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妖魔圈养了十八载》 第一章 看不见 “……诶诶，小顾，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在走神，你这刚过实习期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文件，正式工作可不比实习期啊，你这要是出错，可是会被扣工资追责的。” 开口者是一中年男人，皮肤有着太阳长时间照晒所留下的黑红色泽，他有些不满的瞧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年轻人，虽然是有些不解与失望，但中年男人的脾气显然不错，并没有因为顾盼明的走神而开骂，让他直接滚蛋。 老李无奈的放下手上的工作资料，他的动作有些轻柔之意，倒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爱惜书籍之人，只是工作习惯而已。 “也不是我说你，你实习期的时候表现得不是很好么？工作认真，脑子灵活，和研究所的大伙都有说有笑的，你看看你这些日子，一幅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模样，你的私生活没人干涉，但你不能因为作息影响到工作啊，你知道你能来这里上班有多么来之不易么？我不说城外了，就是城里，古文化研究员这也是一群人打破头都想挤进来的香饽饽。” 三战后的一百年多年，物资相对紧缺的避难都市里，像是古文化研究员这样的非体力文职工作，相当于近古时代坐办公室的悠闲白领，努力一下成为金领也不是大问题。 可以说，靠着一点好运和学识，顾盼明能够获得这岗位，实属是祖坟冒青烟了。 如果还能在废土上找得到他祖坟的话。 也难怪老李会被他这两周来逐渐下滑的状态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叔，我没有……” 平心而论，也不能怨老李是苛责的上司，因为声音喑哑喉咙好似已经滴水不沾许久的顾盼明，此刻的卖相确实是有些糟糕，虽然干净但却隐约透出青白之色的脸庞，头发也有些油腻，看起来有好几天没有洗了，估计使劲抖一抖能来一出未若柳絮因风起，也就那双眼睛很清亮，亮得不像是一个精神不振的熬夜人会有的眸子。 老李在顾盼明试图辩解或者说狡辩前就抬手打断他。 “别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也懒得继续训你了，给你放半天假，你自己清醒清醒，明天要还是这样，我就申请把你调离研究所，你爱去哪去哪待着。” “明天……不用明天，今晚就能见分晓了。” 抱起工作资料离开办公室的老李并没听见顾盼明的低声自语，他摘下眼镜浑身全然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感受着研究所内带着一丝丝凉意的空气从鼻尖滑过，脑子里想的是，这种见鬼的日子终于是要熬过去了！ 这两周，他吃不好睡不香，不管做什么都仿佛是坐如针毡，哪怕是在最安详的梦里都会被无端的惊吓给拽回现实，不规律而无端的惊悸宛如看不见的梦魇，持续而随机的摧残着顾盼明的精神。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从神经衰弱发展到被害妄想症了。 虽然说避难都市居民的精神压力都挺大，官方统计平均每个月都有几十人因为种种原因而出现精神问题，但顾盼明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成那几十分之一。 半天假，正好给他充足的时间回住处做眼保健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没错，做眼保健操。 两周来他做的最多的事情，风吹不动，雷打不停，就是做眼保健操，这个近古时代所流传到今日的普世古术。 这件事起因为顾盼明两周前收到了一个包裹。 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以为是物资分配所错送的东西，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面对大自然的馈赠，顾盼明决定昧着良心拿了这个包裹，如果里面的东西自己能用得到就偷偷用，要是用不到就转到地下黑市去换自己能拿到的东西。 结果拆开包裹发现是一把袖珍小剑，好似是远古时代汉八方的样式，还没等他仔细打量，让人惊讶不解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了，那袖珍小剑直接朽烂化作金气飞灰了无痕迹。 而更震惊迷茫的事情并非物件在自己眼前化作飞灰的玄幻一幕，而是在它化作飞灰吹过自己后，顾盼明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感觉，好似多出了一个器官一样，意念能够感知但却摸不到那般。 很快，从那玄之又玄的感知接触中，便有信息主动流出。 原来从化作飞灰的汉八方中，流入身体之物名唤【剑主印】，这方剑主印是由某位大能所创，其只会在人间如狱，妖魔祸乱的时候出世，辅佐获得机缘之人斩妖除魔，以求匡扶正道。 但问题是…… 这三战后一百多年的世界，你要说人间如狱确实没问题，绝大部分人类都生活在避难都市内，外面那真的和近古时代描绘的地狱差不多。可如果说妖魔，难道是指野外那些畸变的野兽？还是那些被严重辐射而退化的次人类？所以，这个世界应该没有妖魔……吧？ 可能是被顾盼明这强烈怀疑的情绪给激发，也可能是【剑主印】本身自带的机制。 在怀疑的念头升起不到三秒。 他就感受到了刮骨疗毒的酸爽，于肉眼不可视的细微毫厘中，一缕缕金炁在其体内轻柔吹拂，看似绕指柔，实则正从外至内轻巧得将他多余赘肉、脏器创疤、长歪骨刺全部刮去，这些人体生长过程中无法避免的畸形如雪遇热汤，将其尽数化为了肉糜。 一丝丝金炁对本身正常的组织根本不相交，最后完全没入了白骨中消弭于无形。 等顾盼明从这种近乎于凌迟的升天感中缓过神来，当即是感受到了肆意弥漫的恶意！ 一种的感觉开始让顾盼明日夜难以安心，只觉得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着某些彻骨森寒的贪婪恶意时刻闪烁，那种忽远忽近的感觉让顾盼明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羊被一群狼簇拥着，随时会被吃掉的贪婪时常舔过身躯。又有一条蛇躲在视野死角攀附在自己的脖颈上，吐着红芯满是阴毒之意。 可是看不见！他真的看不见啊！ 这偌大得避难都市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带有这般恶意！ 被一把推进了一个完全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中，顾盼明对于【剑主印】中的信息已经信了七成，还有另外三成是觉得自己是不是手贱偷拿包裹结果遭报应在发癫，他突然就得了什么疯病。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疯，他在努力挣扎。 在两周的时间里，精神始终像是绷紧的弓弦一般，顾盼明谁都没有倾诉发泄，就是憋着一口气，去完成【剑主印】中据说能够让他看见妖魔的锻炼法。 没有药品，要求目明那就拿古法眼保健操代替。 没有感应先天之炁的时间就在工作间隙偷偷运转。 没有正常的休息放松就抓住机会打盹。 他可能没有疯，但也可能已经疯了，疯了一样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或者说自己是错的。连续两周绷紧的弦，会不会崩断掉，取决于今晚激活点亮眼部身神后所见的真实世界。 第二章 看见了 这个时代的天空出乎意料清澈，皎皎孤月光铺泄在高耸楼层之间，宛如是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镜，总给人一种过于明亮而错落阴影似乎在摇曳蠕动的错觉，盯着这样的光景看久了都有一种分不清玉轮下世界真实与虚幻的错觉。 每日训练功课中，便有远望这一过程。 在夜间远望，调整双目以望无穷，自有生白之意。 顾盼明对于这信息中的生白之意一开始还不甚解，也是去了古文化研究所的图书馆查询，才明白这个词汇出自古籍【庄子·人间世】，提其可能了解者并不多，而同为道藏古籍的【逍遥游】便是【庄子】也是别称为【南华经】的首篇，知名度就是要大得多了。 据说在近古时代，神州的高考制度中，还将【逍遥游】放于其间作为功课考察之一。 【剑主印】中流出的信息，大部分词汇身为古文化研究员的顾盼明都是能够知晓或揣摩其意，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感到惊叹，连自己都只能大部分可以揣摩读写，换做不是古文化研究员的人来，可能是连表意都难以摸透了。 就比如顾盼明所行功课，也就是修炼中，通过明目药方配养神法（眼保健操），然后串联耳鼻肌肤，形成通感，按照引气法激活【英玄】，完成借假修真的入门和开眼两重目的。完成这一步，他算是踏入修真门槛了。 其中【英玄】为何物？ 这两个字顾盼明先是把研究所诗词科翻遍了，一无所获。随后他又将视线放在了神话志怪科，道藏佛经科，近古话本科等部门，终于是从一篇破碎无名道藏的只言片语中，根据【三部八景】、【上清道经】、【太上琴心文】等词汇和学识同样丰富的同事进行推敲。 英玄，英华玄明。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故精神内现，乃为【英玄】。目喻日月，在首上之，故曰【明上】。 最终确定了【英玄】应该是指眼部身神。 如此说来，【剑主印】中所给的修炼法，和古文明中的道家存思为一物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盼明心头涌起了一股时空错乱的荒唐感，数千年前的道藏内容，正在自己的身上一步步应验成真，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联想【剑主印】最初流出的信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哲学问题顾盼明暂时没有时间去深思。 他的时间都放在了点亮【英玄】上。 有【剑主印】洗筋伐髓，先天之炁感知一步到位，还需要花两周之久才能够完成入门，顾盼明都不忍直视信息中水到渠成那个成语了。知道自己的天赋不算多好，或许根本不是修真那个料，但不是这个料忧心忡忡的他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那种日夜不宁的致命感如芒在背，如果不找点事情做他可能会真的精神失常。 这个时代，在避难都市中如果精神失常，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 所幸两周的蹉跎是有价值的，顾盼明能够明显感觉到眼睛比以往要更加明亮有精神，有些时候无意间还能够隐约瞥到一些似而非似的东西，已经接近真正踏入修真门槛的边缘。 今晚的修炼，顾盼明做的非常认真仔细，在放空了自我后，微眯眼眸好似在冥想的他，纤毫毕现的视野中仿佛有一团火正在烧。那一团明火流转不定，既在周身又在自身，仿佛呼之欲出，又掩盖在纯阴六爻之下。 已至圆满，便是此刻！ 忽然间一股通明之意催得顾盼明豁然开朗，在白炽灯下璨若明星的眼眸骤然睁大，原本异常明亮的黑眸瞬息间宛如呼吸一般，明暗交替显露出不凡的间隙便恢复如常，他一双眼睛就好似黑到发亮的宝珠，映照着外界有着明镜清晰映照之意。 啪！ 耳边恍惚间传来了一阵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 有些迷惘的意识中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自己已经成了，踏入了练气的最初阶段，一阳生境。朔旦为复，阳炁始通，出入无疾，立表微刚，此为一阳还复，喻为修真者问道之始，极为贴切。 在完成了一阳生后，顾盼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环顾一圈四周。 没有什么骇人异状。 避难都市分配的个人房间还是那样简洁朴素，为数不多的家用电器和家具都像是老化了许多。但真的不同了，仿佛是无形的障碍被破开了，以往感知中，明明有什么东西但总会不经意间忽略，或者是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不到的感觉没有了！ 耳清目明，神清气爽，顾盼明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盘腿的他动作极为灵活的从地上蹦起将近一米高，身轻如燕的朝着窗户处跃去。 真实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知到底是什么？到底一切是自己的妄想？还是一直以来长久被忽视的东西就在眼前？ 带着几分欣喜和急迫，顾盼明来到窗户后迫不及待的拨开了窗帘。 映照着清冽的明月光，一张脸白得和死人脸似的顾盼明那份诡异欣喜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虽然眉清目秀有几分灵动神韵，但这张脸此刻却是太过于吓人，以至于谁瞥见搞不好都会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此时，在顾盼明的眼中。 宛若黑暗丛林一般的避难都市，在这铺泄挥洒的银光下完全变了一个陌生样，破败不堪，非人之物横行。而那正无私释放光芒的源头，曾经是顾盼明以为是月亮的物体，在相隔不知多少里的高空中，一条血色细线横与其间构成缝状竖瞳正无情而淡漠的扫视着避难都市，或者说扫视着这片大地更为贴切一些！ 而真正的月亮星体，正在阴云之后若隐若现，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好似是被这竖瞳的主人拘禁住吸取其光华。而那庞大的阴云，是那过分庞大的躯体接天连地营造出的假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顾盼明忘我抬头，惊惧凝视，一幅我将得道的癫狂狞相，浑然不知自己眼角一行血泪缓缓渗出垂落。 第三章 不要抬头 那近乎死一般幽寂诡异的白光中，欣喜若狂的眉眼间带着一点点超脱疯癫狞相的顾盼明血泪流淌，好似那涂红描白的纸人一般，其骇人之意宛如阴冷干枯的爪子，骤然扼住了心脏，令人心悸得难以喘息。 沐浴于白光中，愈发多的血泪从眼睛中渗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一不知是抬头看天瞧见了什么却一幅我已得道却的顾盼明，慢慢抬手准备是彻底拨开窗帘，打开这扇碍事的窗户。 不知是否是错觉。 那从比月亮还要硕大的玉质竖瞳投射向这栋楼的华光，似乎更为明亮了一些，仿佛是早上六七点的太阳一般白得让人心悸。 愈发明亮的惨白光芒，让顾盼明眼中重重萦绕的情绪愈发浓厚，宛如乌云盖顶，将他眸子里最后一丝清明遮蔽。 铮！！！ 突然间，一声宛若藏于匣内的铮铮然声响起，其飘洒轻快、霜锋雪刃、器动四方之意在颤鸣之音的灌输下直接上冲顾盼明的升阳府，本来浑浑噩噩，陷于嗔痴情障中的他只感觉到了快刀裂锦般拨云见日的爽快森然。 然而青天白日没有见到，睁眼凝神，便是那冷漠无机质的竖瞳如同梦魇悬挂于高空。 已经是半拨窗帘，指尖触碰到窗户玻璃。 下一刻，像是触电一样的顾盼明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抽回了手，还不忘顺手把窗帘给扯上！ 做完这个动作后，下意识跳起远离窗户三步，神色惨白的顾盼明长大嘴巴似乎是想叫，但只从口中发出极度压抑的嗬嗬声，身形摇晃踉跄的他差一点就软绵绵栽在了地上，全靠着一只手撑在了墙上。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不要抬头！’ 那是禁忌，那是噩梦，那是巨大，那是千千万万形容词可以形容部位而无法囊括整体的存在，那是已经替换掉了所有人的认知，是这黑天的本质。数不尽的形容词，伴随着古籍名词的于思维识海中止不住的喷涌冒出。 顾盼明感觉脸上黏糊糊的，他下意识抬手擦了一下，心有余悸的他看到了满手的凝块血污。 旋即便是痛苦的抱紧了脑袋。 不！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疯，那种危险感觉是对的，不是想证明整个世界都已经发疯了。 方才匆匆一瞥间，除了天上那个东西，宛若水泥丛林一般的避难都市，也是变了一幅模样。阴影中有一些白的或者更黑的东西在活动，路灯附近黑红色的三足乌鸦在哇哇大叫，几栋大厦变成了一堆几丁质和血肉粘合的活物，最渗人的是都市中凭空多出了一些青面獠牙的巨大泥塑，悲天悯人的俯瞰着地下的人。 强烈痛苦过后的清明飘忽感让顾盼明突然明悟了。 它们其实一直都在。 只不过人们都被欺骗了感官，无知而幸福的快乐生活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而自己则是在【剑主印】的帮助之下，从那一无所知的愚昧中跳了出来。不愿守规矩的绵羊跳出羊圈被牧羊犬和羊主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呢？ 情绪骤然大起大落格外疲惫，仿佛灵魂和躯体都被抽走了精力，顾盼明胡乱洗了一把脸便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不愿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或许这一切都是噩梦。 只要自己睡一觉，梦醒了，就什么都好了。陷入酣睡中的少年，仿佛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笑容。 ………… ………… 次日，古文化爱好者俱乐部。 “看到了？” 耳边是幽幽响起的凄凉声，带着一丝隐约的腥臭和潮湿，噗噗的喷水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即便是在三伏天都能让人感受到阴毒森冷。 “……” 穿戴着护胸和护臂的顾盼明对于耳边的声音置若罔闻，他知道只要不回答就没事。同时对于自己今天放假来俱乐部的决定，发自内心的后悔。 张弓搭箭，手握六十磅弓的少年，瞄准靶子红心自然松开手指。 身边那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婆子睁大了浑浊的眼睛，对于顾盼明这样无视自己，似乎是有些恼怒，从口中喷出的黑色污水正欲加剧。 突然间！ 一只反关节的粗壮手臂带着钢毛从天花板的黑暗中抓出来，一把抓住了行为动作诡异的喷水婆，在它本能的挣扎中缓缓上升。顾盼明眼角的余光，很快就失去了喷水婆的踪迹，敏锐的听到了从上面传来了一阵含糊咀嚼声。 ‘不要抬头，不要抬头……’ “十……环，嘻嘻，十环。” “十环。” 旁边的王旭瞥了一眼三十米靶上的成绩，不由得对顾盼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顾盼明没有搭话，按照自己平日的节奏，一箭一箭慢慢踱步开弓，很快就将箭袋里的弓箭尽数的钉在了靶子上。 做完这些后，他才是松了一口气，开始解除护具。 “盼明，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练了啊，成绩突飞猛进，移动开弓都一箭都没有脱靶的。”作为古文化射术的爱好者，王旭当然能够看出顾盼明这轻描淡写有多么不容易。 “没偷偷练，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 顾盼明推了一下眼镜，平淡的回答道。 “嘻嘻，呼吸，呼吸。好香，多呼吸。”不敢抬头直视之物又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一条细长的钢毛手臂落下来，探向了顾盼明的脸庞。 顾盼明镜片后的眼睛一凝，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把全身绷紧要跳开的肌肉死死禁锢着，眼睁睁看着那带着腐烂利爪的手摸了过来。 但旋即头顶那团黑暗不知道忌惮着什么，又快速将自己的手臂缩回了。 “对了，其他人呢？今天怎么没见他们来讨论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顾盼明连忙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宋时轮没来，说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周胖子被喊着加班了，他单位隔三差五就加班，还没加班费。” “宋时轮？”顾盼明眉皱起。 “怎么了？他打赌输给你的弓弦还没给么？”王旭收拾完了自己的装备，准备是一同去休息区用餐了。 顾盼明摇了摇头，他记得他们射箭爱好四人组中，并没有宋时轮这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应该叫李想。 “宋时轮，嘻嘻，宋时轮，嘻嘻嘻，宋时轮是谁，谁是宋时轮~~” 这个时候，头顶又传来了那个诡谲妖异的嬉笑声，仿佛在讥讽着什么。顾盼明和王旭离开射箭区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密集手臂，又挪到了其他人的脑袋上。 第四章 天煞孤星？ 古文化爱好者俱乐部，顾名思义，就是在避难都市官方提倡尊古法，循古礼，敬古人，现古学，重建神州文明的风潮下诞生的爱好者组织。 君子六艺，兵击拳脚，诗词歌赋，道藏佛经。 古法有的这里都能够找得到对应的爱好者，避难所官方对此也十分支持，还分出了物资进行扶持。 像是俱乐部的场地，器械，维护不少都是官方的后勤所在负责。 顾盼明曾经也是俱乐部的常客，省吃俭用的他就是在这里经过耳濡目染，对于神州古文化产生了异样的向往，后面才选择了古文化研究所这一部门。一个近视眼在射术上十分娴熟，这也给他在俱乐部里带来了一定的名声。 俱乐部内还设有食堂。 大锅饭食堂，称不上多好吃，但胜在量大管饱，而且还能够尝到荤腥。不少古法，没有一个好的体格，根本撑不起来，完全的花架子。 别看顾盼明斯斯文文，是一个秀气少年，但他衬衣下的锻炼出来的流线型肌肉很是美观，不然五十磅弓在他手里，可不是那么好开的。 “哟呵，今天吃的少啊。” 端着饭盒，里面乘着炒面丸子，上面还有一大团金黄色的猪油渣，王旭刚一坐下，瞧着顾盼明前面那素面不禁打趣。 “没胃口。” 筷子搅着面条，将那上面的韭菜葱花匀散，顾盼明有些心不在焉。微眯眼眸藏在眼镜后，时不时闪过微弱的亮色。 “工作不转正了么？你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是工作还是感情有烦恼了？”王旭有些八卦，他知道顾盼明有一个青梅竹马，都进了古文化研究所，不至于说有近古时代话本的狗血内容出现吧？ 一时间，什么三年之期，莫欺少年穷之类的经典台词从王旭的脑袋里蹦了出来。 “没，只是一时间有些迷茫。” “嗨，年轻人迷茫什么，有大好时光呢，要尽欢颜啊。吃吃吃，吃完了我们再去练练，你今天开弓的呼吸，很稳啊，等会教教我。” 觉得顾盼明可能是中二时期还没完全过去，王旭哈哈一笑就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被他这吃相勾起了食欲，顾盼明也捞起了素面，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睡醒后，噩梦仍然在继续。 来到俱乐部的顾盼明眼皮子可以说是狂跳，如果说白天的道路上，那些常人不可视的诡谲妖异只是灵性散散，那么这里可以说是集中营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很后悔来俱乐部，要不是怕被门口那两个舌头长到膝盖的脏东西看出端倪，他当时转头就走了。 说俱乐部是重灾区还真不为过。 大概是昨晚进入练气期一阳生境，激活了身神【英玄】后，他能够看到妖魔，脑内也极为清明，想起了不少事情。 俱乐部内有不少人，都不是人。 有两三个顾盼明曾经知道名字的人，他们的身份都已经被替代了，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总有一种皮笑容不笑的惊怖。而还有一些，则像是朋友李想一样，在周围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下，被换成了其他东西。还有一些妖魔，则公然的穿戴着人的衣物，伪装成那个人活跃在俱乐部里。 这还算温柔的，不会说突然凑到你脸前，看看你是不是不对劲。 粗暴猎奇的也不在少数，射箭区天花板上那团长满了手臂的黑影，门口那两个四肢器官全部混乱拼凑堆砌起来的脏东西，食堂墙角那个成人大的笑脸巨婴，吊灯上挂着的一排排鲜艳纸人。 看见了？ 顾盼明现在对这句话已经快产生应激反应了，他现在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这双眼睛。 正偷偷观察四周，忽然间一个神情阴郁的男人走进了餐厅。 这个有些邋遢阴郁的男人一进来，立刻是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顾盼明也不例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顾盼明第一次见到这种先天之炁被染黑如焰的妖魔，它大如牛，状如白犬，但一双充满了秽欲的血眸却极端的凶残骇人，趴在男人的背后，龇牙恐吓着其他妖魔，而其他妖魔也是避开了这条白毛恶狗。 顾盼明只是顺便瞥了它一眼，这只妖魔就有所感觉的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他立刻是微微低头，若无其事的吃着碗里的素面。 “这张断珏还没有被医疗所的人抓进去啊，不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跟着看热闹的王旭觉得有些晦气的扇了扇鼻子。 “命不好，受打击大罢了。” 顾盼明含糊道。 俱乐部有这么多古法钻研者，那肯定会有一些风云人物。张断珏就是其中之一，他对于大多古籍都是了然于心，并且在春秋历史上可以说的头头是道，像是天子驾六这个典故顾盼明还是从他这里了解到的。不过这人是一个天煞孤星，妻子和女儿在家被人奸杀，亲朋好友也多多少少出了点意外，他整个人精神也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等等，天煞孤星？’ 想到这一茬，顾盼明忽然一愣，他记得俱乐部有几个学问比较厉害的，好像命都不怎么好，虽然鲜有如同张断珏这般天煞孤星，但也是自己或亲朋好友出过什么事情。 心念疑虑转动，一顿饭很快就全部下了肚子。 “走，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一起去运动运动。” “不了。” 顾盼明慢吞吞的收拾着自己的餐盒，他接着开口道。 “射箭腻了，我要去玩玩别的。” “啊，那今天不就只剩我了么。”王旭大失所望。“你要去玩什么新东西？” “打算去兵击和拳脚那边看看。” 这也是顾盼明今天来俱乐部的主要目的，外面很多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刀剑甲胄一类的东西，在俱乐部私下都是能够偷偷换到的。 骤然间目睹了妖魔和人共存的世界，他没有精神在急剧的压迫下崩溃，都多亏昨晚激活【英玄】获得的第一个神通，还有【剑主印】提供挑选的法决命图给了希望。他进来俱乐部，一个是想试验一下自己得到的神通，另外一个也是想瞧瞧能不能从兵击拳脚这边学到什么东西。 虽然那些东西对妖魔不一定管用…… 但至少总有个心理安慰，不至于被焦虑给一直给笼罩着。 第五章 神通·神兵晓 冷兵器之间的碰撞，肌肉和肌肉之间有技巧的发力消力，充满了力量的呼吓声，在室内明亮开阔的场地中交织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的血气方刚，不管男女都充满了力量充盈释放的感觉。 这个地方异常阳刚。 但是…… 来到这里转悠的顾盼明瞥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包，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暗红囍字，当即是自然的错了过去全当没有看见。他记得，几秒钟之前那里的地板上，还是没有这个红包的。 似乎除了自己，没有人看到这个艳红如滴血，暗红如棺椁的红包。 一眨眼的功夫。 本来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红包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看起来，这满训练场的阳刚血气，对于某些妖魔来说已经完全不起做用了。但不得不承认，这块区域，看起来干净爽朗了一些。 当然，也仅仅是一些罢了。 顾盼明不是第一次来兵击拳脚这边。 他在刚来俱乐部的时候就到这边看过，轻剑快马，快意恩仇，神州文化中对于剑的有着独特的偏爱。不过阴差阳错，却是去了君子六艺那边学了射和书，像是之前询问【英玄】这个词的时候，他也向俱乐部一些人进行了请教。 踱步到兵器架子前，顾盼明按照俱乐部规矩登记了名字然后取下了一把木剑。 很轻，和一根稻草一样。 大概是一阳生境，外加身体被洗涤过，躯体在各方面都有所加强了。 “来过两手？”两个人瞧着顾盼明这个萌新拿起了木剑，顿时是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搭话，发出了对练邀请。 不管是在任何竞技游戏中，痛殴新人让他明白这里水有多深是优良传统了。 “不穿护具吗？”顾盼明没有握过剑，他只是随意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 “木剑，不打要害，不用刺和戳，用不着护具。我们就练剑落，谁手上的剑被先打下来，谁就输一局。”其中一个男人解释着，反握木剑的右手和左手手掌合并，对顾盼明行了一个剑礼，这是传统剑礼之一。 “请赐教。” 有模有样的学着对方行了一个剑礼，顾盼明有些迟钝的将反握调成了正握，而对方很潇洒的手掌一张，手中木剑转了一圈轻巧换为正握。很轻松就能够看出，不管是握剑的姿势，还是站位上，顾盼明都是新手中的新手了。 另外一个人则是换上了长棍，站在一旁以准备随时分离两人。 “开始！” 啪！！ 双手死死握紧了木剑的顾盼明，主动朝前一步最朴素的挥剑打向对方的木剑。然而下一刻，对方木剑和游鱼一般，灵活地从一边绕过，打在了剑尖的末端然后顺势朝上卷来，顾盼明当即觉得双手一麻，自己发的力好像都返还回来了，木剑差点就崩起来打到了自己的脸上，这要是打实了，可直接破相了。 “你握剑太死了，握剑如握卵，你这样死死握着，力不是全吃吗？用手掌握，用腕带力，用步和腰发力。”对方似乎也有些惊讶，顾盼明看着斯斯文文，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不过转念一想，这眼睛仔好像是射术那边的人，手头力量大很正常。 顾盼明隐约间抓到了什么。 他重新握好剑，调整好自己的重心，按着感觉开始调整自己的姿态。 虐菜虽然一开始挺好看，但看多了就腻了，外加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分开两人，旁观那个人很快就有些无聊的走到一旁去围观其他兵击者的对练了。在他离开后不久，顾盼明忽然间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是力矩和杠杆定理啊。” 下一刻，镜片后如墨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流彩，微眯着眼睛的顾盼明这一次踏步向前，对方在木剑相交的刹那变了脸色。 神通·神兵晓，【龙烟】所属，托刃之能，【英玄】所现。心如明镜，可映大千，流水之意，无所不至。神兵晓可通神兵，读兵知心，近乎于明镜止水的能力可以只要能直接看到攻击中裹挟的心意。 一对漆黑疏离眸子中映照出的景象，异常清晰。 ………… ………… 十几分钟后，离去的那人回来，瞧着这块场地上孤零零坐着的朋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刚刚那个眼镜仔，被你打跑了？我都说了，教导新人不能一味的虐菜啊，你这样人家就算对兵击感兴趣也被吓跑了。行了，快起来吧，穿护具我们过两手，我刚刚从长枪那边偷来了点灵感。” “喂，你说……” 坐在地上这个男人有些迷茫，脸上还残余着几分不可置信。 “……有没有人拿剑五分钟，顶得上别人五年的。” “你在说什么？” “刚刚那个眼镜仔，他用了五分钟，就把我的剑打下来了，而且我再也没打下过他的剑。他好像知道我的所有变招，每一下都抢在我前面压住了我。”这个男人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方才少年的印象，在他的心里逐渐变成了一堵高墙。 一堵寻常人不可逾越的高墙。 试图攀登的话，只要伸手就会被提前预判到，紧接着是剑脊毫不留情的拍打过来。那一下，肯定是你觉得最难受的顾及不到的那一处。 “你没开玩笑吧？”旁边那人听得很不可思议，这种存在于话本中的天才，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 “没开玩笑……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那他人呢？” “好像是去那边了。”男人一抬手，所指向的区域是一块身着护具区，那里是实战剑术区，也被称为锐士区。 因其皆挑选精锐，且训练有素，故称锐士。相传秦汉时期，锐士无甲，仅有一剑，挥剑时，锋锐无匹，辟易千军。