是觉得……有朋友其实挺好的。” 小人常见,真心的朋友不常有。 虽然不管司徒婉打什么恶毒的主意,她都可以应付,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因为得了两个真心的朋友而高兴。 第315章 真是贱得很 北郊马场隶属于皇族,皇族每年都会在此举办一到两次骑射大赛,拔得头筹的武者会有丰厚的赏赐。 寻常时候也有勋贵子弟来此驭马驰骋,有时抱着放松心情的态度,有时也为了与人切磋。 若较真起来,贵女们的骑术在那些正儿八经的高手面前压根连看都不够看。 马场的负责人是皇族一位郡王,平时不太理会朝中之事,最大的爱好就是嗜马如命,对饲养马匹很有一套。 武帝把马场交给他管理,也算是知人善用。 马车抵达北郊马场,云子姝三人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站在入口处的司徒婉一行人。 除了司徒婉和皇族宗室几位郡主,云宝珠也在。 云子姝刚从马车上下来,云宝珠就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亲昵地试图攀上她的手臂:“子姝姐姐……” 冷月抬手一挡:“还请自重。” “放肆。”云宝珠皱眉,不悦地盯着冷月,“我跟子姝姐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保护太子妃是我职责所在,任何人不得跟太子妃有近距离的身体接触。”冷月面无表情,“尤其是心怀叵测之人。” 云宝珠怒道:“谁心怀叵测?你给我说清楚!” “别吵了。”司徒婉走过来,柔声细气地开口打圆场,“冷月也是护主心切,宝珠郡主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冷月瞥了她一眼,对她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 “臣女见过太子妃。”司徒婉福身行礼,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仪态,“马场上人多才热闹,臣女擅自做主,邀请了燕郡主、萱郡主和芷姑娘一起赛马,太子妃不会生气吧?”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个女子,个个眼神不善,眼底嘲讽意味甚浓。 尤其是东陵芷。 作为宣郡王府嫡女——原身宣王府郡主,东陵芷原本应该和燕郡主、萱郡主一样身份尊贵,是个有封号在身的郡主。 然而因为她的哥哥东陵越涉嫌在太子成亲当日谋害太子妃,被杖责不算,还连累堂堂亲王府被降为郡王府,大哥的世子之位被夺,她这个郡主也成了普通的小姐。 以至于后来的一整个月里,东陵芷每次跟贵女们在一起,都会有种被人看笑话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云子姝而起。 “没有生气的必要。”云子姝淡道,“既然人多热闹,那今日来了的人就一起进去吧。本宫正好见识见识东幽各位郡主贵女们的骑术。” 东陵芷阴阳怪气地一笑:“太子妃也不能光见识我们的骑术,同时也该展示一下您自己的骑术吧。” 大哥东陵越被重罚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这位大雍嫁过来的太子妃。 容貌生得美丽,气度看着也不错。 东陵芷冷冷打量着云子姝,然而就算长得再怎么好看,气度再怎么不错,在东幽这个以本事服人的地方,若拿不出一点真本领,也一样会被人看不起。 东陵芷想到自己低其他人一头的原因,恨不得让云子姝死在马场上才好。 “芷妹妹说得没错,今日有幸,我们也能见识到太子妃殿下的骑术。”东陵萱淡淡一笑,“能让太子殿下如此死心塌地喜欢着,想来太子妃除了过人的美貌之外,一定还拥有非凡的本事。” “本宫的骑术自然比不得东幽各位郡主。”云子姝语气淡漠,“稍后还请各位多多赐教。” 东陵燕冷哼:“我们可当不得‘赐教’二字,万一不慎伤着太子妃,太子殿下一怒之下认为我们有谋害太子妃之意,只怕在场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燕郡主这是有气没处撒,想在赛马之前先打一架?”舞阳郡主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马鞭,缠在手臂上甩呀甩,“虽说马场上没有尊卑之分,可进入马场之前,太子妃是君,你是臣女,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之罪。” “你——” 舞阳郡主冷笑:“为了避免有人说太子殿下偏袒,我看今晚回去也不用告诉太子了,直接进宫面禀皇上,由皇上处置,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东陵燕脸色一变,咬了咬唇不敢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继续说呀。”舞阳郡主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鄙夷,“真是贱得很,我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 东陵燕脸色青白交错,咬着牙想怼回去,然而她到底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且舞阳郡主向来说到做到,万一真的闹到了宫里,皇上一定会震怒。 到时候若牵连了成王府,她才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司徒婉又一次开口打圆场,语气始终温柔似水,“今日能跟太子妃殿下一起赛马是我们的荣幸,燕郡主别把气氛闹僵了。” 皇甫楚楚早就见够了她的虚伪,闻言懒得多理会,径自开口道:“废话就不用多说了,说吧,怎么比?” 司徒婉道:“我觉得——” “还有什么花样不成?”舞阳郡主不耐地甩了甩鞭子,“每人挑匹马,从起点跑到终点,谁先到谁赢,就这么简单。” 司徒婉表情微变:“还是分两组吧。” “为什么要分两组?”舞阳郡主皱眉,“总共不到十个人,马场跑道那么宽,又不是跑不过来。” “这样对太子妃不太公平。” “不是说马场上无尊卑吗?所以不必顾虑我。”云子姝语气平静,“既然是公平的比试,本宫愿赌服输,不需要接受特别照顾。” 司徒婉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可是——” “走吧。” 皇甫楚楚懒得听她可是,率先走了进去,边走边命人把马场管事找过来,验明身份之后,让他带她们直接去马厩里挑马。 “不要特别烈性的马,也不要太过温顺,正常能跑起来的健马就行。” 管事点头,恭恭敬敬地带着这一群贵人主子们前往马厩方向。 马场戒备森严,比起皇内城也毫不逊色,一行女子走进马场,沿途所看到的皆是岗哨林立,想要在如此森严的戒备之下动手脚,其实并不容易。 第316章 枣红三剑客 马厩里各种各样的马都有。 最珍贵的汗血宝马,最难驯的烈马,温顺的小马,身姿矫健的高头大马,还有一些性情温和适合女子骑的中等个头的马。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各自挑了一匹矫健的枣红色骏马,司徒婉喜欢白色,马厩里唯一的一匹纯白色马被她挑中了。 管事有些忧心:“这匹马虽然颜色漂亮,但是性子稍烈,司徒姑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听到这句话,司徒婉心里忍不住就有些没底,正要开口,旁边舞阳郡主已然说道:“这匹白马身姿流畅健美,色泽美丽高贵,一看就符合司徒姑娘的温婉气质。” 司徒婉一句话到了喉咙口又声声咽了回去,硬着头皮说道:“那就这匹吧。” 舞阳郡主冷笑。 “太子妃挑一匹温顺的吧。”司徒婉看向云子姝,语气听着格外善解人意,“虽然跑得慢一些,但是安全。” 云子姝没理她,在马厩外踱着步子,一匹一匹看过去,眼前这些马匹成色都不错,矫健有力,体魄健美流畅,没有一匹弱马。 “既然楚楚和舞阳都挑了枣红色,我就跟她们一样吧。”云子姝指着眼前一匹枣红色健马,通身的颜色和体型跟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挑选的极为相似,“我们可以起个好听的外号,就叫枣红三剑客?” 年轻的马夫把云子姝指定的马匹牵了出来。 “枣红三剑客?”皇甫楚楚眉头挑得老高,“应该叫枣红三骑士才对,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妃剑术怎么样?改日有空倒是可以切磋一下。” 云子姝从容淡定:“剑术还算过得去。” “子姝姐姐不要逞强嘛,”云宝珠蹙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东幽女子习惯习武,万一她们理解错了子姝姐姐的意思,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 云子姝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很了解我吗?怎么知道我在逞强?” “我……” “别自以为是地把你的想法冠在我的头上。”云子姝淡淡一笑,凉薄讽刺,“本宫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井底之蛙,见识少。” 说着,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般从容娴熟,竟丝毫不见生涩笨拙。 舞阳郡主一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妥了,嘴角泄露一丝笑意,转头看一下其他几位郡主贵女:“来吧,展示你们骑术的时候到了,输的人可别哭鼻子哦。” 司徒婉瞳眸微缩,目光有些震惊地注视着已经坐到马背上的云子姝,几乎不敢相信她动作如此利落。 竟一点都不像是生手的样子。 舞阳郡主和皇甫楚楚各自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几人:“快点。” 司徒婉收回视线,抬脚踩上马镫,然而不知是这匹雪白的骏马不熟悉她的气息,还是因为她自己哪出了错,白马忽然扬蹄嘶鸣一声,司徒婉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剧烈一晃,还没来得及翻上马背就被甩了下去,虽没怎么摔到,却吓得脸色发白,惊魂未定。 “司徒姑娘小心!”管事连忙伸手扯住缰绳,开始安抚暴躁的马匹,并建议,“这匹马脾气不太好,我给司徒姑娘换一匹吧。” “别呀。”舞阳郡主今日存心跟司徒婉杠上了似的,目光带着几分看好戏似的嘲弄,“这匹马可是司徒姑娘亲自挑选的,不会驾驭不住吧?” 司徒婉脸色涨红,耳边一阵火辣辣的难堪,她不发一语地抓住缰绳,重新踩上马镫。 大概是因为有管事站在旁边安抚,白马这次没再发脾气,乖乖地由着她坐到了马背上。 然而这绝不意味着她今日就可以顺利地驾驭这匹马。 “司徒姑娘坐好了?”舞阳郡主好意提醒,“马镫可要踩稳了,缰绳也定要握紧,千万别被甩下来,你这个娇弱的身子骨可遭不住马儿一摔。” “舞阳郡主别太过分了!”东陵燕恨恨地上了自己的马,“冷嘲热讽就是你的风度?今日大家一起切磋骑术,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如此迫不及待地看笑话,不觉得太早了?” “早不早的,很快就知道了。”舞阳郡主看向云宝珠和东陵芷,“你们俩还等什么?不会胆怯了吧。” 云宝珠眼底划过一丝惧意,“我……” 眼前这些马匹都太大太高,根本连坐上去都困难,怎么跟她们一起骑马? 不是说好了选温顺的小马吗? 云宝珠有些无助地转头看向司徒婉,司徒婉坐在白色高头大马上,自己心里都有些发怵,此时哪有空理会云宝珠? “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上马吧。”她皱眉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在场诸人骑术都不怎么好,你不用太过担心,况且马场上有这么多护卫在,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他们会及时接住你的。” 云宝珠脸色青白,硬着头皮请管事帮她安抚住马儿,她笨拙地踩上马镫,试了一次两次却连马背都上不去,急得眼眶发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宝珠郡主看来是真不擅骑术。”皇甫楚楚淡笑,“为了不给马场护卫增添无谓的麻烦,宝珠郡主还是站在一旁等着吧。” 她说这句话其实没别的意思,反正云宝珠今日不是主角,在皇甫楚楚看来,她就是司徒婉捏在掌中的一枚棋子,还是一枚上不得台面也根本起不了作用的棋子。 连对付她都没有成就感。 然而这句话听在云宝珠耳朵里,却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到了她的脸上,让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云宝珠咬着唇,一时有些奇虎难下。 东陵芷和东陵萱也都上了马,一行七人都坐在马背上等她。 云宝珠又试了两次,最终在众人渐渐不耐的眼神下选择了放弃,退到一旁时,想到司徒婉的计划,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此时的表情。 “走吧。”舞阳郡主一手握着缰绳,扬鞭一甩马腹,“谁先到终点谁胜,驾!” 第317章 刺杀 话音落下,当先一马疾驰而去。 云子姝和皇甫楚楚并驾齐驱,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效仿,瞬间马蹄阵阵,马儿一匹接着一匹追赶而上! 东陵燕脑子虽不太好使,然而她的骑术却出人意料的好,至少比起司徒婉好上太多。 几个疾驰之下,她竟直接越过了皇甫楚楚和云子姝,直追舞阳郡主而去。 舞阳郡主偏头看了她一眼,眉梢一挑,也没跟她较劲儿,速度稍缓就落后了一步,跟云子姝和皇甫楚楚三人并行。 于是七人就成了三梯队,东陵越一马当先,身后皇甫楚楚、云子姝和舞阳郡主三人并骑,东陵芷、东陵萱和司徒婉落后数步。 哒哒的马蹄声清晰入耳,一望无际的马场尽头仿佛与天相接,让人心旷神怡。 疾风自耳畔呼啸而过,荡起发丝飞扬,策马驰骋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于广袤天地间尽情徜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自心底缓缓弥漫上来,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之气。 “太子妃真让人刮目相看!”舞阳郡主阳高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几分佩服,听得出来心情极好,“今日回去之后,只怕有些人更要嫉妒得发狂喽!” “太子殿下喜欢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庸才?”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一唱一和,故意扬高了声音,“太子妃谦逊低调,不好招惹是非,不代表会任人欺负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所以做人还是厚道一点的好!免得被人全方面碾压,最后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云子姝听她们二人毫不掩饰的恭维,忍不住笑道:“这可不是我的本事,是太子殿下教导有方。” 舞阳郡主咦了一声:“太子妃的意思是,你这手精湛的骑术是太子殿下亲自教的?” “除了太子,还有谁能教我?”云子姝眉梢一扬,一副炫夫口吻,“太子教我的东西可多着呢,有机会一一展示给你们看,免得总有人以为我这个太子妃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 “啧啧啧……”舞阳郡主语气酸酸的,“太子妃这是欺负我们没有夫君疼爱?” 皇甫楚楚正要跟上,忽闻声后响起一声惊叫。 “司徒姑娘?”东陵芷不经意地转头,看见司徒婉脸色煞白,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缰绳,端坐在马背上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一副随时会摔下去的姿势,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样?” 司徒婉此时正在强撑着恐惧,根本无法开口说话,两只脚不停地勾着马镫,生怕一个脱落就从马上摔下去,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云子姝的背影,咬着牙,眼神阴冷如毒蛇的信子。 打死她都没有想到,云子姝的骑术居然这么好,云宝珠不是说她根本没骑过马吗?不是说她会被摔下马背吗? 为什么她可以骑得这么稳当? 虽然没有领先第一,可是第一还是第二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马儿跑得这么快,她居然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策马飞奔从容飒爽,没有一丝一毫笨拙僵滞的感觉,甚至看起来非常享受这种御风驰骋的感觉。 司徒婉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大雍来的嫡公主就应该是个废物!她应该是个空有其表的蠢才!她就该从马上狼狈地摔下来,让所有人看她的笑话才对—— “啊!”身子忽然一个剧烈的晃动,司徒婉脸色惨白,慌乱的抓着缰绳,“慢……慢点……慢点啊!” 白马突然失控似的往前急奔,司徒婉身体摇晃得越发剧烈,在马背上东倒西歪,两只脚很快从马镫上脱出,她死死地抓着缰绳,试图让马儿速度慢下来:“啊!救……救命……别、别跑那么快……停下!停下!我叫你停下来呀!” 白色骏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反而一瞬间失控超越了皇甫楚楚和云子姝的马匹,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眨眼就落在后面的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蓦地听到一声恐惧拉长的惨叫,“啊——” 砰! 司徒婉毫无预警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白马继续往疾奔,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云子姝几人转瞬到了跟前,不约而同地勒住缰绳停下,宽阔的跑马道是一片绿草地,司徒宛摔得很重,但性命应该无碍。 身后的东陵芷和东陵萱被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忙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却见眼前寒光一闪。 斜里一支散发着森森冷光的暗器疾射而来,目标正对着云子姝。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同时感觉到了危险,脸色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然而她们快,暗器的速度更快。 嗖! 云子姝眉目骤冷,利落地朝后弯腰躲过了暗器,刚直起身子,视线里一个黑衣鬼魅般的身影疾掠而来。 云子姝瞳眸泛起寒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腰间的长鞭,身子轻盈跃起,扬手一边就甩了出去! 黑衣人身姿矫健,利索地躲过长鞭袭击,一双沉黑的眼睛里死气沉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像是自动忽略了在场的其他人,一双眼只盯着云子姝。 垂在身侧的手里露出一截泛着寒光的刀剑。 “有刺客!”皇甫楚楚脸色大变,“保护太子妃!” 话音刚落,黑衣人如鬼魅般朝着云子姝袭来,一道劲风扫过,让人胆寒的杀气拂过面颊,舞阳郡主和皇甫楚楚飞快地出手,可黑衣人却始终当她们不存在,如电般闪现,手中尖刀对准了云子姝细嫩的脖子。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突兀,以及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安。 死气沉沉却出手极快的黑衣人蓦地僵住了身体,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他的右手软软地垂了下来,手里的尖刀……不,待他手里的武器“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几人才看清这是一柄匕首。 泛着寒光的匕首,淬了毒的。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云子姝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黑衣人的心口处。 此时他的心口正插着一柄匕首,是云子姝用来防身的武器。 第318章 毫发无损 砰! 黑衣人缓缓栽倒在地上。 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似的,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不只是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震惊,便是急着去查看司徒婉伤势的东陵三姐妹也僵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盯着云子姝,面上分明是惊吓骇然。 方才是云子姝杀了黑衣人吧?她的身手这么可怕?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云子姝应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舞阳郡主轻轻吁了口气,目光微转,看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心里一阵后怕。 方才这黑衣人出手的速度太快,快得让她忍不住怀疑对付是死士,她跟皇甫楚楚就算身手不错,也不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的对手。 如果太子妃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然而比起这阵后怕,更让她震惊的是,太子妃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简直就是深藏不露。 怪不得太子放心让她来马场。 “吓死我了。”皇甫楚楚回过神,忍不住轻抚着自己的心口,语气冰冷刺骨,“简直大白天里见了鬼,守卫森严的马场居然也能混进这般脏东西。” 哒!哒!哒! 云子姝正要说什么,远处骤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身后方向一行人疾奔而来,为首之人面容冷峻矜贵,俊美出尘,赫然就是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来了?”舞阳郡主若有所思,“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东陵萱、东陵芷和东陵燕三人各自对视一眼,随即走到司徒婉身边蹲下,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一行人转眼到了眼前。 除了司沧之外,身后还跟着皇甫凌风和傅南川,以及十二名身姿矫健的黑衣护卫。 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司沧表情极冷,看都没看躺在地上的司徒婉,径自走到云子姝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伤到没?” “没。”云子姝摇了摇头,笑着安抚他,“毫发无损。” 司沧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皇甫凌风和傅南川下先后马走了过来,目光在云子姝和黑衣人之间来回打量,须臾,皇甫凌风看向自己的妹妹:“这人是你们杀的?” “不是。”皇甫楚楚摇头,“刺客要杀太子妃,却死在了太子妃的手里。” 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没这么大本事,可听到这句话,皇甫凌风还是不敢相信,“太子妃杀了一个死士?” 云子姝挑眉:“很难让人相信?” “确实有点难以置信。”皇甫凌风转头看她,“太子妃殿下怎么做到的?” 云子姝一手挽着司沧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哥俩好似的:“有幸得太子殿下亲自传授过几招,受用终身。” 皇甫凌风表情一滞,抬手挠了挠鼻子。 真是秀了他一脸。 “你的未婚妻从马上摔下来了,皇甫公子不关心一下?”傅南川提醒他,“这一摔应该摔得不轻吧?” 皇甫凌风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司徒婉,很快把目光移到死士身上,抬手打了个响指:“这个人带回去,把衣服剥了,从头到脚查清楚,今晚天黑之前告诉太子殿下他的身份。” 其中两个护卫走了过来,抬起黑衣死士扔在马上,两人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往来时的路飞奔回去。 躺在地上的司徒婉指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去太子府,包括司徒婉。”司沧表情漠然无情,波澜不惊的声音里流泄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煞气,“孤需要诸位配合调查刺杀太子妃一事。” 丢下这句话,他伸手揽住云子姝纤腰,身子拔地而起,转瞬带着云子姝跃到了马背上。 东陵萱站起身:“太子殿下,司徒姑娘受了重伤——” “不管她伤势如何,都可以请宫中的太医进太子府为她诊治。”司沧目光冰冷,声音更是刺骨寒凉,“待孤查明真相,所有牵入其中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话落,他握着缰绳调转马头,转瞬绝尘而去。 “刺杀太子妃一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没看到司徒姑娘都从马上摔了下来?”东陵萱皱眉,不满地看着皇甫凌风,“皇甫公子,你的未婚妻受了伤,太子殿下还要把她带去太子府,你就一点都没什么想说的?” “萱郡主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皇甫凌风嗤了一声,“司徒婉最好祈祷她落马只是意外,而不是阴谋计划中的一环,否则……” 话没说完,他转头看向已经睁开眼的司徒婉,悠悠一笑,眉眼潋滟生华:“司徒姑娘这次是把整个司徒家拖入了地狱,小爷不会奉陪,所以千万别沾上我。” 留下这句话,他跟着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楚楚,你和舞阳郡主都可以回去了。”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司徒婉,径自上马离开。 “如果摔下马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那么本郡主还真得佩服她这般手段,为了对付太子妃竟不惜自残……啧,是个狠人。”舞阳郡主不住地摇头,“司徒家这次大概要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皇甫楚楚皱眉:“本来我大哥是准备拖她个一两年,没想到司徒婉这么急着作死。” 舞阳郡主忽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开口:“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提出退婚,你大哥会不会被骂作负心汉?” 皇甫楚楚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你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那倒没有。”舞阳郡主悠哉地坐在马背上,望着前方一骑绝尘的背影,“太子殿下真不够意思,就这么把太子妃带走了,留下我们两个弱女子,就不担心我们也遇到刺杀?” “太子殿下眼里又没有你的存在,哪来那么多担心?”皇甫楚楚很有自知之明,“司徒家这一次只怕无法善了。” 话音落下,迎面一辆马车行驶而来,驾车之人正是冷霜。 “冷霜亲自来接人,给足了司徒婉和那三人面子。”舞阳郡主挑眉,“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第319章 真怒 马场管事和护卫统领得知太子妃遇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诚惶诚恐地跟太子请罪,并承诺一定严查刺客,给太子妃一个交代。 守卫森严的马场内混进刺客,本就是他们的重大失职,且如此疏漏直接关乎到太子妃的安危,惊动了太子亲自前来,更让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甚至连掌管马场大权的郡主东陵骁都被请了过来,在了解来龙去脉之后,亲自跟太子请罪。 没人敢对此事掉以轻心。 然而司沧显然没有追究他们的兴趣,对他们承诺的调查一事也予以否决:“此事孤自己查,无需你们过问。” 说完这句话,在众多人惊惧不安的恭送下,司沧带着云子姝率先离开了马场,直奔皇城而去。 今日所有参加赛马的女子皆被护卫带去了太子府,连落马受伤的司徒婉也不例外。 此事很快在皇内城发酵。 太子妃和贵女们一起相约去马场赛马,却在戒备森严的马场里遇到刺客,太子殿下直接把矛头指向在场的贵女,此事自然引起一片哗然,荣王府,成王府和宣郡王府皆被惊动。 尤其是司徒婉摔马受伤之后也不能回家,被太子强硬地带去太子府一事,直接惹怒了司徒国舅。 司徒家上下惊怒交加,司徒凌毅怒气冲冲地进宫面禀皇上,请皇上做主。 “皇上,司徒国舅求见!” 武帝近日已把大半政务都移交给了太子处理,太医建议他多休息,他为了多活两年,就真的一个劲地休息,空暇时间几乎都是一个人待在寝宫睡睡觉,看看书,听听外面发生的事情。 听到内侍禀报,他完全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语气疏懒地开口:“让他进来吧。” 司徒凌毅走进寝宫,恭敬地叩行大礼:“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武帝抬了抬手,被内侍扶着从龙榻上坐起身,“马场上的事情朕听说了一些,昨天你女儿去了太子府,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 “是。”司徒凌毅跪在地上,恭敬地回道,“前些日子婉儿跟太子妃生出了一些误会,近日来一直在弥补,试图挽回太子妃对她的偏见。” 偏见? 武帝不置可否:“去马场也是你女儿开口邀约的?” “不,不是!”司徒凌毅一惊,连忙开口否认,“臣问过了,主动提起赛马一事的人是荣王府萱郡主。” 武帝嗯了一声,“听说荣王妃在太子妃生辰宴上倚老卖老,着实训斥了太子妃一顿。” 司徒凌毅心头一凛。 “太不像话,昨日好歹是太子妃生辰,就算要摆长辈架子,也要看场合。”武帝皱眉,“这不是故意去找茬吗?” 司徒凌毅定了定神:“皇上……” “既然是荣王府萱郡主开口邀约,那此事就连荣王府一并配合调查吧。”武帝挥了挥手,“等太子查明真相再说。” 司徒凌毅脸色骤变:“皇上,婉儿一个柔弱女子,平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断然不可能生出谋害太子妃的心思,还望皇上明察!” 武帝不解地皱眉:“太子也没说谋害太子妃的人就是你的女儿,这不是还在查吗?” “可是……” “此事由太子全权负责,若你女儿无辜,太子自然不会冤枉她。”武帝显然不觉得这需要强调,“太子手下能人众多,很快就会把真相查清楚,国舅还请稍安勿躁。” 司徒凌毅一颗心沉入谷底:“婉儿受了伤,臣非常担心她的伤势。” “进了太子府,一切由太子负责,太医会去照看的。”武帝不以为意,“若她真出了什么事,太子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过说到摔伤。 武帝抬手揉了揉眉心:“此前皇后说你家女儿骑术不错,怎么这么容易就摔下马了?” “臣不知。”司徒凌毅低头,试图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受害者,“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武帝嗯了一声,放松身体靠在床头:“太子妃此番表现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大雍来的嫡公主,个个都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然而马场一行不但证明了自己的骑术,居然连身手都好得出人意料。 武帝深感欣慰:“太子喜欢的女子果然有她的独特之处。” 司徒凌毅脸色难看,没想到皇帝偏心已经偏到了如此地步,更没料到武帝这两天明明待在宫中静心休养,却还能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先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若最后证明你的女儿无辜被牵连,朕会让太子对你这个舅舅多加补偿,绝不让国舅遭到无妄之灾。” “皇上!”御前侍卫走进来,单膝跪下,“荣王、成王和宣郡王求见!” 武帝有些不耐:“太子妃出了事,他们一个个都来见朕何意,朕有什么好办法?只耐心等着太子把真相查清楚不就行了吗?” 御前侍卫跪在地上,迟疑地问道:“那皇上见还是不见?” “不见!”武帝烦不胜烦,“让他们回去等消息就成。” “是。” 司徒凌毅告状告了个寂寞,三位王爷求见皇帝也未成,一个个心情阴郁,只在心里把司沧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连皇帝也跟着捎带着骂了几句。 昏君! 然而完全无济于事,他们只敢在心里发泄发泄罢了。 反而是已经被带进太子府的司徒婉得到了精心的照料,司沧命人请两个太医过来给她治伤,东陵萱、东陵燕、东陵芷和云宝珠四人被关在一座院子里,吃喝随意,也被允许踏出屋子,就是不能走出院门。 “太子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东陵燕语气忿忿,“我们都是皇族郡主,不是太子府的囚犯,他凭什么这么霸道无礼?司徒姑娘受了重伤也不能回去?太子妃是人,我们就不是人?” 云宝珠脸色苍白如纸,到现在还像是做梦一样,她心里清楚司徒婉的计划,知道云子姝遇刺一事跟司徒婉脱不了关系,生怕太子查到她的头上,到时候她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云子姝居然会武功?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她们都说是云子姝杀了那个死士?这……这怎么可能呢? 云宝珠心头一阵阵惊惧,只觉手脚冰凉,浑身发冷。 第320章 一蠢蠢一窝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则待在栖凤殿陪伴太子妃。 “虽然司徒婉受了伤,可我觉得此事应该没那么简单。”皇甫楚楚若有所思,“她明知道自己的骑术水平,还敢挑那么烈的马,且真的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她摔下马事小,摔下马之后死士就出手了……这难道不会太过巧合?”舞阳郡主坐在云子姝,看起来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看起来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让人忍不住生疑。” 皇甫楚楚看向云子姝:“太子妃对此事怎么看?” 云子姝淡哂:“如果我没料错,司徒婉身上一定绑了护身之物。” 护身之物? 舞阳郡主和皇甫楚楚闻言,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表情皆变得微妙,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舞阳郡主放下茶盏,率先站起身:“走吧,去验证一下太子妃的判断。” 皇甫楚楚跟着起身:“太子妃暂时就别去了,那种晦气的人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而且东陵家那几位郡主还在,云子姝一露面,她们难免要情绪激动地为自己喊几句冤,吵死了。 云子姝嗯了一声,悠闲自在地坐在窗前喝茶。 舞阳郡主和皇甫楚楚离开栖凤殿,径自往司徒婉所在的客院而去,进了院门就听到不耐的声音传来:“就算是太子也无权把我们关在这里,太子妃遇刺跟我们有关系?难不成是我们指使人去刺杀太子妃?” 舞阳郡主悠哉踏进院门,看着一脸愤怒的东陵萱,淡淡一笑:“谁指使刺客刺杀太子妃暂时还不知道,但今日同去马场之人皆有嫌疑,太子这不是正在查吗?萱郡主稍安勿躁,那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东陵萱转过头,冷冷看着舞阳郡主:“戚舞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的母亲是皇族长公主,你的身上流着东幽皇族的血脉,你为什么不帮自己人,反而处处维护那个外来的云子姝?” “萱郡主说这话就不对了。”舞阳郡主扬眉,“本郡主这是帮理不帮亲,况且太子是皇族正统血脉,太子妃是太子的原配正妻,怎么就不算自己人了?难道本郡主要跟你们这群蠢货似的,处处跟太子作对?” “你——” “被人当了靶子利用都不知道,还自诩聪明绝顶?真是可笑。”舞阳郡主走上庭前石阶,跨进房门,“司徒婉在哪儿……哦,太医也在?” 内室正有两个太医在给司徒婉检查伤势,司徒家的两个侍女站在床前看着,一个个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紧紧盯着太医,生怕他们说出什么重伤不治的话来。 云宝珠惶惶不安地站在一旁,焦躁地踱着步子,看起来非常不安。 “太医。”舞阳郡主走过去,语气淡淡,“太子妃想知道司徒姑娘伤得如何,会不会断手断脚,落下无法治愈的伤残?” 太医缓缓摇头:“方才我们给司徒姑娘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势,没什么大碍,大概是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舞阳郡主哈哈一笑,“太医真会说笑。” 太医被她笑得一懵:“说笑?” “司徒婉能算是吉人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舞阳郡主也丝毫不掩饰对司徒婉的厌恶,“她顶多算是个祸害。” 呃? 两位太医不知该怎么接话,对视一眼之后,见舞阳郡主走到床沿,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躺在床上的司徒婉,不由退开一步。 “太医是男子,碍于礼教应该没好好检查吧?”舞阳郡主伸手探进被子里,毫不客气地摸着司徒婉的腿部和腰部,察觉到手指下的身躯僵硬,她冷冷一笑,“不知道司徒姑娘今天穿了几件衣服,腿上和腰上怎么感觉硬邦邦的?” “舞阳郡主。”司徒家的侍女脸色微变,连忙上前试图阻拦,“小姐受了伤,您不能这样……” “退到一边去。”舞阳郡主转头一瞥,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信不信本郡主现在就算杀了你们,你家小姐都救不了你们?” “戚舞阳,你别太过分!”东陵燕走过来,冲着舞阳郡主叫嚣,“仗着在太子府上就可随意欺负人?你——” “本郡主若要欺负人,应该不需要仗谁的势。”舞阳郡主扬唇一笑,面上流露出几分孤傲,“你以为本郡主是仗着太子妃的势,还是仗着我母亲的势?” 东陵燕语塞。 “太医可以回去了。”舞阳郡主转头,“记得去皇上面前复旨,就说司徒姑娘身上绑了护膝和护腕的软垫,从马上摔下来也并没有摔断骨头,连磕破皮都没有,让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用担心。” 此言一出,房间里忽然一静。 “看来太子妃猜得没错,司徒姑娘确实早有准备。”皇甫楚楚语气玩味,转目看向东陵燕几人的眼神充满着嘲讽,“至于你们几个……果然是物以类聚,一蠢蠢一窝。” 说完这句话,皇甫楚楚径自转身离开,没兴趣继续逗留下去。 云宝珠听了皇甫楚楚的话,再看向躺在床上的司徒婉,脸色僵白,强烈的后怕汹涌而来,她忽然庆幸自己骑术不好,连跟云子姝一起比试的机会都没有。 否则…… 她们几人被关在客院的同时,太子这边针对刺客的调查很快就有了进展。 只用了半日时间,皇甫凌风就把刺杀云子姝的死士身份查得清清楚楚。 “皇族权贵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就由见不得光的人去做。”书房里,皇甫凌风淡淡开口,“宫中一直在培养暗卫和死士,暗卫的存在稍微正规一些,严格训练多年,司暗杀、护主、情报等各种事务,而死士则完全是另外一种豢养方式,大多时候完成任务就是死,当然,完不成任务也是死。” 总之就是灭口,死无对证。 就像这次在马场上刺杀太子妃的那个死士,就算他没死在云子姝手里,任务成功或者失败,他都会自尽,绝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供人调查。 第321章 预谋 司沧眉目冷硬,沉默不发一语。 “这些死士通常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皇甫凌风把一本黑封名册放在书案上,“这名册上就记载着这名死士的编号,排行十一,跟第七、第九、第十三号死士一起被皇后赐给了司徒煊,用作保护他的安危,这些年里司徒煊利用这些死士应该也做了不少腌臜之事。” 对于一般人来说,死士的身份并不容易查到,因为出了任务就意味着死亡,死了之后就隐去一切痕迹,像是从未存在过。 而对于当权者来,死士不是人,只是一件听从吩咐的工具,没有思想,没有尊严,有的只是被驯化成木偶一般只知听从命令的忠诚。 很少有人敢于去查他们的身份,大多时候也查不到。 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皇甫凌风。 “太子殿下。”太子府侍卫进来禀报,“舞阳郡主求见。” 司沧抬眸,语气淡漠:“让她进来。” “是。” 舞阳郡主踏进书房,看到皇甫凌风和傅南川几人都在,漫不经心地挑了个眉:“皇甫公子查到了真相?” 皇甫凌风笑道:“已经有了眉目。” 舞阳郡主嗯了一声:“本郡主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觉得应该告诉太子殿下一声。” 书房里几个人都看着她,舞阳郡主丝毫没觉得不自在,淡淡一笑:“司徒婉今日去马场赛马,手臂上、腰上和腿上都绑了护身的软垫,这样可以确保她即便不慎摔下马,也不会伤到骨头。” 而且她摔落的地方是一片草地,相较于其他地方又要少几分杀伤力,所以看起来跌得重,却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皇甫凌风面上浮现兴味:“这意思是说,她算到了自己会摔下马?” “可能提前算到了,也可能只是预防。”舞阳郡主耸了耸肩,“总之她没怎么受伤,但她摔下马的那一瞬间冲到了我们的前面,看见她摔下去,我们和太子妃立刻就停了下来,然后刺客就来了,若要归于巧合,似乎也太巧了些。” 司沧敛眸,手指轻叩着椅子扶手:“把云宝珠带过来。” 舞阳郡主转身走了出去,吩咐护卫去客院走一趟,“太子要见那位宝珠郡主。” 护卫领命而去。 舞阳郡主径自回到栖凤殿,跟云子姝一起喝茶闲聊:“这次司徒国舅府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自作自受。”皇甫楚楚没骨头似的倚在榻上,“等此间事了,我们做点有趣的事情换换心情。” “做什么?” 皇甫楚楚坐起身子,正色看向云子姝:“太子妃的武功真的是太子亲授?” 云子姝点头。 司沧出身暗影阁,教她的都是一招毙命的手法,没有那么多花拳绣腿假把式,所以云子姝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几乎都要取人性命。 不过需要云子姝亲自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她的身边有冷月和冷霜,这二人久经训练,比起云子姝,她们更能从容发挥自己的武艺,轻重缓急对她们来说也更容易掌控。 “我的身手不一定就比死士好。”云子姝淡淡一笑,“不过是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优势。” “那也很厉害了。”皇甫楚楚托着腮,“都说东幽崇尚武学,女子习武是常事,可也没听说谁的武功有太子妃这般厉害。” “女孩子家练的都是花拳绣腿,哪个真刀真枪的去上过战场?”舞阳郡主倒不觉得有什么,“女子练武大多是为了自保和强身健体,又没想成为绝世高手。” “太子妃殿下!”管事嬷嬷匆匆而入,躬身禀报,“荣王妃、成王妃和宣郡王妃都来了太子府,说是要马上见到见到太子妃。” 云子姝抬眸:“马上?” “她……她们是这么说的……” “那就告诉她们,就说本太子妃今日遇到刺杀惊吓过度,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没法见客。”云子姝冷冷一哂,“顺便说一句,太子殿下震怒异常,此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是。” 云子姝手执茶盏,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窗外,“本宫不发威,一个个都拿本宫当病猫。” 舞阳郡主没说话,安静地喝了口茶。 皇甫楚楚垂眸沉思,这位太子妃殿下绝不可能是病猫,然而不管是云宝珠这个大雍陪嫁的郡主,还是司徒婉这位高高在上惯了的司徒家小姐,或者以往威风八面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几位王妃,暂时还没有对太子妃有一个真正的了解。 太子回来前后,她们受到的待遇上有了不小的落差,这种落差让她们无法保持平衡,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想找回以前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而自欺欺人地选择忽略了一些关键性问题。 比如,太子和太子妃会不会纵容她们的再三挑衅? 以前可以高高在上耀武扬威,是否代表她们可以一辈子高高在上耀武扬威? 东幽江山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个。 荣宠万千的王府或者家族随时可以被取代,权力的更迭伴随着血腥杀伐,君王的信任容不得一再被消耗。 掌权者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不懂得这些道理的人,以及看不清局势的人,最终都会付出代价。 管事嬷嬷把话传到前院,荣王妃厉声说道:“太子妃遇刺一事跟萱儿毫无关系,凭什么把萱儿困在太子府不让回去?萱儿是陪太子妃一起去的马场——” “荣王妃这句话说错了。”管事嬷嬷不疾不徐地纠正,“被太子妃邀请去马场的人只有皇甫姑娘和舞阳郡主,其他几位郡主都是司徒姑娘邀请过去的,跟太子妃无关。” “那太子妃现在是什么意思?” 管事嬷嬷说道:“太子妃还在惊吓之中,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等事情真相查明,若几位郡主确实无辜,太子府自然不会再把几位郡主留下,还请各位王妃稍安勿躁。” 荣王妃冷道:“真相什么时候可以查清?” “很快。请诸位王妃相信太子府的效率。”管事嬷嬷回道,“若几位王妃实在气不过,也可以进宫去见皇上或者皇后娘娘。” 第322章 国舅府拿人 荣王妃表情难看。 进宫求见皇上或者皇后娘娘?荣王、成王和宣郡主没进宫吗?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说马场之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处理,太子什么时候查出真相,什么时候放她们回家。 堂堂亲王府郡主就像个犯人一样被困在这里,太子有没有想过她们的名节?有没有想过姑娘家胆子小,会害怕,会不安? “燕儿虽然骄纵任性,却从不敢存着谋害人的心思——”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成王妃和荣王妃转头看去,乌压压的甲胄御林军齐至太子府大门外,刀剑摩擦甲胄的声音清晰入耳,大白天里也无端让人不安。 荣王妃心惊:“这是干什么?御林军怎么来了?” “我们只是来要自己的女儿,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吧?”成王妃咬了咬牙,转头看向管事嬷嬷,“你去告诉太子,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只要太子放了燕儿和萱儿他们,我们立刻回王府,绝不在这里逗留。” “成王妃恕罪。”管事嬷嬷行礼,“此事是太子殿下的决定,我们做下人的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质疑太子殿下,也无法回答诸位王妃的问题。” 成王妃一噎,冷冷说道:“今日见不到燕儿,本王妃就候在这里,我看谁敢动燕儿一根汗毛!” “东陵燕若是未曾参与谋害太子妃,太子自然不会动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桀骜几分睥睨,“若她参与了计划,成王妃别说候在这里,就算跪死在太子府,只怕也救不了东陵燕。” 三位王妃心头一惊,齐齐抬头看去,却见一袭玄袍的太子从内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皇甫凌风和傅大将军,三人身姿皆是挺拔高挑,几乎如出一辙的年轻,却各有各的气势。 尤其是司沧,冷峻如刀雕斧刻般的容颜泛着疏冷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太……太子殿下……” 司沧没理她们,表情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脚步沉稳地走出大门。 “三位王妃在这里好好等着。”皇甫凌风似笑非笑地提醒她们,“太子殿下现在要去办案,等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你们再继续在这里闹。” 说完,跟着走了出去。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府大门外,御林军统领陆明单膝跪下,“卑职陆明,听候太子差遣!” 御林军齐齐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小厮把坐骑牵了过来,司沧翻身上马,语气冷硬:“随我去国舅府走一趟。” 话落,率先疾驰而去。 傅南川和皇甫凌风紧跟而上,陆明很快也翻身上马,带着御林军跟随而去。 眼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渐行渐远,成王妃和荣王妃才松了口气。 “太子带着御林军去国舅府?”成王妃转头看向荣王妃,面上浮现几分不安,“这是要干什么?国舅府是皇后的娘家,太子不会是要对付自己的舅舅吧?” 荣王妃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开口:“会不会跟司徒婉有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司徒婉跟云子姝之间似乎颇有一种水火不容的感觉。 虽然司徒婉号称冰清玉洁,温婉善良,然而帝都皇城脚下权贵遍地,谁又不了解谁? 皇后早就内定司徒婉为太子妃,可太子回来之后,却以联姻名义带回了一个大雍嫡公主,瞬间霸占了太子妃之位,皇后和司徒婉怎么可能容忍得了? 明里暗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宗亲王爷王妃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爱多管闲事罢了,当然也有人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若说此次谋杀太子妃一事跟司徒婉有关,他们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宣郡王妃面上浮现忧心忡忡之色,“芷儿应该没有参与吧。”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不确定性,但更多的却是她内心的祈祷,祈祷着自己的女儿跟此事无关。 宣郡王府已经出过一次事,东陵越行事莽撞直接导致亲王府变成了郡王府,从此矮其他王府一截,争储之事更是想都不敢再想—— 当然,即便是成王府和荣王府,眼下也已经意识到了过继争储再无可能,最近确实都安分了许多。 宣郡王妃最怕再有什么事牵连到郡王府,到时候罪上加罪,皇上绝不可能再对他们宽容。 宣郡王府禁不起再一次出事。 “如果太子殿下已经查到了真相,并且率御林军前往国舅府是为了问罪,那是不是代表这件事只是司徒婉一个人所为?”成王妃自问自答,“一定是的,萱儿虽然冲动了些,可她不是歹毒的性子,不可能做出谋杀太子妃这样的事情。” 何况她跟太子妃无冤无仇……就算心里有怨恨不满,那也是针对太子。 毕竟断绝他们争储希望的人是太子,不是太子妃。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三位王妃终于安静了下来,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先回去。 “不然我们先去见见太子妃。”宣郡王妃提议,说着径自转头看向管事嬷嬷,“麻烦嬷嬷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有事求见太子妃殿下。” 管事嬷嬷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太子妃有吩咐……” “方才是我们语气不好,请嬷嬷再去通禀一声,我们是过来赔罪的。” 管事嬷嬷心里嘀咕,面上却恭恭敬敬:“那还请三位王妃稍等片刻,待老奴再去请示一次,看太子妃殿下醒过来没有。” 三位王妃闻言一喜,连声道谢:“多谢嬷嬷!多谢嬷嬷!” 管事嬷嬷转身返回栖凤殿,如实禀报:“太子妃殿下,荣王妃、成王妃和宣郡王妃求见。” “求见?”云子姝神色淡淡,“方才态度不是很强硬吗?怎么这会儿就变成求见了?” “她们说是要给太子妃殿下赔罪。” 云子姝扬眉:“发生了什么事?” 跋扈不可一世的三位王妃突然改变态度,变得低声下气? 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第323章 铁面无情 管事嬷嬷回道:“太子殿下亲自带着御林军去了国舅府。” “太子殿下亲自去国舅府?”皇甫楚楚诧异,转头看向云子姝和舞阳郡主,“这么说来太子已经掌握了证据?” “证据没那么难找。”云子姝淡道,“只要弄清那个死士的身份,就能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谁。” 司沧以前在大雍做的就是这一行,查一个死士的身份,再容易不过。 “这倒是。”皇甫楚楚点头,“不过这么点事需要劳驾太子亲自出马吗?” 太子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把此事办得妥妥的,哪里需要他纡尊降贵亲自去? “国舅府不比其他府邸,那可是皇后的娘家。”舞阳郡主漫不经心一笑,“太子这是铁了心要给司徒家一个教训,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云子姝放下茶盏,嘴角扬起一抹淡哂弧度:“东幽应该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吧?” “其实以前就很热闹。”舞阳郡主摇了摇头,似乎明白云子姝的意思,“太子没回来之前,皇族宗室之间勾心斗角非常激烈,尤其是成王府、荣王府和宣王府。三大王府都觊觎着皇位,朝上拉帮结派,各显神通,朝下手段亦是层出不穷。然而太子一回来,所有人的希望顿时破灭,心态上的巨大落差反而促使了他们一致敌视太子,甚至妄图架空太子的权力,让他成为一个空有虚名而无实权的储君。” 可惜天不随人愿。 太子一回来就迅速掌握大权,不但皇上让他监国摄政,皇城五大家族之中居然有四家选择支持太子,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无法掩盖真实的雷霆手段,三大王府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仓促之下东陵越第一个以身试法,也第一个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有了前车之鉴,成王府和荣王府才稍稍安分了下来。 只是以前傲慢惯了,一时半会儿想要完全收敛也不可能,所以东陵燕和东陵萱才敢在太子妃面前趾高气昂。 “子姝姐姐!”云宝珠惊惧中带着哀求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我要见子姝姐姐!你们让我进去,我有话跟子姝姐姐说,子姝姐姐!” 石嬷嬷匆匆走进来请罪:“方才太子殿下召见了宝珠郡主,问了她几句话,离开书房之后,宝珠郡主趁侍女不备就闯了过来,请太子妃殿下恕罪。” 云子姝表情淡漠,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让她进来。” “是。” 石嬷嬷走到门边,“太子妃让宝珠郡主进来说话。” 这句话一出,拦路的侍女朝两边退开,云宝珠疾步而入,刚跨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子姝姐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该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子姝姐姐!子姝姐姐!” “太子妃面前禁止喧哗。”石嬷嬷皱眉,“宝珠郡主如此大哭大喊,成何体统?” 云宝珠声音一卡,不自觉地把声音放小一些,声音里却依然带着惶恐不安,“子……子姝姐姐,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帮着司徒婉谋害子姝姐姐的意思,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 “司徒婉谋害太子妃一事,宝珠郡主是知情人?”舞阳郡主听出了玄机,连忙发问,“她是不是让你配合?” 宝珠郡主脸色煞白:“司徒婉以为子姝姐姐不善骑马,让我和子姝姐姐各挑一匹温顺的马,我……我害怕,我不敢骑马……” “刺客一事,你也是知情者?” “不,不是!我真的不知道有刺客!”云宝珠连忙否认,“我以为她只是想让子姝姐姐从马上摔下来,想让子姝姐姐在众位贵女面前闹笑话,我……我不知道有刺客,我真的不知道……” “敢存着谋害太子妃的心思,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舞阳郡主冷冷一笑,“宝珠郡主就算没能得手,也算得上是个帮凶吧?知情不报,助纣为虐,还想让太子妃原谅你?依我看,你既然身为司徒煊的未婚妻,此番干脆跟着司徒煊一起去牢里待着算了。” “子姝姐姐,我该死!我知道错了!”云宝珠说着,抬手往自己脸上扇去,噼里啪啦的脆响听着格外清晰,“子姝姐姐原谅我吧,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以后绝不敢再犯,子……子姝姐姐……”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淡漠绝艳的脸上似是萦绕着一层寒冰般的色泽,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怵。 云宝珠见她一直不说话,动作就不敢停,于是殿内就只听到她自己掌嘴的声音。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这次是看出她真的怕了,不是上一次请罪时的虚伪作假,也不是什么长跪不起的威胁,而是真正的体会到了恐惧不安的滋味。 可云子姝从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经历了大雍和东幽种种,她已经练就了心硬如铁的冷酷,深知宽容从来不是让人改过自新的理由。 “想让本宫原谅你,不再追究你的过错?”云子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冷漠疏离,“你不妨给本宫说出一个理由来。” 云宝珠一张脸已经肿了起来:“我……” “走吧。”云子姝站起身,举步往外走去,“陪我去见见司徒婉,当着她的面把事情真相一五一十说出来,本宫就相信你请罪悔过的诚意。” 云宝珠表情一变:“当……当着司徒婉的面?” “怎么?”云子姝嘲弄着看她,眼神无比寒凉,“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能顺顺利利地嫁进司徒家?” “我……” “就算你想嫁,司徒家只怕也娶不成了。”云子姝走了出去,“此事不可能善了,太子一定会让司徒家付出代价。” 皇甫楚楚跟着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跟着补了一句:“司徒婉这辈子也别想嫁进皇甫家,所以宝珠郡主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将功折罪。” 云宝珠此时真的后悔答应配合司徒婉的计划,虽然她没能顺利参与,却庆幸自己没能顺利参与。 “我……我去。”云宝珠起身跟上,“我愿意将功折罪。” 第324章 咎由自取 云子姝抵达客院,司徒婉已经完全醒了过来,她一走进去,立即就有三双眼睛落到她身上,眼神毫不掩饰敌意,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屋子里气氛微妙。 云子姝走进内室,看着靠在床头的司徒婉,“司徒姑娘用这种方式达到目的,不觉得太过愚蠢?” 司徒婉额头包扎着一圈布条,看起来伤了脑袋的样子,闻言蹙眉:“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明不明白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不强求。”云子姝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几分嘲讽,“云宝珠。” 云宝珠低着头走进来,不敢抬起头去看司徒婉。 云子姝道:“想说什么可以说了,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 司徒婉目光微转,看着神色仓皇不安的云宝珠,心头缓缓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司……司徒姑娘想在马场谋害太子妃……”云宝珠脸色僵白,语调压抑,“她让我参与,让我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制造马匹失控,让太子妃从马上摔下来,可是我不会骑马,我……我不知道有刺客的存在……” 东陵萱、东陵燕和东陵芷三人脸色骤变,谋害太子妃?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司徒婉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云宝珠,我哪得罪了你,你要如此污蔑于我?” “司徒姑娘稍安勿躁。”云子姝平静地看着她,嗓音冷漠如雪,“本宫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口供,也不是为了逼你承认什么。就算没有云宝珠,司徒家谋害本宫的罪名也洗脱不了。” 司徒婉脸色苍白:“太子妃为了对付我——” “别倒打一耙。”云子姝冷冷打断了她的话,“意图行刺我的那个死士来自司徒家,是皇后安排在令兄司徒煊身边的死士,司徒姑娘要否认吗?” 司徒婉脸色煞白。 “你以为死无对证,太子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云子姝缓缓摇头,眼神怜悯地看着她,“这些信息对太子来说很容易查到,任你百般狡辩,也无法改变铁证如山。” 语气微顿,云子姝接着笑道:“当然,就算没有这些证据,就算你们司徒家抵死不认,也没关系,只要太子认定这件事是你们做的,司徒家就逃不掉应有的惩罚。” “这太荒唐了!”司徒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贵为太子,就能为所欲为?” “太子不但能为所欲为,还能屈打成招。”云子姝扬眉,不无嘲弄地看着她,“你以为本宫和太子很喜欢用嘴巴跟你讲道理?司徒婉,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太子妃……” “本宫从来就没把你当成对手,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自量力。”云子姝嗤了一声,毫不掩饰对司徒婉的不屑一顾,“这次司徒家得到任何下场,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话落,云子姝转头看向其他三人,嗓音冷漠如霜:“即日开始,任何人再敢对本宫无礼,当面挑衅的就当面掌嘴,背后诋毁的别让我听到,否则以下犯上牵连到亲族,别怪本宫心胸狭窄,心狠手辣!”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太子妃!”司徒婉急声开口,“我从未有过谋害任何人的意思,还请太子妃还我一个清白!” 云子姝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徒姑娘。”云宝珠站得远了些,小声提醒她,“太子已经带着御林军,去……去了国舅府……” 什么? 司徒婉一怔,脸上血色褪尽。 “太子妃!”反应过来之际,司徒婉再也不敢耽搁,急急从床上起身追了出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太子妃!” 云子姝还未走远,情急之下的司徒婉跌跌撞撞追了上来,“太子妃留步!” 云子姝走到院门处回身,眼神平静地看着脸色惨白如雪的司徒婉,“司徒姑娘这是要认罪了?” “刺客一事我真的不知道。”司徒婉咬着唇,低眉垂眼,苍白的脸上浮现羸弱不安之色,“臣女……臣女只是心里气不过,想在马场上给太子妃一点教训,从不敢生出谋害太子妃的意思……” “事到如今,司徒姑娘还是嘴硬。”云子姝淡淡一笑,“没关系,既然司徒姑娘不知情,那幕后主使必然是你的兄长,我会让太子把他带去刑部大牢好好审问。想来司徒家的男儿铁骨铮铮,应该受得住刑部十八般酷刑。” 司徒婉猝然抬眸,眼神震惊:“太子妃一定要如此报复?” “本宫最厌恶与人演戏。”云子姝眼底温度一点点降至冰点,看着司徒婉的眼神透着极致的怜悯与嘲讽,“司徒姑娘既然如此喜欢伪装,喜欢扮无辜装柔弱,大可以一直伪装下去,看本宫与太子会不会对你心软就是。” 这句话说完,她显然没兴趣再跟司徒婉多说废话,决绝地举步离开。 司徒婉站在院子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缓缓攥紧了手,心头一片怨毒。 云子姝! 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没有死? 你要是死在马场该有多好? 为什么你的命就这么大? “司徒姑娘。”身后传来一个惊疑的声音,“你真的想杀了太子妃?” 司徒婉僵滞地转头,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眸子落在东陵燕脸上,不发一语。 “马场上的刺客是你安排的?”东陵燕皱眉,“谋害太子妃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司徒婉冷冷道:“我没有谋害她!” “太子已经带着御林军去了国舅府……”云宝珠低着头,表情明显不安,“此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司徒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阴沉如刀:“你出卖我?” 什么? 云宝珠抬头,对上她冰冷阴沉的眸子,下意识地摇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太子……太子殿下逼我的……” “太子真的带着御林军去了国舅府?” 云宝珠连连点头:“我……我刚踏进书房,就听到那位皇甫公子说……说先把人拿下,严刑拷打一番,等我离开书房,太子就带着人出去了……” 第325章 负荆请罪 司沧确实带着人到了国舅府,一声令下之后,御林军团团包围住国舅府,瞬间惊动了正在书房议事的司徒凌毅。 “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报:“太……太子亲自带着御林军包围了府邸,说……说司徒家涉嫌谋杀太子妃一案,要带大公子去刑部说话。” 司徒凌毅脸色一沉,疾步往外走去:“简直一派胡言!煊儿这两日待在府中足不出户,连太子妃的面都没有照过,何曾有过谋杀太子妃的嫌疑?我看他就是故意想栽赃陷害!” “父亲。”司徒煊迎面而来,神色匆匆,“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太子带着人把国舅府包围了。” “他说你涉嫌谋杀太子妃!”司徒凌毅满脸怒色,“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简直荒唐!” 一点都不可笑。 至少司徒煊完全笑不出来。 他面上僵硬,眼底浮现惊惧之色:“父亲,此时还是请姑姑出面吧,太子他……他铁面无情,根本不会听我们辩解。” 司徒凌毅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异样,眉头皱起,凝重的眼神落到他脸上:“煊儿。” 司徒煊眼神微闪。 “你做了什么?”司徒凌毅脸色沉了下来,“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父亲,我没……”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司徒凌毅蓦地拔高了语调,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真的派人去刺杀太子妃?” 司徒煊吓了一跳,“父亲,你听我解释……” 啪! 司徒凌毅一巴掌扇了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司徒凌毅,你干什么?”司徒夫人匆忙而来,恰好见着儿子挨打这一幕,顿时怒不可遏,连忙上前把儿子护到身后,“我们就煊儿这一个儿子,你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司徒煊捂着脸,心知自己惹上了麻烦,此时被护在母亲身后也不敢吭声。 “你个蠢妇人懂什么?涉嫌谋害太子妃,就算闹到皇上面前去也不占理儿!”司徒凌毅脸色铁青,“亏我还去皇上面前据理力争,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给我惹出祸端来!” 司徒夫人越听越心惊,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煊儿,你做了什么?” “不……不是我。”司徒煊心知瞒不住,索性一五一十全招了,“妹妹想除掉太子妃,借用了我身边的人。” 司徒煊闻言,差点没晕过去:“孽畜!你们这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太子妃情况如何?” 司徒煊冷哼:“谁知道?” “老爷先别着急,只要太子妃安然无恙,此时没什么大不了的。”司徒夫人想当然地开口说道,“有皇后娘娘在,我就不信太子妃真要跟我们撕破脸。” “你懂个屁!”司徒凌毅冷冷瞪她一眼,“若是在以往,我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然而到现在你们还看不清楚局势?太子监国摄政,把朝政大权牢牢握在手里,重用皇甫凌风、傅南川,奚风等一干年轻世家子弟,唯独对自己的亲舅舅家视若无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他眼中根本没有我们的存在!” 皇甫夫人还没说话,院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太子有令,司徒煊涉嫌刺杀太子妃,即刻捉拿至刑部问话!”御林军统领陆明沉喝声响起,“谁敢阻挠办案,一律格杀勿论!” 御林军听令,瞬间蜂拥而上。 “谁敢?”司徒夫人脸色骤变,厉声阻止,“你们好大的胆子!以为司徒家是什么地方,让你们想放肆就放肆?” 一身玄袍的司沧从后面慢慢走来,众御林军自动朝两边退开,恭敬地让开一条道。 “司徒家是什么地方,孤倒想知道知道。”沉冷威压的声音响起,司沧淡漠如雪的目光落在司徒凌毅脸上,眼神充满了慑人的压迫感,“司徒煊派人行刺太子妃,证据确凿,罪不容赦,孤今日要把他带去刑部问话,国舅和夫人可要阻拦?” 司徒夫人脸色刷白,“煊儿没有刺杀太子妃,此事定有误会,不能因为你是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此事有没有误会,不是你说了算。”司沧目光冷硬如铁,如利剑出鞘,“孤说最后一遍,任何人胆敢阻挠办案,格杀勿论!” 冷峻无情的语调充满着不容违逆的杀伐之气,司沧留下这句强硬的命令,转身离开。 陆明带着御林军上前拿人。 “煊儿!”司徒夫人焦灼大喊,“你们不许动他,不许伤害煊儿——” “母亲稍安勿躁。”司徒煊冷静下来,极力维持镇定,“我没有杀人,就算皇上和皇后亲自来,我也不怕,母亲别担心,我跟他们走一趟刑部就是。” 皇上和皇后? 对。 司徒夫人情急之下终于想到了皇后,急声吩咐:“来人,更衣!” 她要进宫见皇后,必须让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 “站住。”司徒凌毅脸色阴沉,“太子根本不给皇后面子,你现在去找她有什么用?” 司徒夫人脸色僵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去求皇后,难道眼睁睁看着煊儿被治罪?” 司徒凌毅眉头紧皱,负手踱步,好一会儿才当机立断,“你进宫去跟皇后说,煊儿和婉儿确实做错了事,是我这个父亲教子无方,我去跟太子妃赔罪,任打任罚,只要太子放过煊儿和婉儿。” 说罢,着重强调:“务必让皇后知道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不得隐瞒!” 司徒夫人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 司徒夫人匆匆去换衣服,很快坐上马车往宫里去,司徒凌毅则让人准备了荆条,点了四个强壮的护卫去往太子府,显然是想来一个负荆请罪。 宫里的皇后得知司徒夫人,惊得色变:“婉儿刺杀云子姝?” 司徒夫人脸色苍白,眼泪要掉不掉:“她就是一时糊涂,现在人被困在太子府里,也不知是生是死,有没有被用刑,我……我……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326章 一时糊涂 皇后僵立了好半晌,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司徒婉刺杀云子姝,用的是司徒煊身边的死士,而这个死士是皇后给他的。 这个事实真相一旦被禀到皇上面前,不管是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没有人救得了他们兄妹二人,甚至连皇后也会被牵连其中。 司徒家的对手绝不可能放过这个置他们于死地的绝好机会。 皇后眉头紧皱,无力地以手支额,突然间觉得心累。 “皇后娘娘?”司徒夫人不安地盯着她的表情,“婉儿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皇后骤然厉喝,“一时糊涂就能刺杀太子妃?她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是死罪?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和满朝文武都会知道,你让本宫如何包庇?!” 司徒夫人脸色刷白,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后娘娘,你一向最疼婉儿,一定要想想办法啊!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我保证……” “你什么都保证不了!”皇后冷冷说道,“太子的脾气她又不是没见识过,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就算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难道也装聋作哑吗?满朝文武——尤其是那几位铁面无情的御史,他们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来告诉本宫,此事该如何解决?” 司徒夫人从未见过皇后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但在别人面前很少发脾气,在司徒家这些哥哥嫂子面前更是端庄优雅,客气有加,对待自己的侄子侄女亲昵疼爱,连大神训斥都没有过。 这是她第一次失控怒吼。 司徒夫人终于预感到了事态不妙,连皇后都承担不起这件事的后果,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严重。 她彻底慌了神:“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婉儿还被困在太子府,煊儿被太子带去了刑部,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力交瘁。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为皇后,她无权随意出宫,除非得到皇上的允许。 然而一旦去见皇上,不管能不能得到出宫的机会,前提都要把原因先说清楚,如此一来就意味着皇上会知道此事——说不定皇上现在已经知道了此事。 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目光紧盯着司徒夫人:“嫂嫂方才说太子带着御林军去国舅府拿人?” 司徒夫人不安地点头:“是。” 皇后一颗心如坠冰窖。 太子兴师动众,连御林军都安排上了,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眼下应该怎么办? 她闭了闭眼,想到近日来自己跟太子妃势如水火的关系,连同太子对她也是宛如陌路。 所以以皇后身份给太子妃施压显然不可能,云子姝根本不会听她的。 太子把司徒煊带去了刑部大牢,这样的举动已然代表了他心里的愤怒,想让他把人从大牢里放出来也不太可能。 皇后揉着眉心,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认错请罪。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语气冷漠,“既然大哥去请罪,那就让他受点委屈吧,让文武百官看到国舅府请罪的诚意。” 司徒夫人心头一沉。 “至于煊儿……”皇后狠狠地皱眉,“留他一条命即可。” 司徒夫人瘫软在地,留他一条命? 这意思是只要留他一条命,其他的随太子处置? 皇后没空理会她的反应,抬手示意赵嬷嬷上前,压低声音吩咐:“托人传话给刑部尚书,就说本宫很生气,让他不必对司徒煊留情面,太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赵嬷嬷点头:“是。” “另外再传句话给太子,就说司徒婉此次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是死是活,皆由太子妃决定。”皇后语气僵硬,“让太子务必留司徒煊一条命,本宫会对受了惊吓的太子妃做出最大的补偿。” “是。” “还有,”皇后神色阴郁,像是豁出去了似的,“找个伶俐可靠的人出宫一趟,务必想办法见到太子妃,就说……” 眉心急促一跳,皇后不甘地道:“就说太子的事情从此本宫不再过问,不管是登基之前还是登基之后,任何事情本宫都不会插手,绝不让太子担一个侍母不孝的骂名。” 这番话若说给太子听,太子一定无动于衷,理都不会理,可是云子姝不同。 只要她是真的在乎太子,她就必须为太子考虑,哪怕贵为一国之君,也需要在乎天下臣民对他的评价。 虽然皇后在维护司徒婉一事上时常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然而不得不说她确实擅长捏人七寸,知道云子姝对太子是真心实意,从主动退让和维护太子名声上入手,定能让云子姝妥协。 “老奴一定办好。”赵嬷嬷领命而去,很快就把皇后吩咐下来的事情一一安排好,每件事都安排最适合的人去办。 她在宫里做事这么多年,早有一些人脉,能得皇后信任也足以证明她有几分行事能力。 再加上赵嬷嬷一直是个善于辨别风向的人,一直秉持着不得罪人的处事态度,关键时刻有人暗中帮忙也是正常。 消息很快传到刑部尚书跟前,可怜这位尚书大人正在为司徒煊的事情发愁,闻言一怔:“皇后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赵嬷嬷亲自托人传的话。” “皇后深明大义,不愧为一国之母。”刑部尚书松了口气,匆匆返回牢房。 远远的就听到司徒家那位嫡子惨叫声传来,“啊!” 刑部尚书抬手一抹冷汗,看着坐在椅子里一脸冷酷无情的太子,恭敬地上前,把皇后的话如实复述一遍。 司沧表情冷漠,眉眼一片狠戾,听完刑部尚书的话也未见明显反应,只是漫不经心地抬手,声音淡漠如雪:“再加五十鞭,没吃饱饭的可以换人动手。” 动手的狱卒闻言冷汗直流,挥鞭子的力道下意识地加重了些,几乎鞭鞭见血,只打得挂在刑架上的司徒煊惨叫声越发凄厉:“啊啊啊!” 第327章 技不如人 这厢司徒煊正在鞭子下苦苦煎熬惨叫,那厢赵嬷嬷安排的小太监抵达太子府,远远就看到国舅大人举着荆条站在太子府大门外。 他心头一惊,不敢多看,只一心上前朝门卫说道:“奴才奉旨而来,求见太子妃一面。” 门卫未得命令,并不敢擅自做主,只道:“奉的是谁的旨?” 圣旨还是懿旨,问清楚才好去太子妃面前回话。 “皇后娘娘的旨。” 门卫闻言,看了一眼高举着荆条的司徒凌毅,朝太监说道:“稍等。” 其中一个门卫转身进了大门,如实朝管事嬷嬷说了此事,管事嬷嬷点头,转身去了栖凤殿。 云子姝正坐在栖凤殿凉亭里,和皇甫楚楚、舞阳郡主一起喝茶,闻言转头:“皇后派了人过来?” 管事嬷嬷恭敬地回道:“外面的小太监是如此说的。” 云子姝执着茶盏,安静地望着亭外风景:“让他过来吧。” “是。” “皇后懿旨?”舞阳郡主挑眉一笑,“太子妃殿下觉得这一次,她的旨意是什么?” “如果皇后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想来应该会放低声段,以退为进。”皇甫楚楚喝了口花茶,皱眉沉吟,“皇后做了这么多年中宫之主,应该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吧?” 云子姝淡笑:“我对皇后还不够了解,所以无法预判她的态度。” 小太监很快得以进入太子府,并被领进了栖凤殿的花园凉亭,“奴才参见太子妃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云子姝问道:“皇后让你过来做什么?” 小太监把赵嬷嬷让他转达的话重复了一遍,恭敬而惶恐地低着头:“皇后娘娘说,就算是一国之君也需要顾忌天下臣民的评价,皇后愿意从此不过问太子之事,不让太子担一个侍母不孝的骂名。” “她倒是懂得拿捏本宫。”云子姝哂笑,“可惜这样的条件还不足以让本宫放过司徒婉。” 小太监心惊,太子妃果然大胆,跟皇后谈条件都如此硬气。 “本宫觉得司徒婉配不上皇甫凌风。”云子姝垂眸看着自己纤白如玉的手指,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你回去告诉皇后,司徒婉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秉性恶毒贪婪,配不上太好的姻缘。” 小太监脸色一白,“太……太子妃,司徒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 她如此公然贬低报复司徒姑娘,不怕皇后记仇? “我怎么说,你怎么回话。”云子姝语气淡漠,“其他的无需你操心。” “是。” “皇后既然想让本宫看到她的退让,自然需要拿出一番诚意来。”云子姝淡道,“司徒婉年纪不小了,她的婚事容不得继续耽搁,司徒婉的夫婿人选决定了司徒煊什么时候可以从大牢里出来。” 小太监骇得头直接磕到了地上去:“太……太子妃……” 他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公然威胁皇后? 她……她……就算贵为太子妃,这样也是大逆不道吧? “我方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小太监一哆嗦,“奴才一定如实回话。” “回去吧。” “是。”小太监临走前,战战兢兢地提醒了一句,“国舅爷正捧着荆条候在外面,太子妃……” “他自己乐意捧,与本太子妃何干?”云子姝声音越发淡漠疏离,“犯错的是他的一双儿女,国舅虽教子无方,本太子妃也不会用荆条去责罚一个长辈,传出去像什么话?” “是是是……”小太监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跪行着告退。 他本意是告诉太子妃,国舅爷亲自来请罪,身为晚辈是不是应该给长辈一个面子? 可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说话,自然也听得懂贵人主子的话。 太子妃分明是早知道国舅在外面,只是不愿意理会罢了。 小太监很快离开。 皇甫楚楚若有所思:“太子妃想让司徒婉嫁给谁?” “司徒婉嫁给谁是皇后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云子姝端着茶盏,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皇后若是明事理,自然会给她许配一个合适的夫婿人选。” 舞阳郡主摇头晃脑:“不愧为太子妃,实在让人佩服。” 把决定权递给皇后,让皇后给自己的侄女许配婚事,许配的人选是好是坏,直接决定了司徒煊什么时候从大牢里出来。 不得不说,这一招既教训了司徒婉——毕竟司徒婉实在太能作妖了,任何后果都是她该受的。 又能让皇后有苦说不出,不得不咬牙切齿地给自己的侄女挑一个“合适”的夫婿。 还能顺便离间一下这对姑侄女。 一举三得。 “我大哥想退婚还没开口,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司徒家的仇恨都拉到了太子妃身上?”皇甫楚楚皱眉,“他们会报复吧?” 云子姝斜倚在栏前,望着远方湛蓝天空:“司徒家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至于说敌意。 她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司徒婉原本就跟皇甫家没关系,不必把司徒家的敌意转移到皇甫凌风头上。 况且为了这样的女人退婚败坏自己的名声,也不值得。 皇甫楚楚眉眼舒展,沉默片刻:“帝都适婚的男子不少,适合司徒婉的却不太多……” 云子姝没说话。 皇后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云子姝的话被带到皇后面前,皇后僵白着脸坐着,一只手缓缓攥紧,力道大得几乎要这段那只精美的护甲。 云子姝她是想让婉儿这辈子不得翻身? “娘娘。”赵嬷嬷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太子妃这次是铁了心……” “她哪次不是铁了心?”皇后厉声怒道,“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想把婉儿整死才甘心!” 赵嬷嬷一惊,垂眸沉默不语,心里却忍不住反驳,分明司徒婉一次次想把太子妃整死才对。 只不过司司徒婉技不如人,才落得如近任人宰割的局面。 第328章 姻缘 司沧傍晚时分回到了太子府,还未下马就看见了举着荆条站在大门外的司徒凌毅。 他的身边跟着四个护卫,不知道在大门外已经站了多久。 司沧对他也并无兴趣,视若无睹地抬脚跨进大门,浑然不理会身后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太子殿下!”司徒凌毅沉声开口,“臣有话要说。” 司沧脚步微顿,默了片刻,才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嗓音冷漠到了极致,目光里寒光流转。 司徒凌毅心头一悸,不自觉地垂眸:“臣教女无方,实在是惭愧至极。” “你确实教女无方。”司沧语气漠然,“不过没关系,国舅既然不会教,孤会找人替你教。”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太子殿下!”司徒凌毅脸色一变,“臣——” 司沧抬手一挥,门卫领命关上大门,司徒凌毅隔绝在大门外。 速来威风八面的国舅爷眼睁睁看着太子府大门在眼前被关上,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捧着荆条在这里等了半天,低声下气,纡尊降贵,太子妃当做不知道,太子居然也如此态度? “国舅爷,要不我们先回去?”护卫恭敬地开口,“再等下去天就黑了……” 天黑了? 司徒凌毅放下举得酸疼的手臂,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盯着眼前紧闭的朱漆大门,蓦地转头走向马车:“先回府。” 马车很快离开,司沧抵达栖凤殿花园,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起身行礼。 “你们俩可以回去了。”司沧语气淡漠。 两人点头告退。 司沧握着云子姝的手,两人一起走上回廊:“司徒煊被关在刑部大牢,暂时不会被放出来。” “你对他用了刑?” “打了几鞭罢了。”司沧语气平静,“真要用刑,他捱不过半日。” 他虽然说得云淡风轻,然而云子姝知道所谓的几鞭不可能真的就只是几鞭,不过对于司沧来说,单纯的一顿鞭子确实算不上大刑。 出身大雍暗影阁的太子殿下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若想用刑,轻而易举就能让司徒煊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徒煊只是帮凶,略施薄惩即可。”司沧语调平静不起波澜,“司徒婉才是主谋。” “我打算让她重新嫁人。”云子姝道,“夫婿人选交给皇后决定。” 司沧偏头看她,眉眼温软了几分。 “怎么?”云子姝挑眉,“觉得我太善良?” “嗯。”司沧握着她的手,从善如流地点头,“殿下是天下最善良的女子。”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名护卫匆匆而来,单膝跪地:“太子殿下,太子妃,皇后派人来传话,说司徒姑娘和皇甫公子是皇上赐的婚,圣旨不可违。” 云子姝淡道:“你去回复传话之人,就说如果有需要,我跟太子可以进宫请皇上收回成命,并一五一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是!”护卫领命离去。 “我觉得司徒婉很适合相夫教子,足不出户。”云子姝嘴角微扬,声音里带了几分凉薄,“她的婆婆应该是个严厉的长辈,规矩严苛,不容违逆。她的夫婿应该霸道强势,说一不二,并且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绝不允许自己的妻子觊觎别的男子。” 司沧缓缓点头:“殿下说得对。” 云子姝完全不担心皇后会在这件事上与她拉扯,毕竟司徒煊还在大牢里,司徒婉的婚事一日没定下来——或者说一日没有让云子姝满意,司徒煊就得在大牢里多待一日,多受一日的苦。 只要皇后自己等得起,云子姝完全愿意奉陪。 “东陵家那三位放回去吧。”云子姝望着廊外湖景,“朝中大臣都在盯着太子府和国舅府,我们不必过多地树敌。” 司沧嗯了一声。 “今日一事处置的是国舅府,大抵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云子姝淡淡一笑,“几位宗室王府若懂得明哲保身,就跟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想来东陵燕和东陵萱也能长点记性。” 云子姝说的没错。 待管事嬷嬷奉命前往客院通知三位姑娘可以回去时,东陵燕、东陵萱和东陵芷三人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克制不住惊喜之色,半日来压抑的情绪至此才蓦然缓解。 “我们真的可以回去了?” 管事嬷嬷点头:“太子妃殿下亲口吩咐,三位郡主确实可以回去了。” 虽然东陵芷已经不是郡主,但此时谁也不会在意这点小细节,东陵燕几乎克制不住往外冲的心情,更无暇顾及还在养伤的司徒婉,急急往外走去。 整个下午都处在愤怒、怨怼和不安之中的三人,此时只剩下了劫后余生的惊喜,甚至在踏出说客院之际,东陵燕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其他两人,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去跟太子妃告退?” “告什么退?”东陵萱冷道,“我们本来就是无辜的,今日受了半日不白之冤,她还没给我们赔礼道歉呢。” 东陵芷淡道:“我也不去。” “算了,先回家吧。”东陵燕也放弃了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反正她对云子姝喜欢不起来,也不想低声下气去示好,不过经此一事,三人纵然嘴上不愿意示弱,心里却已经有了顾忌。 尤其在得知司徒煊被太子关进了大牢,而司徒国舅捧着荆条站在太子府大门外半日,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心软之后,几位宗室王爷、王妃和世子郡主都领略到了太子殿下的冷酷无情和六亲不认。 满朝文武也清楚地认识到了太子的不可招惹。 此时还在客院养伤的司徒婉坐在床沿,看着忽然安静下来的屋子,面沉如水,眼神阴冷。 心底深处无法克制地生出一股不祥,司徒婉挺直脊背,硬声说道:“我要见太子妃。” 屋里有八名侍女,其中一人闻言走了出去,不多会儿,石嬷嬷走了进来:“司徒姑娘想见太子妃?” 司徒婉脸色不虞:“东陵燕她们都可以离开,为什么我不可以?” 第329章 最般配的姻缘 “这个问题可能要问太子殿下才行。”石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司徒姑娘的兄长已经被带去了刑部大牢,听说受了刑,司徒国舅一整个下午站在太子府大门外,说自己教女无方,司徒夫人正在到处奔走,甚至求到了皇后面前……司徒姑娘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吧。”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司徒婉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脸色僵白难看,整个人呆坐着无法反应。 石嬷嬷的话一句句回荡在耳畔,终于让她体会到了恐惧和不安。 她攥紧了双手,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然而房门外却有几个侍女拦住了她的去路,“司徒姑娘有伤在身,还请好好休养。” “让开!”司徒婉厉声开口,“我要见太子妃!” “请司徒姑娘回到床上躺着。” “我要你们让开!” 侍女强硬地拦住她:“请司徒姑娘回床上躺着。” 司徒婉浑身冰凉,脸色白得透彻。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造成了怎样严重的后果。 问她后悔吗? 司徒婉肯定是后悔的,可后悔已然无济于事,她后悔的也并不是对云子姝的刺杀,她后悔自己冲动行事,没能让计划更加万无一,她后悔因为自己莽撞的行为而牵连到了父亲和大哥。 如果皇后能庇护她,如果父亲和母亲可以对太子府施压,她的后悔就必然不会存在。 然而这一次,司徒婉会彻彻底底地明白,这天下不是司徒家说了算,东幽皇族还远远轮不到司徒家做主。 皇后的权力也并没有大到可以随时随地庇护她。 司徒婉僵立了半晌,浑浑噩噩转身走回房里,想到父亲在太子府外站了半日却没能见到云子姝,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怨恨,凭什么父亲堂堂国舅要对一个和亲而来的公主低声下气? 云子姝她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 司徒婉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再无往常于人前维持的温婉和善。 云子姝,我跟你不共戴天! …… 此时此刻,待在寝宫里休息的皇帝陛下刚喝了盏茶,精神比往常似乎好了些,颇有几分闲聊的兴致:“元海,朝中大臣都在关注着国舅府的事情?” 贴身太监元海躬身回话:“是,都在暗暗关注着呢。” “太子妃那边什么态度?” “太子妃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元海回道,“不过太子妃觉得司徒姑娘心胸狭窄,自私自利,配不上皇甫公子。” 配不上皇甫凌风? 武帝默了一瞬,缓缓抬头看向元海:“她这是不满朕的赐婚?” “奴才不知。”元海一惊,低垂着头,“太子妃应该没这个意思……” “嗯,就算有这个意思也没什么。”武帝语气淡淡,“司徒婉确实配不上皇甫凌风。” 元海低着头不敢说话。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子妃心胸大度,意思是只要皇后给司徒姑娘另赐一门婚事,就答应不再追究司徒姑娘派人刺杀她的事情。” “不再追究?”武帝皱眉,“她说不追究就就不追究了?” 元海低头:“皇上的意思是……” “司徒家最近有些不太像话。”武帝抬手轻抵着额头,平静的语气里充满着帝王威压,“司徒煊并非皇子亲王,无权豢养死士,传朕旨意,他身边剩下的三名死士全部收回。司徒煊行刺太子妃,罪无可恕,杖八十,回家闭门反省。” 元海越发心惊,原以为皇上不声不响,根本不在意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一开口就是狠的。 “司徒婉心胸狭窄,善妒狠毒,即日开始没有旨意不许进宫,着收回她跟皇甫家的赐婚旨意,另行婚配。”武帝说完,把帝都世家公子的人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有了决定,“忠义侯还没娶妻?” 元海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忠……忠义侯?” 武帝看他一眼,元海一个激灵,连忙回话:“自从忠义侯夫人过世之后,侯爷尚未续弦。” 忠义侯阎威年近四十,曾是上一任御林军统领,十几年前因护驾被伤了腿,留下无法治愈的病根,武帝感念他护驾有功,特封为忠义侯。 此人虽有一身好武艺,但性情暴戾无常,伤了腿之后更是阴晴不定,坊间一直传闻中的夫人是被他失手打死的,但因为忠义侯夫人过世时,阎威刚获盛宠,真相一直无人敢追究。 夫人过世之后留下了一双儿女,应该有十一二岁了,阎威这些年一直未曾再娶妻,因为他脾气暴躁冷酷,腿有残疾,年纪又大,官家女儿自然看不上他。 他有侯爵在身,更不愿娶一个平民百姓的女儿,这些年婚事就这么拖延了下来。 元海越想越是心惊,皇帝的意思是……把司徒婉赐给忠义侯做续弦? 这…… “传朕旨意,司徒家嫡长女贤淑良德,乃是贤妻典型,特赐婚给忠义侯。”武帝淡淡开口,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让人惊骇的决定,“忠义侯曾为救朕而伤了一条腿,朕给他赐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也算是对他的补偿。” 元海咽了咽口水,“皇……皇上……” “嗯?”武帝瞥他一眼,“你觉得不妥?” “不,不是!”元海连忙躬身弯腰,“奴才不敢,奴才的意思是皇后……皇后会不会……” 皇后? 武帝神色淡了些,“朕就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对司徒煊和司徒婉二人小惩大诫。皇后若觉得不妥,朕也可以公事公办。” 皇子杀人与庶民同罪。 何况司徒煊和司徒婉并不是皇子皇女,他们胆敢行刺太子妃,就是目中无君,以下犯上,按律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株连九族。 “拟旨吧。”武帝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必多言,“稍后宣太子和太子妃进宫一趟,朕想与他们一起共用晚膳。” “是。奴才这就去。” 元海明白,皇上这是明摆着圣旨一事无可更改,不给任何人机会到太子和太子妃面前求情。 皇族江山换代,权力更迭,皇上不但想让太子的帝位坐得更稳些,连太子妃将来的后位也被提前铺好了路。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此话从来不假。 第330章 不留情面 皇后还在苦思冥想,帝都哪位世家公子能勉强指婚给司徒婉,且不会让云子姝觉得不满,这个人选爵位不能太高,否则就没了惩罚意义——至少云子姝的意思一定是让司徒婉低嫁,嫁一个样样配不上她的男子才行。 为了让司徒家度过此次难关,皇后只能顺着云子姝的意思去做,她考虑的是,爵位稍微低一点无所谓,但是性情一定要好,家风一定要正,这样一来,婆婆大多不会太强势,婉儿嫁过去也不至于受委屈。 然而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皇上的旨意已经颁下,并且第一时间抵达凤仪宫。 “你说什么?”皇后霍然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前来传达口谕的太监,“再说一遍!” 奉命而来的小太监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回道:“元……元海公公已经奉皇上之命,出宫传旨去了。” 皇后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过去。 “皇后娘娘。”赵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娘娘保重凤体啊。” 皇后在她搀扶下一步步挪到榻前坐下,脑子里仍然一阵阵发晕,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着,攥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奴才告退。”奉命而来的太监躬身行礼,很快退出了凤仪宫。 赵嬷嬷吩咐宫女倒茶,一杯茶递到皇后手里喝了几口,依然难压心头的那阵窒息感。 “皇上他……”皇后咬牙,脸色青白交错,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本宫留了。” 让她司徒家堂堂嫡长女嫁给一个四十岁男人做续弦?皇上他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想的? 赵嬷嬷小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斗胆说一句,其实皇上已经开恩了。” 皇后骤然转头看她,目光冰冷:“你说什么?” “老奴该死!”赵嬷嬷跪下来,“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目光沉沉:“你也觉得婉儿应该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做续弦?” “老奴不敢这么认为,可律法严苛,容不得任何人触犯。”赵嬷嬷提着心,小心翼翼回道,“老奴猜测,皇上是不是担心太子盛怒之下会牵连到更多的人,所以才想着早点给太子一个交代?毕竟……毕竟刺杀太子妃是死罪,司徒公子用的还是死士,死士只有皇族能用,万一深查下来,皇后娘娘只怕也护不住司徒家……” 皇后忽然一凛。 死士? 对,司徒煊身边的死士还是她给的,司徒婉用死士去行刺云子姝……她怎么会这么蠢? 万一太子继续追究,足以治司徒家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皇后一瞬间有些心灰意冷。 她费心护着司徒家,一心想让司徒家在皇城五大家族中屹立不倒,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心疼爱的那个侄女却三番两次扯后腿,尽做些愚蠢之事。 派死士去刺杀太子妃? 她怎么敢的? “皇上比任何人都清楚,私自豢养死士且动用死士刺杀太子妃的行为有多不可饶恕,太子的脾气和手段皇后娘娘也知道,万一他不依不饶,司徒家只怕很难收场。”赵嬷嬷小心地分析利弊,“还有满朝文武大臣也在静观其变,如果有人逮着这个机会针对司徒家进行弹劾,皇上只怕也无法包庇。” 皇后僵坐着没有说话。 她知道赵嬷嬷说的都是实话,用死士本来就是僭越,以前太子没有回来,皇后对自己的侄子视若亲生子,有些行为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可现在太子回来了,皇位有了名正言顺的正统继承人。 太子还是个冷酷无情的脾气,他的太子妃容不得任何人伤害。 皇上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豢养死士这个行为是对的,更无法抹杀用死士刺杀太子妃这个罪名。 一旦太子继续深究,一旦朝中御史们联合起来弹劾司徒家,一旦有人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司徒家最终很难全身而退。 皇后闭上眼,突然间觉得疲惫,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点点流失,她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尊贵。 “算了。”她无力地开口,“本宫什么都不管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皇后娘娘。”赵嬷嬷轻声开口,“您不能不管。” 皇后咬牙:“本宫还能做什么?” “您还要去皇上面前谢恩。”赵嬷嬷压低了声音,尽责地提醒,“死士是您给了司徒公子,皇上不追究就是恩典,皇后理该表态的。” 皇后僵滞着没说话。 皇上如此重惩司徒煊和司徒婉,她还要恭恭敬敬地去谢恩?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她颇为讽刺地开口:“赵嬷嬷,本宫此时竟不知该庆幸有你,还是该恨你如此清醒。” “老奴该死!”赵嬷嬷惶恐磕头,“老奴只是希望皇后娘娘保全自己,若有不周之处,请皇后娘娘重责。” 皇后眉眼似是笼上了一层阴霾,久久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着,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她尊贵风光,荣华万千,不但后宫嫔妃恭恭敬敬,皇上对她也尊重有加。 即便是当年亲手抛弃亲生子,也从来无人讨伐她一句。 可是太子回来这短短两月,她却生生尝到了从云端跌落凡尘的落差,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狼狈。 这是对她曾经抛弃儿子的惩罚? 皇后闭了闭眼,撑着力气站起身,“摆驾大正宫。” 赵嬷嬷站起身,两个大宫女走上前给皇后整理着凤袍,须臾,收拾好所有情绪的皇后走出凤仪宫,迎着傍晚的霞光坐上凤辇,去给皇帝请安谢恩。 天下之大,皆为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 就算是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倚仗的也是皇上的恩典,而司徒家则完全靠着跟皇族的姻亲关系才得以享受荣华富贵。 任何时候她都不能忘记这个事实,否则司徒家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皇后住在凤辇上,悲哀地意识到,她今日靠着皇帝的恩宠,来日还要靠着儿子的恩典……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她其实并无多少话语权。 第331章 风声鹤唳 圣旨很快传到司徒家,司徒国舅夫妇听完差点晕过去。 “八……八十?”司徒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脸色惨白无色,“杖八十,煊儿还有活路吗?他还有活——” “闭嘴!”司徒凌毅厉声开口,“皇上恩典,你乱叫什么?” 元海手执明黄圣旨,脸上堆着笑:“杂家都能理解夫人的心情,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且司徒姑娘此番犯下如此行为,皇上这样的处置已是格外开恩了。” 司徒夫人心头一阵阵发冷,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说不出话来。 “臣接旨。”司徒国舅心里发苦,却也只能恭敬地接过圣旨,“谢皇上恩典。” “杂家还要去忠义侯府传旨,先告辞。” 忠义侯府? 司徒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的女儿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妃,而今没做成太子妃,也该从世家公子之中挑选一个身份贵重的作为未来夫婿,绝不应该是那个年近四十且还残了一条腿的忠义侯! 虽有侯爵在身,却无一点实权,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婉儿她……她后半生就该葬送在这样的人手里吗? “为什么会这样?”司徒夫人脸色惨白,死死地抓着侍女的手,“为什么会这样?” 司徒国舅也是一脸苍白颓然之色,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他转身往府里走去,脚步沉重,一步步仿佛都预示着司徒家以后风光不再。 得了皇帝厌恶的家族,还能走多久?煊儿被关在刑部大牢,已经受过一番鞭刑,再来八十杖刑……就算不死也废了吧。 “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女儿,惹下如此滔天大祸!”司徒凌毅忽然转头,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司徒夫人脸上,“司徒家早晚败在她的手里!” 司徒夫人冷不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瞬间趔趄着摔倒在地,耳边嗡嗡作响,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下人们吓得脸色发白,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凌毅头也不回地回了内院,几个丫鬟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司徒夫人,只是一个个胆战心惊,面上皆是惊惧。 “夫人……” 司徒夫人以前强势惯了,今日受了巨大的刺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被扶着站起身时,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晃着从一旁栽了过去。 “夫人!夫人!” “快,找大夫!夫人晕过去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嬷嬷和丫鬟连忙抬着司徒夫人往内院走去。 这边乱成一团,暗中关注着太子府和司徒家的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反应不一。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有人事不关己。 更多人却是越发清楚地意识到,皇帝在支持太子和太子妃这件事,态度似乎从未有过动摇。 连皇后的家族都无法避免被惩治,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要想明哲保身,一定不能去惹太子和太子妃。 几位宗室王爷听完消息之后,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警告王妃和儿女:“近段时间都给我安分点,见着太子和太子妃能绕道就给我绕道走!不能绕道走的务必恭恭敬敬,以后再让本王听到谁对太子妃不敬,直接家法处置!” 朝中官员同样如此警告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之下,只要见着太子妃就给我恭敬地行礼赔笑脸,谁敢犯上不敬,我就把谁逐出家门!” “即便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太子妃若要打你,你就给我好好受着!打你左脸,你就把右脸也凑过去给她打,听到没有?” 帝都皇城,各大世家,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虽说反应有些夸张,却也足以看出司徒家这次事情引发的教训刻骨铭心。有皇后撑腰的国舅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官宦之家? 朝中多少官员寒窗苦读十年,官场上摸爬滚打又有多少年才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经不起一次蠢货拖累。 消息传到太子府,云子姝扬眉:“皇上这道赐婚旨意倒是来得及时,省了本宫与皇后继续掰扯的时间和精力。” “皇后这次可以死心了。”司沧语气淡漠,转头吩咐冷霜,“去把司徒婉叫过来。” 冷霜领命而去。 被困在客院的司徒婉还不完全知道外面的变故,随着冷霜一起走来的路上,她还在思索着该如何辩解,如何让自己最大程度地置身事外,却不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太子殿下。”冷霜声音平静,“司徒婉到了。” 司徒婉抵达司沧和云子姝面前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看不出其他都失态。 “臣女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你可以回去了。”司沧站在殿阶上,一双眼冷漠无情,声音更是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刺杀太子妃一事到此为止,孤不再追究,你好自为之。” 司徒婉准备好了许多话,此时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她懵了一瞬:“臣女可以回去了?” 司沧已不再回应,转身入了栖凤殿。 司徒婉望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不甘,这样优秀的男子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是她,而偏偏是大雍公主云子姝? 如果他跟自己成亲,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他们会是天作之合的一对,会是最般配的夫妻,也会成为东幽史上最出色的帝后。 如果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司徒婉缓缓攥紧手,带着两个丫鬟转身往太子府外走去。 天色渐渐落下黑幕,司徒婉以为她的母亲会派人来接她,然而走到外面才发现,太子府外空无一人,没有马车,也没有接她的人。 周遭一片安静,让人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被遗弃的孤单无助。 司徒婉呆呆地站着,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再度袭上心头,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丫鬟:“为什么没有提前准备马车?难道要我走着回去?” “走着回家委屈了司徒姑娘?”石嬷嬷站在大门内,皱眉看着她,“比起司徒姑娘闯下的祸端,走着回去不过是辛苦些罢了,等司徒姑娘嫁去忠义侯府就会知道,今日还能自己走路,已经是件极幸运的事情了。” 第332章 大势已去 司徒婉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心头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太子府离国舅府不算太远,隔了一条街,长街两旁商铺林立,能看见的都是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 这个时辰人不多,女子们回家早,但依然有几个贵夫人或是结伴、或是带着女儿在珠宝阁里挑首饰。 司徒婉带着侍女路经此处时,便无法避免地被人注意到。 “司徒姑娘,恭喜啊。”一位贵夫人刚从珠宝阁里走出来,就看见走到街上的司徒婉,“这是出来逛逛,挑一些出嫁的首饰?” 出嫁的首饰? 司徒婉一怔:“出嫁?” 皇甫家去提亲了? “司徒姑娘难不成还不知道?”贵夫人笑了笑,笑得一脸和善,“皇上今日刚下的旨,取消了你跟皇甫凌风的婚约,把你赐婚给了忠义侯,并责令十日之内完婚。” 司徒婉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一定是听错了。 “回家问问你的母亲就知道了。”贵夫人笑意里透着几分怜悯,“皇上也是感念忠义侯当初救驾有功,这么多年无人照料起居……” 司徒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前这人的笑容仿佛带着恶毒的意味,看在她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嘲笑。 司徒婉疾步离开,脸上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逃离一般往国舅府方向而去。 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因为走得太急,她一个趔趄之下摔倒在地,侍女吓得赶忙上前搀扶,司徒婉踉跄着站起身,狠狠甩开她们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司徒家方向疾跑回去。 回到国舅府,门卫看清来人,对着大门内喊了一声:“大小姐回来了!” 前院洒扫的侍女们一窝蜂涌了出来,纷纷关心:“大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有没有受委屈?” “有没有人为难大小姐?” 司徒婉被小人们小心翼翼地迎了进去,她看着眼前这些面孔,声音僵硬:“我母亲在哪儿?父亲呢?” “大小姐。”一个嬷嬷走过来,面色凝重,迟疑着开口,“大少爷刚被送了回来,这会儿情况不太好,老爷夫人都在床前守着呢。” 情况不太好? 司徒婉咯噔一下,“大哥怎么了?” “大少爷派死士行刺太子妃,皇上下旨杖责八十。”嬷嬷忧愁地叹了口气,“宫里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得罪的人是太子,如今太子监国理政,侍卫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大少爷被送回来时奄奄一息,大夫看了之后都……都……” 司徒婉眼前发黑,一阵毁天灭地的绝望感骤然袭来,她不敢相信如此巨变会发现在她的家里。 她不过是在太子府待了一天,怎么就…… 司徒婉忽然踉跄着朝内院走去,心头被恐惧填满,耳畔回荡着那一句句话: 皇上下旨杖责八十。 皇上下旨把她赐婚给忠义侯。 皇上责令十日内完婚……连皇后姑姑都护不住他们? 巨大的打击让她浑身力气骤失,司徒婉身子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摔得狼狈而绝望。 “大小姐!”嬷嬷和侍女连忙奔上前,“大小姐。” 司徒婉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双手缓缓攥紧,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 “皇后对朕的处置方式可有不满?” 晚膳时分,武帝把主动来谢恩的皇后留下一起用膳,帝后二人许久没如此安静地用过一顿晚膳了。 皇后一点胃口都没有,却还要极力维持皇后的风度,连笑意都带着几分勉强:“皇上龙恩浩荡,臣妾不敢不满。” “你心里自然是不满的。”武帝语气平静,却充满着让人不敢忽视的帝王威严,“朕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一个人。” 皇后脸色微变,起身跪了下来。 武帝吃了最后一口,不疾不徐地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一旁龙榻上坐了下来,元海躬身奉上刚沏的茶水。 皇后跟着转身,面朝着皇帝的方向跪着,曾经的尊贵荣华于此刻只剩下了卑微。 “朕提醒过你不止一次。”武帝端着茶盏,“太子是朕的儿子,也是你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二十年前我们对他有亏欠,二十年后你该做的是补偿,而不是一味地跟他作对,试图让他听你的话……他凭什么听你的话?” 皇后垂眸跪着,不发一语。 “朕能给他的不多,唯有一张龙椅。”武帝倚在龙榻上,声音里泄露出几分疲色,“只要他是个有能力的人,朕就不会干涉他任何事情。朕相信他的眼光,相信他那么多年经历之后会拥有强悍的意志,不会轻易被美色蛊惑,他喜欢的女子一定是配得上他的……皇后,朕同样不是一个会被美色迷惑的君王,否则你的后位应该坐不了这么久。” 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后宫嫔妃成群,皇后丢弃了自己的儿子之后,连母凭子贵的筹码都没了,她能多年执掌中宫,除了帝王信任和尊重,她还有什么筹码? 凭着司徒家给她的倚仗吗? 可事实证明司徒家其实不堪一击,兵权没有,朝中亦无权,多年荣华靠的都是皇后,他们有什么底气理所当然地认为靠着皇后就能为所欲为? 皇后神色怔忡,眉眼间终于有了几分颓然之色:“臣妾该死。” “朕给过你机会了。”武帝挥了挥手,“看在太子的份上,朕不会废你后位。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太子登基之后你还是太后,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皇后僵滞着良久,才缓缓叩首谢恩:“臣妾明白了,谢皇上恩典。” “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召司徒家的人进宫了。”武帝淡淡说道,“好好待在凤仪宫修身养性,没事就抄抄经书,为太子祈福。” 皇后没什么表情地应下,很快行礼告退。 走出大正宫时,她望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际,心里无比清楚,司徒家大概是走到了荣华尽头,再也回不去以前的风光了。 第333章 毫无保留的信任 司徒婉的婚事很快被定了下来,跟云宝珠和吴静仪她们一起,定在了四月十九。 时间很急,很仓促,可圣旨不可违,司徒家承担不起抗旨的后果。 司徒婉浑浑噩噩待在家里,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生气,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因为司徒夫人无暇顾及她。 自从司徒煊被送回来之后,家里就笼罩着一层阴霾,每天都有不同的大夫进进出出,太医是不敢请了,皇后也没有派太医过去,他们都是从皇城中请的较为有名的大夫。 然而司徒煊伤势过重,就算侥幸活下来,只怕也很难恢复以前状态。 司徒夫人每天以泪洗面,司徒凌毅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司徒婉不敢去见他,以前疼爱她的父亲这两日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凉,可一想到即将嫁去忠义侯府,她更是恨不得立即死了才好。 绝食两天之后,司徒凌毅一脚踹开了她的门,动作凶猛暴怒,吓得司徒婉脸色惨白,恐惧不安。 “司徒婉,你还有脸闹绝食?”司徒凌毅语气森冷,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要不是你行事愚蠢,司徒家会有今日祸事?你大哥就是受了你的牵连才落得这般下场,你还想抗旨不遵,牵连司徒家被诛九族是不是?” 司徒婉怔怔地看着暴怒的父亲,面无血色:“父亲,忠义侯他已经四十岁了,他还是个残废!父亲——” “别叫我!”司徒凌毅冷漠地看着她,“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造成今日这一切局面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皇上已经下旨,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司徒婉,但凡你对这个家还有一点愧疚,就乖乖出嫁,别再给我惹事!” 丢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司徒婉浑身发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如坠冰窖。 侍女们低眉垂眼站着,连上前安慰都不敢,此时此刻,或许她们已经无力去安慰司徒婉,更多的是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如果司徒家就此没落,不再如往日那般风光,府里这些侍女家丁就会被赶出去一些,没有卖身契的或许还能找到别的主家,然而终身卖入司徒家的下人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司徒家以后有了更糟糕的处境,他们会一起被牵连下狱,甚至被杀……就算暂时不会遇上这些,以后呢? 司徒煊是司徒家唯一男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落下终身残疾,司徒家会不会就此断了血脉? 下人们善于察言观色,更有忧患意识,不过他们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命运,越想就越觉得前途渺茫,一片黯淡无光。 相比司徒家的愁云惨雾,阴霾笼罩,晚间的太子府却是一片静好,旖旎温存。 一阵激烈的云雨之后,司沧侧躺在床上,修长手指缠绕着云子姝的发丝,听云子姝声音嘶哑:“没想到皇上如此果断,给司徒婉赐了这样一门婚事。” 司沧漠然:“她自作自受。” “依着我开始的意思,司徒婉这样的结果正合适。”云子姝淡道,“不过我没想到皇上会给她许配个年纪大的,且腿有残疾……皇上到底是皇上,不服都不行。” 她跟皇后谈条件时就想好了司徒婉该许配个什么样的男子,那一定是性情霸道暴戾,脾气不好惹,最好时不时来一顿暴打的脾气。 司徒婉嫁过去之后,除了有个严厉的婆婆每日训责之外,再来一个脾气不好的丈夫,这辈子就待在深闺相夫教子、逆来顺受最好。 云子姝自认不是菩萨,她不会对司徒婉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行为心软。比起让司徒家抄家灭族,司徒婉一人做事一人当更符合云子姝的行事风格。 只是未曾料到,皇后还没狠下心,皇帝倒是提前一步断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挺好的,省了以后没完没了的麻烦。 “别想她了。”司沧低头亲了亲云子姝眉梢,“经此一事,以后应该没有不长眼之人再来惹你不快,殿下要开开心心的,等着做大雍女王。” “司沧。”云子姝侧身面对着司沧,声音疏懒,“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庇护,好像变懒了许多,对做摄政女王一点兴趣都没有。” 司沧沉默:“殿下不能失去斗志。” “这不是失去斗志。”云子姝抬手轻刮着他冷峻有型的脸庞,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笑意,“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帝王,你有魄力,有谋略,有手段,比我强了百倍不止。” 司沧皱眉:“殿下。” “以前我之所以对那个位子执着,只是为了复仇,且曾经我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所以才无畏无惧。”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将头枕在他臂弯,“可如今我们是最亲密的夫妻,还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司沧声音低沉:“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 云子姝打断了他的话:“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 “就算会,我也认了。”云子姝扬唇浅笑,目光清澈温柔,“我们并肩作战,筹谋布局,最终的目的是回大雍复仇,但是司沧,我希望你别总想着我,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 司沧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回东幽的目的是为了我,是想替我打一个如画江山。”云子姝嗓音慵懒,“只是我突然间想通了,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不该强求,分工明确就行。” 说着,她主动亲了亲司沧唇角:“况且我信任你就跟信任我自己一样,我对做女皇没兴趣,但是我可以做你一个人的女皇。” 司沧抿唇:“殿下不担心我以后变心?” “我说了,你若是变心,我也认了。”云子姝笑道,“我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来日如果你真变了心,也不必有什么负罪感。” 司沧沉默片刻,因她毫不保留的信任动容,却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唯有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永远做到不受制于人。” 第334章 梦境 云子姝明白他的意思。 学子寒窗苦读十年是为了功名利禄,光宗耀祖,内宅妻妾勾心斗角是为了恩宠和权力,帝王之家明争暗斗,刀光剑影,是为了至高无上的那张椅子。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少有人能把感情当饭吃,哪怕是最亲密的夫妻也比不上荣华富贵来得重要。 何况天下男人一旦有了权力,三妻四妾是常态,谁会一生守着一个女子? 若不是有过前世经历,不曾亲眼见过司沧为她报仇被万箭穿心的一幕,云子姝即便喜欢他,应该也不会轻而易举交付所有的信任。 可是她偏偏看见了。 如果一个人能为她复仇,能为她赴死,能因为她的死而悲伤绝望,她觉得就算以后登临九五,他心里最重要的依然是她。 或者退一步说,就算真有那个万一,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损失的,毕竟前世他已经为她全心全意付出过一次,这一次就当还他一片情深又如何? “司沧。”云子姝斟酌须臾,正色开口,“你该知道我武功不如你,计谋不如你,女子在各方面其实都会稍稍逊色于男子,就算我真的做了大雍女皇,难道你要跟我分隔两地,一人管一个国家?” “当然不是。”司沧摇头,“以后东幽可以归属于大雍所有。” “这肯定不行,不能因为我而让东幽陷入内乱。”云子姝笑着,“傅南川和皇甫凌风听命的是你,他们愿意服从效忠的人是你,若日后某一天你说这大雍和东幽都将归一个女子掌管,他们绝不可能同意。” 司沧抿唇沉默。 “当然,可能你有你的办法,能做到让他们同意,但这种同意绝不是心甘情愿的。”云子姝轻叹一口气,“大雍弱于东幽,以后被东幽吞并我可以接受,但是若东幽强国成为大雍附属,且不说东幽这些武将什么想法,你会不会成为东幽朝臣心里的罪人,单是大雍皇族那群懦弱无能之辈,他们又怎么配?” 司沧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你若能爱我尊重我,一生一世不变心,我不做女皇也形同女皇。若你变心,我就算坐上女皇之位,也不可能阻止你变心。”云子姝伸手划着他的脖颈,慢慢划到胸膛,“反正大雍不是东幽的对手,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结果还不是一样的?” 司沧抓着她到处撩火的手,声音低沉冷静:“殿下不觉得自己此时说的这番话过于理智?” 云子姝嗯了一声:“确实挺理智的,理智地认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那个位子。” “不是。”司沧声音坚定,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执着,“没有人比殿下更适合那个位子。” 云子姝不解:“为什么?” “因为权力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可靠,别的人都不可信,就算是我——” “嘘。”云子姝抬手抵着他的唇,语调里多了几分霸道,“记着你的身上刻了谁的名字,烙了谁的记号就行。哪天若是背叛我,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司沧沉默片刻,忽然闷笑一声:“殿下要对我怎么个不客气?” “休了你算不算?”云子姝挑眉,“若不算,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不行。”司沧伸手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声音坚定决绝,“我不会给殿下这个机会,殿下这辈子都休想甩掉我。” 云子姝安静地被他抱着,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胸膛坚硬如铁,不由自主地让人生出一股安心感。 “嗯,不会的。”云子姝声音柔和,“我相信你。” 夜渐渐深,窗外皎月如霜。 偶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两人没有再就着皇位的问题争辩,只是云子姝此时并不知道,司沧铁了心要做的事情几乎是无法更改的,她暂时也还不知道司沧为何执着于完成她的霸业——嗯,在司沧眼里,可能那就是她的霸业。 或许他是觉得她起初的野心就是大雍那张龙椅,他必须助她完成,亦或者,他以为她只是为了他才放弃自己的野心。 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早晚是要面对的,不过眼下还不着急。 云子姝很快偎在司沧怀里睡着了,云雨一事上女子素来体弱吃亏,纵然是体力好一些的女子,到底也比不过男子,几个回合难免疲惫。 云子姝睡得有些沉,不知不觉竟做了个梦。 梦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只有一些片段,还有一张看不清真容的脸,以低沉悲怆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姝姝,姝姝……” 云子姝蹙眉,因为这个梦境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仿佛被卷入一场出不来的幻境中,耳畔一遍遍地回荡着那个让人心疼的声音,她努力地想要看清对方容颜,却始终不能如愿。 额头渐渐渗出了汗,可她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 云子姝也并不知道司沧一夜没有合眼,就这么看着她,安静地看着她,瞳眸深沉,眼底情愫翻涌,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挟裹其中,浮浮沉沉,难辨悲喜。 翌日早醒来时,云子姝思绪有短暂空白,安静地盯着帐幔顶端看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渐渐回笼。 缓缓转头,云子姝表情微顿:“司沧?” 司沧眉眼温软,声音低沉蛊惑:“嗯,殿下醒了?” 云子姝颇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没早起去议事?” “今日偷懒。”司沧笑了笑,撩过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殿下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云子姝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司沧目光落在她脸上,“殿下昨晚做了梦?” 做梦? 云子姝一愣,随即仔细回想了一遍:“好像做了个梦,但是有些不太记得了。” 司沧嗯了一声:“殿下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云子姝起身靠在床头,眉心紧蹙,“总觉得有些不对。” 司沧沉默片刻:“昨晚殿下有句话其实说错了。” 嗯? 云子姝不解:“哪句话?” 第335章 放低姿态 “殿下说自己的武功不如我,计谋不如我。”司沧声音,“其实没有人比殿下更懂谋略。” 云子姝失笑:“你在哄我。” “不是,我说真的。”司沧表情很认真,“只要殿下愿意,兵法谋略、帝王心术都难不倒你。” 云子姝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司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以前一直以为司沧是个很单纯的人——不是人单纯,是身份和经历单纯,从小到大历经最多的就是暗影阁训练和身手上的一次次突破,最终成为暗影阁统领。 他的人生除了生死和效忠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可事实上,司沧身上有着很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就像他忽然成了东幽太子——虽然作为一个从小被母亲丢弃的皇子,此事跟司沧完全无关,他只是一个受害者,云子姝心疼他,也因此仇恨把他丢弃之后导致他承受了太多苦难的皇后。 可作为一个他国弃子,司沧从小在大雍长大,受到大雍暗影阁的训练,执行大雍皇族的任务,了解的也皆是大雍朝局,云子姝以为回到东幽之后,他会处处受到掣肘,甚至会很辛苦,因为一切需要从头再来。 可事实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司沧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从小离开家国的人,皇甫凌风和傅南川他们对这个突然回来的太子有着不一般的忠诚,司沧掌控朝局的速度堪称雷厉风行,不但让东幽朝臣措手不及,便是云子姝也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她不喜欢刨根究底,心甘情愿相信司沧所做的一切,可是眼下司沧的态度越发让云子姝确定,他就是有事在瞒着她。 随着她这个问题问出口,殿内有片刻安静。 司沧嘴角缓缓抿起:“殿下觉得呢?” 云子姝略作沉吟:“我对自己的本事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不会轻易被人哄住。” 司沧敛眸不语。 “即便我们现在是最亲密的夫妻,我也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真的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云子姝淡笑,“当然,比起一般女子,我自认为也是不笨的。” 司沧嗯了一声:“殿下不笨。” “我确定自己从小到大没有过失忆,没受过重创,没得过重病——那些备受冷落的时日不算。”云子姝目光微抬,眼底隐隐浮现几分探究,“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本该谋略过人,甚至精通帝王心术?” 司沧神色微变,掩去的眸心色泽深沉复杂,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以至于时间仿佛突然被拉长,周遭安静得让人觉得反常。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云子姝倚着床头看他,“或者不敢说?” 司沧终于抬眸,眼底一切情绪被隐藏,眼神平静,声音带着些许迟疑:“以后再说可以吗?” “以后是什么时候?” 司沧道:“等殿下成为东幽皇后,做了摄政女王——” “对于让我做摄政女王这件事,你似乎非常执着。”云子姝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坚持?” 司沧抿唇:“殿下以后会知道的。” 行吧。 见他这副为难的样子,云子姝决定暂时不逼他,不过疑惑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云子姝觉得自己可以先去探寻一些蛛丝马迹。 “嗯。”她点了点头,“你若是不想说,我暂时也不逼你。” 这句话说出去,云子姝明显感觉到司沧松了口气,表情微顿,她道:“我饿了。” 司沧起身下床,并拿来她的衣裳,显然打算亲自伺候云子姝更衣。 云子姝也没推辞,起身更衣,洗漱梳妆。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坐在膳桌前共进早膳,石嬷嬷站在外面行礼:“皇后身边的赵嬷嬷来了,说是有事求见太子妃说。” 赵嬷嬷? 云子姝对她有印象,“让她进来吧。” “是。” 石嬷嬷转头转达了云子姝的话,不大一会儿,赵嬷嬷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嬷嬷有事?” “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太子妃进宫一趟。”赵嬷嬷语气恭敬,“皇后娘娘没有别的想法,就只是想心平气和地跟太子妃说说话。” 云子姝吃了口燕窝粥,心里无比清楚,到了如今这个境地,皇后若还有一点脑子,就不可能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跟她心平气和地说话,无非也就是想尽最后的心力保全司徒家。 “我知道了。”云子姝淡淡一笑,“你先去外面候着吧,等我跟太子用完早膳,会与你进宫一趟。” “是。”赵嬷嬷应下,“多谢太子妃殿下,老奴暂且告退。” 云子姝没再说什么,待她躬身退出去,才看向司沧:“不用担心我。” 司沧嗯了一声:“进宫之后不要吃她给的东西,不要喝她给的茶,就算是谈话,也尽量坐得离她远一点。” 云子姝点头。 “除了冷月和冷霜,别让任何人近你的身。” “我知道。”云子姝点头,“经过这么多事儿,最基本的保身之道我还是懂的,我相信皇后也不会蠢到自掘坟墓,断送最后的生机。” 司沧点头。 皇后确实不会再愚蠢得葬送自己最后的生机,从赵嬷嬷传话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往常宫中出来传旨的,不管是太监还是嬷嬷都无需下跪行礼,即便面对皇子公主,也只需躬身即可。 今日赵嬷嬷把姿态放低,就是皇后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大概她是真心实意想跟云子姝谈一谈的,虽然这样的真心实意也是被迫无奈。 云子姝踏进凤仪宫,宫人们无声地跪地参拜,极致的安静中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跨进门槛,看见坐在凤椅上的皇后,云子姝走上前,正要欠身,皇后已经抬手:“坐吧。” 于是云子姝也没客气,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婉儿行刺你一事,本宫事前并不知情。”皇后声音有些疲惫,“不过她已经为她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本宫也累了,你与太子的事本宫不会再过问,希望你跟太子能放过司徒家。” 第336章 强大的底气 云子姝沉默片刻,平静地开口:“皇后多虑了,我不会无故刁难旁人。马场刺杀一事是司徒煊和司徒婉所为,他们二人既然已经受到惩罚,此事便到此为止,不会有人再去报复司徒家。” 只要司徒家不再作妖,不再找她的麻烦,她自然能做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司徒煊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至于司徒婉,嫁去忠义侯府才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以后自然有人好好招呼她,云子姝没兴趣再关注这个人。 皇后淡道:“本宫不是你的对手,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得意? 云子姝有些意外她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有失一国之母的风度。 “皇后错了。”她缓缓摇头,“只有整日想争个高下的人才会因为一时占了上风而得意,我从来没有与人争斗的心思,所以谈不上得意与失意。” 皇后似乎不以为然:“你现在是赢家,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否则如何彰显自己的从容大度?” 云子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皇后虽贵为一国之母,却到底无法脱离宅内女子勾心斗角的想法。因为在皇后的心里,只有得到了夫君的宠爱和尊重,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这种争斗的心思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天下所有女子都该跟你一样。” 皇后面上浮现冷笑:“伶牙俐齿。” “我不喜欢与人争斗。”云子姝不在意她的评价,“更没兴趣把命运完全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即便那个人是我的夫君,也一样。”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除了依附于太子,你觉得你还能独自闯出一片天不成?” 她显然觉得云子姝这样的想法不但离经叛道,更是异想天开,甚至让人觉得她疯魔了。 别说她一个远嫁而来的女子,就是东幽响当当的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公子,都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在东幽这片疆土上,我自然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云子姝双手搭在膝上,语气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但是我选择随司沧来到东幽,前提就是因为我足够信任他,如果不相信他,我就会继续留在大雍,那么不论能不能闯得出来,都跟皇后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若没有司沧,她的想法自始至终都不会变,复仇将会是她活着的唯一目标。 也许她真的就能靠着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多的隐忍,顺利达成自己的目标时也许已经三十岁,四十岁,或者没达成目标就死了。 但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死了也不会怨任何人。 总之她不会再做那个被困于宅内,与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还要委屈求全的小女人。 “云子姝,你很自负。” 云子姝摇头:“这是自信。” 皇后沉默下来,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云子姝。 赵嬷嬷给云子姝奉了一盏热茶,云子姝并没有伸手去接,任由她把茶盏放在手边的几案上。 或许直到今日,皇后才真正认识到云子姝的脾性,她没想到一个女子能这么硬气,身在异国皇宫,敢对异国皇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大概是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的缘故,皇后此时更能客观地看待云子姝,而不是抱着之前那种偏见和不满,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有些震惊的,只是这种震惊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云子姝自己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司沧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绝不是盲目的,而是来源于强大的底气。 至于这份底气是谁给的…… 皇后眉眼笼上一层郁色,轻轻叹了口气:“本宫今日闲着无事可做,你能给我讲讲太子这些年在大雍的经历吗?” 云子姝转头望了一眼殿内,除了低头站在皇后身边的赵嬷嬷,其他宫女一直跪在地上,从云子姝进来时就跪着,皇后没让她们起来,她们就一直没起来。 “让她们都出去吧。”云子姝开口,“司沧的事情我不想让太多人听到。” 皇后挥了挥手:“都退下。” 赵嬷嬷躬身行礼,领着众宫女退了出去。 云子姝目光落在茶盏上,像是在沉吟着该怎么开口,须臾,她道:“我跟司沧从小就认识,那时候我是备受冷落的皇族公主,他是经常受伤的少年影卫,我们俩相依为命,算是彼此依靠,共度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几年岁月。” 皇后皱眉:“你不是嫡公主吗?” “确实是嫡公主,但我母后早逝,我在宫中就是个没人庇护的小可怜。”云子姝云淡风轻地一笑,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时,眉眼已是一派波澜不惊,声音亦平和如水,“没人庇护的孩子真的挺可怜的,灰暗看不到希望,然而逆境使人成长,从逆境中走出来的人意志都比其他人强大,若是再有足够的本事傍身,自然更无坚不摧。” 皇后没有说话,沉默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司沧每次受伤都很重,次次靠近鬼门关。”云子姝声音淡淡,“那时候我在宫中无权无势,费尽周折才能弄来一些伤药,其间辛苦自不必说,遇上那些恶奴才,被刁难被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皇后敛眸不语,握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去恨一个人。我跟司沧所经历的一切旁人无法想象,更不可能感同身受。”云子姝抬眸,直视着皇后,“皇后虽是他的生母,对他却没有养育之恩,在他困境时未曾伸出援手,没有在他奄奄一息时不分昼夜地照料,今日便无从指责他的不孝和冷漠。” 云子姝从来不会在司沧面前强调自己当初的功劳,也不会主动跟任何人提起当初这段往事,这是她跟司沧之间的秘密,无需说出来博取他人同情或者怜悯。 但是皇后跟旁人不同。 第337章 同时出嫁 作为司沧的生母,她这个母亲做得比任何人都失败,残忍无情,自私狠毒,连让人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形同陌路,她不配让司沧施舍哪怕一个眼神,更别提所谓的生育之恩。 云子姝不介意让她认识到自己当初犯下的弥天大错,不介意让她明白司沧态度冷漠的原因,更不介意让她知道,她们这对婆媳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关系缓和的那一天。 除非她能让时光倒流,让司沧当初所遭受的一切不再发生。 “本宫知道了。”皇后垂眸盯着自己的茶盏,“也许本宫今日的处境,便是曾经抛弃儿子应该得到的惩罚。” 云子姝淡笑:“皇后这句话又说错了,你眼下的处境完全是你和司徒婉自以为是造成的,跟惩罚没有任何关系。” 抛弃儿子该有的惩罚还没开始呢。 云子姝预想中皇后的结局应该是老年无依无靠,空有一个太后头衔却孤独终老,只守着一个虚名和一座寂静的空殿,孤零零一个人度过余生。 享受漫长的孤寂和逐渐荒芜的内心,才是她应该得到的惩罚。 “云子姝。”皇后眉心微锁,语气不辨喜怒,“看得出来你非常厌恶本宫。” 云子姝诚实地点头:“确实厌恶。” “当年抛弃儿子的人虽是本宫,可本宫不是主谋。”皇后心有不甘,“卦妃才是主使者,皇上则是最终决定者。如果皇上不同意,本宫一个人能做到随意丢弃皇族嫡长子?如果不是卦妃算出他命中带煞,本宫和皇上又怎么可能把亲生儿子丢弃?你就算厌恶,就算怨恨,只针对本宫一个人是不是不公平?” 云子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确实不太公平。” 皇后冷笑,“还是说,你只敢怨恨本宫,不敢去恨皇上?” 云子姝仔细想了想,平静一笑:“恨意这个东西不一定非要用嘴巴说出来,对于皇后也是一样。如果皇后不是三番两次找我的麻烦,我想,我跟司沧大抵不会跑到皇后面前说一句‘我们恨你’,皇后觉得呢?” 皇后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想冷笑却笑不出来。 所以对皇上也还是恨的,只是恨意一直放在心里,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罢了。 皇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云子姝站起身,“皇后自己承诺以后不会再干涉我跟司沧的事情,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以后真的受到什么反噬,还请别再指责我们心胸狭窄,容不得人。” 话落,她朝皇后颔首告辞,气度从容优雅,不逊于皇后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家贵女。 她离开之后,皇后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神色晦暗不明,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连进来的赵嬷嬷都不知道。 云子姝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回太子府,马车行到长街上,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拦住了马车去路,“太子妃殿下!” 护卫纷纷拔剑驱赶。 冷月更是飞起一脚将人踹开,只是见对方是个女子,力气收了一点,那拦路的侍女在地上滚了几滚,顾不得疼痛,很快爬起来又跪下:“太子妃殿下!” 马车停了下来,云子姝坐在车厢里,淡淡吩咐:“问问是怎么回事。” 冷月应是,走上前冷声询问:“你是谁?拦住太子妃的马车想干什么?” “太子妃殿下!我是国舅府大小姐身边的侍女简秋,大小姐被关在府中出不来,她让我想办法见到太子妃,求太子妃网开一面!”侍女连连磕头,“只要不嫁给忠义侯,大小姐愿意答应太子妃任何条件,上门赔罪,给太子妃跪下请罪,求太子妃——” “胡说八道些什么?”冷月皱眉呵斥,“你们司徒家眼里是完全没有皇上的存在了?赐婚圣旨是皇上下的,你来求太子妃干什么?真是荒唐!” “我——” “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圣旨不可违。”云子姝掀开车帘,漠然看着那侍女,“她若不想司徒家因她抗旨而再次受到牵连,最好乖乖遵旨出嫁,否则惹怒了圣上,谁都救不了他们。” 说完她放下车帘,吩咐一声,马车继续前行。 简秋狼狈地朝一旁退开。 这个插曲虽然持续时间极短,消息却无可避免地传到了忠义侯府,近日正在紧密筹备婚事的忠义侯府老夫人听到下人禀报,脸色一沉:“一个即将没落的皇亲贵族还敢摆那么大架子?真以为自己有做太子妃的命?” 行刺太子妃本该是杀头之罪,皇上网开一面没治她死罪,还皇恩浩荡给她赐了婚事,司徒婉不但不知足不感恩,竟敢满腹怨言,甚至派侍女当街拦太子妃的马车? 真是不知死活。 老夫人薛氏年轻丧夫,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儿子阎威做御林军统领那几年她最风光,御林军虽比不上皇亲国戚,但直接听命于皇帝,是除了贴身太监之外离皇帝最近的人,深得皇上信任。 只可惜后来为救驾伤了腿,无法再做统领,皇帝当年除了封他做忠义侯,还赏赐了许多黄金白银,补偿上很是丰厚,所以这几年忠义侯府还算风光。 阎威性情暴戾无常,对待母亲却极为孝顺,这些年薛氏过得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给自己儿子娶一个续弦回来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如今皇恩浩荡赐了门婚事,薛氏正高兴呢,冷不防听到司徒婉派人拦太子妃的车,明确表示不想嫁给她儿子,她能高兴得起来? 喜悦的心情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凉水,薛氏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过不管怎样,该准备还是要着手准备,圣旨赐婚容不得任何人怠慢。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风平浪静,皇后把几位郡主出嫁的事宜都交给了内廷和礼部携手商办,她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压根不想过问太多。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刁难,没有借故拖延。 被赐婚的各大世家也紧密地安排着成亲事宜。 四月十九,四位郡主从宫中出嫁,司徒婉从国舅府出嫁。 皇城瞬间热闹了起来。 第338章 兄妹之争 五个女子所嫁夫婿皆是勋贵之家,府邸也皆坐落在皇城内核心地段,浩浩荡荡的出嫁队伍按着顺序送出去,先远后近,安排得有条不紊。 第一个坐着轿子出宫的是吴静仪,她的夫婿是傅家掌权者傅南川,手握重兵,位高权重,是其他几家所不及。 一袭红色嫁衣的吴静仪安静地端坐在轿子里,面上微微泛着几分骄矜笑意,眉眼泛着红光,对这场婚礼有着太多的期待。 住在宫里这些日子,她对傅家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傅家家世显赫,是东幽百年世家,她的未婚夫傅南川是傅家新一代掌权人,手握八万飞羽精锐,听说身躯高大挺拔,容貌俊逸出众,兼得一身好武艺,乃帝都年轻男子之中无人可比的佼佼者。 能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吴静仪觉得挺满意,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成为大将军夫人之后,每每出入各大府邸赏花宴时,其他女子对她投来艳羡和讨好的眼神。 不过以后还是要跟云子姝打好关系,吴静仪如是想着,毕竟她是太子妃,得罪她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第二顶出宫的轿子是顾轻颜,她要嫁的夫婿是南平侯次子杜钰。 唐俏的未婚夫婿则是秦首辅之子秦锋。 这两家一个勋贵之家,一个权臣之家,相同的是两家家风都不错,两位准新郎行事皆沉稳低调,是帝都众多女子心目中理想的夫婿人选。 云宝珠的出嫁队伍排在最后。 说起来司徒家今日才最热闹,儿子娶妻和女儿出嫁赶在同一天。 看热闹的人也多。 司徒煊重伤卧床,根本无法起身拜堂,为了不耽误吉时,司徒夫人提前挑了个跟自己儿子身形相似的家丁代替拜堂,然而当云宝珠的轿子抵达国舅府大门外之际,忠义侯府结亲的队伍几乎同一时间抵达。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兄妹同一天成亲,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很少发生,寻常时候也没有人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可圣旨难违。 尤其是近日来一直处在水生火热之中的国舅府,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面对今日这般情况,司徒夫人作为当家主母,自然要亲自出面解决:“煊儿成亲奉的是圣旨,婉儿出嫁奉的也是圣旨,然而长幼有序,理该让宝珠郡主这个嫂子先进门,婉儿稍缓一步出门。” 长幼有序倒也没错,但忠义侯府显然不乐意。 “我们已经提前算过了吉时,老夫人特意交代,一定要在吉时之前接到新娘子,还请国舅夫人通融一下。”被派来主持大局的老婆子不卑不亢地开口,“请夫人让婉姑娘先出门,我们好早点带走,如此也不耽误你们儿子的大婚。” 云宝珠坐在轿子里,听着她们的对话,攥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收紧。 让司徒婉先出门?凭什么? 她的轿子都到这儿了,理该她先进门不是吗? 况且他们以为她稀罕嫁给司徒煊?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废物,能不能给司徒家传宗接代都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司徒家已是得了皇帝厌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抄家问斩了,到时她一定会受到牵连……想到这里,云宝珠真是悔不当初。 当初她就不该跟司徒婉一起同流合污。 云宝珠越想越觉得后怕,想到司徒煊被杖责,司徒婉被迫嫁给一个残废,这辈子算是毁了,而她自己…… 云宝珠垂眸看着被自己攥紧的帕子,事到如今,她连求云子姝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她去求了云子姝,以云子姝睚眦必报的脾气,也不可能帮她。 “煊儿是兄长——” “可是司徒公子受了重伤,正卧床不起不是吗?”老婆子冷不防打断了她的话,显然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戳到了司徒夫人的痛楚,“既然他不能起身拜堂,那么今日的成亲不过是个形式,婉姑娘就不同了,我们侯爷正在家等着新娘子拜堂呢。” 司徒夫人脸色一阵青白交错,原本就因为儿子伤势而焦头烂额,国舅府更是连续数日阴霾罩顶,此时被这位老婆子毫不留情地说出来,无疑是拿刀戳她的伤口,她怎么能忍? “你——” “夫人。”嬷嬷连忙开口提醒,“稍安勿躁。” 司徒夫人想到司徒家如今的局面,心知今日大婚万万不能再出幺蛾子,否则让旁人看笑话不说,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只会让皇上对司徒家越发不满。 司徒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女儿即将嫁去忠义侯府,若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女儿以后在忠义侯府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于是她看了一眼云宝珠的轿子,很快说道:“既然老夫人已经算好了吉时,那就让婉儿先出门吧,煊儿拜堂晚一点也无妨。” 云宝珠攥紧了手帕,忍不住想出声反对,不过没等她开口,司徒国舅带着怒意的声音已经响起:“简直荒唐!一派胡言!” “煊儿和婉儿皆是皇上赐婚,没有轻重之别,但煊儿是婉儿的兄长,长幼有序,哪有妹妹先出门的道理?” “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必须等煊儿的妻子进了门,婉儿才能出——” “老爷!”司徒夫人急急走过去打断他的话,并压低声音解释,“忠义侯府老夫人一向说一不二,她的儿子侍母至孝,性情又暴戾,我担心婉儿去晚了会被刁难。” “妇人之见!”司徒国舅冷冷看她一眼,转头看向说话的老婆子,“不管你们家老夫人算出了什么吉时,婉儿也必须等长嫂进了门才能走!在这里等着,别再催促。” 老婆子到底只是个听命的,这会儿见能一家之主的司徒国舅出来说话,脸色变了变,嘴巴动了动,竟是没敢吭声。 司徒国转身进府。 “踢轿门!” 云宝珠的轿子被人踢了一脚,随即轿子被人掀开,一个身穿喜服的男人把手伸了过了,递给她一根红绸。 第339章 独守空房 不管是长子娶妻先进门,还是女儿先出阁,对于司徒家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今日之后,他们注定将成为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司徒国舅表情阴沉难看,面上丝毫没有娶媳妇嫁女儿的喜悦。 相比之下,南平侯府和秦首辅家的大婚进行得倒是很顺利,距离太子妃成亲过去了一个月,秦家和杜家早已对大雍陪嫁而来的四个女子有所了解。 他们知道云宝珠和吴静仪经常跟太子妃作对,不得太子妃喜欢,他们也知道,顾轻颜和唐俏性情较为稳妥,是个能过日子不会主动惹麻烦的女子。 虽然娶了外族女子为妻便无法跟东幽其他官宦世家联姻,但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儿子能娶一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女人不一定就是坏事。 杜家和秦家大婚办得热热闹闹,对两位新婚妻子的态度也足够尊重。 至于几大家族之首的傅家,婚礼表面上也办得风风光光,迎亲、进门、拜堂、入洞房,流程齐全,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只是入了洞房之后,吴静仪坐在床沿等了半夜,等得腰酸脖子疼,等到饥肠辘辘,也没能等到他的新郎官踏进房门。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坐在床沿,忍不住开口,“将军什么时候过来?” 站在房中的傅家侍女低眉垂眼:“奴婢不知。” “大将军今晚跟几个同袍喝酒,说了会晚点过来。”一个年长的侍女走进来,冲着吴静仪行了个礼,“夫人可以先睡。” 吴静仪扯下头上的盖头,转头望了望窗外:“现在什么时辰?” “已近子时。” 吴静仪神色沉了下来:“谁家新婚之夜,新郎官喝酒喝到近子时还没进新房的?” 年长的侍女名叫金枝,闻言不卑不亢地说道:“傅家规矩大,等级森严,大将军是一家之主,没人敢质疑他。” “什么意思?”吴静仪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喜帕,“我这个皇帝赐婚的妻子也不能质疑?”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金枝解释,“奴婢的意思是,大将军是傅家一家之主,在傅家拥有绝对的权威,傅家上下没人敢质疑大将军的决定,他说今晚要跟同袍喝酒,那就一定是跟同袍喝酒,不管是不是,都没有人敢当面去问他。” 吴静仪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前这个侍女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在傅家应该有点地位,所以说话时即便态度恭敬得挑不出毛病,可底气十足,丝毫没有面对当家主母的惶恐不安。 通过她这番并不复杂的话,吴静仪已然明白自己是高兴得太早了。嫁给一个如意夫君,不代表她以后的日子就是如意的。 大将军是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权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新婚之夜不进新房,她这个新婚妻子也无权过问他的行踪,且必须通过侍女的嘴巴传达才能知道他此时在干什么——至于侍女说的是真是假,一点都不重要。 成亲的喜悦一点点消失,吴静仪望着窗外,以平静到近乎木然的声音开口:“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嫁进了傅家,没道理连自己的夫婿都见不着一面。” 金枝没说话。 “今晚我就在这里等他。”吴静仪说道,“他不来,我不睡。” 金枝福了福身:“奴婢先告退,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侍女去做就行。” 吴静仪转头看她:“我可以吩咐他们做什么?” “夫人若要洗漱更衣,或者吃饭喝茶,都可以吩咐她们。” 吴静仪心头生出一种奇怪而不安的预感,为了验证这种感觉,她再一次开口询问:“大将军没空过来,我是否可以主动去见他?” 金枝摇头。 “我远远看一眼,不让他们发现。”吴静仪说道,“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金枝继续摇头:“傅家人多嘴杂,各房夫人都不太好相处,夫人尽量还是别出去为好。” 吴静仪冷笑:“我见不得人吗?” “夫人不必为难我们。”金枝并不怕她,“奴婢也是遵照大将军的吩咐行事。” 吴静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盖头拿下来放在一旁,“你出去吧。” “是。” 吴静仪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并不陌生的庭院回廊,回廊上挂着一排象征着喜气的大红灯笼,似乎跟别的世家府邸也没什么两样。 然而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家”。 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她不熟悉的,可能怀着敌意,可能居心叵测,也可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有夫君庇护——就像同样远道而来的云子姝,因为有强大的夫君庇护,所以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然而…… 满腔的希望和喜悦被一盆水冷水泼下,吴静仪抿着唇,目光冷冷地看着窗外。 她的夫君跟她预想中的并不一样。 吴静仪安静地站着,站得累了就回到床沿坐一会儿,坐得累了再起身走走,或到窗前站站,从子时等到丑时,从丑时等到卯时,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她的夫君始终没有出现。 吴静仪满身疲惫,又渴又饿,脸色青白憔悴,双眼无神。 新房里的侍女们从昨晚到今早,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站着,训练有素得让人感到心惊,期间除了如厕更衣和偶尔喝一次水,她没有吩咐她们其他事情,她们也就安静地站着。 直到天亮,轮值的侍女过来换了她们,昨晚守了一整夜的侍女才行礼告退,下去休息。 吴静仪看着又一次走进来的金枝:“天已经亮了,我可以见到大将军了吗?” “大将军一早上已经去了军营。”金枝回道,“夫人饿了吧?奴婢命人给夫人准备早点。” “傅家长者还健在吧。”吴静仪目光微沉,“我这个新媳妇不需要给他们请安?” 金枝摇头:“大将军吩咐过,夫人不必——” “我这个夫人就是个摆设吗?”吴静仪终于忍不住,失控地打断了她的话,“就算他贵为大将军,也不该如此慢待皇上赐婚!” 第340章 掌家之权 金枝表情恭敬而默然,对她的愤怒没有丝毫反应。 吴静仪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大将军?” “奴婢不知。” “慢待圣旨应该是死罪吧?” “奴婢不……”金枝想说奴婢不知,然而话到嘴边,她忽然正色地看着吴静仪,“圣旨只是给夫人和大将军赐了婚,但并没有要求大将军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并且今日傅家的婚事办得热热闹闹,风光体面,所以算不得慢待圣旨。” 热热闹闹,风光体面? 吴静仪心头发冷,大婚是热热闹闹,宾客云集,可跟她有什么关系?热闹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是皇上赐婚,因为傅家是五大家族之首,因为傅南川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他们需要这样的风光体面,需要这样的热闹隆重。 这样的热闹和隆重不是因为她这个新婚妻子有多重要。 吴静仪忽然觉得无力,“傅南川如此对待我,是不是得了太子妃的授意?还是说,因为他知道太子妃不喜欢我,所以才如此对待我?” 金枝皱眉,显然没料到她会把此事扯到太子妃身上,严肃提醒:“夫人还请谨言慎行。” 吴静仪冷笑:“大将军如此不尊重我这个新婚妻子,你还让我谨言慎行?” “大将军军务繁忙,没有不尊重夫人的意思,夫人切莫多想。”金枝淡道,“太子和太子妃身份尊贵,夫人随意编排乃是以下犯上,传出去就是大不敬之罪,轻则自身遭殃,重则牵连傅家,所以请夫人务必注意自己的言行。” 吴静仪神色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觉得颓然无力。 或许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云子姝的身份已经拉开了尊卑差距。 以前在大雍时,她是太傅府嫡孙女,有最受宠的贵妃姑姑撑腰,身份比起公主也毫不逊色。 云子姝虽是嫡公主,可她不得皇帝的喜欢,生母早逝,就是一条没人庇护的可怜虫,吴静仪从来看不上她。 可是后来呢? 后来云子姝一步步算计,这是姑姑位分被降,吴家跟着受到影响,大哥科考受挫,自己被选为陪嫁媵女……直至抵达东幽,吴静仪都并不认为云子姝会成为赢家。 可偏偏她就成了一个赢家,连皇后都不是她的对手。 吴静仪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总觉得云子姝像是突然被打通了奇经八脉,像是得了秘籍宝典,像是忽然成了上苍宠儿,做什么事都能顺遂如意。 就算跟皇后撕破脸,吃亏受影响的人也是皇后,而不是云子姝。 而她自己呢? 吴静仪呆呆地坐在床上,原本以为嫁了一个如意夫君,身份虽然比不上太子,但家世显赫,夫君一表人才,以后也能活得风光如意。 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吴静仪的希望就支离破碎。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听着至少有四五个人,随即侍女们恭敬的行礼声响起:“参见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吴静仪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窗外。 一个酸唧唧的女人率先开口:“大将军昨日新婚,按规矩,新夫人一早应该去给老夫人敬茶请安,老夫人等得茶都凉了也没见着新夫人的影子,怎么,大雍来的贵女就是这样的规矩?” “不会是仗着大将军的势,以为自己嫁进来就是当家主母吧?” “即便如今傅家是傅南川掌权,可凡事还有个先来后到,尊敬长辈、恪守孝道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品行,南川排行第四,上面还有三个嫂嫂呢,这新夫人进门总该跟着嫂子学习一段时间,才知道适不适合掌家吧?” 吴静仪站起身,虽然心中不悦,但她知道大家族里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对嫂子不敬会被人诟病。 她想出去跟嫂子们见个面,该赔礼赔礼,该请安请安,顺便认识一下这个家里的老夫人和几位嫂夫人。 然而她刚走出内室,原本安静站在一旁的侍女们齐齐挡在她面前,低头福了个身:“夫人稍安勿躁,外面有金枝姐姐应付,不必夫人亲自出面。” 吴静仪神色微凝,盯着她们看了片刻:“我不能出去?” “夫人不需要出去。”挡在她面前的一共六个人,其中一人说道,“有金枝姐姐在,大夫人也不敢找夫人的麻烦。” “我想出去。” “请夫人稍安勿躁。” 吴静仪一语不发地看着她们,眼神渐渐凉了下来。 “请三位夫人先回去。”外面传来金枝不卑不亢的声音,“新夫人胆子小,不适合掌家,大夫人不必担心她夺了掌家之权。” 吴静仪攥紧了手,心头一片冰冷刺骨。 “新夫人胆子小?”大夫人的嗤笑声响起,“傅家这样的大家族,可不适合胆小的女子生存。” “大嫂说得对,傅家这样的家族,胆小的女人可活不下去。”二夫人跟着附和,“况且胆小跟不懂规矩是两码事儿,新婚第二天应该给母亲敬茶,不只是傅家,就算是平民百姓之家也该有这样的规矩吧。” 三夫人跟着点头:“就是。” “大将军有令,傅家大权暂时还由老夫人执掌,大夫人协助,四夫人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金枝福了福身,没理会她们所说的规矩,“请大夫人继续辛苦一段时日。” 尔虞我诈的大家族里,权力才是他们争夺的东西,至于孝不孝顺,尊不尊敬……在权力面前,这些都只是表面的玩意儿,不值一提。 金枝的这番话显然顺了大夫人心意,她故作为难了一番:“既然如此,就让新夫人好好休息,先适应一段时间再说,老夫人那边我去圆个场子,让她莫要怪罪。” 金枝道:“多谢大夫人体谅。” “新夫人昨晚辛苦了。”大夫人挺了挺脊背,转头看向另外二人,“我们先回去吧,让新夫人好好休息。” 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一眼,原本想看大夫人和新夫人为了掌家之权斗起来,没想到一点风浪都没起来就结束了,实在叫人大失所望。 第341章 绝望的新婚夜 大夫人很快带着二夫人和三夫人走了。 吴静仪僵滞地站着,就算如何自欺欺人,这会儿也不可能再欺骗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一出。 没有哪个家族——上至皇族权贵,下至平民百姓,没有哪家新夫人第二天一早不许见人的。 吴静仪清晰地意识到,她这是一进门就被软禁了,一家之主的夫君不待见她,就注定了她在这个大宅子里寸步难行。 皇上赐婚算什么? 大宅子里发生的事情皇上会知道吗?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一个是东幽掌兵权的武将,一个是外族来的世家贵女,孰轻孰重根本不用多说。 吴静仪抬头,看见金枝走了进来,朝她行礼:“夫人。” “我是不是从此无法离开这里?”吴静仪看着她,语气阴沉,“傅南川把我娶回来,就是为了把我软禁在此处?” “大将军的想法奴婢不敢揣测。”金枝告罪,“夫人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 吴静仪脸色苍白而僵硬,就这么木然地看着她离开,直到金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闭了闭眼,忽然转身走到桌前,伸手一挥,桌上的茶壶酒盏哗啦啦被扫落在地! 侍女们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没人说话,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 热闹很快过去,一切回归于平静。 昨日的大婚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终生难忘,云宝珠守着个不知还能不能痊愈的伤残夫君,在司徒家这个即便没落也规矩甚多的大宅子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吴静仪满怀希望嫁进傅家,一夜的孤寂让她体会到了守活寡的滋味,孤身一人嫁进这个内斗不断的家族,她唯一能倚靠的人只有尚未正式谋面的夫君。夫君本领超群,一表人才,是帝都世家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可这些跟她无关。 得不到夫君喜欢和庇护的女人,即便拥有一个正妻的名分,在这个家里也会寸步难行。 更让人绝望的是,完全失去自由之后,她想做点什么都无法如愿。 见不到夫君的面,她无法展现自己的温柔贤惠,善解人意。 见不到老夫人的面,她无法诉说自己的委屈。 见不到外人的面,她连施展一些手段都做不到。 无法走出府邸,她想修复跟云子姝的关系也不可能。 吴静仪一个人待在贴瞒着大红喜字的新房里,看着这屋里张灯结彩,只觉得悲哀且讽刺至极。 除了她和云宝珠之外,司徒婉昨夜过得也并不好,夫君的残疾让她厌恶嫌弃,落轿时她拒绝去接丈夫递来的红绸,在一众看热闹的宾客微妙的视线中,婆母薛氏和丈夫阎威脸色冷到了极点。 拜堂时她弯腰的幅度比丈夫小得多,薛氏坐在主位上,强忍着愤怒,命人把她按下去,司徒婉羞愤交加,当着众人的面却敢怒不敢言,狼狈而难堪地跟丈夫完成了拜堂仪式,送入洞房之后狠狠砸碎了新房里的花瓶瓷器,不顾一切地发泄着她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侍女们战战兢兢,不敢阻止。 然而她没有料到,失控的后果直接惹怒了她的新婚丈夫阎威,阎罗虽一条腿有残疾,不代表他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盛怒之下的男人一把扯过司徒婉,恶狠狠地把她摔在了地上,“既然能摔,今晚就跪在上面反省,别睡了!” 司徒婉从未遭过这样的罪,碎裂的瓷器扎进肌肤,疼得她脸色惨白,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半晌爬不起来。 无处不在的疼痛让她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等她好不容易忍着疼痛爬起来,阎威为一脚又把她踹趴回去:“让你跪着反省你没听见吗?贱人!新婚第一天就敢摆脸色,你的脸色摆给谁看?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徒家嫡长女,皇后面前的天之娇女?你要真有那么金贵,就不可能嫁到我的府上来!” “啊!”司徒婉惨叫一声,脸上血色褪尽。 “司徒家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阎威蹲在司徒婉跟前,一手抓着她的头发,迫她把脸抬高,阴鸷的表情显然已经积攒太多的怒火,“瞧瞧你这副狼狈的样子,高雅尊贵?美丽端庄?我警告你,以后收起你那副大小姐做派,乖乖侍奉母亲和你的夫君,再敢摆出你这张臭脸,我让你好好领教一下忠义侯府的规矩!” 话落,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听到没有?” 司徒婉被他打得歪向一边,嘴角破裂,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盯着阎威的眼神却充满了厌恶和愤恨:“你……你敢如此对我,姑姑绝不会放过……啊!” 阎威抓着她的头撞向床柱:“贱人!你是在威胁我吗?好大的胆子!我让你威胁!让你威胁!” “啊——”司徒婉痛得全身发抖,哭声凄厉,让人心颤,“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侍女早就被赶了出去,此时站在房门外瑟瑟发抖,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屋子里不间断地传出严厉的训斥和殴打声,以及司徒婉越来越卑微的惨叫和求饶声。 “还嘴硬吗?” 司徒婉缩在床脚,剧烈地摇头。 “还顶嘴吗?” 司徒婉继续摇头,破裂的嘴角血色蔓延,衬得那张脸越发惨白如纸。 “觉得不甘?委屈?” “没……没有……”司徒婉语调抖个不停,手上,胳臂,大腿到处都疼得尖锐,“我……我疼,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阎威见她终于服软,才冷哼着站起身,还有些余怒未消:“今晚好好反省,明日一早去跟母亲赔个罪,母亲什么时候消了气,我什么时候原谅你。” 说完这句话,他径自解了衣服躺在床上,浑然不理会浑身狼狈的新婚妻子。 司徒婉抱着抖个不停的身体,心头被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占满,她微微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一个冰冷残酷的深渊,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第342章 立场 因为云宝珠四人都是大雍女子,所以没有三日回门的规矩,成亲之后三日,顾轻颜在征得夫君同意之后,递了拜帖给太子府,并于四月二十三日一早带着侍女登门求见。 云子姝备下丰盛的茶点,并命人把她直接带来了栖凤殿。 “参见太子妃殿下。”顾轻颜独自一人走进殿内,规矩地朝云子姝行礼。 “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顾轻颜站着没动,低眉垂眼说道:“臣女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求殿下答应。” 三日前她已经嫁了人,“臣女”这个自称已不再合适,顾轻颜之所以还这样称呼自己,显然是站在一个大雍世家贵女的立场上说出的这句话。 而云子姝显然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淡淡一哂:“本宫不能答应你。” 顾轻颜神色微变,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殿下已经安然抵达东幽,并顺利地跟太子殿下成了亲,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不能把景王殿下早些放回去?” “顾家是景王的外祖家,顾姑娘跟景王是表兄妹,本宫可以理解你为他说话。”云子姝端起茶盏,敛眸轻啜一口,“我跟景王也并无深仇大恨,不至于太过难为他,然而我们立场不同,所以注定——” “立场不同?”顾轻颜诧异,“臣女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云子姝端着茶盏,沉默地看向窗外:“大雍皇帝最中意的储君其实是景王,太子云宸一直以来就只是个挡箭牌而已。” 顾轻颜闻言,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殿下不想让景王做储君?” “准确来说,本宫是不想让云氏皇族的任何一位皇子做储君。”云子姝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顾姑娘既然已经嫁到了东幽,大雍那边的事情你就别再多问了,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宫不会找你的麻烦。” 顾轻颜心里咯噔一下,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位眉眼波澜不惊的嫡公主,心头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殿下嫁给了东幽太子,所以想把大雍疆土拱手相让?” 不想让云氏任何一位皇子做储君,意思不就是要断绝大雍江山的下一任帝位继承人? 什么原因让她如此? 除了帮助东幽太子吞并大雍之外,顾轻颜想不出别的原因。 “大雍江山暂时还不是本宫的江山,所以本宫无权将它拱手相让。”云子姝淡淡一笑,不经意的言语透露出不经意的霸气,“等它成为本宫的江山,本宫会好好考虑究竟是让东幽吞并大雍,还是让大雍吞并东幽,亦或者……分而治之?” 这番话落音,殿内陷入片刻静寂。 顾轻颜眼里浮现震惊之色,仿佛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困惑不解于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她看着云子姝,脑子里有个猜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顾姑娘看来猜到了答案?”云子姝笑了笑,“不过猜到也是正常的。本宫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顾姑娘若是还猜不到才说不过去。” 顾轻颜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过度的震惊让她一时无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云子姝,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云子姝也不着急,只等着她慢慢回神。 有些事情早晚要面对,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知道,其实无碍大局。 连景王都知道了她的心思,不多一个顾轻颜。 “嫡公主殿下。”她定了定神,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的想法……嫡公主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很奇怪?”云子姝挑眉淡问,说完自己却先点了点头,“确实挺奇怪的,而且很大胆,说给任何人听都没人敢相信,只会觉得我疯了。” 确实疯了。 自古以来只听说皇子们争储争得头破血流,还从未听说过公主也敢生出这样的野心。 饶是顾轻颜一直以来镇定从容,此时也不免被云子姝的想法惊到。 “本宫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争夺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从来不是我的目的。”云子姝站起身,望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太子府,“本宫的目的是复仇,复仇最彻底的方式就是把皇上从那张椅子上拽下来,并且让他的儿子们都无法继承皇位。” 顾轻颜表情凝结:“复仇?” “是,复仇。”云子姝点头,“至于我跟皇上之间什么仇什么怨,顾姑娘就不必知道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顾轻颜微默:“所以让景王送亲,本就在殿下的计划之中?” “没错。” “就算殿下把景王留在这里,也无法阻止其他皇子登基。”她道,“太子云宸还没被废,就算他真被废了,还有——” “其他人都不重要。”云子姝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并从内殿走出来,缓缓往外走去,“早晨空气这么好,顾姑娘陪本宫出去走一走吧。” 顾轻颜没说什么,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皇上最中意的人是景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皇位传给其他皇子,何况他现在正值壮年,还远远没到退位的时候。”云子姝拾级而下,“本宫尚有充裕的时间筹谋布局。” “夫妻本为一体。”顾轻颜声音平静,“殿下已经跟太子成了亲,夫妻不可能分隔两地。” 云子姝嗯了一声。 “东幽国力比大雍强大,不可能轻易被大雍吞并,东幽的大臣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顾轻颜敛眸,“殿下以和亲的名义嫁给东幽太子,倘若以后真得了大雍江山,他们是否会要求殿下把大雍江山一并归于夫君所有?” “或许真的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云子姝缓缓点头,声音淡漠如雪,“不过最终决定如何,是我跟司沧之间的事情,旁人无权置喙。” 顾轻颜抿唇沉默。 “杜家位列勋贵之家,对顾姑娘来说可能不是最好的归宿,但相比其他吴静仪和云宝珠,杜家却是最适合安稳过日子的家族。”云子姝转头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没有波动,“顾姑娘是聪明人,别做不该做的事情。景王暂时只是失去了自由,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不会要他性命。” 第343章 权衡 顾轻颜心头微沉。 这句话的意思她听明白了,景王安分守己才能保全性命,否则…… 眼下人在东幽,东幽太子和太子妃想弄死他实在太容易,他们甚至不担心引起大雍的不满,到时只要制造一个借口,说景王自己在回程途中病死或者发生了意外,大雍皇帝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有人敢跟东幽兴师问罪? 顾轻颜在大雍一直低调,不像吴静仪那么招摇,可她脑子是够用的,越是聪明的人往往才更懂得低调做人。 分辨局势对她来说也并不难,她知道云子姝应该在来东幽和亲之前就有了完美的计划,此时再想做些什么已然太迟。 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 顾轻颜垂着眸子,若景王能顺利登基,顾家至少是个国舅之家,以后姑姑成为太后,顾家会比曾经的吴家更荣宠显赫。 她的父亲执掌京畿卫,手握兵权,景王为储会比其他人胜算更大,再加上皇帝支持,景王登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这一切,皆因为护送云子姝来和亲而毁于一旦。 如果顾轻颜早看出云子姝的打算,她应该会不顾一切让自己的父亲出面阻止,即便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也定要阻止景王来东幽。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顾轻颜无声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想,难不成这就是天意? 望着前面缓步而行的云子姝,顾轻颜停下脚步:“臣女可否见表兄一面?” 云子姝转过身,温和一笑:“改日吧。