在俱乐部，在对练中剑术已经出类拔萃的剑术爱好者，最终都会朝实战的方向发展，他们会着甲胄，手持汉剑尽可能的击倒对手，虽然没出过人命，但伤筋动骨是常事。 两个人突然间心有灵犀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浓郁的好奇和期盼，随即是匆匆收拾着朝那边跑了过去。不知道何时落在一人包里的囍字红包，正静静的躺着，仿佛本就存在于那里一般。 第六章 娶【神主】 兵击其意为，冷兵器格斗与技法，说白了就是神州文化中武功演练打中的打。 顾盼明对于兵击了解的其实很少。 他不懂什么中线、高架势、低架势、前后步、延长线错开等术语，只是觉得哪样站会更加舒服，挪步的时候怎么走更适合自然，像是武器的交击就更加简单了，手臂运转武器发力的模式就那几种，最难缠的是大枪和鞭子，最简单的就是刀剑，而这一切他都能够用眼睛去看到。 不，不仅能看到。 他还能够跟得上，并且肌肉骨骼随之发力，可以有效的模仿乃至于打断对手的发力。明镜止水，料敌机先，神通·神兵晓这一看似不起眼的神通，赋予了顾盼明远超常人的实战能力，也让他深刻理解了修真者是什么样的存在。 哪怕他只是一个一阳生境，对于修真还是懵懵懂懂的修者。 鬼头大刀，红缨大枪，匕首，三尖两刃刀，双刃斧，到最后的锐士区的八面汉剑，从无甲到有甲，当有些上瘾的顾盼明意识到自己出了大风头的时候，他已经在抽中对方手臂麻筋将后转手中将其的汉八方挑飞。 此刻，四周围观乌泱泱一群人，鸦雀无声。 自己…… 好像把兵击区打了一遍？ 着甲的顾盼明视线落在了手中的汉八方上，光洁如明鉴的剑身上倒映出了他的眸子。那是一双锐利狭长的，失却了眼镜掩饰的漆黑眼睛，从眼睛中正在在散发出一种凛然之意，仿佛是凌驾在他者之上。 这眼睛有些陌生，不像平时自己。 顾盼明闭上眼，根本不像是才摸剑两小时，很自然流畅的将剑刃归鞘。脱去护具的他，注意到围观人群中，有一些不对劲的身影后，不由得暗骂，这些脏东西怎么也和人一样，喜欢凑热闹啊。 “你的眼镜。” 被挑飞了兵器的对手递过来一幅无框眼镜，那是一个留着胡子的肌肉大叔，他叫罗上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这兵击区，罗上华据说是最强的，体格和技术都是一等一，着甲后哪怕空着手都能够压制住其他兵击爱好者。 只不过，他这个最强的名号，就在几分钟前易主了。 “谢谢。” 接过眼镜戴上，顾盼明对这个脾气不错的大叔点头致谢。 围观者们见没热闹大多是有些惊叹和苦涩的散开，他们已经见证了一个新的俱乐部传说诞生，有些时候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气死人，顾盼明一路打过来，不见累趴不见失败，把各种兵器爱好者领头羊挑了个遍。 不服？ 不服就上去打，不然就憋着，练好本事再来挑战人家。 “你没有系统的学过哪一种兵器吧，我看你刚刚的剑式，想到哪用到哪，不过用的都很刁钻，要不是着甲，你已经在我身上开了四五个窟窿了。”罗上华这边收拾着用具，拿出布匹擦拭起了手里的爱剑。 “我只拉过弓，刚刚那些，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挥，就这样挥了。” 也不好解释自己能够以一种奇异的感官看见兵器上的心意，还能够看见拳脚架势中，力道如云气一般高涨低落，这方面顾盼明只能统统推给了直觉，他也没有撒谎，拿起了汉八方后，神通·神兵晓和自己的直觉就异常高涨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以剑交心。 注意到那些混迹在人群中的妖魔都是散开，没有一个如同张明珏身后的白色犬妖一般，试图跟随在自己身边，顾盼明不由得是松了一口气。 神通激活，消耗的是先天之炁。 没有先天之炁，他一点对付妖魔的底气都没有，此刻身上的先天之炁所剩不过十之一二，要是哪头妖魔突然发癫，不顾一切要冲过来咬自己，那他恐怕还手都困难。根据顾盼明观察，目前妖魔虽然混迹于人群，但好像不会主动攻击人，似乎有无形的规则在束缚着它们，而且它们的智商似乎也参差不齐。 就好比之前那个喷水婆，它忍不住想攻击顾盼明的时候，天花板上那个东西就立刻把它抓上去，然后活吞了。 “你要不要系统性的学一下，我教你一些基本剑式，高深的发力兵器移动我觉得你不用学了，你自己去体会可能更好。” 罗上华眼睛有些发亮，他很期待顾盼明稍加训练后击技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好啊。” 顾盼明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罗上华的影子，他的影子里，有一团东西。这团东西还好，没有那头白色犬妖让人心悸，但也是令自己毛骨悚然。 “我需要一把剑，有渠道么？” 他这算是明知故问了，俱乐部里的器具都是可以打造的，只是要花点个人物资份额。 “你想要什么款式的？”这个要求很正常罗上华没理由拒绝，总不能人家练剑，你连剑都不给人家吧，要人家拿树枝比划？ “就这吧。” 顾盼明指了一下一旁架子上的那把通体纯黑色的汉八方，然后补充了一句。 “感觉有些轻，可以加重四分之一那样。” “四分之一，射术的人，臂力这么好么。这个没问题，材料上选好一些，账单送哪里？” “古文化研究所，顾盼明收。” “原来是古研究所的研究员啊，这可谓是文武双全，是真正的读书人了。”罗上华感慨赞叹道，对于顾盼明也是热情了不少。 神通已经实验完毕，剑的事情也有了着落，顾盼明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了大半。虽然说出了风头，也引来了妖魔的目光，但这些是值得的，他已经大概的了解了目前的自己，身体综合素质还有战斗意识是什么样程度。 顾盼明和罗上华正相互收拾闲聊着，一旁的两个人倒是忍不住凑了过来。这两人，是顾盼明之前来到兵击区，最早遇上的那两个家伙。一个显得阳光开朗，另外一个则是彬彬有礼。 “罗大叔，你看我们能不能跟着一起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阳光少年，厚着脸皮笑嘻嘻问道。 而顾盼明在瞥向他的第一眼就把头转向了别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大红喜庆嫁衣的女人，盖着鸳鸯头盖，踩着绣花鞋悄无声息的漂浮着。它裸露在外的双手，如同干尸一般枯黄，遍布着发黑的尸斑，捏着一方染血手帕。 它叫【神主】。 未隐没的神兵晓，第一次对妖魔有了反应！ 第七章 我不认识你 娶【神主】，死女招活婿，冥婚。 大凶大厉。 或许是神兵晓将【神主】手中的染血手帕当成了武器，故而是连带着有了反应。这近距离内身披嫁衣的干尸新娘就在一旁，似乎空气都阴冷了数分，恐怖的氛围一下子拉满，实属是给顾盼明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然而还没有完的是…… 当这个叫徐唱的阳光少年带着那鬼新娘过来的时候，顾盼明分明瞧见了从罗上华的影子中，一闪而过的探出来了一双手，一双纸人的手。 那双手除了材质，其他的和罗上华的一模一样。 影代？画皮？ 虽然不是神话志怪科的研究员，但古文化研究所里各科内容本就分的不是那么明显，对于一些有关于志怪里的妖魔鬼怪手段，他也算是知晓一些。这种妖魔代替一个人，或者伪装成人的手段，从某种意义来说，比看不见的妖魔跟在身边更加渗人。 俱乐部里，大概率有一些人就这样被悄无声息的替换了。 妖魔之间并非融洽。 纸人和鬼新娘在相距一定距离后，都扰动气机，隐约有相互提防的敌意。因为顾盼明没有扰动外界的先天之炁，两妖魔这个时候都忽略掉了这个人类，而忍耐着心中那股不适，感受了一下它们的气息，随即心中有些古怪。 ‘这人，不会是捡了那红包吧？’ 顾盼明眼里有些不忍，不管是罗上华还是徐唱，都是被妖魔盯上的倒霉鬼。 而他们的下场，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运气好一点可能还能留下一条命，最多像张断珏一样天煞孤星，亲朋好友遭难。运气差一点的话，避难都市总有人莫名其妙失踪，或者被顶替了身份。而自己，别说帮忙了，如果暴露出已经察觉真相的端倪，可能自身都难保。 顾盼明这边没有多浪费时间，随意点头认答应其他两人跟着自己一起练习的请求，便是拎着自己的装备打道回府了。 休息日的一天，收获不少，得好好清点。 走出俱乐部的顾盼明望着已经西斜的阳光，忍不住是眯起了眼睛，然后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迈开了步子朝家走去。 避难都市的居民生活普遍还算可以。 不用像近古时代一样考虑医疗教育养老还有房子的问题，基本上都是避难都市政府一手包办，居民努力工作就对了。这周末的放假时光，顾盼明耳边尽是沾满了人间烟火的欢声笑语。 虽然说，工业能退步，电子游戏消失，不过人民群众的精神活动并不少。到了这个时间段，天还没黑的这两三个小时，呼朋引伴来玩桌游，或者是打牌下棋，亦或者跳跳交际舞，唱下戏都是很常见的。 一个人闷头走在其中的顾盼明，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得到了【剑主印】后，慢慢的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无忧无虑的融入寻常人中了，骗别人容易骗自己难。 ‘【剑主印】给了我三门法诀，搭配身神命图，都是以【英玄】为起始开端。今晚我就抓紧时间选取法决正式入门，另外，罗上华那边的订制的剑，要过一周才能送过来，这段时间里我先把法诀中对应的道藏名词翻译过来吧。’ 正思索着，顾盼明忽然间见到一个人正在慌张的跑在路上。 他神情惊悚，满脸绝望，穿着的是医疗所精神病院的服装，目光扫视四周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惊骇悲痛。四周的人见到一个疯子在路上乱窜，纷纷是避开了他，议论纷纷间都带着一股看热闹的心思。 这个人，不是李想么？ 顾盼明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朝他那走去。 很快，癫狂中的李想就被几个穿着医疗所制服的人给压在了地上。他止不住的挣扎着，丝毫不顾自己的脸被水泥地磨得满脸是血，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复杂情绪。 “滚，滚，你们都想害我，离我远点，滚啊！！” “抓住他，别让他再逃了！” 领头的医疗人员眉头紧皱，对于这号病人的不听话显得很是无奈生气。 “救我，救我……他，我认识你，你是顾，顾盼明！快救我，谁都把我忘了，当我真的认识你，求求你，我不想回那个鬼地方了，救救我！别压着我，他他，就是他，他肯定知道我是谁！” 绝望的向四周发出了求救的目光，忽然间李想望着一旁的少年，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嗯？” 领头的医疗人员闻言，皱着眉头打量起顾盼明，注意到他身上的古文化研究所的身份徽章，稍微的放松了一些。 “这位研究员，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名字？这个人很奇怪，不知道是谁送到我们医疗所精神科的，好像是黑户，连他的身份信息都没有，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记忆严重错乱。” 顾盼明下意识就想说他叫李想。 然而一瞬间留意到医疗人员中有一个人始终不抬头，肤色死白，指甲发黑，四周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约而同的将视线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让他把话含在了嘴中。明明是闷热的盛夏傍晚，顾盼明却觉得如置冰窖，冷意止不住的从脚底窜起，爬到脖子上幽幽吹着。 “顾盼明，快啊，快说啊，你肯定认识我，我们还一起交流过射术，我还欠你两根弦呢！”宛如是落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李想，或者说这个被妖魔替代了身份的人，他真的想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想知道，他做梦都想知道，他不想自己和一个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白纸一样，过去都没有了，和一个疯子一样！ 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在眼前，他就算是死也要问清楚。 面对着恶鬼般面目狰狞，又满含希望，甚至是有些可怜的李想，顾盼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他。 “我……” 顾盼明有些微微的迟疑，随即是歪了一下脑袋摇头道。 “我不认识你，输我两根弦的人确实有，他叫宋时轮。” 第八章 法诀 顾盼明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嗓子里能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兽吼，当自己错开眼神说出自己并不认识李想的时候，他仿佛是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又像是被抽掉了逃离地狱的梯子，不顾自己脊梁骨被压的咯吱错位，咆哮怒吼着试图冲到顾盼明面前。 然而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在众人摁住他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夹杂着恶意讥讽的轻笑，那个肤如死尸，指甲污浊漆黑的手轻轻的在他的脖子上捏了一下。 李想便身子抽搐着失能倒了下去。 只是他的眼睛。 从始至终都死死的钉在顾盼明的脸上，他仿佛是在问，为什么不说真话，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突然间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领头那医疗人员倒是对顾盼明意外的客气。 还过来问他有没有被冒犯，是不是被吓到了，并且隐晦表示这个黑户没有好下场。对于这人为什么对于自己如此的客气，顾盼明心乱如麻一时间没有来得及细想，只是逢场作戏宛如一个脸色苍白的纸人，等到曲终人散又恢复了单独一人时，才是脸色如常的朝家走去。 当他回到宿舍楼。 被似血黄昏拉成的影子拖拽得仿佛瘦长鬼影，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的顾盼明单手扶墙，痛苦的干呕着，他把今天的晚餐，今天的午餐，还有今天没有消化完的早餐，还有诸多酸苦胃水一同吐个稀里哗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吐。 只是觉得很异常恶心，异常反胃，吐完后跌跌撞撞的开门回到自己熟悉的狗窝，把自己摔在了床上，顾盼明捂着自己的眼睛，手指异常的用力，不断的收紧收紧，似乎是要把自己的眼睛给活活抠出来！ 当个瞎子，不比现在这样活得舒心吗！？ 只要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就不会被找上门。也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李想那个样子，丢掉了名字，丢掉了身份，在别人眼里活得和一个疯子没区别。 他真的好怕啊。 不仅是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但是…… 即使闭上了眼睛，也依然能够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所以瞎了就会被放过吗？瞎了，聋了，哑了，难道就能够活下去，安逸的活到哪一天，哪一头妖魔突然来了兴致，再无阻碍束缚的，把自己丢嘴里咀嚼品味一番，看看这个等死的人是咸是淡？ 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我能反抗，我还有反抗的手段，我还有【剑主印】，我还有法诀！’ 松开了被自己掐红的前额，顾盼明猛的坐了起起来，随即盘腿将意识沉浸到了【剑主印】中。自他成为修真者后，这印记便认可了他成为新一任剑主，根据第一个激活的身神，还是先天身神的【英玄】而适配的法诀命图。 【剑主印】也没有催顾盼明选的意思。 这一死物只会机械性的流出信息。 俱乐部之行，感受过神通·神兵晓的威能后，顾盼明心中已经是做出了抉择。 【培元经垒土登梯法七注五解二笺四十八疏】，对应命图【都广灵丘建木梯】。【剑主印】评价信息：弃圣绝智，大巧若拙…… ‘过。’ 【通幽密章】，对应命图【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剑主印】评价信息：驱神驰鬼，驾妖驭魔，叫天天应…… ‘过！’ 根本没有等这法诀信息流入完毕，顾盼明直接否掉，他今天早上空闲时间已经看得够多了，了解得也够多了，知道适合自己在这鬼一样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法诀。那是一部，除了容易死之外，没有其他缺点的玄门正法。 【太上饮劫歌】，命图【劫海浣剑录】，劫海淬剑，灾波弄浪，成法皆空，旧例全无，一概神通应变尽凭自求。劫波淬剑何有成法，旧历且忘，一应神通尽可向劫材取，然怜后辈不易，遗催元成剑之窍门一篇，铸劫成剑窍门一篇，以做方便法门。 【剑主印】评价信息：千般欲求，剑上可取。万般苦楚，剑下可绝，杀伐冠绝三界，品性有折无弯。 ‘就是你了！’ 这是一部剑修法门。 战斗力属于修真者中的翘楚，不需要什么极高的修道天赋，也不需要太多的灵材，以战养战。当然了，如果说你要是在中途死了，不能怪法门，只能修行路多磨难，剑修本就过刚易折，这法门还更甚三分，陨落不是很正常么？ 所以说它唯一缺点就是容易死。 换一种说法是，只要你不死，那么它就是完美的，完全可以助你飞速突破。 ‘练气分四境，一阳生，灵动，小周天，大周天。一阳生是感知到先天之炁，灵动则是有意识的驱动先天之炁，这一步对于已经多次激活神通的我来说并不算太困难。目的是尽可能了解观察妖魔，成就筑基，然后想办法逃出这个鬼地方。不，不仅是我自己逃出去，他们我也要带走。’ 心念如闪电般闪烁跳跃，顾盼明的原本是焦躁暴戾的狰狞神色慢慢的平歇下来，转而变成了一股冷厉坚韧，深深的埋进了他的眉宇，他的骨子，他的心中。 当他凭借自己的意念撬动了先天之炁，按照【太上饮劫歌】运行了功法的起始，一股难言的疲惫忽然间涌上顾盼明的心头，强烈的酸涩感拖拽着眼皮，让眯着的墨玉不自觉闭合上，先天之炁在点亮神通中消耗殆尽，外加连日来的惊惧忧思，难得有了一丝找到方向而安心的他，很快就着行的感应沉沉睡去。 在恍惚睡梦间，顾盼明依稀能够听到一道飘渺悠远的声音在唱着歌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光上，一人骑着青牛踏着荡漾的波涛，头顶翻涌的紫云间好似有无数不详而庞大之物随行，最后这人哈哈一笑，有着说不尽的洒脱快意，宛若古籍中那得道至人，骑着青牛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余紫气和波光三千里！ 紫气与波光顷刻将顾盼明卷入吞没！ 这一夜，皎洁明月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闭合，整个天地陷入了难以言喻的黑暗寂静之中，大难临头的惴惴不安弥漫四野，宛如死一般的永夜直到太阳跃出地平线才堪堪被打破。 有人说，这一晚月亮无端在天空中平移闪烁了数千公里。 也有人说这一晚天上不止一个月亮。 还有人说，那根本不是月亮，而是眼睛。 疯疯癫癫的话语不是主流，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避难都市平和的生活，依然是在有条不紊的继续着，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好像某个芸芸众生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第九章 采薇 “真慢啊，等你好久了。” “是你起的太早了，一点都没有打工人去上班的正常模样。”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没有建设都市的热情，你这个薪资小偷。” 次日清晨，宿舍大院，停车棚中，清晨的阳光透过阴霾的天空染亮了整个世界，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青梅竹马之间那种没有距离感，但也没有什么太多亲密感的相处关系，好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自从十五岁离开育养所，就有了转变。 “朝这看。” 顾盼明下意识回头，就被搭在肩膀上伸出的手指戳到了脸蛋。 闯入眼帘的是一张宜嗔宜怒的俏脸，长发及腰，简单收拢束了一个低位双马尾，整个人显得特别精致耐看，五官有些立体，让她打量起来有一点混血的感觉，搭配着生物研究所有些突曲线的浅绿色制服，俏生生的推着自行车，毫无疑问是一个让人眼睛一亮的美人，不难想象等少女完全长开了又会是什么样的迷人气质风韵。 “别捣乱啊，戳的很疼的。”顾盼明抬手打掉了柳采薇作怪的手指。 “可我怎么感觉你在暗爽。”柳采薇笑嘻嘻道，推着自行车跟着顾盼明一起准备上班。 两人一个在古文化研究所，一个在生物研究所，上班是有很长一段路是同行，所以基本上每天柳采薇都会等顾盼明。 同一个育儿所长大，同一个妈妈照顾，还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是真水无香般平淡，就假如柳采薇要是有事来找顾盼明，恰好在浴室里瞧见他在洗澡，不会像寻常少女那样闹大红脸，甚至是尖叫捂脸，她反而会满不在乎的和顾盼明继续聊着正事，丝毫不把他当男人一样。 而顾盼明也差不多，要是串门的时候瞧见柳采薇就裹着一条薄毯子，等同于什么都没穿，他也懒得避嫌，没有旖旎绮念的和自家的青梅竹马闲聊玩游戏起来。 柳采薇有些时候倒是会稍微抱怨。 说顾盼明好歹也注意一下，她怎么说也是女人啊。不过顾盼明倒是觉得，她这抱怨，更多是一种自己身为女性魅力被忽视的怨气，而不是被看光光的生气。 两个人骑上自行车，很快就从小道拐上了公路。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 柳采薇忽然间有些奇怪的打量着身侧的青梅竹马。 “有么？” “当然有啊，嗯……你好像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也更有气质，哎呀，反正就是变了，还有你这眼镜有些不搭你了，太文雅秀气。”柳采薇有些愤愤的握着粉拳挥舞了一下，显然顾盼明的突然变化让她有些没安全感。 毕竟是从小一起到大都没分开过的青梅竹马。 修习【太上饮劫歌】，成就灵动，走上了剑修道途，顾盼明不管是气质还是皮相都有了较大改变。柳采薇要是完全察觉不出来，顾盼明反而要觉得不对劲了。 “可能是转正稳定下来，我也变成熟了一些吧。”顾盼明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那你觉得，是以前的我帅，还是现在的我帅呢？” “嗯，都帅，都喜欢。” “你全都要，是吧？” “略略略，你这人，难不成自己还能吃自己的醋不成？”柳采薇发出了银铃般的娇笑，她那青春阳光的笑容，稍微的驱散了顾盼明心中的些许阴霾，他望着青梅竹马的俏丽容颜，嘴角不由得跟着上翘了些许弧度。 两个人日常拌嘴闲聊间来到了一处红绿灯，自行车停下，路上绝大多数都是骑自行车上班的人。好死不死，一辆公交车正好是停在顾盼明和柳采薇旁边。 常人眼中那是公交车。 而在顾盼明的眼里，那却是一坨骨肉聚合的有生命之物。 骨质的尖牙固定住了坐在柔软肉垫上的稚嫩孩童，从车壁内外伸出的舌头贪婪得在他们周边舔舐吮吸，负责开车的司机以为自己握着的是方向盘，实际上是一团凸起的脓瘤，几根吸管升起插入了一无所知的司机五窍里，不知道是在咕噜咕噜吸取着什么。 这东西不是妖魔。 应该是妖魔的造物，用来欺骗人们，至于更深的目的顾盼明还没想明白。 不只是公交车，像是红绿灯上的摄像头，实际上是一颗颗血肉为杆的眼球，那些不知名的巨大泥塑神像则伪装成了地标建筑，而环绕着避难都市的高耸城墙，顾盼明已经找不出形容词去形容那一圈翻涌蠕动的晦暗阴影了。 幸好自行车还是自行车。 顾盼明还是将【英玄】熄灭，虽然那是真的，但没有必要的时候一直开着眼，对于正常人的心理来说属实是一种酷刑。 “怎么了？一脸便秘的样子。”柳采薇见顾盼明表情有异，循着他刚刚的视线转了半圈，却是什么异状都没瞧见，想不通是什么让他表情古怪。 “我早餐吃的太多了，有些反胃。” “哎，下次我帮你定量吧……绿灯了，走走走。” 不被理解的人，最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顾盼明忽然间心头闪过了这样一句话，他可能是这座城市里最孤独的人了，妖魔的存在让他有太多话想说出口，但却不能说。 路上，顾盼明路过了一起车祸现场。 好像是自行车闯红灯，被一辆轿车给撞死了。当围观人指着血泊中倒地的议论纷纷，但顾盼明却知道，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团幻象，真正的死者，已经被许多只火红色的三足乌鸦抓着飞到半空中，然后…… 活生生的撕裂吞食。 整个过程耗时不过几分钟，一个人就这样被吃了个干净，三足乌鸦们包餐一顿后，落在附近的电线上，一双双贪婪的眼睛落在了人群中。虽然它们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心中恶寒的顾盼明还是拉着柳采薇，快点离开了这一事故现场。 青梅竹马有些不解，嘟哝着那不就是车祸现场么，他们还离得那么远，看看怎么了。 不能解释的顾盼明冷着脸拐进了古文化研究所。 “怎么就生气了，哎，青春期的男孩子果然情绪古怪，还有中二病。”柳采薇望着顾盼明的背影，明媚一笑。“找机会再做道菜哄哄吧，刚刚凶我的时候，还真的有男人味呢。” 地面几道影子突然间掠过。 三足乌缓缓落在电线上，它们遥望着古文化研究所，眼睛里有着几分渴求，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畏惧。 第十章 罗列分析 “哟，研究员，今天气色不错啊。” 和顾盼明在研究所拱形大门处打招呼的，是一个经常性扬着笑脸门卫，人们都管他叫小赵，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站岗执勤的时候，见谁都能够笑着打招呼攀谈上几句，顾盼明也不例外。 “赵小哥，李叔来了没有？” “李科长今天还没到呢，你不也有钥匙么，没事的啦。”娃娃脸小赵乐呵呵道，在他身后的门卫室里还有一个老警卫是在专心致志的看着监控。 监控？ 顾盼明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门卫室，那稀缺的电脑屏幕在他眼中，顷刻间变成了一种昆虫复眼似的晶体脑袋，许多个脑袋颤抖着挤在狭小的空间中，那是和血肉眼球似乎不同体系的监控手段。 不留痕迹的移开了眼睛，顾盼明和小赵客套了两句就进了研究楼。 在走进研究楼的时候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刚刚在经过拱门的时候，他能够隐约感觉到拱门上有什么东西，而且是那种视线异常多的东西，其给的压力之大，比那头白色犬妖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是门卫还站在那里和没事人一样，顾盼明还真的不敢随便走过研究所的拱门。 脏东西太多了。 自从成为了修真者后，修为的精进也让顾盼明对于环境的感应愈发敏锐和宽广。妖魔之流在白天的数量实际上并不多，这个不多是相对于人的数量来说，基本上一条街道或者一个街区，都会有特别阴冷或者恐怖的气息扰动先天之炁。 而那些小巷或者废弃区的黑暗深处，则有着更多的妖魔。 来到自己这个小科室的办公室，老李还没有来，顾盼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是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道藏佛经科。 顾名思义，这一科室专门负责道藏和佛经这些古籍。因为这类古籍的内容往往极为晦涩，并且大多是残缺，甚至连作品名和作者都没有的，所以整理起来也十分的费劲，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在实习期，本来只是古文化爱好者的顾盼明，为了能够顺利转正，硬生生掌握了多种道门玄妙，通过考核成为研究员。 那些吃的苦，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一句道藏可能有十几种含义，一个词汇可能有十几种指代的道门玄妙，不难得知【太上饮劫歌】这部法门，他的诸多内容对于顾盼明来说和天书没有太多区别。想要读懂，就少不了推敲翻译，而要翻译，研究所的诸多资料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说，工作使我开心。 满研究所的资料，就是自己在修真道途上变强的资粮，一边在心中罗列着计划，顾盼一边抽出了一本【道经真解】对照着脑内歌诀的晦涩词汇进行翻译。 ‘目前来说，我还不能够直接和俱乐部那边突兀的断开联系，一个是要学剑，另外一个是突兀退出俱乐部可能会引起妖魔的兴趣注意，除此之外俱乐部还有许多不会随便攻击人类的妖魔，以及对道藏古籍有独到见解者，他们也是很稀缺的资源。’ 鬼新娘、喷水婆、犬妖、纸人、多手妖魔。 心中罗列出了这些妖魔。 不敢在纸上留痕的顾盼明，只能心中推敲记忆着。 首先是妖魔的种类，目前所遇见的妖魔，按照他的见闻和学识，实际上都可以归纳在志怪传说当中。就比如那多手妖魔，在俱乐部中就有有关它的传说，是一个不能抬头的传说，说是很久前某个狂热的射术爱好者，射术始终不得精进，他觉得是不是自己手太少了，然后一个不小心抬头滑倒把自己刺死了，所以在俱乐部就有了一个不要抬头的怪谈。 鬼新娘的出处比较广泛，结合囍字红包，应该是当初神州文明南方区域的娶神主这个习俗。 而犬妖、喷水婆则可以从古籍【聊斋志异】中找到相关记录。 纸人就更不用说了，避难都市自一百年来都有中元节烧纸人，寄托哀思的习俗。 共同点，这些妖魔皆有耳闻或者记载。 ‘妖魔在未被发现前，貌似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可以替代或者是顶着人皮和人一同活动。李想就是一个例子，罗上华也疑似正在被替代，而那个徐唱，他是要和鬼结婚？这么说来，在符合某些规则的前提下，妖魔是可以对人类下手的。’ 顾盼明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今天早上路上那起车祸，当时的情况看起来是闯红灯的后果，但那些三足乌似乎早就有所预谋，直接把尸体给吞了。 ‘杀人名额？还是说，只要不引起大范围恐慌，就可以对人类下手？除此之外，妖魔是从哪里来的呢，城外？三战后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避难都市官方的历史，不，应该说整个避难都市有多少是可信的？’ ‘目前来说，妖魔没有直接把人杀干净，那么至少是人类对它们还有用处。隐匿踪迹，而是希望人类能够正常健康的生活，它们需要这样的人类。’ ‘这是圈养！’ 正在对照翻译歌诀的少年不由得神情凝重，他推测出了一个接近于事实的真相，那就是妖魔在圈养人类。 原来，自己已经被圈养了十八年。 他们一直都是妖魔的盘中餐。 ‘怕是没用的，得去了解它们……李想我没有能力救，但罗上华和徐唱这两个人我说不定有机会能救一下。也正好在去俱乐部学剑的时候，观察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状，妖魔有什么样的手段。’ 顾盼明不自觉的眉头紧锁。 他手头的翻译进度没有多少卡壳，基本功扎实翻译推敲起来进度不慢，按照眼下的速度，他大概能够在半个月的时间里，翻译完炼气期的所有内容。只是心中所想让他没法感到轻松，避难都市人口约有五十万，而除了本都市五号之外，还有其他八所同量级的都市。 也就是说，这是四百五十万的人口！ 四百五十万人皆是被圈养的牲口，这是什么概念？ 突然间！ 一只手猛然拍在了肩膀上，办公室内当即传来了哐当的刺耳瓷器碎裂声。 第十一章 悄悄准备 “你个小兔崽子，我魂都差点被你吓出来……” 捂着胸口的老李喘着粗气，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顾盼明则是赔笑着给他递了杯凉白开。这时代药品很是金贵，要是老李被吓出了什么毛病，那真的是生死有命了。 一杯水下去，老李脸色好了不少。 “李叔，对不住对不住啊。” 顾盼明有些讪讪之意，这事算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过于专注投入对照翻译和内心罗列，反而是忽视了熟悉工作场地的变化，当老李过来拍了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还失手打碎了茶杯。 这让他稍微有些心疼。 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物资的磨损浪费都是可耻的，接受的教育已经决定了某些思维和观念。 “小顾啊，我说你，大早上的一惊一乍干啥，你这是不是还没调整过来啊，不过你精神头看起来好了不少。”缓了过来的老李，开始了对顾盼明的批判，他是一个小科长，手底下就顾盼明这聪明的年轻人，其实差不多就是师傅带徒弟了。