等过几天本宫去馆驿走一趟,让人把你叫上一起去。” “是。”顾轻颜点头,“多谢太子妃殿下。” 不管云子姝是真的要去馆驿,还是只为了不让她单独见景王,都不重要,顾轻颜深知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靠着自己一人在东幽地盘上做些什么。 太子府的势力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抗衡的。 顾轻颜压下心头些许阴郁,屈膝行礼:“臣女告退。” 云子姝吩咐侍女送她出去,她则站在小径上,安静地注视着顾轻颜的背影。 “殿下。”冷月走过来,“是否需要属下盯着她?” “不必。”云子姝摇头,转身走到一旁凉亭里坐了下来,“顾轻颜是个聪明人,知晓利害,不会跟吴静仪一样犯蠢的。” 不甘肯定是有的,后悔也会有,毕竟景王除了是顾轻颜表兄,他以后能否登基为帝也事关顾家一门荣宠。 但不管是后悔还是不甘都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顾轻颜应该明白这一点,当前这种情况之下,她安稳过日子才是最明智的决定,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是。” 云子姝没再去想顾轻颜和景王,目光微转,看着满园的风景,想的却是这两日夜里经常出现的梦境。 连续数日,每天晚上睡着之后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片段,梦中人的容颜看不真切,只有悲怆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姝姝,姝姝,姝姝……”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起初两次醒来甚至把梦里的场景忘了个七七八八,可这两夜好像能跟梦中人的悲喜感同身受,每次听到那个声音,都觉得心口揪揪的难受。 云子姝目光微有些迷离,心里已经开始思索这个梦境究竟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不能说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但重要的事情上根本不曾出现过记忆偏差。 所以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隐情? 还有,这两日司沧的反应也有些异常。 云子姝托着下巴,不由想到了刚抵达边城那一日司沧说过的话,他说每次来东幽都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还问她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是大雍嫡公主,从小到大连大雍皇城都没有离开过,何曾会对东幽有故地重游的感觉? 云子姝眉心皱起,属于女子的敏锐直觉此时开始发挥作用,她首先想到的是,司沧当初问她这个问题时是故作不经意的一问,还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他坚持想让她做东幽摄政女王,是为了提前让她熟悉天下大事,积攒摄政经验,好为以后接下大雍做准备,还是有别的原因? 司沧身上其实有着许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之前云子姝懒得多想,他愿意说就说,他不愿意说就不说,她不想逼他。 可眼下云子姝发现,谜团似乎越来越多,多到正在一步步指引着她去寻找其中的真相。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冷月的声音响起,换回了失神中的云子姝。 云子姝转头看去,果见园外一道颀长身影正疾步而来,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凛冽如剑的锋锐气息,无法忽视的慑人气度。 云子姝安静地看着他,司沧很快抵达眼前,目光转为温软:“殿下。” 云子姝挑眉,声音慵懒如猫:“司沧,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喊我‘殿下’?” 司沧一怔,随即浅笑:“叫顺口了。” “明明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早该改口才是。” 司沧嗯了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亲昵:“姝儿。” “刚才顾轻颜来了。” “我知道。”司沧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不用想都知道她登门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见景王?” 云子姝嗯了一声:“景王暂时先幽禁在馆驿,等寻个合适的时机,我带顾轻颜去见他一面。” 司沧没意见。 “见过之后就给他换个地方,馆驿到底不是长久关人的地方。”云子姝转头看向花园深处,声音漠然,“关上个一年半载,大雍皇帝就该着急了,说不定会再次安排使臣过来一趟。” 司沧凝视着她的侧颜,低沉的声音里听得出压抑的情绪:“殿下这两日都没怎么休息好,要不要回去补个觉?” “你今天不忙?”云子姝转头看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司沧默了片刻:“为夫在外面听到了一些消息,想告诉给你知道。” 云子姝好奇:“什么消息?” “司徒婉。”司沧声音平静,“她被忠义侯打了。” 第344章 隐情 那一瞬间,云子姝的表情很是微妙。 她意外的不是司徒婉被打,而是司沧居然也有三姑六婆的潜质。 她沉默片刻,幽幽挑眉:“司沧。” 司沧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被一个容颜俊美、本领强悍的男子如此深情地看着,饶是云子姝也有些难以招架,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跟往常冷漠寡言的形象有些不太相符?” 司沧一默,随即拧眉:“姝儿嫌弃我是个话唠?” 站在不远处的冷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司沧抬眸看她,冷月连忙收住笑,识趣地屈膝告退。 “倒是没有嫌弃。”云子姝托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就是觉得你最近变化有点大。” “人都是会变的。”司沧握着她的手,“况且冷漠寡言是对旁人,姝儿跟他们不一样。” 云子姝道:“如何不一样?” “姝儿在我心里,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司沧道,“天下无人可比。” 云子姝笑了笑,很快转移话题:“司徒婉伤得很重?” “嗯。”司沧点头,“忠义侯阎威性情暴戾易怒,他的原配妻子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司徒家再怎么样还是国舅府,皇后还在呢。”云子姝显然意外于忠义侯的胆大,“况且即便你这个太子跟国舅府的关系并不好,明面上司徒家依然是你的舅舅家,忠义侯当真一点顾忌都没有?” “忠义侯有救驾之功,他的一条腿就是当年护驾伤到的,留下了无法治愈的病根。”司沧淡道,“皇帝对待忠心于他的人始终都存着感念之心,只要对方无重大过错,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子姝听明白了。 武帝其实知道忠义侯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依然下旨把司徒婉许给他,算是默许了司徒婉以后会被如此对待。 忠义侯敢对司徒婉动手,心里大抵也是有所倚仗的,男尊女卑的制度下,即便是权贵世家贵女也大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嫁了人,以后生死都跟夫家绑在一起。 若是以前的国舅府,倒是能替自己的女儿撑个腰,可如今他们自身难保,就算有那个心,只怕也不敢再惹出让皇帝侧目的事情来。 “天子脚下权贵遍地,谁又真的一点心机都没有呢?”云子姝淡笑,“忠义侯这是拿准了司徒家如今处境尴尬,才敢肆无忌惮。” 否则只凭一个皇后,任谁都要顾忌三分。 司沧点头:“嗯。” “司沧。”云子姝声音微沉,目光落在司沧脸上,“我这两天晚上总是做梦,会梦见一些奇怪的画面。” 司沧神色细不可查地紧了紧:“殿下可曾看见了什么?” “画面看不清,就算偶尔能看清一些,醒来之后也全都忘了。”云子姝惆怅地叹了口气,“每天晚上做着相同的梦,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 司沧敛眸:“今晚让香兰给殿下点上安神香,这样可能会睡得好一点。” 云子姝平静地看着他:“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司沧一默,随即缓缓抿唇:“殿下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云子姝失笑,“这问题问得奇怪。” 司沧沉默不语,显然他也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点可笑。 “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云子姝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波动,“可能你还没有做好和盘托出一切的准备,我愿意给你一点时间,但我不喜欢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挺糟糕的。” 司沧唇角抿紧:“殿下……” “我猜你应该有什么事瞒着我。”云子姝扬眉,“若是我猜错了,你可以纠正。” 司沧敛眸不语。 “从大雍进入东幽边关时,你说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云子姝唇角微挑,“抵达东幽皇城之后,你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掌控朝局的速度超乎想象,这些都很反常。” 故地重游可以解释为一种感觉,掌控朝局的速度可以视为能力超群,每天晚上的梦境也可以不必太过在意……毕竟做梦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常有的事情。 可当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便没办法继续解释为巧合。 司沧剑眉轻锁,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声音微紧:“如果真相出乎殿下意料,并且可能让殿下不太欢喜……” 语气微顿,他抬眸看向云子姝,表情略带迟疑,“殿下会怎么办?” 云子姝淡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司沧看着她,动了动唇,最终却又沉默了下来。 “真相让你如此难以启齿?” “不是。”司沧缓缓摇头,“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云子姝思忖片刻:“你先告诉我,我这两日每天晚上出现的梦境,是否跟你隐瞒的真相有关?” 司沧眼睑微垂:“嗯。” “所以我每天晚上做梦,不是巧合,而是受人控制?” “不是巧合。”司沧垂下的眸心情绪翻涌,“也并非受人控制。” “那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记忆苏醒。”司沧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的情绪波动,“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云子姝定定地看着他,大概是没有料到素来强悍到无坚不摧的司沧会有如此为难的时候,稍作沉吟:“行了,我不逼你了。” 司沧看了她一眼:“我不会算计殿下,也不会做任何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嗯。”云子姝点头,“我信你。” “这辈子我只喜欢殿下,宁舍江山也绝不会背弃殿下。” 云子姝看得出来他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感情,忍不住轻叹:“司沧,我没有质疑你的感情,你不必多心。” 司沧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也确实被一些事情束缚住,以至于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真相压在心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和煎熬,他迫不及待地想宣泄出来,却偏偏不敢冒险。 司沧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胆怯的人。 第345章 葵水延迟 疑惑既然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势必就要弄个清楚。司沧不说,不代表云子姝不会主动寻找答案。 忙忙碌碌又跌宕起伏的四月很快过去,迎来了五月仲夏。 贵女们身上的春衫换成了单薄的夏装,桃红柳绿,飘逸出尘。 自打武帝决定退位开始,每天都有成堆的折子送到太子府,司沧越发忙碌起来,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去书房处理政务,召各部大臣议事,晚间回到寝殿时,偶尔还会把一些折子带过来跟云子姝一起讨论。 “东幽兵马强壮,经济上却并不算富庶,皇帝年轻时常年征战,国库消耗得很快,也就这些年才缓解了一些。”司沧把一份折子递给云子姝,“这是最近查到的贪污较为厉害的官员,殿下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云子姝看了眼折子上的名单,“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完全是,但大部分是。”司沧语气沉稳,“吏部尚书这些年通过买官卖官等不正当的手段圈钱,仅他一个人就圈了不下六百万两白银,吏部两位侍郎是他的左右手,整个吏部都在他们的把控之下。” 云子姝坐在榻上看折子,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强打起精神沉思:“若整个吏部都在他的把控之下,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动不得他们。” 司沧道:“殿下觉得何时可以动?” “如果皇上真打算让你九月登基,有些事情就可以安排上了。”云子姝想了想,“新帝登基往往都会开恩科,广纳贤才,对于天下学子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科考通常都是三年一次,只有新帝登基这种特殊的情况才会多开一次恩科,主要是为了让朝廷注入新鲜血液,给新帝培养更多年轻有才干的人才。 “不过恩科选拔人才历时也不短,进入殿试至少需要一年。”云子姝把奏折放在一旁,托着下巴沉吟,“最近傅南川不是正在加紧训练飞羽军吗?就以国库空虚为由,让吏部那几位官员拿出银子来养兵,底下通过花钱买官的那些个官员该处置的找个理由处置了,逐个击破,让他们从内部开始溃散。” 司沧把云子姝合上的奏折重新展开,指着上面的两个名字道:“这二人是有名的恶霸,大字不识几个,却仗着万两纹银买来的县令一职横霸乡里,长期垄断当地米粮,低价收高价卖,造成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云子姝皱眉:“如此说来,东幽朝内其实该存在各种问题急需整治。” “兵权和贪污是最大的两个问题。”司沧道,“东幽尚武好战,造成掌兵权的人多,兵马分散,大大小小的将军不计其数;皇帝一心征战,难免就会忽略内政,文臣虽没有兵权,却能无限度地扩养门生,造成结党营私的情况严重,层层勾结,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子姝眉心微皱,不发一语地思索着。 司沧坐在她身侧,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为抬,落在云子姝泛着瓷白光泽的侧颜上,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与此刻仿佛烟消云散,只剩下充实与满足。 不过司沧很快察觉到几分异样,“殿下困了?” 云子姝打了个呵欠:“有点,不过还好。” 司沧皱眉:“昨晚又做梦了?” “不是做梦的原因。”云子姝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声音染了几分疏懒,“这两天好像有些精神不济,总是犯困,可能是天热的原因。” 司沧一怔,天热的原因? 这两天确实有点热,然而他看着子姝泛着几分倦色的眉眼,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殿下上一次葵水是三月中,这都五月了。” 葵水? 云子姝一愣,转过头看着司沧。 四目相对,她瞬间明白了司沧的意思,“你是说我可能……” 司沧收起折子,起身走过去,打横把云子姝抱了起来:“不管是不是,让太医过来看看踏实。” 说罢,吩咐冷霜进宫去请个太医过来,随即抱着云子姝走向内室,把她放在床上。 云子姝拧眉,她的葵水确实延迟了一些日子,而且她跟司沧成亲快两个月了,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肌肤之亲。 司沧坐在床沿,薄唇微抿:“殿下喜欢孩子吗?” “喜欢。”云子姝轻抚着腹部,想象着可能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待在里面,便觉得生命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过我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如果真的有了身孕,那么无疑的,这个孩子的到来暂时还不在他们预料之中,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欢迎就是。 “你呢?”云子姝抬眸看着司沧,“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司沧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不太喜欢小孩。” 云子姝挑眉:“不喜欢孩子?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觉得……”司沧斟酌着说法,“没接触过,很麻烦。” 云子姝淡笑:“我会生一个流着我们俩共同血脉的孩子,这个孩子因我们相爱而出生,不但承袭了我们的血脉,还会继承你的皇位。” 顿了顿,“你没有体会过来自母亲的呵护,可能还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父亲,不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但是这些都没关系,我们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慢慢摸索,长大了会有感情的。” 司沧沉默一瞬,缓缓点头:“嗯。” 一个流着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司沧冷硬的心扉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柔软,他目光落在云子姝腹部,没过多久,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可是听说生孩子对女子来说很辛苦,且很危险。” 云子姝微默:“所以呢?如果真的怀上了,难道要把他滑掉?” 司沧连忙摇头,滑胎对女子来说同样危险。 所以身为女子,不管怎样都要承担一些未知的风险,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司沧心头无端蒙上一层阴影。 “别担心。”云子姝温柔安抚,“暂时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就算有也是件好事儿。宫里太医这么多,还有我陪嫁带过来的医女可以照料,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第346章 有喜 太医来得慢,司沧命香兰去把太子府的医女传了过来,两名医女把脉之后,齐齐屈膝:“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这是喜脉。” 云子姝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语气温和:“先别声张,退下吧。” “是。” 司沧坐在床沿,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沧,你看起来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云子姝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点喜气都没有。” 司沧回神,缓缓摇头:“我是在想,该如何保证万无一失。” “不必紧张过度。”云子姝有些无奈,“妇人生孩子确实有危险,但一来我身体比一般女子强健,二来宫里的嬷嬷大多有经验,三来你是太子,孩子降生之时说不定你已经登基为帝,天下最好的稳婆、药材、太医皆在宫里,没什么可担心的。” 司沧虽然知道她说得对,可眉心始终锁着一层担忧,难以舒展。 “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云子姝沉眉,“暂时先别让太多人知道,稍后太医过来,让他们口风也紧些。” 司沧嗯了一声:“好。” “别担心。”云子姝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这么多年坎坷经历都顺利渡过来了,不会因为怀了个孩子就栽倒的,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都是有福之人。” 司沧闻言,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嗯,殿下是有福之人。” 半个时辰之后,太医匆匆而来,石嬷嬷禀报之后,司沧让人进来。 一番把脉,结果没什么不同,“太子妃真是有喜了。” 云子姝命人给太医拿了些赏银,命人送他们出去,“让太子妃需要好好安胎,这个消息暂时先别声张出去。” 太医们明白,点头应下。 夜深人静,沐浴之后的夫妻二人靠在床头闲聊,云子姝虽然没做好准备,但是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还是高兴居多,不过这样的高兴中带着几分喟叹:“从小到大我都没接触过孩子,不知道会不会照顾不好。” 司沧像是有短暂的失神,闻言回神:“明天让人去选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照看,再挑几个年轻的乳娘……孩子的衣服鞋子也可以先准备上,多准备一些,男孩女孩的各十套够吗?十月怀胎,现在是五月……孩子降生应该是在明年正月,这样一来就要多准备一些冬袄……” 云子姝嘴角噙着笑意,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司沧盘算,虽没什么经验,但能想到的他都尽量在想,可能对这个孩子也是期待的。 夫妻一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孩子,谁说这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司沧盘算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云子姝:“是不是要先给孩子起个乳名?” 云子姝点头:“要。” “乳名叫什么好听?” 云子姝道:“你来决定。” 司沧沉默片刻:“殿下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云子姝淡笑,“不过从江山社稷的角度来看,第一个孩子是男孩更能稳定人心,以后有了妹妹,哥哥也能保护妹妹。” 司沧想象着兄妹友爱的画面,眉目温柔了许多,伸手把云子姝揽在怀里,心情一时复杂:“儿女绕膝确实让人欢喜,只是……” “担心我?”云子姝不以为意,“不必生出无谓的担忧,以后的路还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明年传出大雍皇帝龙体抱恙的消息,皇子们开始自相残杀,我回去坐收渔翁之利呢。” 司沧默了一瞬,忍不住失笑:“姝儿心态好,我应该跟你多学习。” “司沧,你最近总是患得患失。”云子姝靠在他臂弯,声音疏懒柔和,“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事,但人要往前看,不能总沉湎于过去,有心结及时解决,自我束缚不是一个强者该有的行为。” 自从回到东幽,司沧身份上固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可最大的变化却是他的心态。只是司沧素来掩饰得好,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异样。 云子姝愿意给他尊重,愿意给他时间去想清楚,但这不代表他可以一直沉浸在那种无谓的困扰之中。 司沧没说话,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翌日云子姝睡到自然醒,应该是有了身孕都嗜睡,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平日的早膳时间,香兰和月莹伺候她洗漱更衣之后,命人送了一碗精心熬炖的燕窝过来。 “太子在书房?” “没有。”香兰摇头,“太子殿下和傅将军一大早就去飞羽军的军营巡营了,说是傍晚才回来,让太子妃殿下好好休息。” 云子姝吃燕窝的动作微顿,随即嗯了一声:“我近日闲着没什么事做,想找几本有趣的书籍阅览。” 香兰恭敬道:“太子府有藏书阁。” “太子回来不久,藏书阁里的书应该不多。”云子姝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宫里的藏书阁珍藏的都是真迹孤本,许多失传的书籍都珍藏在宫中,外面无法得见。” “是。”香兰点头,“但是天禄阁是天子书阁,书阁外重兵把守,连亲王公主们想进去看书都得经过皇上允许。太子妃若是想去看书,不如等太子回来,让太子殿下带您一起去?” 云子姝不想跟司沧一起去,她慢条斯理地把一碗燕窝吃完,站起身道:“随我进宫去见皇上。” 武帝习惯了早起,这个时辰正斜倚在明黄龙榻上,听元海禀报宫外发生的事情,近日他最大的乐趣就听东家长李家短,虽然这个“东家李家”都是天子脚下的勋贵之家,但以前他埋首政务,很少有人敢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烦他。 然而最近他才发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听起来比枯燥乏味的朝务有趣多了,众生百态不只是大臣们呈现在他面前的画面,更多的是他不曾窥见过的“烟火气”。 “这么说来,司徒家嫡长女在忠义侯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元海躬身道:“不算太好。” 武帝挑眉,稍有些意外:“司徒凌毅没有为他的女儿出面?” 第347章 天禄阁 “国舅爷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女儿过得怎么样,或者就算知道了也有心无力。”元海躬着身体,给武帝递上一杯新沏的茶,“司徒公子伤势未见起色,国舅爷大抵没心思理会外面发生的事情。” 伤势未见起色? 武帝端着茶盏,声音淡漠:“敢行刺太子妃,朕对他们已是网开一面。” “是。”元海一凛,头越发低了些,“皇上龙恩浩荡,他们心里应该清楚的。” “成王府和荣王府最近还安分?” “安分着呢。”元海点头,“奴才时常让叮嘱大统领多注意外面的动静,就怕有人再找太子的麻烦。万一惹了太子厌烦,对他们都不好。” 武帝缓缓点头:“希望他们能一直安分。” 外面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走到元海跟前低声耳语了一番,元海转头禀道:“皇上,太子妃殿下求见。” 武帝正要低头喝茶,闻言颇有些意外地抬头:“太子妃?” “是。” 太子妃来见他? 武帝想不出来原因,“她一个来的?” 小太监恭敬地回道:“还带着四个侍女。” 武帝看他一眼,他问的是侍女吗?他的意思是太子有没有一块儿来。 不过显然太子是没来的,否则他们不会只说太子妃求见。 “让她进来。”武帝挥了挥手,示意侍立一旁的宫人,“你们都退下。” “是。” 云子姝走进大正宫,中规中矩给皇帝见礼,武帝微微坐起身:“免礼,太子妃今日主动来见朕,可是有要事待说?” “是。”云子姝点头,“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说来听听。” “今日太子去军营巡视,儿臣一个人呆在府中无聊,想进宫中藏书阁找些书看看。”云子姝福身,“不知父皇可否应允?” 武帝抬眸:“你之前不是不愿意称呼朕为‘父皇’?” 云子姝默了片刻,从善如流地改口:“望皇上应允。” 武帝表情瞬间古怪。 元海低眉垂眼站在一旁,忍不住心惊于这位太子妃的性情,敢跟皇上如此说话,着实勇气可嘉。 武帝倒也没生气,反而觉得云子姝性情跟一般女子当真是不一样,独特得很,“你想看什么书?” “儿臣初来东幽,对东幽皇族还不甚了解。” 武帝了然:“想看史书?” “是。”云子姝点头,“不过更准确来说,儿臣是想了解一下皇族先祖们的故事。” 武帝想了想,“让元海带你去吧。” “多谢皇上。” “不过有个问题,朕想问问你。”武帝沉眉,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你恨朕吗?” 元海脸色一变,差点跪下去。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好奇。”武帝淡淡一笑,“太子回来之后,一直未曾表现出对朕和皇后的怨恨,当然也并无特别的亲近。反而是太子妃一直对皇后态度鲜明,表现出了溢于言表的冷淡。” 云子姝点头:“恨可能谈不上,怨却是有一些的,不过我跟司沧的态度一样,不管是对皇上还是皇后,都不会真的去怨恨或者表现出虚伪的亲近。” 武帝没说话。 “司沧二十年没见到自己的生父生母,跟皇上和皇后自然没什么感情,倘若一回来就表现出过度的亲近和思念,皇上不觉得很离谱?” 武帝点头:“确实离谱。” “司沧愿意回来,是提前跟皇上和皇后谈好了条件。”云子姝目光落在武帝脸上,语气始终不卑不亢,“皇上需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司沧则是为了给我一个强大的庇护,各取所需罢了。” 武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深沉难测,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你确实是个胆大的女子。” “皇上过奖。” “去吧。”武帝挥了挥手,“元海,带太子妃去天禄阁。” “是。”元海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云子姝,“太子妃请。” 云子姝颔首告退。 元海领着云子姝走出大正宫,远离了御林军视线,才恭敬地开口:“太子妃以后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云子姝偏头看他一眼:“公公被吓到了?” “有点。”元海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伴君如伴虎。太子妃千万不能凭自己的感觉来判断皇上的情绪,这样是不对的。” 云子姝摇了摇头:“本宫并未刻意去判断上的情绪,而是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元海闻言苦笑:“万一皇上生气……” “生气只能代表他不敢正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云子姝平静说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曾征伐天下,脚踩万里江土,眼界广阔,心胸宽大,不至于不敢面对那点错误。” 元海脸色微变:“太子妃……” “公公不用担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云子姝笑了笑,“多谢公公提醒。” 元海于是没再说什么,带着云子姝抵达天禄阁,“光禄阁现由卦妃娘娘管理,不过卦妃娘娘一般不常来,把的任务交给了奚公子负责。” 云子姝皱眉:“卦妃娘娘?” “是。”元海点头,经过看护大门的守吏身边,守吏朝他行礼,“元公公。” “太子妃经皇上允许特来藏书阁看书,你们需以礼相待,皆不可慢待太子妃。” 一楼数名守吏闻言,齐齐跪下行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不用多礼。”云子姝声音温和,“我今日闲着无事,想过来找些书看看。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随意走走看看。” “是。” 守吏为她打开天禄阁的大门。 眼前绿荫葱葱,庭院深深,一座桥,一片湖,湖畔古木参天,曲折的回廊连着凉亭,是绝佳的赏景看书之处。 取一本书坐在廊前阅览,犹如身处天地山水之间,静谧典雅,典雅中透着浓厚的书卷气息,别有一番与世隔绝的意境。 云子姝穿过青石板庭院,缓步走上回廊,前面有一宫女模样的女子走了过来,恭敬地朝她行礼问安:“参见太子妃殿下,卦妃娘娘正在书阁等您。” 第348章 女王秘史1 云子姝脚步一顿,眸心异样色泽一闪而逝。 “卦妃娘娘在书阁等我?” “是。” “她知道我今天进宫?” “是。” 云子姝目光微抬,越过眼前的侍女看向回廊尽头,眉眼浮现深思。 卦妃知道她今天进宫——是在她进宫之后得到的消息,还是提前算出了她今天的行程? 云子姝更愿意相信她是提前算出来的,不过正好,她们也确实该见见了。 云子姝举步续行,想到这位一直藏在幕后,曾促使了皇后丢掉自己亲生儿子的“棋手”,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个没有子嗣却能长达二十年荣宠不衰的女人,只凭这一手未卜先知的能力而获得了皇帝信任和宠爱? 云子姝走到回廊尽头,踏着青石板迈上庭前石阶,走进殿内。 浓厚的书卷和肃穆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深处,一排排檀木书架上罗列着琳琅满目的书籍,除了经史子集之外,还有历代帝王的自传,各种珍贵书籍的孤本,兵法谋略,帝王心术,一些市面上看不见的列国游记,以及许多只看了名字就觉得不凡的书籍。 沉黑厚重的书案前坐着一个白衣曳地的女子,云子姝目光很快落在她身上,目光微凝,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相信了她确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按照司沧的述说,这位卦妃眼下至少应该四十岁了,可是她看起来就像双十年华的女子,穿着淡雅,气度出尘,没有精致的妆容修饰,也没有华丽的珠宝点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便有一股让人心灵安定的力量。 云子姝走过去,站在书案前看着她:“卦妃娘娘?” 女子正在看书,云子姝视线从她的手上一掠而过,因为角度的问题,未能看清她手上拿的是什么书。 不过女子很快抬头,声音淡得没有情绪:“坐吧。” 书案前有蒲团,云子姝在蒲团上坐了下来,目光平视着眼前这位女子:“卦妃娘娘知道我今天进宫?” “我不但知道你今天进宫,我还知道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卦妃把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在书案上,云子姝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这本书暗黄色的封皮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东姝女王实录》。 东姝女王? 云子姝心有所悟,“这本书我可以看看?” “可以。”卦妃点头,“不过一时半会儿你也看不完,我可以大致给你讲一下。” 云子姝微默:“卦妃当真能做到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其实没什么好处。”卦妃淡笑,“窥多了天机,是要受到反噬的。” 云子姝对她会不会受到反噬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是平静地问道:“二十年前司沧若留在皇族,是否真的会克父克母?” 卦妃没说话,从旁边茶盘上取过两个茶盏,挽袖提壶倒了两杯茶。放下茶壶,她把其中一盏茶推到云子姝面前,自己端起一杯慢慢啜饮,好一会儿才道:“这个不重要。” “这个很重要。” 卦妃淡笑:“这个真不重要。” 云子姝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东姝女王是东幽史上唯一一位摄政女王。”卦妃淡笑,“你对她不感兴趣吗?” 唯一一位摄政女王? 云子姝沉默,想到司沧执意让她做摄政女王的决定,安静地敛眸淡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做过帝师的女子,是女子之中的传奇,曾让两代帝王敬佩感念,让无数男子为之折服。”卦妃声音沉静,波澜不起,“可惜最后未得善终。” 云子姝心扉处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拳,有一刹间的钝痛难忍,却很快消失。 东姝? 她握着茶盏,不由想到了那几日梦境中回荡在耳畔声音:“姝姝,姝姝,姝姝……” “东姝女王姓卫,东姝是她的闺名。”卦妃喝了口茶,像是在闲聊旁人的趣事,“出身帝师之家,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天赋异禀,是东幽有名的才女。” 云子姝目光落在书上,想象着那个女子该有的光华。 “东幽开国皇帝是马上打下来的江山,虽有丰功伟绩,但一生征伐导致身体亏损严重,早早就落下了病根,驾崩时正当壮年,年仅四十。”卦妃放下茶盏,斜倚在软榻上,像一只高贵慵懒的猫儿舒展着身体,“始帝膝下仅有一位皇子,即位时年仅十一,性情单纯文弱,登基之后面对朝中强臣无数,压根没有应付的能力。” “彼时卫家显赫,是经历过两朝更迭仍屹立不倒的家族,卫家家主做过始帝的老师,因这一层帝师责任,卫太傅决定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进宫伴驾,做皇帝的老师。” 云子姝握着茶盏的手微紧,有些不解:“太傅只是文臣,凭着一家之力就能稳固朝堂?” “太傅是文臣,但太傅家族里的男儿并不全是文臣。”卦妃淡道,“否则他们如何历经数百年屹立不倒,连朝权的更迭都无法影响他们的地位?” 云子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卫家有人手握兵权?” “不只是兵权,朝中许多重臣都跟卫家有着斩不断的关系。”卦妃轻叹,“那个时候的卫家是仅次于皇族的显赫尊贵,权倾朝野,势力滔天,家族势力遍布天下,朝中、军中和商界都是他们可以掌控的势力。若始帝不曾驾崩,皇族尚能压一压卫家,然而始帝一崩,幼帝无力扛起社稷重任,卫家就越发显得功高盖住,让人忌惮。” 云子姝若有所思:“但卫家应该是忠心于幼帝的。” “忠心确实不假。”卦妃点头,“所以卫家能护得幼帝江山稳固。” “后来发生了什么?” “卫东姝比幼帝大了五岁,进宫伴驾时年方二八,正是女子出阁的年纪,不过为了幼帝的江山,她放弃了自己的姻缘。”卦妃抬手轻抵着额头,嗓音带着些许慵懒,“送女儿入宫本就是卫家忠君立场的体现,因而没人敢因为新帝年幼而生出异心。外面有卫家震慑群臣,卫东姝只管给小皇帝授课,教他为君之道。” 第349章 女王秘史2 幼帝帝号文,十一岁登基,十六岁正式亲政,亲政那年封卫东姝为摄政女王,引得满朝哗然,大臣们纷纷抗议,以史上从无此例为由,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然而文帝不理群臣反对,一意孤行,态度之坚决,哪怕有朝臣以死力谏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最终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卫东姝顺利成了东幽史上唯一一个手握实权的摄政女王,继续辅佐新帝。 皇族血脉凋零,仅有文帝这一支独苗,宗室老王爷和手掌兵权的武将们分庭抗衡,皆对大权在握的卫家虎视眈眈,尤其在卫东姝被封了摄政女王之后,卫家进入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巅峰时期。 然而慧极必伤,盛极必衰。 因为文帝跟摄政女王之间那段少有人知道的感情纠葛,最终卫家走上了衰败。 “文帝七年,已经二十三岁的卫东姝被册立为皇后,同一年腊月,十八岁的天子广开后宫,选了三十名秀女进宫,其中仅朝中三品以上大臣的女儿就有十六人,甚至还有姐妹花一同进宫服侍皇帝的例子。”卦妃语气微顿,嘴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一年宫里简直热闹极了,进宫的秀女家世皆不凡,容貌出众,所以个个心高气傲,谁也不甘让着谁,明争暗斗,争锋相对是宫中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云子姝心头有一处地方像是被虫蚁蛰了一下,刺刺的疼,她仿佛能透着这番云淡风轻的言语,看见少年天子繁花似锦的后宫盛况。娇艳欲滴的姑娘们就像御花园里的花卉,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特色,争相斗妍,互不相让。 然而再美的花也总有凋谢的时候。 那位从摄政女王成为中宫皇后的东姝姑娘,究竟是更荣宠耀眼,还是成了一支被折断的花枝? 云子姝看向案上的书册,沉默地伸手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 “这本书记载的都是明面上记录在册的事情,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在这本书中则遍寻不见,丝毫踪迹都没有留下来。”卦妃淡道,“摄政女王跟少年天子是相爱的,只是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为世人所接受,他们认为那是不伦。不管有没有帝师之名,东姝都曾切切实实地教导过少年天子,他们之间既有过师生之实,就不该再有男女之情。” 云子姝淡道:“感情之事又有谁能分得那么清,辨得那么明?” 卦妃没说话,安安静静地把一盏茶喝完,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抬眸看向云子姝手里丝毫未动的茶水:“你怎么不喝?担心我下毒?” 云子姝一怔,垂眸看向手里的茶盏,沉默片刻,干脆把它放在一旁:“算是吧。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卦妃听到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你真是诚实。” “诚实不好吗?” 卦妃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事情:“太子妃有孕了吧?” 云子姝又是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卦妃娘娘果然未卜先知。” “史上的东幽女王其实也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尚未来得及出生就没了。”卦妃叹息,“卫东姝教导皇帝五年,做了两年摄政女王,做了三年皇后,崩时年仅二十六岁。” 云子姝眉心微皱:“通过卦妃娘娘这寥寥数语,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位东姝女王的传奇之处……当然,能成为帝师的女子本身就是个传奇,只是从卦妃娘娘嘴里说来,却觉得此事好像很稀松平常一样。” 卦妃淡道:“我不喜欢用太多华丽的词汇去描述那些事情。” 况且她今天只是在述说一些事实,不带任何主观情绪。 世间之事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亲身经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当时的心境,爱恨嗔痴,敬佩或者忌惮,爱慕或者敬仰,尊重或者疏离。 云子姝嗯了一声:“作为可以载入史册的女子,这位女王殿下也算是没白来世上走一遭,只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不免让人觉得遗憾。” “太子妃觉得导致她早逝的原因是什么?” 云子姝沉吟:“卫家权倾朝野,风头过盛,一定会惹君王忌惮。” “但是卫家一直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又如何?风头越盛,盯着的人越多,就算天子容得下,互相争食的各大家族也容得下。”云子姝语气漠然,“少年天子突然广纳后宫,不也是为了掣肘这位中宫皇后?” 仅三品以上的官员之女就十六人,这意味着什么?朝堂中枢半壁江山的权力都握在这些人手里,他们若是联合起来…… 云子姝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悲凉。 为那位曾经一心一意教导幼帝的女王悲哀,也感慨皇权之上凉薄如纸的感情。 “这位文帝也是英年早逝。” 云子姝抬眸,眉头微皱:“英年早逝?” “嗯。”卦妃点头,“皇后过世之后,文帝受不了打击,思念成疾,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仅一年时间就驾崩了,临终之前下诏要求大臣把他跟皇后合葬。” 话音落下,书阁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听起来倒是个痴情种子,只是若当真如此痴情,又委实让人无法理解他当初广纳后宫的做法。”云子姝一哂,“不过就算在感情上没有亏欠,但作为一个皇帝,他显然是失败的。” “确实失败。”卦妃一直像是在闲谈趣事,表情始终闲适疏懒,“这本书你可以带回去看,看完之后想了解其他的随时过来,本宫已经跟他们吩咐过了,只要是太子妃来,没人敢拦。“ 云子姝眉心微拧:“不管这位摄政女王和文帝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跟我们无关。我只想知道,卦妃娘娘当年给太子批命时有没有说假话,他若留在皇族,是否真的会克父克母?” 卦妃还是那句话:“这并不重要。” “在我看来,这很重要。”云子姝坚持,“请卦妃娘娘解答我这个疑问。” 第350章 权力风向 卦妃见她这么执拗,忍不住笑了笑:“如果我说了假话呢?你打算替他讨个公道?” 云子姝皱眉。 “你不妨问问他,需不需要你来替他讨这个公道。”卦妃斜倚在榻上,“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会更好,较真太多只会平添不必要的烦恼。” 云子姝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须臾,颔首告辞。 走出天禄阁大门,迎面赵嬷嬷带着几个宫人匆匆而来,见面恭敬地行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云子姝表情淡漠:“有事?” 赵嬷嬷低头说道:“皇后娘娘有急事想请您帮忙。” “急事?”云子姝淡哂,“皇后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 “还请太子妃大人有大量。”赵嬷嬷语气谦卑恭敬极了,“皇后娘娘她——” “她找我帮什么忙?”云子姝淡问,“如果是为了司徒婉,那就不必多说什么了,我没兴趣帮她。” 司徒婉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不,不是婉姑娘。”赵嬷嬷迟疑:“是为了煊少爷。” 云子姝默了片刻:“司徒煊怎么了?” “煊少爷伤势很重,一直不见好转。”赵嬷嬷面泛忧心之色,“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侄子,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司徒煊伤势不见好转应该去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云子姝皱眉,“我又不是大夫。” 赵嬷嬷低声解释:“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 云子姝顿时了然:“皇后想要太医去给司徒煊诊治?” “是。”赵嬷嬷连忙点头,“一些珍贵药材也只有太医院采用,只是如今太子掌权,太医院……他们不敢擅自做主……” 云子姝没说话,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种微妙而真切的感受在心扉徘徊。 果然只有掌权的人才有话语权,风向的改变永远追随着那个掌实权之人,这也是天下人为何都追逐权力的原因。 云子姝转头望向宫中最高处的殿宇,那是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宫殿,满朝文武臣服敬畏,天下臣民匍匐跪拜。 一人可定万人生死,一人可予十世荣华。 在她不知不觉时,司沧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成了这个宫廷的实际掌权者——只等着九月的退位登基仪式,这座宫廷将彻底由他说了算。 云子姝忽然心血来潮地想着,就眼下这个局势,如果武帝突然改变主意,他跟司沧二人站在了权力的对立面,谁会成为最终赢家? “太子妃殿下?”赵嬷嬷谨慎恭敬的声音响起,换回了云子姝略微失神的思绪。 她收回视线,看向眼前这个忠心尽责的老嬷嬷,忽然饶有兴味地开口:“赵嬷嬷。” “老奴在。” “跟着皇后这样一个主子,你是不是挺憋屈的?” 明明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身份尊贵,大权在握,却偏偏作的一手好死,硬生生让自己皇后的身份成了摆设,关键时候连使唤太医的权力都没有。 “老奴该死!”赵嬷嬷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老奴断然不敢有如此想法,求太子妃明察!” 身后的宫人们齐齐跟着跪下。 云子姝淡道:“起来吧。本宫就是与你随口一说,不必这么大反应。” “是。”赵嬷嬷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脸色还有些白,“老奴会一直尽心尽力侍奉皇后,断不敢有其他想法。” 云子姝嗯了一声:“今晚我会跟太子说一说,你先回去吧。” 赵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清楚云子姝脾气不是很好,只得屈膝行礼:“是,老奴告退。” 云子姝不想把时间一直浪费在去见谁谁谁的路上,答应赵嬷嬷之后,很快带着冷月和香兰几人出了宫。 要说皇后完全没权力,倒也不太准确,只是如今司徒家处境尴尬——得了太子厌恶的家族,似乎已经能料到日后的结局。 太医们只是不想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罢了。 回到太子府,云子姝换了身单薄轻便的衣裳,坐在窗前喝茶。 眼下有孕在身,茶水已经换成了温和的暖胃茶,香兰从厨房端了一些刚出炉的点心,云子姝吃了几块,随后便细细翻阅起这本《东姝女王秘史》。 这本书是从卫东姝出生开始写起,据说她出生那日天降异象,有高人批命此女命格极贵,有帝星之相。 帝星之相? 云子姝目光落在这四个字上,似乎已经遇见了她日后的死亡跟这四个字脱不了关系,倘若这本书只是史官记录如此——不对。 云子姝眉头皱起。 这本书应该是算是正史,正史上怎么可能如此没有顾忌地直接记录“帝星之相”这样的批命? 这可是历代皇帝之大忌。 哪怕是真的,在一个女子身上出现这种命格,也绝不可能被认可。 这样的批命究竟是当时就流传了出来,还是史官后来添加上去的? 一整个下午,云子姝就安静地坐在窗前翻阅着这本女王秘史,此前心头生出的疑问仿佛得到了一些解答,然后云子姝忽然就想通了。 不管文帝和东姝女王之间的事情是否与她有关,也不管卦妃是不是想引导她去追寻那些不切实际的往事,甚至司沧执意想让她做摄政女王这个想法究竟跟东姝有没有关系……她都不想浪费时间真的去追寻一个真相。 重活一次的云子姝,不会否决前世今生的存在,她既然有机会重来一次,就证明冥冥之中确实有命运在安排,可她不想自寻烦恼。 重生一次可以改变命运,让欺辱她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但前世今生却已轮回过不知多少次,不可能回到过去纠正弥补已经发生的遗憾,那么知道那么多有何意义? 徒增烦恼罢了。 “东姝女王真是个厉害的女子。”冷月给云子姝倒了杯茶,“殿下以后会跟她一样厉害。” 云子姝失笑:“是吗?” “不过宫廷秘史一向能引发人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冷月想了想,“不知道那位文帝和东姝女王究竟爱到了什么程度……可能爱得很深,但有诸多无奈?” 第351章 不愿追溯过往 诸多无奈? 云子姝没说话,安静地看着窗外风景。 傍晚时分,司沧提前从军营回来,回府之后就直接来了栖凤殿,“殿下。” 云子姝转头看他,司沧表情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有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他眼底隐隐藏着一层紧张:“殿下今日进宫了?” “嗯。”云子姝点了点头,视线再次转向窗外,“我去天禄阁走了一趟,在那里遇见了卦妃娘娘。” 司沧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卦妃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云子姝嘴角微扬,“原以为她是个阴险女子,图谋不轨,包藏祸心,然而见面之后却发现,她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司沧薄唇微抿,沉默未语。 “司沧,你以前见过她吗?” 司沧敛眸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未曾。” “你对她一点好奇都没有?”云子姝转头看他,目光漆黑而清澈,“毕竟当年若没有她的存在,皇帝和皇后可能不会丢弃你,你也就不会承受那么多年苦楚。” 司沧摇头,伸手轻环着她的腰,声音低沉:“我从未因为自己的经历去怨恨过谁,不管是卦妃还是皇帝皇后,因为在大雍这二十年,我从不觉得自己委屈。” 只要待在有她的地方,于他而言就是信念所在,相比起心里的满足,身体上承受的疼痛和苦楚不值一提。 云子姝扬唇:“你这样一说,反而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事之人。” “不会。”司沧声音温软,“我知道殿下是心疼我,站在一个父亲和母亲的角度,他们确实是失职。我不怨不恨,不代表他们可以抹杀自己的冷血无情。” 对他来说,皇帝皇后只是两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皇后不招惹他,他就不会去报复,从小到大的经历对他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怨恨。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完全是皇后和司徒家自作自受,他们招惹子姝,就是触犯了司沧的逆鳞,所有后果自己一力承担。 而对于皇帝,他们之间则纯粹是交易,司沧以前不曾怨恨武帝,现在也不会去感恩他。 纯粹的交易反而更容易让人放心,没必要拿血脉说事儿,也不必牵扯太多虚伪的感情。 连花费时间修补亲情都不必,彼此都省事儿。 “你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进宫?” 司沧抿唇,目光落在一旁的几案上,随手拿起云子姝方才搁在上面的女王秘史,“殿下怎么会想到看这个书?” “此前你一直说要封摄政女王,我觉得奇怪,想知道东幽史上有没有摄政女王的先例。”云子姝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没想到真的就有个女王摄政。” 司沧敛眸:“这位女王很了不起?” “是吗?”云子姝像是来了兴趣,微微坐直身体,“你对她了解多少?给我讲讲?” “以前看过关于她的记载。”司沧语调平静,透着几分压抑的情绪,“她是教导过幼帝的女帝师,一生堪称传奇,只是最终……” “最终怎么了?” 司沧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家族太过显赫,她自身的能力也太过强大,光芒盖过了君王,时常让人以为那个皇朝姓卫,连皇帝都觉得她太耀眼了。” “所以最终遭了君王忌惮?” 司沧缓缓摇头:“应该不完全是忌惮,可能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 云子姝沉默片刻:“你觉得文帝爱过东姝女王吗?” 司沧微怔,眉眼间似笼了一层云雾般的光泽,“不是爱过。” “嗯?” “是一直爱着,爱得很深。”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正史,也看过杂史。”司沧笑了笑,拂去眉眼一闪而逝的情绪,“男人是否真的喜欢一个人,从一些细节方面的描述可以判断得出。” 云子姝喝了口茶:“帝王的爱情注定无法做到太过纯粹,其中掺杂了很多的身不由己。” 司沧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殿下觉得他可恨吗?” “谁?” “文帝。” “不知道。”云子姝摇头,有些疏懒地倚着他臂弯,眉眼又染上一丝困倦,“不知内情,无法轻易做出评判。” “殿下若想了解更多一些……” “我不想了解。”云子姝打了个呵欠,转过头,冲着他笑了笑,“司沧,旁人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管他们发生过什么,都影响不到我们,我们不是故事中人,了解那么多起作用吗?” 司沧抿唇。 云子姝阖上眼,声音也多了几分懒怠:“若错在文帝,我们固然可以痛骂一句文帝负心薄情,但也只能在无人的时候骂一骂,毕竟他们是先祖。作为东幽皇族子嗣,不好对他们太过不敬。” 说完,她无奈地叹息一声:“何况骂了又有何用?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有遗憾也好,有怨恨也罢,都弥补不了,索性就让他们过去。” 司沧没说话,不发一语地把她抱起来往内室走去:“先睡一会儿,稍后起来用晚膳?” 云子姝嗯了一声:“眯一会儿就行。” “我在这里陪着你。” 云子姝说了声好,就阖上眼睡去了,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多困,只是不想继续跟司沧讨论文帝和东姝女王罢了。 她看得出司沧有很多话想说,但在云子姝看来,不管文帝和东姝女王与他们有多少牵扯——哪怕就如她心里浮现出来的那个荒谬念头一样,她也不想深究。 云子姝不是蠢人,相反,她有着远胜于一般女子的敏锐感官。 司沧和卦妃说的话,他们对待此事的反应,他们说话的语气,甚至是他们说话时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她自己晚上梦到的画面和声音,都在在把她朝某个真相上指引。 可是云子姝不想被人如此控制着,被动地去接受一段不该属于她的记忆,哪怕这个人是司沧。 想到这里,云子姝忽然不困了,她睁开眼,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司沧。” 司沧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我们谈谈吧。”她开口,语气很平静。 第352章 开诚布公 司沧安静地看着她,眼底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殿下不睡了?” “晚上再睡。”云子姝淡道,“我想跟你谈谈。” 司沧嗯了一声:“殿下想谈什么?” “司沧,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云子姝正色看着他,“这种被人蒙在鼓里,偏偏又指引着我自己去探寻真相的感觉并不好。” 司沧薄唇轻抿:“殿下。” “文帝和东姝女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她淡问,“我一直以为我们俩的感情是因为幼时的相依为命,如果其中还掺杂着别的,我可能会认为你的感情并不纯粹。” 司沧表情骤变,连忙摇头:“我没有——” “没有什么?” 司沧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对殿下的感情并不掺杂别的。” “那你为什么想让我做摄政女王?” “殿下以后会成为大雍之主,做摄政女王可以拥有干涉朝政的权力,能积累很多理政掌权的经验。”司沧声音低沉,“朝中文武大臣有忠心耿耿,有奸猾鼠辈,有圆滑事故,有刚正不阿……殿下可以提前学会与他们打交道的方式,学会驭人,以后回到大雍才不至于束手束脚,被朝臣掣肘。” 云子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除此之外呢?” 司沧神色微紧,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别摆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不吃这一套。”云子姝皱眉,“你从小被丢到大雍,是不是故意的?” 司沧摇头:“不是。” “当真不是?” “真的。”司沧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请殿下相信我,我……我那时年纪小,又没有任何记忆,怎么可能……” 云子姝拧眉:“卦妃说你应该知道。” 司沧一怔,随即摇头:“我不知道,真的。” “你拥有多少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云子姝语气平静,“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司沧垂眸沉默,须臾,剑眉拧起:“我……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云子姝平静地看着他。 司沧握着她手的动作忍不住收紧了些,明明此时她就是一个小女子,武力不如她,还怀着身孕,却能在无声中流露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司沧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应该在来东幽之前就明确地告诉她一些事情,哪怕那些记忆是不完整的,可当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反而越发不知从何说起。 “我……有过一段记忆。”司沧斟酌着说法,“听着有点离奇,有点像梦,却又真实得让人觉得不是梦……” 云子姝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司沧抿了抿唇:“曾经我以为你嫁给萧云衡会是最好的归宿,殿下自己也愿意,可是后来萧云衡和他的母亲对你并不好,他们欺压辱骂,甚至是虐待殿下,最终……殿下被他们害死了。” 云子姝一怔,司沧说的是她重生之前在萧家的遭遇? “你有这段记忆是在什么时候?” “很早就有了,大概几年前……那时候殿下还小,远远没到成亲的年纪,我不确定事情会不会真的发生,也一直没有机会跟殿下说。”司沧皱眉沉思,“后来皇上赐了婚,我才知道那些事很可能会应验,成亲的时候我想过要阻止,却一直没有正当的理由,顾忌也多,怕殿下不相信我,只想着……想着殿下看清萧云衡的真面目,我就把殿下救出来……” 云子姝扶额,怪不得她重生回来那一日,司沧来得那么及时,比太医和太子更早一步。 所以这一世从她嫁进萧家开始,他就时刻盯紧了萧家内宅? “巧合的是,有了那段记忆之后,我就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司沧眉头越皱越紧,“写信的人来自东幽,信上明确告知我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被丢弃的原因。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不会理会……” 那时候的司沧还是个少年影卫,除了保护在他心里占据了最大分量的殿下,没什么别的想法,每天练武,闯过暗影阁一重重生死关,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对于训练有素的影卫来说,一封奇怪的信根本不会激起他探究的欲望,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受外人影响,可是有了那段梦境,他想保护殿下的心越发强烈,尤其他心里清楚,皇帝对这个女儿没有半分疼爱,把她赐婚给萧云衡也是存着恶毒心思。 殿下只有离开大雍,才能暂时全身而退。 于是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探究的想法。 “少年时期影卫会经常出任务,越是等级高的影卫,出的任务越难,需要花费的时间越长。”司沧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手背上,“卑职利用出任务的机会悄悄潜入东幽,查自己的身世,查写信之人的身份。” 过度紧张之下,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卑职”两个字,让云子姝短暂地心软了一下。 她皱眉问道:“就算是出任务,应该也有时间限制吧?大雍和东幽相隔甚远,即便你的脚程比一般人更快,来回也需要耽搁至少十多日,回到大雍该如何解释?” “没有解释,完不成任务是死,完成任务但耽搁了时间则会受罚。”司沧淡淡一笑,语气透着理所当然的孤傲之气,“后来卑职直接把暗影阁统领杀了,就没有人可以过问我的行踪了。” 云子姝愕然,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沉默须臾,一股无法言喻的心疼从肺腑蔓延上来,她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些:“以下犯上是死罪。” “确实是死罪。”司沧语气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严重的事情,“但暗影阁原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统领被杀是他自己无能,其他影卫只会臣服于最强者。” 云子姝嗯了一声:“所以那些年,你经常往返东幽和大雍之间?” “是。”司沧点头,“成为统领之后就有了更大的便利,想要瞒过皇上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第353章 患得患失 云子姝点了点头,确实不难。 皇帝日理万机,忙于朝政,还要平衡各方势力,以及后宫嫔妃需要应付,哪有那么多时间经常关注暗影阁? 统领大人只需一个“边关有异动,需查明情况”,就能顺理成章地离开皇城。 云子姝了然:“所以在东幽的筹谋布局,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司沧点头:“嗯。” “卦妃有没有帮你?” 司沧摇头:“我没要她帮。” “当年给你写信的人应该是她吧。” 司沧点头:“我跟她见过不止一次,每次见面之后,脑子里就会多一些原本不属于我的记忆。” 云子姝皱眉:“你不是说你没见过她?” “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司沧解释,“每次见面她都覆着面纱。” 云子姝默然。 “暗影阁受训多年,想要调查一些事情的真相并不难,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调查真相上花费了最多的时间和精力,确保万无一失,才开始筹谋在东幽的势力。” 云子姝靠着床头,低眉注视两人交握的手,“你说每次跟她见过之后,都会多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嗯。”司沧点头,“然后我翻阅了很多关于文帝和东姝女王的记载,正史、野史、杂史都有。” 云子姝没问他翻阅了什么,也没问他对文帝和东姝女王了解多少,或者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只是淡淡说道:“你以前有过那段梦境,得知我会被萧家虐待致死,不管这梦境是真是假,至少可以算是这一世的预警,提前做点什么能起到预防的作用,可文帝和东姝女王的事情已经过去几百年,你觉得现在追究他们之间的真相有意义吗?” 司沧没说话。 “如果最终得出结论,真的是文帝负了东姝女王,或者东姝女王生了不该有的野心而导致卫家覆灭,你会怎么样?”云子姝问他,“你想对文帝亏欠东姝的行为做出补偿?就算真有补偿,能起到什么作用?她能不能死而复生?他们能不能回到那个朝代重新开始?当年因为他们这一段感情而受到牵连的人,又该如何弥补?” 司沧沉默地抿唇,不发一语。 “过去的事情早已化作尘埃,追究没什么意思。”云子姝轻叹,“不管我们是不是曾经的故事中人,都没必要给自己增添无谓的烦恼。我想要的是顺遂从心的感情,不想纠结于前世虚无缥缈的爱恨情仇,这样除了让自己备受煎熬,别无益处。” 司沧敛眸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 司沧回神,清贵眉眼泛着一层落寞郁色:“如果殿下记忆持续复苏……” “不会。”云子姝声音漠然,“我虽然不知道卦妃为什么非要引导我去追究几百年前的事情,但我不喜欢被人控制,她越是这么做,我越会抗拒,绝不会让她如愿。” 司沧大概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抬眸看着云子姝,眼底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安:“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 云子姝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确实有点。” 司沧:“……” “可能喜欢得越深,就越会患得患失?”云子姝说着,忍不住皱眉,“这么一说,是不是代表我喜欢你的程度没有你喜欢我来得深?” 司沧摇头:“不是,是殿下比我更通透理智。” 云子姝默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司沧,此时的你确实不太像杀伐果断的储君,若是让皇帝看到,他可能会开始质疑你的能力。” 司沧把头枕在她腿上:“殿下不许离开我,这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 云子姝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头顶:“所以你是担心这辈子重蹈覆辙,才执意地让我掌权?” “嗯。”司沧声音低低的,“如果权力会成为两个相爱之人互相猜忌的利器,我宁愿从一开始就把这种源头掐灭。” 云子姝沉思良久,缓缓点头:“行。” 司沧一愣,抬起头看她:“殿下?” “我尊重你的想法。”云子姝淡笑,“何况我本来就有自己的目标。虽此前想法动摇过,不过基于各种原因考虑,我觉得把权力握在手里没什么坏处。” 司沧唇角轻抿:“殿下说真的?” “真的。”云子姝叹了口气,“我想过了,万一以后我们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反目,我至少还有护身的筹码——” “不会的。”司沧抬手抵住她的唇,眉头皱起,似是不太高兴,“只要殿下以后不抛弃我,我们之间就永远不会出现反目的情况。” 云子姝看着他。 “我们不会反目。”司沧加重语气强调,“永远都不会。“ 云子姝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不想反目,以后就乖一点,别再给我故弄玄虚,又是梦境又是欲言又止,搞得你要修炼成仙似的。” “修炼成仙?” “连前世今生都搞了出来,以后是不是还能搞个牛鬼蛇仙出来?”云子姝语气多了几分玩味,“若是再把阎罗王和孟婆扯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就着这个故事写个话本子?” 话本子? 司沧嘴角轻抿,眉头拧得很深。 “卦妃就是那个穿针引线之人。”云子姝煞有其事,“未卜先知,无所不能,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前世帝王和女王爱而不得,引出一段凄美的宫廷爱情故事,通过卦妃娘娘逆天改命无所不能的安排,两人最终再续前缘,这样多好?” 司沧眉眼舒展,唇角略微上扬:“我觉得可以。” “当真?”云子姝挑眉,“自古以来,凄美的爱情故事就一直让闺阁女子们追捧不已,她们待在闺中无聊,看看话本子既可以打发时间,又能想象着自己心中爱情该有的样子,幻想着被一代帝王独宠的幸福……我觉得若真写出来,很有可能大赚一笔。” 司沧表情微妙:“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憧憬爱情的女孩子谁不喜欢?”云子姝淡淡一笑,“写得好的话本子格外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第354章 庸人自扰 司沧忐忑不安了许多日子的事情,在云子姝云淡风轻的言语之下变成了杞人忧天,仿佛那些日子的彷徨都成了他自寻烦恼的表现。 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司沧越发觉得,子姝真是比世间任何女子都通透,不管轮回多少次,她刻在骨子里的聪慧理智,依然让人敬服。 “别用这种崇敬的眼神看着我。”云子姝拧眉,“原本就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你非得庸人自扰。” “嗯,我是庸人。”司沧握着她的手,唇角浮现一抹笑意,“殿下才是智者,我以后还要靠殿下时刻庇护训导才行。” 云子姝闻言,面上一点都没见高兴,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些:“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个称呼改掉?天天殿下殿下地叫,叫得那么生疏,要不要来日每日晨昏定省,见面三叩首?” 司沧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乖乖听训:“为夫知错了,殿……姝儿莫恼。” 云子姝淡道:“我不会再去见宫里的卦妃,你最好也别再听她蛊惑,不管你是不是文帝转世,也不管我是不是东姝,我对那些早该化作尘烟的往事都毫无兴趣。” 司沧默了片刻,声音低低的:“如果前世临终时,东姝说了一句‘来世再不相见’呢?” “谁管他们来世相不相见?”云子姝道,“如果我们就是他们俩的来世,那现在已经相见了,你是想让我与你恩断义绝吗?” 司沧脸色微变,连忙摇头:“不行。” 云子姝瞳眸干净澄澈,隐隐泛着几分清冷光泽:“那你还试图引导我想起那些不该属于我的记忆?万一勾起了怨恨,你后悔都来不及。” 司沧抿唇:“我是想着与其被别人利用了机会,不如自己解决问题。” “你能解决什么问题?”云子姝睨他,“做好你的储君,把权力握在手里,待九月顺顺利利登基,治理好东幽江山,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司沧乖乖应下:“是。” “暂时我们还不知卦妃的意图,且稍安勿躁。”云子姝沉吟,“如果她是为了让我们反目,那当初主动批命让你被送到大雍这个行为,就有些无法解释。” 司沧声音平静:“我知道她的目的。” 云子姝微讶,“你知道?” “嗯。”司沧点头,“她想让你成为天下之主。” 云子姝诧异。 “我觉得她的想法没什么错。”司沧目光锁着她的眉眼,“我也想让姝儿做天下之主。” 云子姝没说话,眸心浮现深思:“她把你送到大雍是为了与我认识,继而相依为命,培养出特殊的感情,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庇护我?” “我觉得去大雍只是为了让我离你更近些,至于后面发生的一切,应该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司沧淡道,“她能未卜先知,却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不可能事事尽在掌握。” “你说得对。”云子姝点头,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所以我不应该把抛弃亲生儿子的罪名怪到皇后头上?毕竟她也是个完全不知情的人,最多蠢了点,轻易受人蛊惑……不过话说回来,若她没那么轻易受人蛊惑,卦妃的计划实施起来就要增加许多阻碍。” 司沧一时无法分辨她这番话究竟只是在陈述事实,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斟酌着回道:“我之前就说过的,我对她没有恨,也没有感情,就当是陌生人一样对待。” 云子姝静静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司沧。” 司沧轻咳一声:“姝儿。” “……算了。”云子姝转头看了看外面,“该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饿了。” 司沧起身,“我这就让人准备。” 云子姝一个人倚在床头,敛眸看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只觉得世事难料,命运弄人。 原本这该是一双娇生惯养的手,柔弱娇嫩,不见风雨,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她不可能跟那些闺阁女子一样。 她若想娇生惯养,小鸟依人,那么重活一世便没了意义,即便司沧跟萧云衡不一样,她也不可能做一个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 这应该是一双拨弄风云的手。 曾经因为柔情蜜意而动摇的野心,曾经沉浸在被事事庇护的胸膛而渐渐消磨的意志,于此刻再一次复活并越发坚定了起来。 司沧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拥有过人的本领,高强的武功,筹谋布局的缜密心思,可他在感情上是脆弱的。 感情是他致命的软肋。 云子姝不愿让她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想通了这一点,眼前仿佛豁然开朗,一片明亮。 晚膳之后,司沧没再出去,待在寝殿内陪伴云子姝,还把那两个医女调了过来,随时照看着云子姝的身体反应。 晚间沐浴之后,云子姝靠在窗前跟司沧闲聊,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说。 “今天我在宫里遇见了赵嬷嬷,她说司徒煊伤势一直不见起色,想让太医去给用药。”云子姝扬眉看了司沧一眼,“如今皇后连使唤太医的权力都没了?” 司沧眉心微皱:“太医院是侍奉皇族的太医院,就算是司徒家最风光的时候,想用太医也要得到皇帝允许,不是谁想如何就如何。” 何况现在的司徒家已经失势,没有皇帝发话,太医不可能去给司徒煊用药——不是落井下石,只担心皇帝不悦,一个罪名扣下来,谁都担不起后果。 “明天让太医去看看吧。”云子姝随口说道,“司徒煊这次算是被他妹妹牵连,虽说他自己也蠢,不过遭了这么大的罪也够了,留他一条命还能彰显太子仁德。”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司徒婉,这次大概已是众叛亲离,司徒凌毅夫妇只怕再也没心思护着她,让她在忠义侯府好好尝尝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绝望。 司沧点头:“嗯。” “明天邀楚楚过来喝茶。”云子姝道,“我有人陪,你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 第355章 奶狗养成狼 皇甫楚楚这两天很烦闷,接到太子府帖子的那一瞬间,仿佛天降甘霖,她连收拾都没有收拾一下,直接带着两个婢女,坐上马车就去了太子府。 身后大门内,一个俊美少年盯着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地站了良久,漆黑的瞳眸里像是有深沉偏执的光泽流转。 马车在太子府门外停下,皇甫楚楚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抵达栖凤殿,云子姝还在更衣梳妆,见她来得这么早,不由讶异:“早饭吃了吗?” 皇甫楚楚摇头:“还没。” “那正好,稍后跟我一起用早膳。”云子姝从梳妆台前站起身,声音还带着几分倦懒,“我今天有些贪睡,刚起身。” 皇甫楚楚顿时来了兴致,眼睛都在放着光:“是不是昨晚上折腾得很了?” 殿内侍女们低着头,已是满脸通红。 云子姝嘴角一抽:“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小女儿家家的还没出阁呢,就满脑子不正经想法。” “反正都要经过这一遭的,有什么可害羞的?”皇甫楚楚不以为意,面上丝毫不见小女儿家该有的羞涩,“我虽然还没出阁,但是离出阁也不远了,母亲早就把那些册子悄悄拿给我看了个遍。” 云子姝顿时默然。 也对。 世家贵女们出阁之前,母亲都会教一些闺房之道,告诉她嫁人之后会经历些什么。 云子姝没有母亲,跟司沧联姻之后从大雍来到东幽,也不曾有人告诉过她这些,不过有些事情倒也无需旁人来提点她。 “我倒是没看过什么册子,也没有你那么多不正经的想法。”云子姝失笑,抬手轻抚着小腹,“不过这该来的都来了,最近困乏不是因为被折腾得很,而是有了喜事。” 皇甫楚楚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目光不由喵向云子姝的肚子:“有喜了?” “嗯。” “这可真是太好了!”皇甫楚楚也为她高兴,“都说东幽皇族子嗣单薄,太子妃这一来就有了身孕,这以后不得繁荣昌盛,儿孙满堂?” 云子姝跟她一起在桌前坐下,侍女给她递上一碗燕窝粥,给皇甫楚楚端了盅银耳莲子羹。 云子姝看了她一眼:“最近有烦心事儿?” “看得出来吗?”皇甫楚楚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惆怅,“我好像把一只奶狗养成了狼。” “嗯?”云子姝先是不解,随即反应了过来,“就上次舞阳提起的,你家里那只?” 皇甫楚楚点头:“我原本以为他就长得好看,放在身边挺赏心悦目的,等以后寻个机会看他想做什么,想入仕就入仕,想参军就参军,或者在家里做个护卫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以我家这个条件,就算是个侍卫走出去也风光无限,娶妻不在话下。” 顿了顿,“而且以他的外表条件,就算娶个大家闺秀也不难吧。” 云子姝没说话,就静静听着她说。 “可是他最近太不对劲了,一直缠着我,动不动就问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理想中的夫婿是什么样子,还问我是喜欢霸道型的,还是温顺型的。”皇甫楚楚头疼,“简直胆大包天。” 云子姝眼神玩味:“他喜欢你?” “我跟他不合适。”皇甫楚楚坚定地摇头,“他那张脸长得倒是挺合我眼缘,可惜年纪太小了。” “不是比你大吗?” “只大了一岁。”皇甫楚楚道,“太子妃应该知道的,女子老得比较快,男人三四十才最有魅力,反正在我看来,他眼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跟我不合适。” “应该是你的偏见。”云子姝沉吟,“可能你们初识的时候他年纪比较小,这些年下来,你印象中就觉得他一直是个孩子。” 皇甫楚楚皱眉。 云子姝问道:“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觉得养了个弟弟。”皇甫楚楚叹了口气,“他最近太缠人了。” “突然间变得缠人的原因是什么?” 皇甫楚楚拧眉猜测:“可能是因为母亲最近开始张罗我的婚事。” 云子姝了然:“那你可有中意的男子?” “暂时还没有。”皇甫楚楚摇头,“母亲搜罗了许多世家公司的画像,估摸着得有二三十张,她正在挑选最合适的,可我一点嫁人的兴趣都没有。” “其实想要分辨自己的心意并不难,反正你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既然你母亲开始替你张罗婚事,你最近不妨就留意一下,世家公子中有些到了适婚年龄且家世、样貌、才学等各方面都比较符合你标准的,观察之后,看谁更能让你心动。” 皇甫楚楚微讶:“应该不可能一见面就心动吧。” 除非容貌过于俊美出众,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的,然而目前为止,皇城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男儿。 云子姝道:“多观察一下其他男子,你会下意识的把他们和你家里那位做个比较,这样比较容易分辨自己的感情。” 皇甫楚楚皱眉:“太子妃觉得我喜欢他?” “赏心悦目,大多源于见色起意。”云子姝轻笑,“我当然无法确定你真的就喜欢他,也不可能给你乱出馊主意,但你既然说他容貌出色,让你觉得赏心悦目,这其中难道就纯是欣赏,而没有夹杂着一点点心动?” 皇甫楚楚皱了皱眉,没说话。 “女儿家的芳华耽搁不得,婚姻大事更是容不得草率。”云子姝正色说道,“如果真的不能确定自己喜欢谁,那么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靠谱之人,显然比嫁给一个陌生人更能有安全感。” 知根知底的靠谱之人? 皇甫楚楚放下筷子,惆怅地托着腮:“我现在都没办法确定容湛究竟是不是知根知底了,他最近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改天带来太子府见见。”云子姝道,“能让你如此愁肠百结,想来也不是个普通人。” 皇甫楚楚没说话,她最近也经常有这个想法,总觉得容湛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顺无害。 第356章 他是个弟弟 膳后两人一起去了花园里散步,云子姝闲适问起:“你家那位叫容湛?” 皇甫楚楚点头。 “他是什么时候进的大将军府?” “五六岁吧。”皇甫楚楚想起容湛刚进府那会儿,忍不住一笑,“他当初刚来的时候可狼狈了,不但受了伤,还浑身泥土,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却不让下人给他洗澡……转眼十一年过去,他已长成了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时间过得真快。” 说完,皇甫楚楚补充一句:“他是我父亲带回来的。” 云子姝微讶:“大将军王带回来的?” “嗯。”皇甫楚楚点头,“父亲年轻时跟随皇上征战,东幽疆土一点点扩大,成了如今的最强国,后来皇上受了几次伤,龙体渐渐不如以前,东幽国战事就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之后渐渐止戈,但父亲经常会带军队去边关巡逻,容湛就是那个时候带回来的。” 云子姝皱眉:“大将军王如此没有戒备之心?” 边关巡逻时遇到的孩子,就这么带了回来? “我父亲面冷心软,见不得无辜孩童受苦,而且听说当初刚捡到容湛时,他正受人欺负,遍体鳞伤。”皇甫楚楚语气有些微妙,“不过戒备心还是有的,把容湛带回来之前,他就派人查了他的底细,应该是确认无碍才带了回来。” 容湛。 云子姝沉眉,忍不住思索着容这个姓氏,可转念又一想,若真有什么阴谋算计,说不定连姓氏都是假的。 况且大将军王带兵那么多年,经验丰富,不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 “容湛到了王府之后,我父亲常年不在家,他算是跟我和大哥一起长大的。”皇甫楚楚叹了口气,“我大哥比他大三岁,但武将之家男孩学武较早,三岁就有了很大的差距,教起人来有模有样。别看大哥长大之后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少年时可严厉了,在容湛跟前那就是一个严师,不行就动手揍。幼时我不懂事,一度以为大哥看容湛不顺眼,才对他那么狠,还为此经常跟大哥闹脾气。” 云子姝闻言偏头,“你大哥教他练武?” “嗯。”皇甫楚楚点头,“练不好就上手揍,反正容湛刚练武那会儿整天带伤,看着还挺可怜。” 云子姝笑了笑:“容貌生得好,再加上小孩子天天被揍,你忍不住就心疼了呗?” 皇甫楚楚点头:“小时候是我护着他多,总觉得他在大哥面前很弱小,所以一直以来总觉得他是个弟弟。” 云子姝了然:“你爹娘和大哥把他视作家人?” “算是吧,反正从来没人把他当下人或者外人。”皇甫楚楚道,“倒是他自己一直喊我小姐,喊我大哥为世子。” 早晨空气清新,花园里的花都格外富有朝气。 云子姝沿着小径徐行,走到前面沿着石阶上了凉亭,在扶栏旁坐了下来,扬唇一笑:“女儿家大了都要考虑婚事,多少女子为了家族联姻连挑选夫婿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接受父母安排。你这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不必为了联姻而嫁。” “是啊。”皇甫楚楚点头,“那些世家女子们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的好福气,有大将军王这么厉害的父亲,有一个疼我的母亲,甚至连外面传闻我养了个少年,有些人都只敢私底下议论两句,而不敢过分非议谩骂。” “有大将军王这样的父亲,确实让人羡慕,”云子姝淡道,“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强大,更是因为他对妻子忠贞不渝的感情,和对子女的爱护。” 这样的家族教养出来的孩子大多正直,对待姻缘会更认真慎重。受家风影响,男子成亲以后应该会尊重自己的妻子,女儿嫁人之后也会懂得维护自己,不会轻易屈服于不合理的规矩。 那一瞬间,云子姝也生出了些许羡慕,纵然她如今过得很好,可从小到大缺失的亲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弥补的。 “过几天我生辰,母亲打算给我大办一次。”皇甫楚楚看着云子姝,“殿下可以来吗?” 云子姝点头:“我定给你备上一份厚礼。” “那就先谢谢殿下了。” “不客气。” “我今年十六岁,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儿家都该出阁了,不过母亲说她愿意养我到十八岁。”皇甫楚楚说着,忽然一笑,“她说以我的身份和外在条件,东幽各大世家的男子们做梦都想着把我娶进门,等到二十岁没人敢嫌弃,我觉得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于是这两年每次遇到母亲说要给我说亲,我就拿这番话堵她,磨着磨着今年就十六了,就算不想考虑也该考虑起来。” 正常世家女子成亲嫁人需要耗费的时间很长,大多从女儿十三四岁就开始留意合适的男子,要挑门当户对的,还要考察对方的学识和品行,挑挑拣拣大半年就过去了。 等确定了人选,经过议亲流程,敲定婚期,准备六礼,刚好十六岁出阁。 香兰端着托盘沿着石阶走上凉亭,把托盘放在桌上:“奴婢让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请太子妃和皇甫姑娘慢用。” “多谢。”皇甫楚楚礼貌地道谢,说完转头看向云子姝,“太子妃现在怀有身孕,喝茶要喝淡一点的,别喝酽茶。” “皇甫姑娘放心,奴婢准备的这些茶都是适合太子妃喝的。”香兰笑道,“若连这点都想不到,太子殿下只怕早把我们打发去刷马桶了,哪还有资格在这里伺候太子妃?” 皇甫楚楚撇嘴:“别总在我面前强调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有多宠爱,这样会让我心里不平衡。” 香兰笑着福身:“是。奴婢该打。” 皇甫楚楚端着茶盏,忍不住叹了口气:“十六岁对我来说才算是严格的成人礼,母亲打算多邀请一些没出阁的女子,再邀请一些世家公子,到时候让我看一下有没有合眼缘的……搞得跟选妃似的,也不知道那些世家公子会怎么想。” 云子姝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母亲也是想给你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第357章 能者多劳 她们二人在凉亭里喝茶赏花聊得开怀,司沧此时正坐在书房里一本本批阅折子。 皇甫凌风站在一旁,声音悠闲:“听说漠北王子递了文书,想携妹妹进京觐见皇上,并拜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文书还在路上,正快马加鞭送往帝都,约莫再三五日便可抵达。 “他想来就让他来。”司沧语气漠然,“他们兄妹由你负责接待。” 皇甫凌风挑眉:“为什么?” “因为太子殿下是成过亲的人,需要避嫌,不能让其他女子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奚风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把筛选好的奏折整理成一摞,起身放到书案上给司沧阅览,然后回去继续整理其他散乱在坐榻上的几十本折子。 相比起他的忙碌,站在窗前看风景的齐瑾就悠闲许多:“漠北现在是东幽的附属国,漠北王子前来觐见很正常,可但凡想带上胞妹一同前来,那定是心思不纯。” 皇甫凌风点头:“这倒是。” 傅南川淡道:“你们几个都没成亲,漠北公主若是真来,你们谁看着合适可以把她娶了。” 皇甫凌风第一个拒绝,“小爷生平最抗拒娶公主,别在我身上打主意。” “我也招架不了。”齐瑾跟着开口,“不过听说这位漠北公主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奚风倒是可以娶回家。” 奚风忙着整理折子,懒得搭理这些不靠谱的人:“人还没来呢,你们就急吼吼地商议着谁去娶,焉知人家愿意就嫁给你们?”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顿时沉默。 “不愧为太子殿下的伴读,奚公子这般严谨从容、谦恭踏实的做事态度,值得我们学习。”皇甫凌风淡笑,“齐瑾,我有预感,奚风将来会成为你通往权臣之路的最大对手。” 齐瑾挑眉:“这是挑拨离间?” “实话实说。” “就是挑拨离间。”齐瑾语气从容,“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就敢如此毫不避讳地挑拨我们的关系,就不怕太子命人把你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皇甫凌风道:“太子英明神武,不会如此虐待手下。” “别贫了,说正事儿。”奚风皱眉,看着手里翻开的奏折,“最近朝中御史递了不少弹劾吏部尚书和宣郡王府的折子,这都是今天的第几本了?” 皇甫凌风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吏部尚书暂时不能动,需要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再杀了立威,不过他的党羽可以先剪除几个。” 不愧是大将军王的儿子,说起对付朝中重臣竟也面不改色,就像在谈论今天中午要吃什么似的。 “吏部尚书买官卖官之事早就不是秘密,只是之前有宣王父子从中压着,很多人不敢得罪他们。”齐瑾皱眉,语气肃然,“太子没回来之前,三位王爷势均力敌,谁也无法预料以后谁能上位,更不敢拿家族命运去赌。眼下太子监国,其他三位王爷没了机会,御史们才敢弹劾。” 弹劾也是看到宣王府势力大不如以前,否则只怕还要掂量一二。 “幽州最近不太平,靠近幽山一带经常有匪寇打劫过路的商家,他们人多势众,手段凶残,不但谋财还要害命,以至于许多商贾不敢从幽山经过。”司沧随手拿过一本折子,“这是弹劾幽州知州冯知远的奏折,你们可以看看。” 皇甫凌风起身拿起折子,坐回椅子上翻看:“幽州知州正好是吏部尚书的人。” “不管他们是谁的人,如此恶行不能姑息。”司沧语气淡漠,抬起头,目光落在皇甫凌风脸上,“你跟南川谁去幽州走一趟?” 傅南川道:“我去吧。” “我去。”皇甫凌风懒洋洋地开口,“傅将军新婚,还在留在家里陪着娇妻更好。” 傅南川睨他一眼:“娇妻让给你?” 皇甫凌风恶寒:“爷虽然荤素不忌,却万万没有夺人妻的癖好。傅大将军就算想给自己戴绿帽子也千万别找我,爷丢不起这人。” “明知道凌风口无遮拦,你就不该跟他斗嘴。”齐瑾看向傅南川,“他的嘴巴带刀子,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了。” “难不成我也跟太子殿下学着沉默寡言?”