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老李对顾盼明还是挺上心。 “你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噩梦？还是说碰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着了？”老李好像是意有所指。 他这态度，让顾盼明不禁留了一个心眼。 “也不是，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看我这不还拿着工作资料么。” “咱们的工作有什么大压力的？”老李不解追问道，这古文化研究所的工作，那是整个避难都市里最体面又最清闲，薪资还不低的那一档，综合起来可是好多人打破了头都想挤进来的官方研究所。 这有压力？老李狐疑道，不相信顾盼明的说辞。 “就是觉得好像没做出什么贡献吧，拿这薪资有些羞愧。”顾盼明演技一瞬间超越了自己的最佳水平，完美的表演出了什么叫做避难都市的好青年。 “你为了这个啊！” 老李不禁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差点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跟你说小顾，研究所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通过整理分析古籍，从中提取出重建神州文明的根基。这项工作是神圣的，伟大的！没有我们，避难都市在这么长时间里，早就把老祖宗的东西，丢了个七七八八！” 虽说有些夸张，却也是实情。 当初三战极为突兀，神州文明在浩劫中直接断代了，口口相传的东西有限，而工业化能力倒退，能够记录文明的手段就只剩下易损毁的纸张书籍了。 都市官方一直是在陆陆续续将城外发现的古籍资料送回，而古文化研究所就是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像是路上的大字报和宣传标语，其中大多数就是出自研究所的研究成果。外加官方一直在提倡重建文明，研究员的工作自然对得起薪资了。 老李一通好讲，就是让顾盼明不要有心理压力。 这话很有道理。 顾盼明差一点就被忽悠到了，如果是成为修真者意识到妖魔在圈养人类前，他对这一番无懈可击话自然是选择相信。可当看到了残酷的真实世界后，他觉得说得再天花乱坠，真相也只有一个。 这样对妖魔有好处。 借坡下驴的顾盼明也顺势将这话茬揭过去了，继续聊下去的话，保不准老李会不会从自己的言辞中察觉到什么。老李这边也没有多费口舌的意思，去给自己冲泡茶水了，每天开始工作他都会给自己泡一杯茶，是他自己种的菊花茶。 顾盼明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道藏上。 被老李一打岔，他这翻译又得重新开始，里面不少歌诀词汇都不仅需要对照，还要前后呼应，有一种特殊的韵律带动炁感，才算是翻译正确了。这工作量的难度和巨大，从顾盼明时不时伸手揉捏自己的眉心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老李这边很快就端着茶水走了回来。 他瞥了一眼清秀少年手上的【道经真解】，随口道。 “别在办公室里愁眉苦脸了，今天有的是给你卖弄的机会。” “嗯？” 顾盼明再次被打断，也不生气，他听出了老李的言外之意。 “李叔，今天有任务？” “对，你这不刚刚转正么，之前就有任务下来，到我们这个科室了，你稍微准备准备，我们九点半出发，我们去辰龙区。” 辰龙区，辰是震的意思，物经震动而长，为避难都市十二地支划分的区域之一。又因辰龙发音通成龙，是望子成龙之意，所以此地多设立育养所和教育机构，而顾盼明也是辰龙区长大的孩子。 古文化研究所也是要配合都市官方的政治目标而完成任务。 这任务就是宣传了。 也不算苦差事，就是安排了各个育养所，各个科室有在规定时间内派人去进行宣传演讲。演讲的内容一般指定了几本古籍，像是【山海经】、【聊斋志异】之类。毕竟给小孩子讲故事，肯定不能全篇去讲道藏古籍上的晦涩难懂内容，那谁听得懂，肯定是要讲一些奇异走兽，志怪故事才好宣传。 顾盼明闻言便是收起了手上的道藏经卷，瞥了一眼老李的腰间顿时明悟。 “难怪李叔你泡了那么一大罐菊花茶。” “嘿，小子，学着点，没有这罐茶，你等会累得和死狗一样吐舌头。”老李对于自己种的菊花茶情有独钟，奉为解暑消乏的利器。 宣传演讲可是很费嗓子的，老李虽然是打定注意把活都推给顾盼明，但也不是看着他白白受苦。 顾盼明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附和微笑，而镜片后那对明亮如墨玉的眸子闪过了一丝浓郁的怀疑。老李是人类应该没错，他靠近的时候自己不会出现妖魔接近的危险感，不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准，他对妖魔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只能处处小心。 老李他…… 到底对真相知道多少呢？ 沉思中的顾盼明没有注意到，老李望着他神色中有一丝丝的得意和期待，似乎瞒着他悄悄准备了什么。 第十二章 百感交集 两人准备好后，骑着自行车从研究所大门就溜达着出发了。 在离开研究所的时候，顾盼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那实质性的多重目光顶在身上，让他有一种试图抬头看一看那到底是什么的冲动。好在他忍住了，一直是出了好长一段路后，那实质性的目光才断掉。 那重叠目光极其冷漠，冷漠的像是石塑一般，却依然给了顾盼明极大的压力。 老李是一个健谈的人。 他一路上的蹬着脚踏，控制着车头和顾盼明就唠起了自己的家人。这个时候顾盼明才了解到，老李他那平日里很恩爱，挂在嘴上的老婆很久以前因为工作需要就搬到了其他的避难都市，走的时候已经怀胎十月了。 “……哎，辛苦她娘两了，我没能陪在身边。” 老李把钱包递给顾盼明，从秀恩爱到变得有些消沉。 顾盼明单手控制着自行车，接过钱包翻看了一下，里面都是照片，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定格一幕，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看得出来，老李和自己的妻子一直保持着写信邮寄的习惯，不然他也收不到自己女儿一年一个样的照片。在这个时代，住在避难都市里的人，想和其他地方人进行联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正所谓家书抵万金啊。 注意到老李妻子照片上有邮戳，都是来自八号都市，顾盼明多瞄了两眼。 “李叔，你再干一年不就能调任了，其他都市也有研究所吧，到时候过去就是科长，美的很呐。” “哪有那么容易。”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老李的脸却笑得像一朵绽放的菊花，忍不住得意炫耀。“不过我今年的任期要是干完，确实可以调走了。” “哦？已经有提前吹风了？” “你别大嘴巴哦，小兔崽子，跟着老李我好好学，好好干，等我掉走了，小科的位置空出来，我那位置你应该就能坐了，这事天上掉的馅饼，你可得接好了。”挠到痒处，老李顿时一幅你小子涨了老子光的嘚瑟样。 他这平易近人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让顾盼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有着正常情绪，照顾晚辈，还挂念着自己妻子和女儿的人，真的是很难让人能够对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 ‘假如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该多好。’ 骑着自行车在马路漫无目的的扫视着那些诡谲之物，巨大的神像石塑，以及不是摩天大楼，而是几丁质外壳、血肉、砖块堆叠起来，时不时蠕动喷吐黑烟的臃肿玩意，他突然间闪过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虚假之物？自己其实已经疯了？ 不！ 先天之炁在体内运转的炁感是不会骗人的，他还亲眼看到被妖魔替代的李想那被当成精神病的下场，对自己产生怀疑实在是压力太大，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获得那么累，想活得轻松一点。 可特么的这妖魔不让啊。 不知道是哪里又出了问题，只见一队三足乌从头顶飞速掠过，顾盼明不禁嘴里轻声喃喃道。 “它们不让啊……” ………… ………… 抵达辰龙区，两人对照着列表上的育养所准备开始工作。 在正式工作前，老李突然间拉着顾盼明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你等会给孩子们开讲的时候，就那些道藏典故或者其他的一些东西，如果有孩子听得特别认真，还能够挺懂，有感悟，你可要着重留心，登记下名字，然后要上报的。如果核验确实是有天赋，那我们还得得一笔奖金。” “……” 顾盼明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不解的神色还是表达了内心的疑惑。这种要求，就显得很难以让人理解，什么叫做有天赋？有什么天赋？ 瞧顾盼明不开窍，老李眼睛一瞪不重不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榆木疙瘩，重建神州文明不是靠我们么，那些从小就对道藏古籍这种晦涩难懂东西感兴趣，听得懂，还有感悟的，自然就是好苗子。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这种苗子搜集起来，能为重建文明减少许多损耗。”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顾盼明不是真木头，老李都这么说了，他当然只能是开窍了。 “你懂就好，反正这也是上面的额外政策，你别管那么多，有就执行，没有就算了，毕竟这种好苗子也不是那么好遇上的。” 顾盼明镜片后疏离的眸子，凝视着絮絮叨叨的老李，原本的温情正在一点点的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怀疑。戏还是要演的，只不过掏心掏肺是不可能了，是他太天真，这里讲情谊其实是异常奢侈甚至是愚蠢的。 枯燥的工作开始了。 有育养所的妈妈们协助，倒是不用担心调皮的熊孩子会捣乱。不如说，在育养所里，哥哥姐姐带弟弟妹妹，妈妈带所有人的的团体制度下，根本没有熊孩子存在的空间，这个时代的教育也不会让熊孩子出现。 投入到工作中专注，让顾盼明暂时忘记了一切。 久违的育养所气氛也是稍稍抚慰一颗不安的心，秉承着高工作效率的态度，顾盼明在晌午时分就已经是干到了最后一个育养所。在这过程中，倒是没有发现所谓的好苗子，这倒是让他安心了许多。 而当他看清最后一个育养所的名字时，吃惊的看向了老李。 此刻顾盼明的表情有些稍稍激烈，以至于脸上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惊讶。 “白术育养所？” “嗯哼，矜持矜持，小顾。”老李一幅照顾后辈的神情，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已经从他的嘴角溢出。“就算是衣锦还乡，你也不能太得意，咳咳，也不要感谢我啦。” 白术育养所，是顾盼明从小生活的育养所。 他在研究所转正后还没回去过一次。 老李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就想着给顾盼明一个惊喜，他悄悄准备也如愿所偿的看到了自己徒弟惊喜的表情。嗯，就是可能是太惊喜了，顾盼明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果然年轻人还是缺少历练，得多见识见识大场面啊。 第十三章 柳妈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这个地方是温暖的避风港，不愿意它被外界的风暴所侵袭影响。对于避难都市的每个人来说，最柔软的地方，应该是自己幼时待过的育养所了，由都市官方统一包办的抚养政策，让每个都市居民对于育养所都有着浓浓的感情。 顾盼明自然也不例外。 当他知道最后一个宣讲的育养所是白术育养所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老李是不是在试探他？ 但老李的神情洋洋得意，一幅不要谢的样子，很快就让顾盼明心中明悟。他是真的好心，想让转正成为研究员的自己，衣锦还乡出个风头，从这个角度来看，老李作为一个研究所的前辈确实是对顾盼明不薄了。 也正因为他是真心的，顾盼明才是百感交集。 “谢谢。” 情绪很快就收拾妥当，重新恢复了平时那副书生气的文静内敛模样，顾盼明很是真诚的对着老李道谢。 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这件事是值得感谢。 “好了好了，想谢谢我就多努力干活吧，那样我也能轻松一些。”老李摆了摆手停好自行车，他做这事也是顺手而为之，并不是刻意想收获恩情感谢，都市里的人生活都不容易，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做点好事就做吧。 不仅能让别人开心，自己也会跟着愉悦起来。 老李这边对跟上来的顾盼明提醒到，就这最后一个育养所了，他们今天的工作任务基本上就算完成，他等会要是想寒暄叙旧，就加快速度，干完活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时间，随便他怎么支配。 在工作时间上，古文化研究所还是很人性化的。 潜规则就是，只要你完成了规定的任务，那么剩下的时间你别说摸鱼，就算是直接翘班都不会有人管你。 毕竟研究所里能够吃这碗饭的人，高情商的说法是脑子都浪漫充满了幻想，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一个个都有些神经偏执，管理要是特别严格死板的话，这些人在工作上的效率会暴跌，什么道藏佛经如此晦涩，翻译推敲花时间多不是很正常么？ ………… ………… 避难所的所有建筑主体都是以冷色调为主，裸露的墙体上要么是露出没有温度的水泥块，要么贴满了横幅或者大字报，红底白字标语的内容大多为宣传神州文明重建的口号，为这座冰冷的水泥丛林增添了一份暖色调。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在暗淡的阳光下，望着那往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标语，顾盼明总觉得，那红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暗沉不洁得让人里发毛。 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家文化中有关于奠和囍的阴森诡异意韵。 育养所这边还好，那些暗红色的横幅和大字报在这里有，不过数量相对较少，更多的是贴上了一种蓝绿色调的贴纸，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明亮的森林，是近古时代的幼儿园装修喜欢用的颜色。 熟悉的小道，育养所的入口已经遥遥可见。 一个气质如兰的女人正翘首以盼着，一见到顾盼明的身影，她当即是露出了婉约慈爱的笑容。 顾盼明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柳妈妈！” 被他亲切欣喜唤作妈妈的女人年约三十多四十岁那样，身上是标准款式的居家围裙的朴素打扮，气质温雅如兰，秀发盘成麻花辫斜搭在她的左肩。她一见到顾盼明，喜笑颜开习惯性的抬手搓了搓他的脑袋，将他揽进了自己的胸怀里。 “诶，阿明啊，回来看妈妈啦，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让妈妈看看，你都瘦了，工作很辛苦吧，等会妈妈给你煮个鸡蛋。” 这个兰花似的温柔女人并不是顾盼明的亲妈，她是育养所的妈妈，姓柳名素娥。至于顾盼明亲妈是谁，他是不清楚的，因为对方并不想被孩子打扰往后的人生，所以没有在育养所留下信息。 顾盼明抱了抱柳妈妈，感受着从小到大熟悉的温暖臂膀，心有郁气的他不由得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不累不累，柳小妹，我跟你说，我们古文化研究所的工作，动脑子不动身子，累不着你宝贝儿子。” 停好自行车过来的老李哈哈大笑，他这难听的笑声调侃之意很明显，顾盼明也不好意思再贪恋柳妈妈的温暖便是直起了身。 “没错，是我宝贝儿子。” 柳妈妈很欣慰骄傲的摸了摸顾盼明的脑袋，显然顾盼明进入古文化研究所工作，她是真心替他高兴。她是真的把顾盼明当亲儿子看，其原因主要是顾盼明小时候，和她的女儿柳采薇玩得很亲密，是青梅竹马睡一张床的关系。 有这一层关系在，柳妈妈看顾盼明的眼神自然是比其他人要亲一点。 骄傲的柳妈妈瞧着顾盼明不免是有些心疼，他真的变瘦了，而且整个人的气质都内敛沉稳了不少，看得出来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 她端详着顾盼明如墨般眸子里的那抹疲惫，自然是知道顾盼明在外面不容易。 “来来，先进来吧，知道你们今天要来，午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带了午餐也给我，我帮你们重新做一下，带回去晚上吃。” 张罗着三人进了育养所。 回到生活过的育儿所，心中倍感亲切的同时，顾盼明很快就被弟弟妹妹们给淹没了，带了一包路上买的糖果的他一边询问弟弟妹妹们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听柳妈妈的话，一边是开心的给他们发糖。 一人一颗，有机灵鬼试图拿两颗，或者是又挤进来，都被他敏锐扫视捕捉到，直接拎出来站到一边去。 他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在很小的时候，同一个育养所的哥哥姐姐们有成归来，都会带着糖果发给弟弟妹妹们，那个时候他就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要这样发糖果，倍有面子。 这个儿时的心愿，现如今算是彻底了结了。 瞧着一个个期待的脑袋，他突然间有些走神。有一个问题，在回到最温暖熟悉的地方后，才浮出水面。 温情之外是冰冷诡异的真实世界，天真可爱的弟弟妹妹们对此毫不知情，他却是知情者，不仅是他，老李很可能也知情，而避难都市官方就更是知情的了。 那为什么？ 古文化研究所，这么多年以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官方给研究所下达的任务指标中，都有宣传道藏古籍的次数呢？除开了老李所言的某种可能，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缘由？跨入了修真的门槛，顾盼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妖魔的某些端倪，但却犹如雾里看花，始终无法看个真切。 第十四章 弄巧成拙 廉价的糖纸五光十色，在晌午的阳光下煞是好看，从不同的角度可以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宛如是置于掌心的彩虹。这种百年不变的糖纸，是育养所每个孩子童年的记忆，他们最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剥下糖纸舔完糖果洗干净后，将其折叠成一个个小小的千纸鹤。 这需要一双巧手才能用不大的糖纸完成。 顾盼明当初最多折个王八。 瞧着弟弟妹妹们送给自己的千纸鹤，他不由得莞尔一笑，推了推眼镜整理起了自己等会演讲要用的东西。 无非是一些道藏古籍，【山海经】、【玄怪录】、【聊斋志异】、【酉阳杂俎】和一些道藏佛经，这些东西一从书袋搬出来，弟弟妹妹们就有些嫌弃的远离了一些。 读书总是痛苦的，特别是不说人话的古籍，读起来更痛苦，顾盼明也没有说失望什么的，特别是老李提醒过他后，他觉得弟弟妹妹们对自己手上这东西不感兴趣才好，顾盼明正在感叹间，一只折得活灵活现的凤凰突然间送到他的面前。 顾盼明抬头，瞧见了一个显得冷清孤僻的少女，她那素净的小脸很容易联想到【诗经】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简单的穿着一件粉白色的裙子，却是让人眼睛一亮，忍不住心生慕意。 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能够看出是一个文雅素净的美人胚子。 顾盼明对她有些印象。 和自己不是同龄，但他出育养所的时候，协助柳妈妈照顾过孩子，她好像也在其中。而后自己带吃的穿的回育养所时，她也总会出现帮忙，当初的黄毛丫头已经长得出落，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了。 “绮罗妹妹的手好巧啊。”顾盼明不禁是目光有些欣慰。 “嗯。” 白绮罗秀气的眉眼盯着顾盼明看了一会，可能也是等了一会见顾盼明没有再说什么，就面无表情的转头找座位去了。这有些莫名其妙的，顾盼明不禁是疑惑的推了一下眼镜，也不再纠结这个。 先把工作忙完了再想其他的，老李还在一边监工呢，有他在自己甭想偷奸耍滑。 不过嘛…… 不能偷奸耍滑，在老李的眼皮子底下搞一点小动作也是可以的。顾盼明这边的准备工作完成，让弟弟妹妹们坐好，自己便是轻咳一声润润嗓子，开始了今天的最后一截工作。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彭祖者，殷时大夫也。姓篯，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中子。历夏而至商末，号七百岁。常食桂芝。历阳有彭祖仙室。前世云：祷请风雨，莫不辄应。常有两虎在祠左右。今日祠之讫地，则有两虎迹……” “爱堂先生言，闻有老学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学究素刚直，亦不怖畏，问君何往，曰：吾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摄，适同路耳，因并行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庐也，问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昼营营，性灵汩没，唯睡时一念不生，元神朗沏……” 旁听的老李正抿着菊花茶，听到少年郎这清朗的声音，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咦了一声。 “怎么了？阿明他工作犯错误了？” 柳妈妈听到老李出声，顿时有些紧张的捏住手帕。 “倒不是，只是他讲的这些文，都太……晦涩了。”老李忍不住摇头，不过也没有说打断顾盼明，让他换些通俗易懂或者是有趣的古籍，比如说【聊斋志异】那样的志怪小说。 老李觉得顾盼明应该是在卖弄。 年轻人嘛，很正常，特别是在自己出生的育养所，台下是弟弟妹妹，旁边是上司和妈妈，难免会有些想证明自己，秀一下自己的学问。黝黑面容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老李接着道。 “听得懂吗？” 柳妈妈摇头，她在了解到顾盼明没有犯错误后，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这就叫有出息，对不对？”老李摇头晃脑，手下有个脑子聪慧的研究员，他这个科长自然也是开心的。 “我一直都相信，阿明迟会有出息的。”柳妈妈不由得笑了起来，瞧着被孩子们簇拥着的儿子，一幅书生少年的英气模样，目光中的柔和之意又加深了几分，她是真的把顾盼明视若己出啊。 “是啊。” 摸着下巴的老李和柳妈妈相视一笑，似乎都从对方的表情间，发现了一些和自己相似的期盼，一时间两个长辈的视线中不由得多出了一丝较量之意。 就着资料，故意去念一些晦涩难懂的道藏古籍，顾盼明全然不知一边发生的一切。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明亮墨玉，扫视着周围一脸茫然的弟弟妹妹们，嘴角不禁是含了一分笑意，他的确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里是他最想保护的地方，也有他最想保护的一群人。 为了尽可能避免有天赋的人出现在白术育养所，顾盼明直接选了一些弟弟妹妹们根本不可能感兴趣的古籍来念。那效果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一个个脑袋听顾盼明讲天书，都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 就在顾盼明得意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角落那边显得冷清孤僻的白绮罗，她听得特别的认真，素净的小脸上不是似懂非懂，而是若有所悟的认真。 在他讲某些故事里蕴含的意韵或者深意的时候，她总会跟着节奏露出果然如此或者心领神会的表情。 难道说？ 顾盼明这边来不及多想，完全是下意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滑过一丝流彩，旋即他便是清楚无比的看见了白绮罗的头顶正有着一道白光升起，那光芒之高居然是直接冲上了天花板。 身为修者的他只觉得心神一震，顿时奇妙的感觉盈满心头，其缥渺缤纷，烂如锦绣，上烛霄汉，星月争辉，隐约有鹤鸣之声回转不停。素净文雅的白绮罗视线正好和顾盼明对上，两人之间似乎因为气机牵引，而有了某种交汇相印。 突然，激动到青筋暴起的手猛的拍在了顾盼明的肩膀上，那力道之大，来之突然，让顾盼明顿时一个激灵，立刻是从那种很奇妙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好小子！没想到，真的有啊！还被你找到了！” 站在顾盼明的身后，老李宛如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宝藏一般，同样眼神灼热的注视着素净少女，激动之意溢于言表！ 第十五章 高兴 “别紧张，我们研究所只是正常的登记，而且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老李掏出了自己珍爱的钢笔，一边询问手上一边做着记录，站在他面前的是亭亭玉立已长成的白绮罗，对于老李的热切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差些日子及笄的她还没有真正走出育养所，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 少女下意识的将求助目光放在了一边的顾盼明和柳妈妈身上。 而顾盼明此刻正心绪紊乱。 作为研究所工作人员的他正在和柳妈妈解释这是好事，研究所政策中，明确规定此类人才享有的待遇极高。从避难都市居民本身出发，不管从任何角度去解读这政策，都只能够得到，都市官方需要这样能够重建文明的人才。 不过对于顾盼明而言…… 被妖魔选上，会有好结果吗？ 失去身份被视为疯子的李想，莫名其妙被鬼新娘选中的徐唱，还有藏在罗上华影子中的纸人。以及那些巧妙伪装成事故的死者，最后落入了种种诡谲存在之口。顾盼明觉得自己犯下了错误，他想弥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够借着安慰柳妈妈的功夫整理自己的思绪。 “哦哦，白绮罗，好名字啊，有文采有典故，皎皎绮罗光，青青云粉状，名字是自己取的吧，还是一个小才女。哈哈哈，要是有机会进我们研究所，正好和你哥哥这个才子搭配干活。什么？你已经自学完了所有的课程？哈哈哈，不错不错，重建神州文明就需要你这样有天赋有兴趣的孩子……你还有过研究所的实习经历，这太好了！” 老李的脸都快笑成一朵绽放的菊花了。 站在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身旁，两人一对比，活像是一只大灰狼在哄骗小白兔，身着粉素连衣裙的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倒是正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很快和白绮罗核对完了信息，老李快步走过来和柳妈妈走起了复核流程，这一流程顾盼明作为发现者和工作人员，也要签字作证。这一过程的繁琐反复，倒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化避难都市其实少有如此认真严格的程序。 脸蛋素净宛如剥壳鸡蛋的白绮罗，在结束对话后，就下意识的闪到了顾盼明的身边。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刚刚自己能够跟上顾盼明。 “哥，我是不是要离开家了。” “可能吧。”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次啊？”白绮罗的明眸间混杂一丝不舍和不安，育养所的孩子总是舍不得家，也舍不得家里的人。 就像顾盼明一样。 他胸口那股不散的郁气化作了惊惶和自责。同一育养所，一个妈妈照顾都是以兄弟姐妹称呼，他也曾受过其他哥哥姐姐的帮助，对于育养所是有着很深的感情，这一点从他平日时常会自费买些吃穿用度回来就能够看出。 “应该和我一样，一周能回一次吧，等看你进什么单位了。” 心情正是糟糕愧疚中的顾盼明瞧着这妹妹，习惯性的牵着她的手摸起了她的小脑袋，白绮罗有些脸红，但还是微微眯起眼睛小脑袋跟着蹭他的掌心。 复杂的情绪正在吞噬着他的心，本就漆黑如墨的眼睛变得更加幽深，哪怕是有眼镜作为遮挡，也好似波澜不惊的寒潭一般引人深坠。 一旁的老李见他在摸鱼走神，干脆把活全揽了，对着柳妈妈调笑道。 “小顾也舍不得妹妹呢。” “绮罗她真的要被带走了吗，离十五岁还差些日子啊，能不能等一等？”柳妈妈不太放心，她对白术育养所每个孩子都是视如己出。 “嗨，柳小妹，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啊，她有天赋，我报告打上去，肯定会有一个好前程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老李不由得苦笑，安抚家属这种事情，他算是最不擅长了，有些时候家属情绪上来了，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的。 正好是听到老李还在对柳妈妈道喜，表示白绮罗将来肯定会有一个好前程，在这个瞬间，顾盼明心头突然涌起了一种无明业火，在成为修真者后，总觉得有些晦涩难以催动的【太上饮劫歌】开始奔腾了起来。 歌诀响于脑海：饮劫正酣然，大块似我躯；长风实噫气，鼓荡如吹息；束风竭山泽，铅云压我心；且待雷霆响，雨露沁我躯。泛舟劫波上，恍惚闻剑鸣；且饮千杯劫，呼得千百兵； 粼粼劫波里，正适浣我兵。 很快，白绮罗脸蛋上的红晕就转为了不适的苍白。 手上不自觉发力，顾盼明捏得她眼里忍不住闪出了泪花。 “哥……” 乖巧的白绮罗没有喊疼，只是委屈巴巴的对顾盼明怯生生喊了一声。 顾盼明如梦初醒，连忙是放松了力道，但依然是抓着她的手，好像是害怕她突然间就从眼前消失了一样，与其说这是牵住了女孩子的柔荑，不如说他仿佛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意放开。 在外人瞧着，就是哥哥关心妹妹的温馨场景。 “抱歉，绮罗，捏疼你了么？” “没有，哥你不高兴么？”白绮罗有些微微的失落，她本以为他见到自己有成就，会高兴的。 “我很高兴啊，只是在思考未来的事情。” 顾盼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脸上带着平日的近人微笑，又是摸起了白绮罗的小脑袋，只是那镜片后的眸子变得极为深邃，好似是黑洞一般摄入了所有的光芒，将一切涌动情绪都藏于其中。听到顾盼明这么说，白绮罗失落一扫而空，有些紧张的喃喃自语。 “我们那个……未来，那个会不会，太快了？” 走完流程的老李笑得合不拢嘴，急匆匆打岔道。 “小顾，你虽然是家属，但也是工作人员，今天你就别回所里打卡了，留着做好家属们的工作吧，我先回去写报告了。”说完，老李便是小跑着出去了，路上还差点把自己摔个大跟头，惹得走道里两个孩子不禁哈哈大笑。 柳妈妈无不忧虑的凝视顾盼明。 “阿明，绮罗她就要出去工作了吗？” 第十六章 下定决心 柳妈妈是温柔慈祥的女人，育儿所里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为母则刚。当她问白绮罗这个年纪就要出去工作的时候，顾盼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即便如此他也要强颜欢笑。 “柳妈妈，放心吧，这是好事情啊。” “你看我在进了研究所，不体面风光了吗，重建神州文明呢，多自豪多值得骄傲。平时骑自行车在路上，看见我的标牌，旁边的人都得让一下，坐公交车也不需要投币。” “我知道的，我会尽量争取绮罗进我们研究所。” 像是白绮罗这岁数的孩子离开育养所，还是柳素娥这里的第一例，难免会是牵挂担忧，这个就只能向最近的顾盼明找点依靠了。 毕竟他也算是一个小男人了。 在三战后的避难都市社会环境里，一个女人或者多个女人依靠一下雄性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要不然家庭这一单位也不会那么快就崩解，被育养所所取代了。 “要是有机会的话，你可得多照顾照顾绮罗啊，有你这位哥哥在前面帮衬着，这孩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放心吧，柳妈妈，我会的。” 瞧着自己敬重爱戴的人的期盼眼神，顾盼明直接是一口应允了下来。虽然面对妖魔，一颗心完全没有底，但男子汉就是要为了别人变得坚强，至少在妹妹和妈妈面前，自己自信的脊梁要挺直了。 “嗯，那妈妈就放心了。” 柳妈妈捏着手帕放在胸口，和顾盼明一起摸起了白绮罗的小脑袋。 不喜言语的白绮罗大概是被当猫撸得有些烦了，挣脱了两人的魔爪，低着小脑袋就跑了出去，结果是一头栽在育养所的懒人沙发里。面无表情的她从里面爬起来，转了一个方向白嫩耳根全红，眨眼的功夫便是消失在了走道尽头。 两人见状都有些忍俊不禁。 顾盼明的望着妹妹消失的背影，眼中后那最后一丝犹豫动摇消失。他已经是男子汉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男子汉就得一个人扛起来，不能像是软蛋废物一样哭哭滴滴说自己做不到，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修真者。 ………… ………… 忙活完工作后是寒暄许久时间，走在熟悉的育养所里，瞧哪个弟弟妹妹顺眼就塞给他一颗糖，然后是检查了一下他的学业情况，让他好好听柳妈妈的话，要懂事别让柳妈妈操心。 这套流程顾盼明很是熟悉，做的非常得心应手。 柳妈妈在一边双手环胸，捂着小嘴咯咯直笑。 知子莫如母，她当然知道顾盼明为什么这么做了，因为他在离开避难所前，一位他崇拜的哥哥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他的。 “阿明，你一个人出去工作了，平时生活也得注意一下，多和其他人走动走动，别整天拿着你那些什么古籍闷在屋子里，别人想找你交流感情都没门的。柳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也只担心你这个。” 替顾盼明整理着研究员制服的衣领，柳素娥絮絮叨叨着。 他有了正式工作，可以预见以后回育养所的日子会变少，重心肯定是自己的事业，所以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着急。 “是采薇告诉您的吧。” “什么采薇不采薇，你平时什么样子柳妈妈会不知道么？” 柳妈妈杏眼一瞪，继续训话道。 “采薇是女孩子，脸皮薄，她不好意思开口邀请你出去玩，你得多邀请她几次懂不？还有，你有事没事，抱着一些花草去请教她，制造话题，那个什么打雷下雨天啊，你找个时间去她住处，她也不忍心拒绝你对吧，气氛不就有？”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顾盼明有些撑不住了，他就和采薇两个人都不着急，其他人干着急什么呢。这避难都市法定的婚配年龄，不也是二十岁么。 “什么下次一定？你不加把劲，采薇看上别的男孩了，到时候有你哭的，你别以为自己进了研究所就真的随便挑了。”柳妈妈不依不饶，追着他朝门口继续催促着，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二楼阳台处蹲着的白绮罗。 “好好好。” 顾盼明狼狈的骑着自行车开溜了，而气势汹汹的柳妈妈叉着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不由得噗嗤笑出声。蹲在阳台上的白绮罗，则是有些苦恼的望着避难都市的阴霾天空，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迟到了一步，追起来却格外的费劲啊。 不过…… 白绮罗对着阴霾的天空伸出了自己的小手，然后顺着太阳的光芒缓缓下移，最后是落在了身披光衣的顾盼明身上，他正推着自行车从略显昏暗的小道中，朝着外面走去，一如他离开育养所那天的场景。 明眸皓齿那张冷清素净的小脸上隐约有一丝苦恼郁闷。 但很快就被坚定不移所取代了。 用不了多久了，她也能够离开育养所，走到外面去。 浑然不知白绮罗那渴望展翅高飞的期盼，在柳妈妈攻势下落荒而逃的顾盼明，此刻正急匆匆的赶往古文化俱乐部。他本应该是回家的，但思考了一番时间尚有剩余，所以打算先去俱乐部看一看。 这件事，顾盼明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得从老李的报告上下手，他了解研究所的工作流程，这种报告要朝上送，然后等上面的人下来核查后，再回去对照，这样流程才算是走了一遍。 找机会在报告上动手脚？ 这种事情顾盼明觉得太蠢了，一下来核查直接露馅，反而会暴露意图。 不过偷偷查看一下报告，获取信息，再制定后面的行动，要怎么样才能照顾到白绮罗，如此这般显然更加明智可行性也更高一些。既然不需要打卡，那么研究所那边自己也不需要去了。 利用好剩余时间，到了晚上再摸进研究所…… 骑着自行车的顾盼明一想到晚上避难都市群魔乱舞的景象，不由得身子隐隐发毛，夜间出行自然有风险，而违反研究所规则偷偷摸进去，自然更加危险。由妖魔们所制定的规则一旦违反，会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第十七章 掏空 俱乐部门口还是那两只带着彻骨寒意的鬼怪，鲜红的长舌头咋一看还以为是绫罗浮空，微微拂过每个人，每一个被这带着几分腐烂之意恶鬼舔过的进出者，那看不见的精气都会被舔掉几分。 不过这两只鬼的灵智明显要比那些异化严重的妖魔高出不少。 并非所有人进出它们都要舔上一口。 有妖魔附身或者被妖魔盯上的人，它们并不会上去占一些便宜，而有官方身份者，它们也尽量不会触碰，甚至一些凶神恶煞的人类都能够让它们避开。算是欺善怕恶的典型了，做鬼做到这种程度，倒也是和某些志怪民俗记载的无二。 这是顾盼明观察总结出来的。 当他意识到进出俱乐部会被那两只酷似黑白无常的恶鬼舔精气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倒是没有对自己下手的意思，这可能和他身为研究员有那么一点关系。 话虽如此。 可每次出入大门，瞧着攀附在门神画像下，浑浊眼眸露出贪婪恶意的妖魔，那些威严凶煞的门神，仿佛都成了妖魔的帮凶，显露出微微的破败黯淡之相。这一幕，总是能让人发自内心的不安畏惧。 进了俱乐部，顾盼明直接了当去了兵击拳脚区。 今天是上班时间，俱乐部里的人少了许多，而那些天花板上或者角落里的脏东西，似乎因为人气的衰减，气焰也变得更嚣张了不少，视线之露骨宛如狼群在打量着无知的羔羊，不过像是突然窜出来吓人一跳的情况倒是变少了。 大概是没有新面孔吧。 在确定这个人看不见自己后，妖魔们并不会重复去尝试，毕竟吓一个木头根本没有丝毫的乐趣可言。要是真的有新面孔被吓到了，那么也是它们欣喜加餐的好日子，不然就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罗上华这个胡子拉碴很有男人味的大叔，今天也在，他所在的电力部门是轮班制。顾盼明到的时候，他正在教徐唱一些古法击技中用到的多种步伐，以及一些独特的小技巧，顾盼明没有想到徐唱也在。 哦，不止徐唱。 旁边还安静矗立着一道宛若僵尸一般直挺挺的大红嫁衣身影。 罗上华单手一点，击退了徐唱收回架势目光投向顾盼明。 “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身为研究员今天应该是在上班，如果没有老李痛快给的半天假，顾盼明确实不该在这里。 “正好有点时间，来看一看。” “那要练几手么？正好徐唱也在。”罗上华邀请道。 “行，对了，我的剑什么时候好。”本来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正好掏点东西，顾盼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徐唱这个年轻人倒是面露喜色。 他一个人对练说实话有点乏味，要是有顾盼明这个天赋绝佳的家伙在一边如明镜一样，他的动力可谓是拉满的。 “还得四五天吧。”罗上华示意顾盼明先穿好护具，用武器架上的训练兵器。年轻人，想快一点有一把自己的剑，特别是在兵击这里，再常见不过了，所以他也没有怀疑顾盼明什么的。 四五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不过也无大碍，一把汉八方对于自己来说在潜入上的帮助是负作用，自己晚上是去偷看文件，并不是找妖魔拼个你死我活，不过防身的东西还是得回家后准备一下。 更重要的是…… 顾盼明想观察一下罗上华和徐唱两人的状态有没有不对劲，他们一个人影子里藏着纸人，一个人身边有鬼新娘纠缠，称得上是倒了八辈子霉，祖坟在冒黑烟。在观察他们变化的同时，想办法救他们一命，不外乎如此。 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心。 李想那个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两人应该还有希望吧。 顾盼明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弱的流彩，眯着眼睛的他已经是穿戴好了护具，手上轻巧拎着一把训练用剑，隐蔽的扫视了一圈。而罗上华这边也开始了自己的教导，说是教导实际上更多是切磋交流。 这是俱乐部最常见的讨论模式。 每一个古文化爱好者，在拳脚兵击这方面都是冲着最有效和最强去的。既要继承古法，又要发扬古法，自然不能敝帚自珍和固步自封。 如果是对打，甚至是脱掉防具见血厮杀，对于拥有神通，能够看见一招一式上携带心意，也能够看见架势气力强弱的顾盼明来说，都算是小儿科。 但如果是一些发力卸力和步伐上的技巧，顾盼明就是抓瞎了，这是他的短板。 即便这样，罗上华在切磋对练的过程中也忍不住惊叹。 一点就会，举一反三。 发力的技巧，卸力的动作，甩剑花的架势，运剑时发力如蛇游，剑尖宛如灵蛇一般吐信，再到后面居然能够身体架势统一，在突刺技巧中爆出类似布匹撕裂的惊人声响。一下午的功夫，罗上华就被掏空了，他觉得自己训练出了一个怪物。 避难都市里虽然有枪，但那都掌握在安全部门的手中。 以顾盼明在训练中展现出来的身手，外加一把开了锋质量过得去的剑，妥妥的危险分子啊。 “还有么？” 意犹未尽的顾盼明神采奕奕的询问道，这一问让罗上华不禁苦笑。 “后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到极限了？”顾盼明略一思考便明白了，普通人没有先天之炁，也没有神通，剑术通玄的极限也就是普通人双手和身体所能支持的极限。 “没错，人体的极限。”罗上华有些落寞道，他擦着手上的长剑。 一边的徐唱已经虚脱的躺在地上了，他愤愤不平的望着始终站立的顾盼明，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比起这个怪物还是差了不少。 哐当！！ 突然间罗上华的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激起的声响刺耳而尖锐。 “怎么了？”徐唱一下坐了起来。 “没什么，有些累了。”罗上华的脸色很惨白，他刚刚从剑身的倒影里看见了一个浓妆艳抹的腮红纸人在自己身后，被吓得剑脱了手。 一转头却是让人发毛的空荡荡。 不言不语的顾盼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就在刚刚，在他的视线中…… 罗上华的脸上突然多出了一抹腮红。 和纸人的腮红一模一样，而空气红也隐约传来了阴恻恻的欢喜低笑，一旁挺尸站立的鬼新娘也随之发出了呜咽低泣。 第十八章 迎劫亦饮劫 “嘶，怎么有些冷。” 徐唱看不见妖魔，但直觉上却格外的敏锐，他此刻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本能得觉得这里好像突然间变得阴冷森寒起来。 罗上华眼神一变不禁催促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自己熟悉熟悉。有不懂的地方，你们可以先相互参考着练一练。” 不管是顾盼明还是徐唱，这两人的天赋其实都是绝佳的类型，只不过顾盼明的天赋更加夸张一些，把徐唱的光芒全盖过了。徐唱本人对此虽然受打击，但并不颓废，他以顾盼明为镜子，进步也是飞速。 “好，大叔我们先走了。”收拾装备的徐唱挥了挥手。 “下次见。” 顾盼明意简言骇，却是寄托了他的期望。 简单的近距离观察后，他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下两人的情况。徐唱可能是阴气入体，精气神都有些不自然的虚弱，明显的易疲乏，鬼新娘目前看起来还没有更进一步的趋势，或许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也说不定。而罗上华则有些不妙，他似乎正在被纸人同化或者替代，无论哪种，到最后罗上华这个人下场大概率都是糟糕的。 解决方法嘛，顾盼明也思考了一下。 两个方法，一个是从根源上把妖魔掐灭了，神通·神兵晓时刻影响下，对于妖魔是什么成分顾盼明已经有了一个很模糊大致的概念，敏锐的察觉到这些脏东西应该是能被先天之炁给绞死的，妖魔化成了灰灰，它们自然不能再作孽了。另外一个方法是解决人体内妖魔下的病灶，治标不治本，而且不是丹青妙手对人体不了解，先天之炁灌进去，那人可能瞬间就一命呜呼了。 今天下午来俱乐部，对于顾盼明来说还是有所收获的。 特别是对于晚上要出门的他来说收获能用得上。 他更加清楚的了解到，自己现如今的躯体是什么样的。和古代话本中的武林高手差不多，身轻如燕、飞檐走壁、肋下生风的身体素质，堪比最顶尖的体操运动员的协调运动能力，这些还不算先天之炁的加持。 炼气期有四境界。 一阳生，灵动，小周天，大周天。 一阳生是感知先天之炁，而灵动则是可以有意识的驱动气，顾盼明正好处于灵动境界，看似文弱书生的身躯，生撕虎豹可能有些困难，但把一头大水牛摔死在地上，还真不是什么困难事。 一次次的运剑和一次次的舒展身躯，控制力量，感谢罗上华这个好教练，让自己对于力的流动有了深刻的领悟。 所以说，修真者真是可怕的存在。 修习【太上饮劫歌】，走的是剑修的道路，顾盼明现如今除了先天之炁就只有一个辅助类型的神通，就这样他短短时间内能够把俱乐部里绝大多数人给挑翻，自己回味过来后不禁是有些感慨。 只能说不愧是【剑主印】里的玄门正法，给了顾盼明能够在妖魔环伺的凶险环境下，有一拼的资本。 所谓迎劫亦饮劫。 白绮罗之事对于顾盼明来说就是一个劫，一个因他而起，心怀愧疚而跨不去的劫，如果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恐怕他自己会先被歌诀法门给逼疯。 “盼明，一起走。” 一个人朝外走的顾盼明很快就被徐唱给追上了，这个有些乐天派的阳光少年，自来熟笑嘻嘻的就伸手和顾盼明勾肩搭背了起来。 “你朋友呢？” 顾盼明被拉的身子有些歪斜，斜着眼睛道。 “你说上次没和你对练的那个啊，他不知怎么生了大病，在家里都不出门的，我去找他他还嚷嚷着有鬼。” “鬼？” “没错，他说有鬼缠着他，是一个红衣厉鬼。”徐唱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浑然不知在身后就飘着一个红衣女鬼。 “他是不是撞了什么脏东西啊。”只觉得身后阴森鬼气重了几分，顾盼明装傻充愣看不见，和徐唱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 说实话，只要忽略身体感知上的不适。 在妖魔附近说逼话来调戏妖魔也是挺有意思的，只不过这么做大概率会莫名其妙遭殃，甚至家破人亡就是了。 “不太清楚，他说他好像捡到了什么东西，里面有头发，哎……” 为朋友担心的徐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而顾盼明眼里却闪过一丝惊疑。 听起来似乎是囍字红包，只不过鬼新娘缠着的是徐唱，按道理说应该是徐唱遭殃才对，怎么变成了他朋友？ 难道说，他那朋友手贱，把红包拿走了？ 忽然间鬼新娘那双已经干枯腐烂，油光析出的手搭在了徐唱的肩头。 “别聊这晦气的事情了，刚刚对练的时候，你说的力矩和杠杆定理，能再给我讲解一下吗？”徐唱一个哆嗦，下意识的错开了话题。 “好啊，其实那很简单，相信我，有手就行……” 见徐唱错开话题顾盼明也不再追问，他眼角余光瞥到了鬼新娘那双骇人的手，继续下去搞不好徐唱要被温柔的掐死了。在他那位倒霉朋友被鬼新娘缠死之前，徐唱应该是安全的，他血气旺盛，又学习剑术，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出了俱乐部的大门。 门口那两头长舌鬼一见到鬼新娘，发出了无声的尖叫，过路费也不收了，直接远远飘开。看得出来，鬼新娘在妖魔中的层次，远比这两只看门小鬼要强的多。 顾盼明的嘴角刚刚浮起一丝微笑，又被他给掐灭了。 阶级森严啊…… 妖魔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在妖魔的眼里人只是被圈养起来的牲口，只不过是不允许随便享用，吓到牲口的健康生活而已。 和徐唱分离后，将【英玄】隐没的顾盼明驻足长望城墙。高耸巍峨的城墙上依稀可见夕阳的血色残韵，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幽幽点亮的路灯在都市的黑暗中，宛若一颗颗阴恻恻的眼珠子，紧盯着每一个来往的行人。 一直到光明完全消失，整个天穹被庞大的不详黑暗所笼罩，顾盼明才是重新迈起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十九章 妖魔的都市 暗色运动常服一套，口罩一个，切肉尖刀一把用旧纸缠绕包好。 能准备好的都准备了，没工夫准备的就只能先放到一边，哪怕说可能会因为准备不住而要了自己的命，但现实就是如此，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够等你准备好了再上，还给你重来的机会。 顾盼明回家后匆匆解决了晚餐，等到了古文化研究所彻底锁门拉闸的时间。这个时间点，研究所不可能有人了，就算是门卫那边也是不允许进入研究所的，只要翻围墙进去，直摸研究大楼被发现的概率其实很低。 只是研究所里没人了，有没有其他东西就不清楚了。 毕竟这一规定就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不过顾盼明在研究所工作的时候，至少只在门口那里感觉到过不适，其他地方倒是和寻常没有两样，不像是有妖魔的样子。 窗外的夜晚格外的漆黑。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轮皎皎明月又从云层之后探了出来，云雾缭绕间将其前后包裹，这一奇异景象乍一看还以为月亮之后有云雾，实际上只是一种视觉错误罢了。 惨白的月光洒落水泥丛林。 一些白天不适阳光而沉睡的东西，受这月光的刺激纷纷是活跃了起来。 在离开家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顾盼明望着自己熟悉的安逸狗窝，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关上门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不管是人生还是家。脚底这一刻像是生根了一样，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他随即是头也不回走进了那黑色的长夜中。 走进黑夜中的那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黑夜完全吞没，似乎一粒灰尘落入了黑色的死寂大海中，一点浪花都没有能溅起来。 ………… ………… 避难都市自创建以来，工业化能力就在一步步的倒退，据说几十年前避难都市还能够生产黑白电视机，发电厂可以日夜不息为全市所有区域通电，而现如今都市里绝大部分区域在进入下午五点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黑暗总能够让人产生对于未知的幻想与恐惧。 有关于避难都市黑暗区域总流传着一些传闻，巨大的人影、湿漉漉的女人、长着多个脑袋的怪鸟、尾巴分裂的蛇。 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无稽之谈，也从来没有证据能证明它们的存在，避难都市的环境确实压抑，难免会有人产生幻觉或者精神问题。顾盼明在看见这座水泥丛林真实面貌前，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妖魔，远比传闻中说的那些更多，也更加诡异莫测。 那些电线杆或者墙壁墙角黏着的人眼，还有喜欢落在电线上的乌鸦可能是监视者，每条街道的边缘都有它们的踪迹。人眼多与血肉混合黏着，似有自我意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周期性的合上歇息，比较好躲避。而乌鸦体型大如鹅，羽毛是黑红，头顶有一根骨质角生长，在顾盼明的眼中，那根骨质角仿佛才是活物，从角的底部蔓延蠕动状触须，深深没入了三足乌鸦的大脑中。 除了这些监视的妖魔之外，在街头巷尾还游荡着一种类人形的小颊赤肩妖魔，这些妖魔个头和侏儒差不多，赤脸尖牙，常常以十六之数牵着手前呼后拥，宛若一团风一般呼啸而过。 这种妖魔和顾盼明认知中的一种传说存在能对上，【游神】。 其出自古籍【山海经】。 有神人二八，连臂，为帝司夜于此野。 游神们日夜到处巡查，对人类似乎没有多大兴趣，倒是一些妖魔反而会遭到它们的驱赶。顾盼明见到这一幕开始还心中一喜，但观察到夜游神对于更多的妖魔压根没有理睬的时候，他就明悟了，它们本质上还是一伙的。 避开这些东西一路走来，他还看到了其他或是奇形怪状，或是语言根本无法形容的妖魔，这些妖魔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凶厉危险的气息。 至于它们的嘴角或者身上那有着明显人类特征的肢体是从哪里来的，顾盼明一点都不想知道。 这座城市，就是它们的自助餐厅。 顾盼明在心中极为贴切的也很有文化的做了一个比喻，他小心翼翼的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外加上自己敏捷的身手和灵敏的感应，从家到研究所这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里，他居然是有惊无险的摸了过来。 其中一次最危险，是在无光的巷子里，远远就瞥了一个体型庞大，头上长着肉冠的长条黑影，它所在的那片空间居然是在淅沥沥的下着牛毛细雨，带着一股让人头晕腥味水汽缓慢的朝着四周吹拂。 如果按照修真的境界来划分的话。 一路上所遇见的妖魔，其先天之炁的汇聚浓郁程度，至少都是周天境，而那条黑影更是已经直接超出顾盼明的认知。这些妖魔的感知都不怎么灵敏的样子，也没有多少警惕性，顾盼明只要不扰动外界的先天之炁，它们都是懒洋洋的状态。 除此之外，到了深夜，那些神佛石塑也有了变化。 本来是石质的神佛雕像龟裂，从一道道裂缝中有着诡异的红色物质探出，并且时常有硕大密集的眼珠啪叽一下挤出来，然后又极为恶心的吞回去，这些雕塑还会发出一种像是僧侣念经似的密集重叠声响。 顾盼明总觉得，那些神佛石塑好像应该是一体的。 它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石祟】 紧张得全身是汗，有惊无险摸到了研究所附近。 却见到研究所大拱门的顶端卧着一只黑色的蟾蜍，它那双让人极度不适金钱眼正时不时快速转动，仿佛在监视这一带。但最让顾盼明发毛的是，这只大蟾蜍的躯体中，嵌满了表情不一的人脸！ 那些人脸栩栩如生，绝大部分为惊骇状，还有小部分愤怒、悲伤、喜悦，仿佛是被定格在了某一刻一般。人脸们还时不时的随蟾蜍的呼吸而蠕动转向，好像被挤压的水痘脓疱随时会爆浆喷出去。 人脸中的几张熟悉面孔让顾盼明咽喉蠕动。 那是他们研究所门卫小赵等人的脸孔…… 第二十章 负子蟾 每天早上，和你热情打招呼的保安，他们并不是人，而是一切其他东西，一些披着人皮的东西，而你对此浑然不觉，还和他们有说有笑，可能当你转头的一瞬间，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就对着你露出了诡异贪婪的神情。 这种鬼故事，总是能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鬼东西？’ ‘人面蛙，还是负子蟾？’ ‘相隔这么远给我的感觉比罗上华影子里的纸人还要凶戾，研究所就拿这东西看门么？门卫们一直都是负子蟾的傀儡，还是说他们曾经也是人，只不过被它给吞了，然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盼明第一次开眼远远窥视研究所大门。 直线距离来说应该是在一千米左右，即便这样那只老神在在的蟾蜍妖魔，依然是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恐慌感，这是极为强烈的危险信号，修者的灵识在警告顾盼明，如果和其正面对上，自己必死无疑。 从实力角度来说，那绝对不是炼气期的妖魔。 隐去了闪烁的【英玄】，顾盼明一双清亮的眼眸恢复如常，他身形一翻从这栋小楼楼顶身轻如燕的卸力跃下。研究所的地形他非常清楚，老李之前摸鱼的时候，上班中途带着顾盼明翘班出去休息，让他得知了研究所围墙的一个角落里因为年久失修，其栏杆缝隙可以让人偷偷钻进钻出。 没想到，会这样用上它。 顾盼明敛去了自身所有有关于先天之炁的运转，那头负子蟾明显对于先天之炁更加敏感，相隔千米都有几次朝这个方向投来了冷酷漠然的视线。 相比之下，人气就不一样了。 避难都市人口那么多，人气极其浓郁，混杂飘散着就成了顾盼明最好的伪装背景，他能够夜晚凭借着身神【英玄】在妖魔眼皮子下溜达，也是得益于这浓郁的人气背景，如果是在深山老林那样的环境，顾盼明早就被密集的妖魔们拖出来分尸了。 绕了很大一圈，顾盼明无惊无险的从栏杆缝隙中挤进了研究所。 按照规章制度，这个时候除了看门的门卫，研究所里应该是空无一人。而像是研究楼大门钥匙这种东西，身为研究员的顾盼明还真有，不过他只有大门和他们这科室办公室的钥匙，像是其他办公室就不用想了。 往日熟悉的环境显得格外阴冷幽寂，黑暗的深处宛如无名妖魔张开的大嘴，等候着顾盼明自己走进其中。 在他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动静进入研究楼的时候，拱门上趴着的负子蟾，突然间扭着脑袋望向了一侧，抖动的躯体带动着诸多人脸痛苦变形发出无声的呻吟，那狰狞的表情晕染得四周黑暗都为之一阵扭曲，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机波动方才闪过。 负子蟾那紧闭的嘴巴微微松开。 露出了里面密集攒动的人头，一颗颗头颅发出了不甘绝望的求救声，重叠结合起来宛如蛙鸣，但很快又被负子蟾连同照射过来的月光一同咽了回去。 ………… ………… 道藏佛经科的小科长老李有一个习惯，一个只有顾盼明知道的习惯。他办公桌的钥匙，有一个备用的，按在了书架二层的盆栽下面，那是老李为了避免自己的钥匙丢了的准备，他也是在实习期一次无意中发现的。 顾盼明曾经疑惑，就他们这古文化研究所，除了书还是书，有什么人会来他们这里偷东西？ 就算偷那些古籍回去。 他就算是擦屁股，也硌得慌啊。 那个时候老李对于顾盼明的随口好奇，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搪塞了过去。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疑心，看哪里都觉得似乎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问题，实属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研究所内黑漆漆静悄悄的。 哪怕有一丝的动静，在顾盼明的灵敏的六感中都会被放大许多，当他拧开办公室的门锁时，里面机括相互摩擦的声响颇是一种折磨。 快速闪身进入，接着反锁上门。 虽是黑漆漆一片，但点亮了身神【英玄】后，通幽知神见妖魔，夜视破妄应俱全，不然他也不敢说凭借灵活的身手到处乱跑了。在路上，顾盼明试着将神通·神兵晓激活，观察妖魔却收效甚微。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进入战斗状态，还是那些妖魔都没有兵器在身的缘故，总之自己的第一个神通，目前还尚未起到作用。 办公室里的环境顾盼明已经非常熟悉。 朴素而简单，也没有那个条件说搞什么豪华办公室，就是两排书架，一些桌子椅子，墙上挂着日历和石英钟。钟摆摇摇晃晃，此刻时针和分针分别指向了数字10和数字6，嘀嗒嘀嗒的微弱声响随着钟摆的摇晃落入顾盼明耳中。 比预想中来到研究所的时间还要快上一点。 身轻如燕，可追白鸟，这还真不是夸张的。 办公室书架上大多是一排排顾盼明和老李日常工作用得上的道藏佛经，这些古籍大多残缺，不知名者占据多数，至于晦涩修炼内容更是七零八落，无迹可寻了。也难怪妖魔会任意这样的古籍放出来，不过顾盼明还是不理解，即便是这样道藏中记录的知识依然是有用的，他能够修炼【太上饮劫歌】，相关知识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还是他没有什么修道天赋的情况。 避难都市人口五十万，五十万分之一的概率，总会有天才能够推演出一些什么吧，就古文化研究所里，在古文化研究上比顾盼明强的人也有许多，那为何避难都市成立百年以来，未曾见过有修真者演练道法，人前显圣呢？ 是妖魔们做了什么吗？ 让它们能够有恃无恐的将道藏佛经放出来让人们以重建神州文明的名义进行研究。 下意识停在了书架前，修者古籍那特有的书香味，顾盼明陷入了沉思，那种呼之欲出但却想不到什么的感觉又浮现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很重要的联系，自己和妖魔你死我活，那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了解了。 想不通就暂时放在一边，顾盼明伸手就将办公桌抽屉钥匙取出。 一阵细碎的忙活声后，果不其然在左手第一个抽屉的最上层，顾盼明找到了一份崭新的报告书。虽然上面只写了老李的名字，连报告事项都没有填，但他还是知道，这应该就是老李今天对于白绮罗加班加点整出来的报告。 按照流程，送上去审核走完流程，才会对研究员进行奖励。 这份报告还在这里，那就证明了老李写这份报告结束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研究所其他人都走了，他只能先放在这里。 一边思索，一边翻开了报告。 其内容随之映入了顾盼明那清亮澄澈的眼眸之中，他瞳孔微微一缩显得十分惊讶。 第二十一章 意外 ‘白绮罗，十四岁，父母信息申请中，生长于辰龙区白术育养所，抚养监护人：柳素娥。审查人员：李有道、顾盼明。对象对道藏佛经科经卷【山海经】、【搜神记】、【阅微草堂笔记】三本不同时期古籍都有反应，考虑测试难度以及三本古籍晦涩程度，初步定期天赋为十天干乙等。’ ‘审查行程……对象社会关系……对象状态……对象性格……审查人员状态……顾盼明，精神恢复正常，未察觉异状，已消除怀疑，接班人计划正常进行中。见文件……’ ‘现审查人员李有道进行测试申请，确定审核对象白绮罗天赋及精神状态。最后，希望大人们能够对这份礼物感到满意，开心享用，这是全体研究员的荣幸。’ 礼物，享用。 研究员…… 荣幸！ 顾盼明的呼吸明显的粗重了几分，他此刻只觉得浓浓的耻辱感。颇有一种，撕了这报告，然后再一把火点了这里的冲动，仿佛这样心头的业火才能化解。 之前对老李有多么尊敬感谢，那么他此刻就有多恨。 老李一直都是知情的，并且是服务于妖魔知晓修炼之事，替妖魔管理着同类。把其他人比作羊，那么他就是牧羊犬。自己呢？牧羊犬候补？荒唐到顾盼明简直想失态大笑，这个世界比他想的还要荒唐疯狂！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真笨……李叔，我在向你请教【英玄】的时候，你感叹了念了一句这话，我以为你是想念费阿姨了，事实上你也知道修真，只是你没有灵根，没有天赋，见识过了而感叹罢了。” 实在是不吐不快，顾盼明对着空荡荡的座位低声呢喃道。 可能从被选中进入研究所的那一刻开始，老李就已经在暗中观察监视他了，所幸自己精神状态糟糕的那几天，始终是咬紧了牙关把【剑主印】秘密留在心底，没有让老李看出什么端倪，不然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成为了某个妖魔的盘中餐了。 这也让顾盼明不禁有些后怕。 自己为了修炼而查询请教的资料不在少数，目的指向在有心人看来是比较明显的，后面他还是得多找些乱七八糟的资料来冲淡这种指向性。 他真的是如履薄冰啊。 要是有一个信得过或者同样知晓妖魔存在的人能够交流，他的压力也不会如此之大了，总觉得自己一步走错便可能是万丈雷池。 ‘或许，俱乐部那里说不定存在知情者。’ 顾盼明有些走神的思考着，古文化爱好者俱乐部中并不缺乏对道藏佛经有着独到见解者，就比如那位张断珏，毕竟脑子不灵光你都没办法修道。这样一群人或许对妖魔有所感应，但没有办法像他这样可以直接看破伪装，所以选择了明智闭嘴。 就凭他们一些人被妖魔弄得家破人亡，成了天煞孤星，顾盼明就觉得他们很有找机会接触的价值。 很快就把注意了拉回了手上的报告。 自己已经做了牧羊犬应该做的事情，还是拿着同一个育养所的妹妹做的，报告的流程似乎没有插手篡改的余地，那么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把白绮罗藏起来？ 虽然说以自己的薪资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可自己又不能24小时跟在她身边，她哪怕是藏在废弃区域，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也可能被妖魔偶然撞到。教她修真授人以渔，时间上明显也来不及了。 该如何是好？ 捏着这份报告，顾盼明眉眼煞气萦绕间思考着该怎么做。 突然间他耳朵猛然动了一下。 ‘这么晚了，研究所还有脚步声？’ 感觉到那轻微的脚步声是顺着走廊要过这办公室，顾盼明立即是合上了抽屉，极为灵活的的躲到了办公室的厚窗帘后面去，这是这间朴素办公室唯一藏人的地方，其他地根本是一目了然。 稍微的有些紧张，报告倒是一直捏在手里忘记放了回去。 等顾盼明回过神暗骂一声的时候，那脚步声已经听在了办公室门口。 ‘不会这么倒霉吧？’ 窗帘后，屏息凝神的顾盼明听到脚步声停在老李办公室门口，心里不禁嘀咕。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门口处传来了细碎的摩擦声，那听起来像是在撬锁，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被顾盼明反锁的办公室大门就这样轻轻的开了一条缝隙。 门被推开了。 但没有人进来，黑暗中的一切都静悄悄的，气氛格外的折磨人。 因为角度关系顾盼明看不到外面有什么，但感知上他能够隐约察觉到门外有东西。过了大概几分钟那样，门缝被开得更大，一只脚慢慢探了进来。窗帘后的顾盼明本能的有了一种危险发毛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 ………… 什么样的上司最讨人厌呢？ 没什么本事，整天在你耳边吆喝，总觉得你是不是薪资小偷，仗着有点权利你狠狠克扣你，还会把你辛苦的工作成果篡改成自己的，实属是把媚上欺下玩得通透，称不上是大奸大恶，但恶心人是一等一。 在古文化研究所里就有这样一个小科长。 因为正好姓周，他具体啥名反而没人在乎了，大伙明面上喊他周科长，转头就是周扒皮，他手下原本是有四个研究员，结果却是能跑的都找关系跑了，搞得他成了光杆司令。他倒也没有反思，比起以前整个人都更加孤僻阴冷了起来。 每天到研究所，嘴里不知道嘟哝着什么，也不在办公室待着，在所里乱走经常把人吓一跳。 当周扒皮轻巧打开门锁，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躲在窗帘后的顾盼明一愣，没有料到进来的人会是周扒皮，随即升起了更大的疑惑。虽然避难都市没有宵禁的规定，但明显晚上更加活跃的妖魔对于人来说更加危险，周扒皮和老李是同一级别的小科长，没道理说他不知道妖魔的存在。 那他为什么冒着违反研究所规定的风险，晚上摸到了老李办公室。 还有熟悉危险感。 似乎不是从周扒皮的身上传来的，难道说？ 顾盼明下意识的将窥视的目光投向了被完全打开的办公室大门，此刻外面一片漆黑，黑到像是墨汁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 第二十二章 伥鬼 如果是普通人，夜不能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顾盼明清楚在点亮了先天身神【英玄】后，自己的眼睛不仅获得了神通，更是附带了夜视、动态视觉等能力，即便是在无光的黑夜中，一切自己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此刻周扒皮进来后，那扇半遮半掩的门外却是一片浓郁的漆黑。 顾盼明猛然意识到。 那片黑色就是他感觉到危险不安的源头，微微凝滞又像是流水一样鬼气森森的黑色没有蔓延进办公室，而是停在了外面。 妖魔和人类勾结？ 窗帘后的顾盼明眉宇间不禁一皱，有许多猜疑从他心头流过。这么晚了，周扒皮和一头妖魔出现在办公室，这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可不小啊，况且这周扒皮平时和老李也不是很对付，现在周扒皮可是违反了研究所规矩。 所以说，规矩的约束力也没有自己原先想象中那么大。 顺着窗帘缝隙窥视，下意识平息收敛了自身先天之炁的转动，顾盼明下一刻就看见了周扒皮径直的来到了老李办公桌后。 他手上捏着一根铁丝，只见蹲下，灵活的将铁丝箍好一转，抽屉锁应声而开。这娴熟的开锁流程，让手上还抓着钥匙和报告的顾盼明不禁一愣，确实铁丝更加方便啊，这避难都市里有电子锁的地方，搞不好都是妖魔幻术的欺骗。 ‘这周扒皮是为了老李的报告来的。’ 如此目的明确的行为，顾盼明很简单就推测出了周扒皮的目的，他继续窥视着倒要看看他们的葫芦卖的什么药。 弓着身子开始对着办公桌的抽屉翻箱倒柜，周扒皮这边一阵忙活后的疑惑声印证了顾盼明的猜测。 “不对啊，都没有，难道说那份报告李有道带回家了？”周扒皮疑惑的抓着自己的脑袋，他今天明明看见了，李有道兴奋的写着报告，一幅明显是发现了好东西的表情，要不然他也不会半夜偷偷翻进研究所了。 哪怕是有一定地位的研究员，被发现违反了研究所的规矩，下场也不会太好。 冒险肯定是有收获才会去冒险的。 周扒皮额头不禁是流下了一丝冷汗。 办公室门口门外的走道变得一团黑，是那种能够让人联想到臭水沟的污浊黑暗，隐约的滴滴答答声响起，似乎能够看见一团扭曲的影子在蠕动伸展。大概是周扒皮迟迟没有动静，这团恶心隐约还带着臭味的黑影顺着墙，从办公室门楣处流了进来，缭绕的黑气顺着天花板流动着，最终在周扒皮的脑袋上化作了一道朦胧人影。 “你骗我？” 突兀的声音响起，宛如带着强烈的阴毒和怨念，一开口就能让人联想到毒液从口中滴落的含糊和惊惧。在神州文化中，应该是被称作鬼的脏东西，正倒立在天花板上，不自然拔长脖子正好带着脑袋垂落，一双死人白的眼珠带着恐怖阴寒和周扒皮直勾勾对视着。 暗中观察到这一幕的顾盼明，咽喉一阵不自然蠕动，这场景实属是噩梦了，正常人吓都要被吓个半死。 周扒皮被这双眼睛一盯着，当即是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身子抖得如糠筛一般，冷汗多得让他的脸油光增加了不少。 “伥大人，我真的看见了李有道今天写了一份报告，他他他他还很高兴，他最近是在干育养所宣传的工作，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我也不敢打扰您啊。” ‘昌？还是伥？’ 窗帘后偷听的顾盼明下意识回忆起了自己的所了解的古籍某一片段。 伥鬼，一指被虎妖吃掉的人变成的作恶之鬼，为虎作伥这一成语就出自于此，其出自【传奇·马拯】。而另外一指指溺死者的鬼魂，出自【太平广记】，江河边多伥鬼，往往呼人姓名，应之者必溺，乃死魂者诱之也。 这都出自神话志怪科的内容，在道藏佛经科也略有提及。 难道说，这团黑影就是伥鬼，是第二种伥鬼。 “东西呢？” 黑色伥鬼脑袋又拉长了数分，几乎是贴在了周扒皮的脸上，耳边传来的骨肉酸涩拉扯声，让他心跳在不断的加快，见识过伥鬼进食的场景，他就算是拿刀抹自己脖子都不想被那样对待。 “嗯……这里的人味很香啊，比滑腻腻的内脏还香？” 突然间，伥鬼的脑袋猛的抬了起来环顾四周，它最喜欢人味了，每次它在吃那些滑腻腻有弹性的部位前，都喜欢把那个畜人舔个遍。害怕、绝望、求饶和人味混杂起来，实在是太美味了，美味都它舍不得一口吃完，要细嚼慢咽才能吃出滋味。 只可惜的是，作为一个低等伥鬼，它能够偷荤的机会不多。 这圈养地的畜人们，名义上可都是那位凶焰滔天，从近古时代就存活至今的大妖魔私产。 若不是其接近道化，也不会有那么多妖魔鬼怪来帮忙管理牧群了。 “人，人味……” 周扒皮一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伥鬼说的是他的味道很好吃么？自己要被吃掉了？不对不对，研究所外还有妖魔大人看守，要吃也不会在这里。 伥鬼瞥了一眼周扒皮，肉眼可见的贪欲弥漫在脸上。 但还不到吃他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官方研究员，等到他利用价值都被榨干了，避免走漏风声再给他生吞活剥，连魂魄都不留下，这才是尽善尽美。 犹如蛇头一般在办公室里转动，发黑的长舌头不时的吐出发出恶心的啵啵水声，伥鬼发白溃烂的眼睛在一番环视感知后，突然间直直的落在了顾盼明躲藏的那一方窗帘上。伥鬼很快就凑到了窗帘上，有些陶醉似的嗅着那上面的味道，甚至忍不住伸出舌头仔细的舔了几下。 下一刻！ 伥鬼的脑袋骤然间顺着窗帘缝隙挤了进来，一览无遗的空间内人头胡乱摇晃，发黑的牙齿在月光下格外清晰，蓬头垢面狞笑的五官，和古籍中所记载的一模一样！ 第二十三章 人味 周扒皮刚刚都快被吓尿了，但瞧着伥鬼的目标并不是他的时候，不禁有些虚脱的身子朝后仰。附着在天花板上倒立着朝窗帘缝隙里探入脑袋，伥鬼只看见了一扇被打开的窗户，没有预想中某个躲藏着的美餐。 伥鬼那发胀的死人脸阴沉而不悦，拉长的脖子也跟着发出了酸涩渗人的咯吱声响。它明明，闻到那种味道啊，要知道它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不信邪的伥鬼伸长了脖子朝窗外探去。 它稍微的将脑袋朝外探了一下，环顾四周依然不见人影，还想打算再伸长一些，但是狞笑的伥鬼很快就有些畏惧的缩了回了脑袋。不管是古文化研究所门口那只蟾蜍，还是天上悬挂的孤月，都不是它一个小小伥鬼能够招惹的，本能得便想要躲避，应该也是它太久没有食用畜人有些感知错了吧。 缩回脑袋的伥鬼还将窗帘重新拉好。 避免那惨白的月光照射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伥鬼总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 就在窗户外阳台的下方，本应该是装空调外机的地方，死死攥着尖刀的顾盼明卧在其中，这个时候才是松了一口气。他方才刀刃已经对准了外侧，如果伥鬼的脑袋探到这里来，那他先天之炁运转灌输的一刀必然是会果断刺出。 好在那伥鬼虽然鼻子很灵，但却没有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方才在伥鬼说人味浓郁的时候，顾盼明就觉得不妙，果断是推开窗翻了出去。没有防盗网的研究所窗户帮了大忙，身手极为灵敏的他，翻身双手一抓，自然蜷缩着身子就灵活的滚进了空调外机的水泥格中。 这样一套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换做成为修真者前的顾盼明，估计翻出窗就直接从四楼栽下去了，这么高这么吓人的地方，哪还说能够仅仅依靠双臂和核心的力量就完美的完成整个过程。 ‘这伥鬼的感觉，比我强出一大截，应该是大周天境的妖魔。如果它真的是伥鬼的话，那我说不定能从道藏古籍上找到克制的手段？’ 松了一口气的顾盼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那个伥鬼它的先天之炁起伏应该是在大周天境附近，不仅是自身运转的森然鬼气极为流畅，而是隐约可以自如的勾动附近的环境，形成某种独特的效果。练气期四大境界，每一个境界之间的差距其实还是挺大的，更别说目前完全是菜鸟半桶水的顾盼明了。 翻了个身，顾盼明随即从墙壁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孔洞。 避难都市的空调早就全部报废了，不过建筑上这种链接空调管道的墙壁孔洞，倒是一直保留了下来。这个孔洞隐蔽且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但对于顾盼明来说，六感敏锐的自己藏在这里，正好能借助这个小孔继续窃听里面周扒皮和伥鬼的交谈。 当伥鬼的脑袋从窗帘后收回来时，周扒皮立刻急匆匆道。 “伥大人，虽然李有道没有把文件留在这里，不过他身边有一个刚刚转正的研究员，叫顾盼明，那个小子一定知道李有道发现的好苗子是什么。您只需要在明天他上班途中施展法术，问出话来就可以提前把那苗子截走，我再拖住李有道，不让他那么快送报告，您看如何？” ‘……’ 顾盼明没有想到这事会这样牵扯到自己，他那透出锐意的眼眸微微颤动，恰好是落到了自己揣着的尖刀上。白晃晃的尖刀折射着明亮的月华，照得少年清秀的面容和死人一样冷漠惨白。 “刚刚转正的研究员……如果没有找到，你知道后果的。” “我保证句句属实！” 周扒皮直接磕头赔笑，和一条癞皮狗一样不自觉喘着气。 伥鬼阴冷的凝视着跪在地上打摆子的周扒皮，这头畜人也不像是有胆子敢骗它，不过违反规矩的畜人，迟早都是要被摆上餐桌的，不妨继续利用着先。 要是一个好苗子的话，偷偷抢走作为血食养着，等成熟后不管是魂魄还是血肉都是好滋补，毕竟一些有天赋的畜人，在这九渊之地可轮不到寻常妖魔来享用，这座圈养都市的妖王们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办公室中天花板上流动的阴森鬼气如流水一般扰动着，伥鬼那骇人的身姿很快就如同水流上的纸，飘忽着不见了踪影。 周扒皮一直等到那种阴冷怨毒感完全消失后，才是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 人鬼殊途。 人和鬼打交道是难以忍受得了那种惊悚阴毒的氛围，如果不是为了好处，周扒皮宁愿离这些妖魔鬼怪远一些。不过在他知道避难都市是被这群妖魔所掌控后，就知道，所有人都要死，死前不如好好享受呢。 讨好妖魔，就能获得更久，获得更多物资。 周扒皮自认自己一向清醒，看问题早就看得无比透澈了，其他一切追求都是假的，在被吃掉前能够花天酒地，多睡一些女人，给自己女儿谋一条出路，这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命，重要么？ 一阵冷风忽然间从窗外吹来，周扒皮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嘴里嘀咕咒骂着老李，也是收拾痕迹离开了房间。凉风习习，明月高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阳台外的空调外机格子里，已经是变得空荡荡。 ………… ………… 周扒皮翻墙离开了古文化研究所后，才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胸口的研究员身份牌戴好，才是敢迈步。 到了晚上，出门的人都是戴着牌子，没牌子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些鬼东西，它们想让你看见才看见，不想让你看就是鬼遮眼。好在政府官方人员一般都不会受妖魔袭击，特别是古文化研究所这里。 用某一位科长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是高档菜，不会被轻易享用。 至于反抗…… 妖魔们根本不在乎笼圈里的畜人们是否会反抗，会不会私底下串联，因为在力量上双方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大不了就是一次狂欢的盛宴，一次集体的幻术，要不是人类自然生长对它们更有益，它们才不会鬼遮眼不让人瞧见自己呢。 周扒皮走在小道里正盘算着明天该怎么拖住李有道。 突然间一阵劲风从脑后袭来！ 猝不及防的他只感觉到一阵巨力压过来，身子像是被一头蛮牛给顶翻了一样，关节剧痛之下难以动弹。被死死压在地上的他只瞥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少年高举着尖刀，眼睛里满是要喷射而出的煞气怒火！ 尖刀即将刺下，周扒皮嘴里发出呜咽求饶，他不顾剧痛抬起手，小巧精致的手链上挂着的是一张他和他女儿的合照。 “饶，饶命，我有女儿，求……” 顾盼明瞥见了那张照片，手中的尖刀迟疑了片刻。 但是无人的小道里，很快就传出了接连不断的尖刀刺破血肉之躯的噗呲噗嗤声，期间还混杂着男人的呜呜声，被捂住嘴巴的周扒皮瞳孔迅速扩散，无力垂落的手臂摔在一片血泊之中，那张合照被暗红色血液迅速的淹没覆盖。 第二十四章 杀 顾盼明死死的捂着身下这个人的嘴巴，气血涌上大脑，一口郁气化作煞气爆发出来的他，第一次承受如此剧烈的情绪冲击的他，面对挣扎补得的周扒皮，完全是下意识的开始了手起刀落。 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他慢慢的回过神来的时候，顾盼明才明悟，身下的周扒皮已经成带有余温的尸体。 自己杀人了…… 对于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人这件事，顾盼明咽喉不禁蠕动，他原以为自己会不适恶心，然而真的杀了自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渣后，他只觉得胸口郁气尽散，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着说不出的清明快意。 他该死！ 偷听到周扒皮不仅要将妹妹白绮罗献于伥鬼，还将自己也卷进来，而他整个人一幅得意洋洋做了好一笔大生意的容光焕发模样，顾盼明就怒不可遏，哪怕他说自己有女儿来求饶，顾盼明也没有怎么犹豫，手起刀落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口呼吸了两下。 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按照动手前的预想那样开始先检查自己。 身上没有沾染多少血，主要是双手和刀上的血迹多。衣袖下倒是被周扒皮死前抓了几道血痕，不过无大碍，身上没有什么不该掉的东西落在现场。刺出的几刀都是在周扒皮后心口，有炁的加持，基本上每刀都是利落的刺穿了阻拦的筋膜脏器，骨头应该也划断了。这样的话，下一步处理尸体会更加方便。 顾盼明在决定宰了周扒皮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 他要嫁祸于伥鬼。 扒拉下周扒皮的外套，简单的给他做了一个止血滴落的包扎，顾盼明二话不说就背起了这具尸体朝着古文化研究所跑去。顾盼明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荒唐的事情，他有一天杀完人，还要背着这个人的尸体朝工作单位跑。 他很希望自己在做梦。 但是只要抬头，那在自己眼中已经彻底变了样的皎皎明月就会提醒他，这不是梦，这才是现实，大多数人看不到的残酷现实。 跳出了规则的束缚，也意味着得不到规则的保护，一切都需要自己去面对。 ………… ………… 古籍【幽冥录】曾有言：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顾盼明以为周扒皮死后应该是一个枉死鬼。 有妖魔也有鬼怪，这很正常。不过迟迟没有从这周扒皮的尸体上瞧见所谓的鬼魂浮现，顾盼明寻思可能是被自己给捅得魂飞魄散，要不然就是这个人的三魂七魄早已经衰败不堪，根本成不了鬼。 将其挪到了研究所楼梯处，顾盼明便是忍着恶心开始对尸体进行了处理。 之前周扒皮和伥鬼的交谈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一个是他们这样的私底勾结，必然是违反了避难都市的规矩，而且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另外一个则是，伥鬼喜欢吃内脏。所以在下定决心宰了周扒皮的时候，顾盼明就想好了，将老李的报告和备用钥匙丢在尸体周围，并且尽可能破坏尸体取走内脏。这么做，唯一考验的就是他自己坚持得住不。 破坏同类的尸体开膛破肚取走内脏消除痕迹，这需东西支撑着才能办到，支撑顾盼明的东西就是他不想被妖魔给活吃了。 也不想同一个育养所的妹妹被妖魔给活吃！ 不仅是他们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到更多身边人，所以要做就做得彻底。布置出这样一个意有所指的现场，势必会牵扯到伥鬼的身上。 到时候它身上不干净，自然有能对付它的力量出动，不然这避难都市也用谈规则了。而自己，从旁观者视角来看，他和周扒皮根本没有牵扯，嫌疑几乎为零，到时候查起来只要自己不露馅就好。 不过……说实话，这更多是在安慰自己。 自己对妖魔的手段知之甚少，也没有那种杀人后完美嫁祸布置的脑子，就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毕竟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自己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而且谁都不能说，谁都不能倾诉！ 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咽，自己抗起来。 他没有被逼疯，是因为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啪叽啪叽滴落溅起的血水声异常折磨人，尖刀刺入躯干划开筋膜的触感滑腻恶心。在厕所中顾盼明硬是凭借着一口气撑着，完成了现场的布置。 清理完痕迹，他起身一看。 好家伙！破坏的可谓是面目全非，一片狼藉。一把切肉尖刀做到这种程度，顾盼明猛然间有一种眩晕感，他仿佛离人远了一些，离妖魔近了一点。 摇摇头拎起外套卷起来的包裹，顾盼明在脑海里过了一片废弃区，这种废弃区一般都是被避难都市政府废弃的区域，其中没有自来水也没不通电，基本无人生活。小时候，他经常和同龄大白天去废弃区玩捉迷藏。 像是废井或者下水道这类地方都适合用来抛手上的包裹，还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便宜你了，畜生东西！” 瞧着极为狼藉猎奇的开膛破肚尸骸，顾盼明将老李的报告连同钥匙丢在了一边，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煞气，仿佛这样还不够完全解恨。周扒皮死前没有找到的东西死后却得到了，倒是有一股莫名的讽刺之意。 “嗯？” 稍微放松一点顾盼明忽然间一挑眉，面露喜色的呢喃道。 “还有这种事？不……先停滞一会，等处理这些东西，回家再说。”顾盼明没有浪费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小瞧了【太上饮劫歌】这部玄门正法，或者说他错判了修习这门法诀的方式。 毕竟，这可是一门剑修的无上正法。 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暴毙。 处理包裹这个过程倒是很顺利，在顾盼明小心的躲避和感知之下，没有什么意外再发生，他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家。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身运动外套和酒精混一起浸泡洗干净，连切肉刀都没有放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用这把刀来做菜了。 急匆匆的处理还一切，顾盼明当即是来到床上盘腿坐好，伴随着呼吸噫气的调整，放空自我的他很快便入定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状态中去。 第二十五章 小周天 顾盼明的在修真上的天赋并不好。 这一点是他根据自己的修炼时的进度，对照着【剑主印】中流出的部分信息做出的判断。按照法诀中极为稀少的注解和顺口一提，能够看得出那些被记载的修真者们，对于练气期是漫不经心，自然而然就能成就大周天境的程度。 也就是说，在那些天才的眼里，只要是脑子正常，身体健全，炼气期不就是和呼吸一样简单能够圆满成就的。 什么？你说你办不到，那你不是铁废物吗？朽木不可雕也！ 当顾盼明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忍不住想来一串标准的近古时代贴吧圣经，表演一下什么叫做舌绽春雷，口吐芬芳。 【太上饮劫歌】在练气期的法决是按部就班，根据身体情况崩解五行打破平衡来慢慢进行了，这门玄门正法据说是对天赋没有啥要求。顾盼明选中饮劫歌的原因之一，也是它对于天赋没要求，即便如此，在成就灵动境后，他平日运行歌诀也感觉到很晦涩，仿佛有一股郁气堵塞住了自己的心念。 顾盼明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 但是在捅死了周扒皮，完成了一系列的举动后，奔腾的【太上饮劫歌】表示，他并没有被骗，只不过是之前修的方式不对。 避灾躲劫，专心潜修，闷声发大财？ 像是近古时代的某些话本一样，什么苟到天下无敌再出山？很遗憾，选了这门剑修无上正法，这些统统都和你顾盼明不沾边了，正所谓迎劫亦饮劫，【太上饮劫歌】的精髓就在这一饮字上。 ‘原来如此，这门法诀的正确修法就是去迎劫，通过面对劫难，斩取劫材为资粮，从而得到比其他修士要快得多的修炼速度。’ 盘腿端坐，入定其中，感受着契合【太上饮劫歌】的心境意念，顾盼明体内奔腾的先天之炁仿佛是一条条蟒蛇在蜿蜒疾行，比起之前那慢吞吞的蚯蚓状，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 先天之炁的刮取凝练，让顾盼明有一种微妙的冰冷感。 那是从骨子中传来的触感，整个人宛如置身于冰窖一般，却又带着格外清醒通明之意，这一刻运转歌诀的顾盼明恍惚间有了明悟，这就是剑，用身体来体验剑是什么样的，这可比言传身教要更加的清晰明了。 此刻先天之炁宛如是大风一般在大块中束风弄浪，受鼓动的气血仿佛浪潮一样，应对着命图【劫海浣剑录】，呈现出波涛意韵。进展神速的先天之炁，宛如破土之竹节节攀升，已然是一幅要从灵动迈向小周天的架势！ 肾、肝、心、脾、肺先天之炁的进展一气呵成，炁汇谭中，宛如滔滔大江之水涌入了玉堂。伴随着胸中垒块，既炁之精的高涨，顾盼明蓦然间睁开了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口郁气缓缓吐出。 小周天已成！ 成就小周天的标志是先天之炁能够在躯干任意一部位连接成一圈，达成循环那么就算成了。顾盼明此刻是实打实的小周天，并且是那种朝前狠狠跨了一大步的状态，是朝着体内无漏的状态进发中。 “察觉妖魔而畏惧，暗合肾之精要。因妖魔圈养食人血肉精魄而怒，暗合肝之精要。躲不开绕不过，不吐不快，暗合心猿意马之精要……原来如此，我这段日子的经历，恰好吻合了歌诀，在迎劫后参透了修行法门的方式从而爆发了一次。” 顾盼明伸出一根手指。 他眼中旋即闪过一丝锐利的流光，只见手指轻轻朝着空中一点，明明动作极慢却传出了空气的急促爆鸣声。在先天之炁的有意加持下，这一根手指点在空中的力量，已经赶上灵动境全力一拳的威力了。 内成体系，损耗大减，搬运先天之炁已成本能。 不仅如此…… 接着顾盼明并指成剑，手指轻描淡写的在床头一划，只见铁质床头处无声无息多出了一道仿佛天然裂缝的笔直纹路。在他眼里，这道剑痕的意韵正在快速消退，但那上面的森然冰冷之意却极其夺目。 “剑炁？！” 顾盼明脸色不禁一喜，但下一刻他就脸色一白，连忙是闭眼调息。剑炁外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负担巨大，没有内外并行，达成循环成就大周天，这先天之炁还是省着点用吧。 现如今的他，唤出【英玄】，激活神通·神兵晓，所能持续的时间延长了十倍有余，并且气力上都有所增加，这也意味着当自己完全熟悉了小周天境，而却定制的八方汉剑拿到手的时候，自己的战斗力将会迎来一次飞越。 也就是说！ “我可以斩妖除魔！”顾盼明的拳头狠狠一握，面容苍白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冰冷煞气的他，宛如是一口出鞘半寸的利剑，霜锋雪刃的寒意席卷而开。 杀个普通人算什么？ 在这凶险无比的圈养之地，要杀就杀那些以人类为食，戏弄折磨人类为乐的妖魔鬼怪！ 正当顾盼明心绪翻涌的之时。 【剑主印】中又流出了一些信息，他连忙是聚精会神的解读了起来。 初次杀人，双手染血，自然能算得上是一劫。结合道藏估计，顾盼明解读起了所谓劫的定义，同时慢慢调息准备运气到极限，倒头就睡。 劫，去力，所谓的的劫就是将改变世界的力剥去的过程，是因果交缠无可解矣时最后的解决手段。劫分二类，一天劫，二人劫，此天人之分非自然与人，而是自作自受和无妄之灾。 自作自受是人劫，无妄之灾就是天劫。 【太上饮劫歌】两种劫都能化作资料，其中效果倒没有高低之分，全看个人因果纠缠和自身造化。周扒皮就是人劫了，这一劫材效果其实并不明显，之所以能一口气将他从灵动推向小周天，一个是顾盼明还没成就大****诀运行不完整，另外一个则是他暗合法诀修习之道，这段时间饱受压抑折磨的精气神快意舒张。 “怪不得说是容易暴毙的法门，如果我想修为迅速精进，不论是主动去找妖魔的麻烦，还是搜集先天身神都是不可避免的。” 顾盼明慢慢放松身子，自然的躺在了床上合上双眼。 “主动找妖魔好说，强弱我直觉都有有感应，可这先天身神，我该怎么找呢，都市这么大这么多人，一个个找岂不是要等到下辈子？” 第二十六章 先天身神 身神即是身中神，为道家说法，不那么完整的解释：身神就是人体器官。 很显然，根据自身所学，结合【剑主印】之信息，顾盼明心中是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自己修的这道，它是以搬运先天之炁和点亮身神为基础的修真之法，所有的神通道术之类皆从二者而来。 法诀是高深独特的搬运之法。 而命图则是身神相互组合形成的特殊形态，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道法。 比如【太上饮劫歌】的配套命图【劫波浣剑录】，是以先天身神【英玄】为起始，以三六九之数进行身神的组合搭配，这种修法和近古时代的仙侠话本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将身神提到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 身神好理解，那先天身神又是什么呢？ 本身就有先天身神的顾盼明在经过总结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身神是人体器官，那么先天身神就是有着特殊结构的人体器官，这些器官在没有先天之炁的供养时，并不显露神异，就好似他那双眼睛一样。 【劫波浣剑录】对于先天身神的要求粗略一览，发现并不低。 而顾盼明又不是什么先天道体，所有先天身神一应俱全，着眼于问道之路稍远一些的地方，他如果没有先天身神的话很可能会卡在某一境界不得寸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大概是【剑主印】的前任剑主也觉得自己推演撰写的功法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求有些过于苛刻了，所以另外留下了一个小法门进行补救。 这一法门比较简单，就是检测和拓印。 先天身神即便不激活，也会自然而然的吸收游离的先天之炁，会对外界的炁有所反应，故而可以通过次法检查后拓印好对方的先天身神，再通过炁对于道体的改造来让自己也拥有先天身神。 比较有趣的是，通过此法拓印先天身神，会让对方的先天身神奇妙的消失一段时间，而后才会慢慢重新长出来，至于这是什么个道理，也没有讲清楚。总之方法是有了，这件事成了短时间内需要解决的目标之一。 刷着牙的顾盼明眉头微微锁起。 已是清晨，阳光灿烂，难得的大晴天。他推开窗户用力呼吸了一下早晨的空气，然后是有点嫌恶的摇了摇头。 “恶心的味道……” 诸多妖魔气息混在在一起宛若大烘炉蒸腾着直冲霄际，对于修真者来说就像是看着露天臭水沟，在大热天被毒太阳暴晒的一样。 又是平淡而无奇的一天。 正常的睡醒，正常的做了顿简单的早餐，正常的和青梅竹马一起上班，正常的在路上闲聊，如果能够忽略掉眼睛里那一个个刺眼狰狞的异常身形，那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日早晨了。 眼瞅着研究所已经快到了，而一切都是正常的模样，顾盼明不禁是有些患得患失。 ‘不见踪影啊。’ 做掉了周扒皮，他可没有忘记这厮是和伥鬼建议早上来截他。而今个到现在，那伥鬼别说来截他问话了，就是影子都没有见着。这可能是，他昨天晚上的布置起了作用，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总之可以放心一些，更应该自然一点。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柳采薇那张巧笑倩兮的姣好俏脸带着一丝不满，没有距离感特别熟悉的两人，当然能够感觉得到对方有没有走神。 她还伸手在顾盼明的眼前晃了晃。 “想事情呢。”顾盼明挡开了青梅竹马作怪的柔荑。 “嗯哼，那你想好了吗？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庆祝啊，你都转正了，也不邀请大伙聚一下的。” “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急你做啊。” “好啊，那这事我包了。”柳采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一举动倒是让顾盼明本能的多看了一眼，给出了评价：有料。 他这小眼神当即被柳采薇抓到了，她没有嗔怒或者害羞，而是故意的一挺，试图从白色的制服衬衫中透出别的颜色来，洋洋得意的嗲嗲道。 “哎哟不错哦，算你有眼光知道哪里好看。” “你好歹也害羞意思意思啊，你这样我很没有一个男人的感觉。”顾盼明无语了，自家青梅竹马是真的没有距离感，就是因为她这样自己之前才是迟迟没有开口挑明。 两个人也都是不着急，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了。 “咱两谁跟谁，我要是对你还害羞，肯定就不是我了。” 柳采薇笑得十分鸡贼，带着几分娇憨对着顾盼明眨眼吐舌，这幅画面在灿烂的阳光下闯入了他的眼底。顾盼明推了一下眼镜，平淡的神色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真是拿她没办法呢。 “好啦，我走了，聚会的事情交给我吧。”