皇甫凌风看着坐在书案后专心处理政务的司沧,“坚若磐石,稳如泰山,不受任何人影响,哪怕天崩地陷也面不改色——” “幽州你去。”司沧语气淡漠,“查清楚幽山一代匪寇的来路,弄清楚他们跟幽州知府的关系,且必须拿到他们相互勾结的证据。” 皇甫凌风声音戛然而止,默了默,“殿下给我多长时间?” “这个月底查清他们的底细,拿到证据,下个月带兵前往幽州,肃清匪寇。” 皇甫凌风闻言,沉默得更久了些:“殿下不觉得时间太仓促?” “从皇城赶往幽州,快马加鞭自己独行,往返只需七八天。”司沧声音沉稳冷静,“一个月应该够用了。” 皇甫凌风没说话。 “确实够用。”傅南川语气平静,“做不到就是你能力不行,以后少说大话。” 齐瑾安静地看着窗外,表情透着事不关己的淡定。 “行吧,我能者多劳。”皇甫凌风挠了挠鼻子,“这次查案查的可是大鱼,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太子殿下别忘了在功劳簿上记我一笔。” “今年会增一次恩科。”司沧没理会他的话,径自吩咐,“你们暗中做些准备,杜绝朝中任何一位大臣在恩科中做手脚,孤要保证此次恩科选拔学子的绝对公平和公正性,不能出错。” “是。”齐瑾点头,“此时我跟奚风去做。” 他们二人的父亲一位是首辅,一位是太傅,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想要解决这点问题其实不难,前提是要有态度。 即便位高权重,若没有用心做事的想法,也是徒然。 “今年先解决幽州和恩科两件大事,其他的慢慢来。”司沧挥手,“都去忙各自的事情,不必杵在这里。” 第358章 司徒煊之死 司徒煊死了。 死得很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陈太医刚进了司徒家查看他的伤势,司徒凌毅和司徒夫人站在一旁,焦灼地看着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原以为太医来了能看见希望,没想到陈太医看过之后却是叹息着摇头:“司徒公子这伤……” 伤势太重,回天乏术。 “太医。”司徒夫人焦灼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不住哀求,“太医,求你一定救救他,我跟国舅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夫人别这样。”陈太医退后两步,努力挣脱她的钳制,并歉然看向司徒凌毅,“国舅还请多多海涵,老夫真的无能无力。” 司徒凌毅脸色苍白,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许多:“一点希望都没了?” “太医!”司徒夫人情绪骤然失控,脸色煞白,“求求你想想办法!太医,您医术最精湛的——” “司徒公子伤势太重。”陈太医叹了口气,不得不打断她的话,“受刑太过导致腰椎断裂,就算是救更新草稿治及时也会终身瘫在床上,何况已经耽误了用药,眼下更是回天乏术。” 司徒凌毅踉跄了一步,连忙伸手扶住床柱才稳住身体,僵滞地看向趴在床上人事不醒的儿子,声音沉寂没有情绪:“多谢陈太医走这一趟。” “不敢当。”陈太医抬手抱拳,“老夫实在遗憾,告辞了。” 司徒凌毅命人送他出去,陈太医转身之际,陈夫人忽然冲到他面前扑通跪下,凄厉哀求:“太医!求求你救救煊儿,没了他,我以后可怎么活呀?陈太医,求求你,求求你啊——” “这是干什么?”司徒凌毅怒视着她,“陈太医是不想救吗?他救不了能怎么办?你非得强人所难?!” 司徒夫人脸色惨白,痛不欲生。 煊儿是她唯一的希望啊,没了煊儿,她以后还怎么活? “夫人……”陈太医欲言又止,随即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身后随即响起了悲凄的哭嚎声:“煊儿!煊儿!” 云宝珠僵硬地站在外面,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这些日子司徒煊几乎喝不进去,可她还是得一日三顿按时把大夫开的药给他熬上,嘴对嘴喂给他喝。 司徒煊不省人事,每次都是喝得少,糟蹋得多,床上到处溅得汤药。 司徒夫人说她是司徒煊的妻子,做一个贤妻是她的本分,只有她亲自煎的汤药才能让司徒煊感受到她的贤惠和爱,说不定就会痊愈得快些。 于是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来,花一个时辰给司徒煊煎药,煎好之后亲自喂他喝下去。为了不打扰司徒煊的清静,让他能好好养伤,司徒夫人还要求她亲自给他收拾弄脏的被褥和衣服,而不能让侍女代劳。 一早上收拾下来累得腰酸背痛,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得匆匆煎中午的药。 到了晚上,还要给他净手擦身。 以前娇生惯养的郡主何曾做过这些?刚嫁进来第一天就被要求履行贤妻职责,煎药煎得灰头土脸,伺候司徒煊伺候得心力交瘁,哪有半分新婚妻子该有的模样? 云宝珠心里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司徒煊若能好起来,她就算难熬一些也熬熬就过去了,可现在……太医却说他没希望了? 新婚之夜就开始照顾一个重伤不醒的丈夫,丝毫不曾享受到丈夫的疼爱和该有的洞房花烛,不眠不休累了这么多天,却告诉她司徒煊没希望了? 这意思是她以后要守寡吗? 云宝珠想到自己自从离开大雍之后……不,自从招惹云子姝之后就一直不太顺遂的命运,一时之间既悔又恨,悔自己为什么要招惹云子姝。 如果当初在大雍她不曾招惹过云子姝,就不会因为报复而被她带来东幽。 然而她更恨的是云子姝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把她害到如今这般地步。 云宝珠紧紧咬着下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掩去面上愤恨不甘的情绪,端着汤药,低敛眉眼跨进门槛。 “爹,娘。”云宝珠恭敬而落寞地开口,脸上的苍白之色是因为疲惫,也是忧心所致,“夫君的药煎好了,我现在喂给他喝。” 司徒国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徒夫人不知哪根神经被戳到了,忽然冲过来夺走她身上的托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药碗瞬间碎裂,汤药溅了一地,浓郁的酸苦味刺鼻难闻,却也比不过司徒夫人骤然扫来的耳光和凄厉的声音:“这这个扫把星!煊儿开始明明好好的,被你照顾了几天却越来越严重,你是不是故意害他?说!你是不是故意害他?!” 巴掌毫不留情扇到她脸上,司徒夫人像是疯了一样狂打着她,云宝珠被打懵了,衣服被她拽住无法躲避,只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影浮动,嘴里隐隐感觉到了一股腥甜味…… 她身子晃了晃,毫无预警地栽倒在地上。 …… 陈太医刚回到宫里就被皇后召了过去,踏进凤仪宫,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皇后稍有些急切的询问:“陈太医,煊儿情况如何?” 陈太医表情凝重,低着头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司徒公子他……” “他怎么样?” “只怕挺不过今晚。” 空气一瞬间凝滞。 皇后僵坐在椅子上,表情一点点凝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司徒公子伤势太重了。”陈太医遗憾地叹息着,“老臣无能为力,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神色僵白,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徒煊确实没挺过当晚,傍晚时分就断了气,国舅府瞬间笼罩上一层悲戚的阴云,哭声悲惨而绝望。 “司徒煊死了?”云子姝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免有些意外,“今天不是让太医过去看了?” “陈太医说司徒煊伤势过重,回天乏术。” 云子姝坐在雕窗前,沉默了好一会儿,眉眼微深:“外面的大夫虽然医术不如太医院,可这几天来司徒煊至少吊着一口气活着,陈太医今日刚去,他就死了……” 啧,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第359章 死得蹊跷 云子姝想得没错,待听到司徒煊死讯,凤仪宫的皇后许久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阴沉而悲伤的阴影之中。 良久,她低声开口:“赵嬷嬷。” “奴婢在。” “煊儿死得很蹊跷。”皇后捂着脸,眼眶发红,声音隐隐发了狠,“他死得很蹊跷,本宫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嬷嬷神色凝重:“皇后娘娘,这会不会只是巧合?” “巧合?”皇后闭了闭眼,讽刺冷笑,“本宫进宫这么多年,后宫里的伎俩见得多了,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过度的巧合就是包藏祸心。 煊儿被杖责八十,伤势过重,本就因为云子姝而起,可此事他们已经得到了教训。云子姝如果是个明事理的人,就该知道煊儿是无辜被牵连,罪不至死。 刺杀一事乃婉儿一人所为,婉儿不管承受什么后果都是她自作自受。若云子姝能高抬贵手放过煊儿,司徒家以后岂会不记得她的恩? 然而现在人死了,司徒家唯一的血脉和希望断了,此事怎能善罢甘休? 皇后眼底浮现杀意:“本宫已经做好了退一步的准备,可是她竟如此心狠手辣,直接断了司徒家血脉……这让本宫怎么忍?赵嬷嬷,你觉得本宫还怎么忍?” 赵嬷嬷跪下来:“娘娘,您可不能——” “不能什么?”皇后抬起头,目光阴冷地看着她,“赵嬷嬷,你是不是被云子姝收买了?为什么最近总是替她说话?” “皇后娘娘明察!”赵嬷嬷脸色一白,连连磕头,“老奴万万不敢生出异心,老奴真的都是为了娘娘着想啊……” 皇后扶着额,双眼微阖,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阴霾之中。 “皇上驾到——” 高亢的通报声打破了凤仪宫里极致的安静,皇后慢半拍才回神:“皇上来了?” 赵嬷嬷还跪在地上:“是。” “他不少日子没过来了。”皇后细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笑意有些讽刺,有些悲哀,“明明太子是本宫跟皇上的儿子,可太子没回来之前,我们夫妻同心,互敬互爱,太子回来之后皇上与本宫却逐渐离了心,如今都成了陌路人似的……你说这讽刺不讽刺?” 赵嬷嬷不敢搭话。 皇后也不需要她搭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凤袍,出去迎驾。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跪叩在地上,以东幽最高礼仪参拜皇帝,她已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再行过如此郑重的大礼了。 往常都是还没有行下礼去,就被皇帝快一步扶了起来,久而久之,每次见面都只是半屈膝或者轻轻福身以表敬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冰冷到如此地步。 “平身。”武帝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皇后苍白如纸的脸上,“司徒煊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皇后脸色凄迷:“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觉得臣妾不该知道吗?” 武帝皱眉。 “皇上最近气色好了很多。”皇后看着他,“臣妾真为皇上感到高兴。” 以前武帝龙体抱恙,常年苍白虚弱,太子回来那几日,甚至肉眼可见他体力孱弱,无力朝政。 然而今日,相比起皇后气色低迷,武帝的精神反而有了明显好转。 “有太子为朕分忧解劳,这些日子不必再烦心,一心静养,朕的身体确实有了很大的好转。”武帝靠着椅子上,接过赵嬷嬷奉上的茶水,“不过比起年轻时到底是亏了元气,怎么养也养不回来了。” 皇后站在一旁,扯了扯唇角:“太子真是皇上的好儿子,不是吗?” “如果皇后愿意,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好母亲。”武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体谅她刚失去侄子,心里悲痛,所以愿意不计较她大不敬的语气,“司徒煊既然去了,已是无法挽回,活着的人还是该好好活,你也不必再想那么多。” “不必再想那么多?”皇后眼眶发红,“皇上这话说得多轻松,大哥大嫂就这么一个儿子,司徒家就一根独苗,臣妾怎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皇后这是在怨朕?”武帝脸色一沉,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冷意,“司徒煊被杖责的旨意是朕下的,八十廷杖不算轻责,就算是放在练武之人身上也得看造化,他熬不过来就是造化不行!” 皇后咬着唇,低头跪下来:“臣妾过度悲痛,以至于口不择言,请皇上治罪。” “司徒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所以皇后把他含着捧着生怕不小心摔了,却不曾想过朕也就一根独苗?”武帝目光沉冷,“太子回来时,怎么不见皇后把他捧着含着?在你心里到底是侄子重要,还是亲生儿子重要?” 皇后眉眼笼着哀伤,脸上白得没一丝血色:“都重要。” 理智上来说儿子更亲一些,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往后母凭子贵,她的荣华富贵全掌握在这个亲生儿子手里。 可是感情上来说,儿子刚出生她就对他有了阴影,克服克母这样的预言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何况他们分开二十年,从来不曾承欢膝下,哪来的感情? 太子见着她的面,连母后都不曾叫过一句,煊儿二十年来每次喊姑姑都是恭恭敬敬。 她亲眼看着他从丫丫学语长到这么大,幼时还特喜欢偎在她身边撒娇,五六岁时可爱到让她满心欢喜……一个嘴甜讨巧,一个冰冷漠然,就算是皇上自己也该有所偏心吧? “既然司徒煊去了,司徒家的一切罪责朕不再追究。”皇帝淡淡说道,“希望你也能早点振作起来,这后宫往后还是由你掌管,希望皇后记得自己母仪天下的责任和气度,别再作出罔顾身份之事。”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率凤仪宫一干宫人行礼恭送,身子拜下去时,掩去了眼底所有情绪波动。 第360章 心不够狠 离开凤仪宫之后,武帝摆驾去了宝香殿,那是卦妃的住处。 卦妃是后宫的一股清流,从来不参与争宠,却一直是皇帝最宠的女人。 当然,武帝对她的宠爱并不单纯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对她能力的一种信任和倚重,而偏偏这种能力是其他嫔妃所没有的。连皇后对她都敬重有加,其他妃子自然不会跟她为敌。 况且也没有为敌的必要。 皇上子嗣单薄,如今仅司沧一人,其余的都是公主,不管怎么样,这些年来宫中也没有谁能母凭子贵,嫔妃们似乎连争宠的兴致都没了。 其他嫔妃膝下好歹有个公主,卦妃这些年却是一儿半女未曾诞下,不但如此,卦妃身世不明,除了皇帝的信任和她的一手本领之外,她在皇城中没有任何倚仗。 当不能通过皇帝的宠爱带来肉眼可见的利益时,争宠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请用茶。”一身素淡白衣的卦妃走过来,给皇上递了一盏茶,随即在另一侧坐了下来,“司徒煊死了,皇后受到的打击应该挺大,皇上没去安慰一下?” “朕刚从凤仪宫出来。”皇帝眉头微皱,斜倚在榻上,“皇后心情不太好。” 卦妃叹息一声:“最疼爱的侄子出了意外,皇后心情肯定不会好,皇上还是多体谅一下吧。” 武帝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卦妃:“司徒煊的死在朕意料之中。” 卦妃毫不意外:“他被关在大牢里时就受过刑,之后又被打了八十廷杖,熬不过去是正常的,身体强壮的练武之人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挺过去。” 宫廷刑法种类多,轻重有别。 打板子打的是屁股,哪怕打得血肉模糊也只是看着严重,用些好药养着,无性命之忧。 杖刑却能伤及根本,宫中擅长执刑的人谁不是人精?皇上下旨杖八十,那就没打算让他好好活着,何况司徒家得罪的是太子和太子妃。 再加上,若有人去给他们通个话,八十杖下点重手,司徒煊必死无疑。 “皇后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卦妃端着茶盏,纤手素白,指尖细瘦,比起其他嫔妃们精心保养的玉手,已然失去了光泽,“若皇后和太子彻底反目……” “反目就反目吧。”武帝抬手抵着额头,对皇后已是失望至极,“就算不反目,她跟太子之间的关系也已经无法修复,何况司徒家一日不灭,她的心就会一直偏向司徒家。” 太子日后登基,绝不能拥有这样一个扯后腿的母亲。 卦妃眸心划过一抹异样色泽,声音却是平静:“皇上打算怎么做?” “朕想九月退位,好好休养。”武帝淡道,“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太子统一天下。” 太子统一天下? 卦妃嘴角微扯,就算真的同一天下,那天下之主也不该是太子。 “臣妾以为,太子妃还不够狠。”卦妃语气淡淡,“若想太子统一天下,绝不能让任何人拖他后腿。” 统一天下是武帝心里的执念,从年轻时就在想,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还在想,若不能在天下统一之后闭眼,对他来说将是永生的遗憾。 卦妃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能顺利回来做这个储君,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让武帝相信了,太子以后会有那个可以完成他心愿的人。 否则一个二十年没见的儿子,真当他突然良心大发,开始父爱泛滥? “拖后腿?”武帝眉头微皱,不解地看着卦妃,“朕眼瞅着太子妃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听说骑术不错,不是还有点身手吗?看起来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 之前在马场遭到刺杀时,太子妃就自己对付了那个死士。 说到死士,武帝眉目微深:“太子妃能一个人对付死士,看来也是深藏不露。” “她的武功是太子教的,他们以前曾相依为命。”卦妃道,“但是太子妃以后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仅身手好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武帝疑惑:“那依你的意思……” “东幽还没怎么出过女将军。”卦妃沉吟,“若能有机会让太子妃去战场历练一下,可能会更好一些。” 武帝没说话,眉头微锁,像是在思索着她说的这种可能性。 “如果只是做一国之母,太子妃如今的性情其实还不错,聪慧有主见,心胸宽大能容人。”卦妃语气缓缓,“但统一天下需要南征北战,战场上难免血流成河,太子妃如今对付一个家族手段尚且不够狠,以后面对更多的敌人,万一心慈手软,将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武帝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头同意:“去战场历练可以看到将士训练的辛苦,亲身经历总比纸上谈兵更有更有感触,同时也能锻炼强大的意志和心性。” 其实东幽也不乏跟云子姝性情相似的女子,比如皇甫家那个姑娘和舞阳郡主,她们二人亦是聪慧果断,身手不错。 “不过太子应该不会同意让她单独离开。”卦妃淡道,“况且太子妃现在还怀有身孕。” “身孕?”武帝诧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告诉朕?” 卦妃淡笑:“应该是太子让瞒着的,女子有孕初期有风险,不声张是对的。” “有了身孕是好事儿,皇族许久没有添子嗣的喜悦了。”武帝坐直身体,语气听得出高兴了几分,“不过如此一来,太子妃身子就越发娇贵,太子多呵护也是正常,有没有机会上战场,还是等以后再说吧,暂时也不着急。” “想要太子妃变得心狠一点,不一定非去战场不可。”卦妃淡笑,“皇上半生征战,对战场了解得多,对武将了解得多,但是对女儿家到底少了一些认知。” 武帝失笑:“所以朕不是来听你的意见了?” 卦妃喝了口茶,平静地开口:“皇上有没有想过,是否真的要让太子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子?” 武帝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稍稍一默,随即淡道:“这个问题暂且不用考虑。待日后统一天下,做了天下霸主,更无需考虑。” 第361章 报丧 眼下对于武帝来说,太子登基和筹谋霸业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太过沉迷于儿女私情于霸业无益。 没有妾身争风吃醋,没有内宅勾心斗角,太子妃不拖后腿,夫妻二人并肩作战就是最好的模式。 至于以后,待霸业得成,天下尽归东幽所有,雄才伟略、争霸天下的帝王身边岂会缺美人? 即便他自己不想要,也多的是各地藩王大臣进献美人。 所以武帝并不担心这一点。 “臣妾近日给太子妃算了一卦。”卦妃放下茶盏,语气有些迟疑,像是在斟酌着该不该说,“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命格贵重,但不是长寿之相。” 武帝表情微变:“不是长寿之相?” “是。” 武帝沉思片刻:“能看出是皇子还是公主吗?” 卦妃道:“如果是皇子呢?” 武帝皱眉,出生于皇族的男孩生来就尊贵,那么这命格贵重说的就不是普通的尊贵,而是他以后将成为的身份。 太子登基成为皇帝,他的嫡长子以后就是太子,命格贵重正好能应验这句,可不是长寿之命…… 一代帝王若不是长寿之命,将会带来许多无法估料的后果。 “身子骨孱弱?” “倒也没那么严重。”卦妃平静地说道,“只能说天生文弱,不适合习武,并带着点短命之相。” “有办法化解吗?” 卦妃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若是臣妾年轻个十岁八岁,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破解之道,然而现在……” 苦笑着叹了口气:“泄露太多的天机本就折损寿命,臣妾明显能感觉到这两年元气亏损得厉害,不知还能苟延残喘几年,逆天而行肯定是做不到了。” 武帝顿时生出愧疚之意,起身走过去,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这些年辛苦你了,羲儿,朕实在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陛下。”卦妃靠在他怀里,声音柔和,“不过这辈子陪着陛下征战过,一起走过这么些年,臣妾已经满足了。” 武帝想到年轻时征战四方,出谋划策靠的都是卦妃,她曾多次靠着占卜减损了东幽军队的伤亡,战场上算无遗策,且还两次救过他性命。 武帝对她深信不疑。 从十六七岁时到现在年近四十,卦妃的性情一直恬淡低调,战火连天时不曾叫过苦,荣华富贵时不曾逾过矩,对皇帝始终敬爱,在皇后面前也恭恭敬敬。 加上这些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皇帝总觉得亏欠于她,卦妃对此却看得开:“臣妾经常窥视天机,命中注定就不该有孩子,就算真的有了,可能泄露天机的反噬要由臣妾的孩子来承受,皇上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武帝听到她这样的话,稍稍释怀之余,更觉得她善解人意,越发敬她爱她,这些年虽后宫大权一直由皇后掌管,但卦妃始终有着一个特别的、无人可替代的地位。 “朕若是侥幸能多活几年。”武帝轻抚着她的发梢,“羲儿,就让你与朕合葬一处如何?” 卦妃表情一顿,“合葬?” “嗯。”武帝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为她会愿意,“朕下辈子还想跟你在一起。” 卦妃敛眸,没什么表情地靠在他怀里,敛下的眸子里色泽晦暗不明,“那皇后怎么办?” “皇后?”武帝神色冷漠,“她百年之后,只怕不一定愿意跟朕有所牵扯。” 何况以皇后的愚蠢和偏心,别说以后能不能享到荣华富贵,有没有机会跟帝王合葬,只怕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好说。 万一哪天惹怒皇帝被打入冷宫,死后还想风光大葬? 卦妃没说话,瞳眸深处色泽幽深难测,像是蒙着一层薄雾般,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 司徒煊的死使得国舅府笼罩了一层阴霾,下人们痛哭的痛哭,出去报丧的报丧。 如果说此事对司徒夫人来说是悲痛欲绝,对皇后是惊痛交加,那么对于他的妹妹司徒婉来说,则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她头晕目眩。 “大哥死……死了?”她煞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来报信的丫鬟,“大哥死了?” “是。”丫鬟腰间扎着白布,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声音悲伤更咽,“大小姐,您……您节哀顺变……” 司徒婉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才稳住自己的身体,大哥死了? 大哥死了? 大哥为什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大小姐,你快回家去吧。”丫鬟小声啜泣着。 司徒婉怔怔道:“你自己来的?” “不,不是……”丫鬟摇头,“丁哥去给侯爷报丧了,他是男子,不能进内宅,所以奴婢才来跟大小姐说一声。” 司徒婉呆了一般望着门外,那一刹间,她似乎生出了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大哥死了,父亲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不,大哥死了,父亲母亲就只剩下她这个女儿,他们不会对她不管不问的……对,她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一定不会不管她。 司徒婉定了定神,逼回眼眶里的泪水:“你去外面等我,我换身衣服就随你回去。” “奴婢伺候大小姐吧。”丫鬟转头望了望,“怎么大小姐这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司徒婉像是被戳到了痛点,脸色骤变:“我让你出去!” “大小姐?”丫鬟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提起,“奴婢伺候您——” “不必你伺候。”司徒婉语气冰冷阴沉,带着强硬的命运,“出去!” “是。”丫鬟虽是不解,却只能转身离开。 司徒婉走进内室翻出一套素白衣袍,转身走到铜镜前,缓缓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从铜镜里看到自己脖子上露出的伤痕,雪白贴身里衣上又开始渗出血迹……司徒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恨意,把拿过来的素袍穿上,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让她的动作将至僵滞缓慢,一套衣服换下来,身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司徒婉沉默地在腰间系了白色的腰带。 摘下头上的发钗、簪子和耳环,一一放回妆匣里,司徒婉定定地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须臾,不发一语地转身走了出去。 第362章 后继无人 司徒婉出门就看见跛着一只脚的忠义侯走了过来,只有他一个人,连小厮都没带。 浑身的血液仿佛就此凝注,司徒婉止住脚步,动也无法再动一下,白着脸看向这个已经四十岁的男人,怨恨、厌恶和害怕齐齐涌上心头。 站在门外候着的丫鬟不解地看着她,正要说话,却见忠义侯朝她看了过来:“你去外面候着,我跟夫人有几句话要说。” 丫鬟敏感地察觉到几分气氛不对,且她家小姐看到忠义侯时脸色好像有些苍白,然而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奴婢,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迟疑地看了一眼她家小姐,就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司徒家别乱说话。”忠义侯容貌并不丑,年轻时也算是一表人才,然而此时神色阴沉,语气里带着几分阴恻恻的威胁,无端让人觉得森冷可怖,“司徒煊死了很可惜,司徒家后继无人,为夫也深感遗憾。” 司徒婉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个人就是一条毒蛇,心狠手辣,心肠歹毒,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恶魔! “圣意难测。”忠义侯叹了口气,表情缓和了些,像是在安慰她,“司徒家惹了圣怒,以后命运如何只怕不好说,你如今已是忠义侯府的媳妇,为夫会不顾一切地庇护你。” 这番话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淋得司徒婉浑身一冷,四肢百骸都在打寒颤。 惹了圣怒? 所以司徒家早晚要完? 不,司徒婉不相信。有姑姑在,姑姑一定会想尽办法庇护司徒家,绝不会让司徒家出事。 “夫人怎么了?”忠义侯怜悯地看着她,“别太伤心,回去看看大哥吧。” 司徒婉回神,盯着眼前这张让她连做梦都恐惧的脸,想到这数日来生不如死的煎熬,胸腔里恨意翻涌。 她极力克制着想把对方一刀捅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子,轻轻福身:“妾身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请夫君放心。” “这就好。”忠义侯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显然满意听到这样的回答,并主动朝她伸出手,一起往外走去,“等忙完大哥的丧事,我们就准备要个孩子吧。” 司徒婉脸色一僵,孩子? “有个孩子陪着,你心情就会好些,不会每天沉浸在失去兄长的悲痛之中。”忠义侯此时真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何况母亲也想要个孙子。” 司徒婉声音木然:“夫君不是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吗?” “有了一双儿女就不能再生一个?”忠义侯温柔反问,“他们又不是你亲生的,难道你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司徒婉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她的孩子应该是龙子凤孙,以后君临天下,受万人俯拜,而不是拥有一个心狠手辣还是个跛子的残废男人做父亲。 他不配,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 司徒婉一步步往府外走去,眼前浮现曾经的荣华万千,高高在上,世家贵女们对她如众星捧月般热情,她出入皇宫比公主还要有派头,宫里那些侍女太监们每个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笑脸相迎? 姑姑曾信誓旦旦地给她保证,她以后一定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司徒家需要靠着她继续维持百年荣华。 只待太子回来,她就是太子妃。 然而这些都是骗她的。 姑姑根本做不到她承诺的事情,她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最终却连她的婚事都阻止不了,让她陷入这般绝望境地。 司徒婉恨极了。 恨太子薄情,恨云子姝害她如此,恨姑姑说话不算话,恨皇上给她赐了这样一门婚事,更恨忠义侯手段残忍,暴戾无情。 她从司徒家高高在上的嫡长女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们每一个人都脱不了责任。 坐上马车前往国舅府,司徒婉开始酝酿起悲伤情绪,眼眶发红,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无声的悲痛更能激起旁人的心疼和怜惜欲。 傍晚时分,天色暗沉下来。 天边乌云滚滚,仿佛预示着不详的征兆。 薛医女给云子姝把完脉,恭敬地说道:“太子妃脉象平稳,没有异常。” 云子姝嗯了一声,抬眸看见司沧从外面走进来,开口道:“你们先退下。” 香兰带着侍女们告退,冷月和冷霜守在门外,随时等着两位主子的吩咐。 “司徒煊的死在我意料之中。”司沧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你现在怀有身孕,别担心外面的事情。” “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云子姝表情平静,“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司沧,你不觉得很巧合吗?陈太医没去之前,这么多天司徒煊一直是不见好转,可至少还有一口气在。陈太医一去,人就没了。” “你怀疑陈太医?” 云子姝摇头,“应该跟太医无关,只是觉得太巧合了些。” “我刚才差人去问了一下,陈太医去国舅府没有任何异样举动,进屋之后也只是查看了他的伤势,看伤时司徒凌毅和司徒夫人都在,陈太医既没有用药,也没有对司徒煊做些什么。” 云子姝道:“所以只是巧合?” “不是。”司沧声音低沉,“不过若真有蹊跷,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出在卦妃身上。” 云子姝皱眉:“卦妃究竟是什么人?她想干什么?” “卦妃年轻时跟着皇帝征战,她的卦术很灵,在战场上起的作用比谋士大得多,立下战功无数。”司沧淡漠,“东幽能有如今这般强大实力,卦妃功不可没,所以皇帝对她深信不疑。” 云子姝挑眉:“如此厉害的女子,应该比皇后更适合母仪天下。” “或许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司沧语气平静,“她卦术厉害,淡泊名利,谦和平易近人,像个恬淡如水的女子,不争不抢,跟皇后完全是两个性情。如今皇后已经为她的愚蠢付出了代价,而卦妃不但活得顺心如意,依旧还能享受着皇帝对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第363章 玉如意 不管这件事跟卦妃有没有关系,司沧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对卦妃没有敌意,当然也没什么好感,哪怕他幼时的经历就是卦妃从中作梗,可因为结果是他想要的,所以司沧完全愿意接受这种安排。 被动也好,主动也罢,都不重要,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同样不重要。 但如果她试图伤害子姝,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司沧便绝不会坐视不管。 接下来几天里太子府越发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内院栖凤殿,除了冷月和冷霜之外,连待在外面的莲月也被叫了回来,一日三餐专门有人验毒。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司沧还命人在栖凤殿辟了个小厨房,专门伺候云子姝。 外面所有风吹草动刮不到太子府,不过冷月会每天留意外面的动静,回来讲给云子姝听,让她不受各种事情影响,却也能及时了解到皇城风向变化。 司徒家大门外白幡素裹,立于门外的护卫一身素衣,神色凝重悲痛,朝中大臣和世家公子进进出出,来司徒国舅府吊唁,“节哀”声此起彼伏。 司沧也亲自去了一趟:“国舅节哀。” “多谢太子殿下前来。”司徒凌毅强忍着沉痛还礼,更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出怨色。 跪在灵堂前的云宝珠和司徒婉抬起头,两人披麻戴孝一身素白,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悲凄,看在寻常人眼中却是楚楚可怜。 撇开丧事不谈,云宝珠和司徒婉两人年岁皆不大,只有十六七岁,容貌动人,身姿纤细,这会儿一个失去丈夫,一个失去兄长,都难免悲伤难过。 任是哪个男子看了都会生出一点怜悯,哪怕是对柔弱女子的怜悯,不掺杂任何男人对女子的怜惜,都是正常的。 可司沧没有。 他甚至看都没看司徒婉和云宝珠一眼,吊唁之后转身就走。 “太子殿下。”司徒婉开口,声音更咽,“以往臣女多有冒犯,做了很多不该做的生气,以至于太子和大哥这对表兄弟形同陌路,不但牵连司徒家落到如此地步,更是害了大哥性命,臣女自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 司徒国舅脸色骤变,恶狠狠地看着她:“婉儿!” 胡说八道些什么? 其他前来吊唁之人也纷纷看着她,眉头微皱,觉得她在这个场合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合适。 太子和司徒煊这对表兄弟形同陌路?这是在指责太子不近人情? “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我接受。”司徒婉俯身磕了个头,“多谢太子和太子妃宽宏大量,臣女感激不尽。” 被众侍女搀扶着的司徒夫人失声悲哭:“煊儿。” “孤对你们确实算是宽宏大量。”司沧头也没回,语气漠然,“希望忠义侯夫人是真心悔过,以后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婆母,做个贤惠的妻子儿媳,别再惹是生非,否则孤不会再心慈手软。” 说罢,司沧漠然离去。 司徒婉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底浮现的不知是恨意还是不甘。 如果不是他桀骜不驯,叛逆不孝,非要跟皇后姑姑对着干,如今嫁进他太子府的人就应该她司徒婉,大哥就不会死,司徒家依然可以风风光光,不会从云端摔到地上。 为什么这个男人她得不到? “夫人。”一个男人缓缓走来,脚步微跛,身躯却是高大健硕,很快挡住司徒婉面前的光,并心疼地盯着她苍白的脸,“别太难过,当心自己的身体。” 司徒婉一个激灵,连忙垂下视线,取过一张纸放进火盆里,眼泪扑簌簌而下。 司沧离开国舅府,正要翻身上马,迎面就有一队人马疾步而来,是宫中御林军:“太子殿下。” 司沧转头。 “皇上请您进宫一趟。” 司沧没说什么,径自翻身上马,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在宫外下马,抵达帝王寝宫,司沧看见斜倚在龙榻上的武帝,对方正在看书,看的是兵书。 武帝年轻时就熟读兵法,结束征战之后回到都城一心治理天下,寝宫里依然常备兵书,时不时拿过来翻上一翻。 “你找我?” 武帝已经习惯了他冷淡的态度,对此不以为意,指了指面前案上:“这两柄玉如意是漠北上供之物,你拿回去给太子妃把玩。” 司沧皱眉:“就为了这事?” “司徒家刚没了一个儿子,你母后心情不好,你去她那里走一趟吧。”武帝语气平静,“就当是例行问个安。” 司沧眉眼冷峻:“没必要。” “不管有没有必要都可以去一趟,对你又没什么损失。”武帝不悦,“就当为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积个福。” 司沧面色微变:“谁告诉你的?” “卦妃算出来的,这是朕给太子妃的赏赐。”武帝语气平静如常,听不出什么异样,“玉如意冬暖夏凉,她常放手里把玩着对身子也有好处。” 顿了顿,“你先去皇后那里走一趟,这两柄玉如意我命人给你送到太子府去。” 司沧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元海,“元公公跟我一起去吧。” 元海一愣,“太子殿下?” “去吧。”武帝挥手。 元海恭敬地应下:“是。” 司沧转身走了出去,元海连忙朝皇帝行礼告退,之后跟了上去。 武帝注视着面前的两柄玉如意,通体晶莹剔透,色泽莹润,是顶级名贵的成色。 玉如意一共有四柄,另外两柄在皇后那里,这两柄是此前赏给卦妃的,不过卦妃说太子妃有孕在身,玉如意寓意美好,代表着吉祥如意,可以给她腹中的孩子带来好运。 武帝劝她自己留下一柄,卦妃笑着说道:“如意就要成双成对,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笃深,跟我们当初很像,两柄玉如意臣妾对他们的祝福。” 武帝于是没再勉强。 他虽然野心很大,但不是薄情之人,卦妃这些年对他的情意,他一点一滴都记在心头。 少年时陪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岁数大了,他理该对她好一些。 第364章 天生相克 走在通往凤仪宫的路上,司沧一路沉默,跟在他身侧的元海则战战兢兢,几次欲言又止。 “元公公。” 元海一个激灵,忙道:“太子殿下。” “皇上身子有起色?” “回太子殿下,近日朝政大事都有太子操劳,皇上休息得好,龙体确实有所好转。” “近日常去哪位嫔妃的宫里?” “卦妃娘娘那儿常去。”元海恭敬回话,“皇上给太子妃的两柄玉如意就是卦妃娘娘的心意。” 司沧神色淡漠平静:“卦妃未卜先知,听说本领很大,关于太子妃有孕一事,她还说了什么?” 元海摇了摇头:“皇上和卦妃娘娘说话时,奴才们都在外面候着,没能听见。” 司沧没再说什么,径自去往凤仪宫。 凤仪宫内外空气一片安静压抑,当时的宫女们屏息静气,动也不动地站着,当元海大声通报:“太子驾到,还不快快跪下!” 宫女齐刷刷跪下来,头都没敢抬。 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听到外面动静,目光微抬,表情有了极细微的变化。 “太子殿下来了。”卦妃扬唇浅笑,“方才妾身就说了,太子殿下到底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就算有些叛逆,可母子血脉相连,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 皇后神色微敛,沉默不发一语。 “皇后疼爱侄子的心情妾身能理解,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皇后娘娘也不必太难过。”卦妃宽慰,“还望皇后千万别跟太子殿下生了嫌隙才好。” 话音刚落,司沧已踏进凤仪宫。 卦妃主动站起身,微微颔首:“太子殿下。” 司沧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喝茶的皇后,随即转头看向卦妃,一身素淡宫装,容貌看起来像二十几岁的样子,气度淡雅出尘,透着与世无争的低调恬淡。 “妾身先告退。”卦妃朝皇后福身行礼,“皇后和太子好好聊聊,母子之间什么话都好说。”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指了指卦妃坐过的椅子:“坐吧。” 司沧眉眼深沉,语气漠然:“司徒煊的死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皇后娘娘掌管后宫这么多年,应该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明辨是非的能力。” 皇后很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说几句话,可这个儿子真的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就像卦妃所言,“太子殿下已经过了克父克母煞气最重的时候,不会克到皇上和皇后的寿命,但脾气上依然是相克的,这也是太子和皇后总是不和的原因,他跟皇后已经无法成为感情正常的一对母子,皇后别太过勉强,至少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卦妃说得没错,她跟太子就是天生相克,不见着他还好,一见着他,她的脾气就控制不住。 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 皇后轻轻吸了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躁动:“今天怎么想到过来我这边了?” “进宫前,我刚从司徒家出来。”司沧语气淡淡,“司徒煊已死,皇后应该好好想想,是让司徒凌毅再生个孩子,让司徒家后继有人,还是继续迁怒于人,直至司徒家覆灭。”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皇后气得脸色煞白,几乎忍不住要把手边的茶盏砸出去,混账!果然他一来就没好话! 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皇后双手攥紧,一瞬不瞬地盯着司沧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轻轻闭了闭眼。 再生一个孩子? 皇后心头微震,觉得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她大哥年纪也不算太大,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倒是大嫂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受孕。 皇后侧支着头,微微阖眼,开始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合适的人选,司徒家阴盛阳衰,男丁单薄,三个女儿远嫁一个,死了一个,连嫡长女司徒婉如今也没了振兴门庭的希望。 只能寄希望于再生一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寄养在大嫂名下,当做嫡子培养就是。 可是皇后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眼下煊儿还在丧期,现在考虑这种问题显然不太妥当。 “赵嬷嬷。”皇后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赵嬷嬷,“你最近替本宫留意一下,看谁家姑娘合适……算了,你让外面的人都进来。” 正经的世家女子不可能给人做妾,何况司徒家地位已大不如以前,皇后若真敢做下把世家女子赐给司徒凌毅做妾的决定,只怕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赵嬷嬷走出去,把宫外伺候的宫女都喊了进来,十个宫女不安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头抬起来。” 宫女们都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沉,却只能乖乖抬起头。 皇后目光从她们脸上掠过,能进宫的女子容貌大多清秀,不可能有歪瓜裂枣的出现,经过一段时间宫中训练和规矩教导,头脑伶俐举止沉稳的才会被选入高级别主子宫中伺候。 所以这几个宫女性情和容貌都挑不出毛病。 且凤仪宫宫人都是在她身边服侍了几年的,年纪大多二十多上下,正常来说,宫女若不曾犯下大错,二十五岁可以出宫嫁人,不愿意出宫的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宫中服侍主子。 这十个宫女里面,有三个已经快到二十五岁了。 皇后心中有数,挥了挥手:“先退下吧。” 人选已经决定了下来,只待等个合适的时机把人送过去就行。 皇后扶着额,安静地想着,她这辈子为司徒家确实操碎了心,事事想着司徒家,对侄子疼爱,对婉儿更是抱了太大的希望,可最终…… 然而她能怎么办?司徒家是她的娘家,他们靠着皇族联姻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般地位,不管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不想几代人的心血一朝覆灭,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司徒家没落。 “这两天婉儿都会在娘家服孝。”皇后低声开口,“赵嬷嬷,你寻个让她进宫一趟,她在忠义侯府过得如何,本宫一无所知,不知忠义侯府有没有委屈了她。” “是。” 第365章 拿去库房 司沧出宫时,玉如意已经被送到了太子府,负责送玉如意的两个太监出门正好遇见太子,连忙跪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司沧嗯了一声,抬脚跨入门槛。 他并不担心玉如意的问题,宫中赏赐的东西——不管赏的是什么,也不管是谁送来的,在送到王妃手里之前都必须经过验毒,验不了的暂时送去库房,不许让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靠近太子妃。 他早早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太子府的管事和栖凤殿安排的都是可靠之人,所有人都在严格遵守着这条规矩,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回到栖凤殿时,云子姝正在看一份请柬,见到司沧回来,面上自然而然地泛起一丝笑意:“冷月说宫里送来了两柄玉如意,他们拿去库房了。” “我知道。”司沧走过去,“谁递的请柬?” “楚楚。”云子姝把请柬放下,“大将军王府这次应该请了不少人给楚楚过生辰。” 司沧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从司徒家出来之后,我进宫了一趟。” 云子姝眉头微扬:“因为玉如意的事情?” “嗯。”司沧点头,“玉如意是卦妃给的,皇帝说你有孕在身,玉如意经常放在手里把玩,对身子有好处。” “能有什么好的?”云子姝淡笑,“总不可能让我们的孩子变成神子下凡吧?” 司沧敛眸:“不必理会她就是。” “卦妃确实有些本事,这么快就算出了我有孕在身。”云子姝斜倚榻上,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淡嘲,“原本还想瞒过三个月的,看来是瞒不住了。” 接下来就看看有多少人知道她有孕的事情,若卦妃心思纯正,那么她就该知道女子有孕不必传得人人皆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倘若她有不良意图…… 云子姝轻抚着腹部,目光转冷,任何人想打她孩子的主意,她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午膳之后,云子姝有半个时辰的午睡,司沧去了书房,并命冷霜把两柄玉如意拿了过来。 “有没有发现异常?” “属下和莲月都查验过,无毒。”冷霜皱眉,“就是玉如意拿在手中确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令人爱不释手。属下还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玉本身的能量,还有其他原因所致。” 司沧目光落在眼前的两柄玉如意上,窗前光线充足,在阳光照耀下,可以看到绿色的玉体晶莹通透,其间像是有水流动,色泽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玉的价值本就很高,别国上贡的玉如意更是成色极佳,价值连城,所以不管是色泽还是手感都无话可说。 司沧沉默片刻:“拿下去放回库房。” “是。” 东西是好东西,然而这个节骨眼上,司沧不会冒任何一点风险。 “莲月。” 站在门外的莲月走进来,不发一语地看着司沧。 司沧吩咐:“传信给棠月,让她结束季家事之后尽快赶来东幽。” “是。” “明日大将军王府设宴,所有收到邀请的宾客名单你留意一下,除了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之外,不许让任何人随意靠近太子妃。” 莲月迟疑:“傅家姑娘和奚家姑娘也要防吗?” 莲月并不确定傅姑娘和奚姑娘是否也在被邀请之列,她之所以这样问,只是基于傅家和奚家是太子党的人,也知道傅姑娘跟太子妃的关系还不错。 司沧沉默片刻:“防。” “是。” 司沧闭目想了想,“司徒家这两天也派人盯着,当心有人狗急跳墙。” “是。”莲月转身离开。 国舅府一片悲戚也影响不到其他府邸的热闹。 皇甫楚楚的生辰很快到来。 大将军王皇甫离渊一生战功赫赫,那些年里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君臣情谊无人可撼动。 让人敬佩的是他不但功勋卓著,被皇帝破例封为东幽唯一异姓王,对待感情亦是一心一意,忠贞不渝。比起寻常三妻四妾,内宅里乌烟瘴气,庶子庶女一大堆的世家,大将军王府作风正得让人几乎挑不出瑕疵。 所以帝都世家女子们,不知有多少人肖想着大将军王府的嫡子皇甫凌风,即便皇甫凌风素有桀骜不驯之名声,也挡不住女子们梦想着拥有一个有权有势且不花心不滥情的男子做夫婿。 然而与此同时,世家男子们对皇甫家嫡女皇甫楚楚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女子大多想要一个专情的夫婿,而男人却都喜欢三妻四妾,开枝散叶。 大将军王府嫡女身份显赫到让任何男子娶了她都有压力,何况还面临着不能纳妾的风险,门庭弱一些的不敢肖想,门庭强盛显赫的更得再三斟酌。 毕竟强强联手就意味着风头会盖过皇族,很少有人敢冒这个险。 所以皇甫楚楚的婚事耽搁至今,其实不完全是因为皇甫夫人想把她多留几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真诚想跟皇甫家结亲的人太少——只除了曾经想争储的三大王府拉拢皇甫离渊的想法时提过此事,不过被皇甫夫人回绝了。 今日生辰宴其实就是变相的一个选夫宴。 司沧和云子姝坐着马车抵达大将军王府外,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宾客众多,各家公子贵女带着侍女走进王府大门,侍女小厮们手里或是捧着精致华贵的锦盒,或者或是抬着名贵典雅的屏风,各种贺礼琳琅满目。 “今天这阵仗比我想象中还大。”云子姝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大将军王府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马车停稳,司沧率先下车,然后转身把云子姝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来的多是年轻人,不必过于拘束。” 女儿家过生辰,邀请的都是些同龄贵女和年轻男子,夫人们也就请几个跟皇甫夫人特别交好的,不会有太多不想干的人到场。 “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到——” 随着一声通报响起,从马车上下来的,或者站在门里门外的都过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殿下。” 司沧语气淡漠:“不必多礼,一同进去吧。” 第366章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云子姝被侍女引去了女客所在的揽月阁,阁楼连着回廊,两侧廊上有侍女端着各种瓜果茶点来往穿梭,侍女们穿着清一色的桃粉裙子,看起来清新秀美,俏丽可人。 远远就听见揽月阁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端的是一派喜气,冷月和莲月紧随云子姝左右,身后跟着香兰和月莹。 冷霜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动声色地戒备着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 走到阁楼前,一个正要进门的贵女诧异地看着云子姝和她身后的莲月几人:“可以带侍女进来吗?” 云子姝没见过这个贵女,对方显然也没见过她,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立即有人开口:“这位是太子妃殿下。” 贵女脸色微变,连忙屈膝行礼:“臣女鲁莽,有眼不识泰山,请太子妃恕罪。” “无妨。”云子姝淡笑,并转头看向莲月几人,“莲月妹妹随我一同进去即可,冷霜,冷月,你们和香兰一起留在外面。” “是。” 说话的贵女脸色微白:“太子妃殿下,我……我不是……” “跟你无关。”云子姝抬脚跨进门槛,“凡事都要遵守规矩,本宫也不能例外。” 贵女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走进去,不知该庆幸云子姝没问她的名字,还是后悔自己方才多嘴。 揽月阁里宽阔敞亮,一张张独立的桌几整齐排放,提前一步抵达此处的贵女们聚在窗前说笑,听闻太子妃到了,纷纷过来见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云子姝目光从眼前贵女们面上掠过,总共十来个人,奚家姐妹和傅南溪在内,舞阳郡主还没到,其他人有几个都不太认识。 “不必多礼。”云子姝淡笑,“在场的有几位本宫还不太熟,南溪,你与我介绍一下。” 傅南溪点头,先指着方才在门外与云子姝说话的贵女:“这位是楚楚的表妹,大将军王妃的侄女。” 云子姝看了那贵女一眼,缓缓点头。 权贵家族姻亲多,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况且皇甫楚楚生辰,大将军王妃邀请自己的侄女合情合理。 “臣女宋安芷,参见太子妃。” 云子姝看出她还在不安,心头微动,不由想到应该是国舅府的事情让这些贵女们有了顾忌。 虽说国舅府落到如今地步,根本就是他们自作自受,但外面人看来都知道是惹了太子和太子妃不高兴才如此,所以有些顾忌也是正常。 云子姝不愿多做解释,遂淡道:“不必多礼。” 傅南溪正要接着介绍其他人,外面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太子妃殿下来了?” 来人是皇甫楚楚,人没到声先至,“我刚才在琉璃院试衣服,听说太子妃来了,我都没能出去迎接,实在是失礼,还请太子妃恕罪。” 话音落下,人已经进了门。 皇甫楚楚今日是寿星,特地穿了一件红色夺目的束腰长裙,前襟和袖口绣着长寿花,看起来美丽高贵,气度逼人。 云子姝正要赞美两句,抬眸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稍有些突兀的,在场所有女子都跟着一愣。 此处是招待女子的地方,没想到会跟来一个青年,而且还是一个俊美无俦、气度清贵的青年。 在场的贵女们面面相觑,随即悄悄打量着这个青年,长得倒是真好看,眉目清冷雅致,如芝兰玉树,只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气度上比起帝都那几位响当当的世家公子也不遑多让。 “楚楚,这是谁呀?” “咳。”皇甫楚楚清了清喉咙,抬手指着非要跟过来的容湛,“他叫容湛,我家……嗯,我父王的养子。” 容湛脸色一变,“不是。” “养子?”一名贵女直勾勾地盯着容湛,“长得真好看,不知道说了亲事没有?” 皇甫楚楚皱眉,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胡悦,你想干什么?”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那少女挑眉浅笑,“楚楚把他带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认识吗?” 皇甫楚楚冷笑:“你想得美。” 容湛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皇甫楚楚后脑勺,听着她语气强硬,流露出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占有欲,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泽。 “容湛。”皇甫楚楚很快转头看他,“你先去男子那边帮忙招待客人。” 容湛点头嗯了一声,从容优雅地朝在场的女子们颔首告辞,转身离开,仪态风度翩翩,抬手举足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骨,让人只觉如沐春风。 云子姝目光落在容湛离去的背影上,眼神若有所思。 “太子妃殿下。”皇甫楚楚在她面前站了个圈,“我今日穿的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云子姝收回视线,看向皇甫楚楚,扬唇一笑:“好看极了,你今天是最耀眼的小寿星。” “太子妃先上座。”皇甫楚楚招呼着众女,“其他人也都坐下,我来给太子妃介绍一下,傅姑娘和奚家姐妹太子妃之前见过,这位是我的表妹宋安芷。” 云子姝淡笑:“已经见过了。” 皇甫楚楚又指着方才说话的胡悦:“胡姑娘乃是朝中胡御史的女儿。” 胡悦爽朗地朝云子姝行礼:“臣女见过太子妃殿下。” “这位是首辅大人的女儿,齐樱。”皇甫楚楚边说着,边把云子姝请到上座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今日请来的都是太子一派大臣的女儿,没人会不识趣给太子妃添堵。” 不知道是不是应验了那句“话不能说得太满”,话音刚落地,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叫:“不好了!不好了!我的猫掉湖里去了!来人啊,救救我的猫!救救我的猫!” 贵女们闻声一惊,纷纷涌向后窗,揽月阁临湖,推开窗户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站在浮桥上,正急得团团转:“来人!把我的猫救上来啊!” 皇甫楚楚皱眉:“五公主怎么来了?我怎么不记得给她递了请帖?” 五公主? 云子姝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站在桥上的少女跟东陵嫣年岁相仿,十四岁上下,此时因为一只猫而急得方寸大乱的模样看着却远不如东陵嫣沉稳。 “你们都是死人吗?”少女指着跟前几个侍女,厉声怒骂,“还不下去把琥珀救上来?琥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们全部丢下去给它陪葬!” 第367章 东陵玉 侍女们一个个都不会水,谁敢下去? 皇甫楚楚满脸不高兴:“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今天是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正说着,对面的刁蛮公主抬起头朝这里看了过来,急声说道:“你们有谁会水吗?我的猫掉湖里去了,快来救救它,谁把琥珀救上来,本公主重重有赏!” 莲月站在云子姝跟前:“太子妃,需要我去看看吗?” 云子姝沉吟一瞬,转头道:“让冷霜去。” “是。” 莲月转身走出去,跟冷霜低声耳语一阵,很快返回屋子里,又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云子姝身侧。 转眼冷霜已出现在浮桥上:“猫在哪儿?” 少女吓了一跳,不善盯着冷霜:“你是谁?” 冷霜皱眉:“猫在哪儿?” “在下面。”少女下意识地伸手指着浮桥下,随即跋扈质问:“你是什么人?见到本公主为什么不行礼?你——” 一声猫叫传入耳膜,冷霜飞快跃下浮桥,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一掠而过,抄起湖里的白猫跃了上来,把浑身是水的白猫递给少女。 少女退后一步,命令侍女把猫接过来。 一个宫女把猫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开始给它擦拭身上的水,甚至用衣服把它包起来,谨慎的模样比伺候主子还精心周到。 冷霜完成任务,转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少女冷声开口,“你是个哑巴?本公主放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为什么不搭话?” 冷霜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离开,很快回到揽月阁外站着,沉默不发一语。 五公主气得够呛,提着裙子就追了过来,她倒要看看,这个目中无人的侍女究竟是谁家的,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走到门前看见冷霜,五公主停下脚步,愤怒地指着她:“你简直放肆!” 站在阁楼窗前的贵女们早已把浮桥上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你看我,我看你,随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云子姝和皇甫楚楚。 “你们先坐着。”皇甫楚楚压着脾气,转身走了出去,开口时,面上已带了几分笑意,“五公主这是干什么?冲着一个护卫发什么脾气?” “皇甫楚楚,你来得正好。”五公主东陵玉伸手指着冷霜的鼻子,“这个人对本公主不敬,一点规矩都不懂!你告诉我,她是谁家的侍女?本公主饶不了——” “她是太子妃的侍女。”皇甫楚楚不不疾不徐地开口打断她的话,“五公主还没见过太子妃吧?” 东陵玉声音一卡:“你……你说什么?” “这个侍女叫冷霜,是太子妃殿下身边的侍女,也是护卫,功夫极好,可以一巴掌把五公主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拍飞。”皇甫楚楚淡定地看着她,“而且不止拍飞一个,可以同时拍飞好几个。” 东陵玉表情一瞬间涨红,随即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不知道……” “就算五公主不知道,可刚才我们都亲眼看见,是冷霜姑娘替五公主把猫儿救了起来,五公主不是说重重有赏吗?怎么反而追着人家兴师问罪起来了?” 东陵玉语塞:“我……我以为她是个目中无人的侍女,见了本公主不下跪也就罢了,我朝她说话,她居然连回应都不回应一声,这不是没规矩吗?换成是其他人,肯定也不会高兴吧。” 皇甫楚楚暗自冷笑,懒得搭理她的无理取闹,直接问道:“我记得没有给几位公主递帖子,五公主怎么会来?” “没有帖子,我就不能来吗?”五公主转头看着已经被贴身侍女照顾好的白猫,伸手接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小乖乖,刚才委屈你了,等回宫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让你多吃点鱼片好不好?” 皇甫楚楚无语问天。 “这是我的猫,好不好看?”东陵玉抬眸,“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养两天,但是你千万不能把它养死了,吃食方面一定要好,它只吃御膳房做的鱼片——” “我养不起。”皇甫楚楚敬谢不敏,抬手示意,“既然来了,就请五公主进去入座吧,不过这个猫不能带进去。” “为什么猫不能带进去?”东陵玉皱眉,像是护犊子似的把小白猫护在怀里,“琥珀很温顺的,又不抓人,你看它这娇小可爱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伤害人。” 皇甫楚楚忍不住对天发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要不是太子妃有孕在身,谁管你白猫黑猫的。 “今天太子妃也来了,还有其他几位贵女。”皇甫楚楚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有的姑娘怕猫,还请五公主不要为难我。” 东陵玉走到门槛前,看着屋里众多贵女:“你们谁怕猫?” 贵女们已经落座,闻言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五公主。”皇甫楚楚挡在她面前,脸色冷了下来,“请恕臣女无礼冒犯之罪,若五公主想要入席,必须把猫交给侍女照看,或者我可以给五公主另外安排一处落座。” 东陵玉激起了脾气,脸色忽青忽白,愤怒地看着皇甫楚楚:“你故意的是不是?大将军王府功勋卓著,权势滔天,所以才连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五公主这话说得不妥。”坐在主位上的云子姝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语调充满着威严,“皇甫姑娘今日是小寿星,阻止猫入内也是为了其他人着想。在座的贵女们或许有人对猫有些惧怕,或许有的人身子不适,应当避免与猫狗接触。五公主上来就指责皇甫姑娘仗势欺人,隐隐还扣一个‘目中无君’的帽子,是不是自己平日里仗势欺人欺惯了,所以这样的话才信口拈来?” 五公主顿时大怒,正要进去兴师问罪,皇甫楚楚及时提醒:“说话的这位就是太子妃,五公主不要过去见个礼吗?” 什么? 东陵玉一番质问又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憋得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僵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把猫交给贴身侍女,抬脚走了进去。 第368章 区别对待 贵女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五公主。” 东陵玉没理会她们,径自走到云子姝面前,草草福身:“我是东陵玉,淑妃膝下公主,见过太子妃嫂嫂。” 云子姝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阵,语气平静:“不必多礼。” “太子妃嫂嫂长得真好看。”东陵玉盯着云子姝的脸,有些嫉妒她的容颜,却不得不违心恭维,“怪不得太子皇兄对你死心塌地。” 云子姝挑眉:“五公主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太子只是看上了我的脸?” “不,当然不是。”东陵玉连忙摇头,语气诚恳地赞美,“我的意思是说,太子妃嫂嫂长得太好看了,太子每天看惯了你这张绝世容颜,其他庸脂俗粉再哪里还能入眼?” 这不还是一个意思? 云子姝懒得与她争辩这个,没什么意思。 “今日既然来皇甫家做客,五公主还是应该稍稍放下架子,对皇甫姑娘客气一些。”云子姝淡道,“公主应该有公主的气度,端庄大方,从容有礼,而不是毫无风度地大喊大叫。” 东陵玉面露不虞之色,却还是克制住脾气应下:“我知道了,多谢太子妃嫂嫂教训。” 贵女们重新落座。 “太子妃嫂嫂喜欢猫吗?”东陵玉转过头来,像是献殷勤一般,“琥珀可温顺了,长得又漂亮,娇小玲珑,就是有点娇气,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云子姝摇头:“我不喜欢养猫。” “琥珀跟一般的猫不同。”东陵玉极力想说服她,“它很好养的,只是吃得精细了些,性情格外温顺——” “五公主。”坐在云子姝旁边的莲月开口,“太子妃不喜欢养猫,不管是小猫还是大猫,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太子妃都不喜欢,还请五公主莫要勉强。” 东陵玉不悦,冷冷看着莲月:“我跟嫂嫂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 莲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笑得风情万种:“五公主别这么易怒,易怒伤身。” 她居然还敢笑? 东陵玉觉得她的笑容特别刺眼,就像故意挑衅她一样:“你放肆!” 在场的贵女们都看着她,在莲月笑意盈盈的衬托下,东陵玉就像个一只炸毛的野犬,张牙舞爪,风度全无。 云子姝表情平静:“五公主是淑妃女儿,按理说身份比起嫡女也没差多少,怎么从小到大淑妃没好好教你?在皇甫姑娘的生辰宴上大吼大叫,风度尽失,若是传到皇上面前,不知皇上对你这般行为会不会不满?” 东陵玉脸色一变。 提起旁人她都不惧,可父皇素来最是礼遇大将军王,若他得知她在这里闹事……心头微惧,东陵玉气势上已经弱了三分,却依旧有些嘴硬:“这个人对我无礼。” “她是太子府的人。”云子姝一句话堵住,“你若想兴师问罪,或者找我,或者找太子,等今日生辰宴过去,我们可以与你坐下来慢慢谈。” 东陵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压下心里怒火,转身走到莲月跟前:“你让让,我要坐太子妃嫂嫂旁边,方便我跟嫂嫂说话。” 莲月动也不动:“很抱歉,这是我的坐席。” “你重新挑一个位子坐下。” 莲月摇头。 “嫂嫂。”东陵玉转头看向云子姝,语气已然软了三分,“你让她让让好不好?” 云子姝笑了笑:“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连我都经常使唤不动。” 东陵玉一僵,面无表情地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皇甫楚楚见她终于消停下来,才打了个手势,候在外面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把手里端着的菜品一一放在各位贵女面前。 贵女们没花钱看了一场太子妃治刁蛮公主的大戏,心里隐隐有种出了一口气的爽感。 虽说太子妃手段没多凌厉,语气也不曾疾言厉色,但这位刁蛮公主在宫中一向横行霸道惯了,淑妃不算得宠,但位份不是假的,皇族子嗣阴盛阳衰,公主们大多不太值钱,可再不值钱也是公主。 何况五公主是淑妃所出,在一众公主之中算是身份最尊贵的,所以嚣张跋扈,盛气凌人,曾经在一次宫宴上看到皇甫凌风,惊艳于出众的容貌和与众不同的气度,直言非嫁他不可,那时这位公主才十二岁。 淑妃把此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觉得皇甫凌风也配得上金枝玉叶,就让人把大将军王商谈此事,暗自决定若他们同意,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 不过虽外人不知他们君臣是怎么谈的,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五公主心里不悦,对皇甫楚楚一直有种迁怒的成分。 太子和太子妃来东幽之前,听说东陵玉因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被皇帝罚禁闭,直到今天才放了出来。 “皇甫楚楚!”外面响起一个热络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僵滞的气氛,“赶紧出来,看看本郡主给你带来什么贺礼恩……咦?太子妃来了?五公主也来了?” 姗姗来迟的舞阳郡主站在门外,看着屋子里已经落座的贵女们,眉头拧了拧:“我来晚了?” “不晚。”云子姝温和一笑,“我这边给你留了位置。” 舞阳郡主从容走了进去,经过五公主面前时,脚步微顿,挑眉看着她:“五公主不是正在被关禁闭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东陵玉脸色挂不住,恼羞成怒道:“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当然没关系,不过我很想知道五公主是犯了什么错导致自己关了禁闭,要不要跟诸位分享分享?” 分享个屁。 东陵玉最不喜欢舞阳郡主,因为她跟皇甫楚楚交好,而且在任何场合从来不给她面子,仗着自己的母亲是长公主就格外高人一等似的…… “舞阳郡主坐这边吧。”莲月站起身,恭敬地福身行礼,随即转身走到云子姝身侧跪坐下来,开始给云子姝添茶。 舞阳郡主对此没什么反应,她本来就跟太子妃关系不错,坐近点方便说话,然而她觉得正常的事情,却一下子激怒了东陵玉。 “你什么意思?”堂堂金枝玉叶自然舍不得这般委屈,她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地看着莲月,“本公主教你让位你不让,舞阳郡主还没开口你就主动让给她,是故意想跟本公主对着干?” 第369章 护短 不过说实话,今日五公主真的是孤军奋战,因为皇甫楚楚不想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闹不愉快,请来的都是不惹事的女子,家中兄长或多或少都算是太子党的人,所以没人会愚蠢到主动找不自在。 东陵玉原本不在邀请之列,但她是公主,真的来了也没办法把她拒之门外,虽然皇甫楚楚暂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但这会儿她不说话显然不行。 “五公主稍安勿躁。”皇甫楚楚坐在主位上,目光微抬,“舞阳郡主和太子妃关系不错,两人坐一起可以闲聊,并非故意慢待五公主。” “舞阳郡主可以用太子妃闲聊,我就不可以?”东陵玉冷冷看着她,“皇甫楚楚,你可以给舞阳郡主递请帖,为什么不给我递?” 皇甫楚楚皱眉:“宫中规矩森严,公主轻易不得出宫,我就算想递帖子也得经过皇后允许,五公主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顿了顿,“何况五公主这段时间一直被关禁闭,我怎么知道五公主什么时候解了禁?” “我不管!”东陵玉不想听她解释,语气霸道强势,“我就要坐嫂嫂旁边。” 云子姝喝了口茶,淡淡一笑:“五公主今日是来参加楚楚的生辰宴,还是来找茬的?” 东陵玉连忙摇头:“我不是来找茬的,嫂嫂别误会。” 她今日确实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虽然对皇甫楚楚心有不满,但她今日是冲着云子姝而来,而且是打着跟云子姝交好的目的而来。 前些时间东陵玉确实被关了禁闭,可她母妃没被关啊,宫里宫外发生的事情母妃一桩桩一件件都讲述给她听了,不管是皇后和司徒婉,还是东陵越和东凌燕,总之只要是近日发生的跟云子姝有关的事情,母妃都一一转述给了她,目的就是告诫她不可惹太子和太子妃。 后宫嫔妃皆知皇帝身体不好,太子即位是早晚的事,淑妃没儿子,跟太子没有竞争关系,但她希望自己以后能安享荣华,所以跟太子妃交好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东陵玉的确冲动了些,可她不傻,知道母妃说的是对的,所以她想跟云子姝打好关系,今日还把自己最喜欢的琥珀带了过来,想送给太子妃做见面礼,她以为太子妃一定会喜欢,没想到云子姝却根本不喜欢小动物。 想送礼拉近关系的计划落空,东陵玉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正思索着该如何获得云子姝好感,没想到在座位上就跟舞阳郡主得了区别对待,向来嚣张跋扈的五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于是暴脾气就被激了起来。 云子姝淡淡开口:“你若是想与我闲聊,可以单独去太子府见我,不必在皇甫姑娘的生辰宴上闹脾气。” 东陵玉一默,随即一喜:“我可以去太子府吗?” “自然可以。”云子姝点头,“不过来太子府之前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好做些准备。” 东陵玉听到这句话,满腔不悦顿时拂去,脾气终于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多谢太子妃嫂嫂。”她屈膝一礼,回自己的座位前还斜睨了舞阳郡主一眼,像是挑衅示威似的。 可惜舞阳郡主压根不理会她这副幼稚模样,连眼角都没有施舍给她。 一场纷争就此停歇下来,皇甫楚楚招呼贵女们吃喝随意,揽月阁里气氛这才热络起来。 “太子妃。”莲月压低声音开口,“五公主今日出现得有些奇怪,要不要让冷月、冷霜去查一下那只猫有无古怪?” 云子姝缓缓摇头:“不必打草惊蛇。” 莲月闻言了然,原来太子妃心里早已有了判断,东陵玉如此冲动暴躁,就算有恶意也掩饰不住,但今日看来她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这样的脾气性情最容易受人利用。 最重要的是被利用的人自己丝毫不知,就算发生什么冲突,旁人也只会以为她自己性情暴躁,主动惹是生非,反而不会对别的有什么怀疑。 有此想法的人不止莲月,皇甫楚楚也同样察觉到了一丝古怪,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东陵玉,压下心头怀疑。 席间气氛热闹一阵,没过多久,就有侍女过来请皇甫楚楚,说是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皇甫楚楚站起身,“诸位慢用,我先过去一下。” “慢慢挑,慢慢看,看完之后别忘了把你家的小奶狗带来我们见识见识。”舞阳郡主意有所指地调侃,“本郡主对他好奇已久。” 此言一出,旁边就有人接住话头:“舞阳郡主今天来迟了,我们已经见识过了那位容公子的风采。” “见过了?”舞阳郡主转头,表情明显诧异,“楚楚带来的?” “是啊,胡悦还问人家说亲了没有,这意图昭然若揭,也不嫌臊得慌。” 其他贵女闻言齐齐笑出声。 “有什么好臊得慌?”胡悦半点不恼,淡定反驳,“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对对对,她还说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哈哈哈……” 舞阳郡主嘴角一抽。 “不许拿容湛说笑。”皇甫楚楚严正警告,边说边走了出去,“人家脸皮子薄,哪像你们这一个个,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没有。” “这是护短吗?” 皇甫楚楚一脚跨出去,又转过身道:“让你们说对了,就是护短。” 舞阳郡主说道:“待会再带过来我看看。” “没空。”皇甫楚楚头也不回地离开。 舞阳郡主没料到她会拒绝,怔愕一瞬,转头环顾其他人:“楚楚这是要金屋藏美少年?” 容湛被带来大将军王府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年幼时一心读书练武,很少出去见外人,外面知道他的人也不多。 毕竟从外面被带回来的孩子,可以做养子,也可以做家丁下人,皇亲贵胄谁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少年感兴趣? 不过少年长大了,总会有被人知晓讨论的一天。 皇甫楚楚踏出揽月阁,转身榻上相连的回廊上,忍不住思索着,容湛确实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第370章 你病得不轻 皇甫楚楚走到尽头,在回廊拐角处被一人堵住。 “容湛?”她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容湛敛眸,清俊眉眼笼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泽,“方才胡姑娘说的话,小姐可有什么想法?” 皇甫楚楚沉默片刻,悠悠挑眉看他:“你拦在这里,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容湛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你想议亲?” “小姐都开始说亲事了,我比小姐还大一岁。”容湛走近她,声音幽沉,“今天来的那么多男子,小姐可有看上的?” 皇甫楚楚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不是还没去看吗?” “被邀请而来的公子大多都是小姐认识的。” “那又如何?”皇甫楚楚眯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小姐今天看上了谁……”容湛抬手撩起她鬓角的发丝,眼底意味深沉,“可否让我也选一个女子成亲?” 皇甫楚楚正因他的动作一怔,听到这句话,表情微变:“你想成亲?跟谁?” 容湛没说话。 “你看上了胡悦?” 容湛缓缓摇头:“我觉得五公主不错。” 皇甫楚楚闻言,表情刹那间有些一言难尽:“你说什么?” “做皇室驸马不比做寻常官家女婿来得风光?”容湛目光灼灼,“小姐觉得呢?” “你有病。”皇甫楚楚语气笃定,抬手挥开他不安分的爪子,“还病得不轻。” 丢下这句话,她举步欲走。 然而斜里一股大力直接把她扯了过来,皇甫楚楚毫无防备之下忽然跌进了坚硬的胸膛,下意识地惊呼一声,随即她被一双手牢牢禁锢住,无法动弹。 “你干什么?”皇甫楚楚恼羞成怒,“容湛,你——” “小姐觉得我是个弟弟?”容湛把她困在臂弯,四目相对时,眼底压抑偏执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住,“如果我对小姐有了非分之想,小姐会如何?” “放开我!” “小姐说我有病,是因为我敢肖想公主,还是因为小姐不愿意让我议亲?” “你——” “你们在干什么?”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了下来,容湛缓缓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皇甫凌风,对方神色冷沉,表情透着深不可测的平静。 皇甫楚楚从他臂弯挣脱出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 声音响亮,连皇甫凌风都有些惊住了,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容湛,那脸上清晰浮现五个手指印,看着格外醒目。 空气一时微凝,周遭仿佛萦绕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皇甫楚楚其实打完就后悔了,她看着容湛脸上浮现的手指印,除了后悔还有些担心,这一巴掌仿佛在告诉她大哥,她是被容湛强迫的。 这样一来,大哥应该会对容湛不满吧? 幸好经过此处的人不多,否则……然而皇甫楚楚很快想到,容湛行为鲁莽放肆,她还没生气呢,被大哥责怪甚至惩罚也都是应该的,她担的什么心? “容湛。”皇甫凌风果然把矛头指向了容湛,“你在干什么?” 容湛沉默片刻:“就像世子爷看到的那样。” “放肆!”皇甫凌风脸色冷了下来,“且不说你身份如何,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男女之别,做出这般有违礼教之事,这些年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甫楚楚皱眉,大哥此时这番义正言辞的教训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可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往日那些无法无天的行为? 圣贤书? 他们皇甫家何曾有人整天把圣贤书挂在嘴边? 不过大哥对容湛一向严厉,这两年虽好了一些,但那是因为容湛文武双全,且行事样样周全,不曾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然而今日却被当场抓包…… 皇甫楚楚正要说什么,容湛已经开口:“是我的错,我对小姐有非分之想,请世子责罚。” 皇甫凌风声音淡漠:“去祠堂跪着。” 皇甫楚楚脸色一变:“大哥——” “是。”容湛没有辩解一句,很快转身离开。 皇甫楚楚见状,眉头不由皱起,“他也没做什么。” “你觉得他的行为是对的?”皇甫凌风皱眉,“你允许他如此?” 皇甫楚楚一窒,容湛的行为当然不对。 不管他在皇甫家是什么身份,至少他是个男子,受过皇甫家教导——就算撇开这一切,仅“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规矩就足以给他的行为定罪。 何况今天母亲给她大办生辰宴的目的是为了议亲,皇甫家邀请了不少世家贵公子,若是让那些人看见容湛如此行为,定会觉得两人关系不检点,于她名声有损。 甚至会招来谩骂。 皇甫楚楚沉默一阵:“大哥,容湛他……” “他十七岁了,不是七岁。”皇甫凌风目光里透着沉冷威严,“他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皇甫楚楚哑然,虽然大哥很少以如此正经严肃的语气说话,但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可她还是想替容湛辩解两句,因为去祠堂就意味着要动家法,她若不辩解,容湛可能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正因为十七岁了,所以他可能……”皇甫楚楚斟酌着说辞,“有点情窦初开,而且我跟她接触最多,大哥能理解吗?” “他喜欢你?” 皇甫楚楚窒了窒,缓缓点头:“确实有一点这样的苗头。” “你呢?”皇甫凌风皱眉,“你也喜欢他?” 皇甫楚楚迟疑一瞬,“我不知道,我以前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弟弟? 皇甫凌风眼神微妙,“他比你大。” “我知道。”皇甫楚楚拧眉,突然就有些心烦,“但我确实把他当弟弟。” 皇甫凌风沉吟片刻:“如果你对他无意,就早日断了他的念想,我让母亲留意看看,能不能给他说一门亲事。” 皇甫楚楚皱眉,“不会太早吗?” “十七岁了还早?” “大哥都二十了,不也没成亲?” “我跟他一样吗?”皇甫凌风皱眉,“我就算等到四十岁再成亲,至少不会跟女子授受不亲。” 皇甫楚楚顿时无言以对。 “走吧。”皇甫凌风转身往回走,“母亲让我过来看看,想私底下问问你对那些世家公子的看法。” 第371章 落荒而逃 皇甫楚楚脚下生了根一样,突然间对议亲一事毫无兴趣,“我对他们没什么想法。” 皇甫凌风转头,目光沉沉带着探究。 “我不去了。”皇甫楚楚被他看得心虚,“大哥跟母亲说一声——” “去看看。”皇甫凌风语气平静,径自往男客所在的宴厅走去,“母亲特意为你办的,别辜负她一番辛苦。” 皇甫楚楚犹豫一会儿,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站在宴客厅的二楼,跟母亲一起看一楼厅里吃酒闲聊的公子们,平心而论,今日能被邀请过来的公子们都足够优秀,不管是家世、学识还是人品,都没得说。 其中有些跟皇甫凌风经常有来往的,她也都认识,毕竟见过不止一次。 可皇甫楚楚心里清楚,这里没有她心悦之人。 若是有,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其实我觉得平乐长公主家的公子不错,不过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傅公子也是人中龙凤,但他同样成了亲。”皇甫夫人站在一旁开口,语气里有些遗憾,“齐家嫡子倒是个乘龙快婿,不过你父王觉得我们两家不能结亲。” 皇甫楚楚心不在焉地听着,暗道他们跟齐家确实不能结亲,内阁首辅本就掌朝政大权,若是跟大将军王府结亲,两家势力结合起来足以颠覆皇权,便是皇帝如何相信大将军王的忠心,也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况她对齐瑾也没什么感觉。 皇甫楚楚声音很轻:“顺其自然吧,母亲说不是要养我到十八岁吗?亲事不用着急。” 皇甫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这是谁也没看上,眉心微皱:“皇城优秀的男儿都在这里了,只要是没成亲的你都可以挑一个,我可以差人去问问对方的意见。” “娘。”皇甫楚楚攀着她的手臂,带着点撒娇试探的口吻,“如果我喜欢的人已经成过亲了呢?” 成过亲了? 皇甫夫人一惊:“谁?” 皇甫楚楚没说话。 “女儿,你到底喜欢上了谁?”皇甫夫人信以为真,连忙追问,“赶紧告诉我。” “娘可以先回答我,如果他已经成过亲该怎么办?” 皇甫夫人纠结了片刻,语气微妙:“对方既然已经成过亲,就证明有了原配妻子,你总不会要给人家当小妾吧?楚楚啊,要是不怕你父王砸断你的腿,你就尽管去。” “我喜欢的是太子。” 皇甫夫人表情一僵,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太子?” 皇甫楚楚点头。 “真的假的?”皇甫夫人表情惊疑不定,“楚楚,你可不许与我开玩笑——” “当然是假的。”皇甫楚楚戏谑一笑,转身踩着楼梯下去,“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就算对方是皇帝也不可能。” 皇甫夫人恨不得打她一巴掌:“你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就算在自己家里也要防止隔墙有耳,你这丫头真是越大越让人操心……” 母女二人悄悄走了出去,没有惊动厅里吃饭的公子们。 皇甫楚楚记挂着容湛,既生气他的逾矩,又担心他被责罚,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走到宴厅后面的花园里,她犹豫着是该回去揽月阁,还是去祠堂看看。 若是去祠堂,只怕会让那个家伙更加得寸进尺。 可万一大哥真的重罚他…… “楚楚,怎么了?”皇甫夫人见她魂不守舍的,不由关切询问,“有心事?” 皇甫楚楚迟疑地看她一眼:“娘。” “到底怎么了?” “您觉得容湛在我们家,算是怎样的一个人?”皇甫楚楚语气带着斟酌,“我的意思是说,你跟父王把他当成养子还是家里人?或者只是一个外人?” “我们家什么时候把他当成了外人?”皇甫夫人有些纳闷,“虽然他不姓皇甫,但这些年吃穿住行样样都没亏着他,你大哥以前还亲自教他武功,督他功课呢。” 皇甫楚楚点头:“我知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皇甫夫人觉得奇怪,然而她看着女儿此时一脸欲言又止的犹疑,忽然灵光一闪,再想到容湛那清俊出尘的容貌,“楚楚,你不会是……” “没有。”皇甫楚楚下意识地否认,并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别乱猜。” 皇甫夫人皱眉,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我先回揽月阁,母亲去忙吧。”皇甫楚楚说完,逃一般飞快地转身离开。 皇甫夫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眉头拧了拧,忍不住怀疑楚楚不会真的喜欢上容湛了吧? 以前两人朝夕相处,也没发现有什么苗头啊。 不行,她得弄清楚这件事。 皇甫楚楚一口气没歇回到揽月阁外回廊上,瞥见站在外面的冷月和冷霜几人,才冷静下来缓缓停住脚步,然后忍不住想给自己两巴掌。 她紧张什么? 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皇甫楚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槛,她不由稍稍迟疑,容湛是个练武之人,在祠堂跪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反正伤不了他。 谁让他一点规矩都没有? 况且她若真表现得那么着急,反而显得自己过于在意他了,只会让他越来越得寸进尺。 于是皇甫楚楚心安理得地决定先不去理会他,淡定走进屋里,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楚楚,这么快就回来了?”舞阳郡主转头看着她,眼底浮现兴味,“看得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情郎啊?快说来与我们听听。” 皇甫楚楚从容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是我的生辰宴,又不是选夫宴,胡说八道些什么?让有心人传出去,还以为我嫁不出去了呢。” 舞阳郡主微愕然,随即啧啧两声:“故作镇定,一看就有猫腻。” 此言一出,在座的贵女们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去,眼神里都透着几分兴味和探究之色。 皇甫楚楚冷哼一声:“瞧你们一个个三姑六婆似的表情,我偏不告诉你们。” 第372章 暴脾气 在场之人都笑出了声。 云子姝喝了口茶,觉得今天这样的气氛才真的不错,没有攀比,没有找茬,没有阴阳怪气的嘲讽,没有矫揉造作的虚伪,在座之人一起说说笑笑,轻松快乐,能让所有身在其中之人不由自主就能感染到这种愉快的气氛。 这才是生辰宴应该有的样子。 除了五公主这个意外,其他一切都好。 可能因为怀了孩子的关系,云子姝最近对敌意尤为敏感,就算她能确定五公主除了刁蛮跋扈之外,对她没什么恶意,她也无法抱着乐观的态度。 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孩子。 席散之后,贵女们陆续告辞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打趣皇甫楚楚,尤其是胡悦,像是压根不知道矜持为何物似的:“那个容湛公子真的很不错,那张脸简直就长在我的心尖尖上,过几天我让父亲差人来谈谈,看能不能把婚事定下——” “滚。”皇甫楚楚作势要打她,“容湛不是你这个花痴能肖想的。” 胡悦挑眉:“那谁能肖想?” “他要娶的人必定是他喜欢的,反正不会是你。” 胡悦嗤笑一声,一步一扭地走了。 “胡悦是御史大夫胡大人的孙女儿。”舞阳郡主走过来,注视着她的背影,“胡大人有两个儿子,胡悦是长房嫡女,本该受尽宠爱,可惜母亲生她时伤了身体,无法再有孕。这些年胡家老夫人一直想张罗着给她父亲纳个妾,但胡悦父亲以前以女儿还小为借口拖延了几年,近几天又开始闹腾了,奈何胡悦死活不同意,老夫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整日说她不孝,想让她父亲绝后。” 云子姝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胡姑娘父亲挺宠她?” “父亲母亲都宠,且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特别好,所以胡悦才活得这么肆意洒脱。”舞阳郡主淡笑,“虽然老夫人对她不喜,但胡家长子在朝中担任兵部侍郎,次子虽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却不太有出息,胡大人更偏爱有出息的长子,以至于胡悦在家中说话底气也足,根本不在乎二房兄妹时不时的挑衅嘲讽。” 云子姝缓缓点头:“胡大人比老夫人看得开。” 传宗接代明明是胡家的事情,可胡大人和胡家长子都能看得开,反而是老太太非执着于一个孙子,不免让人觉得,人的想法有时候真是奇怪。 “胡悦早就说过,以后定要招个赘婿在家,她可以给自己的父亲传宗接代。”舞阳郡主轻叹,“我真是佩服她的勇气。” “你还需要佩服别人?”皇甫楚楚斜睨她一眼,“你这个性情也是多少女子拍马所不及的。” “我哪比得上皇甫姑娘?” 云子姝失笑:“就别互相恭维了,你们二人都不错,不必佩服别人。” “太子妃嫂嫂。”身后一个人走了出来,手里抱着白猫,“我等会可以跟嫂嫂一起去太子府坐坐吗?” 云子姝转头看着东陵玉,目光从她怀里的猫儿身上一掠而过:“今天?” “是啊。”东陵玉点头,面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出宫一趟可不容易了,母妃限制我一个月最多能出来一次,错过今天,我要等下个月才能出来见嫂嫂。” 云子姝明知她说的话只是借口,也没有拆穿,淡淡一笑:“行。” 正好她有一些事情想弄清楚。 东陵玉的性情跟云宝珠其实很像,都是刁蛮跋扈,冲动暴躁,容易受人利用的脾气,但这种人也最好对付。 云子姝开口告辞,舞阳郡主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陵玉:“时间还早,我也一起去太子府坐坐。” 皇甫楚楚点头:“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我陪太子妃嫂嫂出去就行。”东陵玉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侍女似的,“你留步吧。” 说着,加快脚步想跟云子姝并行,然而莲月眼疾手快,直接闪身挡在云子姝面前:“五公主。” “你干什么?”东陵玉脸色一沉,“我跟太子妃嫂嫂说话,你挡着路干什么?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让开!” 舞阳郡主可以跟太子妃走一块儿,凭什么她不可以? 皇甫楚楚眉头一皱。 “请五公主和太子妃保持一丈之距。”莲月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猫上,“我家太子妃见到带毛小动物会心悸,所以若五公主想去太子府,这只猫不能带过去。” “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哪来这么多话?”东陵玉被她三番两次阻挠激起了怒火,脸色铁青,“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拉出去杖毙?” 拉出去杖毙? 莲月挑眉,她好怕哦。 “本宫的婢女应该还轮不到旁人来教训。”云子姝不疾不徐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五公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暴脾气?” 东陵玉火气一滞,“是她欺人太甚!” “莲月说的都是实话,本宫确实不太喜欢这些带毛的小动物。”云子姝语气平静,“另外,最近别有用心接近本宫的人太多,莲月也是尽责,五公主若是真心想去太子府坐坐,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东陵玉咬了咬唇,心里一阵憋屈,她以前从来不受这个气的,要不是母妃交代她一定要跟太子妃好好相处,她才不会犯贱到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 一直以来只有她嚣张跋扈的份,哪有婢女胆敢跳到她的面前撒野? “我们先走了。”云子姝转头朝皇甫楚楚颔首,“你留步吧。” “太子妃以后若是无聊,随时给我发帖子。”皇甫楚楚陪她们走了一段,“我有空就去太子府坐坐,陪太子妃赏赏花,喝喝茶。” 云子姝笑着点头:“好。” 东陵玉站在后面听她们有说有笑,脸色越来越难看,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恨恨地转头把琥珀丢给了一个侍女:“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带着琥珀先回宫,告诉母妃就说我去太子府,晚点再回去。” “是。” 东陵玉忍着气跟了上去,她就不信,自己堂堂公主竟比不上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重要。 第373章 试探口风 走出皇甫家大门,云子姝和舞阳郡主上了一辆马车,东陵玉单独一辆马车。 云子姝挑起车帘,吩咐道:“冷霜,你去通知太子一声,就说我和舞阳郡主先回去,让他不用着急。” “是。”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舞阳郡主坐在车厢里开口:“东陵玉前些日子一直被关在宫里,今日毫无预警就出现在大将军王府,此事定有古怪。” “我也觉得有点古怪。”云子姝淡笑,“不过看她也不像城府深的人,有古怪不怕,提防着就是。” 舞阳郡主缓缓摇头:“淑妃母女跟太子没有利益冲突,按理说不该存着什么歹意才是。” 云子姝沉默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后宫嫔妃之间一向相处和谐,说不定是被人利用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舞阳郡主语气微冷,“真不知道那些人整日都在想什么,明知太子血统纯正,以后即位名正言顺,旁人就算做多少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何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云子姝眉目微挑,如果背后主使之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皇位呢? 舞阳郡主不知内情,她只知跟太子有竞争关系的一直是三大王府,也知道皇后司徒婉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才屡屡跟云子姝为敌——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利益争夺,明眼人能看得出来的表象。 可此次东陵玉如果被人利用,云子姝心里浮现的第一个人竟是卦妃。 不知为何,虽然没有证据,可她直觉就是跟卦妃脱不了关系。 可是卦妃她到底想干什么呢?一个嫔妃年轻时心甘情愿跟着皇帝征战,这么多年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既然争宠,也不肖想后位,一副淡泊无欲的样子。 皇帝的宠爱和信任可以让她过得顺遂如意,若不出意外,就算以后皇帝不在了,临终前也定会安置好她的后半生。 并且以卦妃多年积攒的名声,满朝文武应该也会希望太子和太子妃善待卦妃,于情于理她都会过得不错。 云子姝陷入思索,许久未发一语。 回到太子府,云子姝命人把舞阳郡主和东陵玉带去茶室奉茶,她则回内殿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走进正好听到东陵玉说了一句:“我跟太子才是亲兄妹,太子妃是我的亲嫂嫂。” 云子姝脚步微顿。 舞阳郡主眉梢一挑:“可是你的态度根本就不像对待亲嫂嫂。” “我今天的态度已经很好了。”东陵玉皱着眉,一脸不悦,“往常你见我对谁这么客气过?” “那你在皇上面前也敢不客气?” 东陵玉脸色一变:“太子妃又不是父皇——” “本质上是一样的。”舞阳郡主平静说道,“如果你对太子妃真的存着敬重之心,就该知道真心跟一个人交好,不该以你的跋扈程度作为标准。” 东陵玉语塞。 舞阳郡主淡道:“太子是储君,其他皇子公主都该对太子恭敬有加,在太子妃面前也一样。” 东陵玉不服:“本公主眼瞅着你跟皇甫楚楚对嫂嫂说话时,态度也没多恭敬。” “舞阳郡主也从来没有对我横眉竖眼过。”云子姝走进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东陵玉,“更不曾威胁要把我身边的侍女拉出去杖毙。” 东陵玉脸色一变,僵硬地站起身,屈膝赔罪:“是我不好,我不该对太子妃嫂嫂无礼,不该对嫂嫂身边的侍女颐指气使,训斥怒骂,我以后会注意的。” “坐吧。”云子姝拂衣落座,“我跟太子成亲这么多日子,对后宫嫔妃还不太了解,至今只见过皇后和卦妃娘娘……不知淑妃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东陵玉道:“母妃喜欢看书画画,没事的时候就习惯自己一个人呆着。” “淑妃没有较为合得来的姐妹?” “后宫哪有几个真姐妹?”东陵玉喝了口茶,左看看右看看,不停地打量着太子府这间茶室,“不过卦妃娘娘人缘好,我母妃也喜欢跟她相处,卦妃娘娘说话很温柔,而且她懂的东西很多,与她说话能让人受益匪浅。” 舞阳郡主缓缓点头:“卦妃确实懂得多,皇上和皇后都对她信任有加。” “卦妃娘娘是个让人敬佩的奇女子,听说年轻时一直跟随陛下征战,立了不少功劳。”云子姝面上浮现敬佩表情,“这样的女子是让人羡慕的。虽然很多人没有她这般本事,但与她在一起,相处起来应该很舒服。” “对的,母妃就特别喜欢跟卦妃来往,每次有心情不舒畅或者困惑的时候,都会去宝香殿走一走,跟卦妃聊上半个时辰,心情就会舒畅许多。” 云子姝给自己添了杯茶,端起来啜饮一口:“你那只白猫养了多久?看着不太大的样子。” “养了一年。”东陵玉听她说起小宠,瞬间兴奋起来,“琥珀很可爱的,不抓人也不挠人,就是有些娇贵,太子妃嫂嫂若是喜欢,我打算送给你的——” “我确实不太喜欢小动物。”云子姝声音温和了一些,“何况君子不夺人所好,琥珀是你的心头宠,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我今天出宫匆忙,没来得及见面礼,母妃说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拿出来送人,才能体现最真诚的心意。”东陵玉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太子妃嫂嫂不喜欢琥珀,下次我来太子府一定挑嫂嫂喜欢的礼物,不知嫂嫂喜欢什么?” “不必费心。”云子姝摇了摇头,“太子府什么都不缺,我平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东陵玉哦了一声:“听说皇上赐给太子妃嫂嫂两柄玉如意,不知我可否观赏一下?” 玉如意? 云子姝表情一顿,眼底异样色泽一闪而逝,一个被关了几个月禁闭的公主,如何这么快就知道皇上赐给她玉如意的消息? 是真心想观赏,还是想借此机会看看,玉如意到底有没有在她的手里? “冷霜。”云子姝扬声开口,“去把玉如意取过来——” “听说玉有灵性。”舞阳郡主忽然开口,“皇后宫里也有两柄玉如意,可她从来不将玉如意轻易示人,太子妃的玉如意也好好珍藏着吧。” 第374章 相由心生 东陵玉略显失望,“那就算了吧,我还是不看了。” 云子姝安静地敛眸喝茶。 “父皇以前给我指过婚。”东陵玉忽然转移话题,目光直直看着云子姝,“嫂嫂能不能去皇甫楚楚面前给我说个话?” 此言一出,云子姝和舞阳郡主齐齐一默,随即云子姝幽幽抬眸:“去皇甫楚楚面前说话?” “嗯。”东陵玉颇为忿忿,“皇甫凌风太高傲了,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偏要嫁给他,让他好好知道知道什么是圣命难违。” 云子姝闻言,表情一时古怪。 舞阳郡主则安静地喝着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公主。 该说她骄横跋扈到了愚蠢的地步,还是说她太过愚蠢,所以才养成了今日这般不可一世的骄横? 按理说淑妃也不是个张扬之人,怎么就教出了这样的女儿? “皇甫凌风既然敢抗旨,那自然有他抗旨的胆量,他连皇上都不惧,会惧你一个公主?” 东陵玉显然不服:“可我觉得他并不是完全无惧,否则怎么到现在还没娶妻?” 云子姝道:“他没娶妻,不过是因为还不想娶,你不会以为人家是在等着你吧?” 东陵玉皱眉:“太子妃嫂嫂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 云子姝目光落在她脸上。 老实说,东陵玉容貌上还真没得说,十四五正是少女含苞待放的年纪,娇小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一双大眼熠熠生辉,五官确实挑不出瑕疵。 若她不说话保持安静,就是一个灵动的美人,可惜一说话就破坏了这样的美。 “如果五公主能改改自己的脾气,那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云子姝道,“俗话常说相由心生,一个人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待人接物平和,哪怕长相普通一点,也会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和善,反之若是脾气暴躁,心胸狭窄,心肠恶毒,就算一张美人脸也会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舞阳郡主有些诧异地看着云子姝,没料到她会如此有耐性跟东陵玉说上这样一段话。 东陵玉面色不悦:“可我是公主啊,公主不就应该高高在上吗?如果我跟下人奴才说话都温柔体贴,不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云子姝语气从容:“高高在上就一定要骄横跋扈?你知道身份越高的人,就越该从容平和。端庄高贵是一种气度,不是借着身份动辄对人谩骂斥责,甚至是挥鞭子,那不是高贵,而是嚣张丑陋。” 东陵玉皱眉。 “只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严才会让人真心敬服,屈从于暴戾惩罚的屈服只会滋生恨意。”云子姝目光落在她脸上,“长得好看的人更应该珍惜自己这张漂亮的脸蛋,不能让它被暴戾、嫉妒等负面情绪影响。” 东陵玉动了动嘴,却忽然一个字说不出来。 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觉得云子姝说的话都是对的,而且句句都是真心,她在夸她好看,还让她珍惜自己这张好看的脸。 可是今天在宴会上,她还因为云子姝长得太美而生出过嫉妒的心理。 东陵玉不自在地端着茶盏,“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今天突然出宫去大将军王府,是淑妃的主意?” 东陵玉点头:“嗯,母妃让我跟太子妃嫂嫂好好相处。” 云子姝看了舞阳郡主一眼,舞阳郡主点了点头,淑妃确实是一个不太喜欢惹麻烦的人,但她喜欢享受荣华富贵。 不过这世间女子,有几个不喜欢荣华富贵呢? 云子姝命小厨房做了一些点心,她跟东陵玉和舞阳郡主边吃边聊,一个多时辰晃眼就过去了,眼看着天外面天色渐晚,云子姝开口:“不早了,五公主早些回去吧,免得淑妃在宫里着急。” 东陵玉这会儿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说话,闻言立刻站起来,福了福身:“太子妃嫂嫂留步,我先告辞了。” 云子姝命莲月送她出去。 “我以后想来太子府做客,就给太子妃嫂嫂递帖子。”东陵玉看着她,“可以吗?” 云子姝点头:“你来我自然欢迎,但是有条件。” “嫂嫂请说。” “你在我这里,不管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不许告诉给任何人。”云子姝道,“即便是无关紧要之事也不能说,否则以后就别来了。” 东陵玉连忙点头:“嫂嫂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云子姝于是没再说什么,命人把她送了出去。 舞阳郡主跟着走出去,直到东陵玉走远,才皱眉开口:“五公主就是个没脑子的,太子妃不担心她被人利用?” “就是因为没脑子,所以才要看看到底是谁把她当刀使。”云子姝站在庭院里,看着莲月护送东陵玉走远,“如果真有人想害我,那么一计不成就会另生一计,手段层出不穷,一个劲地避着不是解决之道。” 舞阳郡主嗯了一声:“有太子殿下在,应该不会让太子妃发生什么危险。” 云子姝没说话,眉眼微深。 “太子殿下应该回来了吧。”舞阳郡主转头看向冷月几人,“怎么没看见他?” 冷月笑道:“太子殿下早就回来了,得知太子妃和舞阳郡主在茶室聊天,太子就去了书房。” “那我也先回去了。”舞阳郡主开口告辞,“太子妃和太子殿好好聊一聊,最好能让幕后主使者主动露出马脚,这样才好对付。” 云子姝笑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舞阳郡主点头,带着自己的侍女转身离开。 “冷月,书房里还有别人吗?” 冷月恭敬笑道:“没有,就太子殿下一个人呢。” 云子姝嗯了一声:“我去书房看看。” 司沧喜欢安静,越是安静的环境,武者的感官越是敏锐,尤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身边连伺候的人几乎都不留。 云子姝走到书房门外,侍卫恭敬行礼之后替她打开房门,云子姝跨进门槛,迎面一道寒光骤然袭来,带着毫无预警的杀气。 云子姝心头一凛,正要躲开,耳畔却忽然拂过急掠而来的风声,转眼她被抱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嗖。 暗器入体的细微声钻入耳膜,云子姝心头一沉。 时间仿佛于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第375章 将计就计 冷月和冷霜显然都没料到在书房会遇到刺杀,脸色齐齐一变,不过两人反应极快,冷月疾步走进去查看四周环境,冷霜则直接从暗器飞来的窗户跳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府中其他护卫纷纷戒备起来,持剑站在司沧和云子姝身侧。 “都出去。”司沧声音里似是压抑着痛苦,“传太医。” 云子姝脸色煞白:“司沧!你怎么样?” 冷月转头看向司沧,正好对上司沧投过来的眼神,她刹那间心领神会,转身就往外跑出去:“来人!快来人啊!去请太医,太子殿下遭到了刺杀!” 太子府瞬间骚乱起来,护卫们骤然加强戒备,司沧疾点自己肩胛处大穴,低声道:“扶我去暖阁坐着。” 云子姝没说什么,扶他去了暖阁。 在锦榻上坐下来,云子姝连忙查看他的伤势,一支梅花形暗器正好插在他肩胛处,云子姝二话没说,直接伸手:“匕首给我。” 司沧递给一柄匕首。 云子姝拔出匕刃,利落地动手划开他后背的袍子,露出被暗器刺伤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泛了黑青色,明显可以看出暗器上抹了毒。 “不用担心。”司沧低声开口,“这种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 云子姝皱眉:“以你的身手,不应该被暗器所伤。” 云子姝记忆中,司沧上一次受伤还是在几年前,近几年根本没人能伤得了他。 司沧道:“将计就计。” 果然不出所料。 云子姝神色不虞,“就算要将计就计,也不必拿自己身体冒险。” 何况那暗器她明明躲得开。 “姝儿别气,气大伤身。”司沧有些愧疚地安抚着她,“你现在身体状况特殊,不能生气。” 云子姝目光落在他肩背上,“要不要我帮你把暗器拔出来?” “不用。”司沧摇头,“等太医过来,让太医处理就行。” 云子姝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毒……” “不致命。” 云子姝沉着脸,听到这句话也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素来平静的眸子里染上凉薄之色。 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司沧将计就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医把他遇刺并中毒的消息传出去,然后揪出背后所有不安分之人,她这会儿除了干着急,只能等太医过来。 好在太子府的人速度利索,护卫统领直接策马飞奔去请太医,请了太医之后,把医术最好的太医抓到马上,一路飞奔回太子府。 因为情况紧急,御林军统领先把人放行之后才去禀报武帝,这个时辰武帝正在宝香殿跟卦妃闲话家常,听到太子遇刺,武帝腾地从榻上坐起身:“你说什么?” “太子府护卫统领匆匆进宫把太医带走了,听说太子中的暗器上啐了毒,情况不太好。” 武帝神色冰冷:“太子府不是号称守卫森严吗?怎么会轻易被刺客得手?” “卑职不知内情。” “让他们好好查,给朕查清楚!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把他们千刀万剐!” “是!” “另外再派几个太医过去,务必确保太子安然无恙。” “卑职遵命。” 卦妃若有所思:“太子在自己府上被刺杀?这刺客胆子倒是不小。” 武帝眉眼冷到极致:“定是有人不想让太子顺利登基,朕一定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卦妃沉默着,目光微垂,盯着手里的青花纹白瓷盏,神情一片平静如雪。 太医院几位太医匆匆出宫去了太子府,作为太子的生母,皇后很快也得知了太子遇刺的事情,她眉头皱起,本就阴郁的神情更是笼了一层阴霾。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从太子和这个云子姝从大雍过来,宫里就没消停过。”皇后语气冰冷,“云子姝根本就是个祸害。” 要不是云子姝,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太子府那么严密的守卫,居然都能让太子遇到刺杀,若说这其中没点猫腻,谁能相信? 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赵嬷嬷,你去把卦妃请过来。” “是。” “……算了,别去了。”皇后站起身,“还是本宫去宝香殿走一趟吧。” 赵嬷嬷连忙命人备了凤辇,跟皇后一道去了宝香殿。 抵达卦妃居住的宝香殿,皇上已经离开,卦妃一个人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闻皇后娘娘驾到也没有起身,只是慵懒地开口:“请皇后娘娘进来。” 皇后这个时候过来,想也知道是为了太子遇刺一事。 “是。” 宝香殿宫人恭敬地跪迎皇后娘娘,赵嬷嬷打起帘子,皇后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看着斜卧榻上的卦妃,眉心紧锁:“本宫贸然过来,没有打扰妹妹休息吧?” “皇后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卦妃轻笑,“我什么时候休息都可以,谈不上打扰。” “本宫想让卦妃妹妹帮忙算上一卦。”皇后走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声音略显疲惫,“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实在让人心力交瘁。” 卦妃沉默片刻,缓缓坐起身:“皇后姐姐想让我算什么?” “算云子姝。”皇后脸色微沉,“本宫总觉得她不是个安生之人。” 卦妃语气平静:“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遇刺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皇后冷笑,“太子府那么多侍卫,重兵防守,刺客不但大白天顺利潜入太子府,还能刺伤太子,他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所以这跟太子妃有什么关系?”卦妃不解,“难道是太子妃指使刺客刺杀太子?”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云子姝没有刺杀太子的理由。”皇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本宫只是发现,所有跟云子姝沾上关系的人没一个安生的,时不时就要发生点什么。” 卦妃神色未变:“所以皇后姐姐想算一下,看太子妃是否有什么不祥的命格?” 皇后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就算算出了有不详之命,又能怎么样?”卦妃像是不经意地开口,“太子妃现在有孕在身,这个孩子可是皇族唯一的子嗣,金贵着呢,皇上肯定要护着这个孩子。” 皇后神色微僵:“云子姝有了身孕?” 第376章 人死线索断 卦妃点头。 皇后顿时沉眉不语,云子姝有了身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皇族唯一的子嗣,若是个男孩,甚至将成为东幽下一任储君。 皇后心情总是无法舒展,就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难受,一想到自打云子姝来了东幽,接二连三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即便如今有了身孕,她也感觉不到丝毫喜气。 司徒家还在丧期,她却有了喜事,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况且卦妃的言下之意她不是不明白,她说就算云子姝是个不祥之人,但眼下已经有了身孕……云子姝是个不祥之人。 皇后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妹妹好好休息吧,我回去想想。” “嗯。”卦妃点头,没多说什么。 皇后离开之后,卦妃一个人躺着,好一会儿,轻轻挥手:“你们都出去。” “是。”嬷嬷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单膝跪在榻前:“娘娘。” “太子重伤,把这个消息传给成王府和荣王府。”卦妃闭上眼,眉眼平静幽深,“顺便派人把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泄给司徒婉知道。” “是。” “去吧。” 黑衣人转瞬消失。 殿内一片安静,卦妃抬起自己的手,平静地看着自己这双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掌心的生命线越来越短,眉心轻蹙:“真希望你能争气一点。” 被太子府护卫统领率先带来的闻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抵达书房暖阁,细细查看伤势之后,表情有些凝重,“太子殿下伤在肩背,伤得倒是不重,可伤口发黑,显然是暗器上抹了毒,老臣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确定这是什么毒……”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司沧靠坐在榻上,中了暗器的一边肩膀已经全部发黑,他的脸色却透着纸一样的白,闻言淡道,“就按照一般解毒的方子开了就行。” “可是太子殿下,这有点冒险啊。” 司沧声音漠然:“你只管照办,出了任何问题与你无关。” “是。”闻老太医只得遵命而行,很快打开药箱,拿出一柄匕首,“请太子妃殿下叫个人进来,利索一点的,给老臣打个下手。” 云子姝淡道:“我来吧。” “别。”司沧剑眉微皱,“让冷月进来。” 云子姝看他一眼,知他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也没勉强,开口唤了冷月进来。 闻老太医让冷月点了盏烛火,把匕首在烛火上烤热,随即竟是直接划开司沧肩上的伤口,凝聚在肩膀周围的一股黑血瞬间汹涌而出。 冷月眼疾手快,拿着纯棉的白帕子贴在司沧伤口下方,渗出来的黑血一股脑儿被帕子吸收,转眼白色的帕子就成了黑色。 云子姝重新递了块帕子给她。 司沧稳坐在踏上,除了脸色有些白,表情竟是丝毫未变。 闻老太医利落地挖出暗器,开始挤压伤口,黑血在他大力挤压之下一点点渗流出来,全部渗进了冷月手里的棉帕子上。 直到流出来的血肉眼可见地由黑转红,老太医才停下来,开始清理擦拭伤口,敷了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好之后就去开方子,并让人随他去太医院取药。 宫中太医院除了聚集一群医术精湛的太医,还珍藏了许多天下难寻的名贵药材,即便一时半会儿无法确定司沧中的是什么毒,但大半毒素已经被排出,就算体内还残留了一些,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喝上几贴解毒圣药保住性命是没问题的。 然而闻老太医刚这么想着,云子姝开口叫住了他:“太医请稍等。” “太子妃殿下?” “外面任何人问起,就说太子伤重,情况不太好。”云子姝吩咐,“太医院只能竭尽全力治好太子。” 老太医听完,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皇上那边……” “一样。”云子姝语气平静,“不许在任何人面前露了口风,也不必担心引起朝堂不安,任何后果我跟太子自己承担。” “是。”闻太医应下,“太子妃殿下放心,老臣明白。” 闻老太医刚走一会儿,前去追击刺客的冷霜就返身到了暖阁:“刺客自尽了,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记,查不出身份。但属下可以确定他不是死士,也不是暗卫。” 云子姝表情始终冷漠:“确定不了对方的身份,就没办法查出幕后主使者?” 冷霜点头:“暂时是的。” 人一死就代表线索已经断了。 “既然没有线索,那就把所有能怀疑的人全部合理怀疑一番。”云子姝语气淡漠,声音冷若寒冰,“成王府,荣王府,宣郡王府,司徒家和宫里的皇后,还有卦妃都派人盯着。” 冷霜恭敬应下,随即转身离开。 “感觉怎么样?”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目光落在他白得不正常的脸上,“疼得厉害?” 司沧摇头:“没什么大碍。” 云子姝沉默。 司沧觑着她的脸色:“姝儿还在生气?” 云子姝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语气淡漠:“你自己不拿身体当回事儿,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司沧抿唇:“姝儿应该知道的,我这个身体虽然不是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也奈何不了我,况且曾经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所以你觉得根本没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云子姝淡笑,“反正死不了嘛,是不是?” 当然不是。 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打死也不能说出来。 司沧挪到她跟前坐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环着她:“将计就计,才能把所有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太子殿下。”护卫站在暖阁外禀报,“又有几个太医过来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 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 司沧不发一语地在榻上趴了下来,闭上眼,云子姝开口说道:“让太医都进来。” “是。” 奉旨而来的几位太医很快进了暖阁,恭敬地请安,“太子殿下情况怎么样了?” “闻太医方才给太子清理了毒素,伤口包扎了起来。”云子姝表情凝重,“但是太子情况不是很乐观,你们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解毒方法。” 第377章 耳听为虚 太医们一听这话,脸色微变。 闻太医是太医院最擅长外伤和解毒的老太医,若他都不能把太子的毒素清除干净,这…… “诸位可以给太子把个脉,然后回去跟闻太医商议一下,看应该用什么解药。”云子姝神情低落,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请尽快找出解毒之法。” 几位太医领命,轮流给太子把脉,脉象有些虚弱紊乱,把完脉之后一个个脸色凝重,低声交换着意见。 “太医,太子怎么样?” “闻太医处理得很好,只是太子所中之毒有些凶险,老臣几人回去还要确认一下。” 云子姝皱眉,满脸忧心之色:“几位太医在太子府先暂住下来吧,万一太子情况危急,本宫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 “按照规矩,其实太子殿下应该住在宫里,这样才方便太医院用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医说道,“只是现在太子伤重,也不好再挪动他的身体,万一造成毒素蔓延,只怕更不堪设想。” 一位中年太医说道:“太子妃殿下,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解毒的药方,老臣留在太子府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们暂且先回宫,跟闻太医商议一下,今晚就过来给太子殿下煎药清余毒。” 云子姝神色不安:“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只怕——” “太子妃放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老臣定会竭尽全力治好太子。” 云子姝像是六神无主,闻言只能点头:“请诸位太医务必想想办法。” “是,老臣等应当竭尽全力。” 云子姝沉沉叹了口气,命人送太医们出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书房,云子姝脸上所有担忧的神色一扫而空,冷冷开口:“冷霜。” “属下在。” “通知护卫统领,把太子府精锐调来书房外把守,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出书房。” “是!” “冷月,从今天开始,太子一日三餐由小厨房准备,除了小厨房几个人,不许经他人之手。” “是!” “莲月。” 莲月福身:“殿下。” “这两天本宫会待在暖阁里照顾太子,你乔装出府,负责盯着皇城各大府邸的风吹草动。” “是,属下立刻去办!” 书房外很快调来重兵,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里三重外三重牢牢把守住在书房外。 云子姝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房暖阁里,傍晚宫中有旨让她进宫一趟,云子姝借口要看护太子脱不开身而回绝。 接下来连续三日,太医每天早上从宫里出来,带来了一大批珍贵的药材,早中晚一日三次煎药,太医院带来了两个专门煎药的小童,所有药材同样不经他人之手。 太子遇刺中毒一事很快在皇城中发酵弥漫,文武百官皆是忧心忡忡,担心太子中毒引起朝堂动荡,不由自主地想打探消息,甚至有人直接登门探望,却皆被拒之门外。 沉寂许久的成王府和荣王府再度热闹了起来,确定太子真的遇刺之后,成王父子在书房里讨论此事,表情带着些许异样的兴奋:“若太子真有个好歹,我们就有了机会。” “眼下情况不明,还需再等等看。”成王神色沉肃,眼神里流露出不容忽视的深沉光泽,“你稍后带些药材去太子府走一趟,借着探病之名查探虚实,定要确定太子确实中毒才行。” “父亲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东陵晟说着,面露迟疑之色,“只是听说朝中许多官员都去探望太子,却被太子妃下令拦在外面,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 “她阻拦归阻拦,你该去还是要去。”成王说道,“有些事情我们可以自己分辨,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东陵晟点头:“父王说的是。” “另外,我应该找王大人再谈谈了。”成王背负着手,声音幽沉难测,“太子若真中毒不治,王家跟我们的婚事看来还得履行才行。” 吏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嫡女跟成王府的晟世子定了婚约,可此前因为得罪太子妃,王安娴不但主动登门赔罪,还承诺取消跟成王府的婚事,算是在太子妃面前表了忠诚——当然,退婚这种事情绝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做主的,那定是她父亲王大人的意思。 自从太子归来之后,以前跟成王府有来往的几位官员都疏远了许多,彼此心照不宣,都是为了避嫌罢了。 若太子当真有个什么意外,该属于成王府势力依然属于成王府,其他人想夺也夺不走。 “虽说太子遇刺是好事,可我想不通谁有这般手段和胆量。”东陵晟皱眉深思,“父王心里可有头绪?” “暂时还不得而知。”成王也想不通,“你觉得会是荣王府吗?” “不会。”东陵晟摇头,“太子遇刺,皇上必定勃然大怒,下旨彻查,只要查到是谁,等着他的就是抄家斩首,整座王府将会寸草不生,荣王府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何况不管是成王府还是荣王府,谁动手谁就是自寻死路,因为宣郡王府如今已经没了一争之力,只有他们两座王府跟太子之间存着利益冲突,只有他们曾切切实实地争过储位,皇上第一个就会怀疑他们,所以彻查也会重点查他们两座王府。 想到这里,东陵晟隐隐约约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冥冥之中是否有一只手正在搅乱眼下的朝局,想要把成王府和荣王府一并卷入其中? 可悲的是,即便有这样的怀疑,他们似乎也抵挡不住权力的诱惑——万一他的预感是假的呢? 东陵晟摇头拂去脑子里不该有的怀疑,抬头看向他的父亲:“如果确定太子重伤,我还想进宫一趟。” “进宫?” “是。”东陵晟嘴角微扬,笑意带着几分嘲弄,“皇后跟太子的关系如此僵硬,司徒家又遭遇如此不幸,皇后对太子和太子妃应该早就有所不满,若我抓住这个机会,得到皇后的支持——” “皇后支持有什么用?”成王皱眉,“她这个皇后已不复往日风光,在皇上面前早已没了说话的份量。” 第378章 风起云动 “就算不复往日风光,可她还是皇后。”东陵晟如此说道,“皇上一日不废皇后,就证明皇后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成王敛目沉思。 如果太子不曾回来,成王府世子争储顺理成章,毕竟三大王府都是一样的身份,一样的机会,谁能让皇帝更看重,谁能获得更多朝臣的支持,皆各凭本事。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太子是皇帝嫡子,如今又贵为储君,身份上就比他们高了一截,有了正统储君的前提下,其他人若还敢肖想储位,那就是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被皇帝知道了,定然不会高兴。 成王心里其实是有些顾忌的,太子重伤是个机会,若能就此中毒身亡,那更是天赐良机。 可万一他被治好了呢? “先看看太子的情况再说,皇后那边暂时不急。”成王皱眉开口,“我们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皇上看出来,成王府只怕会步宣王府的后尘。” 东陵晟点头:“我会注意的,父亲放心。” 结束谈话,东陵晟离开书房,就命人去准备了一些药材:“把府中补身体的好药多准备一些给我,人参、何首乌都备上。” 贴身侍卫过来请示坐马车还是骑马,东陵晟想了一下,才道:“马车。” “是。” 此时的荣王府里,情况相似。 不同的是父子二人说起此事时,荣王妃也在旁边,面上毫不掩饰冷笑:“云子姝整日里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以为她的太子妃之位坐得稳稳的呢,却不知天降横祸时,她想躲都躲不掉。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太子妃还能做多久。” 一个大雍来的异族公主,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在东幽的地盘上称王称霸? 简直是笑话。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荣王脸色一冷,皱眉冷斥,“传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荣王妃滞了滞:“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府里谁敢往外传?” 荣王怒道:“你不知道隔墙有耳?” 荣王妃被噎得不敢反驳。 “此事不能急。”荣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很快做了决定,“我们先静观其变,等着看成王府有什么动作。” “静观其变?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荣王妃脸色一变,“万一被成王府抢了先机怎么办?”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荣王不耐地看着她,语气冰冷沉怒,“我跟璋儿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插嘴?” 荣王妃表情尴尬,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让人捷足先登,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东陵璋道:“眼下情况不明,我们不能贸然行事。” “行了行了,你们父子自己商议,我不掺和了不行吗?”荣王妃有些下不来台,不悦地转身走了出去,“我出去打探打探情况。” 她刚走出去,迎面就见自己的女儿疾步而来,“母亲!” 荣王妃停下脚步,“怎么了?” “太子遇刺一事,母妃知道了吧?”东陵萱脸上带着明显的激动之色,“听说太子快不行了……” “萱儿。”容王妃连忙打断她的话,并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她的嘴,“别胡说。” 东陵萱压低声音:“母亲,我真没胡说,太医这两天天天往太子府跑,可是表情一日比一日凝重,偏偏太子妃对外一直说太子无恙,我怀疑太子已经快不行了。” 荣王妃皱眉:“你听谁说的?” 东陵萱道:“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我今天无意间听出去采买的厨娘说的。” 荣王妃略作沉吟:“我们去看看。” 东陵萱一愣:“去看看?” “太子重伤,作为婶子,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探望一下。”荣王命人准备马车,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倨傲之色,“我现在就去看看云子姝六神无主的样子,她眼下一定恐惧不安,毕竟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异族而来太子妃即将面临什么,她自己清楚,我们也清楚。” 东陵萱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幸灾乐祸的笑意:“母亲说得对,她现在一定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急如焚。若太子真有个好歹,看她还怎么在东幽立足。” 荣王妃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王爷和儿子就是太过小心翼翼,殊不知有时候机会是需要自己抓在手里的,这次太子遇刺根本就是老天白送给他们的机会。 这般想着,她疾步往外走去,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太子的伤情和云子姝的狼狈。 抵达太子府,却被告知太子妃正在照看太子,没空见客。 连提前一步来太子府的东陵晟都被拦在前院不得而入。 “太子妃没空见客?”荣王妃看着挡在面前的管事嬷嬷和一排护卫,面上泛起不悦之色,“我们是来探望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石嬷嬷恭敬地告罪,随即回道:“太医正在给太子殿下煎药,太子妃殿下还没查清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所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太子殿下,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着想,还请荣王妃理解。” “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着想?这意思是我们会对太子不利吗?”荣王妃冷冷一笑,“太子妃凭什么这么怀疑?” “太子妃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石嬷嬷态度始终谦恭,“且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单单是针对荣王妃。” 东陵晟手里提着几包药材,态度倒是诚恳:“我进去看看太子,把这几包药材给他就走,绝对不会打扰到太子殿下休养。” 石嬷嬷依旧低眉垂眼:“太子妃下令不许接受外面送来的药材和食物,请晟世子恕罪。” “这不行,那不行,太子妃她到底想干什么?”荣王妃冷怒,“太子遇刺一事弄得外面人心惶惶,满朝文武都在祈愿太子平安无事,她倒好,把太子的伤势瞒得死死的,谁都不让见,这是想干什么?垂帘听政吗?简直不可理喻!” “荣王妃还请慎言。”石嬷嬷皱眉,“皇上龙体安康,太子只是代为监国,就算真需要休养多日,朝政大事也自有皇上处理,怎么轮得到太子妃垂帘听政?” 第379章 按捺不住 荣王妃表情微有些不自在,方才那句话说完她其实就后悔了,垂帘听政怎能轻易说出口?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龙颜大怒,治她一个藐视皇权之罪。 尤其旁边还有一个荣王府的竞争对手。 “请荣王妃和晟世子回去吧。”石嬷嬷福了福身,“太子妃下过严令,这几日任何人不见。” 荣王妃转头看了一眼东陵晟,后者显然不愿离开,只是一时半会儿他们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硬闯进去。 硬闯? 荣王妃心头微动,扬眉看着石嬷嬷:“不管怎么说,我是他的长辈,太子妃一直避不见面只会让人越发多想,更会引起朝中动荡。” 石嬷嬷不说话。 “如果不方便见太子,见见太子妃也是可以的。”荣王妃扬了扬下巴,“请石嬷嬷去转达一声,就说我们只是来探望太子,如果太子妃一直不见,我们有理由怀疑太子妃意图不轨,挟太子以令诸侯。” 石嬷嬷迟疑片刻,福身道:“请荣王妃稍等片刻,老罗这就去请示太子妃。” 荣王妃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本王妃在这里等你。” 石嬷嬷转身离去,很快抵达主院书房外。 此时云子姝正坐在案前读折子,司沧靠在榻上,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暖阁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石嬷嬷进来禀报之后,云子姝声音闲淡:“暂时只来了荣王妃和东陵晟?” “是。”石嬷嬷点头,“晟世子还带了一些药材过来。” “不用理会。”云子姝吩咐,“就说我要照顾太子,没空出去见任何人,让他们回去。” “是。” 云子姝抬眸看她一眼:“石嬷嬷以前在宫里服侍了不少年,演戏应该会吧?” 石嬷嬷一愣:“太子妃的意思是……” “神色可以再悲戚一点,把忧愁写在脸上。”云子姝淡笑,“但要佯装出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 石嬷嬷沉默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恭敬地屈膝行了个礼:“太子妃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言罢告退离去。 “接下来就看谁先按捺不住了。”云子姝放下奏折,转头看了一眼司沧,“不过皇后至今没派人来询问,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司沧喝了一口汤药,沉眉道:“皇后的想法不必理会,但皇上至今也无动静,姝儿怎么看?” 云子姝沉吟:“他可能知道你的伤势没有大碍?” 司沧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卦妃会告诉他。”云子姝下意识地回答,随即眉心微皱,“卦妃应该可以占卜出来,或者说……她一直就知道你中的毒并不致命?” 太子遇刺中毒,皇帝不可能不闻不问,除非他知道司沧的伤势并不严重——身为一国之君,宫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如果他真想知道什么,传太医一问便知。 云子姝叮嘱太医别告诉别人,但不代表太医可以隐瞒皇帝。只是比起询问太医,云子姝觉得皇帝从卦妃那儿知道真相的可能性更大。 “荣王府和成王府都来得这么急,可见他们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你的伤情如何。”云子姝笑意深沉,“对比之下,宫里反而没什么动静……我此时不由怀疑,刺杀一事应该就是来自宫里。” 以太子府的势力,不管刺客来自哪一方,应该都可以不难查得出来,除非对方势力更大或者藏得更深。 司沧抬眸看着她,瞳眸里光泽深邃:“姝儿跟我想法一样。” “看来我需要择个时间进宫一趟。”云子姝语气平静而幽沉,“我想知道卦妃到底想干什么。” 跟卦妃这样的人打交道,用直接一点的方式或许比猜测更有效。 “进宫?”司沧神色微变,“姝儿——” “你想阻止我?”云子姝目光淡淡,语调不辨喜怒,“你自作主张将计就计的时候,可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司沧抿唇:“为夫知错,姝儿别生气了,我认罚可好?” 云子姝沉默片刻,语气平静:“你将计就计让自己受了伤,不就是为了借这个机会让我从内宅走出来,做一个掌实权的太子妃?” 司沧没说话。 “皇宫可以是龙潭虎穴,但该闯还是要去闯一闯,否则我如何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掌这个权?”云子姝淡笑,“你既然有这个想法,就不该再把我当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司沧无言以对。 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子姝了解他就想了解她自己,哪怕司沧在外人面前如何深沉稳重不露情绪,在子姝面前也照样无所遁形。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想让子姝名正言顺地掌实权,不愿意看她来到东幽就一直安静地待在内宅,只是与此同时,他也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担心,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害怕她遇到危险,不敢完全放手,不敢让她独自面对外面那些恶意和阴谋诡计。 司沧知道自己不该这般犹豫不决,只是越在乎就越患得患失,爱得越深就越害怕失去…… 暖阁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云子姝目光落在司沧手里的汤药上:“我就没见过谁喝药跟品茶似的,不苦吗?” 司沧回神,端着碗一口气喝完,声音柔和:“只要有姝儿在身边,苦药也能喝出甜味。” 云子姝嘴角一抽,对他这种讨好似的甜言蜜语无动于衷,只是观察他的气色比前两天明显有所好转,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 “虽然我对那些所谓的前世今生不感兴趣,也并不想去挖掘早已过去了几百年的真相,但如今我不得不怀疑,卦妃是否跟文帝和东姝女王有什么渊源。”云子姝语气平静,“猜谜语浪费时间,我没兴趣跟她玩心计。” 司沧微怔:“姝儿,你怎么会突然……” “怎么会突然联想文帝和东姝女王?”云子姝淡淡一笑,“这三天来我一直在心里寻找着线索,想来想去,总觉得一切答案应该都在卦妃身上。” 第380章 登门宝香殿 如果刺客的幕后指使真的来自宫里,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卦妃。 司徒家如今处境艰难,司徒煊还在丧期,皇后固然伤心难过,也不可能愚蠢到派人刺杀自己的儿子。武帝对司沧寄予厚望,还指望他开创东幽盛世替他征战天下呢,更不可能派人刺杀。 所以只能是卦妃。 可卦妃无儿无女,她刺杀太子的原因是什么? 云子姝觉得只要弄清楚这一点,其他疑惑自然迎刃而解。 石嬷嬷回到前院,如实转达了云子姝的话:“太子妃要照顾太子殿下,暂时不宜出来见客,请荣王妃和晟世子先回去吧。” “太子究竟伤得如何,竟需要太子妃寸步不离地照顾?” 石嬷嬷强笑了一下:“太子殿下没什么大碍,请荣王妃不必太过忧心。” 东陵晟沉默地注意着石嬷嬷脸上表情变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既然太子妃现在不宜见客,那我就不打扰太子静养了,暂且告辞。” “晟世子慢走。” 荣王妃迟疑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等他走出大门,才转过头来看向石嬷嬷,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悄悄递给石嬷嬷:“嬷嬷,太子殿下情况究竟如何?还请嬷嬷透露一二。” 石嬷嬷面上一惊,“荣王妃这是干什么?老奴万万不能……” “石嬷嬷。”荣王妃声音微重,“请嬷嬷莫要推辞。” 石嬷嬷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往袖子深处塞了塞,忧愁地叹了口气:“唉。” 荣王妃见她这般表情,心下一喜,面上却努力做出忧心的样子:“难道太子殿下情况不太好?” 石嬷嬷眼底泛着明显的忧虑不安,却偏偏一副故作轻松的语气:“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没事的……” “既然如此,我也先回去了,替我跟太子妃问个安,希望太子殿下早日痊愈。”荣王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也不再纠缠,很快带着侍女离开。 石嬷嬷把人送到大门外,不发一语地看着荣王妃坐上马车,随即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渐渐远离太子府。 “关门。” 石嬷嬷转身跨进门槛,头也不回地往主院书房走去。 进了暖阁,石嬷嬷把荣王妃给她的荷包拿了出来,银子全倒在桌上:“太子妃殿下,这是荣王妃硬塞给老奴的银子。” “她走了?” “是。”石嬷嬷点头,“晟世子也离开了。” 云子姝意味深长地一笑:“接下来他们该有所行动了。” 石嬷嬷没说话。 “银子收起来吧。”云子姝淡淡开口,“既然是荣王妃给你的,你就收着,也算是你的辛苦钱。” “老奴不辛苦。”石嬷嬷把银子装回荷包里,“老奴把银子换成碎的,给其他人也都分一点,太子妃觉得行吗?” 云子姝点头:“银子到了你手里就是你的,你自己处置。” “多谢太子妃殿下。” 云子姝命人留意着外面的动向,得知当天晚上,吏部王尚书的府里就悄悄去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从后门进了尚书府。 “这个时候去吏部尚书府,显然是为了商讨婚事。”云子姝略作沉吟,随即缓缓扬唇,“我此时忽然能明白,为什么你这些年没回来,那几位世子始终也没能得到皇帝认可的原因了。” 或许亲生血脉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毕竟武帝那种脾气,说不准还真不一定在乎是不是亲生,他要的只是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 可惜东陵晟、东陵璋和东陵越这三人野心虽不小,小聪明也不少,然而除了拉拢朝臣,用些寻常争储之人都会用的手段之外,当真没见着什么高深的本事。 连最基本的隐忍都做不到,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 这样的人大概入不了武帝的眼。 “这是一个对付吏部的机会。”司沧翻开一本折子,声音漠然无情,“虽然早了些,但若他自己寻死,谁也救不了他。” 云子姝没说话,晚间在暖阁里跟司沧用了晚膳,平平静静地度过一晚。 次日一早,云子姝刚起身就听到莲月禀报:“东陵晟昨晚说动了吏部王尚书,他们两家的婚约可能会继续。” 云子姝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让香兰进来伺候着,我进宫一趟。” 司沧皱眉:“现在进宫?” “就是要现在进宫,不然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招数等着呢。”云子姝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乖乖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 司沧似是想说什么,云子姝抬手阻止了他,“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现在不想听。” “……”司沧抿唇沉默。 云子姝没再理他,转身往外走去。 暖阁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云子姝的离开仿佛也带走了这里的生气,司沧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不发一语地坐在榻前,眉目微敛,看不清眼底神色。 云子姝回寝殿换了一身绯色长裙,坐在梳妆台前,吩咐月莹把她的妆画得精致一些,头上插了几件珍贵的珠钗,随即带着冷月进了宫。 皇帝这个时候还在上朝。 太子监国之后,皇帝已经近两个月没上朝,没想到太子忽然中毒,朝政大事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云子姝进宫之后直接抵达宝香殿,经宫人通禀,很快被引至殿内。 “太子妃今日主动来我的宝香殿,实在是让人意外。”卦妃从内殿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宠,“坐吧。” 云子姝目光落在她怀里:“这猫看着挺眼熟。” “它叫琥珀,五公主的爱宠。”卦妃在铺着软锦的榻上坐了下来,温柔轻抚着白猫的脊背,“太子妃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跟五公主说一声,让她割爱送给你。” 云子姝坐下,语气平静:“我对夺人所爱没兴趣。” 卦妃细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太子妃来得比我预料中要早。” 预料? 云子姝目光微抬,眼底有着了然:“你早知道我会来?” 第381章 情绪失控 卦妃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 云子姝看着乖乖窝在她怀里的琥珀,声音淡漠如雪:“数日前在大将军王府,五公主突然出现是卦妃娘娘授意?” 卦妃面上笑意微敛,不发一语地看着云子姝:“我没料到你会如此直白。”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本宫不觉得自己还有必要跟你兜圈子,直白一点对谁都好。” 卦妃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算是吧。五公主在宫中被皇上关禁闭,闷得发慌,我随口跟淑妃提了一嘴,让她去外面散散心。” 宫女奉了茶,云子姝看也没看,只盯着卦妃:“皇帝突然赏赐的那两柄玉如意,也是你的意思?” 卦妃抬手屏退侍女:“那两柄玉如意还是从我宫中拿出去的,太子妃可喜欢?” “玉如意是不错,可东西有没有被人动手脚,暂时还不得而知。”云子姝道,“太子不敢冒险,命人把东西送去了库房。” 卦妃扯了扯唇角,笑意颇为讽刺:“太子果然谨慎。” “你的目的是什么?” 卦妃笑了笑:“太子妃如此聪慧敏锐,不妨先自己猜猜看。” 云子姝眼底浮现寒凉之色:“在猜你的目的之前,卦妃娘娘不如先告诉我,如果今日我不来,往后你是否还准备了其他的招数对付我?” 卦妃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爱宠,短暂的沉默之后,缓缓点头,“我让人告诉了司徒婉你有孕一事。” “还有呢?” 卦妃道:“太子一出事,除了已经被降爵的宣郡王府之外,成王府和荣王府又等来了机会,我还让人把太子遇刺的事情透露给他们知道,并且让他们以为太子已经命在旦夕。” 这样一来,两大王府就会再度生出野心,试图争夺那个位置,或许还会借着这个机会给太子致命一击,让他彻底从东幽消失。 然后朝堂就会再一次乱起来。 卦妃安静地想着,这些空有野心却没能力的蠢货利用起来真是得心应手,根本不需要她多费心思。 云子姝声音冷漠:“如果我猜得不错,司沧遇刺也是你指使的吧。” 空气一静。 这次卦妃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殿内仿佛有一种压抑而寒凉的气息缓缓涌动,带来一种让人并不愉快的感觉。 “是又如何?”卦妃冷冷抬眸,“他不该死吗?” 云子姝微诧:“你说什么?” 卦妃意识到自己失态,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太子既然想让你独当一面,那就必须给你独当一面的机会,这次遇刺他正好可以转到幕后,只要你能顶住压力,处理好外面的事情——” “卦妃娘娘。”云子姝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还想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卦妃神色变得极为冷酷,看着云子姝时,眼底分明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幽深复杂之色。 她猜对了。 云子姝怒极之下,反而平静:“为什么?” 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哪里就招惹了她?让她竟不惜痛下杀手? “如果我不承认,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验证方才你说的话。”卦妃倚在软榻上,声音变得疏懒,甚至带着些许疲惫,“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确实不想让你留着这个孩子。” 云子姝眉头微皱,冷冷一笑:“你不想让我留着这个孩子?我跟司沧的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你现在根本不该有孕,不该生孩子!”卦妃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忘了自己的目标?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尊贵的大雍嫡公主,凭什么为一个男人生孩子?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要冠上东幽皇族的姓氏,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喵呜!”怀里的白猫不知是感染受到了她的怒气,还是因为突然吃痛,在她怀里嗷呜挣扎起来,“喵呜!” 卦妃松手,猫儿逃命似的从她怀里窜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云子姝,情情爱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上辈子为了那个负心薄情的东西,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为什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卦妃表情似是有些疯魔,声音一句高过一句,“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等你做了大雍女皇,等你来日称霸天下,你想要多少男人办不到?天下之大,多少优秀的男子尽等任你挑选,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殿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宫人们惊骇不安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几乎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住,卦妃娘娘今日所说的一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若是让皇上听见……若是让皇上听见…… 安静。 冗长的安静。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卦妃心口起伏,纵使她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今日的情绪失控完全是爆发性的,几乎宣泄了她多年来死死压抑的不满和仇恨。 是的,仇恨。 对东幽皇族的仇恨,对太子司沧的仇恨。 “……我许久没这么失态了。”卦妃缓缓躺回榻上,神情疲惫而苍白,“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情绪失控是什么时候。” 她阖上眼,掩饰了眼底一切情绪外露过去,掩去了眼底所有偏执和激动。 云子姝沉默地看着她,面上波澜不惊,平静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波动,心里却已是一片翻江倒海。 卦妃难得的情绪失控,可正是这次失控才透露了太多的信息,云子姝不发一语,脑子里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继问下去。 卦妃是什么人?她跟她之间有什么渊源? 为什么她的执念这么深? 前世,前世……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前世?早已过去了几百年的事情,当真有追究的必要? “我已经活不久了。”卦妃声音恢复平静,“你想让司沧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活多久一点,只有一个办法——让孩子随你的姓。” 想让孩子随母姓则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自己当家作主,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第382章 奉陪到底 殿内陷入冗长的安静。 云子姝敛眸看着自己的手,从卦妃一番话里已然明白,她没什么其他的目的,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源于前世文帝和东姝女王之间的爱恨纠葛。 可前世的事情早已过去了几百年,龙椅上的主子都换了几个,权力更迭,家族兴衰,这个朝代早已不是文帝时的那个朝代,当年故事中的人已作了古,就算真有轮回转世,他们应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而不是始终沉浸在以前的爱恨之中拔不出来。 “如果非要纠结前世,司沧曾经为我死过一次。”云子姝淡淡开口,“他一个人的死可能无法弥补一个家族,但你说的那些事情我没有记忆,我也不想去记起,因为没有一点意义。” 卦妃瞳眸微缩:“没有意义?” “确实没有意义。”云子姝淡道,“每一次的朝代更迭都伴随着血流成河,撇开情情爱爱不谈,如果那些死掉的人都纠结于前世和来生,如今这天下该有多少偏执的仇恨?既然已经没了记忆,就代表已经忘却前尘——” “就算他罪孽深重,你也会跟他在一起不可?”卦妃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云子姝沉默片刻:“罪孽深重是那一世的事情,他已经得到了惩罚不是吗?” 卦妃眉眼冰冷:“你回去吧。” 云子姝皱眉。 “虽然我命不长久,可是想做的事情还是能做到一些的。”卦妃语气淡漠无情,“二十年前,我能让他尚在襁褓之中就被丢弃至异国他乡,二十年后,我依然可以让他死于非命。” 云子姝站起身,闻言并不惊惧,嘴角反而扬起一个哂笑的弧度:“当一个人开始用威胁的手段来与人谈判时,就证明他已经有一些力不从心的趋势了。” 卦妃脸色微变。 “若司沧前世就是文帝,那他前世今生都生在皇族,便足以证明他的命格贵重,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云子姝淡道,“否则你就不需要多此一举地派人刺杀,而可以直接用你的歪门邪道置他于死地——” “云子姝。”卦妃神情阴冷,“你真要如此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人分明是你。”云子姝语气平静,“如果你愿意心平气和地跟我谈,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是敌对的关系,可如果你非要对司沧和这个孩子不利,那我跟你就没什么好谈的,你大可以看看,我会不会受你威胁就是。”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欲走。 “等等。” 云子姝脚步微顿,“还有什么事?” 卦妃坐起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面上所有情绪掩饰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方才失控之下说的那些话全是错觉:“成王府和荣王府欲望太大,可以借这个机会除掉他们。” 云子姝没说话。 “上次从宫中拿回去的那本书,我希望你可以多看看。”卦妃说道,“等你把那本书看完,说不定就会改变今日的想法。” 云子姝还是没说话。 “情爱伤人。”卦妃握着茶盏,“就算你不愿执着于前尘往事,却也应该保护自己,不管喜欢谁,都应该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和退路。” 云子姝转头看着她:“你跟东姝女王究竟有着什么渊源?” “你不需要知道。”卦妃语气淡漠,“你只要知道皇权诡谲,人性经不起考验,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 云子姝眸心微细:“你会就此收手吗?” “不会。”卦妃回答得毫不犹豫,“以后不管你面对什么敌意,挑衅,算计,甚至是刺杀,都可以算到我的头上,我不介意。” 云子姝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漠然:“既然如此,本宫奉陪到底。”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卦妃抬头盯着她的背影,握着茶盏的手一点点收紧,眼底色泽幽深如海,沉沉浮浮,晦暗不明。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卦妃预料。 随着成王府开始动作,朝中重臣们纷纷进宫面圣,急于知道太子殿下伤情如何。 吏部尚书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国不可无储。皇上,太子殿下伤势牵动着江山社稷,臣等实在忧心,求皇上允许臣等去太子府一探。若太子殿下安然无恙,臣等也可就此安心。” 武帝望着眼前这几位大臣,奚太傅,齐首辅,内阁辅臣吴大人和刘大人,吏部尚书王大人,户部尚书罗大人,还有御史胡大人。 他淡淡开口:“太子遇刺受伤,朕都没着急,怎么你们一个个反倒如此急迫?” “皇上,臣等忧心社稷……” “昨日朕召太医过来问过了,太医说太子无碍。”武帝语气平静,“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明日开始除了加急之事,其他折子还是送往太子府,让太子批阅。” 齐首辅躬身领命:“臣等遵旨。” 吏部尚书眉心紧锁:“皇上,太子府现在戒严,任何人都见不到太子——” “把折子给太子府管事,让他们递进去就行了。” 胡大人开口:“皇上,刺杀太子一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应该着刑部协同御林军严查此事,查到幕后主使之人,严加处置,才能以儆效尤,震慑其他居心叵测之人。” 武帝没说话,刚听到太子遇刺时他也震怒,确实想命御林军严查,但卦妃说太子无碍,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劫,他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让人看到太子妃的魄力,还可以就此把野心勃勃之人一网打尽。 武帝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这几日一直命人暗中关注着太子府的动静,太子妃倒是能沉得住气,不但丝毫没有慌乱,且面对晟世子和荣王妃亲自登门,还能强硬地把人拦在外面,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底气。 不过到底是个女子,还是需要借机给她一些历练。 “刺客一事不必兴师动众,朕已经安排人去查了。”武帝威严说道,“太子虽无大碍,但最近需要静养,没什么事别去打扰他,折子按时递进去就行了。” 第383章 慈悲为怀的姑姑 大臣们为了太子之事求见皇上时,走出宝香殿的云子姝则那么巧的遇到了拦路的赵嬷嬷,“皇后娘娘担心太子安危,想请太子妃殿下去凤仪宫一趟。” 云子姝稍一沉吟,赵嬷嬷已经开口:“请太子妃体恤皇后娘娘一片忧子心切之心。” 忧子心切? 云子姝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讽刺,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一味地避着不见并不能解决问题。 “走吧。” 跟着赵嬷嬷抵达凤仪宫,远远就听到一声悲戚的哭声,云子姝脚步微顿,安静地站在殿阶下:“司徒婉也在?” 赵嬷嬷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低头恭敬地说道:“司徒公子不在了,司徒姑娘伤心欲绝,皇后担心她受不了打击,所以把她叫了过来安慰一番。” 云子姝讽刺地扬唇,皇后还真是一个慈悲为怀的姑姑,司徒婉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情,害得司徒家到如今这般境地,她居然还能一如既往地疼爱。 有这样的姑姑,也不知是司徒家的幸还是不幸。 “太子妃殿下。”跟在身后的冷月低声开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太子府吧。” “司徒姑娘这两天清瘦了许多,看着弱不禁风,倒是让人平添了几分心疼。”赵嬷嬷声音里多了几分怜悯,“太子妃不用担心,有皇后娘娘在,司徒姑娘不会再做蠢事了。” “司徒婉会不会做蠢事,皇后说了只怕不算。”云子姝说着,抬脚拾阶而上,“不过本宫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性子,稍后但凡有人敢对本宫不利,冷月,一律按规矩办。” “是。” 赵嬷嬷神色微变,跟着踏进殿门:“皇后娘娘,太子妃到了。” 殿内哭声顿止。 云子姝进殿就看见了趴在皇后怀里哭泣的司徒婉,听到赵嬷嬷的禀报,司徒婉抬起头,用帕子拭了拭眼泪,起身跟云子姝行礼:“见过太子妃。” 云子姝目光落在她身上。 赵嬷嬷没说假话,司徒婉确实清瘦了许多,不但清瘦,还憔悴了许多,神色苍白哀戚,眉眼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气。 云子姝无端想了一个人,大雍四公主云子娇——一个嫁到夫家受尽了虐待和委屈的女人。 此时的司徒婉就是这样。 可想而知,她在忠义侯府的日子过得如何。 云子姝并不奇怪,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多礼。” “太子前几天遇到了刺杀。”皇后疲惫地靠着凤榻,“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云子姝敛眸,声音不辨喜怒:“没什么大碍。” 皇后皱眉:“既然没什么大碍,这两天为什么不见他进宫?” 云子姝语气淡漠:“虽没有大碍,却要服药清余毒,伤口不能见风,还需安静地调养一段日子。” 两人一问一答,言语间完全听不出长辈的温情和小辈的恭敬,就像两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皇后今日心情不佳,原本她对司徒婉还有一些怨气,怨她行事冲动,害死了自己的兄长,可当她看到婉儿身上伤痕累累,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的肌肤时,一颗心差点碎了,又气又心疼,一时只恨不得把忠义侯千刀万剐。 此时听云子姝这般语气冷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完全没了跟她交谈的兴致,“既然太子无碍,那你就先回去吧。” 云子姝嘲讽一笑,这就是太子的生母,随口问上一句聊表关心,似乎就尽了一个母亲该有的职责,可对自己的侄女却能抱在怀里哄——不管这个侄女做了什么,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似乎只要哭一哭,就可以一笔勾销。 云子姝原本是想转头就走的,此时却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带着点好奇和兴味的语气:“有个问题,我想问皇后娘娘。” 皇后皱眉,“什么问题?” “在皇后娘娘心里,侄子和侄女的分量显然很重,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我想知道,到底是侄子的分量重一些,还是侄女的分量更重?” 皇后脸色骤变:“云子姝,你什么意思?” 司徒婉拭泪的动作微顿,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帕子,垂下的眸子里充满着阴冷和怨恨光泽。 “司徒煊的死完全是因为司徒婉而起,皇后的伤心是真的,可是这丧期还没过呢,皇后就能摒弃前嫌把罪魁祸首搂在怀里哄……”云子姝扬眉,“我不知道皇后从小在司徒家受了什么样的教导,也完全无法理解皇后处理事情的态度,我只是忽然觉得,太子从小被丢弃可能确实是他的幸运。” 大雍暗影阁虽苦,可铸造出了一个强悍无双顶天立地的男子,若从小待在皇后膝下,如今的司沧还不知会被教养成什么样子。 “云子姝,你放肆!”皇后大怒,“你是在指责本宫?谁给你的权力?” 云子姝轻轻叹了口气,颔首告辞:“不打扰皇后和司徒姑娘继续上演姑侄情深了,先告退。” 丢下这句话,云子姝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 “太子妃殿下。”司徒婉轻抬起一双泛着水汽的眸子,看起来格外柔弱无助,“臣女承认太子妃手段高明,司徒家身为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兄长已经走了,还求太子妃不要再羞辱他。” 云子姝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闻言冷冷一笑:“第一,本宫没兴趣羞辱你那个已经故去的兄长;第二,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句话用在这里并不合适,你的兄长之所以死,完全是你自己造下的罪孽,司徒姑娘午夜梦回之际应该好好反省自己,而不是总想着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 司徒婉掐紧了自己的掌心。 云子姝转头看着她:“第三,司徒姑娘已经嫁为人妇,在本宫面前不该再自称‘臣女’,而是称‘臣妇’才对。身为皇后的侄女儿,司徒姑娘对宫规竟是如此怠慢,不知又是仗着谁给的权力?” 话音落下,司徒婉一张脸煞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身体摇摇欲坠。 只可惜云子姝没有陪她演戏的兴趣,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凤仪宫。 第384章 突如其来的念头 司徒婉僵立着,双手攥紧,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只有心里的恨意强烈得让她恨不得啖了云子姝的肉,喝她的血,抽她的筋。 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云子姝所赐! “婉儿。”皇后疲惫地开口,“你也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姑姑。”司徒婉转身跪了下来,眼底阴沉和恨意尽数敛去,面上已换上了一片悔恨自责,“婉儿知道错了,是我害死了大哥,我罪孽深重,求姑姑赐我一死吧!姑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姑姑……” 皇后见她如此,一颗心又软了下来:“说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司徒家如今就剩你这一条血脉,别再说傻话。” “可是姑姑,”司徒婉低着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转眼泣不成声,“在忠义侯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赵嬷嬷。”皇后眉心锁紧,声音染了一层郁色,“你派人去忠义侯府传个话,等煊儿丧期之后,本宫要让婉儿留在宫里住上几日。” 赵嬷嬷恭敬应下:“是。” “另外,接忠义侯府老夫人进宫一趟,本宫有些话想跟她说一说。” “是。” 跪在地上的司徒婉低低啜泣着,缓缓叩首:“谢姑姑替婉儿做主,婉儿受之有愧。” 皇后挥了挥手:“先回去吧,别再想太多。” 司徒婉更咽着嗯了一声,站起身时身体细不可查地晃了晃,赵嬷嬷及时伸手扶了一把:“婉儿姑娘小心。” “多谢赵嬷嬷。”司徒婉低声道谢,一副柔弱无助感激的表情,“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伺候姑姑,别让姑姑过多伤怀。” 赵嬷嬷点头。 司徒婉朝皇后福身行礼:“婉儿告退。” 皇后没说话,心里还在想着云子姝有孕一事,方才心情不好没来得及问,这会儿有心让人去问问,又觉得多此一举。 皇后沉默着,心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 云子姝有孕,如果她怀的是个男孩……如果太子遇刺不治了,这个孩子将会是皇族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皇帝不在了,太子也不在了……掌心有汗一点点渗出来,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突如其来的这个想法,努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 太子对他这个母亲没有丝毫尊敬之意,他太过不驯,以后登基为帝也绝不可能善待她,更不可能善待司徒家。 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呢? 若皇上突然驾崩,云子姝腹中的孩子将会是东幽江山唯一的继承人,云子姝来自大雍,根基浅,满朝文武绝不可能同意让她掌权,所以只有她这个太后有资格垂帘听政。 皇后轻轻抵着额头,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思索着这种可能性,她心里清楚,想要顺利达到这样的目的,前提必须是皇上驾崩,太子身故。 如何让皇上驾崩,太子病故,且还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顺利掌控朝局? 皇后心跳如雷。 她需要帮手,一个有野心可以被她利用,但是又不会脱出她掌控的帮手。 东陵晟,还是东陵璋? “皇后娘娘。”赵嬷嬷返身回来,屈膝行礼,“婉姑娘出宫去了,老奴派人去通知了忠义侯府老夫人,让她明日一早进宫。” 皇后嗯了一声,语气平静:“赵嬷嬷。” 赵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躬下身去开口:“娘娘?” “你觉得荣王妃和成王妃二人,谁更好相处?” 更好相处? 赵嬷嬷心头一沉,骤然意识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问题,两位王妃都接触过,皇后表面上问谁更好相处其实是想问谁最好掌控。 作为后宫之主,皇后为什么突然想掌控一个亲王妃? 赵嬷嬷不敢继续深想,却实话实说:“比起成王妃,荣王妃更冲动易怒,不过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总要收敛一些的。” 皇后没说话,心里却同意赵嬷嬷的话。 是啊,冲动易怒又如何?在她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些的,况且越是冲动易怒之人,越便于掌控。 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该用什么理由召荣王妃进宫? …… 出了宫门,云子姝走到马车旁,正要上车,忽然目光一凝。 “殿下。”冷月也发现了异常,抬手在车前踩踏上一摸,“有油。” 云子姝冷冷一哂,目光落在旁边另外一辆马车上,眼底划过一抹嘲色,随即利落地抬脚上了马车,脚下只是虚点一下,很快挑起车帘躬身进了车厢。 冷月转头看了看,没说什么,驾着马车离开。 落后一步的司徒婉从宫内走出来,正好看见云子姝的马车渐渐驶远,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直到马车离开视线,才收回目光,心头暗暗恼恨。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水花,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私底下却已是暗潮汹涌。 太子府越是戒严,大臣们心里越嘀咕,尤其是成王府和荣王府。 荣王妃给了石嬷嬷银子之后,从石嬷嬷的表情中认定太子情况不妙,所以她自作聪明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荣王和自己的儿子,与此同时,东陵晟也跟吏部尚书达成了协议,只要确定太子真的不治,他们两府的婚约依然作数。 成王利用自己的人脉,千方百计从太医口中打探消息,花了几千两银子才探出了一点消息出来,说太子伤重,只怕…… 世人都是如此,越容易得到的消息反而越不愿相信,似乎只有花费了心思和金钱买来的消息才具有更高的真实性,于是成王就此安了心。 两大王府都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又有了机会的,竞争就此拉开,可相比起他们两府的动作频频,大将军王府和傅家却都平静得很,以往经常被召进太子府书房议事的皇甫凌风、傅南川和齐瑾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甚至没找理由登门探病,看在旁人眼中便不由觉得,其实各位家族都是利益为先罢了,哪有那么多情谊和忠诚? 第385章 挟太子以令诸侯 夏季烈日炎炎,热浪一重盖过一重,终于忙完了丧仪的司徒府却越发清冷寂寥,透着一股门庭冷落的萧然。 满朝文武每天按部就班地上朝,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上却有一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武帝不动声色,只作不知。 大半个月过去了,太子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大臣们忧心忡忡,只是每日送进太子府的折子却是按时批阅完整,由太子府管事和护卫送至宫中各部,朝政依旧处理得井井有条——除了太子始终不曾露面之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变化。 成王府世子和吏部尚书府嫡女的婚事定在八月十二,眼下已经开始筹备成亲事宜,荣王父子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成王府已经开始拉拢朝臣,他们不能再等,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而恰在六月底,皇后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召荣王妃进宫一叙。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神色郁郁,抬手虚指一下,“坐吧。” “多谢皇后娘娘。”荣王妃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接过宫女递上的茶水,安静地等着皇后开口。 “本宫这一个月来心头郁结,心情总是无法舒展。”皇后声音沉寂,“后宫嫔妃太重规矩,与本宫也聊不到一块去,所以本宫才想着请荣王妃进宫,与本宫聊聊家常。” “这是臣妇的荣幸。” “太子与本宫不亲,太子妃跟本宫更是不和,所以太子遇刺这些日子,本宫心情不顺,既担心他的安危,又拉不下脸面主动去询问。”皇后抬眼看着荣王妃,“荣王妃待在宫外方便,与太子府离得也近,不知近日可曾去太子府探望?” 荣王妃一时还没有拿准皇后的意思,只当她是打听太子的情况,闻言低头苦笑:“太子府戒备森严,臣妇倒是想去探望太子,可太子妃一直命人守在前院,只说太子需要静养,不宜见客,臣妇至今不知太子情况究竟如何,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皱眉:“一直见不到太子的面?” “是。”荣王妃轻叹一口气,“说来也奇怪,听说大臣们递进去的折子太子每日都正常批阅,从字迹看来也确实是太子亲笔,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见到太子露面。” 皇后神色不虞:“既然能批折子,就证明伤势无碍,那么太子妃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她阻止旁人探望太子,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臣妇此前冲动之下,曾大不敬地说了太子妃一句,问她是否有垂帘听政之意……”荣王妃站起身,惶恐地告了个罪,“臣妇口直心快,彼时不知为何竟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很快意识到这个想法是错的,太子妃只是太子妃,又不是皇后,哪来的资格垂帘听政?然而此时想想,太子妃的行为是否真的有种‘挟太子以令诸侯’的意思?” 话音落下,皇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语气冰冷:“她敢?” 荣王妃跪下:“臣妇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太子妃言行确实诡谲。”皇后眉眼幽沉,“朝中大臣竟能放纵她至此,简直出乎本宫意料。” 荣王妃没说话,她不需要刻意挑拨,只要把事实一五一十说出来,再添几分油加几分醋,本来就对太子妃极为不满的皇后自然深信不疑。 身为后宫之主,皇后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不明不白地“静养”,把一切对外事宜全部交给太子妃负责? 太子的“静养”是真的需要,还是“被迫静养”? 皇后必然想弄清楚这一点,只要她有所行动,其他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知自己想看到的真相。 荣王妃心里打着主意,却浑然没料到皇后会突然开口:“荣王妃,太子万一有了不测……” 荣王妃一震,不敢置信地抬眼:“皇后娘娘?” “你不必紧张,本宫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皇后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沉郁,“本宫有时候也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太子找回来。若是他不曾回来,这些日子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 荣王妃闻此言,一颗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她只怕自己理解错了皇后的言下之意,一时不敢贸然开口,然而心里的兴奋和激动分明如此清晰…… “璋儿最近在做什么?” 荣王妃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和迫切,力持镇定地开口:“他最近一直在家读书,偶尔跟几个知交好友一起喝喝茶,作作诗词,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 “璋儿是个不错的孩子。”皇后语气淡淡,“比太子强多了。” 荣王妃连忙说道:“璋儿万万不敢跟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太子?”皇后冷笑,“本宫把他认回来,他才是太子,本宫若不想认他,今日的太子还说不准是谁呢。” 荣王妃没说话。 “荣王妃,本宫想知道太子现在情况究竟如何,是不是太子妃想借着这个机会图谋不轨。”皇后抬眼看着她,目光里像是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若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府万万不可能由云子姝说了算,荣王妃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荣王妃心跳如雷,“可是太子妃一直拦着,态度极为强硬——” “她越强硬,就越意味着心虚。”皇后淡道,“否则她有什么理由不让宗室亲王和世子面见太子?” “皇后娘娘说得是。” “如果太子出了事,皇上就需要另择一人做太子。”皇后表情深了深,“荣王妃可愿意把握住这个机会?” 荣王妃又惊又喜,然而即便她万分愿意,却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臣妇万万不敢有此想法,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你先回去吧。”皇后语调恢复平静,“明天早朝时间,满朝文武皆在议政,请荣王妃代本宫再去一趟太子府,就说奉懿旨探望太子。若太子妃依然不配合,荣王府可用非常手段,务必见到太子本人才行。” 第386章 富贵险中求 荣王妃虽然有时候有点愚蠢,有点冲动,但话外之音她却并非听不懂。 身在皇族,就算蠢也会有个限度,否则她做不成正室王妃,管理不了一座王府的内宅。 皇后这番话已经算是暗示中的明示了,只差没直接了然地告诉她:若太子真的出了事,璋儿就是下一任储君人选。 但皇后这句话是有条件的。 想要达到这样的结果,荣王妃必须自己去确认太子究竟是否安好,为此就算跟云子姝正面硬刚,也必须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甚至可以联合其他宗亲夫人,以太子妃“挟持太子,图谋不轨”为由逼进太子府——虽然这样有些冒险。 荣王父子听完她的话之后,都觉得有些冒险,“若是太子安然无恙,荣王府岂不是有大逆不道之嫌?太子和太子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富贵险中求。”荣王妃皱眉,“皇后的意思明显是对太子不满,她虽然说的是让我去确认太子府的情况,但言下之意根本就是想换了太子,如果我们不把握这次机会,皇后改而把机会让给东陵晟怎么办?” 