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的柳采薇开开心心的上班去了，对于两个人来说，上班前的这段路的共同骑行是一天中最惬意舒服的时光了。 顾盼明望着她的背影原地驻足了片刻，注意到电线上那些大如鹅的三足乌没有跟随柳采薇的意思，他才是放心的蹬着自己的车拐进单位那边。这些火红色的三足乌简直是勾魂使者，它们群聚飞哪里，基本上哪里就有意外发生，然后它们就会大快朵颐，这些妖魔特别喜欢模仿人类死前的惨叫呼救，飞在天上争相亮嗓子，看谁叫的惨叫的渗人。 算是顾盼明最讨厌的妖魔之一了。 如同往常一般来到研究所，还没进大门顾盼明就瞥见了几辆轿车停在大门门口处，轿车车门上印着的图案是一个类似于近古时代的警徽标记，那是避难都市的官方标志，一般来说只有一个政府部门会在车上印这个标记。 避难都市安全部门。 不过真正让顾盼明感到惊奇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些轿车都是货真价实的轿车，而不是幻术掩盖下的一堆血肉白骨聚合物。 这意味着什么呢？ 顾盼明眼底不禁滑过了一丝凝重，他从来没有和安全部门的人打过交道，同龄也没有一个是入职安全部门，这个部门说实话很神秘，极少和其他人有所关联。 而在都市中，这个部门的选人也是很奇怪，仔细一想居然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实属是被掩盖着的异常啊。 第二十七章 安全部门 “赵小哥，安全部的人怎么来我们研究所？” 顾盼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做了非常多的心里准备。因为眼前这个笑容阳光，看起来非常热情好说话的门卫，他那张脸昨天晚上嵌在一只蟾蜍的背上，格外的猎奇恶心，而且此刻这只寻常人看不见的负子蟾就趴在头顶。 门卫赵小哥应该还是人。 只不过可能是被妖魔控制的人，甚至他自己对此都是浑然不知。至少在顾盼明眼里，他哪里都和人没有区别，正是这样才显得惊悚骇人。 “哟，是顾研究员啊，今个来的有些慢呢。”门卫小赵见顾盼明立刻是笑脸相迎，只是那份笑容在有了疑心后，怎么看都是假惺惺。 顾盼明觉得自己有些发毛。 恐怖谷效应发作了。 “你说安全部的人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早上来接班的时候他们就在了，我听其他人说啊……咱们研究所，出人命了。”小赵说到最后，有些忌讳的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自己提高声音会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出人命了？” 顾盼明的表情有些吃惊，掺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旋即，他立刻是用眼神追问，勾起了小赵的分享欲。 “嗯，还不知道是谁没了，安全部那边正在保护现场进行调查。咱们研究所要配合调查，说是谁都不能例外。你瞧，那边那两个黑衣服，就是安全部的人，穿得人模狗样……”虽然嘴里有些骂骂咧咧，但小赵脸上掩饰不住的是艳羡之意。 安全部的人衣着就很潇洒帅气。 很有那种近古时代电影警匪片中，那些高级警督的风范，武装带和枪袋绑在身上，肉眼可见的傲慢在他们的脸上浮现，打量别人都要微微抬起脑袋，好像别人都低了他们一等一样，如此拉仇恨的做派，也难怪门卫小赵忍不住骂了两句。 “配合调查？这是把我们所当成犯罪嫌疑人了？” 顾盼明嘴上应和着，墨玉般的眸子却是收缩了一下。 在他的视野中，那两个黑衣服的安全部门人员，他们的身上闪烁着先天之炁的光芒！是不加掩饰的，在随风摇曳般的流彩火光！ 修真者？ 而且是不掩饰自己存在的修真者，顾盼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的受到了冲击，相比之下原先作为命案凶手的某些担忧反而淡化了。 “谁知道呢，反正这些人官威大的狠。对了，老李今天来得比你早，他让我和你说一声，到了别去科室，直接去305配合调查。” “哦哦，谢谢啊。” “不客气不客气，你是研究员，应该的应该的。” 顾盼明道谢着，将目光从那两位修士的身上抽回，平静如常的朝研究楼走去。那两位安全部门的修士给他的感觉非常的奇怪，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好似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一般。 两位修士也在盯着研究所进来的人。 他们的目光只是在顾盼明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 ………… 研究所305，这个地方是一个会议室，平时很少用得上，一般开会也会选择更大的103或者203。不过今天，305有了一个新的功能，那就是充当审讯室。 审讯室中，两个男人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份带血的报告。 一个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气十足。另外一个人普普通通，属于一被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老李。 明显有些疲惫的李有道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被审问的位置上，他过了一会才是声音喑哑道。 “两位队长，该问的你们都问了，我昨个晚上可一直在家，守着规矩，你们也别折腾我了，赶快去找凶手吧。死的可是一位科长，上头要是怪罪下来，没人吃的消。” “李科长，你先别着急嘛，我们这不是在认真调查么。”国字脸笑呵呵，他们可没有折腾老李，恰恰相反的是两个人对老李可是嘘寒问暖，要不是还在调查中，都恨不得拉着他一起喝上两杯。 他们手上染血的报告，可比那个枉死的倒霉鬼有价值多了。 “这报告，写的都是真的？” “真的。” 老李用力点头。 “比真金还要真，本来这不应该给你们先看的，你们也知道规矩，但既然是调查的证物那也没办法了，你们可以派人去辰龙区验证。” 国字脸表情中闪过一丝浓郁的喜色。 “那这事很简单了，死者周某徇私枉法，自作自受，最后导致……”他摇头晃脑就要给这事定下调查结果。 “等等。”另外一个寻常无奇的男人抬手打断道。“这事还有一个知情者呢，保险点，把流程走完我们再去育养所。” “行，反正就是一个流程。” 国字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们对于少数几个知情者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个刚刚转正不久的研究员和死者根本没有交集，完全没有动机可言，这事更像是那些大人们的手段，特别是那个现场虽然气息收拾的非常干净，但如此凶残暴戾基本上也显露了某些信息，意有所指很容易就查出死者的某些端倪。 每年都有这种自作聪明的枉死鬼，死法千奇百怪，他们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不管是自作聪明还是监守自盗，都没有好下场。 遇上一些应付了事的安全部小队的队长，如果不是重要的，估计调查都是草草了事，然后就朝上递一份报告完事。 避难都市里，谁又敢说自己完全知道藏着多少东西呢？ 老李走出305的时候，顾盼明已经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他瞅了顾盼明一眼，不禁是露出了一丝苦笑，拍了拍肩膀道。 “小顾，等会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和咱们没啥大关系，应该影响不了该给咱们的东西。” 顾盼明想开口说点什么，老李就催着他快点进去，别浪费时间。 等顾盼明走进305合上房门后，老李才是眯起了眼睛。自己的报告出现在周扒皮的尸体旁，这事怎么看和顾盼明都扯不上关系，昨天周扒皮也试探过自己，可做出这种明显是栽赃的行为，会是谁呢？ 算了，糊涂就糊涂着吧。 不管是谁，都是他们这些畜人惹不起的大人。 第二十八章 见修士 又是两位修士。 走进305，瞧着这两个人，顾盼明的立刻是辨认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这个时候，他就算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避难都市中的修士，真的是有些问题，先天之炁不加收敛不说，而且对于自身的控制可以说是极为原始野蛮粗犷。 这些人修的到底是什么狗屁？ 被【剑主印】琳琅满目内容熏陶的顾盼明，眼界不知不觉间已经挑剔了许多。 门口附近守着的两个黑衣服修为大概在一阳生附近，而此刻305的这两人在小周天，他们的危险感普遍都是不如那只伥鬼，更不用说俱乐部的白犬还有研究所门口的负子蟾。现如今的顾盼明是小周天境，真要动手这些人拿不下他。 心中有底，自然不慌。 顾盼明眼中所有的精光都被薄薄的无框眼镜所遮盖，整个看上就是普普通通的清秀少年，带着一点腼腆的书呆子气。 他进来后先是拘谨站住，随后才是在国字脸的招呼下过去坐好。 “你就是顾盼明？”出声的是国字脸，他的态度倒是不错，没有说盛气凌人，上来就要给顾盼明下马威。 “是的。” “你昨天晚上在哪。” “在家。” “有谁能作证吗？” “我住的是研究所分配的单人宿舍，我昨天做菜的时候打翻了锅，楼上楼下应该都能听得到，还有晚上在阳台吃饭的时候，我听见隔壁下楼丢垃圾了。”顾盼明睁眼说瞎话，他根本没有听见隔壁声响。 但隔壁房间住着的是柳采薇，柳采薇的生活习惯他可太清楚了。 “那你和死者熟悉吗？”国字脸点了点头，就眼前这个眼镜书呆子，要不是走程序，他都懒得审问。 “不熟，我只知道他叫周，周……” “周扒皮是吧。”国字脸诙谐一笑。 顾盼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种白面书生，你给他一把杀猪刀，都不用担心他发狂砍人，反而要担忧他会不会伤到他自己。况且从他的呼吸心跳来看，有正常的起伏，都在正常范围内，背景也是清清白白的研究员，国字脸自然不会太为难。 旁边那位面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修士，也只是瞄了顾盼明两眼，就低头看报告了。 一边是破绽百出，一边是滴水不漏。 很快这场走过流程过场的问答就差不多结束了，顾盼明全程都没有表现出值得怀疑的地方，十分配合的态度外加清白的研究员身份，安全部门的两位组长觉得没问题后，就直接切入了收尾环节。 “你把这个签一下，就算结束了。” 国字脸把一份文件推到了顾盼明面前。 薄薄的一页文件上有着安全部门的公章，有意义的内容并不多，顾盼明没几眼就扫完了。 “保密协议？” “没错，死者周某和在逃凶手涉及到了都市的安全问题，为了避免引起居民的骚动和不安，需要古文化研究所的各位对此事件噤声。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毕竟现场很容易让人疑神疑鬼，也容易让都市内的不稳定分子来借题发挥，为了我们的统治需要适当的牺牲一些知情权利。”国字脸认真的说道，他那不自觉前倾的身子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不过他也无意中暴露出了一个信息。 凶手在逃。 周扒皮死的可以说是极为惨烈，在知情人的眼中这事明显就是在指向那个喜欢舔遍全身，然后享用内脏的伥鬼。今个早上不见伥鬼来找自己，顾盼明就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栽赃成功，它把黑锅背着潜逃了。 至于那些不稳定分子，是指都市内一部分不满于都市政府统治的人。 这类人倒是很少被人所了解，因为他们也没有成过气候。 国字脸的话说的非常漂亮，直接搬出了维护稳定的大旗，明显是在劝顾盼明这个年轻人别脑袋一梗和他们过不去。顾盼明脸上犹豫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对于国字脸修士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不禁冷笑，抬手便是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对了，有一件事需要你和李有道帮一下忙。”忽然间，旁边那个相貌平平的修士开口道。 见事情又有波折，顾盼明有些疑惑的皱眉。 “这报告，是在尸体旁发现的，死者周某生前偷窃了这份报告，所以说报告的内容极大可能已经被凶手所知晓。”他摇了摇手上沾血的报告，这一举动倒是让顾盼明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所以，我们是想保护报告里提及的有天赋的好苗子，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们会将那个小姑娘直接吸收进安全部门中。” 大概是事情告一段落了，心情不错的两人谈话也随意了许多。 一些看起来不是那么合逻辑的事情也无所谓的说出了口，毕竟安全部门的成员作为牧羊犬地位的特殊性，可是从来不需要和绵羊们解释什么，天然的傲慢自然造就了一些作风。 “安全部门？” 顾盼明只觉得峰回路转，自己本来就因为妹妹白绮罗的安全问题而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结果这安全部们的修士，居然是想把绮罗吸收进他们的部门当中。从更深层的角度出发，这其实还挺合理的，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了，配合工作吧。” 两个人同时起身，不客气的要求他遵守命令。 顾盼明见状点头答应。 至少白绮罗如果进了安全部门，那自然是有了一点保障，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老李的报告，而成为哪头妖魔的盘中餐。根据安全部门目前展露的力量来看，搞不好白绮罗还会成为一名修士。 不过…… 随之而来的某些问题也不少，顾盼明一时间也没有了其他的想法，说到底还是他目前实力不够，只能够在妖魔的眼皮子隐藏求存，尽可能保护他人。 若是自己有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的剑仙威能。 又何必惧怕什么妖魔鬼怪，看着心烦就一剑杀了，多么快意飒爽。得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修为了，安全部门修士的出现，倒是给了顾盼明指了一条明路，对于先天身神如何快速准确搜集，他已经是有了一点想法。 第二十九章 半桶水 “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呐……” 骑着自行车的李有道一脸感慨的望着前面的轿车，哪怕那是最普通款，开起来还有一些烦人的噪音，但那可是轿车啊。这么一对比，自己每天擦得锃亮，保养得极为崭新的自行车就一点都不威风了。 “羡慕吗，那是安全部门拿命换的。” 顾盼明紧随其后，他这反怼让老李不由得摇头。 “不行啊，我这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天天跑城外的话，恐怕第二天就得喂了荒野上的辐射兽。” “说的李叔你加得进去一样。”顾盼明似乎是在调笑他。 “怎么？小看你李叔的本事？我告诉你小顾，要不是当初为了你费阿姨，我早就背钢枪，骑白马出城当一名光荣的探索者了。”老李见顾盼明拆台，顿时是有些不乐意，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有关系有能力，只不过不想而已。 顾盼明迎合着，听老李吹逼，脑袋里却是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安全部门，负责避难都市的内部稳定安全和对外探索职责，是都市唯一存在的暴力机构，权利上比起古文化研究所还要大。 而在了解了都市真相后。 顾盼明就产生了一份疑惑，安全部门每年都有外出任务，那些外出者对于外界的描述，基本上都是末日废土，辐射变异的怪物横行，还有异常可憎的城外变异人出没，然而这些都只是安全部门的宣传。 那么真实的城外是什么样的环境呢？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城外的人类早已经灭绝，是真正的末日废土，是那些不需要掩饰真面目妖魔的乐土。稍微好一些，就是还有人类幸存，毕竟有修士的存在，理论上人类是有和妖魔分庭抗礼的能力才对。 有【剑主印】作为佐证，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顾盼明还是倾向于城外的依然有人类幸存。 但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城外真的已经是妖魔的乐土，没有了自由的人类，那么他逃出去后就由他带着人来重建文明，将妖魔斩尽杀绝匡扶神州文明重新登上巅峰。也是有趣，明明是妖魔圈养的都市，推行的教育目标却是重建神州文明，有着对于自家文明的自豪和骄傲，也不知道妖魔们是怎么想的，算不算挖坑坑了自己呢？ 至少避难都市推行的教育，让顾盼明有了精神上的支柱。 不然空有力量，恐怕他的崩溃是迟早的事情。毕竟人呐，总得有一些东西去支持着内在的魂，那脊梁骨，那一口气，才能够愿意支持下去。在心境上的蜕变之中，顾盼明已经本能得有了一种感悟，但是他还没有办法将这份感悟结合自身变成言语说出来。 他有一种预感，当有一天自己能够完全理解这份感悟，他可能会因此跨过修行路上的一道大门槛。 顾盼明和老李一样望向了前面的轿车。 只不过他那双迎着阳光的明眸里并没有老李的艳羡，而是流露出一种探究的了然。经过接触，以神通悄然观察，他已经猜出了都市的修士是什么样的货色了。 半桶水。 这样也正常，妖魔才是真正的主人，给自己当狗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赐予他们完整的修炼法门呢？ ………… ………… 辰龙区，白术育养所。 配合着安全部门的工作，顾盼明和老李两人说明了情况，让白绮罗收拾好私人物品，跟着两位修士走。有了他们的帮助，倒是免了不少是非，两位组长也和老李称兄道弟起来，说是有什么事情以后可以找他们帮忙。 乙等天赋，按照十天干来说算是极佳的天赋了。 顾盼明没有来得及和白绮罗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她就被带上了车。白绮罗有那么一点慌张，小脸故作坚强维持稳定，这个聪明的小女孩一直在盯着顾盼明的眼睛，想透过眼镜看看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有没有看出什么顾盼明并不知道。 他望着慢慢远去的轿车，白绮罗趴在后窗上，那口型应该是在喊他哥哥。小时候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烁，顾盼明有些不受控制的扭过了脑袋，他知道自己在愧疚，所以又硬生生地把自己脑袋给转了回去，直到轿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他要记住这一刻。 “又不是生离死别，小顾你这么伤感干嘛呢。难不成，刚刚那小姑娘，你们有意思啊？” 老李这边笑呵呵走了过来，这事有波折但好在是没有出岔子，他们作为提交报告的研究员，自然是少不了他们的资薪奖励。 “李叔。” 顾盼明咽下了复杂的情绪，只是这样拉长音调道。 “年轻人脸皮子薄，说不得说不得。安全部门虽然保密程度很高，但是，只要你们活着，总有一天能够再相见的，对吧？”老李打趣完顾盼明，安慰了一下他的情绪，用的是避难都市的人们代代流传下来，相互勉励坚持的话语，说着他又嘀咕了一句。“说起来，那周扒皮是怎么知道我的备用钥匙藏在书架上的，看来以后得藏好一些了。” 此情此景从老李的口中说出，顾盼明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是啊，只要活着总能再见面的。 只是说不定到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了。 顾盼明和往常一样和老李这个没有架子的上司闲聊扯淡，推着自行车朝研究所走去。对于老李，顾盼明的感官可以说是很复杂的。毫无疑问老李是有意提携照顾自己这个新入职研究员，从实习期开始他就表达出了想让顾盼明接自己班的意思，在见识到顾盼明学识确实过硬，愈发欣赏下还经常打趣说要把女儿介绍给他。 像是这次事件中，报告上李有道丝毫没有抹掉顾盼明在这件事上的贡献，写得明明白白，这样的上司哪一个下属不会感动呢？ 要是老李对妖魔完全不知情那该多好啊。 他的意向也很明显了。 可惜的是。 当顾盼明获得【剑主印】，被极为粗暴冷酷的撕开了真实世界的伪装开始，他就注定了不可能回到过去那种都市良民的日子中了。他是顾盼明，盼望光明的盼明，这也是他给自己选的名字。 老李动摇不了他的选择。 第三十章 尾声 古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员一直受人尊重，在转正后的忙碌充实工作中，顾盼明发现这种尊重并还能够在其他官方人员的身上有所体现，就连安全部门的人都对研究员和颜悦色，在这个本质上是妖魔操控的世界中，其实是很不正常的情况。 或许，在古文化研究所中，还藏着更深的部门？ 道藏佛经，神话志怪等科室，他们研究探讨的东西，以妖魔统治者的目光来看，应该是非常敏感甚至是危险的资料，但依然能够存在，足以说明了问题。 而日常的工作中，一些比较零碎的解读或者探讨工作，其内容也隐约的有所指向，似乎是在强化妖魔这个概念，一些推广宣传工作也更是如此，而不同的妖魔的宣传力度也不同，至于其来源…… 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了。 有口口相传者，有民俗志怪者，有神话传说者，也有像是出自【山海经】、【聊斋】等经典古籍者，甚至还有一些是近古时代的话本。 顾盼明觉得自己就像是雾里看花，能够摘取到一两朵花瓣的碎片，但到目前为止他所掌握的信息还没有办法说拼凑出全貌来。 总的来说。 目前的自己一切安好，没有被人怀疑，也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古文化研究所是为妖魔所服务，这种服务的形式目前了解应该是主要在宣传上，像是涉及到修真之类的信息则是少之又少，看起来研究所中并没有修士的存在。 而白绮罗那件事后，顾盼明得到了一大份物资份额的奖励，差不多等同于他三个月的薪资了。比较讽刺的是，拿到这份不薄的奖励后，顾盼明就找了一个时间带上口罩去了黑市，换了一些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有运转就有亏耗。 利用亏耗把一些物资变成个人物品，然后交换来牟利是正常事情，在废弃区的都市，除了危险品基本上都能换得到。 这令他有些遗憾。 要是能够换一把枪那可方便太多了，可惜的是对于枪支爆炸物避难都市官方把控得特别严格，别说成品了，就是原材料都别想染指。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或许妖魔们也是能被这种物理手段击伤甚至是杀死的。 毕竟一个避难都市有五十多万人，要是失控起来五十多万人，每个人都拿枪抗炮，高级妖魔暂且不论，那些低级妖魔大概率是要遭殃的。 顾盼明那平淡无常的生活还在继续。 只是偶尔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中闪过煞气锐意，才诉说着这个人的不简单。 ………… ………… 今天顾盼明如愿所偿的拿到了自己的剑。 汉八方剑身分白赤两色，白色为刃，赤色为脊，是用独特的工艺打造出来，长三尺三，宽两指，双血槽显得雅观又增加了这口汉剑的强度。黑红缠绳握把，镂空铜兽纹护手，让它看起来有着古典嗜血之美。 罗上华还送了他一块磨剑石和一瓶保养油。 顾盼明拿到这把剑后，是爱不释手，不禁把玩了起来。 没有丝毫的悬念，罗上华和徐唱两人都在十招之内被顾盼明运剑旋劲间，将其手上的长剑击落，而在一星期前他还得用至少三十招才能够做到如今的成绩。拿到了顺手的爱剑后，实在是如虎添翼。 吊打完罗上华和徐唱，顾盼明便是直接告辞了。 这两人身边都跟着妖魔，在不是必要的情况下，顾盼明还真的不想和他们接触得太深。 “呼呼……草，那个怪物又变强了一点。” 气喘吁吁的罗上华坐在地上，他总觉得顾盼明很有可能超越极限，只不过其本人似乎对此没有多大兴致的样子。 “刚刚我好像……” 同样坐在地上的徐唱擦着脖子的汗珠，有些不太确定道。“……好像，看见盼明他消失了，只剩下了剑光。” 剑光如游龙，流水般的剑光闪烁在视网膜上就是一团银色的光辉，仿佛水泼不进。顾盼明的剑术已经是达到了普通人的极限，而同样剑术天赋极佳的徐唱，对此的感悟是要比罗上华更加深刻，也能够感觉到一些他感觉不到的东西。 方才的对练中，单挑的顾盼明，真的在某一刻，于徐唱的眼中消失了。 特别的古怪，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你看花眼了吧，他用剑身折射光线刺你眼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罗上华觉得这太玄幻了，觉得这应该是顾盼明玩的花招。 “可能是吧。” 看得也不是非常真切，短短一刹那的事情，徐唱也不肯定。 如果让顾盼明听到这两人的交谈，肯定会心中得意道，那确实是花招，一个人和剑一同结合环境使用的花招，就是欺骗对手的感官，和徐唱对练的时候完善了一下。普通人其实也能做到，只不过没有先天之炁的话，效果不会太明显。 在家中，反握长剑于身后的顾盼明闭目凝神。 单手结印的他在某一刻突然间睁眼，空气中突然间爆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长鸣，似长剑鸣啸又似龙吟凤啼，牵引环境气机之下，短短一刹那间有一道虚影在顾盼明身后闪烁了一下，这两层楼的人都同时有了短暂的身体刺痛幻觉。 “小周天，崩解五行，催元刮命，剑胆为塞，郁气垒于胸。” “是将心气性命尽数系于一剑之上的剑修正法！” “我，真正入门了！” 顾盼明看上去脸色比以往要更加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摄人，在没有了眼镜的遮掩后寒光卷起的冷意让这炎炎夏日一瞬间来到了萧杀的深秋。此刻的他仿佛脱胎换骨，脊梁骨立于房间内，仿佛整个人把房间都支撑起来，要将其捅破一般。 与此同时。 避难都市，废弃区内。 一道仓皇的身影正在楼房设施的阴影间穿行，身为伥鬼的它正带着深深的惊惧望向身后，仿佛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正在追着它。 “该死，该死，该死！！到底是谁？！” 狼狈躲避着来自某些恐怖同类的追杀，它嘴里不停的咒骂着，随后发狂的破坏四周，制造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它努力思考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目露凶光的伥鬼寻思，不管是谁在搞它，但它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人类而变成这幅模样的，那个畜人已经死了，那么它就把剩下的有关人全部宰了，发泄出气，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抢几个优质的畜人血食，躲到其他大妖魔的地盘去。 它被搞成这样，这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第三十一章 御剑术 修真，登仙途，对于常人来说皆是晦涩难琢磨之事，宛如盲人摸象始终无法见其全貌，故也有了凡人开了灵智方可修真一说。 就顾盼明自己所见的道藏古籍对于修行点评都是大同小异：“修行路多磨难。”“道我之诘，外魔入侵，长生之途，难如登天。”“闻道虽易成道多艰。”“传道容易释道难，不解真意总枉然。”“朝闻道，夕可死。” 修炼是一种人生态度，并非单纯是获取力量的手段。 阴阳调和，文武搭配，松弛有度，方可长久。 【太上饮劫歌】既有歌诀，在其中也有注解，是前人留下的想法或者感悟。如果说饮劫是这玄门正法中的武，那么对于太上意境的解读便是这其中的文，文和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既然是修性亦修命。 饮劫歌引用了【南华经】首篇。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顾盼明存思入定中，对照翻译着歌诀内容，同步运炁来进行着每日的修行。 修炼让人沉迷。 那本质是一种认识自我，认识世界的奇妙过程，是程朱理学中的理，是陆王心学中心，先人之学问不可拘泥于字词表意，如果那样，就是读死书，而尽信书不如无书。 ‘如果只是简单翻译，只会得出这是顺应万物自然的做人态度，而结合道经则可以知晓，这是后续功法御六气，成就太上意境的引子，什么是太上，在开篇就已经点明了，免了后人走上许多的弯路。’ ‘啧，这法诀明明立意上一幅中正平和之意，但实际上搬运先天之炁的手段却极为偏激极端，刮命摧元，血髓刮成炁之精，难怪会有心气性命尽数系于一剑之上的说法，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唯极于剑。’ ‘如果不想被歌诀活生生的抽干，必须剑斩郁结，随剑而出的崩解五行积攒的一口剑气得以舒发，化归中正平和之炁被吞回，自然可以填精补气，反哺自我。如此崩解五行，调动内脏器官所属的手法，想法实属是天马行空。’ 越是深入了解【太上饮劫歌】，顾盼明就越是惊叹。 他毕竟是有一点基础，更能够看出那些不可思议的奇思妙想，看起来像是空中阁楼站不住脚的炁理，却硬生生能够圆上，完美符合道法自然这一概念。 创立这门法诀的人，一定是修道中的天才。 而且是不拘一格的怪才！ 剑修本身已经足够极端了，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搭配饮劫歌可谓是在九转的极限上硬生生又推出了打破极限的极意，可想而知修习此法的剑修不管是在修为神通还是性格脾气都会是何等的锋锐无匹。 而【太上饮劫歌】真正恐怖的地方不在于此。 在远古时代的圣人孔子有一门徒，唤颜回，他人评价中有一条是无二过，这一评价朝后也只有武侯诸葛孔明得到过。 绝对不会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 这听起来非常简单，但实际上却非常困难。 顾盼明在慢慢整理法决的过程中，惊讶的发现【太上饮劫歌】，居然是有无二错类似的能力。 他每经历一次劫，如果活了下来，除了化劫材为资粮的好处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历劫感应谱写进身神命图中的他，就不会再被相同的情况所击败，因为他已经经历过，就这么蛮狠不讲道理。在护道厮杀的极限中，他可以固化住那份极限，不断的去追求真正的极限！ 追求传说中的无思一剑，可以斩断一切的一剑终究会在这种追逐极限中到来，那才是真正的以剑问道，可称为剑仙！ “是谓上德不德，功法如此，人也如此。” 顾盼明良久吐出了一口浊气，每日参悟结束后他都会有一种入宝山满载而归的喜悦，新的体悟他都会习惯的总结一下。 不愧于杀伐冠绝三界之评价。 现如今的他先天之炁，胸中一口郁气的积攒日渐高涨，而相对应的就是血髓亏耗，整个人看上去愈发面容苍白，情绪上也愈发像一口藏在剑鞘中的宝剑，平时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可一旦出鞘必然是如龙吼般震慑人心。 但也是有附加效应。 那就是青梅竹马采薇见他这一幅脸色苍白的模样，倒是忍不住自掏腰包买了一些补血滋阳的食材，时不时给他做顿好吃的，担忧他会不会突然病倒了。 对此，顾盼明也只能找借口说自己是练兵击太过度了，让她别太担忧。 说实话…… 如果柳采薇在直言担忧他身体的时候，别总是朝他一阳生那个位置猛瞧，一幅为了自己的下半生的幸福而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可能会更加的感激她。 只能说青梅竹马没了距离感，有些时候真的是太生猛了，猛得顾盼明都觉得有些顶不住。 虽然没距离，但他们还是有分寸的。 嘴唇不自觉上翘了一下，顾盼明很快就收回思绪，还远不到自己能够松懈享受的时候。 一阳生，灵动，小周天，大周天，为练气四大境界，历了一劫的自己已经从灵动境跨入了小周天境，而小周天的需要全身上下走一遍，没有一处遗漏后，勾连内外之炁才能够跨入大周天。 不知道其他修士是不是这样，反正【剑主印】是这样说的。 小周天，肺腑内息已经开始走向自我内循环的地步，只要血炁不枯竭，他的先天之炁就不会枯竭，自然也能够更自然随意的使用一些道术神通。 在小周天，【太上饮劫歌】又是能通过功法顺带修习一门新的神通。 神通·御剑术。 此法出自七十二地煞术，参透剑与炁合一之玄妙，乃是元神御剑之法，白光起处杀人于无形。 是前任剑主偶然间所得的道法。 按照注解，大概是当成了剑修的启蒙道法，给修习者在小周天境界打基础，在功法上为后面的境界做准备。 虽然说是启蒙道法，打基础用的，听起来像是基础剑法一样的货色，但对于拥有另外一项神通神兵晓，已经掌握了杀人剑的顾盼明来说，可谓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妖魔的效果未知，但如果对手是人，拥有着小周天修为的自己，哪怕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法术，单纯靠着如飞熊般的力气和迅疾，御剑术出乎意料的以炁驭剑，也能够轻而易举就夺走对方的性命。 