荣王明显顾虑:“就算皇后想换了太子,此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可他们若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只怕很快落得跟宣郡王府一样的结果。 “父王顾虑得对。”东陵璋眉眼微深,“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尽快搞清楚太子究竟有无大碍——” “你们父子二人如此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焉能做能成大事?”荣王妃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皇后不管能不能做主,她到底也是后宫之主!只要太子一死,皇上就再也没了其他的继承人,眼下有资格过继给皇后做嫡子的只有你跟东陵晟,这么简单的局势你们都看不明白?皇后不但想废了太子,更想让太子死,你们听不懂吗?!” 荣王脸色骤变:“你声音小一点。” “这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荣王妃皱眉,“成王府都大张旗鼓地宣布了跟吏部尚书府的婚事,连婚期都定了下来,你还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荣王看向自己的儿子:“璋儿,你怎么看?” 东陵璋沉默片刻:“若母亲说的是真的,我觉得可以一试。” “可是——” “我原本就想从皇后身上下手。”东陵璋语气深沉,“皇后对太子妃厌恶至极,跟太子的关系也是水火不容,所以她完全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舍弃太子夫妇。” 荣王妃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皇后习惯了高高在上和荣华富贵,若从自己的儿子身上看不到希望,那么选择一个便于自己掌控的人来做太子,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东陵璋继续说道,“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皇后坚定地认为我是她可以掌控的人。” 荣王表情诧异,让皇后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掌控的人? “不但如此,我还要让皇后相信,只要以后我登基为帝,她就是宫中最尊贵的圣母皇太后,没有人可以动摇她的地位。” 荣王妃神色微变:“璋儿。” “母亲稍安勿躁。”东陵璋显然知道她表情不悦的原因,“当下必须让皇后相信我们,至于以后会如何,到时就不是她说了算的。” 荣王妃想了想,缓缓点头:“今晚就联系几位宗室王爷,明日一早去探望太子殿下。” 此时就这么说定了。 天气越来越热,云子姝食欲大减,尤其吃不下荤食,小厨房为了照顾她的身体,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可口的素菜,连香兰都时常去小厨房帮忙。 用了午膳,云子姝会休息半个时辰,即便殿内放了两盆冰块降暑,她神情依然有些恹恹的,“最近外面情况如何?” “莲月都在外面盯着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冷月给云子姝倒了一杯酸梅汁,“成王府和吏部尚书府的婚事定了下来,在八月。荣王妃被皇后召进宫,两人密谈了一阵,荣王妃走出凤仪宫时,神情看起来难掩激动,应该是皇后跟她承诺了什么。” 云子姝没说话,安静地敛眸沉思。 “莲月说她今晚会重点盯着荣王府。”冷月看着云子姝眉眼间倦色,不由担忧,“这两天太热了,殿下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等暑气降一些下去可能会舒服一些。” 云子姝喝着酸梅汁,神色倦懒:“是不是女子有孕就特别怕热?” “应该是的。”冷月点头,“殿下辛苦了。” 云子姝恹恹瞥她一眼:“要真说辛苦未免显得本宫矫情,毕竟再辛苦也比不上你们,这么热的天,莲月还得在外面收集情报,你和冷霜还需片刻不离地守着我——” “殿下说这些话,可就让属下惶恐了。”冷月笑着告罪,“保护主子,执行任务,本就是属下等职责所在,我们怎么能跟太子妃相提并论?” 云子姝闻言正要说什么,转眸却见司沧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黑袍沉稳干练,越来越有天生王者的气度。 冷月行礼告退,云子姝却叫住了她:“最近忠义侯府有没有什么动静?” 冷月回道:“约莫七八天前,侯府老夫人曾被皇后懿旨召进宫谈话,自那之后,侯府到现在一直很平静。” “这么说来,司徒婉身上的伤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云子姝嘴角扬起一抹哂笑弧度,随即平静地吩咐,“派人传个话给忠义侯,就说这个月初在内城宫门外,他的侯夫人在本宫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试图制造意外滑掉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冷月恭敬应下:“属下这就去。” “别让司徒婉死了。”云子姝淡道,“告诉忠义侯,本宫只是想让她得到一点教训,不会影响侯府传宗接代。” “是!” 那一刹间司沧眼神极冷,即便早已听冷月禀报过此事,此时依然无法克制胸腔里的杀气。 “过来坐下。”云子姝抬眸看他,扬眉一笑,“表情那么冷干什么?司徒婉手段卑劣,自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不必为此生气。” 第387章 好日子不长 “有没有舒服一些?”司沧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执起云子姝的手,“要不要让医女过来把把脉?” 云子姝缓缓摇头:“天气热,叫医女有什么用?她们又不能让天气凉快一些。” 大半个月的安静休养,司沧身体已经基本痊愈,养伤期间批折子处理政务完全没有耽搁,但是两人心里都清楚,外面很多人正盼着太子出什么意外呢。 “皇后今日召见荣王妃,目的是什么,你应该能猜得到吧?”云子姝漫不经心地一笑,笑意带着几分凉薄,“她想从太子这个身份下手了。” 司沧沉默片刻:“太子妃不发威,他们一个个拿你当病猫。” 云子姝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没错,本宫不发威,他们都以为本宫是纸糊的,这次就让他们看看,本宫究竟是不是纸糊的。” 皇后宠爱司徒婉已经宠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没有底线,没有人性,那么云子姝就要让她看看,她越是宠爱司徒婉,司徒婉的日子就越不会好过。 “仗着皇后的宠,司徒婉至今不思悔改,甚至想谋害本宫的孩子。”云子姝声音冰冷,“本宫有孕在身,懒得跟她计较,但这并不代表她做错的事情不需要付出代价。” 借忠义侯的手好好教训她,也是她最有应得。 司徒婉这几天日子过得不错,侯老夫人进宫之后,皇后跟她说了不少,其中最关键的两句话就是,“忠义侯的长子年岁不小了吧?再过几年就可以请封袭爵了,若闹出家风不正的腌臜事,这爵位能不能顺利继承,只怕不好说。” “忠义侯的女儿这一两年是否该议亲了?改天把她带进宫让本宫瞧瞧,毕竟也算是婉儿的女儿,本宫琢磨着是否该给她赐一门合适的婚事。” 侯府老夫人听出了这两句话里的警告,孙子能否顺利袭爵,孙女儿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取决于她的儿子对司徒婉好不好。 皇后如今的处境大不如从前,可皇帝一日未曾废后,皇后就依然是皇后,给大臣的女儿赐婚乃是他们的荣幸,不管赐的婚事好不好,他们都应该感恩戴德。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和警告。 以忠义侯府如今的地位,一个小小孙女的婚事怎么也不可能惊动到皇后赐婚——这样的恩典他们实在承受不起。 除此之外,皇后还挑了两个年长的宫女让她带回去,专程伺候司徒婉。 这两个人是宫中的教导女官,年岁都已不小,以前负责教导宫女和秀女,手段格外严苛,难以相处。 于是侯老夫人从宫里出来之后,心里既恼怒又忌惮,在两名女官耳提面命之下,侯府众人对司徒婉这个当家主母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司徒婉的日子这才好过不少,身上的旧伤每天由侍女伺候着抹药——对了,她用的祛疤生肌膏也是皇后赏赐的,所以伤势好得挺快。 府中侍女们见到这位侯夫人,再也不敢像以前那么怠慢,而是诚惶诚恐地喊一声夫人,继子继女见到司徒婉,小心翼翼地隐去了眼底的敌意,恭敬地喊着母亲。 司徒婉以为自己的苦难日子结束了,从此可以扬眉吐气,借着这个东风好好整治一下府里那些个捧高踩低的恶奴才。 她甚至在心里冷笑着侯府老夫人的欺软怕硬,伤势痊愈之后,开始盘算着如何报复回来。 每天一大早吃了饭,她就把正院里的丫鬟婆子全叫了过来,命令他们跪在院子里,每人头上顶一盏茶水,时辰不限,谁第一个撑不住把茶盏摔下来,就脱出去打三十板子。 丫鬟婆子们叫苦连天,却也不敢反抗,连续数日,一个个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侯府老夫人明知司徒婉是在借机立威报复,碍于两名女官在,也只能忍气吞声。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 当冷月派人把云子姝的话转达给忠义侯时,忠义侯阎威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侯爷夫人在太子妃的马车上抹了油,试图谋害太子妃肚里的小世子。”传话的嬷嬷语气冷漠,“太子妃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养胎,眼看着有惊无险,这才派人传话提醒侯爷一声,若太子妃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侯爷不妨自己想想后果吧。” 说完这句话,嬷嬷转身就走。 阎威惊出了一身冷汗,司徒婉竟敢谋害太子妃? 这个贱人! “对了。”传话的嬷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叮嘱了一句,“太子妃殿下说了,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所以还请侯爷千万留夫人一条性命。” 阎威压下怒火,缓缓点头:“请嬷嬷放心。” 传话嬷嬷离开之后,阎威当即回了主院,毫无意外地看到院子里又跪了十几个人,而司徒婉坐在门前,皇后赐下的两个女官像是黑白无常一般冷着脸站在她身侧,替她管教着着一院的下人。 这是这两天每天上演的一幕,阎威前两天还可以忍,今日却径自走过去,提起司徒婉就往屋子里拽去。 “你干什么?”司徒婉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惊叫,“阎威,你敢对我无礼——” “侯爷请自重!”两个宫中女官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声音严厉,“皇后娘娘有旨,侯爷若还敢虐待夫人,皇后断然不会绕过——” 啪! 一声骇人的脆响打断了她的话,阎威狠狠一巴掌扇到司徒婉脸上,“贱人!三天不打你,你就给我惹祸!你想死也别拉着侯府给你垫背!” 司徒婉一声惨叫,整个人霎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身体狠狠撞上了桌子,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疼得她眼前一片晕眩发黑。 “阎侯爷!” “忠义侯放肆!”两个女官脸色铁青,厉声斥责,“皇后懿旨在先,你是想造反吗?!” “你们给我闭嘴!”阎威表情阴鸷,转头怒吼,“来人!把她们拉出去!” 第388章 真是活该 外面罚跪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眉眼间都带着几分惊惧不安,随即一个婆子站起身,冷冷环顾四周:“侯爷有命,都没听见?” 此言一次,众人像是极有默契似的齐齐起身往里冲,很快就把两名女官连拖带拽地拖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放肆!”一名女官冲着婆子怒吼,“放开我!” 婆子没听见似的,一个劲把她往外拖走,动作粗鲁强硬,生怕她们留在这里会打扰侯爷立规矩似的。 “你们这是想造反吗?待我回宫禀报皇后,定把你们一个个都杖毙!放开我!” 砰! 房门被狠狠地关了起来,彻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然而掩住眼睛不代表可以掩住耳朵,没过一会儿,里面就响起尖锐的声音,那是鞭子划破空气带起的声音,“啊!” 司徒婉的惨叫声响起,惊得外面两位女官色变,越发奋力地想挣脱钳制:“阎侯爷!阎侯爷!皇后有旨,不许你伤害司徒姑娘——” “司徒姑娘已经嫁进了侯府,以后生死荣华皆在侯府,皇后娘娘还能管得着侯爷管教自己的妻子?”连续几日被立规矩的婆子冷冷一笑,恨不得司徒婉被立即打死了才好,“要不是皇后对司徒姑娘纵容至今,司徒家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可笑的是,皇后居然派两位女官来给侯府给夫人撑腰,给我们立规矩?侯爷这门婚事可是皇上亲赐,若是让皇上知道皇后如此对待侯府,不知会不会龙颜大怒。” 两位女官脸色一变,却听嬷嬷又道:“你们要是敢进宫告诉皇后,我们就去太子府告状,由太子府的人进宫面禀皇上——” “啊!”越发凄厉的惨叫从屋里传出来,司徒婉疼得抱头在地上打滚,“阎威!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皇后姑姑不会饶了你的,她不——啊啊!” “贱人!”阎威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到她身上,一下接着一下,“让你去告状!你去告啊!还敢召母亲进宫,让皇后给她施压?贱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两名女官再也没有了之前倨傲的姿态,此时被人钳制住,眼睁睁看着司徒婉挨打也无计可施,而外面站了一群的丫鬟婆子面上一派恭敬,眼底却都挂着几分畅快之意。 他们以为有了皇后的施压,司徒婉真要开始翻身做主了,这几天被她整治得一个个叫苦连天,个个敢怒不敢言,几个丫鬟被打得还在床上趴着呢,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真是活该。 司徒婉痛苦的哀嚎声听在他们耳朵里,比皇城最有才艺的花魁弹出的曲子都好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里的司徒婉衣衫破碎,浑身一道道鞭痕看着格外触目惊心,整个人像是破碎的布娃娃般蜷缩成一团,连呻吟声都低弱了许多。 阎威扔掉手里的鞭子,冷冷俯视着她:“你那么喜欢告状,现在就可以去了,我倒想知道知道,谋杀太子妃这个罪名你能不能担得起,看皇后能不能护得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面对着一院子的下人,他冷冷吩咐:“两位女官既然奉皇后懿旨过来照顾司徒婉,就因为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她,其他人都散了,以后没有本侯或者老夫人的吩咐,谁都不许踏进这座院子。” 这句话可是给下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意思是只要没有老夫人或者侯爷的吩咐,他们就不必理会司徒婉提出的任何要求。 司徒婉刚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转眼就被打回地狱,并且从此以后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离开主院,阎威去了老夫人的慈心堂,给母亲请安之后,神色阴郁地把方才的事情陈述了一遍,老夫人听完,脸色大变:“她敢谋害太子妃?” “嗯。”阎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余怒未消,“真是个包藏祸心的贱人!她想害死我们一家!” 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小贱人果然不安分!” “她谋害太子妃在先,就算闹到宫里去,皇后也没有理由护着她。”阎威语气阴沉,“不过儿子不想让事情闹大,这两天让她乖乖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许去,劳烦母亲帮我看着她。” 老夫人缓缓点头:“的确不能让她再出去祸害别人,万一再惹了事儿,侯府都不够她牵连的。” 阎威没说话,他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司徒婉是皇上御赐的妻子,她若能安分守己,他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可是这个贱人成亲当日就敢摆脸色给他们看,在众宾客面前让母亲下不来台,成亲之后依然不安分,害了她自己的大哥也就算了,如今还想来祸害侯府? 阎威绝不会让她继续肆无忌惮下去。 “司徒婉谋害太子妃一事……”老夫人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子府来人传的话。” 老夫人面露忧心之色:“儿子,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太子真有什么意外,太子妃只怕不是皇后的对手,到时候……” “母亲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太子殿无碍。”阎威语气笃定,“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御林军统领,但当年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对皇上还是有些了解的。” 旁人可能被权欲迷了心智,少了一些判断力,可阎威却知道,皇上如今不动声色,该上朝上朝,只当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这足够证明太子安然无恙。 否则皇上震怒之下,不可能不下旨彻查刺客,到时候有罪的无罪的,但凡有一点嫌疑,都会被捉拿入狱,严刑审问。 太子乃是皇族唯一血脉继承人,刺杀太子一事非同小可,按照常理来说只会牵连一大片,怎么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阎威安抚,“母亲不用担无谓的心。” 老夫人听他这么一说,才稍稍安心:“希望太子殿下早日安康才好。” 第389章 为母则刚 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阎威身为曾经的御林军统领,对皇上不可谓不了解,如今置身事外,不参与任何一方夺权之争,自然明白太子遇刺一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他也无需过多臆测,且不说太子究竟有没有意外,单单皇后和司徒家屡屡吃瘪直至遭遇重挫,就足以证明皇上对司徒家已经忍到了极限。 司徒婉算什么? 太子妃若当真有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皇上唯一的嫡孙,司徒婉真敢进宫告状,她谋害皇孙的意图便会就此揭露,这样一来只会更快地把司徒家送上绝路。 司徒婉这晚被打得奄奄一息,屋子里只有两个女官精心照看,清理伤口,上药,煎药喂药,每一个动作都疼得司徒婉抽搐个不停,几次几乎昏死过去。 半天忙下来,不仅司徒婉遭了一番大罪,两名女官同样疲惫不堪。 这个晚上,荣王夫妇悄悄去见了几位宗室王爷王妃,试图说服他们,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明日早一同去探望太子。 同样是这个晚上,云子姝又开始做梦,梦中一个盛装高贵的女子被困深宫,明明那么骄傲,眉眼间却总是萦绕着隐忍和怅然,案上堆积如山的书籍似乎是漫长孤寂的深宫里唯一的慰藉。 画面一转,斯文俊秀的男子温柔款款,一身明黄彰显尊贵身份,身侧的宫人低眉垂眼端上一碗液体,女子怔怔地盯着那通体晶莹玉润的碗,眼底仿佛有着诉不尽的悲怆。 过了不知多久,她缓缓伸手接过那晶莹剔透的玉碗,纤长的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云子姝心头绞痛,骤然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姝儿?”司沧敏锐地察觉到她气息不对,连忙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怎么了?做噩梦了?” 云子姝没说话,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有些疲惫地靠着床头,伸手轻抚着小腹。 司沧跟着坐起来,把外面当值的侍女叫了进来:“倒杯水进来。” “是。” 内殿留了一盏灯,光线稍显昏暗却并不影响视线,司沧目光落在云子姝脸上,见她脸色白得厉害,心头微滞,薄唇微抿。 不大一会儿,侍女端着热水进来,司沧接过水示意她出去,然后把水递给云子姝:“喝杯水润润喉。” 云子姝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地接过杯子,低眉喝了半杯。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噩梦。”云子姝平静地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沉寂,“我感觉我梦见了东姝女王。” 司沧敛眸:“她怎么了?” “司沧。”云子姝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开口问了一句,“历史上的东姝女王有没有留下子嗣?” 司沧神色微变:“没有。” “文帝曾经那么喜欢过她,他们之间没有过孩子?” “史书上记载过,东姝女王有过两次身孕,但是都没保住。” 云子姝语气平静:“她身份那么尊贵,孩子为什么保不住?” 司沧道:“第一次误食滑胎药物,孩子没保住,第二次可能是出了意外。” 意外? 云子姝掌心贴着腹部,敛眸淡问:“如果有朝一日,我有她那般尊贵显赫的身份,我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也保不住?” “不会。”司沧神色一变,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沉冷如冰,“没有人敢这么做。” “若有呢?” “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子姝没说话,她心里清楚卦妃不会善罢甘休,她会不遗余力地让她想起从前,那些早应该被遗忘的往事如果一点点从尘封的记忆里复苏,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司沧。”云子姝淡淡开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卦妃暴毙?” 司沧微默:“你想让她死?” “可以吗?” 司沧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只要是姝儿想让她死,她就必须死。” 云子姝淡问:“她擅长占卜,算是异能者,你若杀她,会不会遭到反噬?” 司沧伸手把她拥入怀里:“没关系,反正她本来也要死了。” “……算了吧。”云子姝轻轻闭上眼,不得不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的命或许只能等着天来收,我要给孩子积福。” 为了肚子里这个即将成型的小生命,她不敢冒险。 云子姝不由想着,前世的东姝是否也曾因为腹中尚未出生的生命,而不得不妥协一些事情?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可有时候孩子却是女人最大的一个软肋。 “睡觉吧。”她把杯子搁在床头几案上,不愿再多想,“明日一早还要应付那些找上门的居心叵测之辈,我得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司沧眼底像是藏着重重心事,闻言只是把她揽得更紧了些,薄唇抿紧,沉默不语。 这一夜对他来说,又是无眠的一夜。 翌日荣王妃来得很早,早到云子姝和司沧皆尚未起身,前院里就闹哄哄地开始了“逼宫”的架势。 “我们身为皇族宗室命妇,有权确认太子殿下安好。”荣王妃态度强硬,“若太子妃没有不轨居心,就该让我们亲眼看一看太子,而不是每次都把探望之人拦在门外。” 跟着她一起来的命妇们齐齐点头:“是啊,我们都是来探望太子殿下,并没有别的意图,太子妃不该把我们拦在门外。” “太子安危关乎着江山社稷,也牵动着满朝文武的心,还请太子妃让我们面见太子!” “请太子妃让我们面见太子!” 奉命而来的冷霜看着眼前这阵仗,冷冷说道:“太子妃接连数日照顾太子殿下至半夜,太过疲乏,眼下正在补眠,若谁吵醒了太子妃,并惊动她腹中胎儿,只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腹中胎儿? 宗室命妇们面色微惊:“太子妃有孕了?” “你说什么?太子妃腹中已有胎儿?”荣王妃表情骤变,不敢置信地盯着冷霜,“不,这不可能!” 冷霜语气冰冷:“为什么不可能?太子与太子妃成亲已有三月,怀有身孕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390章 龙颜震怒 荣王妃神色惊疑,云子姝有了身孕?她怎么会有身孕? 如果她真有了身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皇帝的嫡孙,不管太子有没有意外,都轮不到旁人来做这个储君。 皇后是否知道这件事? 荣王妃眼底色泽晦暗不明,不行,云子姝真有身孕还是假有身孕,她都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太子妃是否有身孕,我们没有亲眼见到,焉能听你一面之词?”荣王妃转头看向其他几位宗室命妇,“我们只是想确定太子妃没有图谋不轨,所以还请让我们进去,见见太子和太子妃。” 其他王妃命妇附和:“请让我们进去见见太子妃!” 冷霜不为所动,冷冰冰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门神,冷眼看着眼前这群心怀鬼胎的命妇们叫嚣。 “太子殿下有令!”护卫统领带着一群人疾步而来,转眼就把命妇们围了起来,“所有强闯太子府之人一律拿下,送进宫交由皇上定夺!” 荣王妃闻言冷笑:“太子殿下有令?我们未曾见到太子,怎么确定这是太子的命令?” “太子府护卫只听太子命令。” “我不信!”荣王妃扬起下巴,冷冷看着他们,“你们一定是被太子妃蛊惑了,那个异族来的女子根本不安好心,她有谋权篡位之嫌!今日若见不到太子,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 一群蠢货。 “宗室命妇齐齐求见太子,本宫还是第一次听说。”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闹哄哄的前院,护卫们朝两侧让开,躬身行礼。 云子姝从里面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带头闹事的荣王妃:“就算想确认太子安好,那也该是王爷们来,你们这几位王妃逼进太子府算是什么意思?以为皇上会看在你们都是妇人的份上,不追究你们冒犯太子和本宫的罪名?” 荣王妃目光下意识地落向她的腹部,听到这句话,面上划过一丝心虚,随即故作镇定地一笑:“太子养伤,我们远远看一眼就走,来太子府主要见的人还是太子妃。王爷们若来,只怕不太方便,并没有太子妃所说的那个意思。” 云子姝淡哂:“既然如此,本宫在这里告诉诸位,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各位请回。” 荣王妃道:“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想见一见太子的,这也是诸位王爷的交代。” 云子姝扬眉:“不见到太子,你们不回去?” 荣王妃点头:“是。” “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云子姝转身欲走,“本宫不奉陪——” “站住!”荣王妃想也不想地冲过去,试图抓着她的手,“我们今日必须见到太子——” “啊!”云子姝脸色忽然惨白,猝不及防地抱着肚子惊叫,“冷……冷霜,我肚子……肚子疼……” 荣王妃神色剧变,下意识地松开手。 “来人!荣王妃谋害太子妃!把她拿下!”冷霜表情骤冷,说完立刻抱起云子姝往内院走去,“传太医!传太医!” “太子妃殿下!”石嬷嬷冲出来,脸色煞白,“这是怎么了?太子妃殿下!” “快去传太医!” 荣王妃脸色刷白:“我……我根本没有碰到她……” 云子姝是装的,她一定是装的。 “你们看见了,我根本没有碰到她。”荣王妃转头看向其他几位命妇,“我没有要谋杀太子妃。” 几位命妇见事态严重,纷纷面露惊惧之色,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却想荣王妃究竟有没有碰到太子妃,而是她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她们本不想来的,可是荣王妃再三保证这是皇后的意思,她们才来,若是太子妃真有了身孕,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一定会雷霆大怒,到时候……到时候…… 护卫统领手持刀剑,严阵以待,不让任何人离开太子府。 冷霜一直把云子姝抱到栖凤殿才放下来,“属下冒犯,请殿下恕罪。” 云子姝双脚落地,神色如常,哪有半分肚子疼的模样? “既然她们想玩,本宫就陪她们玩个尽兴。”云子姝悠然踏上石阶,“让皇上来处置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太子府的护卫匆匆进宫传太医,护卫统领则赶紧禀报了皇上,此时武帝还在上朝,统领大人疾步上了大殿,跪下禀报:“启禀皇上,荣王妃一大早带着几位宗室王妃齐聚太子府,兴师动众非要见太子妃,岂料太子妃一露面,荣王妃就粗鲁地对她动手,太子妃肚子疼,卑职着急命人去请了太医,只怕情况危险,还请皇上定夺!” 什么? 大殿上一片哗然。 “荣王妃闯太子府?”首辅大人皱眉,目光如电射向对面的荣王,“这是想干什么?” 荣王脸色剧变:“太子妃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统领低着头,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有可能……有可能会滑胎……” “简直岂有此理!”武帝脸色冷得刺骨,显然震怒异常,“朕还没死呢,他们一个个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来人!” 御林军统领陆明从殿外进来,单膝跪下:“皇上。” “荣王妃目无君上,擅闯太子府,对太子妃无礼,罪无可恕!”武帝冷冷说道,“你即刻带人去太子府走一趟,把所有参与闹事之人一并拿下!” “卑职遵旨!”陆明领命而去。 荣王面如土色,惊惧跪在殿上:“臣治家无方,臣罪该万死!” “治家无方?”武帝充满着威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确实治家无方。” “臣该死,臣该死!” 武帝怒道:“即日起,荣王降为郡王,收回掌兵之权,即刻交出兵符,回家面壁思过去!” 荣王低着头,一双手攥紧,“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武帝余怒未消:“太子妃若有个意外,荣王妃就等着给她肚子里的孩子陪葬!” “皇上!”荣王心头骇然,忍不住脱口而出,“王妃之所以去太子府,是听了皇后的话,她只是……只是无法违抗懿旨,还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啊!” 第391章 满朝御史弹劾 “什么?这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将军王浓眉皱起,神色冷沉,“太子遇刺需要静养,太子妃有孕在身,也受不得刺激嘈杂,太医已经不止一次说了无事不要去打扰。皇后身为太子殿下的生母,她难道不知道其间的严重性?” 齐首辅缓缓点头:“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一般为了保胎都会选择隐瞒不说,过了三个月才会宣布此事,没想到……不管怎么说,荣王妃强闯太子府都是不该。太子是君,荣王府是臣,怎能以下犯上冲撞太子妃?” “皇后身为太子生母,对太子和太子妃当真是一点体恤都没有,反而对司徒家那个嫡女一直容忍,以至于司徒家嫡女连刺杀太子妃都做得出来,实在不该是一国之母所为!” 朝中御史慷慨激昂:“皇后失德,没资格再做后宫之主!请皇上明察!” “皇后偏心司徒家已经过了火,皇上一直宽容,可司徒家并不知道感恩,臣以为皇后不该再掌后宫之权,求皇上早做决断!” “皇上!”御史中丞胡大人走出来,撩袍一跪,“臣前几日得知一事,司徒姑娘被皇后召进宫的那天,太子妃殿下也曾进宫见过卦妃娘娘,可出宫时,司徒家嫡女命人在太子妃马车上抹了油,试图谋害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好在太子妃警觉才没有酿成大祸,如此心思歹毒之女,实在让人胆寒,还求皇上下旨重惩!”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胡大人此言当真?太子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胡大人道:“太子妃殿下心存善念,意在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所以不愿声张。臣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人弹劾忠义侯在家里打骂其夫人——也就是司徒将那位嫡长女。臣派人去弄清楚原因,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忠义侯是因为得知侯夫人歹毒的举动,愤怒之下忍不住对她动了手。” 吴御史言词激烈:“司徒家嫡长女以前一贯以温婉形象示人,殊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因嫉妒而对太子妃生出歹毒之心,实在不可饶恕!” “司徒婉心肠歹毒,屡错屡犯,固然该受重罚,可皇后娘娘也难辞其咎!”另一位御史说道,“若不是皇后娘娘再三纵容,司徒家嫡长女早在第一次加害太子妃时就应该被禁足在家,让忠义侯好好管教,不至于还有第二次谋害太子妃的机会。” “各位御史大人说得对。”齐首辅缓缓点头,“司徒家身为皇亲国戚,不思修缮其身,反而一再纵容子女作恶,理该受到东幽律法严惩。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本该公私分明,处事公正,可她对司徒家和偏袒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若继续如此下去,定会纵然司徒婉做出更大的恶,请皇上做主,废其后位,另立贤德之人为后。” 说完出列,袍子一撩跪了下来:“求皇上决断!” 诸位御史齐齐跪下:“求皇上决断!” 武帝不发一语地听着,眉目冰冷如霜,大殿上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 唯有成王安静地站着,低敛的眸心浮现震惊之色,太子妃居然有孕在身? 这么一来,就算太子真有什么意外,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也将成为下一任皇储,皇上根本不可能考虑立其他人为储君。 不,还有一个机会——倘若太子妃生下的若是个公主呢? “皇上。”大将军王躬身禀报,“臣以为废后之举不可取。” “大将军王此言何意?”御史们纷纷诧异,面露惊怒之色,“皇后失职,根本没有资格再坐后位!” “皇后之位理该由贤德之人居之,皇后根本毫无贤德之名,废后刻不容缓。” 武帝也转头看大将军王,眉心紧皱,冷冷开口:“为什么?” 大将军王躬身,不卑不亢地回道:“皇后确无资格再掌后宫之权,但太子殿下乃是皇后嫡子,皇后若被废,太子固然还是皇上的唯一继承人,却会失去嫡子身份,臣以为不妥。” 大臣们闻言,不由交头接耳。 “臣以为可以保留皇后之名,另择一人执掌后宫大权。”大将军王继续说道,“让皇后移驾清静之所,修身养性,反省己身,从此断绝跟宫外的联系,勿让任何人打扰皇后清修,才是正确的做法。” 大臣们沉默下来,大将军王分明是一名武将,却能把“打入冷宫”四个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皇上信任的武将。 “既然如此,就依大将军王说的办。”武帝语气冷漠,转头看向元海,“传朕旨意,着皇后迁至西五所景阳宫居住,后宫由淑妃代为执掌。” 元海站在一旁,躬身领旨:“奴才遵旨。” 武帝目光落回荣王脸上,声音冷若冰霜:“荣王若管教不好自己的妻子,朕可让刑部代为管教。” “臣知罪。”荣王低头请罪,心里已明了荣王妃大势已去,眼底浮现颓然之色,“臣今后定当好好治理王府,责令王妃修身养性,禁闭思过,求皇上恕罪。” 武帝站起身,拂袖离去:“退朝!” 群臣跪地恭送:“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王转头看向齐首辅,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宣王府被降爵位,荣王府被降了爵位,今日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成王府……应该也快了吧。 元海拟旨带着人抵达凤仪宫时,皇后尚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赵嬷嬷匆匆跨进门槛:“皇后娘娘!” 皇后见她神色慌张,心头不安:“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元海公公来了!”赵嬷嬷面露惊惶之色,“带着圣旨来的。” 皇后一怔,下意识地站起身:“圣旨?” “是。” “圣旨到!”高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即元海带着人几个人走进来,手里捧着玉盘,“请皇后娘娘接旨!” 皇后什么都来不及问,只得起身跪下:“臣妾接旨。” 赵嬷嬷及众多宫人齐齐伏跪在地。 第392章 奉旨管教 “皇上有旨,着皇后娘娘迁至西五所景阳宫居住,修身养性,反省己身,即日起,后宫大权由淑妃代为执掌,钦此!” 皇后跪在地上,随着元海说完,她脸色一点点僵白:“为什么?” 元海垂眸:“请皇后娘娘接旨。” 皇后站起身,直视着元海,冷冷问道:“为什么?” “今日一早荣王妃带着众宗室王妃在太子府闹事,荣王妃不慎冲撞了太子妃,可能会导致太子妃小产。”元海低头回道,“此事被人禀到皇上面前,荣王情急之下招出是皇后指使。” 皇后退后一步,脸色刷白。 “几位御史大人联名弹劾皇后娘娘对司徒家嫡长女纵容过度,导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谋害太子妃,如今竟连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都不放过,皇上震怒,责令皇后思过。”元海说完,恭恭敬敬地把圣旨交到皇后手里,“请皇后娘娘移驾。” 皇后脸色僵白难看,荣王出卖她,几位御史也弹劾她? 他们凭什么弹劾她?她是正宫皇后,是太子生母,他们有什么资格弹劾她? 荣王妃那个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指望她的儿子能坐上储君之位? 简直就是笑话! “本宫要见皇上。”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持镇定地开口,“他不能只听那些人一面之词就给本宫定罪。” 元海躬身:“请皇后娘娘移驾。”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忽而神色颓败:“元海。” “奴才在。” “你觉得本宫错了吗?” 元海惶恐:“奴才不敢多言。” 皇后错没错,岂是他一个奴才敢妄议的?这宫里行事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圣意。 皇上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对也是错。皇上说你对,你就是对,错也是对。 况且皇后确实行为有差。 元海深以为皇上对皇后已经足够宽容,这么多年不管喜不喜欢,一直尊重她,在太子妃和司徒婉这件事,皇上也提醒过她不止一次。 可皇后总是一意孤行,如今落到这边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不过这些话元海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嘴上更不敢多说一句。 皇后僵滞如木雕似的站了片刻,终于认命地接受事实。 旨意很快传到了忠义侯府。 “皇上有旨,忠义侯夫人司徒氏三番两次谋害太子妃而未成,念在忠义侯曾护驾有功的份上,免除司徒氏死罪,责令忠义侯严加管教自己的妻子,着她好好闭门思过,不得旨意,司徒氏不可再踏出侯府半步!”传达口谕的太监说完,恭敬有礼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夫人,“老夫人,皇上对忠义侯府可谓是宽容有加,还请老夫人以后定要好好整治门风,管理好家中内宅,切不可让侯夫人再生出害人之心,否则日后牵连到侯府,只怕再无今日这般恩典了。” 老夫人站起身,惊得一身冷汗,连连点头:“公公说得是,老身治家无方,实在愧对皇上,愧对太子和太子妃,幸得皇上隆恩浩荡,太子妃殿下宽宏大量,侯府才免受牵连。” 跪在地上的司徒婉脸色惨白,因重伤在身而精神不济,身体虚弱摇摇欲坠,此时听到传旨公公的一番话,更是从心底弥漫出一股寒意和恐惧。 传旨公公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很快若无其事地看向侯老夫人,郑重叮嘱:“老夫人以后可一定要好好管理内宅,切莫重蹈覆辙。” “老身一定遵照皇上旨意行事。”老夫人恭敬地应下来,命人给他塞了些银子,“请公公回宫之后,替老身和阎威代谢皇上恩典。” 传旨太监应下,带着随行的几个人很快打道回宫。 直到他们走远,老夫人才转头看向司徒婉,面上恭敬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表情变得阴冷严厉:“把少夫人带去慈心堂。” 说完这句话,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入内。 “老夫人。”两个伺候司徒婉的女官追上去,“少夫人身上的伤害没好,可否等她——” “老身管教自己的儿媳妇,需要你们多嘴?”侯老夫人冷冷看向她们,“公公才刚走,你们就要抗旨吗?” 两位女官语塞,想到如今连皇后娘娘都被发落至冷宫,她们二人背后的依仗都没了,再无法摆出昔日的强硬姿态。 两位女官转头看向阎威,低声哀求:“侯爷,夫人伤势未愈……” “母亲只是教她规矩而已,不会让她死的。”阎威冷冷说道,“圣旨不可违,你们在宫里这么久,这点规矩都不懂?” 两位女官脸色一变,低着头,再也不敢多言。 阎威作为一个男子,除了暴戾脾气发作时会毒打司徒婉一顿,寻常时候不会时时刻刻盯在她身边,毕竟男主外女主内,就算卸了御林军统领一职,他也还是一个侯爷,有自己的应酬。 所以由母亲管教司徒婉,本就顺理成章。 他看了司徒婉一眼,语气冰冷地警告,“母亲教你规矩是为了你好,你最好乖一点,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司徒婉眼下情况很糟糕,身上无处不疼,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跑,然而差点被她牵连入罪的侯府显然没人心疼她。 司徒婉很快被人带至慈心堂,老夫人命丫鬟在门外摆了一张长案,准备好笔墨纸砚,目光冰冷地看着司徒婉:“从今儿开始,你每天寅时起身,洗漱之后过来请安,就跪在外面抄写《女诫》。” 司徒婉一震,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老身闲着无事以后,以后就专门教你规矩。”侯老夫人抬手,“跪下。” 司徒婉站着没动。 老夫人神色一厉,吩咐左右:“你们帮一帮少夫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抓着司徒婉的胳膊,把她按跪在长案前,司徒婉手臂本就有伤,被她们粗鲁地按倒在地,又磕到了腿上,顿时惨叫一声,“啊!” 冷汗从毛孔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很快打湿了衣衫,疼得她浑身打颤。 第393章 一举三得 桌案上笔墨纸砚已经摆好,司徒婉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好半晌才勉强撑住身体,却听那个严厉的声音再度响起:“桃花,去取一柄戒尺过来。” “是,老夫人。”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人,婆子四人,丫鬟八人,还有几个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小厮,这些人只听老夫人的,根本不会同情刚嫁进来不久就屡屡惹祸的少夫人。 司徒婉此时就像落入绝境的待宰羔羊,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也不任何人来救她。 她垂眸看着案上的宣纸,忽然觉得悲哀讽刺。 堂堂国舅府嫡长女,曾经是多么风光耀眼,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若是在半年前,眼前这些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老夫人。”桃花很快取了一柄戒尺过来,双手呈上。 侯老夫人没接,只淡淡吩咐:“你站过去,好好教着少夫人规矩,她若不听,你知道该怎么做。” 桃花得了指令,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转头走到司徒婉身侧站着,“请少夫人跪直了,打起精神,腰背挺直,别塌下腰,一点都没有勋贵之家主母该有的风度和仪态。” 司徒婉闭了闭眼,知道老夫人是故意要整治她,明知道她此时浑身是伤,却一点手软都没有。 啪! 一记戒尺落到她背上,桃花严厉的声音响起:“请少夫人跪直。” 司徒婉吃痛之下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几乎扑倒在案上,她一时既痛又恨,只恨不得把眼前这些人一片片撕碎,把他们的血肉都丢去喂狗! 一群捧高踩低的贱婢!等她翻身得势的那一日,定叫他们一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荣王被降了爵位,还上缴了兵权,算是彻底失了势。皇后被打入冷宫,忠义侯府也被传旨好好管教司徒氏,接下来一段时间,司徒婉的日子不会好过。”云子姝斜倚在锦榻上,翻看着手里这本《东姝女王秘史》,“这算不算是一举三得?” “算。”司沧坐在一旁,剥了一个葡萄塞进她嘴里,“姝儿沉得住气,聪明有谋略,为夫佩服不已。” “评价太高,我担当不起。”云子姝淡淡一笑,“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因为皇后太蠢,荣王妃冲动无脑,荣王被利欲熏了心,一个个自己找死罢了。” 若皇后安分一些,别那么多想法,就不会总想着对付自己的亲儿子,若荣王府收一收野心,就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被人利用,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于司徒婉,心思歹毒,痴心妄想,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云子姝的错,执迷不悟地屡屡生出恶毒之心,所以后果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武帝把她赐婚给忠义侯,实在是一个再英明不过的决定,皇城勋贵世家那么多,没有人比忠义侯更适合成为司徒婉的丈夫。 他们简直是绝世般配的好姻缘。 “荣王府安分了,皇后也彻底歇了。”云子姝声音平静,“宫外只剩下成王府还在蹦哒,不过他们也快了。” 司沧垂眸剥着葡萄,十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这本是一双杀人的手,此时专注剥葡萄的模样看着竟也赏心悦目。 一颗葡萄剥完,自然而然地塞进云子姝嘴里,看着她吃下,司沧嘴角会泄露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好像给她剥葡萄都是一种无言的幸福。 “今晚我要进宫一趟。”云子姝开口,“在府里安静地待了这么多天,外面臆测纷纷,纵然闭门不出就让皇后栽了跟头,促使荣王府被问罪,可你到底是太子,是时候出去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了。” 司沧没说话,在一旁的盆里洗了手,又拿起叉子给云子姝叉了一块水蜜桃。 云子姝吃得津津有味:“我如今这个日子过得比太后还自在。” “若我真出了意外,皇帝退位之后,我们的儿子即位为帝,你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吗?”司沧理所当然地一笑,“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云子姝皱眉看着他。 “孩子小,姝儿可以垂帘听政。”司沧兀自说道,像是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得妥妥当当,“皇后和司徒家失势,荣王府和宣王府也失势,只剩下一个成王府不足为惧,到时有大将军王、齐首辅、傅南川和奚太傅辅佐,江山稳定,姝儿这个掌政太后定无后顾之忧。” 云子姝悠悠一笑:“所以,你这是做好了离我们而去的准备?” 司沧默了默,缓缓摇头。 “听你盘算,还以为你已病入膏肓了。”云子姝语气冷了些,“不过你别说,你要是真的有个意外,说不准我这个太后会成为史上最年轻且最传奇的太后,完成了辅佐儿子的责任之后,就挑几个美男子入宫服侍,也享受享受被美男子环绕的快乐。” 司沧抿着唇:“姝儿。” 云子姝挑眉:“怎么?你有话要说?” “都说女子有了身孕之后,脾气会有点大。”司沧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知是哄她还是认错,“果不其然,姝儿现在的脾气就不小。” 云子姝语气淡定:“要不是有人口无遮拦,我的脾气一直都好得很。” “是,都是为夫的错。”司沧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云子姝放下手里的书,显然明白司沧的心事是什么:“你现在是不是很希望我了解东姝和文帝之间的事情,却又担心我完全了解之后,会对你生出疏离甚至是恨意?” 司沧一怔,随即把头抵在她肩上,声音低沉紧绷:“姝儿总是敏锐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云子姝平静地问道:“你有记忆吗?” 司沧没说话。 “关于文帝的记忆。”云子姝道,“你有吗?” 司沧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 “你以前做错过事,那些错误压得你喘不过气,所以你急欲宣泄出来,减轻自己的愧疚?”云子姝声音越发清冷理智了些,“甚至想通过惩罚自己的方式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第394章 心魔让人痛苦 司沧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最终缓缓点头:“是。” “你将计就计,除了借这个机会收拾一些该收拾的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我掌权,为以后成为摄政女王做准备?” 司沧声音低低的:“姝儿聪慧无人可及。” “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云子姝语气平静,“既然你已经有了之前的记忆,那不妨告诉我真相,我懒得一点点从书中寻找蛛丝马迹。” 卦妃迫切地想让她记起以前,不管那合不合理。司沧也迫切地想补偿前世,不管她愿不愿意。 既然如此就干脆一点吧,早点弄清真相,省得她再去花费过多无意义的时间和精力。 司沧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文帝是个自私薄情之人,不值得原谅。” 云子姝端起果,敛眸喝了一口:“所以在告诉我真相之前,其实你已经做好了与我反目成仇的准备?” 司沧神色一紧,连忙摇头:“不,不是。” “既然你自己都认为他不值得原谅,为什么还非得让我知道真相呢?”云子姝抬头看他,“你想让我代入东姝,让我拥有东姝的记忆,然后大度地对你说一声没关系,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计较了?” 司沧薄唇抿紧,神色微白。 “你自己说了不值得原谅,却偏偏又想告诉我真相。”云子姝淡哂,眼底色泽泛起几分嘲色,“没打算与我反目,那你最希望的不就是当我得知一切前因后果之后,还能大度地原谅你吗?这样你就可以释怀了?” 司沧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不过眼下云子姝倒是解了一些疑惑,若司沧拥有前世的记忆,那就解释了他为何从来没在东幽生活过,却能一回来就迅速掌控全局,明明从小接受的是暗影卫的训练,却胸有城府,精通谋略。 因为曾经他就是一个从幼年成长起来的帝王,精通帝王心术。 一个精通帝王心术的人,最擅长拿捏臣子们的软肋,兼他本身又是一个血统纯正的皇族子嗣,且武力过人,在崇尚武者的东幽皇族,想要得到那几大家族新一代掌权者的支持,显然并不难。 云子姝闲聊似的开口:“在你心里,东姝女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聪慧,睿智,尊贵。”司沧敛眸,“史上绝无仅有的传奇女子。” “评价倒是挺高。”云子姝淡笑,“文帝喜欢过她吗?” 司沧轻轻点头,垂着眸子:“深深地爱着,只是……” “只是什么?” “他幼时登基,学的是为君之道,驭下之术,唯独没有人教过他男女之情。”司沧声音平静沉寂,“他很愚蠢地把帝王之术用在了他深爱的女子身上。” 在权力博弈之中,他努力地寻找着平衡,天真地以为感情也可以用权术衡量,文帝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也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他把自己心爱之人困于后宫,一步步折了她的翼,以为这样就能维持前朝和后宫的稳定,然而…… “所以其实他自己都觉得不值得原谅,却又偏偏想要得到原谅?”云子姝一语戳破他的心思,“何必呢?让曾经的一切就这么过去,消失在岁月长河中不好吗?” 司沧低声说道:“我也想让那些都消失,可是……” “可是什么?” “拥有那样一段记忆,非我可以控制。”司沧握着她的手,声音里难得泄露几分彷徨不安,“我经常彻夜难眠,希望你记起那些,又怕你记起那些……午夜梦回之际,常常恍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今生与过去混淆,产生时间错乱的感觉。” 云子姝没说话,她在沉思。 其实已经无需再去了解更多,不管是卦妃还是司沧,他们之所以想让她记起曾经那段秘史,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活得太短暂,留下太多的遗憾和怆痛。 司沧想弥补,卦妃也想弥补,但他们想弥补的东西不一样。 司沧想弥补的是感情,卦妃则想完全相反,她想通过那段往事让云子姝跟司沧反目或者疏远。云子姝不想被人操控,但此时此刻,她仿佛能理解司沧的心情,对卦妃也有了一些感同身受。 当然,她暂时还不知道卦妃前世跟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但她隐隐已经能猜到一些。 虽然这些其实也并不重要。 云子姝沉默了良久:“我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有生死轮回,可每一次的死亡都代表着那一世的结束。江山更迭,朝代的兴衰同样如此,若人人都把前世的悔恨当做今生逆风翻盘的经验,这世间是不是早就乱了套?” 司沧沉默未语。 “我一直认为人的命运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一个人的命数,一个家族的命数,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命数,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都会结束。”云子姝语气平静,“执念会形成心魔,心魔会让人痛苦。” 司沧缓缓摇头:“命数可以是上天注定好的,也可以是人为做的孽。” 云子姝淡道:“你是在忏悔吗?” “……是。” “确实有人为做的孽。”云子姝同意,“多行善事会改变命数,作孽太多则会加速命数的到来。我相信文帝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今生纵然还有太多的愧疚和弥补,也不可能让消失的家族死而复生。” 司沧无言以对。 “所以你觉得弥补有什么用?忏悔有什么用?”云子姝皱眉,“我们要做的是往前看,在其位谋其政,待你以后登基为帝,除奸佞,施仁政,让这个国家乃至整个天下的子民都能过得比以前更好,百年之内没有战争,人人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弥补,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司沧抿唇不语。 “而对于你所亏欠的那个人,今生同样可以加倍弥补。”云子姝拍了拍他的脸,“但弥补不代表就要一直沉浸在悔恨之中。上天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不是让你浪费在忏悔上的。” 司沧敛眸苦笑:“我到底没有姝儿看得开。” 第395章 你说了不算 看得开或者看不开,都不重要。 云子姝不会把自己标榜成为圣人,她也不是真有那么宽广无边的心胸,她只是觉得沉浸在过往的悔恨中完全没有意义。 不过是平添纠结罢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讨论文帝和东姝女王的事情。”云子姝语气里多了几分寒凉,“再有下一次,你就做好与我和离的准备吧,正好如你所愿。” 司沧脸色微变,连忙伸手把她困在怀里:“不许。” “不许什么?”云子姝冷笑,语气强硬霸道,不容置疑,“许不许你说了算?” 司沧低声认错:“我说了不算,但姝儿一定不忍心离开我。” “别总是把我想得多好,真到了我翻脸时,当今皇后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云子姝推开他,语气淡漠,“等我把你打入冷宫那一天,你别后悔就成。” 司沧默默看着她。 “我要进宫一趟。”云子姝站起身,像是教训似的又拍了拍他的脸,“乖乖在家待着,别总是惹我生气。” 司沧听着这句话,心头阴霾奇迹般地拂去,唇角微扬:“是,为夫一定乖乖待着,不敢再惹姝儿生气。” 云子姝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命人备了马车,云子姝进宫先去见了武帝,看着皇帝陛下一副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皇后和荣王府的放肆而震怒,云子姝心里有数,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应该正是武帝想要的结果。 云子姝躬身行礼,随即平静说道:“太子无碍,随时可以登基。” 元海一惊,脸色都吓白了。 武帝也差点被茶水呛住,缓缓抬眸,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太子妃这是来逼宫的?” 云子姝嘴角一抽:“我无兵无卒,拿什么逼宫?皇上太看得起我了。” 武帝放下茶盏,接过元海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你比太子还要目中无人。” “我若唯唯诺诺,皇上只怕反而会厌恶。”云子姝淡道,“太子遇刺是真,将计就计是真,一场并不高明的计策就收回了荣王府兵权,同时削弱了他们的势力,皇上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满意。”武帝缓缓点头,“所以你接下来欲对付谁?” “三大王府已经削弱了两个,只剩下成王府。”云子姝不卑不亢,徐徐道来,“眼看着太子遇刺,甚至命在旦夕,成王府已经悄悄跟吏部尚书府谈妥了婚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觉得我们先除吏部尚书可否?” 武帝斜倚着明黄龙榻,眉眼疏懒威严:“吏部尚书这些年中饱私囊,贪污所得至少五百万两,你若能把这些银子抄出来充入国库,满朝文武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云子姝沉默片刻,有些意外武帝会把如此重任交给她来做:“为什么是我?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情理该由太子来做才对。” 虽然她能做到,也有心去做,但她自己愿意做和武帝让她做是两码事。 “太子已经得到了大将军王、傅家、齐家和奚家的认可和支持,查抄吏部尚书对他来说影响不大。”武帝淡道,“这件事若是在太子养病期间由你做成,以后太子登基,你的皇后之位就会稳若磐石。哪怕以后新帝选秀,世家贵女入宫为妃,也绝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军功是武将立足的根本,政绩则是官员晋升的资本,不管是谁,有一分能力就会让人多佩服一分。 放在太子妃身上也一样。 云子姝明白了武帝的意思,不过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司沧登基不会选秀,不会有其他的妃子,若有,那么皇后之位谁爱做谁做,跟她再无干系。 “多谢皇上为我着想。”云子姝颔首,“此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听说皇后娘娘搬去了景阳宫,我想去看看她。” 武帝默了默:“皇后一心为了司徒家,对太子丝毫未尽到母亲的责任,你不必为她惋惜。” “皇上误会了。”云子姝淡笑,“我只是看看她,没有什么惋惜。” 武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能不能郑重地以太子妃的身份跟朕说一次话?正式一点,恭敬一点,一次也行。” 云子姝一愣,表情不由微妙了些,郑重的?正式的? 行吧,她确实有些不识好歹,同样的态度在大雍那位皇上面前,就是不敬,目无君上,叛逆桀骜,甚至是离经叛道——而且那还是她亲父皇。 而这位皇帝陛下心胸就宽阔多了,只要有能力,他几乎可以无限度地宽容。 “儿臣多谢父皇。”云子姝缓缓躬身,把刚才的话陈述一遍,“父皇误会了,儿臣对母后被打入冷宫一事没有什么惋惜,只是单纯地想去看看。” 说是落井下石都可以,唯独不会是安慰或者遗憾。 武帝点头:“去吧。” “儿臣告退。” 武帝看着云子姝离开,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弧:“虽说东幽崇尚武学,世家贵女之中不乏练武之人,可这位大雍来的公主当真是气度卓绝,比起男儿也毫不逊色。” 元海躬身:“太子殿下喜欢的女子,自然不会差的。” “胆子很大。”武帝啧了一声,“在朕这个一国之君面前都能做到一点顾忌都没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登基这么多年,也只有卦妃有如此胆魄。” 元海笑道:“卦妃娘娘一心为了皇上,太子妃则一心为了太子。” 武帝闻言,沉默了须臾:“她们还是有些不同的。” 卦妃性子太淡泊了些,不争不抢,深居简出,太子妃则更有魄力。 云子姝并不知道武帝拿她和卦妃做了比较,她带着人去了西五所景阳宫,远远就感受到了一股萧瑟寂静之感。 皇后刚搬到这里来,大概还没完全适应被打入冷宫的生活,云子姝刚踏进萧条的宫门,皇后冰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皇上还未废我,你们这群刁奴就敢如此苛待本宫,简直胆大包天!等本宫回到凤仪宫,定一个个收拾了你们!” 第396章 你来看我笑话 云子姝脚步就那么一顿,随即慢悠悠走了进去,正好一个小太监从里面走了进来,见着云子姝,下意识地一愣。 跟在身侧的香兰说道:“这位是太子妃殿下。” 小太监脸色一变,立即跪了下来:“奴才参见太子妃殿下。” 云子姝语气平静:“免礼,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监连忙起身离开。 云子姝跨进殿门,简单环顾四周,这间寝殿稍稍简陋了些,床榻被褥比起凤仪宫要寒酸许多,桌椅也都是旧的,桌上两个菜,一荤一素,一碗米饭。 对于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来说,这个饭菜其实不算差,没馊也不是剩菜,但比起以前皇后的用膳规格,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云子姝,你来干什么?”皇后转头看见云子姝,脸色骤冷,“来落井下石,还是看本宫笑话?” 云子姝收回视线,看着皇后淡淡一笑:“皇后这些天应该很担心太子,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太子安然无恙。” 皇后闻言一怔,眼底色泽几经变化,最终松了口气一般:“他没事就好。” 云子姝眼底划过一抹嘲色,“荣王被降了爵位,没收了兵权,皇上责令他在家闭门思过……我们应该多谢皇后娘娘助的一臂之力。” “我一直知道太子吉人自有天相。”皇后拿起筷子,像是没听懂云子姝的嘲讽,“荣王府野心未死,此番也算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还真是翻脸无情啊,要不是她从中唆使,故意模棱两可地让荣王妃误会,冲动的荣王妃何至于这么快就做出蠢事? 不过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三大王府削了两个,还有一个成王府。”云子姝扬唇,“相信再过不久,皇后就能收到成王府被处置的消息。皇上龙体虽然有所好转,但其实已经萌生了退位的想法,皇后只需再耐心等几个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太后。” 可惜就这几个月她也等不了,明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非要让一切在她掌控之中。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说的就是她了吧。 皇后用膳的动作一僵,缓缓抬头:“你很得意?” “得意谈不上。”云子姝从容落座,“只是听说宫里的妃子被打入冷宫时,都会有人过来探望一番,好听点叫关心,难听点就叫落井下石。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没有落井下石的癖好,所以就单纯地过来看看皇后。” 随着她这番话说完,皇后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上次我到凤仪宫时,司徒婉也在,皇后应该还记得那次。”云子姝嘴角微扬,笑意却冷得刺骨,“司徒婉命人在我马车上抹了油,试图让我摔跤滑胎,皇后觉得她这般歹毒之人,该不该得到一些教训?” 皇后脸色一变,随即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若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云子姝声音淡淡,“毕竟我也不可能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就把司徒婉叫进宫里来对质,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无需旁人相信。” 皇后此时哪里还吃得下饭?猛地摔了筷子:“云子姝,你纵然一时占了上风,也不代表这辈子就是上风,得意什么?” “没什么可得意的。”云子姝笑了笑,缓缓摇头,“只是觉得皇后输得不明不白,有些遗憾。” 皇后冷冷看着她。 “皇后跟皇上做了二十年夫妻,对皇上的了解却不如我这个刚来不到半年的人。”云子姝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带着十足的嘲弄,“若非皇上对你尊重,以皇后这个脑子,应该早被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让我猜猜,应该是卦妃一直在护着你。” 皇后瞳眸微缩。 云子姝确实想通了不少,后宫有卦妃这个人存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皇后这么多年能过得如此安稳,卦妃一定起了不少作用。 “司徒婉眼下正在被侯夫人立规矩,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侯夫人一定会把她教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云子姝站起身,微微颔首,“不打扰皇后用膳,我先告辞。” 皇后动也不动地坐着,直到云子姝快要跨出殿门之际,蓦地开口:“云子姝。” 云子姝脚步微顿。 “你怀有身孕,理该给孩子积福。”皇后语气软了三分,“婉儿千错万错,也希望你能对她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 云子姝觉得这句话很好笑:“我的确要为孩子积福,可司徒婉偏偏想害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对她网开一面?” “你——”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何况我也没对她做什么。”云子姝语气平静,“皇上下旨让忠义侯好好管教自己的妻子,我总不能让他们抗旨,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皇后僵坐着,无话可说。 云子姝抬脚离开。 皇后被打入冷宫之后,跟过来伺候的人只有赵嬷嬷,其他宫女都被安排去了别处,景阳宫便更显得寂静冷清了些。 皇后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走到床头坐下来:“赵嬷嬷,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做错了?” 赵嬷嬷低着头:“老奴不敢多言。” “本宫确实做错了。”皇后闭上眼,“当初卦妃提出可以接回太子时,本宫若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女子,本宫死都不会答应让他们回来。” 赵嬷嬷声音沉寂:“就算皇后娘娘不答应,只要卦妃跟皇上一说,皇上也会让他们来的。” 太子毕竟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只要卦妃说他能回来,皇上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回来。 皇后闭上眼:“本宫真的是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儿子与她疏离,太子妃跟她反目,她一心庇护的司徒家落了个后继无人的下场,连婉儿也身处魔爪,被恶人欺压而无力反抗。 她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第397章 祸来 东幽皇城有家最负盛名的青楼叫南笙馆,馆中第一花魁南笙是个艳绝天下的女子,谁也不知道她是几时进了这间青楼,但从她第一次接客开始,南笙馆夜夜爆满,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富贵商贾,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没人知道她以前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接客就叫南笙,跟南笙馆名字一样,老鸨对她就像对待亲生女儿,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红极一时的南笙,每晚都有人为了争夺她一舞而豪掷千金,她就是南笙馆的摇钱树,是金罐子,是整个帝都达官贵人眼中的宠儿。 有钱的男人都喜欢美人,几乎少有例外,而自古以来栽在美人身上的男子比比皆是。 比如今晚因为争风吃醋而被摔断了一条腿的王公子。 “大人!”一声慌乱的惊呼在王尚书家院子里响起,“不好了!不好了!公子他与人在南笙楼争风吃醋,被人从二楼窗户扔下来,摔断了腿!” 刚从吏部下值回来的吏部尚书王大人刚坐下来准备吃饭,闻言一怒:“你说什么?” 王夫人亦是大惊失色:“朔儿怎么了?” “公子他……他被人摔断了腿。”小厮白着脸,“大人赶紧去看看吧。” 吏部尚书大怒:“人在哪儿?” “还……还在南笙馆,小人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大夫……” “贼人是谁?”王尚书暴怒,“有没有把他抓起来?” 小厮胆战心惊地回道:“还没有,但……但是小人已经派人盯住了南笙馆,绝不让贼子轻易逃脱。” 王尚书一拍桌子,震怒地走了出去:“多带一些护卫,随我去一趟南笙馆,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如此胆大包天!” 真是没有王法了,堂堂三品高官的儿子也有人敢动。 王夫人疾步追出来,恶狠狠地叮嘱:“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朔儿讨回公道啊!让那个胆敢打伤朔儿的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吏部尚书带着护卫很快抵达南笙馆,前后的出入口都围了起来,王尚书走进大堂:“打伤我儿子的是谁?别让他跑了!” 大堂里一阵骚乱,嬉笑接客的女子们纷纷躲开,一楼寻欢作乐的客人身份大多不高,此时见有朝廷命官驾到,自然不敢上前硬碰,都自动避开,甚至有胆小之人试图悄悄溜走,却在踏出大门之际被护卫拦住:“大人有令,没有抓到贼子之前,任何人不许离开!” 老鸨从楼梯上走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呦,这是哪阵风把王大人吹过来了?” “少说废话。”王尚书冷冷看着她,“犬子方才在这里被人摔断了腿,本官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堂堂天子脚下,当真一点王法都没有了?” 老鸨笑着行礼:“尚书大人有所不知,请听老妇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可好?” 王尚书怒不可遏:“本官不想听什么来龙去脉,你赶快把人交出来!” “今晚贵客先叫了南笙姑娘,王公子后来一步,却非要南笙姑娘不可,老妇做生意迎客讲的是先来后到,不能坏了规矩不是?”老鸨儿陪着笑,不疾不徐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讲清楚,“王公子求见南笙姑娘不成,就让人先动手,奈何贵客身手更胜一筹,情急之下把王公子摔了下来,其实是无心之举——” “天子脚下,打伤朝廷命官之子,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王尚书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让打伤犬子的那个人出来,本官必须见识见识此人是何方恶霸,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老鸨依旧陪笑:“王大人,那位贵客占着理呢,事情还是别闹大的好。” 王尚书疾步上前,不耐地一把把她推开,带着人就匆匆上了楼。 老鸨儿站在大堂里,望着他愤怒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人要找死,真是神仙难救。 小厮把王尚书带到了三楼天字号雅间,伸手一指:“大人,就是这里。” 袅袅丝竹声婉转悦耳,从雅间传了出来,王尚书冷冷命令:“踹门。” 砰! 小厮一脚把门踹开。 雅间里琴音顿止,几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其中一人端着酒杯坐在窗前,一身白衣闲适慵懒,原本是阖眼听琴,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慵懒享受之色。 然而琴音被打断,他明显有些不悦,睁开眼看着踹门而入的莽撞之辈,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跪坐在雅间中央毯子上抚琴的女子便是这南笙馆的花魁,姿容绝世,身姿窈窕有致,一袭红衣妖娆,顾盼之间风情万种,端的是倾世之颜。 雅间里以一闪雅致的山水画屏风隔开了内外两室,此时内室的贵妃榻上还悠哉地躺着一个人,从王大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 愤怒冲昏了头脑,此时的王尚书因为护子心切而理智全无,目光落在窗前男子的脸上,语气阴冷:“就是你打伤了本官的儿子?” 坐在窗前的男子眉梢一挑:“大人是吏部尚书?” “看来你知道本官是谁,也知道被你打伤的人是谁。”王尚书语气阴恻恻的,看着这个男子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敢把他打伤,看来你是故意找死了?” 男子闻言,颇为稀奇地开口:“那大人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本官懒得知道你是谁。” 男子淡淡一笑,懒洋洋地翘起腿:“尚书大人果然官威十足。” 王尚书抬手:“把他拿下!” 身后的护卫正要冲进去,却听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王公子上个月在和顺赌坊输了九万七千两银子还没给,当是只给了五万,还欠下四万七千两没还。” 王尚书一愣,随即脸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上上个月在锦绣画舫上豪掷三万两,欲博锦绣姑娘一笑,可惜未能如愿。”男子继续说道,“吏部尚书大人家底丰厚,着实让人诧异。” 王尚书脸色一点点变了,眼底杀机隐现:“你是谁?” 第398章 骑虎难下 “在下程镜玄。” 程镜玄? 王尚书表情彻底变了,东幽最大商贾世家嫡子程镜玄? 虽然士农工商,商贾之家历来地位并不高,在朝廷命官面前甚至可以说一点地位都没有,可当家族产业庞大到了一定的地步,那就是没地位也有地位了,就算是官员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何况程家并不单单是商贾之家,听说暗中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势力,暗杀一个朝廷命官根本不在话下。 王尚书此时终于后悔了自己的冲动。 “王大人既然来了,就把王公子欠下的银子都还了吧。”程镜玄淡淡一笑,“至于在下打伤了令公子一事,不知王大人想公事公办,还是想私了,在下尊重王大人的意思。” 王尚书此时有些骑虎难下,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好惹,哪怕自己是朝廷命官,也不敢轻易对付他。 就算要对付,也必须等以后有机会暗中对付,而不是现在跟他们硬碰硬,有钱能使鬼推磨。 吏部尚书有权,这些年通过买官卖官不但积攒了一大笔财富,同样也笼络了不少官员,但这些都是他的把柄,他并不敢在天子脚下肆无忌惮地行驶这些权力,而是行事越低调越安全。 程家则有钱,多的是人替他们做事,明面上私底下都不缺,今晚他若敢对程镜玄如何,只怕明天御案上弹劾他的折子就能把他淹没。 王尚书思忖片刻,心里想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除掉这位程家嫡子,面上却不动声色:“朔儿一共欠下程公子多少银子?” 程镜玄扬眉一笑:“王大人这是想私了?” 王尚书目光微转,又看见了那双黑色鹿皮靴,他很想知道躺在内室榻上的人是谁,这人能在程镜玄在场的情况下安然小睡,身份绝对比程镜玄高。 或许连程镜玄都要听他的。 王大人收回视线:“本官可以坐下来跟程公子谈?” “自然是可以。”程镜玄不以为意地一笑,抬手示意南笙退下,“你先去照看一下王公子,别忘了请最好的大夫过来给他治伤。” 南笙点头,起身抱着自己的琴告退离开。 王大人亦是抬手屏退左右:“你们离远一点,别杵在这儿。” 小厮和护卫显然都没料到会如此发展,彼此面面相觑一阵,只得暂时走远一点。 王大人走进雅间,带上房门之际,眼睛还不住地看向屏风后面,他有心进入内室看一眼,又有些迟疑,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屏风后传来一个熟悉且冷峻无情的声音:“原来王大人家底这么厚实,王公子去赌坊输钱都是以万计数,进青楼一掷千金毫不手软,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王大人脸色骤变,还没来得及坐下,扑通一声倒是先跪了下来:“太……太子殿下?” 太子居然当真安然无恙? 王大人心头一凉,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 司沧从榻上起身,踏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来,“孤今晚实在大开眼界。” “臣……臣教子无方,臣罪该万死。”王大人脸色刷白,周身无法控制地渗出冷汗,“太子殿下恕罪!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再也不敢纵容他——” “纵容谁?”司沧走到主位前坐了下来,“比起王公子纨绔成性,孤更想知道,王大人家里哪来这么多银子供儿子挥霍?” 程镜玄站起身侍立一旁。 王尚书汗流浃背:“臣并无多少家底,只是……只是犬子实在败家,臣经常省吃俭用才能攒下一些钱,若他在外面欠下的债太多,臣就只能让夫人回娘家想办法,或者跟同僚借上一些……” “王大人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司沧斜靠窗前,眼神冷漠,眉眼间流露出深沉的威压,“孤听说王大人门生不少。” 王尚书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殿下今晚出现在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守株待兔,他是不是以为他跟成为府的婚事生气? 这般一想,王大人连连请罪:“成王府之前跟臣讨论晟世子和小女的婚约,为了以示诚意,先给了十万两银子作为聘礼,还有其他的会择日下聘,臣这些日子一直想着该如何拒绝成王,如何取消跟成王府的婚约,求太子殿下明察。” “你的女儿跟成王府世子的婚约,孤没有干涉的兴趣。”司沧声音淡漠,“王大人还没说,什么时候把你儿子欠下的银子还了?” 王尚书脸色发白,神色不安。 他儿子欠下的银子他当然有能力还,可是他任吏部尚书一职,每个月的俸禄还不足四百两,一年下来不足五千两,众所周知朝中官员应酬多,除了家眷开销之外,还有府中下人的月例,杂七杂八加起来,每个月的俸禄根本入不敷出,就算偶有不合理的收入来源,只要数额不大,皇上大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可就算如此,吏部尚书家里若一下子拿出几万两,也得跟人好好解释解释这笔银子的来路。 王尚书脊背上渗出一重重冷汗。 朝中官员没几个真正清廉的,养那么一大家子人怎么可能仅靠着那点俸禄?可大多时候只是皇上不查,朝中同僚之间却都是心知肚明,若真要查,没几个经得起查的。 王尚书此时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心头一时慌张,他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买官卖官,积攒的人脉和财富都不少,如果太子要查,那后果不堪设想。 “臣……臣会想办法,早些还上银子。”他一副犯难的表情,“请太子殿下宽限几日,臣会尽快想办法筹钱。” 司沧转头看了一眼程镜玄:“你觉得呢?” “不行。”程镜玄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协商的余地,“王公子被我扔下去之前,还试图拿五万两银子砸我,这不是仗势欺人吗?他欠下的这点银子对尚书大人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吧?” 王尚书心头一沉,忽然有一种身陷囹圄无法脱身的感觉。 第399章 计划抄家 夜色沉沉,武帝躺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正准备就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上!”御林军统领陆明匆匆进入帝王寝宫,单膝跪地,“太子妃和皇甫公子求见。” 武帝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子妃和皇甫公子?” 这么晚了,这两人怎么会一起求见? “是。” “让他们进来。” 不大一会儿,云子姝和皇甫凌风走了进来,云子姝在前,皇甫凌风落后一步,维持着君臣该有的尊卑分寸。 进殿之后,云子姝微微躬身:“这么晚打扰皇上实属不得已,还望皇上恕罪。” 皇甫凌风站在一旁,沉默地看了一眼云子姝,暗道这皇城世家都说他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他眼瞅着这位太子妃殿下比他更孤傲,更目中无人。 毕竟太子妃在皇上面前行礼都行得如此敷衍,而且她跟太子成亲这么久了,居然到现在还没改口称“父皇”? 武帝不解地看着他们:“这么晚进宫求见朕,可是有事?” 云子姝点头:“有事,而且事情还不小。” 武帝顿时来了兴趣:“说说看。” “我想带着御林军去抄家,还望皇上允许。”云子姝语气平静,像是一点都没觉得这句话有多惊人。 武帝一默,随即缓缓坐起身:“抄谁的家?” “吏部尚书王大人。” 武帝神色惊异:“有证据?” “证据是要抄出来才有。”云子姝说这句话时语气极为平静,眉眼间很有一种淡定从容的气度,“皇甫少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我相信应该没问题。” 武帝闻言,目光落在皇甫凌风脸上:“你觉得可行?” 皇甫凌风点头:“可行。” 今晚的计划是太子和太子妃计划好的,怎么可能不行? 武帝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云子姝速度这么快,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冲动,吏部尚书这些年发展的势力不小,她贸然带人去抄家,只怕难以服众,万一…… 不过有皇甫凌风从旁协助,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为了更有信心一些,武帝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吏部尚书现在在家?” “不。”云子姝淡淡一笑,“他被困在南笙馆。” 南笙馆? 武帝皱眉:“他去逛青楼?” “不是。”云子姝摇头,“是他的儿子逛青楼。” 皇甫凌风站在一旁,剑眉微皱,忍不住怀疑云子姝是不是被太子感染了寡言的毛病,跟皇上说话也这么问一句答一句?存心吊人胃口? 果然,武帝沉默地望着云子姝:“你可以多说几句。” 云子姝目光微抬,平静地说道:“王尚书的儿子今晚去逛了南笙馆,意在争夺花魁南笙姑娘,可惜他去晚了一步,南笙姑娘被其他贵客点了。王公子不依不饶,拿出数万两银票砸人,势要得到南笙姑娘不可,可惜那位贵客也是个硬茬子,坚决不让。双方激烈争执之下,王公子被人从三楼窗子扔了下去,不小心摔断了一条腿。” 她说得足够详细,武帝眉眼微动:“所以王尚书过去替他的儿子讨回公道?” 云子姝点头:“是。” “那位贵客是谁?” 云子姝扬唇:“太子。” 武帝嘴角一抽,好吧,原来是已经计划好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武帝心情不错,缓缓靠回床头:“对于太子逛青楼一事,太子妃没什么想法?” 云子姝淡定:“他去是办正事,只是恰好把地点选在了南笙馆,跟逛青楼一点关系都沾不着。” 武帝点了点头:“既然你跟太子已经有了计划,朕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希望你们今晚有一个好的收获。” 云子姝颔首:“多谢皇上。” 皇甫凌风告退:“臣会协助太子妃,请皇上放心。” 武帝没什么不放心的,皇甫凌风虽然很多时候都吊儿郎当不太靠谱,但在办事能力这方面那是毋庸置疑,有他协助,想来尚书府没人阻拦得了他。 “明日一早,朝中官员会陆续上折子弹劾王尚书,眼下已是七月,再过两个月就到了秋后问斩的季节。”云子姝语气淡漠,“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足以查出王尚书买官卖官牵涉到的大小鱼,皇上可以先想想,这个政绩应该交给谁去攒。” 皇甫凌风听到这句话,不免又有些诧异,太子妃此时说话的语气和魄力跟太子还真有些相像,只是没有太子那么冷。 “陆明。”武帝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御林军统领,“你即刻点齐人手,随太子妃一起出宫,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卑职遵旨。” “多谢皇上。”云子姝行礼致谢,随即转身离开寝宫。 “臣先告退。”皇甫凌风草草行了个礼,转身跟上云子姝。 武帝起身走到殿门处,沉默地注视着云子姝和皇府凌风离去的背影,心里清楚,今晚上这觉大概是难睡了。 “元海。” “奴才在。” “摆驾宝香殿。”武帝抬手,“朕去跟卦妃说说话。” “是。” 陆明点齐了御林军,随着云子姝出宫,到了宫外却发现云子姝上了马车就没再说话,马车也完全没有要行驶的迹象。 “先候着。”云子姝倚着车厢,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等。” 等? 陆明不解,等什么? 云子姝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靠在马车里,要不是有孕在身,这会儿她骑马显然会更有气势。 不过没关系,骑马或者坐马车都不影响今晚抄家的结果。 天色越发深沉,御林军手里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气中充满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尚书内心挣扎不停,冷汗渗出一层又一层,在太子毫无转圜余地的气势压迫之下,终于站起身走到门外,开口喊来了一个小厮:“你即刻回府,让夫人给你准备五万两银子,不管想什么办法,让她今晚务必凑齐。” 说话间,他努力给小厮递着眼色,可小厮不知看懂了没有:“大人是要银票还是白银?” 吏部尚书脸色一僵,恨不得一掌拍死他,能不能表现出一点为难的样子? “大人?” 吏部尚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能弄到银子就不错了,不管是银票还是白银,只要能凑足五万两就行。” 第400章 罪证确凿 小厮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想知道雅间里的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老爷看起来这么奇怪? “快去!” “是。”小厮领命,“小的这就去。” “等等。”程镜玄开口阻止,“在下只要白银,不要银票。” 吏部尚书神色一变,转头看着他:“五万两白银?” “没错,只要银子。”程镜玄点头,“而且只要十两一锭的白银。” 吏部尚书面上泛起为难之色:“十两银子一锭,五万两就是五千锭,这……” “在下可以等,亦不介意王大人让人用箱子装着送过来。” 吏部尚书看向司沧,见司沧神色漠然,并没有要开口说什么的意思,只得点头:“我尽量。” 说罢,他转身跟小厮交代了一声:“跟夫人说,只要十两一锭的白银,家里若是拿不出,就让她想办法借一些。” 小厮恭敬地应是,心里却不免奇怪,家里怎么可能连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大人太谦虚了。 眼看着小厮转身离开,王尚书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小厮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希望他筹钱的速度能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时间拉得越长,对他越有利。 王尚书心里惶惶,转身走进雅间,瞥见太子那张冷硬漠然的脸,心头一沉,不由又跪了下来。 “王尚书看起来很是忧愁。”程镜玄淡淡一笑,“不过在下发现王公子花钱时手笔可不小,逛青楼一掷万金应该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王尚书苦笑:“那个逆子每次都是打肿脸充胖子,赊账的时候多……” “赊账也要还的。”程镜玄挑眉,“他有能力赊,王大人有能力还,足以证明王大人家底丰厚。” 王尚书脸色微变,不得不猜想太子今晚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太子在府里养伤这么多天无事,朔儿那混账一来就这么撞到了他的手里? 还有,程家嫡子怎么跟太子混到了一块儿?他是太子的人? 司沧不发一语地喝着茶,目光落在王尚书脸上,“王大人这些年暗中卖官得了不少银子?” 王尚书脸色刷白,眼底滑过慌乱之色:“太子殿下,臣冤枉!臣从来没有做过——” “孤不会随意冤枉任何一个人。”司沧说着,朝一旁抬手。 程镜玄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司沧翻开这份名册,低沉的声音蕴藏着刺骨的寒意:“越州副都统韩留,王大人认识?据说他大字不识几个,兵书从未读过,却能在短短两年之内从无名小卒做到副都统的位子上去,不知靠的是何方神圣庇护。” 王尚书脸色煞白。 “奉都知州张腾是你的人?”司沧看了他一眼,眼神漠然如看蝼蚁,“这些年他在奉都没少捞银子,也没少提拔拿银子孝敬他的‘门生’,这奉都间接来说,也算是在王大人掌控之下?” 王尚书连连摇头,看得出害怕了:“臣不知情!太子殿下,臣冤枉!臣真的冤枉!” “户部宝泉局右侍郎常庆来监管铸钱事务,他任职这五年之内通过铸钱发放军饷的手段,孝敬到你手里的钱币兑换成白银,总共是六十万四千五百四十三两白银。” 随着最后一组数字从司沧嘴里说出来,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吏部尚书脸上汗珠滚滚,脸色白得吓人。 司沧没再继续念下去,只是把账册朝他面前一扔:“各地盐司也有你的人,姑没兴趣一一念出来,不过王大人确实不错,安排的那些‘门生’个个都在肥得流油的衙门当差,足可见王大人手腕通天,胆魄过人。” 王尚书脸色血色褪尽,一股绝望感扑面而来,他浑身瘫软,不知该如何辩解。 如果说片刻之前他还能咬牙否认,坚持不认罪,可是当那一组精确无比的数字从太子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已经明白,太子大概早已掌握了足够确凿的证据。 王尚书额头冷汗涔涔,脑子转得飞快,不停地思索着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不大一会儿,他低着头开口:“犬子重伤,夫人可能会担心,臣想先回府一趟,明日一早把银子送过来,不知——” “尚书大人今晚只怕走不了,乖乖待在这里等消息吧。”程镜玄不疾不徐地摇头,说完朝司沧躬身行礼,“我先把东西送过去。” 司沧点头。 程镜玄于是暂且告退。 王尚书心头惊惧,把东西送过去?送什么?送到哪儿? 司沧沉默地靠着窗子坐着,王尚书惶惶不安地跪在地上,想逃却无处可逃,太子今晚出现在这里,外面一定布置了不少人手,而且太子武功高强,他一个年过半百的文官根本不可能不是他的对手,想要顺利脱身难如登天。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王尚书衣衫已经湿了几次,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夜晚竟也体会到了通体冰凉的感觉,不过他到底浸淫官场这么多年,即便在如此让人心慌绝望的时刻,脑子里依然在想着自救之法。 只要事情还没有闹大,只要这些证据还没有呈到皇上面前,局面就依然尚有转圜余地。 “太子殿下。”他朝前跪了两步,身体更弯下去,“老臣知错,臣愿意交出所有非法所得,求太子饶恕臣的家人,臣……臣鬼迷心窍,求太子放臣一条生路,臣给太子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王大人的罪名远不止孤方才说的那些。”司沧姿态疏懒,只这般闲适靠坐着,也无法忽视他周身慑人的压迫感,“除了军饷,前年的赈灾银子你也没少动吧?” 王尚书骇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所有跟你有牵扯的官员,我都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王大人不必担心秋后问斩时孤单寂寞。”司沧声音冷漠,“趁着现在时间还早,王大人不妨想一想,你犯下的这些事够抄几次家,够你的九族被诛几次?” 王尚书浑身一僵,“太子殿下——” “安静。”司沧阖眼,“别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王尚书浑身发冷,整个人快瘫软成一团,太子什么都知道了,王家完了,他这个吏部尚书完了。可是太子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跟他说? 既然他早就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为什么不直接面禀皇上? 王尚书以为太子是想跟他谈判,是想从中得到好处,然而太子此时却不打算继续跟他说话,便越发让他想不通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第401章 抄家 奉命回家拿银子的小厮此时已回到尚书府,跟王夫人传达了王尚书的话,王夫人闻言一惊:“要五万两银子?” “是,老爷是这么说的。”小厮点头,“而且老爷说了,只要十两一锭的白银,不要银票。” 王夫人几乎不敢相信:“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打伤了朔儿,还要我们给银子?” “小的不知。”小厮苦着脸摇头,“老爷这么吩咐小人,小人不敢耽搁,就赶紧回来让夫人拿银子了。” 王夫人焦急:“那……那朔儿呢?” “公子还在南笙馆。” 王夫人咬了咬牙,转身往内院走去:“任何人不许跟过来。” 五万两对于朝廷命官来说,完全是个巨额数字,账房里根本不可能存放那么多银子,他们家的银子全部放在地下密室里,密室有三重机关,其中一道机关上了三把锁,锁的钥匙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 王夫人知道密室里的那些银子以后有大用处,在太子中毒遇刺之后,成王父子曾跟老爷谈过话,打算寻个机会把这些银子运出去,用来招兵买马。若太子不治身亡,就算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年纪小也根本不足为惧,以后找个机会悄无声息地弄死就成。 成王父子有了这些钱养军队,以后还可以慢慢笼络朝中大臣,有了银子有了军队,有了朝中大臣的支持,晟世子问鼎帝位就指日可待,到时候她的女儿就是皇后,他们就是国舅和国舅夫人。 吏部尚书再大不过是个三品官,这辈子兴许都没机会进入内阁,可是一旦跟成王府有了姻亲关系,以后就是皇亲国戚,是皇后娘家,不但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老爷进入内阁也轻而易举。 他们的儿子还能封一个侯爷当当。 王夫人边走边想,打开一道道机关暗门,才想起五万两白银她根本没法自己弄出去,于是只得转身走出去,吩咐贴身侍女:“去找四个可靠的护卫过来。” “是,夫人。” 不到一会儿,四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应声而至,随着王夫人进入密室,密室里光线昏暗,一口口实木箱子整齐排放,王夫人打开其中一口箱子,白花花一片耀眼夺目。 王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吩咐道:“把这两口箱子抬出去。” “是。” 眼看着两口箱子被抬出去,王夫人站在暗影处,伸手压着心口位置,努力想忽视突如其来的不详。 不会有事的。 荣王府和宣王府都已失势,如今只有成王府胜算最大,太子至今没有露面,说不定早已凶多吉少……等到八月,娴儿嫁去成王府,他们两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论何时,成王府都必须护着他们。 黑暗中,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急掠而去,利落地避开尚书府护卫的眼线,出了大门,径自往皇宫方向掠去。 宫门外火把矗立,羽林军严阵以待。 黑色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一直抵达马车前,恭敬开口:“殿下。” 此人正是冷霜,奉命潜入尚书府寻找线索和证据。 “有结果了?” “是。”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站在马车旁的冷霜戒备起来,御林军统领也抬手示意戒严。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马蹄声越来越近,来人渐渐进入光线视野,是个年轻男子,很快翻身下马,“在下求见太子妃。” 冷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让他过来。”云子姝开口,“应该是自己人。” 冷霜点头。 程镜玄走到马车旁,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草民程镜玄,参见太子妃殿下。” “你从太子那边而来?” “是。”程镜玄双手呈上几本名册和账册,“草民把吏部尚书府所有贪赃枉法、买官卖官和官官勾结的罪证都取了过来,请太子妃殿下过目。” 冷霜接过账册和名册,细细检查之后才递给云子姝。 “陆明。”云子姝开口命令,“随本宫一起去查抄吏部尚书府。” “是!” 御林军开道,马车终于缓缓行驶起来,冷月、冷霜护卫在马车两旁,沉闷的马蹄声哒哒哒响起,带着雷霆之势往吏部尚书府疾奔而去。 乌云弊月,空气森森。 无数火把照亮着漆黑的夜空。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门人惊恐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说不出来的不祥征兆,“夫人!” 那阵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王夫人厉声怒道:“大喊大叫什么?天塌了?” “夫人,天真的塌了。”门人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脸色惊惧苍白,“御……御林军,陆统领带着御林军把尚书府都围住了!” 什么?! 王夫人身子踉跄,面上浮现惊骇之色:“发生了什么事?大晚上的为什么会有御林军?他们想干什么?”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举着火把的御林军很快进入前院,惊得府中下人们不自觉地骚动起来。 “全部跪下!”御林军统领陆明走进来,一身黑色长袍气势凛冽,沉冷的命令透着不容反抗的肃杀之气,“太子妃口谕,吏部尚书贪赃枉法,买官卖官,证据确凿,今晚奉旨抄家!” 奉旨抄家? 王夫人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所有人不许再乱走动,都给我跪下!”陆明冷冷命令,转头吩咐,“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王夫人在丫鬟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趔趄着走过来:“统……统领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我家老爷一向奉公守法,清正廉明,从来没有过贪赃枉法,求统领大人告诉皇上,老爷是冤枉的,我——” “王夫人刚才不是刚从密室里出来?”云子姝从大门外缓步而入,容颜绝艳清冷,眉眼间气度慑人,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气度,“密室里积攒的财富数额,若单凭吏部尚书的俸禄,只怕十辈子也攒不到那么多吧?” 此言一出,王夫人脸上血色尽褪,“砰”的一声瘫跪在地上。 第402章 问题出在哪儿 有圣旨,有证据,抄家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程镜玄回到南笙馆三楼时,只说了一句:“御林军已经抵达尚书府。” 王尚书一震,御林军?什么御林军? 御林军去尚书府干什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确认程镜玄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听司沧已经冷冷开口:“来人。” 门外进来四名侍卫,齐齐单膝跪地:“太子殿下。” “把王大人带回去。” “是。” “太子殿下!”王尚书终于预感到了一股绝望,“臣知罪!求太子殿下开恩!臣不该贪赃枉法,不该跟成王府密谋,不该野心膨胀,臣知罪,求太子殿下再给臣一个机会——” 司沧神色漠然,棱角分明的脸上冷若冰霜,不发一语地看着他被拖出去而无动于衷。 “太子殿下,臣知罪!太子殿下!”门外求饶声渐行渐远,“太子——” “殿下。”程镜玄收回望向房门的视线,转头看向司沧,“清点赃物需要一些时间,殿下可要去尚书府走一趟?” 司沧望着窗外夜色沉沉,声音平静:“不用。” “是。” …… 成王夫妇已经睡去,却蓦地被外面一声焦急的惊呼吵醒。 “王爷!”一名侍卫匆匆抵达寝殿外,声音急切,“出事了。” 成王睡梦中被惊醒,下意识地就要暴怒,然而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霍然从床上起身,披着衣服匆匆往外走去:“发生了什么事?” 护卫急道:“太子妃和皇甫凌风带着御林军包围了吏部尚书府,说是奉旨抄家。” 什么? 成王脸色一变,双手缓缓攥紧:“奉旨抄家?” “是。”侍卫一脸急切,“王爷,我们可要做出什么应对之策?” “应对什么?”成王冷冷开口,“既然是奉旨抄家,就说明是皇上的意思,你难道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 护卫低头不敢再说。 成王脸色阴沉至极,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挑些可靠之人,去给那几位大臣传个话,让他们见机行事。若今晚尚书府抄家抄出罪证,明日早朝上不许任何人求情。” 这是要撇清关系? “是。”护卫领命离去。 成王站在门前,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乌云重重,空气中有股压抑不祥的气息涌动。 对了,他方才说什么? 成王表情阴沉,太子妃奉旨抄家?抄家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女子出面了? “王爷。”成王妃不知何时也起了身,穿着衣服站在他身后,表情有些惊疑,“吏部尚书府被抄了?” 成王转头看着她,缓缓点头,神色晦暗不明:“是啊,太突然了,当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怎么会这样?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成王妃不安地捏着衣角,“会不会跟我们有关?” 成王没说话,他也猜测跟成王府有关,但是说不通。 “抄家必须要有证据,证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到的。”成王语调阴沉,忍不住踱着步子,“何况太子遇刺养伤这么多天,太子妃一直在照顾他,根本连门都很少出。皇甫凌风那几人在太子遇刺之后也没再去过太子府……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说到皇甫凌风,成王忽然想到一个人,傅南川去哪儿了?这些日子似乎都没看见他。 傅南川是一品大将军,大多时候都要巡视军营,操练士兵,不需要每天按部就班地上朝,所以就算有段日子见不着他,在朝堂上也不会太过惹人注目。 只有武将会格外留意他的动向。 太子遇刺之后,他们把关注的方向都落向了太子府,一个劲地想知道太子遇刺是真是假,他受的伤重不重,他中的毒能不能解,以至于忽略了其他的很多事情? “王爷,如果吏部尚书的家产都被抄出来,我们怎么办?”成王妃想起最重要的问题,忍不住担忧,“那可是给晟儿招兵买马用的,没了钱,以后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成王眉头紧皱,想到吏部尚书的那些账本,“御林军把尚书府包围了,否则本王还能想办法让他们把账本销毁,可以护住存在银号里的钱,可惜……” 可惜什么都没用了。 司沧之所以把吏部尚书困在南笙馆,就是为了断绝他销毁家中账册和存票的机会,家中重要的账本和跟他有关的人员来往名册大多放在书房,慢慢找总能找到——只要知晓它们下落的主人不在家破坏就行。 王夫人一个区区妇人不足为惧。 眼下的局面正如司沧所预料,尚书府所有人都被带走前院,王夫人和她女儿王安娴绝望地跪在地上,几名妾室和庶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其他人在御林军看管之下更是惧得伏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起初王夫人还抗拒,不愿意交出密室的钥匙,在冷霜连扇了几个重耳光之下,王夫人嘴角破裂,极度疼痛和畏惧之下不得不交出钥匙。 密室还分为内室和外室,王夫人令人抬出箱子的是外室,只放了一些装银子的箱子,而密室内间更是耀眼夺目,一排排架子上,整齐摆放的金灿灿的元宝和金砖璀璨夺目,光芒耀眼。 密室,书房,卧室,花园……到处搜刮一空,宽阔的庭院里,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财宝,玉器古玩。 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还有一大部分的巨额金银被他分别存进了京城几大票号,账册上罗列出来的数字一笔笔着实惊人。 王安娴恐惧地哭泣着:“求太子妃饶了我们,我……我不知道这些……” 云子姝看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不重要,你父亲知道就行。” 王安娴闻言哭得越发大声,显然已经预知到了自己以后的命运。 “别哭了。”皇甫凌风皱眉,有些不耐,“哭得人心烦意乱,稍后要是清点错误,浪费了御林军将士们的时间,当心小爷把你发卖到青楼接客去。” 云子姝嘴角一抽,要不要把王安娴发卖,貌似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不过今晚有皇甫凌风在,确实起到了几分止小儿啼哭的作用。 第403章 太子妃威武 王大人被押回来时,尚书府查抄清点的进度才刚过去一半,看见前院和大门外摆放的一口口大箱子小匣子,还有名贵的白玉屏风,巨大珊瑚树,各种名贵玉器和金器,在夜晚火把的照耀下,越发显得金光闪闪,好不华丽。 王大人一眼望过去,自己差点没闪花了眼,除了金银玉器之外,还有一箱箱古玩字画和书籍孤本,更有些奇珍异宝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是谁送的,此时齐齐罗列在大门内外,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王大人回来了?”皇甫凌风转头看见被押回来的王尚书,挑眉一笑,“南笙馆好逛吗?王公子伤势如何?” 王尚书脸色煞白,转过头,目光从夫人和女儿脸上掠过,看着庭院乌压压跪着的一群人,都是府里管家,嬷嬷,侍女,护卫……一种兜头而来的恐惧和绝望席卷而来,让他无力地瘫跪在地。 如果从南笙馆回来时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心里不断祈祷着太子只是吓唬他,那么此时看到这一幕,所有的希望瞬间化成了绝望,再无一丝生还余地。 多年努力一朝化作尘烟,什么都没落下,还白白搭上全家性命。 清点赃物还在继续,王夫人哭着喊道:“老爷,老爷……” 王安娴也恐惧地哭着:“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几房妾室和庶女们跟着低声啜泣,个个脸上笼罩着悲戚之色。 谁想死? 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尚且想多活些日子,何况这些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管家眷属,谁不渴望着寿命能长一些? 然而如今想不想死,并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皇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达官贵胄们所在的内城确实不太大,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瞬间传开,何况抄家这么大的事儿? 于是这个晚上,多少已经入睡的宗亲王爷和朝中官员被惊醒,一夜无眠。 吏部尚书被抄家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明明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司沧在南笙馆也坐了半夜,程镜玄安静地陪着他,外面夜色沉沉,漆黑如墨。 一直到天方露出鱼肚白,不知睡没睡好的大臣们陆陆续续起身,整襟上朝,一辆辆马车出现在通往皇宫的街道上,伴随着钟声的响起,宣布一天早朝的开始。 成王的担忧果然没有落空,武帝抵达大殿,大臣们跪拜山呼万岁之后,弹劾的折子很快如雪片般飞上御案。武帝坐在大殿上,听着御史们你一言我一语,迫不及待地控诉着吏部尚书这些年来中饱私囊的罪名。 “王大人利用职务之便敛财,肆意出授官爵,导致许多不学无术之人入了朝堂,科考中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反而因没有孝敬足够的银子而惨遭落榜,十年寒窗苦读付诸东流,实在让人寒心!请皇上明察!” “王大人买卖官爵,贪污重大,霍乱朝纲,罪该万死!” “太子妃殿下英明神武,敢为其他人所不敢为之事,臣等钦佩至极,乃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国库一年税收不过一千两百万两,王大人一个三品尚书的炭贪污数据就达到了国库税收的一半,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求皇上严办,以儆效尤!” 成王沉默地站在队列中不发一语,听着御史们义正言辞的弹劾,眼角余光观察着除了御史之外其他人的反应,不动声色地对着几个神情焦虑的官员摇头,示意他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可他不轻举妄动,不代表他就是安全的。 “皇上!”忙了一夜的陆明疾步走上大殿,单膝跪下,“傅将军觐见。” “傅将军?”武帝皱眉,“傅南川?” “是。” 成王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他攥紧了手,转头盯着殿门的方向。 武帝命令:“让他进来。” “是!” 傅南川很快走上大殿,一袭墨色披风衬出挺拔冷肃的将军气势,抵达大殿,他单膝跪下:“启禀皇上,臣有重要之事禀报。” “说。” “两月前太子殿下接到密报,得知幽州不太平,幽山一带经常有匪寇出没,专门打劫过路的商人,除了劫财劫色还经常杀人,手段凶残至极。太子命臣去幽州秘密调查此事,臣带人抵达幽州,现已查出匪寇的底细,并把相关人等捉拿归案。”傅南川有条不紊地禀报着,双手呈上一份名册,“这是匪寇跟幽州知府冯知远来往的证据,匪寇之所以张狂凶残,便是仗着背后有官府撑腰,以至于来往商人苦不堪言,出了事也无人主持公道,日积月累才激发了民愤,请皇上定夺。” 成王心头一沉。 冯知远?幽州? 傅南川这些日子不在皇城,原来是暗中查案子去了?且奉的是太子命令……是的,两个月前是太子监国。 然而成王还是想不通,太子的手什么时候伸了那么长?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幽州?”武帝面色沉怒,“这些狂徒简直胆大包天!冯知远现在何处?” “臣安排麾下将士把他押了回来,囚车此时还在路上,明日傍晚之前应该能抵达皇城。”傅南川禀报,“那些匪寇也一并押了回来,据臣所知,冯知远在朝中还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所以才敢如此为所欲为,求皇上明察!” 成王低头站着,面上情绪掩饰得平静无波,丝毫一样不漏不露,心里却已掀起滔天骇浪。 傅南川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冯知远押回来之后关入刑部,由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审问。”武帝震怒,“朕倒要看看,他背后还有多强大的靠山,竟敢如此无视东幽律法,横行无忌,肆意夺人钱财,杀伤人命!” 众臣跪下:“皇上息怒!” “查出朝中蛀虫,朕绝不姑息!”武帝雷霆大怒,“把吏部尚书及他的家眷全部打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群臣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王跪在地上,一颗心如坠冰窖。 第404章 灭口 所有抄出来的财物清点记入账册,由皇甫凌风和陆明一起带着御林军把赃物抬进宫面禀皇帝之后,忙了一夜的云子姝终于带着冷月和冷霜打道回府。 还没进门就看见了司沧,太子殿下一身闲适的常服站在大门内,身姿挺拔凛峭,目光却温柔藏着几分心疼。 云子姝脚步微顿,随即跨进大门:“等了多久?” “没多久。”司沧走上前,伸手揽着她的肩,“我也刚回来。” 云子姝挑眉:“在南笙馆坐了一夜?” “嗯,不敢打扰殿下做正事。”司沧声音低沉,“殿下辛苦了。” 云子姝语气从容:“皇上昨晚问我,对你逛青楼一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司沧表情微凝,随即浓眉微皱:“他故意挑拨离间?” 云子姝退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待在南笙馆一夜,身上没沾染什么乱七八糟的气味吧?” “没。”司沧说着,很快又把她揽进臂弯,“我已经简单沐浴过了。” 云子姝嘴角扬起:“还挺乖。” 司沧表情一顿,接着把她打横抱起:“太子妃殿下威压慑人,我哪敢乱来?” 他抱着云子姝走在前面,冷霜和冷月跟在后面,虽然司空见惯,此时表情仍不免有些微妙。 太子殿下在外面威风凛凛,淡淡的一个眼神就能叫人浑身冒冷汗,在太子妃面前却能游刃有余地摆出这一副惧内模样,实在是天下最佳夫君典范。 回到栖凤殿,司沧命人去准备热水,又传了医女过来,细细地给云子姝号了脉,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提着一夜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喝点温水。”司沧端了杯水给她,“稍后吃点东西,早些补个眠,看你的眼下都有阴影了。” 云子姝闻言,起身走到铜镜前照了照,果不其然,两只眼睛下面阴影看起来还挺重:“女子果然不能熬夜,否则会衰老得快。” 说话间,她转身返回床前,坐下来休息了片刻,外面侍女陆续进来,有端着水盆负责伺候洗漱的,有拎着花篮,把新采的新鲜花瓣放去了浴池里。 更衣洗漱,坐在梳妆台前拆下满头发钗时,云子姝卸下一身的疲惫,“政绩果然不是好攒的,本宫感觉自己沾了一身的银子味。” 司沧走过来,与镜子里的云子姝对视着,低眉浅笑:“银子是什么味?” “可能就是那些自命清高之人所说的铜臭味。”云子姝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本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堆在一起,黄金,白银,玉器,古玩,书籍,吏部尚书这个官做得还真是风光。” 司沧道:“那么多财富,殿下不心动?” 云子姝挑眉一笑:“本宫心性坚定,不为金银所折腰。” “太子妃秉性高洁,属下等佩服极了。”冷月走进来,笑着说道,“面对那么多金银财宝的诱惑,一般人谁能抵挡得住?” “你心动了?” 冷月笑道:“属下不是一般人。” 云子姝嘴角一抽,随即认同地点头:“太子府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吃了早膳,司沧抬手把侍女全部屏退,单独伺候云子姝沐浴,她现在有孕在身,不方便泡浴,只能坐在池壁边上,司沧给她从头到脚细细清洗一便。 “这一幕若是让那些大臣们看到了,怕得吓个半死吧。” 云子姝两只脚泡在水里,温热的水流让她全身暖洋洋……嗯好吧,眼下正值夏季,天气本就炎热,浑身发汗也是正常现象。 “没见过世面之人,总是喜欢大惊小怪。”司沧淡道,“姝儿不必理会其他人怎么想。” 云子姝神色古怪:“旁人又看不到这一幕,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太子和太子妃的闺房之事,还有谁敢偷窥不成? 司沧:“……” “不过说到没见过世面,我这个太子妃今晚才算真的见了一次世面。”云子姝扬了扬眉,“好在没有失态,从头到尾反应如常,颇有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淡泊。” 司沧扬起嘴角:“太子妃殿下威武。” 沐浴很快结束,两人浑然不管外面闹出多大动静,心安理得地在家补眠。 “傅南川也回来了。”司沧靠在床头,把云子姝揽在臂弯,享受着片刻的静谧,“成王应该不会坐以待毙。” 云子姝声音闲适:“他自然是不想坐以待毙,但傅南川安排的计划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司沧道:“姝儿对傅南川如此有信心?” “我是对你有信心。”云子姝纠正,“太子殿下识人用人,自是没得说。” 司沧眉眼温软,忍不住把她抱了个满怀:“姝儿这么会哄人?” 云子姝拍了拍他的头:“别撒娇,你已经是个成年男子,要维持沉稳不惊的形象。” 司沧失笑:“睡吧。” 怀有身孕本就辛苦,又忙活了一夜,此时最需要好好睡一觉。 夫妻二人关起门来尽情补眠,不理会朝中那些惶惶不安的大臣们,尤其是跟王大人有密切往来的官员,皆心惊胆战地担心被牵连,害怕秋后算账。 下了朝之后,成王无心朝务,找了个借口急急出宫回了王府,并召来王府里所有探子和暗卫高手:“你们即刻出去打探,查清押送冯知远的囚车到了何处,有机会把他灭口,务必全部灭口!” “是!” 王府高手几乎倾巢出动,动静大得让成王妃感觉到了一股不详:“王爷,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太子把王爷也……” “本王大意了。”成王站在厅门处,目光沉沉望着天际,“太子遇刺不管是真是假,但将计就计一定是真。” 成王妃一怔:“什,什么意思?” “太子养伤这些日子,暗中做了不少事情。”成王语气幽冷,“所有人都把视线盯住了太子府,急于想知道太子到底是生是死,会不会不治而亡,他若出了意外,谁能争得这个机会……权力驱使之下,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他真正的目的。” 太子果然是心思深沉啊,让人不佩服都难。 第405章 武帝任性 不得不说,成王虽然反应有些迟钝,有些后知后觉,但到底不是个蠢人,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前后串联一下,大概就猜出了太子的目的。 傅南川在文武百怪面前直言是奉太子之命去查案,而且是两个月之前就走了,由此可见,太子的线报之厉害,只怕超乎所有人意料。 “怪不得他连皇后都不放在家里,原来羽翼早就丰满,根本不需要拉拢任何人。”成王眉眼阴郁,忍不住冷笑,“本王早该想到的,宣王府失势,荣王府失势,成王府又怎么跑得了呢?呵,太子厉害,真是厉害啊。”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所有肖想过那个位置的人都会成为得势那个人的眼中钉,太子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成王妃神色不安:“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成王沉默良久,轻轻闭了闭眼:“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今仅凭他一人之力,已然奈何不了太子,做多错多,多做多错,平白授人以把柄罢了。 吏部尚书全家被打入大牢,武帝下旨秋后问斩,任何人敢替他们求情,便视为同罪。 满朝文武心悸,吏部尚书贪赃枉法证据确凿,敢于求情就是与皇权和律法作对,谁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以身犯险。 甚至连奔走之人都没有。 司沧和云子姝在太子府睡了大半日,临近傍晚才起身洗漱更衣,武帝派来的内侍极有耐心地候在凉亭喝茶,不敢打扰两位主子补觉。 直到司沧和云子姝醒来,石嬷嬷才过来禀报:“皇上派内侍传话,说是太子妃殿下立了大功,从尚书府抄出来的金银充入国库,用作军饷,那些古玩字画、奇珍异宝什么的,皇上让您去挑选几样留着赏玩。” 云子姝挑眉:“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石嬷嬷诧异:“这是皇上赏赐,还是应该挑一些的。” 云子姝不由啧了一声,再过两月司沧登基,整个国库都是他的,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他们将拥有完全的处置权,想要赏玩什么就赏玩什么,有什么可稀奇的? 然而此时的云子姝还不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 人的想法有时似乎就是一刹那,突然间心血来潮就做下了决定——比如武帝原本是计划九月退位,然后搬去清静一点的宫殿居住,好好调养身体,安享晚年。 可谁也没有料到,在吏部尚书被抄家之后的次日,皇帝突然下旨由太子和太子妃共同监国摄政,这个决定瞬间引起轩然大波,满朝文武纷纷抗议。 毕竟自古以来从没有后宫干政的先例,就连数百年前那位东幽仅有的摄政女王也在成为皇后之后,慢慢交出了摄政大权,甘于沉寂,甚至悄无声息地葬送在后宫里。 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正妻,太子登基之后,她将成为正宫皇后,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干预朝政的权利。 可武帝心意已决,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了一句:“你们觉得太子妃没有摄政的能力?” 当然不是。 “太子遇刺中毒,是太子妃顶着压力应付外面各种不怀好意的试探和刁难,同时还要照顾太子;是太子妃当机立断,进宫上奏吏部尚书一干罪名,并带着御林军去抄家!”武帝神情冷漠而威严,一字一句都透着慑人的压力,“朕想问问你们在场的诸位,吏部尚书贪赃枉法买卖官爵一事,你们是不知道还是装聋作哑?你们当中有谁,敢跟太子妃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满朝文武刷刷跪下:“臣等该死!”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处处不如一个女子,还敢在这里叫嚣着‘后宫不得干政’?谁给你们的勇气,不觉得脸红吗?”武帝沉怒,“朝中几位御史以前是没看见吏部不干净,所以一直不曾弹劾,还是早就知道却不敢弹劾?今日终于等到有人抄了王尚书的家,你们才凑热闹似的开始一窝蜂开始弹劾,讨伐,朕是不是应该夸你们一句聪明刚直?” 大臣们依然惶恐高喊:“臣等该死!” 武帝坐在龙椅上,耳畔响起卦妃说的那一句句:“太子妃拥有大将之才,以后会是太子最合适的妻子和同袍,他们征战天下,治理国家,他们可以共进退,只有在患难生死中磨炼出来的感觉才会更加坚如磐石,这也是成全太子的方法。” “皇上还记得历史上那位东姝女王?她的隐退和早逝,直接促成了文帝的早逝以及后来数年内乱,太子和太子妃不能重蹈覆辙。” 确实不能重蹈覆辙,武帝坐在龙椅上想着,东姝女王那一世,文帝还有几个兄弟,天子驾崩之后,因皇子年幼,东幽又一次面对幼帝登基的局面,朝中野心勃勃之人甚多,各方都在争夺自己的利益,局面一度混乱不堪,幸亏小皇帝有名师教导辅佐,隐忍十年,才缓过劲来,慢慢掌握了朝政大权。 而今太子是唯一的江山继承人,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这江山才真的是后继无人,将会陷入灭顶之灾。 大臣们抗议归抗议,可皇帝陛下要做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真能反对,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又过一日,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出现在早朝上,太子一身朝服尊贵沉稳,周身自带威压,比起遇刺中毒之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太子妃眉眼清冷,容颜美丽高贵,跟太子站在一起竟也丝毫未见逊色,看起来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成王瞳眸微缩,越发确定太子遇刺是装的,太子妃滑胎也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更顺利地削弱荣王和他这个成王,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太子,好一个配合默契的太子妃。 众臣叩拜:“臣等参加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太子妃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沧站在殿阶上,环顾满朝文武,声音沉冷:“诸卿免礼。” 原本以为局势暂时定了下来,接下来太子和太子妃将以储君身份监国摄政,然而他们实在没有料到,皇帝的任性在短短几日之内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子监国之后,武帝彻底卸了下来,无人知道他每日待在寝宫里都想了些什么,只知道七日之后,他忽然任性地丢下了一份传位诏书,决定带着卦妃出去云游四海。 这无疑又震惊了一大帮朝臣,连卦妃都措手不及:“出宫云游?” 第406章 云游四海 武帝在榻前坐下,卸下帝王架子,只剩一身的疏懒:“是啊,明日一早就走,只有我们两个人,暗中带几个护卫就行。” 元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不把奴才带上吗?” “你?”武帝抬眸,眼神微妙,“朕和卦妃去云游四海,带上你干什么?你这副模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从宫里出去的,我们还怎么自由自在地云游?” 元海苦着脸。 “不用担心,太子登基之后会善待你的。”武帝摆了摆手,“你在朕身边伺候多年,以后伺候太子也一样。” 卦妃沉默地坐着,微垂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绪波动。 “明日收拾一些轻便舒适的衣服,多带些银子,有钱万事足。”武帝语气轻松,“我们坐马车,可以边走边思考去哪儿,先见识见识外面繁华的城池,然后去一些山清水秀之地住一段时间,这样有助于调养身体。” 说完,武帝叹了口气:“朕年轻时征伐天下,常年待在战场上,回宫之后又整日忙于政务,这么多年除了落下一身的病根,外面那些美丽的景致是一处也好好看过。” 元海忙道:“皇上日理万机,心里装的全是天下,这些年太辛苦了,出去放松一些日子也是应该的。” 卦妃抬眸看他:“皇上心意已决?” 武帝看她一眼,缓缓挽着她的手,点头笑道:“是啊,你是最懂我心思的人,这些年陪着我留在宫里,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实在是委屈了你。” 卦妃平静地问道:“如果妾身不觉得委屈,想一直留在宫里呢?” “怎么可能不委屈?”武帝只当她是体贴,“朕没能给你一个孩子,若是后半生都虚度在这冷寂深宫,才是真的亏欠你。朕想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好好补偿你一番。” 见鬼的补偿。 卦妃神色平静,心里却忍不住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他自以为是地带她出去云游,问都不问她愿不愿意,就是他的补偿? “你素来淡泊,不爱名利,不爱富贵,朕思来想去,想起古人常说的,越是淡泊名利之人越钟情于山水湖泊,比起荣富贵,云游四海应该能带给你更大的快乐。”武帝声音越发温柔,“我们去见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看看朕治理之下的百姓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那些朕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贪官恶霸欺压百姓,有没有地痞流氓强占良家妇女,有没有官商勾结,使得民不聊生……权当是巡游天下,微服私访。” 卦妃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皇上已经考虑好了,臣妾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只管跟着朕走就好,朕保证让你余生开心顺遂。”武帝笑着轻松极了,像是已经在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圣旨已经颁了下去,太子什么时候举办登基大典那是他的事,朕就管不了了。” 卦妃淡淡嗯了一声。 他早已决定好了,所以今天只是来通知她一声,她同意还是反对都没有意义。 他压根就没打算问她的意见,却打着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借口。卦妃嘴角扯了扯,她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叩谢皇恩? “今晚朕留在你这里就寝。”武帝说道,像是没察觉到卦妃的情绪,“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我让陆明去挑选了几个高手,沿途负责暗中保护我们,其他的我们可以学着自己动手,以后就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你觉得这样可好?” 卦妃淡哂:“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皇后刚被打入冷宫,淑妃才掌管后宫大权没几天,我们就这样走了,淑妃以后……” “我们就算不走,太子登基之后,淑妃也会成为淑太妃,没什么影响。”武帝不以为意,“况且淑妃既然掌了权,以后其他的妃嫔还是归她管。太子登基为帝,新帝和皇后一心政务,志在天下,不会拘泥于后宫那点地方。” 总之太子妃即便日后成了皇后,也不会影响淑妃她们的生活方式,反正后宫妃嫔都没有皇子,对当今皇帝构不成威胁,武帝主动退位,尚未驾崩,也不需要后宫妃嫔殉葬什么的。 太子登基之后安置好后宫嫔妃,待遇俸禄一如以往就行,不必过分优待,也不必故意苛责。宫里那几位公主到了年纪安排合适的嫁出去,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卦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皇上什么都考虑好了,她还能说什么?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晚武帝去沐浴时,元海说要再伺候他最后一次,武帝同意,于是卦妃独自一人靠着床头,敛眸看着自己的手。 云游四海? 呵,好一个云游四海。 真以为她看不透他的心思?不就是故意想把她带离宫廷,还太子和太子妃一个清静吗? 卦妃眉头微拧,轻轻叹了口气,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武帝这晚躺在床上,跟卦妃说了很多话,从年轻时与卦妃在一起说到相伴这么多年的感叹,从卦妃以前的功劳说到现在的淡泊,说了许多对她的亏欠和以后的补偿。 一国之君好像突然间变成了话唠,有着说不完的话,卦妃被他烦得要死,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等到皇帝终于消停下来,半夜已经过去,卦妃刚睡着两个时辰,就被武帝喊了起来。 “趁着大臣们上朝,我们现在就走。”武帝命元海把行囊整理好,不忘特别交代,“多塞一些银票进去,还有碎银子多带一些,路上用着方便。” 卦妃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一时只觉得武帝多年来维持的帝王威仪于此时崩塌殆尽。 动辄掌控数百万两银子用途的一国之君,居然也要体会一把几两碎银子的使用感? “卦妃。”武帝转头看着她,“你想不想带两个宫女,沿途伺候生活起居?” 虽然他觉得体验百姓生活就该全部自己动手,但卦妃到底是个女子,在宫里被人伺候惯了,出宫之后衣食起居——尤其是沐浴更衣什么的,突然间没了人伺候,只怕一时还无法习惯。 第407章 尘埃落定 带不带侍女对卦妃来说并不重要,她不想出宫才是重点。 不过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她说不。 武帝在她面前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对她也是信任有加,不管做什么都尊重她的意愿。 唯独这次例外。 卦妃心里清楚武帝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是皇帝,怎么可能真的迟钝到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卦妃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所以她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 一国之君不容违逆,顺从他也是为了维护她自己的颜面,因为有些事情一旦挑破了,她连解释都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卦妃敛眸想着,太子妃如今已经跟太子一起监国摄政,她正在往女王的道路上一步步成长,以后的路总归是要自己走的。 虽然她还是有点不甘心,然而不甘心又能怎样? 他们夫妻才是一条心,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卦妃。”武帝坐到她身侧,揽着她的肩膀,“在想什么?” 卦妃回神,缓缓扬起一抹笑意:“没想什么,只是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离开皇宫。” 武帝笑了笑:“朕其实也没想到。” “出宫走走挺好的。”卦妃拂去心头情绪,很快说道,“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掌握了大权,朝中异己该削的都已经削了,只待他们登基,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新帝登基,别的野心者就会彻底断了希望,帝后二人专心治理天下,朝堂上能臣武将皆不缺,且几位中枢大臣之子对他们都忠心耿耿。 用人不难,治理天下不难,训练兵马也不难。 待过几年帝位越发稳固,兵力壮大,就可以收复周边国家,为成为天下霸主而准备了。 武帝握着她的手站起身,举步往外走去:“我们出去云游散心,说不定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好,能顺利活到东幽成为天下霸主的那一天。” 卦妃扯了下嘴角,言不由衷地点头:“会实现的。” …… 东幽正式开始了双王临朝的制度,太子和太子妃共同监国理政,大臣们从起初的抗议到后来的接受,只用了短短七天时间,如今每日早朝,叩拜太子和太子妃仿佛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武帝在早朝开始不久之后带着卦妃出了宫,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离开,宽大的马车上带着两个行囊,行囊里除了换洗衣服之外,还装了厚厚一沓银票。 卦妃朴素得连首饰都没带,头上插了款式最简单低调的一根簪子,看起来跟普通妇人没什么两样。 “今日开始,我们就彻底摆脱了笼中鸟的生活,从此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再也不必埋头于那些繁琐的政务,不用整天批阅比小山还高的奏折,不用天天听着大臣们聒噪,也不必再理会那些不知变通的老顽固了。”武帝靠着车厢,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种感觉真好。” 卦妃没觉得好在哪儿,但是皇帝说话总要回应的,何况她这些年一直是善解人意般的存在,心里纵有不满也得忍着。 好在她一直就比任何人都擅长伪装。 “皇后应该还不知道皇上退位的事情吧?” 武帝淡笑:“朕已经让人去通知景阳宫,皇后很快就知道了。” 卦妃嗯了一声。 “皇后好不好,以后是太子的事,朕不想再提她。”武帝握着她的手,语气喟叹,“要不是你一直无心后位,这中宫皇后哪轮得到她做这么多年?” 卦妃不以为意地笑笑:“臣妾对后位没兴趣,何况后宫那么多嫔妃也就皇后生了皇子,她做皇后才名正言顺。” 武帝不置可否,马车渐渐远离繁华的内城,一路往城门方向驶去。 后宫嫔妃以往一直都有晨昏定省的规矩,所以皇后早已习惯了早起,移居景阳宫之后,心情郁结严重,睡眠越发不好,就起得更早了些。 这一日,赵嬷嬷伺候皇后用完今日的早膳之后,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皇后娘娘……” 皇后这两日有些精神不济,恹恹开口:“怎么了?” 赵嬷嬷垂眸:“皇上退位了。” 皇后一怔,“你说什么?” “皇上退位了,几日前命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监国摄政,但是刚过去没几天,他竟又直接宣布传位于太子,命钦天监择吉日举行新帝登基大典。”赵嬷嬷低声说道,“今天一早,皇上带着卦妃娘娘出宫去了,说是要云游四海,短时间之内兴许不会再回宫。” 皇后神色怔忡,脸色苍白如纸,僵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监国摄政?” “是。” “这不可能。”皇后摇头,觉得此事实在不可思议,“太荒唐了,这绝不可能!” 太子妃是个女子,怎么有资格监国摄政?何况她还没成为皇后呢。 赵嬷嬷说道:“老奴已经打听过了,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已经监国临朝七日,这七日之内,他们二人都是一起上朝,从未落下过一天。” 皇后抬头,目光尖锐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可是皇后知道自己已经被打入了冷宫,赵嬷嬷作为冷宫皇后的奴才,那些习惯了捧高踩低的宫人们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今日一早,老奴去给娘娘打水时,元海公公来过一趟。”赵嬷嬷解释,“他奉皇上之命而来,就是为了告诉老奴,皇上已经退位,如今朝堂上当家作主的人是太子和太子妃。” 皇后僵住,不发一语地坐在榻上,浑身力气骤失。 皇帝退位。 这么大的事情,她这个做皇后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真是讽刺。 皇上也真是任性呢,权力说交就交出去了,偌大的一个国家,高高在上的龙椅,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到手,他就这么轻而易举交给了太子,自己带着卦妃出宫逍遥去了? “皇后娘娘。”赵嬷嬷声音压低,“太子登基之后,您就是皇太后,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第408章 雷霆威仪 皇后沉默不语,新帝登基之后就能把她放出去? 想到太子的冷漠和太子妃的敌意,皇后并不敢抱多少乐观的态度,不过太子总该顾忌几分朝臣的想法吧。 这两日天气越发炎热,文武百官每日早朝站在大殿上犹如置身火炉,因为朝堂上气氛越来越压抑,让人胆战心惊。 武帝和卦妃离开之后,元海奉命宣布了退位诏书,太子即位为帝,太子妃顺理成章做了皇后,但因为近日诸事繁忙,登基大典尚未定下日子。 被傅南川手下押回来的匪寇和贪官皆已打入大牢审问,成王府派出去的高手则无一生还,消息传回成王府,成王父子神色剧变。 僵滞了良久,成王才冷冷一笑:“荣王和宣王都已被降为郡王,大不了他把本王也降为郡王,有什么好怕的?” 新帝登基已成定局,他佩服太子和太子妃想出如此一举三得的计谋,不过既然争储已是无望,索性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横竖凭着他是新帝皇叔这层身份,皇上和皇后于情于理都该善待他们,否则岂不落人话柄? 然而不得不说,成王活到年近半百,到底还是有些天真了。 宫里宫外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大臣们每日上朝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终于,经过刑部数日审讯,冯知远终于招出背后的靠山正是成王。 刑部尚书把这一结果当殿奏禀圣上,并呈上了冯知远签字画押的口供,还有几封成王和冯知远的书信往来,都是他亲笔所写,证据确凿,无从狡辩。 满朝文武皆惊。 成王大惊失色,随即转头看向刑部尚书,义正言辞地怒吼:“不可能!本王根本不认识冯知远,你莫在这里血口喷人!” 刑部尚书跪在殿上,声音铿锵有力:“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隐瞒,请皇上明察。” “皇上,臣冤枉!”成王走出队列,砰的一声跪了下来,表情俨然是一派被冤枉之后的愤怒,“臣根本不认识他,还请皇上明察!还臣一个公道!” 刑部尚书恭敬地开口:“皇上,臣一没屈打成招,二没诱惑逼供,完全是冯知远自己主动坦白,一五一十地招出了跟成王的所有往来计划。冯知远还说成王命他在幽山一带建个马场,地势要宽,并在山上寻一处隐蔽之地辟为军营,用来训练买马——” “一派胡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成王厉声怒吼,带着几分声嘶力竭的失控,“本王何曾对他下过这样的命令?他想栽赃陷害本王!他想害我!” “够了!”司沧坐在龙椅上,眉目疏冷沉厉,“大殿上喧哗,成何体统?” 成王顿时如坠冰窖。 满朝文武神色凛然,一时人人自危。 太子没回来东幽之前,朝中早就分了四大派系,宣王、成王和荣王各自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将军王、傅家和齐首辅则始终保持中立,只忠诚皇上。 也就是说,朝堂上起码有一半之上的官员曾经站过队,眼下新帝虽尚未举办登基大典,可已经成了天子,完全掌握了文武百官的生杀大权,如果他要算账,朝堂上那一半之多的人几乎都跑不掉,谁不害怕? 大臣们心里浮现出的第一想法就是新帝要铲除异己,把三大王府一一清除,至于冯知远的靠山究竟是不是成王……大臣们默默想着,成王确实不是无辜的。 毕竟历朝历代哪位想夺江山之人不是暗中筹谋,力所能及地强大自己的筹码?只是一旦失败了,一些行为无疑就会被冠上谋逆罪名——私设马场,私自招兵买马可是君王之大忌。 稳坐于龙椅上的新帝平静地开口:“成王以权谋私,行谋逆之举,并纵容其下官员勾结匪寇,行凶作恶,罪无可恕,全家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任何人不得求情。” 此言一出,成王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抬头:“你这是公报私仇!刚坐上帝位就大开杀戒,皇上就不怕寒了大臣们的心?” “成王还请慎言!”刑部尚书转过头,厉声斥责,“王爷所行之举根本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谋逆,纵容匪寇伤人性命,谋取不当钱财,这些都是死罪!皇上仁慈,成王还请感恩才是。” 感恩? 成王冷笑着,盯着司沧和坐在他身边的云子姝:“新帝登基本该大赦天下,皇上这是在跟全天下作对?” “帝王治国本就是恩威并施。”大将军王不疾不徐地开口,“但恩是恩泽于百姓,让国家子民享受更好的生活,让忠于君王愿意为百姓做事的官员得到应有的提拔重用,而不是把恩典让给凶残作恶之人,否则便是对天下百姓的不公。” “大将军王说得极是。”齐首辅缓缓点头,“帝王的恩典给的忠臣良降和普天之下的百姓,雷霆威压则用来震慑奸臣佞臣,而不是为了维持仁德名声,胡乱饶恕那些本不该饶恕的有罪之人,否则奸臣当道,岂不天下大乱?” “大将军王和首辅大人说得对,罪大恶极之人不该因为任何原因被赦免。”云子姝淡淡开口,“因为对恶人的纵容,就是对无辜枉死之人的残忍。” 司沧抬手,声音漠然:“把成王带出去。” 八名御林军疾步入殿,拖着成王往外走去。 “你们放肆!”成王厉声怒吼,不住地挣扎,“谁敢对本王无礼?本王一定诛你们九族!放开本王!放开本王!”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转头看着被拖出去的成王,心下一片凛然。 新帝声音沉冷,藏着冷峻肃杀之气:“冯知远身为一州之主,知法犯法,庇护匪寇打劫富商,残害人命,罪无可恕,着秋后问斩,家中男丁流放,女眷充入贱籍。” ”幽山匪寇行为残忍,贪婪成性,罪大恶极,着秋后问斩,求情者同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跪下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万岁的激昂声回荡在大殿上,久久不散。 第409章 一线生机 成王府被流放之事来得很快,只几日时间,王府上下数百口人齐齐被羁押,戴上了沉重的镣铐,即将被送往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做劳工,路上能活下来多少,全看他们的造化。 相比之下,失势的荣郡王府和宣郡王府无疑是幸运的,只是这样的幸运谁也不知道会维持多久,两座王府眼下都有些后怕是真的。 荣郡王妃听到消息之后就惴惴不安,“我们不会也被流放吧?” “新帝果然心狠手辣。”荣郡王这段时间被责令在家闭门思过,所以消息比其他人得到的迟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听到消息之后的后怕,“不过成王跟冯知远有勾结一事,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果然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全家流放了?”荣郡王妃皱眉,语气有些焦灼,“历来新帝登基之后都会大肆铲除对手,我们这些曾经争过那个位子的人,他能轻易放过吗?” 荣郡王冷冷瞥她一眼:“要不是你冲动推了太子妃,我们至于被夺了兵权,还降了爵位?” 荣郡王妃脸色一变:“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夺了兵权未尝不是好事。”东陵璋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神色颓靡的父亲和母亲,淡淡开口,“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认认真真在家闭门反省,不出去跟任何人来往接触,不上朝也不掌兵权,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荣郡王夫妇齐齐一怔,随即荣郡王若有所思:“璋儿说得对,我们此前犯的错太上皇已经罚过了,一罪不二罚,只要我们接下来安分守己,新帝就算想对付我们也找不到借口。” “不是找不到借口。”东陵璋缓缓摇头,“而是我们安分守己,他就不会对付我们。成王府之所以被流放,是因为成王勾结官员,还跟匪寇有勾结,父王不觉得这才是重点?” 朝中官员跟匪寇有勾结,就已经让朝廷的威严受了影响,何况成王还是皇族宗室,他居然堂而皇之地纵容匪寇抢劫财物,杀伤人命,这不是把皇族架在火上烤? 荣郡王皱眉:“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谁能保证新帝心胸宽广,愿意放过我们?” “愿不愿放过,我们自己也决定不了。”东陵璋眉心微拧,“以前有人脉有兵权时,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已经即位为帝,我们没了兵权,难道父王觉得我们还有一争之力?”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想要活得更长久一些,还是安分一点为好。”东陵璋懂得明哲保身,也能屈能伸,“只要让他忘了我们的存在,我们就还有生机。” “万一他忘不了呢?”荣郡王妃还是担心,“万一他记仇,随意找个借口对付我们怎么办?” “那就让他没有借口对付我们。”东陵璋道,“就像方才父王说的,让他找不到除掉我们的借口。我们只要把态度摆出来,满朝文武看在眼里,新帝再怎么样都会有所顾忌的。” 荣郡王没再说话,心头还是有些不甘,明明司沧没回来之前,他们三大王府风光显赫,都有稳定帝位的可能。 不管最终谁登上那个位子,都是各凭本事。 可司沧一回来就占据了所有优势和便利,直接成为储君不说,还让三大亲王府往日努力全部化为了乌有,甚至失势的失势,流放的流放——而这一切,更源于武帝和皇后当年丢弃亲生儿子的决定所致。 若不是他们把唯一的儿子丢了,给了三大亲王府希望,他们今日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荣郡王越想越是不甘,尤其开始怨恨武帝和皇后当年所为,觉得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他淡淡问道:“登基大典的日子定了吗?” 东陵璋摇头:“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不管登基大典定在什么时候,反正新帝已经即位,大典不过是走个仪式罢了。 此时的太子府里,司沧握着云子姝的手跨进门槛,身后跟着一大票劝他们赶紧登基的礼部官员:“登基大典非办不可呀,皇上,皇后娘娘……” “你们先回去吧。”云子姝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登基大典一事我会跟他好好商议,明日早朝再给各位答复。” 礼部官员们松了口气,这才行礼告退。 回到栖凤殿,司沧眉头皱得深深的:“你如今怀有身孕,大典流程繁复,一天下来——” “你的登基大典,又不是我的。”云子姝笑着说道。 司沧皱眉:“那就没必要举办什么大典了。” 云子姝靠坐在锦榻上:“那不行,登基大典该办还是要办,否则你这个皇帝当得也太不郑重了,必须让满朝文武见证新帝登基时的气势才行。” 司沧没说话,他根本不想举办什么登基大典,他想象中的登基大典应该是子姝做了大雍女皇,一身尊贵明华,让天下人都瞩目的光芒万丈。 “登基大典前可以广发请帖,让周边的几个国家都来见证一下。”云子姝嘴角微扬,“请帖送一份去大雍吧,我也许久没见着大雍那边的‘亲人’了,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再来一次和亲之举。” 司沧眉眼微动:“送请帖去大雍,这一来一回,登基大典只能定在九月了。”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不重要,大臣们要的就是一个仪式。”云子姝道,“何况来得早的使臣可以参加大典,来得晚的只恭贺新帝登基就行,我们没必要配合他们的时间。” 司沧沉默着,目光落向云子姝的腹部,这段时间她穿着宽松,肚子并不明显,但到了九月登基大典,子姝肚子里的孩子就超过五个月了,“五个月的身孕参加完大典流程,应该会很累。” 云子姝眼神微妙地看着他:“司沧,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度过前三个月的危险期,四五个月正是胎象最稳的时候,有什么可担心的? 司沧沉吟片刻:“那就听你的。”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410章 于礼不合 “登基大典定在九月,钦天监择一吉日,礼部负责筹备大典流程,并发出请帖,邀请各国君王使臣来东幽一聚,重商各国友好邦交一事。” 礼部尚书诧异:“皇上,大雍都城和炎国皇都距东幽相隔甚远,待他们接到帖子,安排使臣来到东幽,两个月时间尚且不够,只怕赶不及登基大典的热闹。” 天下大陆以东幽为主,西邻大雍,南邻南齐,北面的漠北早在多年前就成了东幽属国,另外西邻西疆,西疆之侧还有一个炎国。 其中漠北距离东幽皇城最近,且因为漠北那一片草原如今已成为东幽饲养战马之地,漠北王子经常留在草原里,他们人健马壮,若快马加鞭只需数日时间就能抵达东幽。 大雍和西疆则不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在九月登基大典之前赶到东幽。 “对了。”首辅大人忽然想起一事,“大雍景王不是还在东幽没回去吗?他可以代表大雍使臣,见证皇上登基大典。” 此言一出,殿上众臣纷纷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皇后云子姝,这些日子,他们其实还是没能适应龙椅旁坐着一个女子。 东幽开国六百年,哪有皇后堂而皇之坐在君王之侧,一起临朝听政的? 哪怕曾经幼帝登基,太后临朝,也会用一道珠帘隔着,彰显男尊女卑的身份,他们家皇上倒好,竟直接让一个外来的公主掌东幽朝政大权,让她有机会参与朝政大事,就不担心女主当政,以后会出什么乱子? “景王是东幽人质。”司沧坐在椅子上,单手叩着扶手,语调充满着威压和魄力,“这次递帖子过去,朕想看看他们还敢不敢派其他皇子过来。” 人质? 大臣们面露意外之色,虽然他们早知道景王被困在馆驿,然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质”这个说法,而且皇后娘娘对此就一点不高兴的反应都没有? 景王毕竟是她的皇兄…… “皇上说得对。”云子姝嘴角微扬,虽然听不到大臣们心里的想法,可从他们的表情上也能猜到一二,“景王是大雍皇帝最中意的储君人选,把他留在东幽,就能让大雍投鼠忌器。除他之外,大雍皇帝还有另外三位皇子,却都不是当皇帝的料,就算侥幸坐上帝位也是昏君,所以各位不用担心,大雍早晚会出现在东幽版图之上。” 此言一出,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 以武力打天下的东幽早就习惯了征服,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向来不惧战争,他们骨子里都藏着野心。 只是云子姝身为大雍公主,大雍到底是她的母国,她真的就愿意看着大雍被吞并? 万一这只是她的权宜之计怎么办? “登基大典一事暂时就这么安排,其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不必急于一时。”云子姝开口,“这些天朝中发生的事情较多,诸位也累了——” “皇上,皇后娘娘。”礼部尚书躬身,“臣还有一事要奏。” “说。” “皇上已经即位,九月登基大典之后就该选秀充盈后宫,这是往常惯例,除登基这一年选秀之外,往后三年一次,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示下。”礼部尚书恭敬说道,“臣等也可以早做准备。” 司沧神色微冷:“家国大事尚未弄清,何来的时间选秀?” “回禀皇上,选秀也是皇族不可忽略的重要大事之一,充盈后宫是为了子嗣绵延,让江山后继有人,臣等——” “够了!”司沧眉眼冰冷,充满着不耐,“皇后肚子里怀的难道不是皇族子嗣?她有孕在身本就辛苦,还要操心国家大事,你不体贴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给她添堵?是想把你的位子让出来,换个人来做?” “臣不敢。”礼部尚书慌忙跪下,“臣该死,皇上息怒!” 其他想跟着劝谏的大臣听到此处,瞬间歇了心思,默默站回原位。 皇上选秀固然是大事,但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丢了差事是不是?何况皇上才刚登基,以后有的是时间选秀,不急于一时。 早朝就在众臣心惊胆战之中结束。 帝后相携离去,大臣们跪地恭送,高呼万岁,直到大殿上安静下来,几位臣子才敢转头窃窃私语:“那个……皇后娘娘有孕固然是辛苦,可操心国家大事也不是我们的决定,皇上这番迁怒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既然有孕辛苦,那皇后娘娘安心搬去凤仪宫养胎多好,为什么一定要坐在殿上跟大臣们一起议事呢? 朝政大事本来就不该有女子参与嘛。 然而即便是这些话,他们也只敢小声议论,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不合理又能怎么样?”另外一位官员叹气,“难道你敢抗议不成?” 成王一家流放,冯知远和匪寇判了秋后问斩,皇后娘娘怀有身孕,需要保持心情愉快……这个节骨眼上,敢抗议的人只怕没几个吧。 大臣们陆陆续续退去。 司沧和云子姝先去了御书房,一起把今日份的奏折处理完,元海带着几个内侍站在一旁伺候,端茶递水,研墨传话,除此之外,便只有帝后二人偶尔闲聊的声音。 待奏折批完,元海连忙吩咐太监端来清水,伺候两位主子净手,并顺势开口请示:“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司沧平静地瞥他一眼:“不该说就别说了。” 元海一默。 云子姝淡笑:“元公公想说景阳宫那位皇后?” “是,皇后娘娘圣明。”元海连忙点头,恭敬地开口,“奴才是想问,皇上打算如何安置……” 司沧淡漠:“她不是已经被太上皇打入冷宫了?” 元海小心翼翼地笑道:“是,但是也总得有个名分不是?皇上您登基之后,皇后娘娘将入主凤仪宫,景阳宫那位是不是该升为太后了?虽说被打入冷宫,可太上皇没有废她后位,这……这宫里总不能有两位皇后,否则于礼不合呀。” 尤其这皇后还是皇上的母亲呢,不管有没有感情,都不能乱了辈分。 第411章 表忠心要讲速度 司沧对那个人从来连提都不想提,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云子姝:“姝儿怎么看?” “元公公说得在理。”云子姝淡笑,“太后岁数大了,理该安享晚年。烦请元公公替皇上拟道旨意,把景阳宫那位皇后封为太后,不过住处就不用换了,太后年事已高,待在景阳宫里清静。” 元海一凛:“是。” “另外,太上皇的所有后妃皆封为太妃,俸禄待遇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元海应下:“是。” 说是跟以前一样,其实还是不一样的,毕竟太上皇在的时候,偶尔去哪个妃子宫里走动走动,心情好了兴许就赏赐一些衣裳首饰啥的,还有小国进贡时,每位宫妃都能额外得到一些。 但如今新帝即位,专注家国大事,连他的亲生母亲都没能得到多少荣华优待,何况其他宫妃? 不过相比之下她们却是幸运的,毕竟太上皇只是退位,不是驾崩,她们一来不用殉葬,二来不用守孝,三来还不用被安排出宫,待在宫中有人伺候着,往后还能过个几十年舒心日子,不用应付男人,不用勾心斗角,看得开的女子只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舒心似神仙。 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了。 不过元海还是尽责地问了一句:“是否要让太妃们迁至同一处宫殿居住,把她们现在住的地方腾出来,以供日后皇上选秀?” 后宫嫔妃居住的宫殿有着严格的规制,皇后独居主殿,四妃也有各自单独的宫殿,品级低的则只能依附于妃,住偏殿或侧殿。 按历来的规矩,新帝登基之后,除了正宫皇后或者皇帝生母被尊为太后,其他妃嫔有儿子的可以搬出宫随儿子居住,没儿子也无过错的则安置宫中一处养老。 武帝突然退位,只带走了卦妃,其他嫔妃该如何安置他并未提及,所以还是要请示新帝。 “她们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样,不用变动。”司沧道,“后宫也不会有新的秀女进来。” 元海一惊,皇上这是不打算选妃的意思?他悄悄看了一眼云子姝,却见云子姝神色如常,一点都没有惊讶或者受宠若惊的样子。 “是。”元海连忙低头,“奴才这就去传旨。” 话落,恭敬告退离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好像被吓到了。”云子姝挑眉,“不选秀的皇帝,东幽史上不多见吧。” “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司沧道,“就算史无前例也无妨,我们可以做打破惯例的第一人。” 云子姝扬唇:“皇上说得是,横竖我们打破惯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司沧柔声说道:“你跟舞阳郡主和皇甫家嫡女许久没见面了,召她们进宫陪你说说话?” 云子姝摇头:“宫里规矩多,等这些事情处理好,我们回太子府用午膳,下午可以把舞阳和楚楚邀请到太子府喝茶。” 武帝退位退得突然,她到现在还没有做好住在宫里的准备。 司沧嗯了一声:“好。” “舞阳郡主的兄长这个月要成亲了吧。”云子姝拧眉,想起长公主府嫡长子和奚家嫡女奚云的婚约,“听说奚家老太太想让另外两个庶女陪嫁,不知两家现在谈得如何了。” 司沧道:“下午召她过来问问。” 两人在御书房把奏折处理完,元海传旨回来之后,脸色有些微妙:“皇上,太后对这道旨意有些不满。” 不满? 司沧神色漠然,只命他把批好的奏折发回六部,随后就带着云子姝回了太子府。 至于太后满不满,他并不关心。 如今的太子府勉强也算得上是云子姝的娘家了,因为府中贴身伺候她的医女、侍女和护卫都是她从大雍带来的,而司沧安排的石嬷嬷、香兰等人也对她忠心耿耿,待在太子府比住在宫里更让人觉得舒适。 大概是因为皇宫太大,让人倍感冷清的缘故。 回到太子府,下人们很快准备午膳,云子姝转头吩咐冷月:“让人去给舞阳郡主和皇甫楚楚传个话,下午过来与我喝茶。” “是。” 新帝登基不比以前,府里府外御林军林立,气势肃穆,阵仗浩大,以至于皇甫楚楚乘坐马车抵达太子府时,远远就下车步行了过来,好在御林军早得了吩咐,并没有为难她。 于是皇甫楚楚难得小心翼翼地穿过前院,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抵达栖凤殿,她命侍女呈上携带而来的礼物,“这是母亲让我带来的,说这些礼物跟皇后娘娘的最般配。” 云子姝打开看了一下,差点被闪花了眼。 一支金黄色九尾凤钗静静躺在宽大的锦盒之中,纯金打造的凤钗,造型精美,款式尊贵,每一尾上都镶嵌着九颗红色宝石,夺目耀眼,贵气逼人,一看即知价值不菲。 还有一整套华美贵气的头面,皆是凤凰造型,着实奢华尊贵至极。 “这些是花了重金在皇城御宝楼命人打造的。”皇甫楚楚献宝似的开口,“虽说以后入主后宫,这些珠宝首饰应有尽有,但款式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女子的爱美之心都是没有尽头的,皇后娘娘别嫌弃才好。”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会嫌弃?”云子姝失笑,“实在破费——” “一点都不破费。”皇甫楚楚摆了摆手,“为人臣女嘛,表忠心要讲速度。何况这凤钗只有皇后娘娘能戴,您要是不收,放在臣女自己家中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云子姝嘴角一抽,倒也没再说什么客套话,命人把礼物都收了起来:“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琢磨婚事了?” “没什么好琢磨的了。”皇甫楚楚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故作淡定地开口,“家里人都同意让容湛做女婿。” 云子姝扬眉,没想到进展这么快:“你自己呢?” “我自己也觉得还行。”皇甫楚楚维持着女儿家该有的矜持,“若有一个人长得好看,文武双全,对我又一心一意,甚至愿意为了我去死,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云子姝微讶:“看来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 第412章 顽固又愚蠢 皇甫楚楚托着腮:“他被大哥罚过,被父亲质问过,被母亲考验过,我父亲甚至威胁说要废了他的手脚,可他依然不改初心,坚持要娶我或者嫁我,连赘婿都不介意,我还能怎么办?” 云子姝沉默,不由想到当初司沧也是这样的态度。 “而且他跟一般男子不一样。”皇甫楚楚语气有些复杂,“我有预感,我要是嫁给旁人,他只怕连灭门之事都做得出来。” 云子姝皱眉:“灭谁的门?” “我嫁的那个人。”皇甫楚楚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容湛这里可能有点问题。” 云子姝听她这么一说,总觉得容湛是个极危险的人,她问道:“他威胁过你?” “大概算是威胁?”皇甫楚楚表情微妙,想到容湛既霸道又乖觉黏人的样子,一时也弄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会这么做,但我觉得还是不冒险的好。” 云子姝沉默,想到之前皇甫楚楚生辰宴上看到的那个少年,外表倒是清俊秀美,身姿修长雅致,像个教养良好的贵公子,可如果他真有这么偏执…… “父亲打算让他参加今年的恩科,以后走仕途。”皇甫楚楚惆怅,“可是我觉得他其实更适合为将。” 云子姝喝了口茶,“你兄长怎么说?” “大哥也觉得他可以走仕途。”皇甫楚楚耸了耸肩,“毕竟我父亲已经是大将军王,大哥性子又太不受拘束了些,有个文臣中和一下家中的气氛会好一些,否则外人会以为我们一家子都是个大老粗。” 云子姝笑了笑:“世人大多迂腐,大将军王真性情,看在他们眼中反而有些格格不入,非得符合文臣酸儒之气的才符合他们眼中的道德纲常。” 皇甫楚楚点头,“没错。” 云子姝喝了口茶,心里忍不住想着,东幽朝臣比起大雍其实还是稍稍偏向于武将作风,虽然很多人口口声声说她是异族女子,但她做了太子妃,眼下又做了皇后,甚至可以跟皇帝一起临朝听政,大臣们也只是起初抗议一下,待发觉自己无法改变结果之后,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大概有什么样的君王,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以武力打天下没什么好,毕竟好战的君王总忍不住想打仗,战争一起,伤害最大的还是平民百姓,但不得不说,以武得天下的君王很多时候其实是不拘一格的,更容易接受一些原本不太符合规制的东西。 “这些天因为容湛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家里,也没能来看看你。”皇甫楚楚抬眸,“没想到太上皇这么快就退位了。” 云子姝眉眼微动:“容湛怎么了?” “就上次我生辰之后,他情绪不太对,大概是听说母亲给我选夫婿,有了些不高兴。”皇甫楚楚端着茶盏,语气有些纠结,“然后他对我有了一些稍微越矩的举动,那么不巧,被我大哥撞了个正着。” 云子姝眉头微扬:“确实是巧。” “我大哥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不靠谱,但对待感情这件事上,我家家风就是容不得乱来,父亲这么多年连通房都没有过,由此可见对待感情是很认真的,我大哥自己不会主动调戏女子,自然也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我的名节。”皇甫楚楚叹了口气,“再加上容湛一直以前是我大哥教导,所以这次就被罚得有些重。” 云子姝缓缓点头。 “对于走仕途这件事,容湛自己的意见是什么?” “他没什么意见。”皇甫楚楚撇嘴,“他说只要能跟我在一起,让他滚刀板都愿意。” “那他对你确实也是一片情深意切了。” 皇甫楚楚这段时间确实过得很纠结,想到容湛,既有些恼怒无措于他经常的越矩,可在他受伤卧床时却又无法避免地心疼,每每想关心他,却又被他霸道灼热的眼神吓退。 总之烦得很。 “皇后娘娘。”石嬷嬷禀报,“舞阳郡主到了。” “让她进来。” “是。” “皇上都已经登基为帝,怎么皇后娘娘还喜欢住在太子府?”舞阳郡主走进来,恭敬地屈膝行礼,语气却带着几分不解,“难道太子府住着比宫里舒服?” “确实比较舒服自在。”云子姝点头,抬眼瞅着舞阳郡主的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舞阳郡主闻言,眉头一皱:“还不是奚家那老夫人,真是顽固又愚钝且狭隘贪婪,一个劲地想把奚丹陪嫁到我家,明明是个孙女,在她眼中却好像是个陪嫁的物件一样,真是固执得让人厌恶。” 云子姝皱眉:“陪嫁这种事,只要你大哥不同意不就行了?” “要不怎么说那老夫人让人厌恶呢?”舞阳郡主心情明显不好,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我大哥已经明确说了不用其他姐妹陪嫁,可老夫人坚持己见,甚至不惜让奚丹以侍女的身份陪嫁过来,真让人大开眼界。” “谁家嫡女出嫁都会带几个侍女。”皇甫楚楚皱眉,“长公主府再有权力,也不能要求人家不许带侍女,奚家老夫人就仗着这点胡搅蛮缠……只是那奚丹也是,真就心甘情愿作践自己?” “她可不是作践自己。”舞阳郡主冷笑,“她可精着呢,以为陪嫁就能一步登天,按照她们的盘算,陪嫁过来是要混个妾室做做的,若运气好些生个儿子,不就一步登天了吗?” 皇甫楚楚托着腮,语气疏懒玩味:“解决这点事情,对你来说很难?” “原本是不难。”舞阳郡主嗤了一声,“奈何人家脸皮厚,话没说两句就开始小脸一白,眼眶发红,好像我仗势欺人似的……本郡主人美心善,才不愿担上这个欺负弱者的名声,不值得。” 说完冷哼一声,“不过她真以为我大哥是她能拿捏的?反正依我的看法,她若真以侍女身份陪嫁过来,这辈子就只会是侍女,母亲不可能给她机会成为妾室的。” 第413章 这是吃醋? “一旦让她踏入长公主府,以后怎么样,还真不一定由长公主说了算。”云子姝淡道,“你要知道妻妾嫡庶之间争宠,手段层出不穷,正妻和嫡女有时候还真不一定有庶女的心计多。” “那怎么办?”舞阳郡主面露厌恶之色,“那个奚丹是真让我开了眼界。” 云子姝摇头:“这件事只有你大哥和奚云是当局者。他们自己解决,其他人无从干涉。” 舞阳郡主沉默片刻,扬唇一笑:“不说他们了,烦得慌,说件高兴的事情吧。“ 云子姝挑眉:“最近有什么高兴之事?” “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不少,除了皇上登基,太子妃荣升为皇后娘娘之外,还有一件相对来说也比较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司徒婉最近过得那真叫一个是水深火热。”舞阳郡主说着,语气明显兴奋了些,“听说她被忠义侯府老夫人整治得一点脾气都没了,每天天不亮就得起身去慈心堂外面跪着抄经,抄《女则》、《女诫》,还有侯府家规,抄得好了,午时之前能起身歇会儿,回去吃个午饭,抄得不好,那就午饭都没得吃,一直跪着抄,身边还有一个嬷嬷专门负责提点她的跪姿、抄写的姿势和笔迹,三句话不到,戒尺就打到了身上……啧啧啧,说她生不如死可一点都不夸张。” 云子姝安静地听着,表情没什么波澜起伏,司徒婉落到如今这结果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且她心里清楚,司徒婉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因为司沧登基了,云子姝已经成了皇后,还可以临朝听政,忠义侯勉强也算得上是个勋贵之家,以前在皇上面前当值,对宫里的动向有敏锐的分辨力。 皇后临朝听政意味着大权在握,司徒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余地,忠义侯原本对司徒婉这个高高在上的妻子就没有一点好感,加上他本就暴戾成性,以后怎么可能善待司徒婉? “司徒婉其实是被太后害了。”皇甫楚楚轻叹,“虽说司徒家靠的是裙带,底气上不足以跟其他几大家族相提并论,但司徒婉不管怎么说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要不是太后早早灌输她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给了她不切实际的承诺,司徒婉还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局面。” 舞阳郡主点头:“确实如此。” 只能说这些都是她的命,司徒家没落也是命数。 人的富贵太大,大到与能力不相匹配的时候,一定会出现一些预料不到的后果。 “皇后娘娘以后不住在宫里吗?”舞阳郡主奇怪,“皇上不是已经登基了?每天上朝,总往太子府跑不太方便吧。” “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说吧。”云子姝语气疏懒,“住在宫里也冷清,每天除了政务之外,没别的事情可做,出宫都不方便。” “皇后若是无聊,可以经常召我跟舞阳进宫赏花,反正我们待在家里也是无聊。”皇甫楚楚说着,不由撇嘴,“女儿家就这点不好,不能随随便便到处乱逛,整天不着家就会被人说三道四,哪像那些个男人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人敢指责一句,实在不公平。” 云子姝失笑:“确实不公平,可是我们又无法改变这样的不公平。” 男尊女卑是几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身为女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低人一等,哪怕出身权贵之家,大多时候也是家族联姻的工具。 如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这样的幸运儿到底是极少数,可即便是这样受父母宠爱的幸运儿,大多时候也没不如男子可以随心所欲,何况那些一辈子身不由己只有把命运寄托在家族和夫君身上的女子? 三人许久没见了,坐在栖凤殿聊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医女进来请脉,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才起身告退。 临走之前,舞阳郡主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听说漠北王子要来了,还带着漠北小公主,说是要把公主献给皇上,那公主能歌善舞,长得还甜美。” “能歌善舞,长相甜美?”云子姝挑眉,“你听谁说的?” 舞阳郡主回道:“漠北国小,国力弱,但人人能歌善舞,不过他们的女子不娇弱,听说很多人从小就喜欢在大草原上驰骋,当年之所以被东幽吞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的草原适合养战马,东幽想要的就是漠北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漠北人少,军队战斗力不高,无法避免地成了东幽的属国。” 云子姝没说话。 对于东幽来说,战争本质上其实就是掠夺,而对于弱国,战争则意味着民不聊生。 弱肉强食的世界,小国能安然生存都是上天庇佑。 “如果那位公主当真甜美,或许可以给她赐一门好姻缘。”云子姝淡淡一笑,“至于皇上的后宫,她就别想了。” 皇甫楚楚和舞阳郡主闻言一笑,随即告退。 晚间司沧回到栖凤殿,恰好也跟云子姝提起此事:“漠北王子已经在路上了,他此番还带来一个妹妹。” 云子姝嗯了一声:“之前听你提起过这位王子和公主。” “确实提过。”司沧坐下来跟她一起用膳,“两个月前就接到消息说漠北王子派人送了一份文书过来。” 云子姝语气淡淡:“漠北公主人美、歌美、舞美?” 司沧沉默一瞬,缓缓抬眸:“姝儿这语气怎么酸酸的,吃醋?” “不是。” 司沧抿着唇笑:“我觉得是吃醋。” 云子姝淡定:“你的错觉。” “姝儿吃醋就直说,我喜欢看你吃醋。”司沧给她布菜,“不过漠北公主美不美,跟我没什么关系。” 云子姝道:“礼部准备的请帖,今天都发出去了?” “大雍和炎国都已经安排人送请帖去了。”司沧嘴角微扬,“姝儿不妨猜一猜,这次你父皇会派哪位皇子过来?” 东幽邀请的是君王,皇帝不会亲自来,但至少也要派一个皇子,否则未免有藐视东幽的意思,大雍只怕还不敢冒这个风险。 虽然对于景王迟迟未归一事,昭明帝只怕早已焦灼不安了。 第414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昭明帝确实焦灼不安。 此时的御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掩不住的火药味。 焦急、暴烈、怒火冲天。 “这是第几封文书了?”昭明帝看着眼前几位重臣,怒火冲天,“为什么景王至今未归,而我们送到东幽的文书也一封未回?你们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凤首辅眉心紧锁,一副忧心过度的表情:“老臣也担心景王和凤辞的安危,会不会是东幽皇族把他们都留在了都城?” 昭明帝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心里忍不住想着,凤辞回不回来他并不关心,他最好死在外面才好,可景王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他倘若出了事,他的江山还能穿给谁? 传给云宸那个废物? 云宸除了给云晔做替身之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他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 魏丞相恭敬地开口:“皇上,大雍距离东幽路途遥远,兴许景王是在路上耽搁——” “要耽搁多久?”昭明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半年够吗?就算去的时候走了两个月,回来两个月,这个时候也该回到大雍了吧!这都过去半年多了,不但没个影子,连个消息都打探不到,这说明什么?说明景王他们还在东幽没有回来!他们根本没有越过东幽边境,他们这会儿还在东幽,生死不明!” 魏丞相连忙请罪:“皇上息怒。” 息怒? 昭明帝神色阴沉,他这是怒吗?他这是着急,是担心! 一群不省心的东西,说得还真是轻描淡写,敢情不是你们自己的儿子! 昭明帝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心头不安,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诸位爱卿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依臣的意思,可以先增兵至边关,给东幽造成一些压力。”凤首辅语气平静,“抵达边关之后,喊话东幽将领,让他们即刻回都城面圣,告诉他们的君王放回大雍景王——” “万万不妥,这万万不妥啊!” 凤首辅话还没说完,魏丞相急急打断:“东幽可是好战之国,万一我们擅自增兵惹怒了东幽皇帝,两国军队一触即发,战争可就无法避免了,这……这万万不可!还请皇上三思!” 凤首辅皱眉:“丞相大人这是怕了东幽?” 魏丞相义正言辞:“首辅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相怕不怕是小事,可战争历来残酷,两国一旦交战,遭殃的还是天下百姓,能避免自当避免!” 太子无能已经遭了厌弃,景王被困东幽,这个时候正是齐王争储的最佳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魏丞相自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增兵边关一来容易引起两国冲突,二来萧远霆还被关在天牢没杀,万一皇上兴起让他领兵去边关戴罪立功的想法,云宸的筹码就又多了一些,对齐王不利。 三来,若皇上不启用萧远霆,那么凤家和顾家就是最合适领兵的武将,不管谁去立功,对齐王都没有任何好处,况且他这些日子正在加紧拉拢凤家,只要能让凤家相信齐王以后会善待他们,想来让凤家成为后盾不是难事。 “这不妥,那也不可,你倒是拿个方案给朕!”昭明帝怒道,“朕让你们替朕分忧,关键时刻却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朕要你们何用?” 几位重臣齐齐跪下:“臣等无能!” “你们确实无能。”昭明帝语气冷冷,“景王若有个三长两短,朕一定让东幽付出代价!” 凤首辅跪在地上,想到上个月刚收到的密信,面上一派平静,低垂的眼底却是一片幽深难测。 出于安全起见,凤辞去往东幽之后跟家里一直没有联系,直到上个月才写了一封信回来,用的还是只有他们父子知道的破解之法。 嫡公主顺利做了东幽太子妃,凤辞在栖凰山练兵。 还有一句,司沧是东幽太子。 寥寥数语透露出最关键的信息,凤国舅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着实感到诧异震惊。 司沧是东幽太子,这个真相简直能颠覆所有人的认知,没有人会想到东幽太子居然从幼时就在大雍长大,且身处最残酷的暗影阁。 怪不得嫡公主一直从容自信,完全没有一点远嫁他国的担忧和焦虑——她一定是早早就知道了司沧的身份。 凤首辅接到那封信之后就明白了,东幽那边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大雍这边他们只要继续保持低调就行。 其他的根本不需要多做准备。 凤家手里有兵权,只要他们不想放手,皇帝便夺不走。 云宸的太子之位虽然还没被废,但他在皇上面前已经得了厌弃,皇上不废他主要就是因为景王还没回来,一旦废了太子之位,齐王一党就会越发不择手段地拉拢朝臣,于景王不利。 都说圣意难测。 然而这位皇帝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却并不难猜到。 “大雍和东幽路途遥远,并不是三两天就能得到确切的消息,臣等知道皇上担心,可此事我们还是应该保持——” “魏丞相是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凤首辅回神,转头看向魏丞相,语气冷漠而不满,“如果你的儿子也在送亲使臣之中,你能否冷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魏丞相脸色一变:“我——” “没错。”昭明帝冰冷地点头,“如果你的儿子也在,你还能如此冷静?” 虽然他跟凤首辅不对付,但担心儿子的心情魏丞相怎么体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除掉凤辞的心思。 魏丞相惶恐:“臣知错。” “会不会是东幽皇帝和景王对两国邦交事宜的商谈还有些异议,所以才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昭明帝冷道:“我们送去的文书一封未回,如果真是因为如此,东幽为什么不回复?难不成文书从未抵达过东幽?” 几位大臣无言以对。 是啊,不管怎么说,景王和使臣去了那么长时间未归本就意味着一种不安,东幽始终不回复任何消息,更是让这重不安加剧。 他们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景王顺利回到大雍? 第415章 立场不同 这样的焦灼持续到了八月底,大雍接到了一份来自东幽皇族的邀请帖,这份帖子成功让昭明帝的焦灼转化成了希望,以及更多的犹疑和焦虑。 早朝大殿上,文武百官纷纷犹豫不决。 “新帝登基大典?”魏丞相皱眉,“东幽太子刚成亲没多久,这么快就登基为帝?” 其他大臣也是不解,“是啊,这么快就登基大典了……会不会是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要登基,懒得让景王殿下来回奔波,所以就索性留他在东幽多待一段时间,待参加完新帝登基大典再回来?” “这倒是有可能。”礼部尚书点头,“长途跋涉不易,何况景王殿下护送嫡公主出嫁,如果新帝登基,那嫡公主就是东幽皇后,东幽皇族很可能是想让景王看到他们善待嫡公主的态度,让大雍更安心于两国邦交的友好,所以景王才至今未回。” “尚书大人都说了可能,那证明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凤首辅不疾不徐地反驳,“万一他们并没有让嫡公主做太子妃,新帝登基之后也没有让嫡公主做皇后,甚至把景王困在了东幽,又该如何?”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东幽求娶嫡公主时诚意十足,且非嫡公主不娶,怎么可能不让她做太子妃?”礼部尚书摇头,“我觉得东幽态度是极为友好的,景王殿下只是被盛情款待,所以才多留了一些日子。” 昭明帝坐在龙椅上,冷冷环顾着殿上大臣:“诸位只顾着争执东幽是否友好,景王被留在东幽的原因,大概没听到朕方才说的话?” 殿上瞬间安静下来,众臣垂首。 “东幽的意思是让我们再派一位皇子过去,这意思已经很明显,景王一人分量不足以见证他们的登基大典……”昭明帝冷笑,“朕想问问,既然是为了登基大典才把景王留下来,那他们又为何要求我们再去一位皇子?” 众臣神色凝重,是啊,这才是关键。 难道事实是东幽狼子野心,把景王困住了还不行,还要借着登基大典这个机会,让大雍再送一位皇子过去做人质? “朕眼下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昭明帝神色阴郁,“景王如果真的被他们困在东幽,那么这次朕若拂了他们的意,景王会不会有危险?如果朕如他们所愿,再派一位皇子过去,会不会两位皇子都被困在东幽回不来?” 大殿上气氛微凝,不得不说,这两个最坏的结果都是他们不想看到的,因为这意味着东幽来者不善。 “皇上顾虑得很对。”凤首辅缓缓点头,神色凝重,“倘若再派一位皇子过去,继续被困,大雍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否则皇族颜面无存,可一旦起了冲突,就意味着两国随时可能兴起战火——或许这也是东幽困住景王的原因,他们就是想制造一个开战的理由,以盛情款待的名义困住大雍皇子,逼得大雍不得不主动出兵,这样一来,他们反而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反击。” “首辅大人这么一分析,让人茅塞顿开,原来东幽竟怀着如此狼子野心!” 昭明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凤首辅说的话正是他所担忧的,毕竟两国都是大国,疆土这么大,路途这么远,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几日之内弄清东幽的意图,未知之事从来让人恐惧。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景王,最后悔的就是让景王送亲。 如果当初不是云子姝口口声声让景王送……昭明帝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心头骤然一沉,会不会从云子姝提出要景王送亲那一刻,阴谋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那时就注定景王不会再回到大雍? 云子姝态度坚决,甚至不惜口出威胁,如果不让景王护送,她就不出嫁……彼时东幽使臣态度同样强硬,一个个以边关增兵为威胁,非要云子姝联姻不可,他不得不做出让景王护送的决定。 可是云子姝为什么要景王送亲? 只是因为她跟太子有过节,不想让云宸护送,还是知道了景王才是他中意的继承人,故意要把景王从大雍带去东幽? 昭明帝越想越心惊,不由自主地意识到,或许云子姝比他想象中还要有心计,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报复他? 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早点把她弄死。 若不是看在她是一个女子的份上,知道她对皇族没有任何威胁,他根本容不得她活到现在,可是眼下…… “皇上。”凤首辅躬身开口,“臣以为可以派齐王往东幽走一趟。” 魏丞相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太子是储君,不能冒险。”凤首辅说道,“齐王身为大雍皇子,如今是最合适也是唯一有资格前往东幽的人选。” “既然知道是冒险,为什么还要顺着东幽的意?”魏丞相反驳,“难道我们不能拒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凤首辅皱眉,“难道只是因为冒险,就弃景王于不顾?若我们不理会这份邀请帖,东幽皇族因此而认为我们藐视他们,会不会导致景王陷入危险境地?” 魏丞相语塞,心里恼怒至极。 凤首辅不接受他的拉拢也就罢了,还处处跟他们作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臣以为首辅大人说得在理,景王眼下或许并未有什么危险,可一旦我们怠慢了东幽新帝的登基大典,他们恼怒之下会不会真的把景王就此困在东幽,只怕就不好说了,所以臣以为还是应该派齐王亲自去东幽一趟,接回景王。” “臣觉得不妥。”魏丞相一党的大臣持反对意见,“如果东幽没有其他意图,那登基大典只需景王和他带去的使臣参加即可,根本无需再去一位皇子,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东幽皇子都沦为质子,如此才能对大雍提出各位荒唐无理的要求!” 朝堂上分为两派,就像主和跟主战派一样,所持观点不同,是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 魏丞相一派极力想保住齐王,景王一派的大臣只想让景王有一线生机,可以安然回到大雍。 至于太子一派的人,则始终保持中立,不轻易参与,也不落入把柄,他们眼下只要能安然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其他皇子都死绝了才好,这样一来,皇帝才不会生出废储的想法。 第416章 献公主 有利益时就有争执,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昭明帝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散朝之后,他只召了凤首辅进御书房议事。 “景王和凤辞如今都在东幽,朕相信凤爱卿和朕的心情一样,都是担心牵挂他们的安危。” 凤首辅点头:“是,臣很担心。” “朕的意思是,齐王可以去,但是由凤爱卿亲自护送。”昭明帝沉吟,“边关增兵十万,凤爱卿觉得这个决定怎么样?” 凤首辅眉心微皱:“增兵十万?” 昭明帝点头:“由凤爱卿领着凤家军前往边关,朕相信这个时候,只有凤家军才有实力跟东幽一决高下。” 凤首辅没说话。 昭明帝素来把凤家军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早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眼下却主动提出让凤家军增兵边关,试图对东幽形成压力……由此可见,景王在他心里确实有着无可替代的分量。 与此同时,凤家军出兵就意味着皇帝更想让他们葬送在边关,他嘴上说得好听,只有凤家军与东幽有一战之力,实则只要一打仗,率先付出代价的就是边关将士,大规模的战争从来就是伤亡遍地,损失不计其数。 何况以东幽的战斗力,只要开战,凤家军必定损失不小。 不过凤首辅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就点头应下:“只要皇上需要,凤家军万死不辞。” 圣旨不可违,为人臣子只能遵圣意而行,至少当着君王的面必须应承下来,待他回去细细考虑一般,自然会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昭明帝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轻叹一口气:“只要能顺利接回景王,凤爱卿就是最大的功臣,朕一定好好犒赏凤家。 犒赏? 凤首辅神色平静,对于一个随时想要他们命的君王,指望他的犒赏? 然而不管心里怎么想,凤首辅面上始终维持着臣子该有的恭敬,依着规矩谢恩之后,道:“臣这就回去做准备。” “十万精兵抵达边关,后备粮草朕一定会命户部和兵部妥善筹备,凤爱卿大可放心。” 凤首辅再次躬身:“多谢皇上,臣先告退。” 如果命中注定大雍天下最终将为嫡公主所得,那么此番边关一行,算不算是直接给嫡公主殿下送去了强悍的兵马? …… 新帝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六,帝号为东,次年定为东帝元年。 九月初,漠北王子姬云朔带着他的胞妹姬明月抵达东幽,除了王族公主之外,他们还另外带了舞衣美人十名,汗血宝马十匹,绫罗绸缎十箱,珠宝玉器十箱,以及一年仅能做出两匹的月亮纱。 递上文书之后,兄妹二人带着使臣进宫觐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于大殿之上恭敬见礼,“小王云朔,见过皇帝陛下。” 站在他身侧的小公主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身姿纤细,玲珑有致,一身红色轻纱长裙及地,面上覆着红色面纱,看起来有种朦胧不驯的美丽冷艳气质。 “臣女明月,参见皇上万岁,参加皇后娘娘千岁。” 声音确实脆嫩甜美,跟她冷艳的外表有些不太相符……好吧,才十三四岁的少女本就是纯真无邪,说她冷艳似乎有些不太贴切,不过乍看之下确实有几分清冷气息。 姬云朔恭敬开口:“小王带来的十位美人乃是漠北最好的舞姬,恳请皇上恩典,允许她们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献上一支美丽的舞蹈。” 身着蓝色美衣的舞姬们恭敬地行礼,腰肢一扭,抱着琵琶在大殿上翩翩起舞。 司沧和云子姝并坐着,安静地欣赏舞姬们献舞,殿上乐音悠扬灵动,美人们舞姿优美,折腰甩袖间风情万种,神秘而媚骨天成。 “漠北女子果然能歌善舞。”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皇上觉得如何?” 司沧道:“挺好。” 云子姝目光微抬,看向姬云朔妹:“王子和公主请上坐。” “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兄妹二人行礼之后落座,态度谦恭,并无看起来并无丝毫逾矩之处。 然而漠北王子坐下之后,很快举起酒杯开口说了番话:“小王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觐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二是为了献上漠北最美的小公主,希望皇上以后能好好爱她,呵护她,漠北王族往后百年定会更加忠于皇上,为皇上的江山绵延做出最大的努力。” 这是谈条件?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之中,气氛显然是愉悦的,东幽大臣们满面红光地看着眼前这些绝色舞姬,对漠北王子说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新帝登基,属国献美人是很正常的一个举动,代表着他们的忠诚。 大臣们自然乐见其成。 毕竟在他们看来,漠北拥有最肥沃的草原,他们对东幽算得上忠心耿耿,献上公主只是漠北表忠心的一个态度,对东幽来说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后宫里多了一个女子而已。 哪怕皇上暂时还没打算选秀,但对这位主动送来的公主应该也没理由拒绝才是。 “东幽尚未成亲的青年才俊不少,本宫会给明月小公主挑一个合适的夫婿。”云子姝淡淡一笑,仪态端庄,从容不迫,“给人做妾就没必要了,好歹是公主,要嫁也必须是正妻才行。” 漠北王子闻言,神色微变:“皇后娘娘,漠北的小公主理该属于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所有。” “王兄说得对,我要嫁就嫁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姬明月傲气十足,“别的男人我才看不上。” 云子姝微微一笑:“姻缘讲究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明月公主不懂这个规矩?” 姬明月语气理所当然:“我们就是你情我愿啊,难道皇上不要我吗?” 司沧语气冷峻:“确实不想要。” 姬明月表情一僵,隔着一层面纱都能看得出来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想进朕的后宫,就该先问朕同不同意,问皇后同不同意,而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宣布要嫁给谁。”司沧目光疏冷,没有一丝感情波动,“这里不是漠北,你说了不算。” 第417章 一厢情愿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下来。 漠北王子和公主神色齐齐僵住,东幽大臣们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酒盏,与邻座的同僚面面相觑。 皇上是不是有点太不给漠北王子面子?虽说是小国,但该友好还是要有好的嘛,毕竟人家那片大草原现在都归东幽所属了,善待属国才可以体现为君者的圣明和宽容。 “皇上。”漠北王子很快收拾好了表情,恭敬地拱手行礼,“舍妹年纪小,说话有些不知分寸,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多海涵,原谅她的口无遮拦。” 姬明月心里虽是不服,却也不敢再擅自开口,只是看向云子姝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云子姝并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个身不由己的小国公主,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也没有其他人庇护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傲气,只能证明她蠢。 小国需要善待确实不假,但善待和无底线的纵容并不相同。 “皇上回到东幽时日不长,即位也没多久,对漠北属国可能还不是很了解。”大将军王淡淡开口,说话的语气自然而然带着几分武将的威严,“但本王一直以为,既然是属国,就跟臣下并无二致,为君者理该善待下属,但下属也该谨守分寸,不切实际的越矩只会招来灾祸。” 作为一个掌兵权且做到了异姓大将军王之位的武将,他说的话没有人敢不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漠北兄妹脸色倏地变了。 “皇上圣明。”姬云朔一凛,站起身,朝着司沧的方向深深一躬,“大将军王这番话,小王定谨记在心。” 司沧嗯了一声:“东幽如今是朕和皇后一起执掌天下,望你们二人知晓。” “是。”姬云朔语气越发恭敬,“小王对皇后娘娘的巾帼气度深感敬佩,东幽迎来皇后娘娘这样的一国之母,乃是天下臣民之福气。” 果然为人臣子者,逢迎拍马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姬云朔端起酒盏,朝司沧和云子姝示意:“小臣敬皇上和皇后娘娘。” 说罢,率先一饮而尽。 云子姝有孕在身,以茶代酒受了这杯。 姬明月抿着唇,心里所以不高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舞结束,舞姬们恭敬地行礼告退。 “明月在家被娇宠得不像话,既然来了东幽,还求皇后娘娘能做主给她赐一门婚事。”姬云朔躬身,“以后若有规矩不周之处也,也望皇上和皇后娘娘多多训导。” 姬明月脸色一变:“大哥?” 这意思是,她不能再回去了? 姬云朔皱眉看她一眼,以眼神警告她少说话,姬明月心头恼怒,既然皇帝陛下的后宫都不要她了,她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漠北虽小,她也是公主,难道让她随便嫁一个臭男人? 只有进入皇帝后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她才有机会争宠,才有机会为漠北争取更多的利益。若是能幸运一点诞下皇子,说不定下一任东幽皇帝身上就流着漠北王族的血脉。 可是达成这些的前提就是必须先进入皇帝的后宫,否则此番东幽一行毫无意义。 姬明月沉默地喝着酒,脑子里不断地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让皇帝陛下答应她入宫。 漠北国小实力弱,根本没有跟东幽抗衡的余地,所以做不到硬碰硬。 那就只能哄着她。 殿议散了之后,姬明月收敛了傲气,态度变得谦恭有礼:“听闻皇后娘娘聪慧贤明,慈德昭彰,我想留在宫中伺候皇后几日,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云子姝挑眉,看着这位明显还没死心的漠北公主,淡淡一笑:“留在宫中可以,伺候本宫就不必了。本宫念旧,白天在宫中跟皇上一起处理完政务,晚上会回潜邸歇息。” 姬明月一愣,“皇上不是已经登基了?理该住在宫里才对呀。” “明月。”姬云朔皱眉提醒她的逾矩,“皇上和皇后娘娘晚间在哪歇息,是能难过问的?” 姬明月低头:“是我的错。” “王子和公主远道而来,本宫和皇上本应该盛情款待。”云子姝平静说道,“不过近来政务着实繁忙,下了朝之后,我跟皇上还要去勤政殿处理各部呈上来的奏折,就由礼部各位大臣招待两位如何?” 姬云朔连道不敢:“不知小王可否方便出宫去逛一逛?” 云子姝道:“没什么不方便的。” “既然如此,小王便不在宫中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处理政务了。”姬云朔微微躬身,“小王暂且告退。” 司沧没说话,自始至终态度漠然,没有丝毫热切,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一眼给这位自作多情的漠北公主。 兄妹二人告退之后就出了宫,他们献上的十位美人被安置去了宫中教司坊,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可能都将无人问津。 司沧挽着云子姝的手,漠然疏离的表情已然褪去,语气里多了明显的温度:“皇后娘娘威武,以后再有这种事,全交由皇后娘娘处理可好?” 云子姝扬了扬下巴:“本宫这个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难不成专门负责处理你的烂桃花?” 司沧无辜地笑笑:“什么烂桃花?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 两人一起往勤政殿走去,云子姝淡道:“司沧,我们这样每天待在一块儿,会不会时间久了就觉得烦了?” 司沧摇头:“永远都不会烦。” 明明是每天都要处理一堆枯燥繁杂的政务,但因为有她在,早膳一起,朝会议事一起,勤政殿批折子一起,午膳一起,晚上就寝也是一起。 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时辰都是待在一块儿,这种感觉让人从骨子里感到踏实。 怎么会烦呢? 他曾多少次做梦都怕梦不到这样的画面,每每祈求上苍,让这样的时间可以停得更长一些,让他多一点与她相伴的时光。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不会烦,永远都不会烦。 第418章 物以稀为贵 登基大典不会因为各国君王使臣来得早与迟而改变。 宫中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忙着大典前夕的准备工作,忙到几乎没时间去理会漠北王子跟公主。 九月初四,南齐使臣抵达东幽,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各国之间形成了默契和认知,南齐除了太子之外,同样来了一位美丽的公主。 并且南齐太子跟漠北王子几乎是一样说辞,都想献上自己的公主,当然,也得到了一样的答复。 司沧没兴趣让任何女子加入他的后宫。 “朕已经有了一位结发妻子,东幽也有了一位尊贵圣明的皇后,没兴趣再与其他人联姻。”司沧拒绝得总是果断,不会给人留一丝一毫不切实际的希望,“太子能来,朕深表欢迎,联姻一事可再行讨论。” 作为一个天下最强国,新帝登基之后想与之联姻的国家,目的其实不言而喻,无非就是想达成一个两国交好的结果。 东幽和大雍的联姻让人不安,尤其是南齐、西疆和炎国,漠北早已是附属国,对此感受反而不深,做东幽的臣属和彻底成为东幽版图上的一个封地,对他们影响不大——至少比起大国被吞并的影响来得小一些。 而南齐、西疆和炎国曾在二十年前就见证过东幽试图一统天下的野心,他们并不相信帝位上换个了人就会遏制这样的野心,反而认为东幽和大雍的联姻,正是他要逐鹿天下的开始。 所以南齐试图通过联姻的方式达成跟东幽的暂时交好,如此一来他们才能有更多时间去联盟,一起对抗东幽的野心。 可是东幽新帝居然拒绝了联姻的提议,这不符合南齐的预期。 裴奕承坐在席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孤以为联姻是促成两国交好的最佳方式,还望皇上考虑南齐的诚意。” “联姻并不是最好的方式,这天下薄情寡义之辈太多,裴太子焉能确定,男人娶妻就能保证一辈子对妻子忠贞不渝?”云子姝不疾不徐地一笑,“上有达官权贵宠妾灭妻,下有滥赌成性之人发卖妻女,姻缘并不能绝对保证一个家的和谐,也不可能保证两个国的长久友好。” 裴奕承神色微变,东幽皇后这番话他能听懂,无非就是说两国联姻也代表不了什么,若东幽真有野心,不可能看在他们嫁过来一个公主的份上,就停止他们征伐天下的脚步。 然而…… “和平其实不仅仅是百姓的愿望,当权者也并不全然愿意战争。”云子姝笑了笑,“缔结友好可以通过签订盟约来实施,一国之君若要信守承诺,盟约的分量便足够;君王若出尔反尔,就算把各国公主都塞进后宫,也照样可以背信弃义。” 此言一出,裴奕承还没说话,东幽的大臣们神色已微变,签订盟约,缔结友好? 东幽最终的目标是成为天下霸主,怎么可能跟他们签订友好盟友?皇后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裴太子听的,还是真有这个意思?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裴奕承缓缓点头,并端起面前的酒盏,“孤此番带着诚意而来,各国君王都希望国家富裕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愿我们为创造天下盛世而共同努力。” 云子姝转头看向司沧。 司沧端起酒盏,语调平静却不失威压:“裴太子所言甚是。君王想要的是国家富裕昌盛,子民安居乐业,战争带来的损失不可估计,朕希望自己在位期间能做到让各国和平相处,三十年之内无战争。” “皇上圣明。”裴奕承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不管对方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会质疑,但是该有的戒备还是会有,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就认为东幽真的放下了野心。 东幽大臣们则在心里想,东幽现在实力虽是最强,但若真要征伐天下,还需继续壮大兵马,国库里要有足够的钱,可以源源不断地支撑着战争所需的费用,而皇上刚登基,不可能立即发动战争。 东幽至少还需要三到五年时间做准备,所以这番话一定是为了让南齐太子安心。 双方各有自己的小九九,司沧和云子姝却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宫宴结束,两人继续抵达勤政殿。 “再过些日子,大雍使臣就该来了。”云子姝站在窗前,神色淡漠如雪,“其他国家的不安来自于东幽和大雍的联姻,他们却并不知道,我们最想对付的人就是大雍。” 就像她在宫宴上所说的,联姻并不能代表什么,该翻脸的时候依然翻脸,谁也阻止不了。 司沧站在她身侧,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大雍终将会成为姝儿的大雍。” 云子姝转头看着他:“司沧。” “嗯。” “你父皇没退位之前,我们总感觉要做的事情还需要很久。”云子姝淡淡一笑,“可是这么快你就成了皇帝,我也做了东幽皇后。” 司沧语气温软:“相信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再次踏上大雍的疆土。” 云子姝挑眉:“等我做了大雍女皇,我们再来一次真正的联姻?” 司沧微默,随即眉头皱了皱:“姝儿还记得我曾经的承诺?” “什么承诺?” “以江山为聘,求娶大雍嫡公主云子姝。”司沧抿唇,“现在我改变了想法。” “什么想法?” “应该是姝儿以江山为聘,求娶东幽天子东陵苍。”司沧扬唇,“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入主姝儿后宫,成为姝儿明媒正娶的皇夫。” 云子姝表情微妙,良久没有说话。 “姝儿?” “司沧,你真是世间第一妙人。”云子姝失笑,“男子之中,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 “物以稀为贵。”司沧道,“世间平庸之人太多,我这样独一无二的男子才倍显珍贵。” 云子姝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的脸亲了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司沧,你真是个大可爱。” 第419章 登基大典 九月初六很快到来,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除了漠北和南齐之外,其他三国使臣尚未抵达东幽,但这并不影响大典的举行。 大雍景王和几位使臣从馆驿被接进宫,怀揣着愤恨又无奈的心情,和南齐太子、漠北王子一起见证这场浩大的新帝即位典礼。 皇权更迭,从来都是皇族最盛大隆重的一个过程,宣布着一个朝代的落幕,一个全新皇朝的开始。 庄严广阔的殿前广场上,御林军林立,满朝文武肃穆以待,礼部官员严格遵照着登基大典的流程主持。 司沧穿着一身明黄龙袍,身姿颀长瘦削,气势冷峻慑人,明媚朝阳下,新帝眉目矜贵而充满着威压,让人望而生畏。 云子姝站在他身侧,两人对望着,比起深情,眉目流转时更多的是一种信任,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一种属于王者该有的尊贵和孤傲。 殿前的阶梯很高,他们一步步携手并行。 最高处那个位子很冷,他们有彼此相互依靠支撑。 华丽的凤袍上凤凰飞舞,鬓发上九尾凤钗折射出尊贵华美的光泽,这一对帝后过度耀眼的容貌和气度,无法避免地震慑地在场的所有人。 景王不发一语地望着从御辇和凤辇上分别走下来,又携着手,一起迈上丹陛的司沧和云子姝,唇角抿紧,听到礼官喊了一声:“跪!” 声音高而浑厚,殿前文武百官和御林军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这就是登基大典该有的浩大阵仗和严谨流程,景王曾经也幻想着自己登上帝位的这一幕,定然是万众瞩目,万民臣服。 一国只有一个君王。 天子最尊贵,掌生杀大权,荣华富贵皆掌握在帝王手里,他想给谁荣华就给谁荣华,天下万民皆仰望他一人。 可是如今,他偏偏就被困在了东幽。 景王目光落在殿阶上那光芒万丈的两人身上,眼神里裹着不甘和冷意…… “景王这是怎么了?”南齐太子转头间,注意到景王神色晦暗不明,不由开口,“心情不好?” 景王回神,收拾好自己外泄的情绪波动,淡淡一笑:“怎么会?今日是东幽新帝登基大典,也是九妹的封后大典,我高兴都来不及。” 高兴? 南齐太子微默,想到东幽这位新皇后正是大雍嫡公主,这位景王确实应该高兴——但事实当真如此? 南齐太子目光从景王的脸上一掠而过,眼神微闪,景王脸上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高兴的色泽? 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他淡淡开口:“听说景王已经来东幽有些日子了,怎么前两天一直没看见你?” 这句话俨然戳到了景王的痛处,他神色微变:“裴太子消息挺灵通。” “那是自然。”裴奕承不以为意地一笑,“天下各国蠢蠢欲动,君王的野心若是遏制不住,随时会对周边国家发起战争,消息太闭塞就意味着危险,关乎着江山社稷,谁的消息能不灵通?” 消息闭塞? 景王没说话,目光沉沉落向大殿正前方,新帝偕同皇后已经坐到了龙椅和凤椅上,他心里忍不住想着,消息闭塞确实危险。 司沧在大雍皇族那么多年,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倘若早些知道,又何至于今日送上门被困? 还有,他被困在东幽馆驿那么多天,父皇和大雍朝臣定然都担心他的安危,却苦于无法得到他的消息…… 景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转头看向裴奕承。 “景王怎么了?”裴奕承不解。 “裴太子。”景王压低声音,“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商议。” 裴奕承跟着压低声音:“何事?” 景王看了一眼大殿正前方的位置,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道:“东幽皇帝野心勃勃,本王已经被困在此处半年有余,此番登基大典结束之后,裴太子可否替我带一封信送往大雍?” 裴奕承心头微诧,“困在东幽半年有余?为什么?” 景王默了片刻,语气平静:“我怀疑东幽跟大雍联姻,是想借着大雍对付其他国家。本王不能让父皇被他利用,可是本王可能很难从东幽离开,所以只能请求裴太子帮忙。”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想对付大雍的人就是来自大雍的嫡公主云子姝,倘若对方知道东幽和大雍根本不可能结盟,他只会高枕无忧地回到南齐,怎么可能管他的死活? 可是让他知道东幽和大雍极有可能结盟——就算只是利用关系,两个国家的实力绝对强过一个国家。 裴奕承怎能不担心? 所以他会乖乖地把口信带到大雍,让大雍皇帝不受东幽利用,这样一来就破坏了结盟,同时也让大雍君臣知晓景王在东幽的处境。 甚至还有可能,南齐和大雍联姻共同对抗东幽,一旦形成相对可以抗衡的局面,那么任何一方的野心都不可能达成。 “景王所言当真?”裴奕承凝眉,心头疾转,觉得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今晚我在皇城兴一家酒楼设宴,我们去那里谈。” 如果东幽和大雍当真面和心不和,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景王缓缓摇头:“应该不会方便。” “为什么?” “东幽皇帝防我防得很严。”景王讽刺地笑笑,“他们就是不想让我回去,应该也不会让我跟你过多接触。” 裴奕承心思深沉,并没有那么轻易就被糊弄:“据我所知,景王并非大雍储君,手中也并未握有兵权,东幽皇帝把你困在此处的目的是什么?用你和几位使臣就能牵制大雍皇帝?” “过多的隐情不方便透露,但是有一点请裴太子明白,那就是东幽如果真的和大雍联手,其他国家都不会是对手。”景王语气淡淡,“裴太子若觉得我说的这些话都是骗你的,大可以选择不信。” “孤不是这个意思。”裴奕承正要解释,“孤的意思是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从殿门两侧整齐入殿,齐齐叩首,又一次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呼声洪亮震彻云霄,久久不散。 第420章 礼成 大典结束之后是隆重宫宴。 南齐太子、大雍景王和漠北王子依次坐于帝王下首左侧上位,他们身后是各自国家的使臣。 东幽宗室勋贵重臣则落座于右侧。 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一碟碟精致的膳食,一道道美味佳肴,整齐划一地摆在贵客们面前的几案上。 香醇四溢的宫廷佳酿,悠扬犹如天籁的乐音,衣袂飘飘仿若仙女的舞姬……眼前一派盛世辉煌的美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小王偕使臣而来,恭贺皇帝陛下登基大喜。”裴奕承端起酒盏,朝司沧和云子姝示意,“愿东幽国祚绵延,千秋万代,愿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永结同心,共筑繁花盛世,愿东幽和南齐永世修好,共同繁荣昌盛。” 司沧端起酒盏,回礼:“多谢裴太子的祝辞,朕也希望天下各国和平共处,永世修好。” 裴奕承举杯一饮而尽。 “本宫以茶代酒。”云子姝笑意端庄,“南齐有裴太子这样的储君,是社稷之福,亦是南齐子民之福。” “多谢皇后娘娘,小王愧不敢当。”裴奕承又喝了一杯,以示敬意。 云子姝喝了口茶,目光微转,看向坐在裴奕承邻座的景王:“五皇兄这些日子待在馆驿,大概是有些枯燥乏味了吧。” 景王抬眸,眼底冷意深沉:“皇后娘娘既然知道我已待得枯燥,不知可否让我早些回去复旨,免得父皇担心?” “是啊,嫡公主殿下,就让我们早些回去吧。”身后的使臣迫不及待的开口,然而语气却并无怨怼,“我们离开太久,皇上和大臣们难免忧心不安,早些回去也能安了他们的心。” 他们心中怨怼颇深,可此时敢流露出来不满? 作为出使他国的使臣,其他方面的本事不敢说,但在掩饰情绪这方面和言不由衷绝对要更高一筹,毕竟情绪不定在任何时候都是无能的表现,被人捉住把柄,后果很严重。 云子姝幽幽叹了口气,满脸惆怅落寞:“实在不是本宫不愿意放你们回去,只是本宫从小到大在大雍一直没什么亲近之人,母后早逝,父皇不疼,就像一个无人理会的小可怜,唯有皇兄对我爱护有加,我实在舍不得五皇兄。” 此言一出,东幽大臣和南齐、漠北使臣纷纷了然,并忍不住唏嘘,原来如此。 这位皇后娘娘虽说在大雍占了个嫡公主之尊,可从来享受过母爱,父亲又不疼她,好不容易有一个感情稍好的兄长,自然会多依赖一些。 况且一个女子孤身嫁入异国他乡,即便已贵为一国之母,也挡不住以后思念家乡之苦。 景王脸色一僵,没有料到云子姝居然开始拿感情说事,而且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这个时候他严词否认,一定会显得不尽人情,可事实分明不是如此。 真是个狡猾的女子。 “不必伤怀。”司沧转头安抚,并隔着椅子去握她的手,“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伤怀,一定要开心才是。” 云子姝点头,以帕子轻拭着眼角:“多谢皇上。” “既然皇后如此不舍,朕就让景王在东幽多留一段日子。”司沧温声说道,比起面对旁人时的冷漠强硬,此时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温柔好夫婿,“景王应该会同意的。” 景王脸色难看,几乎想对着这不要脸的夫妻二人破口大骂,真是装模作样,狡诈虚伪! 他什么时候跟她兄妹情深了? 云子姝不舍?真是笑话,他被困在馆驿那么多天,云子姝何曾去看过他一眼? 然而此时当着东幽大臣和南齐使臣、漠北王子的面,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一旦惹了那冷面阎王的不快,说不定让他血溅当场。 “景王殿下跟皇后娘娘兄妹情深,着实让人感佩。”大将军王又适时地开口了,“皇后娘娘性情从容独立,向来端庄冷静,今日这番稍显脆弱的感情流露,恰恰说明皇后娘娘对景王殿下感情上的依赖,还望景王殿下能成全皇后娘娘一片兄妹之情,就在东幽再住上一段日子吧。” 使臣们被困在馆驿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怎会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开口:“皇后娘娘和景王殿下的一片兄妹之情,我们也感动,只是景王身负重任,无权任性,我们离开大雍已久,早些回去复旨以安吾皇之心。两国相距甚远,万一生出了不必要的误会,不管是对东幽还是大雍,都会造成一些烦扰。” “许大人说得是,如今看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登上大宝,夫妻情深,臣等着实高兴,这意味着东幽和大雍在往后五十年之内会和平共处,此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等我们回了大雍复旨,以后有空,景王可以再过来。” 司沧和云子姝安静地听他们说着,先回大雍复旨,以后再过来? 真是天真得可爱。 把人留下来容易,一旦放回去了,还指望他下次再来? “此事日后再议吧。”司沧神色明显冷淡了许多,“今日是朕的登基大典,多谢各位赏脸祝辞,诸位。” 端起酒盏,他遥遥示意,“君臣同乐。” 相比起景王的不时抬举,东幽大臣们纷纷举杯开口:“臣等敬皇上!敬皇后娘娘!愿皇上和皇后娘娘福寿安康,愿东幽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南齐太子,大雍景王,漠北王子和他们各自的使臣端着酒盏,目光落在眼前气势激昂的东幽重臣们脸上,眼底滑过一抹凛色。 景王神色阴郁,今日新帝登基大典,还有别国使臣也在,所以他才当众提出要离开大雍,就是为了让司沧和云子姝没理由拒绝。 没想到他们根本不顾及他国使臣在场。 景王心里清楚,如果今日争取不到离开大雍的机会,下次只怕不知又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他心念微转,正要转头跟南齐太子说话,却见司沧视线忽然射了过来,虽只是从他们脸上一掠而过,停留的时间极短,却如一道冰锋刮过脸颊,让人只觉凛冽生寒。 第421章 虎父无犬子 那一瞬间,景王浑身的血液差点凝固。 即便已经回到东幽做了太子,乃至现在登基为帝,司沧身上多年受训浸染出来的煞气依然还在。 暗影阁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从那里出来的人大多被磨灭了七情六欲,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欢和厌恶,甚至对疼痛和悲伤等感知也几近于无。 唯独司沧是个例外。 可这个例外的男人除了对云子姝一往情深之外,其他方面依然具体一个暗影阁统领该有的强大本领,这才是最可怕的。 为了云子姝,他敢于跟任何人为敌,杀人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景王端着酒杯,直到现在还有些无法接受一个影卫统领到九五至尊的身份转变,不过这个问题暂时可以忽略,该如何摆脱眼前这个困境才是他应该思考的事情。 他必须离开东幽,否则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在东幽又活下来,只怕时日一长,大雍的局势都会超出他的掌控。 太子云宸已经渐渐失势,吴家大不如从前,可魏丞相却是一心一意要替齐王争储的人,他是当朝丞相,位高权重,如果他不顾一切地笼络朝臣,以后局势如何发展,朝中大臣们选择支持哪位皇子,根本无法预料。 景王不在家,就意味着齐王多一份胜算。 耽误了时机,就算以后还有机会回去,只怕也没机会挽回什么了。 这场宫宴在他心不在焉之中结束。 宫宴结束之后,皇甫凌风应着司沧的召见进了宫,并领旨接了一份特殊的任务:“今晚开始,南齐太子、大雍景王和漠北王子由你负责招待。” 礼部大臣们分外不解,皇甫凌风又没在礼部任职,为什么让他招待各国皇子? 皇甫凌风领旨:“臣一定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在某些时候,皇甫凌风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更能凭借一己之力搅得风起云涌。 天色已落下黑幕,宫内灯火点点。 疲惫了一天的大臣们陆陆续续散去,出宫的人有些多,皇甫凌风和他今晚要招待的贵客落后了几步。 “在下诗书读过一些,舞刀弄枪也略有涉猎,但最擅长的还是去青楼与美人们幽会,听她们抚琴或者高歌一曲。”皇甫凌风领着几人走出宫门,宫灯照耀下,青年眉目俊美耀眼,眉眼皆是风华,“几位若是有兴趣,在下今晚就带你们去最有名的南笙馆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景王下意识地皱眉,他此时没兴趣寻花问柳,也没心情听谁抚琴高歌,他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跟南齐太子商谈一下以后的结盟。 比起那些花魁美人,眼下顺利离开东幽才最重要。 然而司沧特地召来皇甫凌风,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如愿以偿,今晚他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今日天色太晚了,明日再跟皇甫公子一起领略东幽皇城风土人情。”景王抬头望了望天,淡淡一笑,“今晚我们都要回去好好休息——” “景王着什么急?”皇甫凌风神色淡定,“你来东幽已有一段日子,该见的风景都见过,所以没什么兴趣,但裴太子和漠北王子却是初来乍到,在下奉旨招待他们,定要让他们尽兴才行。” 裴奕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景王,微微沉吟:“我也觉得今晚应该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再跟皇甫公子到处逛逛,不知皇甫公子意下如何?” 漠北王子对他们的眉来眼去不感兴趣,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 漠北在东幽以北,因地势原因,跟南齐和大雍结盟不上,况且国力小,只能依附于强国。 眼下来说,依附东幽并未给他们带来太大的损失,他们暂时也没有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听闻裴太子平日里没事,很喜欢养几个少年?”皇甫凌风凑近裴奕承,在他耳畔低语,“少年比女子更有趣?” 裴奕承瞳眸微缩,脸色瞬间就变了,显然没想到皇甫凌风消息这么灵通,连他在南齐的事情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当然不是对少年感兴趣,但各国君王权贵多的是私底下有特殊癖好的人,他养的那些少年也不仅仅有着出色的容貌,更多的是擅长窃取情报,已经在来路上的炎国和西僵两国就有他安排去的几个少年探子。 “恰好在下也对少年感兴趣。”皇甫凌风扬唇,笑得光华潋滟,“不如和裴太子一起去喝个酒?” 裴奕承静静注视着他片刻,看见了他眼底慑人的危险。 他此时已然意识到,真实的皇甫凌风也许根本不如他此时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不过也能想得通,虎父无犬子,东幽唯一的异姓王是凭借着非凡的军功获得的封号和爵位,他唯一的嫡子怎么可能是个草包? 裴奕承压下心底震惊,缓缓点头:“既然皇甫公子盛情邀请,在下不好推辞。” 景王眸色微沉,目光落在皇甫凌风脸上,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裴奕承这个南齐太子刹那间改变了主意。 “请诸位使臣先馆驿休息,今晚在下跟太子殿下不醉不归。”皇甫凌风开口喊来御林军统领,“烦请陆统领安排些人,把景王和各位使臣大人送回馆驿。” 陆明早得了皇上旨意,闻言点头:“皇甫公子放心。” “太子殿下!”南齐使臣齐齐皱眉,“这么晚了,太子殿下一个人逗留在外很危险。” “太子殿下还是谨慎些为好。” 皇甫凌风无视其他人的反应:“景王殿下身份贵重,南齐诸位使臣大人也都是重要贵客,陆统领还请上心些,万不可出现闪失。” “明白。” “诸位大人不用担心。”皇甫凌风坦然一笑,“招待太子殿下是奉了吾皇之命,太子殿下若有什么闪失,诸位大可以把一切责任都算到在下头上。” 使臣们还是无法安心。 “没关系。”裴奕承开口安抚,“我们竟然来到了东幽,自然该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况且若有人真要对我不利,就算不落单就能保证安然?” 第422章 都是利益当头 南齐使臣们闻言还是有些迟疑,心里却知道他说得在理,毕竟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南齐太子亲自来东幽恭贺新帝登基,东幽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们太子不利吧。 “既然南笙馆有如此风情,不如本王也随皇甫公子前去见识见识?”景王淡淡一笑,“皇甫公子不会觉得本王碍眼吧?” 皇甫凌风笑眯眯地摇头:“当然不会。逛青楼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人多才有气氛。” 于是情况很快变成了各位使臣大人去馆驿休息,南齐太子、大雍景王和漠北王子三人一起跟着皇甫凌风去逛青楼。 今晚夜色还挺好,月亮不是很亮,但夜晚夜风微拂,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浅浅醉人的花香味。 四个国家的四位公子一起相约逛青楼,这样的级别只怕也是史上少有吧。 宫宴散了之后,贵客们出宫,文武百官各回各家,宫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司沧和云子姝回到寝宫,在宫女伺候下洗漱更衣,换了身宽松轻便的衣裳,一一卸下满头凤钗珠翠,云子姝慵懒地倚在织锦软榻上,“今天好累。” 登基大典进行了几乎一整天,身上穿的袍服隆重,头上戴的尊贵华美,但分量都不轻,一天下来不仅腿疼脚疼,脖子也累得酸疼。 “辛苦了。”司沧坐在一旁,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我给娘娘捏捏。” 宫女们心里非常羡慕皇后娘娘的荣宠,六宫空置,只要一人。 皇上满心满眼都是皇后娘娘,怎不叫天下女子羡慕眼红? 不大一会儿,有医女进来请脉。 云子姝被司沧捏得舒服,忍不住闭眼靠在榻上休息,五个多月的腹部早已隆起,医女例行请脉结束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你把景王放了出来,就不担心他生出别的心思?” “心思肯定会有的,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被别人幽禁。”司沧声音温软,不像是在讨论正事,更像是热恋情人间的对话,“当实力强悍到一定的地步,便无需再估计旁人生出多少心思,阳谋或者阴谋都不重要,因为无济于事。”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霸气的宣言,不愧是皇上。”云子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着司沧时,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熠熠生辉,“皇上威武。” “不敢当。” “你让皇甫凌风去招待他们几个,打的是什么主意?” “景王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试图离开东幽。”司沧语气沉稳,“南齐对东幽戒备甚深,若景王主动提出跟他结盟,他应该不会拒绝。” 云子姝沉默须臾:“你的意思是说,景王想跟南齐一起对付东幽,但条件是南齐太子助他离开东幽?” “南齐太子还没本事帮他离开东幽,最多能替他带封信给大雍皇帝。” 云子姝扬唇,笑意带着几分寒凉:“可惜就算辗转一个月,把信带回去也是毫无意义。” “嗯。”司沧点头,“等大雍再派一批使臣过来,他们将会越发受制于人。这个时候若是被南齐利用,很有可能孤注一掷。” 景王情急之下求助南齐,便是落了下风,南齐太子裴奕承比大雍那几个皇子都聪明一些,只要他从景王嘴里了解到东幽跟大雍不是结盟关系,而是皇后要复仇的关系,回到南齐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大雍被他们利用,促使大雍先发制人,两国联手,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不过都是利益当头。 “看来你的登基,让其他国家的君王权贵都感觉到了威胁。”云子姝接过香兰端来的燕窝,“南齐、西疆和炎国暂时还需安抚,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她要对付的是大雍,必须让大雍孤立,让她那位亲爱的父皇从龙椅上下来,让他和他的儿子们从此跟皇位无缘,不管是景王、齐王,还是太子云宸,他们都不可能坐上那张椅子。 司沧接过燕窝,一口一口喂给她吃:“等孩子出生,你养好了身体,我就把大雍江山拿来送给姝儿。” 云子姝品尝着燕窝的美味,目光微抬:“不要你送,我要亲自去夺。” “好。”司沧点头,无条件地应允,“姝儿亲自去夺,为夫做姝儿的后盾。” 云子姝轻闭上眼,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从小到大在宫廷里受到的冷落苛待,同样身为公主,云子柔享受了所有的荣华富贵,而她却在无人问津的偏僻之地自生自灭。父皇每次见到她,那张脸上总是想掩饰却偏偏无法掩饰完美的厌恶,以及曾经从未发现过的杀意。 嫁入萧家之后,整日面对萧夫人母子的苛责,云子姝恍惚觉得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或许跟司沧在一起时,她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充实又满足,以至于心肠都变得柔软了许多。 倘若不是记忆里那些刻骨铭心的恨意,以及生母和皇兄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云子姝或许已经可以选择原谅那位皇帝的过错。 可生命只有一次,她被虐待致死后重生了回来,母亲和兄长却无辜葬送在那座吃人的宫廷。 云子姝不可能替他们说原谅。 “以前不曾认真地想过,此时忽然有了个想法。”云子姝有些惆怅,“若我那位兄长还在世,他应该能做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吧?” 司沧点头:“应该可以的。” “不知道我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女子。”云子姝想了想,“她虽然自幼被调包,在季家长大,但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脉,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温柔带着点骄傲的女子。” 司沧搁下碗,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今晚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 “没什么,就突然想到了他们。”云子姝笑了笑,伸手轻抚着腹部,“自从卦妃被太上皇带离皇宫之后,我这两天晚上居然再也没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不得不说,这卦妃本事不小。” 第423章 逐客令 司沧没说话,卦妃的本事自然是不小的,但有些本事违背天道,伤及根本,所以卦妃这一世注定不会长寿。 况且此事他自己也不是无辜者,有纵容的意思,曾经甚至也想让子姝记起前世,只是后来不知是被子姝说的话吓住了,还是因为她的豁达而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 这个念头在心里渐渐消弭,这些日子他没再回想那些,才发觉彻底摒弃过去,心里反而会更轻松一些。 子姝说得对,前世是已经结束的朝代,那个朝代里该死的都死了,这一生他就算如何弥补,也不可能让曾经逝去的人活过来,何必徒增困扰? “在想什么?”云子姝看着他,“难得见你失神。” 司沧回神,缓缓摇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能娶到姝儿,是我毕生之幸。” 云子姝扬眉:“今晚他们都还在,皇上应该维持一国之君该有的沉稳威严。” “在姝儿面前,我何曾要过威严?”司沧继续给她捏着脚踝,“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沐浴休息?” 云子姝点头:“嗯。” 登基大典确实是个累人的事情,繁琐而严谨,即便云子姝身子骨比许多人强健,可她怀着身孕,这一天下来也着实累得够呛。 帝后要沐浴就寝,宫女们自然上前精心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这个时辰,皇城中各大青楼勾栏之地,才开始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刻。 宽敞雅致的房间里,一袭红裙的南笙姑娘席地而坐,纤纤玉指拨弄着琴弦,从容不迫,落落大方,那容貌,那气度,不见半分风尘之气,看起来就像寻常之家的千金小姐因家道中落而沦落风尘,出淤泥而不染,通身不自觉地流露着几分清高傲气。 景王心不在焉地喝着酒,对面的漠北王子却像是对南笙颇有兴趣,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瞄向南笙,眼底光芒炙热。 南笙低眉垂眼抚琴,早已习惯了客人的眼神,对此没有任何异样。 而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有礼貌的叩门声。 “进来。”皇甫凌风端着酒盏,懒洋洋地开口,转头看向南齐太子,“今日让裴太子好好见识见识南笙馆里的宝贝。” 几个少年鱼贯而入,走到正中毯子上一一跪下,“给各位贵人主子们见礼。” 话音落下,四个男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在几个少年脸上。 总共六个人,清一色湖蓝色飘逸的轻袍,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上下,最多不超过十七,不但姿态恭顺,那一张张脸生得也皆是秀美绝伦,身姿修长,脊背修长流畅,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漠北王子姬云朔神情古怪了些,他本来只是随大流,跟着他们来放松一下,也知道南笙馆里确实美人如云,但他只是冲着女子来的,可没有其他特殊的癖好。 他还以为皇甫凌风说的少年只是个玩笑,没想到还真有少年来伺候。 手里的酒好像都有点不香了,姬云朔收回视线,想到待会儿这里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忍不住抬手看向对面的景王:“景王殿下要不要出去逛逛?大堂里各色美人都有,这些少年……咳,本王子大概是吃不消。” 景王眉头微皱,他对这些少年当然也不感兴趣,况且还是当着他国权贵公子的面。 只是他并不想出去,皇甫凌风明显是抓住了裴奕承什么把柄,这个把柄足以让南齐太子投鼠忌器,或许还会出现一些让他不太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 “我跟皇甫公子有些事情想谈。”裴奕承语气淡淡,“景王还请回避一下。” 景王脸色微变,抬头看着他。 “景王还是跟云朔王子一起去大堂里见识见识吧,今晚若有姑娘表演才艺,说不准还能一饱眼福。”皇甫凌风扬唇一笑,“南笙馆里除了头牌花魁南笙之外,其他美人也都才艺双绝,各有千秋,总有一位能让景王心动的类型。” 景王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没想到皇甫凌风和裴奕承会如此明晃晃地下逐客令,他原本就不想让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才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可这会儿似显然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 景王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姬云朔一起走了出去。 “裴太子不妨看看眼前这六位少年,哪一位较为合你口味,今晚带一个回去?”皇甫凌风端着酒杯,朝他虚虚一碰,“在下先饮为敬。” 裴奕承视线从少年们脸上掠过,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皇甫公子情报很厉害?” “没多厉害。”皇甫公子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透着贵公子一般的风流雅致,“我只是觉得想要一个国家强盛,仅靠情报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多能提前预防罢了。只是如果你的兵马不够强壮,或许就连预防或许都毫无意义。” 裴奕承没说话,安静地喝了口酒。 兵马当然重要,但南齐兵马多少,他不会让一个外人知道。 “西僵国力原本不弱,奈何他们一直坚持嫡长子即位制,而如今这位已登基五年的嫡长子是个昏君,没有治国之能,偏喜爱断袖之道,甚至还在宫里专门辟出一处宫殿,养了一些从各地搜刮而来的美少年。”皇甫凌风扬眉,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自信,“这其中就有裴太子的人吧?” 裴奕承神色微紧,随即不动声色地淡笑:“皇甫公子消息确实灵通,连他国皇帝的私生活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止这些。”皇甫凌风勾唇,表情玩味,“我还知道南齐有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听说是用兵如神,堪称不世之材。而他的儿子据说就在这位西僵皇的后宫里,不知这件事他是否知道?或许在下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尽快找到自己的儿子。” 裴奕承脸色骤变,一双眸子变得阴沉森冷,狠狠地盯着皇甫凌风。 “怎么?想杀我灭口?”皇甫凌风笑得波光潋滟,“裴太子大可以动手试试。” 第424章 计划落空 空气似有片刻静止。 裴奕承面上神情一点点缓下,很快挂上笑容:“皇甫公子说笑了,在东幽的地盘上杀大将军王的儿子?本太子暂时还不想让南齐被灭国。” 皇甫凌风摇头:“在下的分量没那么重。” “重不重我们说了不算。”裴奕承给自己倒了杯酒,“皇甫公子有什么要求不妨开门见山。” 这才是谈判该有的态度。 皇甫凌风果然开门见山:“从此时此刻开始,在下希望裴太子跟大雍景王保持应有的距离。” “比如?” “裴太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皇甫凌风道,“景王跟我们皇后娘娘之间有些不为外人知的隐情,裴太子不必多问,但是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最佳的方式是避开他,不要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当然,暗搓搓用书信方式联系更不妥,总之一句话,别理会就行。” 裴奕承了然,这是断绝了他帮景王带信回去大雍的可能,并严正警告南齐跟大雍不得有任何意义上的结盟之举。 否则他安排在西疆和炎国的那些探子就会彻底暴露,成为弃子——西疆和炎国使臣已经在来东幽的路上,到时只要皇甫凌风跟他们一番谈话,南齐一切计划就将灰飞烟灭。 裴奕承沉默片刻,不愧是东幽大将军王的独子,看着吊儿郎当,逛青楼,喝花酒,实则却是一个比他父亲更不好对付的人。 裴奕承点头:“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皇甫凌风淡淡一笑:“不敢提出多过分的要求,毕竟在下也知道适可而止。” 裴奕承不置可否。 皇甫凌风转头看向六名少年:“你们过来服侍太子殿下。” “别。”裴奕承连忙阻止,“让他们都下去吧,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皇甫凌风微微一笑,也不知信了他的话没有,挥了挥手:“退下吧。” 少年们鱼贯而退,规矩得很,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儿越矩之处。 裴奕承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的背影:“这几个人真的是南笙馆的小倌?” “不像?” “确实不太像。” “实不相瞒,南笙馆里美人如云,各色各样的都有,这几个少年都是没怎么训练过的,依着他们的性情做事,除了规矩一点,其他方便都比较干净。”皇甫凌风说得面不改色,同样让人分辨不出真假,“南笙馆也有一些训练有素的小倌,风情万种,只是担心他们太过热情会吓到裴太子,所以才没有安排。” 裴奕承笑意有些不太自然,这人还真是荤素不忌,他实在无法想象,皇甫大将军王那种冷硬威严的人,怎么会生出如此奇葩的儿子。 不过想到大将军王…… 裴奕承喝了口酒,不经意似的开口:“大将军王手握兵权,乃是东幽最厉害的武将,功勋赫赫,皇甫公子如此洞察人心,就没想过另起炉灶?” 皇甫凌风挑眉:“裴太子这是撺掇着我谋反?” 裴奕承忙道:“当然不是。” “是也无妨。”皇甫凌风笑得玩味,“今晚之事只有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裴奕承转头看向一旁抚琴的南笙,“她不是人?” 皇甫凌风点头:“她还真不能算个人,毕竟手起刀落,人就没了。” 南笙坐在一旁,倾城容颜一派波澜不惊,就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在下绝无撺掇之意。”他笑着说道,面上泛起一丝敬佩之色,“只是早闻东幽天子素来最重用武将,信任武将,不会因为大将军王手握重兵而忌惮,也不会因为哪位大臣权倾朝野而夜不能眠,这样的心胸着实让人敬佩。” “是啊,所以东幽才能如此强大。”皇甫凌风点头,“君王信任,臣子忠心,不轻易受到挑拨,不会因外人三言两语而生了疑心,在下其实也挺为家父感到高兴,因为他效忠的是一位圣明天子。” 裴奕承笑意微僵,随即轻叹:“可惜圣明皇帝早早看破红尘,退位云游去了,委实让人始料未及。” “没什么可惜的,太上皇做出这样的决定定是深思熟虑过,证明当今天子更有魄力,不管是能力还是对待忠臣武将的心胸,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奕承沉默,一时不知道还应该再说些什么。 他似乎已经明白今晚东幽皇帝让皇甫凌风招待他们的原因了,东幽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那位新帝显然也清楚皇甫凌风的性情和行事风格,知人善用大抵如此吧。 越是嘴上不顾忌的人,心里反而光明正大。 裴奕承心里清楚皇甫凌风不是他能拉拢或者挑唆的人,也就懒得再多费唇舌,并且对方实在难以对付,嘴上不饶人,他根本不是他对手。 约莫子时,景王和漠北王子一起回到雅间,裴奕承已经离开了,景王看着雅间只有皇甫凌风一人坐着喝酒听琴,神情微变,“怎么不见裴太子?” “他有事先走一步。”皇甫凌风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两位坐吧,我给你们叫几个美人过来。” 景王说道:“天色不早——” “既然来了,就喝个痛快吧。”皇甫凌风淡笑,“若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我待客不周,可不好交代。” 景王还没说话,漠北王子就率先走了进去,“听说这位南笙姑娘是南笙馆的花魁,摇钱树,不知多少钱可以赎身?” 赎身? 皇甫凌风倚在榻上:“姬王子对南笙姑娘情有独钟?” “确实。”姬云朔点头,“放眼天下,应该找不到比南笙姑娘更美丽的女子了。” 南笙的美,是清冷,是孤傲,是天生媚骨,风华绝代,只静静低眉抚琴,就能让人心宁神静,拂去一切浮躁。 她若抬眼看上哪个男子一眼,仿佛就能勾走那人魂魄。 姬云朔喜欢美人,更喜欢南笙这样的美人。 可惜,“她不卖身。” 景王很想转身就走,可此时他已然明白,自己已经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就算现在离开,只怕也追不上裴奕承了。 第425章 不醉不归 景王于是走进去坐了下来,未料这一坐就坐了半夜。 皇甫凌风命人送酒进来,并道:“既然来了,今晚不醉不归。” “我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皇甫凌风笑了笑,“景王要是觉得光喝酒无聊,在下给你叫两个美人进来伺候?” 景王摇头:“有南笙姑娘的琴音足够。” 他看起来兴趣缺缺,并无寻欢作乐的心思,漠北王子看出他心情不佳,淡淡一笑:“东幽和大雍联姻如此成功,贵国的嫡公主已经成了东幽的皇后,景王本该开心才是,怎么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景王沉默片刻,无奈苦笑:“子姝做了东幽皇后,本王确实应该感到高兴,只是她到底年纪小,总想把我留在东幽多陪她一段时间,还说会思念亲人……” “景王殿下跟皇后娘娘应该是兄妹情深吧。”漠北王子了然点头,“可以理解,毕竟一个女子独身远嫁异族他乡,确实难捱思念之苦。” 皇甫凌风敛眸喝酒,修长手指执着酒盏,贵气十足。 “确实如此。”景王叹了口气,“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本王与她早晚要分开的。” 皇甫凌风慢悠悠抬眼:“既然皇后娘娘舍不得景王,景王不妨就留下来多住一段日子,横竖大雍皇帝正当壮年,社稷安稳,大雍也已经立了储君,景王无事一身轻,就当出来游玩,又何乐而不为?” 景王心想你懂得屁。 太子云宸那就是个废物,大雍江山以后不可能绝不可能交到这样一个废物手里,他早点回去才能筹谋布局,为自己以后做储君早做准备。 况且司沧居然就是东幽太子,如今还做了东幽皇帝……他在大雍做影卫统领那些年对东幽了解太深,云子姝更是对大雍满怀恨意。 这对夫妻以后绝对会对付大雍,他要早些回去把这些都告诉父皇,早日想一个应对之策。 “既然到了这个地方,还是应该客随主便。”皇甫凌风淡淡一笑,“在下不才,幸而得吾皇信任,今晚才能无官无爵在此招待两位贵客,还望景王给个面子。” 无官无爵? 景王有些诧异:“皇甫公子无官无爵?” “确实无官无爵。”皇甫凌风扬眉,“景王觉得委屈了?” “不敢。”景王连忙端着酒盏示意,“皇甫公子无官无爵,还能得皇上如此信任重用,本王应该佩服才是。” 皇甫凌风不置可否:“南笙馆最有名的就是美人和美酒,今晚既然来了,若是不好好品尝一下这美酒滋味,对了,这酒叫什么名字?” 一旁斟酒的侍女恭敬回道:“霸王醉。” “这名字好。”皇甫凌风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是。” 皇甫凌风目光微转,漫不经心地笑问一句:“景王殿下和姬王子酒量如何?” 景王心有所动,他酒量自然是可以,如果今晚喝醉的人是皇甫凌风…… “我酒量不行。”姬云朔连忙摆手,“皇甫公子还是和景王喝吧,我作陪就好。” 皇甫凌风笑道:“不必谦虚,在下酒量也不太拿得出手。” 景王心里暗自思量,皇甫凌风是个难缠的角色,他即便没有官爵在身,可东幽皇城是他们的地方,只要他一声令下,他这个景王也无计可施,所以不如陪他大罪一场。 就当是赌个运气了。 景王于是给自己倒上一碗酒,朝皇甫凌风和姬云朔虚捧了一下:“本王先干为敬。” 皇甫凌风笑得开怀:“景王痛快!” 这一痛快就痛快到了天亮,三人你一碗我一碗,上好的美酒当成了水似的喝,哪怕喝一回儿歇一会儿,当东方出现鱼肚白时,皇甫凌风也终于把两人都喝趴下了。 望着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景王,皇甫凌风叫了几个人进来,淡淡吩咐:“把景王送回馆驿,找人好好看着,不许他们再离开馆驿一步。” “是。” “姬王子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给他安排个雅间。”皇甫凌风站起身,往外走去,“派个人好好照顾。” “是。” 皇甫凌风独自走出南笙馆,天还有些暗沉沉的,一阵凉风扑面而来,酒气消了大半。 这个时辰街上人不多,权贵聚集的内城黄金地段,大臣们该上朝的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进宫了,这会儿除了半夜吃花酒的和在赌坊输红眼的,其他几乎没什么人。 “公子。”护卫牵着马过来,“回家还是进宫?” 皇甫凌风声音微冷:“回家。” 这个时辰进宫干什么?他又不上朝,就算要面圣,这会儿去得也太早了些。 “是。” 一夜没睡对皇甫凌风来说好似没什么影响,踏进大门,他吩咐前来迎接的小厮:“容湛醒了没有?” “回大公子,容公子醒了,正在他的院子里练剑呢。” “让他来我的书房一趟。” “是。” 皇甫凌风吩咐完,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在下人伺候下洗漱一番,喝了杯解酒茶,然后才去书房。 容湛一早上穿的是练武的黑色劲装,少年本就容色俊美,气度卓绝,这会儿一身劲衣越发衬得身姿矫健而干练。 单看这外表和气度,说他是皇亲贵胄都不为过。 “昨晚我见了南齐裴太子。”皇甫凌风走到书案后面坐了下来,声音淡得听不出喜怒波动,“你应该知道南齐太子来了东幽,有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容湛神色微紧,垂眸看着自己手里上的剑,“我不明白大公子的意思。” 不明白? 皇甫凌风说得更直白了一些:“南齐大将军慕容晖,你认识吗?” 容湛抿唇:“不认识。” “撒谎。”皇甫凌风眸色一冷,“你从小养在皇甫家,学的是皇甫家的规矩,皇甫家什么时候教过你撒谎了?” 容湛心头微沉,扔下手里的剑,“我早已忘慕容这个姓氏,此生跟南齐也不再有任何关系,若公子不信……” 说罢,撩袍一跪:“容湛愿受任何处置。” 第426章 容湛身世 容湛原名应该叫慕容湛,乃是南齐慕容大将军之庶子,年幼时容貌生得极好,曾被嫡兄当众嘲笑是个以色侍人的命。 慕容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嫡子就有三个,庶子在家里自然没什么地位,再加上慕容湛的生母是个貌美的舞姬,慕容湛从小就不得宠爱,被羞辱被嘲笑是家常便饭。 南齐太子裴奕承养了一些美少年做棋子,从小教武功、情报和媚术,慕容湛不幸就成了其中一个——还是他嫡兄亲自送给裴太子的。 不过慕容湛跟其他少年不一样,他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懂得隐忍,幼时被带出去“见世面”时,自己寻到个机会逃了出去,几乎豁出去一条命,恰好那时东幽刚结束一场战争,他伪装成战乱中走失的小孩,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被皇甫离渊捡了回来。 虽九死一生,到底逃出了生天,被带回皇甫家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忘了以前的所有事情,不管旁人怎么问,他都是不知道,不记得,一脸茫然的样子。 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问了。 “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回想,若是皇甫家容不下我,我可以离开。”容湛垂眸,“或者大公子若是想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反抗。” 皇甫凌风不发一语地看着他,良久,眉心微皱:“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赶你走,但是你该知道,我隐瞒你的身份,是将全家性命架在了刀刃上。” “皇甫家收养教导之恩,容湛此生不忘,也不敢辜负大公子信任。”容湛一字千金,“请大公子放心。” 皇甫凌风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心皱紧,手里攥着的茶盏温度一点点冷却下去,他才缓缓开口。 “你的身份你知我知,你想入仕,我不会反对,想娶楚楚,我同样不会反对,但是倘若你敢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皇甫凌风眸心微细,“容湛,别怪我不念这么多年旧情。” 容湛沉默片刻,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的情愫:“多谢大公子。” “出去吧。”皇甫凌风道,“这件事不必跟楚楚说。” “嗯。” “还有,”皇甫凌风拧了拧眉,“既然跟楚楚定下了婚事,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不介意你喊一声大哥。” 容湛一怔,唇角微抿,深深躬了一礼:“多谢大哥。” 皇甫凌风没再多说什么,眼看着容湛转身走了出去,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看一会儿书,添了杯热茶。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皇甫凌风起身走出书房,命人备了马,往宫里而去。 跟往常一样,下朝之后,司沧和云子姝一起待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登基之后诸事繁忙,兵部事多,礼部事多,户部和吏部事情更多。 恩科已经开始,各地除了参加乡试的学子之外,还有通过官府举荐的名单都呈了上来,秋收之后是上税,还有秋冬季节大牢里等着处置的一批犯人。 朝中官员,各地地方官提拔和贬谪,蛀虫的清除,哪一桩哪一件都极为耗费时间和心神。 “你坐一旁休息会儿。”司沧揽着云子姝的腰,让她坐在软榻上,“要是闲得慌,就给我念念折子。” 云子姝今天懒得很,躺在软榻上就想闭眼休息:“做一国之君果然辛苦,每天要早起上朝,还要处理一大摊子的事情,怪不得史上君王大多短命。” “君王短命不一定是因为勤政,有些人是因为享乐过度。”司沧失笑,“不过姝儿说得对,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你了,明天你好好睡一觉,休息一日。” “我要是能天天休息,大臣们才高兴呢。”云子姝闭着眼,慵懒一笑,“他们巴不得我这个皇后待在寝宫里好好享福,别插手国事。” 司沧略作沉吟:“不然把上朝的时辰延后一些?这样我们能多睡一会儿,大臣们也不必起得那么早。” 说起来不止勤政的君王辛苦,每天上朝的大臣们也辛苦,每天寅时就得起身,住得离皇宫稍远一些的起得更早,上朝不能迟到,否则要吃板子。 当然即便辛苦,依然有成千上万的人挤破头追名逐利,没有谁会觉得当官不好。 “不许任性。”云子姝抬抬手,示意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规矩虽然是用来打破的,却不是娇惯自己的理由,你可千万别让人以为我是个蛊惑君王的‘妖后’。” 她异族公主这个身份本来就让东幽大臣芥蒂,司沧才坐上皇位没多久,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固江山,稳定民心,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肆意挥霍权力,引起朝中不满。 司沧嗯了一声,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元海公公手执拂尘走进来,恭敬并报,“皇甫公子求见。” 司沧转身:“让他进来。” “是。” 云子姝微讶:“他昨晚不是替你招待客人去了,一大早不回家补眠?” 司沧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儿吧。” 皇甫凌风跨进门槛,进了勤政殿,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大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司沧抬手免礼:“昨晚忙活一夜,怎么没留在家休息?” 皇甫凌风垂眸:“臣有事要禀报。” 云子姝瞥了他一眼,“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皇甫凌风低头,“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之外,其他人可以回避一下。” 司沧抬手示意,元海于是带着勤政殿里所有宫人齐齐退了出去。 “看来事情应该不小。”司沧走到御案后坐下,开始批阅奏折,“说吧。” 皇甫凌风轻叹一口气,“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司沧抬眸看他一眼。 “十年前父亲带兵打仗时,带回来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十年来一直养在皇甫家。” 云子姝眉眼微动,他说的是容湛? 司沧多敏锐的人,听到他这句话,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语气淡漠:“你查到了他的身世?” 第427章 君臣信任 皇甫凌风点头:“是。” “有威胁吗?” “没有。” 司沧淡道:“你打算如何做?” 皇甫凌风语气沉稳:“他没打算认祖归宗,也承诺不会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臣选择相信他。” 司沧沉默片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自己有数就行。” 皇甫凌风抬头,有些意外:“皇上不问问他是谁?” “朕没兴趣知道。”司沧回答得简单,“你选择相信他,朕选择相信你;他以后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责任你来承担。” 皇甫凌风默了默,眸心多了几分暖意:“多谢皇上。” 不管多桀骜的人,大概都无法抗拒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君臣之间的信任尤为难能可贵。 “没什么事就多去军营走走。”司沧皱眉,“大将军年岁渐长,你应该替他分担一些。” “父亲正当壮年,还早着呢。”皇甫凌风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语气,“臣还想多放荡几年。” 司沧道:“既然如此,朕破格让你坐御书房侍读。” 皇甫凌风皱眉:“御书房侍读?” “可以自由进出御书房,替朕做一些便宜之事。”司沧语气从容,“如此既不影响你的自由,还能顺便攒攒政绩。” 皇甫凌风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皇上还真懂得知人善任。 云子姝开口问道:“景王被送回了馆驿?” “送回去了。”说到景王,皇甫凌风面上多了几分嗤笑,“他很想跟南齐太子联手,以破眼前困局,可惜结果往往是天不随人愿。” 云子姝一点都不意外。 登基大典上,她和司沧就注意到了景王和南齐太子窃窃私语的场面,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司沧把他放出来,景王就以为自己有了机会,殊不知那是异想天开。 “若无别的事情,臣先告退。”皇甫凌风躬身,“昨晚跟景王和漠北王子喝了一夜酒,该回去补个觉了。” 司沧没留他,任他离去。 皇甫凌风离开之后,云子姝起身走到御案前:“不管男人还是女子,果然还是站得越高,接触得越多,所知道的东西越多。” 司沧起身把椅子让给她,云子姝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折子:“你觉得容湛会是什么人?” “南齐武将慕容家庶子。” “你知道?”云子姝诧异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很快了然,“你回东幽之前,就把东幽的能臣干将都查得明明白白了?” 司沧点头:“皇甫大将军府是东幽重兵所倚,他的家里人自然是要摸清底细的,这不单单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保证皇甫家的安然。” 手握重兵的武将府邸,一旦被奸细混入,或者日后牵扯上异国棋子,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若是真有奸细,通敌叛国的罪名跑不了。”云子姝点头,“或者即便那个人是无辜的,一旦被朝中对手拿到了把柄,大将军王同样会陷入险境。” 自古以来,保家卫国靠的是武将,君王最忌讳的也是武将,稍有不慎就是满门灭绝。 司沧提前查清楚大将军王府底细,知道容湛身份,除了可以确保大将军王府完全可靠,也可以确定容湛这个外来之人不会给皇甫家招来祸患。 “不过归根结底,君臣之间的信任主要取决于两点,一是君王圣明,二是臣子忠诚,其他所有的因素都不是最重要的。”云子姝总结,“君王若猜忌心重,就算武将多忠诚,也无法消除他的忌惮。” 司沧点头:“姝儿说得对。” “司沧。”云子姝扬眉,日常开始夸奖夫君,“你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气度了,就像天生的帝王威仪,让人望而生畏。” 司沧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都是姝儿的功劳。” 云子姝挑眉:“我的功劳?” “嗯。” 云子姝静默了一会儿,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扬眉一笑:“行吧,就当是我的功劳。” 司沧面上多了几柔色,伸手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走进暖阁:“你先睡一会儿,等我把今天的折子处理完,傍晚我们出宫去逛逛。” “司沧,别把我宠坏了。” “不会。”司沧温柔地把她放在床榻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一直都是姝儿在宠着我。” 是她包容,大度,温柔,从大雍到东幽,一直不停地满足他的心意,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应尽的本分。 司沧转身走出暖阁,眉心细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从骨头缝里渗出密密麻麻的疼痛,纵容他素来能忍,也预感到了这样的疼痛不太寻常。 影卫的训练很残酷,十几年不间断的在生死边缘徘徊,多少次差点踏进了鬼门关,常年累月的伤就算治好了也会落下病根。 司沧预感到自己可能活不长,这个想法浮上心头,就有一种陌生的悲凉自心底蔓延。他多想和姝儿白头到老,多想和她一起领略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的风景,多想日日夜夜相伴,一刻也不分离。 可如今看来,他也许根本无法活到半百,再活五六年应该没问题,再多可能就要看造化了,或许三十,或许三十五……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替她安排好一切,替她和他们的孩子培养一批年轻忠诚的人才。 如此,即便以后真有什么意外,他们母子也不至于处境艰难。 虽然更多的是他自己杞人忧天。 司沧坐在龙椅上,安静地拿过一本折子翻阅,心里清楚为母则刚,以姝儿的能力其实足以保护他们的孩子。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 眼下不管是齐首辅,大将军王,或者是傅南川,他们效忠的其实都是东幽正统皇族,倘若司沧不在,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听命于一个女子——且还是异族女子。 除非他死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已经有继承江山统御群臣的能力和魄力。 然而那至少需要十八年。 司沧转头看向殿外,眉心难得泛起几分迟疑之色。 第428章 季长青和棠月 九月初十,西疆和炎国的使臣才姗姗来到,而大雍再三思考犹疑之后,最终还是让太子云宸带着军队出使了大雍,约莫九月底才能到。 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却也合乎云子姝的意料。 齐王虽说不如景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太子云宸却实在不堪为一国之君,皇帝大概已经想过,就算真有万一,至少齐王比云宸强多了。 云宸自己并不想来,他作为储君去边关走了一趟,回来刚歇了没多久,又要长途跋涉赶往东幽,对他来说,这是个很辛苦的差事,弄不好说不定连命都丢在了东幽。 然而如今的云宸已经不是当初的云宸,他的母亲被降位份之后一直没再提上来,吴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萧家被关在天牢,本该秋后问斩,但他父皇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一直没有批下刑部的折子,因此萧家到现在还被关在天牢。 在云宸看来,这是他仅存的一丝希望,可人到底还没放出来,他如今不管是兵权还是朝中文臣一派,都没有足够让他耍横的倚仗,所以就算他不想来,也不敢反抗父皇的旨意。 除了这三国陆陆续续抵达的使臣之外,九月里还有两个人也到了东幽,季家少主季长青和给他治病解毒的影卫棠月。 季长青受了一点伤,棠月则满身风尘。 暗卫之间有他们独特的联系方式,所以棠月抵达皇城之后第一个给冷月和冷霜传递了信号,冷月在接到消息之后,很快把他们从宫外领了进来。 一见到面,先是诧异。 “你们这是怎么了?”冷月看着棠月风尘仆仆的样子,眉梢一挑,“看起来被人一路追杀似的。” “确实被人追杀。”棠月浑不在意,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不屑,“都是季家那些心怀不轨的东西,我们都已经离开大雍了,他们依然紧追不舍,不过那些个三脚猫根本不够我杀的,不必太过在意。” 冷月嗤笑:“别逞强了,真有这么轻松,你这会儿满身狼狈是怎么回事?还有,原本不是八月前就该到了,怎么一直耽搁到现在?” 季家家主后院争斗厉害,六房妻妾和子女皆不是善茬,原本季长青被下了慢性毒,根本没多少日子好活,结果偏偏被棠月这个外人横插一脚把他治好了,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季家妾室内岂能放过她? 棠月纵有再好的身手,也挡不住沿途隔三岔五冒出来的刺客,季家虽是商贾之家,奈何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雇一些杀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路行来,她自己都不记得杀了多少人。 此时被冷月戳穿,棠月一时语塞,随即嘴硬:“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成了我的刀下冤魂,季家那些个混账这次算是损失惨重,看他们以后还能拿出什么手段对付我们。” 一旁的季长青闻言,嘴角掠过一抹细不可查的笑意,沉默不语,跟着冷月一起进宫。 进宫见了礼,云子姝终于见到了这位一直存在于冷月嘴里的棠月姑娘,她是个比冷月秀美的女子,比莲月则多了几分婉约之气,看起来更像一个端庄秀气的医女,倒不像是从暗影阁那种地方出来的。 “起来吧。”云子姝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笑意,“远道而来,辛苦了吧。” 棠月连忙摇头:“不辛苦,皇后娘娘比我想象中美得多,而且气度卓绝,不像一般女子。” 云子姝闻言,笑意更愉快了些:“是吗?”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听夸赞,何况都是自己人。 只是看着另外一位——站在一旁的季家少主季长青,云子姝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季长青是她名义上的表兄,血缘上的堂兄,季家跟大雍皇族的牵扯算是爱恨纠葛,不知如今的家主是否知道当年那些真相。 棠月走上前两步,例行职责:“属下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把个脉?” 云子姝回神,缓缓摇头:“不用,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时候明日再进宫长谈。” “是。” 季长青告退之前,说了一番话:“栖凰山练兵一事草民已经知晓,皇后娘娘算是半个季家人,凤将军所需要的军饷粮草、战马和兵器皆由季家负责。皇后娘娘嫁入东幽时,季家内部事多,没来得及给皇后娘娘添妆,还望皇后莫怪罪。” 云子姝笑意微敛,深深地看着他:“军饷粮草、战马和兵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季少主能做得了这个主?” “皇后娘娘放心,季家如今已是草民在做主。”季长青说道,“草民之前中毒在身,多亏棠月这么长时间以来替我治病解毒,这一路行来也是她保护草民,草民才得以活到现在。棠月是皇后和皇后娘娘的人,草民的家产皇上和皇后娘娘随时享用,草民绝无二话。” “我跟皇上都不是贪心之人,不需要拿出那么多。”云子姝语气淡淡,“不过季少主可知本宫让凤辞招兵买马,栖凰山下训练的铁骑是为了什么?” 季长青敛眸沉默,须臾,恭敬说道:“草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那就是知道的意思了? 云子姝道:“凤辞手底下的兵马需要铁骑两万,这两万铁骑的装备就由你季家负责,以后若还会继续扩招,扩招的这部分兵马我们自己出钱。” 季长青点头:“是。” “先回去休息吧。”云子姝道,“既然来了,可以留在这里多住几天,让棠月和冷月他们多聚聚。” 棠月诧异地看着她:“皇后娘娘?” 云子姝但笑不语。 等他们二人离开,云子姝才道:“棠月这次治病解毒,不但帮季长青掌了季家大权,应该还虏获了这位季家少主的一颗真心。” “所以等季长青离开时,棠月还要跟着他一起离开?”冷月眉梢一挑,已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方才在宫外看到他们时,我就觉得他们俩之间怪怪的,原来如此。” 第429章 天子一怒 因为各国使臣的陆续到来,宫里越发热闹了起来,隔三差五来一次宫宴,礼部不但忙碌,户部开销也大,各种需要批复的银子支出,几乎让人脚不沾地。 好在使臣们也都不是空手而来,为了庆祝新帝登基,西疆王同样送上十名美人和丰厚的金银珠宝,并提出求娶东幽公主,以维持东幽和西疆往后百年的和平。 然而当他求娶的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东幽大臣还是漠北王子,亦或者是南齐太子,视线齐刷刷落到了这位才三十出头却已经大腹便便的西疆皇身上,对方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看起来已有四十多岁,一看即知是个长期纵欲所致。 西疆皇是个男女通吃的皇帝,登基五年不问政务,大肆挥霍金银只为自己享乐,建造宫殿收藏美少年,荒废朝务,但凡有大臣敢力谏,不是被贬就是被杀,算是西疆开国以来最昏庸残暴的一位皇帝。 这样一位君王,却在这里求娶东幽公主? 哪怕云子姝跟那几位公主大多没什么感情,此时也不免觉得可笑。 “西疆皇说笑了。”云子姝语调平静淡漠,“东幽未出阁的公主们最大的也就十六岁,最小的才十三四岁,皇帝陛下却已经年近不惑,这样的联姻岂不是把公主们往火坑里推?” 此言一出,西疆皇脸色顿时涨红,一时又羞又恼:“皇后说的这是什么话?朕是一国之君,天下美人只要朕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从来无人敢嫌弃朕年纪大。” 西疆使臣们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们的皇帝会在这里大放厥词,一时又惊又急,想开口说话又怕惹怒这位性情暴躁的君王。 东幽大臣们则纷纷皱眉,看向西疆王的眼神各有异样,暗道这果然是一个荒唐的皇帝,简直不知死活。 “那是在你的西疆,可惜这里是东幽。”云子姝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别说尊贵的公主,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之女,也不是你可以糟践的。” 东幽大臣们心里暗爽,皇后娘娘这番话说得才叫人痛快,西疆皇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敢求娶东幽公主? 别说他那副丑陋尊容,便是以西疆如今的国力,就算要联姻也该是乖乖送上他们的公主,就像南齐和漠北一样,而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地求娶他们东幽的公主。 谁嫁谁娶,还需要旁人来教? 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简直是不可理喻!”西疆皇气得脸色铁青,脸上横肉都跟着抖动起来,“东幽竟是如此规矩,让一个女子在这里指手画脚,慢待他国来的贵客?朕贵为西疆一国之君,东幽竟是如此待客之道?” 司沧神色漠然,眼底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声音冷硬如冰:“朕的皇后有摄政之权,不知西疆皇对此有什么看法?” “后宫不得干政,自古以来哪有女子摄政的道理?简直是荒唐!荒唐!”西疆皇还没意识到自己离死已经不远,依然口出狂言,“在我西疆,要是有女子敢擅自干政,一定是立即打入冷宫!皇权之上只有有一个人,女子从来就是男人附属——” “皇上!”西疆大臣们听他越来越口不择言,脸色越来越白,哪怕明知劝他会惹怒他,也不得不开口,“我们现在在东幽宫里,别国内政与我们无关,还请皇上慎言。” “放肆!”西疆皇怒不可遏,转头怒指着他们,“朕说话,轮到你们插嘴?!” 殿上空气顿时凝滞,有种刀剑无声出鞘的不安气息一点点弥漫。 云子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并未因此生气,嘴角甚至噙着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南齐太子则安静地坐着,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掠过一抹异芒,对眼前突然上演的戏剧性一幕兴致勃勃。 西疆皇确实是个不怕死的主,此番别国都是派了太子或者王子过来,没有哪位皇帝纡尊降贵,以天子身份出使他国。 这位皇帝陛下也不知是纵情声色时日久了,把脑子玩坏了,还是对西疆本土的美人已经厌烦,才亲自来东幽寻求更多特色的美人,总之他人的确是来了,然而从眼下的局面看来,他好像是活腻味了故意来送死的。 “打入冷宫?”司沧眉头微扬,眼底冰芒浮现,“看来西疆皇很喜欢在东幽逞威风。” “东幽皇帝陛下,请您息怒。”一位西疆使臣连忙站起来,躬身赔礼,“吾皇性情冲动,并非有意冒犯贵国皇后娘娘,请皇帝陛下恕罪。” “放肆!”西疆皇面色暴怒,“你敢说朕性情冲动?朕回去就砍了你的脑袋!” 使臣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起身堵住他的嘴,这个昏君!在西疆暴戾昏庸也就罢了,到了东幽的地盘上竟也丝毫不知收敛,他是生怕东幽没有借口兴兵开战是不是? “大将军王最近闲着无事可做,朕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司沧声音沉冷,“一年之内覆灭西疆,朕要让东幽版图往西扩张六千里。” 皇甫离渊起身领旨:“臣遵旨。” “你……你说什么?”西疆皇这才懵了,连忙开口,“朕此番前来是为了两国交好,不是为了打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大将军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东幽皇帝请息怒!”几位使臣连忙起身,试图挽救,“吾皇不是有意侮辱贵国皇后娘娘,实乃无心之举,还请皇上息怒。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求两国和平,打仗只会给百姓们带来灾难,致使民不聊生,还望皇上冷静三思——” “西疆皇如此昏庸无能,早就使百姓们苦不堪言,就算吾皇不打,西疆百姓的日子也并没有多好。”齐首辅语气锋锐,“此番吾皇之所以选择开战,也是为了让西疆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毕竟不破不立,战争的苦是一时的,待吾皇把西疆疆域划入东幽版图,定会善待西疆百姓,待他们如东幽子民一视同仁,还请诸位使臣放心。” 第430章 君无戏言 放心? 西疆使臣们个个面如土色,哪里还能放心? 此时他们已无心理会皇帝会不会暴怒,只想好好解释,试图让东幽皇帝息怒,毕竟皇上暴怒那是回去之后的事情,眼下若不平息东幽皇帝的怒火,一旦打仗,最先遭殃的就是西疆皇族和权贵的命运。 谁管那些平民百姓会不会生灵涂炭?他们更在乎自己家族的生死存亡。 “皇上——” “不必多说了。”司沧冷冷打断了他们的话,显然不愿听他们多说什么,“西疆皇既然来了东幽,暂时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朕让你好好看看,朕的皇后会不会被打入冷宫!” 西疆皇脸色忽青忽白:“朕……朕不是那个意思,皇帝怎……怎么还当真了呢?打仗不是玩笑,千……千万不能冲动,还请东幽皇帝冷静……冷静,哈哈……” “朕决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更改。”司沧声音疏冷,“西疆皇身为一国之君,应该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 西疆皇见他不像是说笑,终于有些慌了手脚,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的大臣们,然而大臣又有什么办法?哪怕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完全没有理由指责东幽皇帝兴起战争的意图。 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有什么立场指责对方震怒? “那……那个南齐太子,”西疆皇病急乱投医,见自家大臣无计可施,连忙又转头看向裴奕承和南齐使臣,“朕方才只是在说笑,并无跟东幽为敌的意思,你说是不是?” 裴奕承语气平静:“西疆皇有所不知,东幽皇后娘娘跟皇上相爱至深,乃是皇上心尖上的唯一挚爱,你方才那番话无疑是在侮辱皇后娘娘,不怪东幽皇上生气。” 西疆皇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脸色煞白,站起身,朝云子姝赔笑:“朕有眼无珠,口出狂言,还请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朕的口不择言。” 云子姝微微一笑:“君无戏言。” 西疆皇笑意僵在脸上,空气仿佛再一次凝结。 “听说西疆皇帝登基已有五年之久,难道还不知道‘君无戏言’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云子姝挑眉,“西疆皇一来试图干涉东幽内政,本就是越矩,这泄露了你的野心勃勃;二来侮辱本宫,毫无君王风度,简直像一个粗鄙低俗的泼皮无赖,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帝;三来皇上已经当着东幽大臣、西疆使臣和南齐使臣的面下旨,命大将军王一年之内收复西疆疆域,这是君无戏言,也是圣旨不可违,所以你赔罪也好,示弱也罢,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西疆皇脚下一软,砰的一声跌坐在席上! 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裴奕承眉心微皱,目光从司沧和云子姝面上划过,忍不住深思,难不成他们是真打算开战? 就因为西疆皇几句粗鄙不堪的言语,就要举兵侵犯? 东幽皇帝刚刚即位,前些日子皇甫凌风在青楼威胁他的那番话他还记得清楚,他以为皇甫凌风之所以不想让他和大雍景王接触,就是因为现在东幽还没做好与他国交战的准备,所以才尽一切可能阻断他跟大雍——或者其他任何一国的结盟。 然而就因为西疆皇几句话,他却立即下旨兴兵征伐西疆,并且还把这个征伐西疆的任务给了大将军王? 但凡他让其他人接下这道旨意,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东幽大将军王皇甫离渊那是跟随着前皇帝南征北战过的,真正的沙场战将,可见这道旨意的分量有多重。 裴奕承端着酒盏的手紧了紧,暗道自己是该回去了,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好好筹谋应对之道。 不过……倘若东幽真的征伐西疆,那么皇甫凌风威胁他的那些话就作废了,毕竟西疆都要灭亡了,他安排在西疆和炎国的那些棋子暴不暴露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完全可以跟大雍结盟,如此才能对抗东幽。 裴奕承想到这里,忍不住暗自恼恨,他花那么多大价培养出的少年,又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他们安置在西疆和炎国权贵身边,原本是想通过控制西疆的方式,让南齐的实力暗中壮大,可以不动声色地训练兵马,达到跟东幽抗衡的实力。 可是谁也料不到,精心设计的缜密计划居然会毁在西疆王几句狂妄粗鄙的言语上。 “本宫有些累了。”云子姝站起身,宽松的凤袍也遮不住隆起的腹部,“各位使臣坐着吧,本宫先告辞。” 司沧站起身,命道:“齐首辅代朕好好招待诸位贵客。” “臣遵旨。” “皇帝陛下!”西疆皇回神,忍不住还想力挽狂澜,“皇后娘娘!” 可惜无人理会他。 司沧和云子姝回到寝宫,棠月已经在那儿候着了,请安之后笑道:“皇后娘娘这一胎应该是个皇子吧?” 云子姝挑眉:“怎么说?” “听说皇后娘娘害喜情况不太严重。”棠月说道,“皇族嫡长子性子沉稳,不骄不躁,有帝王之相,在肚子里就看出来了。” 云子姝失笑:“说不定还是个文静的公主呢。” 棠月笑了笑,没说什么,上前给她号了脉:“属下以后贴身伺候皇后娘娘吧,这是皇上和皇后的头一胎,可得小心着呢。” 云子姝想到卦妃离开之前,接二连三使阴招想对付她的孩子,卦妃虽已经离开,但她和司沧毕竟来东幽时日不长,哪怕司沧御下极严,也难保宫中会有心思腌臜之人对她心存不满。 “暂时先留下来。”司沧开了口,“等过年开春再走。” 棠月点头:“是。” 给云子姝号完脉,棠月走过去,“属下给皇上也号号脉,皇上现在是一国之君,龙体安康关乎着天下社稷,也需好好保重才行。” 司沧没说什么,平静地把手腕递给她,连眼神看起来都没一点变化。 棠月试着脉,眉心微蹙,抬眸安静地看着司沧,“皇上这身体……” 司沧眼神一厉,皱眉警告。 “怎么了?”云子姝察觉到异常,起身走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