他准备了这么多。 当然是为了，斩杀妖魔！ 第三十二章 雨中黑影 主动去找妖魔的麻烦，这多多少少可能都沾点大病。 但对于顾盼明来说，这是迟早的事情。 各个方面他都得和妖魔打交道，才能够更快得踏入大周天境界。 在正式入职后的两周时间里，顾盼明通过工作之便对避难都市十二个区的不同区域进行了摸排，观察不同地点妖魔关注度是怎么样的。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他所了解的所有地点中，接近城墙的安全部门机构部、古文化研究所还有俱乐部的监控程度是最高的，甚至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的跟随查看的地步。 而有意思的是，辰龙区的监控力度是最轻的。 这似乎和孩子能够看见大人们看不见的东西这个说法有关，总之妖魔们确实对辰龙区比较放养。 这两周顾盼明也摸清了一些妖魔的习性和行踪。 虽然还没有真正的杀过一头妖魔，但他对于锁定了数个猎物的习性和强弱已经胸有成竹，不止一次在脑内模拟各种对战情形。一直到今天，终于做好了准备的顾盼明终于是决定，拿一只幸运儿妖魔祭剑开刀了。 今晚的是一个大阴天。 夏季伴随着季风而来的不仅是阴雨，还有宛如潜伏在水底的浑闷雷声，每年到了炎热的夏季，必然是有雷雨大作的时候。顾盼明记得有一年，一连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雷暴雨，避难都市差点成了泽国，最后据说还是下水道工程过硬，大水奇迹般的在一天之内退得干干净净。 往日那悬浮在半空中明亮渗人的皎月似乎是感到了疲倦，今晚不见了踪影，在压抑的阴云下庞大的水泥丛林像是死掉的巨兽，零星成片的光点伴随着时间流逝，正在一朵一朵的熄灭。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摘下了眼镜，顾盼明将汉八方用剑袋好，戴上口罩披上雨衣，将刘海垂下打散的他在黑暗中仅仅露出一双亮得能划伤人的眼眸。 轰隆隆！！ 倒映在漆黑眸子里的避难都市骤然间明亮如昼，整个黑漆漆的世界被耀眼的云间电蛇点了个透亮，仿佛是一个信号，在轰隆雷神震动天地后，迅速熄灭的世界中忽然间多出了一些淅淅沥沥的朦胧水雾。 这水雾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是化作了倾盆大雨。 时季夏，戌时云晦，天鼓轰鸣，嘉澍粼粼，妖氛涤荡，魍魉惶惶。 暴雨模糊了天和地的界限，也模糊了人和妖魔的分隔，对比起一幢幢冰冷色调的高楼，身着雨衣迈步走入其中的顾盼明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很快就完全和雨幕融为一体。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这个戏法并非是出自【太上饮劫歌】，而是古文化俱乐部。 也是巧合，碰巧有一天和罗上华他们对练结束，顾盼明路过讨论道藏那边的区域时，听见了张断珏和其他人在讨论一叶障目的典故，并且引用了道藏内容，一群人的气氛有些阴阳怪气，顾盼明倒是从中有所得，结合自身人与剑存在感的侧重，慢慢的通过先天之炁的运转，琢磨出了一个一叶障目的小戏法。 此戏法的作用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达到近乎隐身的效果。 至于效果嘛…… 顾盼明曾经用它在一个安全部的道路警察面前大摇大摆走过，那人就像瞎了一样没有注意到他，至于普通人在复杂的环境里更不用说了，而在晚上施展这小戏法，效果也有所提升，连妖魔也能蒙骗过去。 当然了，顾盼明也只敢在那些感觉比自己弱的妖魔面前施术。 像是负子蟾那种级别的妖魔，在它们面前施术，可能就真的和那楚国的书生一样，成了一叶障目的笑话。 ………… ………… 午马区，此地是工厂区，并且废弃区域不少，也是都市中某些怪谈传说的高发地段。育养所的妈妈们对于一些调皮的孩子，都会叮嘱他们不要跑到午马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安全部门的叔叔想救都来不及。 暴雨冲刷着路面，激起的水花声响密集如油锅沸腾。 震动的雷霆响彻天地，脚踩在地面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震感，天地之威以暴烈的形式展现出来的时候，避难都市中那一个个诡谲可怖的存在，极为厌恶得蜷缩着躲避了起来，更有甚者在这雨夜中宛如喝醉了一般，摇头晃脑行动间更显妖异狰狞。 雷光闪烁间，这个世界魔幻现实的一幕会猝不及防的闯进视野里。 顾盼明眨了眨眼睛。 安静的立在小巷中，等待着猎物经过。 这个午马区的小巷到了晚上，会有五种妖魔按时路过，它们似乎都属于都市本地妖魔这一阵营。 分别是：【游神】、【纸人】、【鬼】、【石祟】、【人眼蚰蜒】。 其中【纸人】、【人眼蚰蜒】都是有把握拿下，而【鬼】的随机性很大，要看是个什么样的鬼，【游神】的话不确定性有些大，而【石祟】是顾盼明把握最低的一个，那些神佛雕塑对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这条巷子不长，宽敞上来说也足够了，是一个动手的好地方。 今晚不仅下雨还打雷。 对顾盼明的影响并不算大，外界阴阳之激荡，炁之动荡，都被躯体所隔绝，更多是心神上有所影响。这点影响，只要按住剑柄，他完全可以忽略掉，将全身气机收敛的他极有耐心的静静等待。 耐心的等候总是会有收获。 磅礴的雨幕中忽然间有所异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尊两人高，的观音像突兀的出现在了小巷口处。它相貌端庄慈祥，经常手持净瓶杨柳，耳垂拉得长长都扭曲变形得落在了胸口。 本来是面含悲天悯人笑容的观音像，因为石塑上嘴角处开到耳根的不规则豁口裂纹，而营造出了极为恐怖阴森的视效，肉眼可见的裂纹处正有一缕缕红色如同触须绒毛般的活物探出。 这巷子的空气，似乎比以往要冷上三分。 观音像沐浴在暴雨中，却是滴水不沾并没有急着走进来，它的脖颈极为僵硬猎奇的歪了九十度，突兀的看向了另外一侧，顾盼明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是全力收敛气机，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很快，在暴雨声中传来了丁零当啷的金属拖地碰撞声。 一道比观音像还要高大数分的佝偻身影披着破布衣裳缓缓从雨幕中走出。 第三十三章 【阴兵】 从黑暗的雨幕中缓缓浮现的巨大身影约有一层楼那样高，隐约能够看出是一个佝偻的人形，全身被各类褪色的布帛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手撑着破烂的油纸扇，另外一只手上拎着一串镣铐，长长的链条拖在地上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声响，宛若是索命的厉鬼。 但这身影站在观音石祟的身后时，周围的环境骤然变得压抑阴冷起来，它的存在仿佛将所有注意力都吸收在了身上，而其他的一切都因此变得狭窄幽暗。 阴兵过境，活人退避。 不可睁眼看。 【阴兵】，就是它的称谓。 在避难都市目前自己所能够近观察了解到了一系列妖魔中，【阴兵】是其中最危险的存在，它的危险在于它只要被直接目视，就自然而然的会产生反应，并且会开始掠夺精气，甚至是直接大开杀戒！ 顾盼明只见过两次【阴兵】。 一次是在午马的一个废弃大楼，而另外一次是此刻。 在那幢废弃大楼间，趁着破油纸伞，手拿镣铐的【阴兵】身如鬼魅，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的将一窝妖魔给全部抓了起来，然后一只只的吸收进了布帛遮挡的身躯里，那场景的凄惨渗人实属是绝了。 当时连在另外一栋大楼暗中观察的顾盼明都能感受到那种渗人的绝望。 不过【阴兵】并不走这条巷子才对。 避难都市中的妖魔种类繁多，看起来是一旁散沙，但实际上却是各有各的地盘，彼此之间不会轻易过界，智力越是低下的妖魔越是会严格地盘界限。至于妖魔的智商，这还是挺玄学的，顾盼明也只能观察出一般能开口流畅说话的智商都不低。 按照他的了解，【阴兵】的职责，是都市妖魔中主要用以屠戮某些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妖魔，其他时候【阴兵】这可怖的存在并不会随意出现，毕竟它对于人类的影响实在是太重。 此刻【阴兵】出现在此处，明显是有了异变。 观音石祟不会言语。 那张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石塑面容僵硬的抬头仰望【阴兵】，它正好是挡在了这条巷子的入口，并没有说因为【阴兵】的到来而有退让的意思。 闭着眼的顾盼明感知并没失效。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石祟】和【阴兵】的气息在相互碰撞，气息不太稳定的【阴兵】很快就有了动作，两者似乎是已经完成了交流，在这雷雨夜气息更为剧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阴兵伸出了干枯瘦长的手，拖动的锁链带起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朝着石祟观音的慈悲相头颅摸去。 庞大的阴影转瞬间便是遮盖住了石祟观音。 紧接着顾盼明耳中传来了不甘绝望的尖叫，那声音间夹杂着那种石头咔咔爆裂的声响。哗啦啦的雨水冲刷着大地，潮湿的水汽间多出了一抹化不开的血腥味，一块块细小的碎石被冲刷着滚落到了他的脚下。 借机双眼开了一条缝，借着眼角余光观察了巷口。 只见阴兵腹部的破衣布帛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其中可见到石祟观音那怨恨扭曲的慈悲面容，而其手中的镣铐也不翼而飞。摇摇晃晃的支撑起佝偻身形，阴兵慢慢的挪着步子进了巷子，当即是将还算宽敞的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它受伤了？ 顾盼明心念快速转动了起来。 ‘不对，应该是它在对【石祟】动手前就已经受伤了，那个时候它的气息就不稳定。【阴兵】应该是想快点走这条路去什么地方，但【石祟】的智商有些问题不肯让路，妖魔本性凶厉残暴就直接动起手了。’ 感知着【阴兵】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所在区域。 妖魔一死一伤，又是这雷雨夜…… 藏在小巷死岔路间的顾盼明闭着眼呼忽然间变得悠长平稳了起来，按在剑柄上的手也变成了握姿，宛如一颗石头一样没有声息的他全身肌肉都在同一时间绷紧。 摇摇晃晃的阴兵没有察觉异状。 还在朝前挪步，它腹部的石祟观音面容已经彻底扭曲撕裂，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化作了一团嵌在血肉中的锋锐碎石，也不知是谁的鲜血正在涓涓落下。 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 近了，近了，很近了。 阴兵一脚挪到了五步的距离时，小巷的楼层天穹间忽然间闪过一抹耀眼白芒！ 披着雨衣的人影旋步近身。 灵蛇吐信似颤鸣的剑尖一眨眼的功夫便是没入了阴兵的胸口，又快又准的一剑完全刺入其中后，震天动地的雷声才是跟着轰鸣起来。 “我看见了哦。” 汉八方朝上，以一个刚猛的角度贯穿了阴兵的胸口，剑气灌输的剑身好似一块烙铁，烫得妖魔之气纷纷溃散，顾盼明极为快意的说出了自己一直忍着的话。 他看见了！ 看见了你们这群吃人的妖魔鬼怪！来啊！！ 阴兵在自然之威的轰鸣下身形剧烈颤抖着，它似乎是呆住了，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下会跳出一个畜人一剑刺穿了自己。短暂的惊愕过后，在闷雷的滚滚余韵中，【阴兵】没有多余的动作，撑着油纸扇的那只手唰的一声对准顾盼明就打了过去。 这一打带来的腥臭恶风当即是弥漫了整条小巷，力道之大宛如是崩断的大桥钢索，就势就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畜人给他打成两截。看似破破烂烂的油纸扇，在打下来的时候，没有散架，反而是坚固无比！ ‘没受伤？不对……’ 顾盼明只觉得意识有一刹那的迷糊，随即被激荡的剑炁荡平，他一个跺步翻身轻飘飘的跃起，避开了这劲风逼人的油脂伞顺势拔出了带着污浊黑血的汉八方。 身轻如燕点足落在【阴兵】的肩头。 长剑在空中顺势滑过了一道迅疾的寒光，这一刻密集雨幕中骤然裂开了一道优美致命的弧线。 借力一剑枭首！！ 斗大的头颅顷刻间高高飞了起来，顺着光滑切口黑色的血液宛若喷泉一般喷涌着，做完这一切顾盼明一脚踹翻了阴兵的躯体，身形快速的推开了十几步。 他的耳边，尽是自己心跳如擂的扑通扑通声。 第三十四章 剑出寒光照！ 落地的顾盼明急促的呼吸着。 电光火石间的交手，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真正对【阴兵】造成了破坏的是灌输于其中经过淬炼的剑炁，而非汉八方本身所其到的效果，在阴兵鬼炁的作用下实际上收效甚微，而【阴兵】本身似乎是毫无感情，动起手来实属是狠辣。 欺身，借助雷霆之势，先是一剑穿胸，破坏扰乱鬼炁的流动。 再接着闪避反击，踩上肩头，一剑枭首！ 整个过程流畅到宛如是编排好的剧本，当顾盼明落地急速闪开后，他心中暗暗惊叹，自己好像真的很适合厮杀，虽然在这其中神兵晓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佝偻的高大身躯轰然倒地。 那颗被布帛包裹吸附的脑袋也滚得远远的，落在肮脏的血水中没了动静，雨势一时间小了许多，似乎是在照顾着顾盼明那激昂的情绪，第一次执剑斩妖魔，他胸中的一口热气，恨不得要窜到天灵盖处。 将剑鞘拄在地上，顾盼明望着不远处倒下的身影，快速调整好呼吸。 ‘如果不是这【阴兵】受了伤，又和【石祟】做过一场，我恐怕也……’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倒在地上的阴兵突然间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它撑住着身子，缓慢的从泥泞的地面上爬了起来，沐浴在暴雨中的无头阴兵重新撑起了油纸伞，它转过身准确的对上了顾盼明的方向，拨开了自己外面一圈的褪色布帛。 只见布帛之下是一具乌黑发青的躯体，此刻躯体的腹部，那嵌入其中的破碎石块，聚合出了一张勉强能够看得出五官的面孔。 下一刻，面孔快速上移！ 带着几分痛苦之意挪到了【阴兵】的脖颈处，噗嗤一声布帛笼罩，它竟然是一瞬间恢复如初！ ‘什么！？’ 顾盼明眼中闪烁着惊讶之色，还未来得及多想，只觉得眼睛一花，意识被一股森然阴风所摄片刻，下一刻一只干瘦的鬼爪已经是抓向了他的脑袋，鼓动着周身布帛狂乱飞舞的【阴兵】来到了他的面前，好似要从四面八方一下子把他给吞进去！ 见识过【阴兵】是怎么用这招一下子把石祟观音给秒杀吞噬，顾盼明急忙是抬起长剑，手腕带动银龙一时间鸣啸旋转，撕裂覆盖而来的布帛。 违背重力舒服的顾盼明像是一根弹簧，身姿后倾躲过【阴兵】的鬼爪，随即以脚尖为支点绕其转动，寒芒鸣啸间撕裂布帛，朝其无法顾及的腋下攻去。 近身之内，无阴风干扰。 攻伐速度上明显是顾盼明要更快一筹，不硬拼取其人形薄弱之处，早在俱乐部的多场实战中，还是束手束脚的顾盼明已经从兵击里体会到了搏杀的风格。 噗嗤！ 雪亮的剑刃从腋下手肘处贯穿刺出，灌注着剑气的汉八方可谓是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在剑刃翻转间轻而易举的卸下了阴兵的半只手，连同那带起阵阵阴风的油纸扇被顾盼明一脚踢飞了小巷！ ‘看你还怎么招风！’ 【阴兵】的油纸伞连同手臂被卸下踢飞，而镣铐却迟迟没有显露出来，面对逞着凶威的剑修只能够暂时掀动布帛朝前围攻，然而小巷对于高大佝偻的它来说又有所掣肘，只能面对面得和灵活的顾盼明死拼。 一线天，你死我活的搏杀上演了。 眼眸泛着锐利冷光的剑修一步一步朝前杀去，每一次点地溅起的水花宛若战马驰聘，又似飞鹤轻盈优美。那坚若金铁，能够轻而易举撕裂墙壁砖石的布帛，在快意畅鸣的八面汉剑面前和真的布帛没有什么两样。 趁他病，要他命！ 进入了熟悉的节奏，神兵晓下敌我先机尽数显露，顾盼明一手凌厉刁钻的剑术竟然是挥舞得银光成团，隐约有灵蛇白龙游走之意，不断得朝前进攻占据先机，逼迫【阴兵】不断的后退。 不吭声的高大妖魔很快便捉襟见肘，它试图卷动多层布帛包裹住那锋锐无比的汉八方，然而每一次都是顾盼明剑炁强势鼓动数分，在布帛多层完全缠绕前就猛然炸开，破军斩阵之剑更是直接将抛飞的褪色布帛化成了飞灰。 落地的飞灰犹有不甘试图挣扎，然而在雷霆和暴雨的冲刷下完全被冲散了。 被一步步逼退的【阴兵】意识到了它被逼入了绝境。 这样下去，那夺命的剑修之剑不出一分钟的功夫，就会追杀过来，将它的头颅再次砍下，这一次被砍头显然没有再复生的条件了。即使有，在无法伤及这剑修的情况下，也逃不了被大卸八块的下场，那才是真的死透透。 【阴兵】对着步步紧逼的顾盼明发出了喑哑低沉的愤怒嘶吼。 只见他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臂猛然插入自己的腹部，竟然是硬生生的抽出了一条带着猩红血肉的镣铐，那镣铐上还有不安分的猩红触须在蠕动着。 阴气骤然席卷拂开！ 顾盼明只感觉气机陡然一变，双手双脚同时一沉，竟然是被戴上了一条半虚幻的镣铐。那镣铐锁住了四肢先天之炁的运转，让他原本流畅搬运的内息顿时变得泥泞晦涩，就连身体气力都被削减了几分。 这一招对【阴兵】来说的损耗同样巨大。 浑身渗人褪色布帛已经被凌迟抛飞七七八八，缺了条胳膊的它锁住了顾盼明后，明显是想上来把他给彻底弄死。但瞧着即便被锁住的雨衣剑修浑身散发着凌厉煞气，它便是果断朝小巷另外一头以不符合之前的身形闪烁而去。 这里是妖魔的乐土。 巷子里的波动必然已经引起了其他妖魔的注意，只要逃离巷子释放信号，那么蜂拥而来的妖魔就会一妖一口把这剑修给分食掉。 顾盼明下意识抬腿想追，却是感觉身体沉重无比，行动极为困难。 【阴兵】见状发出了得意的怪笑。 呼！！ 笑声余音还没有散去，却见一道白芒奔袭而来准确无比的刺穿了它的大腿，将其死死的钉在了地上。这口撕裂空气发出怪物吼叫的汉八方，护手铜兽仿佛显灵了一般，咬住了妖魔的大腿不让其离开。 随后，戴着镣铐的顾盼明执着得一步一步扛着沉重的躯体，来到了【阴兵】的面前。 最终又是在阵阵雷声中将它拖进了巷子的深处。 第三十五章 【游神】 失去了明月光照耀的都市，笼罩在雷暴雨中，一切多余的声音都被那磅礴的雨幕击打大地声所吞没。即便是有一些渗人的隐约惨叫从雨幕中传出，十有八九也被不喜这等天气的妖魔们当成哪个家伙又再偷偷享乐了。 雷霆震慑妖魅，在这圈养之地，妖魔心情不好，又是这种监管力度大大下降的天气，那么自然就会畜人要遭殃了。 破门而入大肆杀戮倒不至于。 只不过要是有畜人在这种天气误入一些区域，那么自然是难逃被提前享用的命运了。 一头比寻常同类还要大上一圈的三足乌惬意的在屋檐下躲雨，听见了远远传来的痛苦惨叫声，它人性化十足的眼眸浮现出一抹羡慕和贪婪，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抓到了倒霉的迷途畜人。 不多时雷霆闪烁，三足乌连忙是憎恶的把脑袋埋进了翅膀中。 与此同时，小巷中。 顾盼明心满意足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带着口罩的他此刻正站在一滩血泊之上，暴雨的冲刷短时间都无法将其给冲淡，可见到那黑红血液的量有多大。而被他像是粗暴开包裹一样，被开了一个巨大口子，已经是面目全非的【阴兵】彻底没了声息安静的躺在那里，宛若一个死掉巨人。 雨夜，雷霆，雨衣，尸体，小巷，持剑人。 这一幕的元素组合起来，颇有恐怖电影中杀人狂登场的效果。 不过顾盼明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什么喜欢虐待解剖的变态，他之所以这么做一个是让生命力顽强的【阴兵】死得彻底一些，另外一个就是他要深入的了解妖魔，所以才有了以上的一幕。 【阴兵】的躯体中还镶嵌着没有彻底消化的【石祟】。 算是稀有素材吧。 顾盼明把它拖入小巷后，就很利落开膛破肚，利用先天之炁的刺激，开始分析结构寻找弱点。 【阴兵】虽然是人形，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类应有的器官，体内的血液也是污浊发臭的黑血，它的本体实际上是那些褪色布帛，而下面的东西只是承载物。然后他又把剩余的布帛一条一条的割下来，在割到一条藏得很深，还特别鲜艳的布帛时，【阴兵】就抽搐着精炁溃散直接死透了。 【石祟】就有些可惜了，顾盼明只找到一些破碎黏合的石块，它似乎是一种以神佛石塑外形为伪装保护，内在是猎奇血肉组织的妖魔，更多就无从知晓。 不管【石祟】还是【阴兵】，避难都市中绝大部分妖魔都是复数的形式存在，强弱不一。而少数像是负子蟾和白犬妖的妖魔，顾盼明至今没有发现它们的同类。所以他总结出了一条规则，数量越少的妖魔，它的实力下限就越高。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顾盼明在弄死了【阴兵】后驱动先天之炁，对它的躯体进行了检查，连那只踢飞的断手他都没有放过，并没有在其躯体上发现身神的痕迹。 也就是说，妖魔和修士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 妖魔，到底是什么？ 顾盼明半蹲着，一边平复体内元炁的恢复缓和，一边是思考着问题。观察着【阴兵】正在缩小消散的尸骸，他敏锐的捕捉到妖魔的存在依凭，似乎更多的不是实体，而是由先天之炁固化而来的结构。 按照【剑主印】中的修炼信息，修真者在筑基这一阶段，就是开始着手塑造先天道体，那是利用先天之炁来调整替换躯体的过程。 如此说来，莫非两者本质是一样的？ 不，不对。 修士是按照法决和命图进行修炼，即便是走火入魔也不会变成妖魔，而是疯魔，妖魔的存在和传说怪谈有着深层联系。 “我好像，猜到这圈养地的研究所为什那么重要了……”顾盼明眼神一凝，想到了什么不禁是喃喃自语。“……不过想要解释通的话，还差很多信息，特别是历史信息，可惜的是这里的历史完全不可信。” 顾盼明无不遗憾的叹息，他抹了一把被打湿的眉毛起身。 有些时候，真相可能离你不太远，但就被几层信息帷幕给阻挡住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到心里不痛快。妖魔们掌握了历史的真相，然后将其隐藏了起来，借助信息差和自身的诡异能力来统治人类。 作为曾经被统治奴役的一员，顾盼明觉得，想要反抗妖魔的统治，不仅需要自身拥有强大的力量，还得将那段被隐瞒的历史找回来。 “嗯？” 忽然间抬头皱眉，顾盼明能感觉到有一阵来得很快的气息正在朝这个方位靠拢，他立刻是施展一叶障目，同时寻找掩藏处把自己藏了起来，同时又能够巧妙的观察到尸体。 不多时，只见风声大作。 一连串的矮小身影相互拉着手飘飞着来到了小巷上方，它们透过雨幕瞧见了倒地没了气息的【阴兵】尸骸，顿时是发出了叽叽喳喳的细碎声响，那就像是有几十只鸭子在嘎嘎乱叫一般烦人。 【游神】 圈养地中妖魔们的灵活耳目，要说战斗力可能顾盼明一只手都能把【游神】摁再地上爆锤，但【游神】们不仅灵活，而且成群结队，数量众多，一个不对劲立刻四散而逃。它们不仅逃，还会摇人，受【游神】呼唤的妖魔可以暂时忽视规矩蜂拥而至。 顾盼明亲眼看见过【游神】呼唤的场景。 在大白天上的街道，一头似牛非牛，似鹿非鹿的妖魔袭击了【游神】，然后一瞬间就在白昼上演了百鬼夜行的场景，当时的天都黑了一半。 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一口气把【游神】全部给宰了，顾盼明是绝对不会对这个恶心到极点的存在出手。 降落下来的【游神】绕着尸骸是又蹦又跳。 它们似乎很是恼怒。 其中一个小游神还愤怒的用脚踹了一下尸体，虽然听不懂这些鬼东西在交流什么，不过阅读表情顾盼明还是能够大致揣摩出，【阴兵】似乎是耽误了什么，死在这里也没有让【游神】惊慌，而是一种死不足惜的恼怒。 说起来…… ‘这条巷子通向的区域是，子鼠区啊。’ 顾盼明下意识转头，子鼠区是大量官方部门存在的区域，就比如他工作的古文化研究所，青梅竹马所在的生物研究所等都在那个区域 第三十六章 冷水 【游神】的到来并没有耽误太久时间，它或者说它们在实力上并不如顾盼明，自然也察觉不到开了一叶障目在一边暗中观察的他，蹦蹦跳跳，小脸颊红肩膀的游神们在雨中交头接耳，随后就显露出可怖的一幕来。 十六个游神宛如饿死鬼一般，突然间就亮出一口细密的尖牙，你争我抢的扑到了【阴兵】的尸体上。 这些小家伙平时看着人畜无害，只是丑了一点。 可现在大快朵颐着，宛如是黑童话中喰牙食人的牙仙一般，逮着什么啃什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是个个满嘴乌黑血液，笑容幸福而狰狞。有的小游神明明都咽不下嘴里的大肉块，旁边的小游神便尖笑着冲上来，把他的嘴巴活活拉到裂开！ 没错，是裂开！ 一直裂开到整段咽喉张开，露出了犹若口器一般的密集巢牙，啪叽啪叽的把肉块完全吞咽下去。 顾盼明看得眉头直皱。 妖魔互喰。 这类事情在避难都市并不多见，哪怕是夜间隐藏行踪到处溜达的顾盼明也没有见过多少次。因为这里是有规矩的，虽然自己并不了解，但从妖魔的种种的表现不难推测，有一个或者一群实力最强的妖魔定制了规则。 有了规则，妖魔之间自然不会无休止的争斗，而人类自然也不会被随意虐杀食用，一切血腥残酷都以规则为条条框框钉了起来。 妖魔吃人有好处。 而妖魔吃妖魔，好像也有好处。 【游神】在把【阴兵】那破破烂烂的尸骸吃干净后，在顾盼明的神兵晓扫视感知下，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些【游神】的气机勾连得更加紧密，但也有些奇怪的僵硬死板了不少，对于自己来说威胁程度是不提反降。 应该说是提高小于降低，拿死板之物对付修士，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蠢的事情。 以尸为食，以雨为饮。 吃饱喝足的【游神】看起来也是有任务在身，在被喰食殆尽后，装模作样的交头接耳了一番，对着【阴兵】所剩无几的尸骸叉着腰宣布了什么，随后就是掏出了一块小牌子，牌子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山】字，齐齐发出尖细而严肃的奇特鸣叫。 突然间！这块金色的牌子中传来了低沉的兽吼咆哮！ 随之顾盼明就感觉到有一道近乎实质化的视线或者说神识扫过了此地，所幸没有扫到顾盼明所在之处。那道视线扫完后也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宛如烛火熄灭一样，呼的一下就是被某个存在收了回去。 而【游神】在那道充满威严的可怖视线消散后，重新变得叽叽喳喳，相互拉着手借助吹来的一阵风飞进了雨幕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巷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过了整整十分钟后，伴随着雨衣拂动的哗啦声，顾盼明才是有些微微颤抖的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剑柄，发白凸起的指节预示了他此刻心情的不平静。他刚刚很害怕，怕到差点尖叫出来，因为那道视线滑过周围的时候，傲人的感官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仿佛有一头凶兽正在用舌头舔过他一般，那舌头上的倒刺让他体验到了血肉被铁钩一缕缕拉扯要离开身体的幻痛！ 又是一头可怖到极点的妖魔。 对方的本体并不在这里，仅仅是一道投射的目光，就能够让他感受到被死亡淹没的窒息感。 这对于宰了一头阴兵，心中刚刚有些得意的顾盼明来说，就像是春风得意不过几秒钟，就像是被无情的现实泼了一盆冷水。区区一个【阴兵】算什么，撑死也是大周天境的妖魔士卒，而大周天上是筑基，筑基之上还有金丹等层层众多境界，更别说仙人级的存在。 “是我井底之蛙了。” 所有的得意冰消雪融，站在雨中的顾盼明不禁用力的收纳长剑入鞘，那悦耳的摩擦声带着一丝凉意抚过了他的脊梁。 此刻，顾盼明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给打湿了。 “这里，终究是妖魔圈养人类的地方呐……” ………… ………… 圆珠笔圆润纤细的笔尖落在洁白的纸张，伴随着唰唰的书写声，一道道黑色笔画成型，撰写出了一头头不同妖魔的信息和弱点。那信息和弱点的详细，真实，解释让人隔着白纸都能够嗅到一股浓郁的写实血腥气息。 就仿佛，落笔者并非是脑内臆想出来的妖魔鬼怪，而是真的见过它们。 不仅见过，还近距离观察接触，乃至于杀死过妖魔。 他写出来的东西如果让其他人看到，最多是会心一笑，觉得小伙子研究古文化着迷了，开始自己琢磨编纂一些话本资料。但这个可能性并没有发生，一张张白纸写满了妖魔信息后被观览片刻，随之被丢到了一边的铁盆里烧掉，从一叠叠灰烬来看，这铁盆里烧掉的白纸不在少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虽然说成为修真者后，自己的全方位的身体素质有了卓越的提升，过目不忘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但顾盼明还是习惯性的写下来一些东西加深记忆，然后再烧掉。 自己写下的东西，不仅是妖魔鬼怪的信息，还有一些他近期事项的优先分级，以及一些修炼时的感悟和困惑。这些东西也算是打发时间时用上吧，也不能给别人看，等会他就要用马桶冲走彻底的毁尸灭迹。 这些天，顾盼明白天工作，晚上则出门狩猎。 林林总总也有十几头妖魔死在了他的剑下，十二区雨露均沾，避免过早得被发现有人在狩猎妖魔这件事。得益于妖魔互喰的习惯，每次顾盼明斩杀妖魔解剖尸体丢弃后，都会有其他妖魔来吞吃。 以妖魔为劫，主动迎劫斩之。 最契合剑修的修炼方式。 【太上饮劫歌】的修行进展速度并不慢，但那崩解五行，催命刮元，一口气养在胸中玉堂的修法，却因为速度太快，而已经表现出被他身体拖慢的情况。这门法诀在大周天前，无法勾连外炁，以达到以劫养我的目的，只能是拼了命的刮自己的身躯底子，拼的就是无视天赋资质，靠着一口气抹平和其他天才的差距。 脸色苍白，身体暗冷，心神惊怖，都是修炼自然而然产生的反应。 “要是有灵材就好了。” 眼睛凝视着铁盆里跳动的火焰，顾盼明不由得喃喃自语，在前期有灵材帮助的话，他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不用被躯体空匮所拖累修炼速度。 第三十七章 不孤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有几解？”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解不解，重要吗？我们今天坐而论道，论的是什么？哪位朋友说说。” “自然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咯。” “哈哈，善。” “善！” 一群人聚在一起，绕着一个圈坐下，嚼文咬字扯着古人言，咋一看颇有点需要送去避难都市医疗所精神科的意思。但如果考虑到，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古文化爱好者，并且其中不少人对于某类古籍颇有自己的感悟，那么就觉得这些狂生模样的人画风顿时正常了许多。 不过如果转换一下视野，能够看见周围那一圈东西，恐怕就会觉得精神病一样的画风，突然间就转化成了惊悚恐怖片了。 有半层楼高的青黑婴儿正笑嘻嘻的把玩着两颗颅骨，像是做过家家游戏。有飘忽逼真纸人，涂红摸白穿红戴绿，像是仆人一样混在人群中端茶送水伺候。有缩小版的石祟，石塑躯体龟裂，从露出的隐约黑暗缝隙中，一颗颗狡猾的眼珠子贪婪扫视。 这一群人，都是被妖魔盯上的人。 也是俱乐部文化功课辩论上最厉害的一群人，他们偶尔会凑一起，说着那些寻常人听不懂，妖魔也听不懂的话。 顾盼明并不在其中。 他是被张断珏硬拉过来围观的，当时顾盼明觉得自己像是日了狗，要不是这厮背后还趴着一头凶厉的妖魔，自己上去就邦邦两拳，给他的脸开一场水陆法会了，你这不是害人精吗？张断珏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我和你有缘，就不和他废话了，一幅你爱走不走就坐着听的架势。 一开始顾盼明还觉得这疯子张是不是又犯病了。 但听着听着他的眼睛深处闪过了一丝浓郁的惊疑，这群人似乎是在打机锋？ 一人提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另外一个人立刻接了一个目不见睫的典故，而其他人顺势揭过不再多言语。一个人直言人生有八苦，另外一个人则故意答错，多了一个看似失误说了眼见喜。 不仅如此，一些看似没有意义，自相矛盾的话转得非常快，让混迹在其中的妖魔不仅是抓耳挠腮，根本接不上话，只能是愤愤的干瞪眼。 这典型的吃了没文化的亏。 既是旁观者，又是局内人，顾盼明自然是明白了张断珏拉自己过来的目的。只不过这人是怎么发觉的呢？难道他也能看得见？不对啊，明明是一个目不见睫的普通人，要是看得见的话，估计早就露馅被妖魔活吃了。 侧头思考的顾盼明很快就等到了这群人交谈结束。 “听得懂吗？” 张断珏走过来，邀请顾盼明一同走走。 “听得懂一些。”顾盼明还在思考，张断珏邀请自己的原因。 “我听说你打遍兵击区无敌手。”这个面瘫张断珏平静的解惑道。“一般来说，不管是拳脚还是诗书，钻研修习到高深处，皆是耳聪目明，感应敏锐。” 仿佛是要验证自己说的话一般，张断珏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 “嗯，每天我都要腰酸背痛好长一段时间，就这段时间附近，能够稍微放松一下。” 原来是他身后经常跟随着的白犬，不知道是消失去了哪里。 “看来你不需要我唠叨了，不愧是俱乐部的新一代传奇，人们都称呼你文武双全。”张断珏注意到顾盼明始面色如常，不是蠢笨之辈，那张面瘫脸上的轻松之意更明显，看得出来他素日来的压力都是非常大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不怕他是妖魔吗？顾盼明不解，他从张断珏他们以诗词接龙为开始和结束，大约能猜出他们是知道妖魔会混在人群之中。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冒这个险。 “不为什么，只是求个心安。” 张断珏像是做任务一样，在目的达成后便是失去了兴致，眼神不再灵动逐渐恢复至平时的麻木冷漠，像是披上了一层假人皮。 在这鬼地方，不装傻充愣，明智闭嘴，是活不下去的。 即便是能活下去，如果被那些无形有质的脏东西缠上了，那么你的亲朋好友也会受其害，它们想用常人不能忍的事情，逼迫那些疑似看得见感受得到的人，主动开口，只要主动开口那么就是万劫不复。 “那日我讲一叶障目，你听得很入迷。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平时可以加入我们，平时多谈谈道藏佛经。”张断珏算是抛出了橄榄枝，这个伪装到完美的男人，眼睛里完全看不出妻女遭到非人蹂躏虐杀的痛楚。 顾盼明一时间有些不能言语。 他觉得这个普通人的身体深处，隐藏着一股极深的力量，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坚韧不拔，像张断珏这种人他站在那就给稍微了解他的人直观的冲击力。 等顾盼明回过神，张断珏已经走开。 他就像是一个瘟神一样，走到哪里哪里的人都会下意识的离这个天煞孤星，而那头白犬嘴里叼着一只纸人从一旁走出便是附在了他的背后。 “真是一个……怪人。” 察觉到有隐蔽的视线落在自己这边，顾盼明这边假笑着感叹了一句，便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那些目光见他身上研究员标牌也没有继续追随。连顾盼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和张断珏接触交流后，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顾盼明的好心情很快就被搅和了。 “盼明，有人找你。” 急匆匆跑过来的徐唱俨然是一幅混熟的好朋友模样，他觉得自己和顾盼明一起练剑这些日子，算得上是好哥们，虽然顾盼明会吊打他，但也会指导他哪里有问题哪里可以改进，这可让他欲罢不能。 “找我？谁？” “一个小姑娘，穿着白衬衣和黑裙，比我矮一些，梳着个马尾辫，叫……叫，叫叫啥来着？” “柳采薇？” “对！她是这名，她找不到……诶！等等我啊，别跑那么快！”徐唱还没有说完，就瞧着顾盼明突然间像是被电到了屁股一样，猛地窜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徐唱有些咂舌，这家伙的爆发力还真是吓人啊。 但很快紧跟上去的徐唱一脸兴奋，他就知道顾盼明没有出全力，他们两位剑客联手说不定可以挑战罗大叔说的极限！ 第三十八章 丁六合 古文化俱乐部是个什么地方？ 说难听点这里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有莫名其妙被替换者，有无缘无故丢了身份者，更有深受其害成了天煞孤星者。若不是自己有所求的东西，也不想太突兀，在被张断珏拉过去前顾盼明都在寻思什么时候顺势退出俱乐部了。 骤然听闻柳采薇跑到这里找自己，顾盼明当然是焦急了。 少女那宜嗔宜怒的俏脸见到顾盼明的第一时间，好看的柳叶眉就笑眯眯的抬了起来，背着手的她身姿微微前倾笑得脸颊微红。 顾盼明跑得很快。 来到她面前的时候有些喘息，那股男子汉的气息都侵扰到了青梅竹马的鼻息间，她白皙脸蛋上的红意被烧得更强了一些。 “诶诶诶，太近啦，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大胆。”素手摁住了顾盼明的肩膀，柳采薇灵动的眸子笑意盈盈，整个人亭亭玉立站在这里，和顾盼明倒是极为般配。 无他，这对金童玉女的气质太和谐了。 他们一起站在那里，靓丽俊逸，就像是老天爷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的一般。 没眼见里的徐唱还想上来闲聊两句，就被罗上华一把给揽走了，让这傻小子凑上去，怕不是要被这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给整得出笑话，人家来找意中人你朝前乱凑，不是嫌别人太高兴，没心思整你么。 “你怎么来了？”顾盼明平复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下意识就想离开俱乐部，但又怕太惹眼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怎么不能来，来看你啊。” 柳采薇好奇的四处张望，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回家我让你天天看，看个够。” “哦~~？那我吃饭要看，洗澡要看，出门要看，睡醒要看，睡前也要看。”论用俏皮话来调戏对方，柳采薇一个女孩子却是从未输给过青梅竹马。没有距离感，口嗨说逼话也是十分随意，顾盼明只要不动手她都不会认怂的。 “你啊……” 顾盼明被气笑了，原本那点想要保护她的焦急感不知不觉也散去，自家的青梅竹马这俏皮灵动又不会让人感到厌烦的相处感，是个人都会觉得很是舒服。 没了焦虑，顾盼明的手不自觉松了些许。 “好啦，你别气气了，我来找你是喊你回去帮忙的，晚上要聚会。”柳采薇另外一只突然抬起抓住了顾盼明的手，她摇了摇显露出一丝娇憨。 “聚会？” 两人的手重新抓到了一起，顾盼明一时间没想起来。 “顾盼明，你别说你给我忘了。”青梅竹马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这事她这些天都忙死了，这个没良心居然没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你张罗聚会，人都喊了吗？”顾盼明有些尴尬，他这白天工作晚上猎杀妖魔，确实是把这事给忘了。别说这些了，就是这些天的一日三餐，顾盼明都是很潦草的应付过去的。 “丁大哥，王姐，阿七，还有小玲，育养所咱们那批关系好的同龄都喊了，就定在今天晚上我家。” 柳采薇语速很轻快，说到最后的眼睛骨碌转动了一下。 这本来应该是安排在顾盼明家才对。 “哦，那走吧，体力活都交给我，你在一边指导我怎么做就行了。”知道自己厨艺属于在及格线挣扎的顾盼明，也没有怎么注意采薇那点小小的心思，便是决定马上收拾东西回去和亲朋好友们聚一聚。 “好呀，咱们回家。” 见顾盼明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笑嘻嘻的柳采薇开心应和着，她的笑颜明媚如五月清晨的阳光，为这群魔环伺，妖异无比的俱乐部带来了难得的一丝美好。一头头妖魔，打量着这对玉人，倒是难掩口水滴落。 张断珏站在很远的地方。 那双宛若干涸的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追忆，曾经的他也和自己的心爱的人如此亲密无间。恍惚间他身后传来了白犬呵哧呵哧的声响，张断珏仿佛听到那索命的监视声响，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漠然了起来，转身慢慢离去。 那姓张的疯子走的很慢，一步一个脚印。 ………… ………… 按照习俗，有了体面工作，转正了自然是要庆祝一下。更别说，当初顾盼明在他那批同龄中，算是比较出类拔萃的一位，这个时代一个育养所出来的兄弟姐妹，就是天然的关系网，比近古时代的师生乃至血亲可能都要牢固。 俗称，天然的党羽。 柳采薇和顾盼明是青梅竹马，这次聚会还是在她的屋子，关系自然要更加亲密一些。 虽然说厨艺比较垃圾，但顾盼明的刀工可是一等一。什么牛舌片、刨花片、鱼媳片、骨牌片，菊花形、襄衣形、麦穗形、荔枝形、网眼形，可谓是，数之豪不能厕其细，秋蝉之翼不足拟其薄。 柳采薇很是惊讶。 她感叹没想到顾盼明练剑，还练出了一手炉火纯青的刀工。对此在青梅竹马亮闪闪的崇拜眼神中收获满足的顾盼明只是得意哼了一声，这可是剑修的刀工，仅此一家，其他人可没这福气。 接下来的忙活事交给了柳采薇和其他人，顾盼明便是到阳台去散心了，其他人也不拦着他，哪怕他是今天的主角。 因为从小到大，顾盼明就很乐意一个人待着，哪怕是发呆。 而这个时候只有两个人去打扰他才不会说，让他不太开心，一个是柳妈妈，另外一个自然是柳采薇了。对于柳妈妈是尊敬，对于柳采薇就是无所谓，毕竟他们相处起来就是很舒服，顾盼明这个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但实际上却棱角分明，不然他也不会选择饮劫歌这门专司杀伐战斗的玄门正法了。 就在顾盼明盯着阳台上摆满的盆栽出神的时候。 一道敦厚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阿明，又一个人呢。” 来的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他和顾盼明一样戴着眼镜，不过他戴的是镶着铂金边的眼镜，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精明之意，单从颜值来说这个人算的上是耐看的类型，比起顾盼明这个戴着点苍白书卷气的少年郎，也不差多少。 丁六合，长顾盼明两岁，育养所他们那批人都喊他丁大哥。 原因很简单。 在丁六合那批离开育养所的孩子中，他是最聪明的，从小到大各科成绩全部都是满分！并且在离开育养所后入职档案所，解决了不少档案管理难题，在不少都市政府活动上，都能够看到丁六合的名字，实属是双商爆表的天才！ 还很重要的一点是，顾盼明挺崇拜这位哥哥，私交甚好。 当初丁六合回白术育养所探视，摸头发糖这套流程，顾盼明就是和他学的。 第三十九章 灵材 “丁大哥，最近工作顺利吗？” 顾盼明转移了注意力，都说长兄如父，如果不是太过离奇可怖，就妖魔的事情他说不定第一时间就找丁大哥商量对策了。 “还行吧，马马虎虎。” 谦虚了一句的丁六合和顾盼明一共观赏起阳台盆景。 大概是柳采薇在生物研究所工作的缘故，都市难得一见的绿意在这阳台上倒是染了个通透，种类繁多的盆栽经过她的巧手照料，一个个都是焕发生机，几乎是将阳台变成了一个小花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盼明站在这里，都觉得自己的呼吸畅快了许多，心情也不自觉变得开朗了起来。只不过被丁大哥一打岔，那种感觉就变淡了不少，顾盼明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丁大哥的身上。 他来找自己，应该是有事的吧。 “我订婚了，结婚那天你给我当伴郎怎么样？”丁大哥突然间爆出了一个消息。 “订婚？和王姐么？”顾盼明很隐蔽的皱了一下眉头。 “对。” 王姐，王婷婷是丁大哥的同龄。 这个女人顾盼明其实喜欢的不太起来，因为她太喜欢交际了，在白术育养所的哥哥姐姐中，她绝对不吃亏和斤斤计较也是出了名的，用近古时代一个名词来形容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和丁大哥处了对象，而丁大哥对此也从来不说什么。 这算是爱吗？ 这个问题对于和自己青梅竹马都没有搞太明白的顾盼明来说，太复杂深奥了，干脆是让它自然变化。 顾盼明虽然有些不喜王婷婷，但也不会没情商到当面直接说出来。 “恭喜丁大哥你了，什么时候结婚。” “六个月后吧。” “那不是都十二月入冬了，你们要来一场浪漫的雪中婚礼？”顾盼明觉得在十二月结婚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他也没有在这里细想，真的要论动脑子，丁大哥考虑的肯定是要比他想的多一些。 “嗨，能结就挺好了，免得夜长梦多。”丁大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顾盼明眼睛一转，大约是明白了什么。 “丁大哥，你订婚我没什么送的，资薪上我这边还有不少结余，聚会结束去我家，我们去机器那里，我拨一点当你的订婚礼和酒水礼了。别拒绝，我当初工作还是你写的介绍信，我也知道王姐的性格。” “……阿明你破费了。”丁六合明显是被说到了心坎上，神色动容忍不住拍了怕他的肩膀。“采薇也开始帮你张罗生活上的事情了，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礼，你们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急不急。” 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顾盼明有些复杂的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有了牵挂，就想变得更强，强到能带更多人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了起来，基本上都是丁六合在主动开口。 “你最近是开始练剑吗？我看客厅里摆着兵击的用具，那把汉八方真是漂亮。” “瞎玩玩而已。” “哦对，我听同龄说，你敢开始工作不久，就立了大功，帮着领导找到了一个有天赋的好苗子，还是咱们家的白绮罗，干的不错啊，咱们重建文明的梦想又有了一个得力干将。” 丁大哥无意中的一句话，让顾盼明感觉到被暴击的痛苦。因为这是真心实意的赞赏，而不是阴阳怪气才更让顾盼明心中难受，白绮罗被送入安全部门后就没有再见过面，虽然没有失去联系，但顾盼明总是担忧她会不会成为妖魔的爪牙走狗。 甚至有朝一日，两人不得不你死我活。 察觉到顾盼明这边逐渐没有了交谈的欲望，丁大哥微微一笑，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阳台，走之前他还是很欣慰的拍了拍顾盼明这个有出息的弟弟。 六个月…… 顾盼明这边在丁大哥离开后，有些心烦意乱的抬手拨弄身前的花草。六个月这个时间还巧了，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顾盼明从一些有智慧妖魔的交流中，多次的听到了几个月后，似乎有一场剧变。 疑似妖魔收割人类，举行祭祀的大活动。 这在妖魔间已经是公开的信息，是值得期待的活动。 所以顾盼明才是心有焦虑，想尽快突破到筑基，乃至金丹，这样的他才有资格说在劫难到来的时候，带着人反抗或者逃离此地。 可他现如今才是小周天，离大周天尚且还有一段距离，更不用说在其上的境界了。再过度催动功法，恐怕在反哺之前他就要被硬生生刮死，但目前的自己就陷入了这层窘境中，只能忍着先。 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局。 就在顾盼明这边心头被阴云笼罩的时候，有一盆绿茵茵的多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多肉长势十分喜人，叶片隐约透露出一丝晶莹感，一看就是良种。但这并不是吸引顾盼明的缘由，真正让他被其吸引的其实是…… ‘灵材！？’ 【剑主印】对于灵材的描述十分简单，可吸收天地元炁生长，修士服用可额外淬炼先天之炁，以达到加快修炼的目的。只不过不同的灵材服用可能会带有副作用，一般都应该交由炼丹师来炼制丹药。 避难都市里居然有灵材？ 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顾盼明一只手按在多肉上，不是惊喜而是惊疑，这多肉是柳采薇的盆景，而她工作的场地是生物研究所。从安全部门来看，这都市中不禁有妖魔也有修士，那就是说，生物研究所实际上是为妖魔和修士服务的咯。 而且这多肉，虽然说是灵材，但明显能够感觉到其效果实际上并不强，而且有着残缺外流之意，比起记载中那种真正的灵材差了不止一层。应该是残缺的废品，本来应该是要销毁或者丢弃，然后被青梅竹马偷偷捡了回来养活了。 这种所里某些东西要废弃报销，而被工作人员偷偷拿回家的事例并不少见，像是顾盼明的卧室床头，就摆着好几本无名道藏呢，来源不难猜测就是了。 只是，采薇知道这一切吗？ 顾盼明眼神晦暗，身后房间里却是传来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 第四十章 梁上君子 “不进去和大伙一起当干饭人，在这发呆干啥呢？你是成仙了，餐风饮露都能吃饱是吧？”柳采薇过来就是一下子抱住了顾盼明的脖子，女孩子那香香软软的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在青梅竹马的身上，她刚刚隐约听到丁大哥提到了一个名字。 白绮罗。 柳采薇一直觉得这个妹妹，对自己有敌意。 在某些事情上，心细如发的女孩子总是要比男孩子敏感得多，哪怕是在不懂事的小时候，有些东西就已经本能有了计较。 “我在看盆栽。” 顾盼明被勒着脖子，一只手轻松就把树袋熊似的青梅竹马从背后转到了身前。柳采薇有些微微的惊慌，但忍不住是气嘟嘟的撅起了嘴巴，他这个动作，刚刚手臂把能卡的油都卡了，要知道女孩子的肌肤是很娇嫩的，就着衣服摩擦一道印那是火辣辣的疼啊！ “顾盼明，我生气了。” 当柳采薇喊他全名的时候，代表她很认真在说话。 “对不起。”瞧着她这娇憨的样子，顾盼明眼底的晦暗消散了不少，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他撒谎的人儿。 “哼，没诚意，要亲亲才原谅你。” 柳采薇很认真的把俏脸凑近了一些，顾盼明也不和她含糊，吧唧一声后她的脸蛋迅变红了起来，耳根也跟着染上了一层可爱的粉色。 “这这，这次，这次就放过你啦，下次温柔点，我又没说不愿意，隔着衣服很疼的。”结结巴巴的柳采薇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反正是没有距离感的青梅竹马，亲一口也不会少块肉。 “你刚刚害羞了，我是不是该说，唉哟，你脸红啦。”顾盼明直言不讳，颇是愉悦。 “要死啦你，臭阿明！”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采薇张牙舞爪的用粉拳对着顾盼明的脑袋来了几下，打了几下后就一脸痛苦的收回了手。 这榆木脑袋还真是硬，她手疼，不打了！ “这些花草都是你养的？”压根没觉得自己被打了，连疼痛感都没有的顾盼明忽然间好奇询问道。 “是啊，你喜欢吗？”对着手背吹起，柳采薇顺口就回答了。 “我喜欢那盆多肉，能送我吗？” “等聚会结束了，你带回去呗，反正就浇浇水，要是有毛病我再帮你看看。”柳采薇有些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他可没说过喜欢盆栽侍弄花草，今个怎么突然向她索要了？ 难不成开窍了？ 要盆栽是假，借机拉近距离是真。 这么一想柳采薇的心情突然间好了不少，顾盼明这边和她闲扯着也是了解到了，她在生物所那边工作，这些零散应该被销毁的花花草草她都可以随便偷捡着回来养，反正也不能吃，就是养着好看，所内不少人都这么偷偷干，也没人怎么管的。 至于研究培养这些花草的目的，据说是为了寻找动植物在三战后的人工生态平衡，制造出能够让神州大地重现绿意的生态圈来。 当然是屁话了！ 顾盼明现在对于任何都市政府的说辞，都是不吝啬自己的恶意，从阴暗歹毒欺骗的方向去解读了。他的性格本就是有那么一点偏执，在成为剑修后，更是念头锐利刚正，只相信自己所见。 柳采薇介绍着自己养的花花草草开心了不少，下意识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青丝绾上晶莹耳朵，显得成熟有些撩人的她稍微有些陌生而有距离感的电了顾盼明一眼。这一眼倒是让他有些心动，有些时候距离太近了，反而会忽略掉一些本应该察觉的动人明媚。 ………… ………… 亲朋好友，育养所同龄聚会，虽然没有酒水，但气氛还是其乐融融。 在酒足饭饱后的闲扯阶段，顾盼明还激活身神【英玄】每个人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都是一个育儿所里出来的年轻人，他比较担心会出现俱乐部那种被替代的情况。所幸今天来的人中，并没有什么脏东西。 要是有的话，恐怕今晚他就没法安稳睡觉了。 聚会散场的时候，丁大哥拉着顾盼明，让他有事没事多走动走动，这亲友间的感情，就是走动才能升温。话没有说完，就被未婚妻给匆匆拽走了，这倒是让寒暄中的柳采薇有些尴尬，嘟哝了一句瞧不起谁呢，刚刚在饭桌上和饿死鬼一样。 顾盼明安慰了她两句，拎着多肉便回了自己住处。 多肉的叶肥厚多汁，而且里面汁水的味道还意外不错，和顾盼明原先预想的中草药味完全不一样，是一种微甜的果香和花香的混杂体。含着一片，吮吸间，灵材多肉中的元炁都吞咽入腹，被快速炼化。 “确实是快了一点，能稍微补一下刮命的先天之炁，可量不够。” 嚼完一片，顾盼明预估了一下量，顿时摇头。 他需要大约四十倍于此这灵材多肉的量，这些量一旦满足，那么他就可以将剑炁贯通全身上下，以达到内循环无漏的大周天之境。一旦踏入大周天，内炁外炁相互勾连，斩劫回填可圆满进行，再拓印一先天身神，念头通达条件圆满，强行冲开玄关一窍，成就筑基！ 成就筑基对于修真者来说可太重要了。 只有迈入筑基期，才能够将身体这一根基更改为道基，即先天道体。走完这一步，才能够抹平一些先天不足的差距，为成道之途打下坚实牢固的基础。 顾盼明没有参照。 困在这圈养地一个人修炼，只能摸索着按照歌诀进行，不少地方没有师傅讲解也没有注解，那就只能自己推敲猜测尝试。到目前为止既然一切顺利，那就该加快进度，灵材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就是加快进度的途径。 “只能当梁上君子了啊。”顾盼明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做贼。 他想起了青梅竹马说生物研究所内不止一个人和她一样，会把被销毁的花草带回家养着，那么这员工宿舍楼中，只要是阳台上养花草的人，自己借着夜色掩护去光顾一番，应该是能有所收获。 只是这么做肯定会惹人耳目。 好在这些花草从研究所规定来说是应该被销毁的，那么应该没有谁会较真到去安全部门打报告，把自己违法的事情捅出去。 第四十一章 目标 在相对封闭的大都市中，流传于街头巷尾的怪谈也是居民们精神活动的一部分。 比如说不管是从前面还是后面都只能看见后脑勺的鞭子姑娘，废弃楼道里的滚落弹珠，据说不管在几楼都会随机出现在你窗外的沿挂，以及在你梦中出现也会在现实中对应出现的东西。 而就在这几天，街坊邻里口口相传间，又多了一则怪谈。 偷走盆栽的黑影。 这个黑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来到你家阳台，随机的从你家的盆景中取走一个或者多个，如果你惊扰到他的话，那黑影就会扯掉你的舌头，挖掉你的眼睛，再把盆栽插在你的脑袋上。 如此恐怖的传说…… 顾盼明在心里想吐槽的欲望直接爆表。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他不就是靠着一叶障目和开锁半夜去人家家里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灵材摘么，完全没有一次是被发现过，还有一次顺手宰了一只偷偷摸摸的怨鬼，哪有传说那么凶残，被发现了就要把舌头挖眼睛，还把盆栽种到别人脑袋里。 一个个说的煞有其事，仿佛亲眼所见。 顾盼明在无语过后则是心有戚戚，一个异象引起的怪谈传说都是如此的剧烈汹涌，不难看出避难都市成立的百年以来，隐藏在幕后的妖魔们舆情宣传工作做的是多么的成功，都市官方的喉舌里恐怕都已经是妖魔的走狗了。 当了梁上君子，收获倒是不小。 按照生物研究所分配宿舍楼一间间摸排过去，顾盼明确实找到了一些比较次的灵材，不限于多肉，有花卉，有竹子，甚至还有仙人掌。在对仙人掌下嘴的时候，可费了他不少的功夫去拔刺。 有了灵材的帮助，刮命催元的速度被狠狠的推了一把。 如果按照数字化的进度条来表示，五脏六腑加入崩解五行，四肢百骸承受先天之炁的洗练，最精密薄弱的大脑也开始参与进了堪称进化的改变之中，从进度百分之零到现如今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精气神三花已经齐聚门槛。 只要捅破了这层纸，那么在修行路上，顾盼明就能从小周天水到渠成的走入大周天。按照【剑主印】的说法，只有进了大周天，才算是真正的踏入了【太上饮劫歌】的完整修行道路，有了斩劫回填这一步骤。 也就是说，过了此关，道途平坦，不用再担忧自己会被歌诀给活活抽死，理论上只要劫材来得快，肯定是进大于出的。 顾盼明对此有些犯嘀咕。 【剑主印】信誓旦旦说这是剑修的无上玄门正法，可怎么看都像透着一股血腥味，创建此功法者完全把其他的一切当成了劫材，不仅是妖魔，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劫都能够纳为劫材，迎劫亦饮劫，劫材自然是包括了其他修真者。 而剑修的性格又何等的刚烈正直，看见不平事，问过手中剑再说，难怪是主司战斗，如果没有护道之能，只怕修炼后一个个都要扑街在道途上了。 提到其他修真者。 自然是少不了安全部门那些神秘的成员，还真别说，这些人的狗鼻子还是挺灵的。顾盼明引起的都市怪谈不过几天的功夫，在他薅羊毛的区域里，不仅是妖魔出没的频率高了一下，还有修真者出没的痕迹。 虽然一叶障目，但顾盼明也没有敢仗着这戏法在妖魔和它们的爪牙眼皮子底下搞事，况且灵材的搜集已经是满足了需求，他只是做了几个测试就完全潜伏了起来，而妖魔们对此一无所获。 倒是安全部门的走狗们好像有所猜测。 只不过没猜对方向，他们似乎觉得是哪个同部门的人，在监守自盗，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超出份额的灵材。 从小周天到大周天，平平无奇。 顾盼明很轻松的就引导着剑炁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内循环后，破体而出，牵引外炁，形成了一道近乎于三尺的白练。看似绕指柔，实则百炼钢，切金断玉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种剑炁本就对妖魔具备不俗的杀伤力。 若是再加持上剑修的心念。 铮！！！ 那无色无形的剑气骤然间从流水回转转为森然凌厉，好似是睥睨着外界的一切，对于任何东西有跃跃欲试之意。 ‘剑意……’ 【剑主印】前任剑主有所记载注解：余曾目视逴龙，刺之，令极夜化昼，剑意更上一层楼，得白芒剑意，其妙不可言，众妙不一，留一意炁，愿后人有所悟。 这一意炁，就是当初给顾盼明矫正身体，洗筋伐髓的那道金炁。 是前人遗泽。 那道金炁最大的作用并不是给他矫正了身体成长，而是给他留了一道纯粹干净的心念种子，如果顾盼明没走成为一位剑修，这意念就会慢慢被消化分解，而当他修习了【太上饮劫歌】，这道纯净的心念意炁就会顺着催命刮元慢慢从骨髓中朝外流去，辅助他尽快的凝结属于自己的心念剑种。 而【太上饮劫歌】，敲骨刮髓，骨髓精气被炁激发，骨骼愈坚，碰撞间宛若金铁交鸣，似剑刃交击之音，也是助长剑修心念成长。 ‘目前只是一个种子罢了，还需时时以心念浇灌，才能破土成长，我目前对于剑意的知晓，也仅仅是知道这是剑意而已。’ 顾盼明将白芒匹练绕在指尖，把玩了片刻，旋即是将其散去。 大周天内外勾连，用武道的术语来说这已经是先天宗师的境界，一招一式都可见到天地间先天之炁的呼应。 到了大周天，他能够做的事情更多了，也更有把握了。 ‘妖魔的总结记录目前能够目视探查的地方已经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正式确定整理一下自己的近期和长远目标。’ ‘长远目标，自然是逃离这座避难都市了，但考虑到城墙、安全部门的武装、还有妖魔的可怖，想要逃离避难所的最低要求是筑基，而且是点亮了九个先天身神的筑基圆满才能够有把握逃出去，如果想要带人出去的话，可能得向着金丹期。’ ‘至于近期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首先是找机会去调查一下生物研究所，刺探一下安全部门的实力，还顺带寻找一下知情者吧，最重要的还是搜集下一个先天身神【意风】。’ 第四十二章 脏东西上门 避难都市中的妖魔可以粗暴的分类为两种。 一种是统治者，它们控制着一切，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井然有序。而另外一种被称为偷猎者，这类妖魔并非是都市中的妖魔，它们通过某些漏洞绕过了城墙，潜入都市一有机会就会掳走人类。 因为不受规则管控，故而要比寻常都市内盘踞的妖魔要更加危险。 不说单独遇上。 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有可能会一个恍神的功夫，便已经落入了偷猎者之口。它们是最低级的小偷强盗，在灵智上也是堪忧，说是妖魔更应该称其为凶兽。 月黑风高。 夏季的晚风总是带着一点闷热的燥意，于黑暗的钢铁丛林中，那黑压压的天空随时都会随着风刮来一阵倾盆暴雨。六月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无法缓解那份盛夏酷暑带来的火气，反而让脚下的钢筋混凝土成了冒热气的蒸笼。 午马区，顾盼明物色的安全点。 狡兔三窟，既然要在都市中狩猎妖魔，自然要观察后物色一些安全点，定期更换安全点绝对不以死板规律行事。 将剑油擦拭干净，拿着研磨石不紧不慢的给剑刃洗去些许的污痕，一点一点的研磨让顾盼明的气势不断的拉高，整个人从平日那种文绉绉的眼镜男，变成锋芒尽显的利剑，狭长锐利的眼眸中透露出一股出尘的俯瞰之意。 废弃的大厦外是怒号的风声，金属和研磨石摩擦的声响伴随湿润的水汽雨丝入耳，清冷且森然，于黑暗中绽清辉。 顾盼明侧头耳微动。 猎物到场了。 只见他抄起汉八方疾走纵身从窗户中一跃而出，身下是鳞次栉比的都市高楼，以这颠倒的视角观览未尝没有一番意境，正常人从这个高度落下绝无幸免的可能。 他就像是一只鹰隼，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手握八面汉剑直直的冲向了地面。 眼中锐意流转，视野中锁定的景色在不断放大，他忽然间感觉到了一种很久以前的情绪，那是自己第一次走出育养所时的兴奋，和育养所其他所有人都不同，对于古文明中的侠文化自幼就有一种向往，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今日这满城人类，皆有不平事！ 此时在地面上，一个体态圆滚滚的白色物体，正在鬼鬼祟祟的爬动着。它的一口小尖牙不安分摩擦，贼眉鼠眼的模样四处乱瞅。 【猾】。 古籍【正字通】有记载，海兽名，猾无骨，入虎口，虎不能噬。处虎腹中，自内齧之。 神州文字以狡猾形容一个人的性格，可想而知这头妖魔有多么难逮。当顾盼明宛若雕隼迅疾扑下的破空声荡开时，【猾】立即是爪子在地上乱刨，试图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到下水道空间去。 名为【猾】的妖魔，它蜷缩起来是老虎都咬不动，饿极了也只能囫囵吞下。 而顾盼明只出了两剑。 雷霆轰鸣妖魔肝胆欲裂，动作僵硬晃动如醉酒，一剑借势点落并没有预想中的凶猛贯穿，而是刚中带柔，宛若蜻蜓点水一般剑尖将一团白的【猾】拍飞起来，驭炁于内外，身如鸿毛轻盈的顾盼明在这无人观赏的雨夜完成了从极动到极静，优美如飞鸿滑翔的写意过程。 【猾】发出了类似鼠鸣的惊慌声调。 还未等它反抗。 第二剑甩动，汉八方震动间竟然是卷起一朵剑花，罡气带动着雨水宛如一道透明的水剑由柔转刚飞出。白色皮毛的【猾】刚刚舍弃掉这层外壳，本体犹如飞矢试图逃窜，却被直接了当的将本体钉在雨水垂落的屋檐墙体上。 观察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它有什么本事了。 身披雨衣的剑修上前一步，指尖白芒匹练转动，很快墙体上垂落的不只有雨水，还有碎肉和鲜血。 片刻后，顾盼明失望的摇了摇头。 又是一头无法交流的外来妖魔。 这些日子他跟踪【游神】，抓到了一些偷猎者的踪迹，想从它们口中找到出入避难都市的方法。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这些能偷偷摸进来的妖魔就是如此，总之是没有一头妖魔能够和他交流。 没了交流的可能性，那就只能请妖魔化为剑下亡魂，他顾某人的劫材了。 两剑就把同境界的妖魔像是杀鸡一样轻松给宰了，对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难怪剑主印里有些时候夹杂的信息中，都流露出一股一剑破万法的睥睨傲然之意，不愧是是专司战斗厮杀的剑疯子。妖魔们如果身躯结构强度不足的话，不管你有什么诡异的本领，还没放出来可能就被又快又狠的剑炁给劈死了，而且是死透了的那种。 这些日子死在顾盼明剑下的妖魔，九成都是猝不及防被一剑给劈死或者刺成重伤，然后被他像是老练的屠夫一样给补刀干掉。 像【猾】这样能挣扎两下秀一下本事的还真没多少。 太轻松了，以至于【太上饮劫歌】运转反哺的精纯元炁并没有多少。再找几个幸运儿拷问一下？估算了一下自身先天之炁的剩余，手一抬将汉剑收回，借着雨水洗挽了两个剑花藏于雨衣内，顾盼明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马路上。 事了拂身去。 这里有了动静，虽然偏僻但没几分钟肯定会有妖魔过来洗地，不必要无意义的纠缠和送死，这夜还很漫长呢。 ………… ………… 一阵雨一声雷，能震慑妖魔，却也能让某个被追杀得躲躲藏藏，狼狈不堪的【伥鬼】终于是有了活动的机会。 一直以来都是没有找到机会活吃了李有道和顾盼明泄愤，今天这雷雨夜，他终于是找到了机会。蠕动的黑气顺着沟渠蔓延，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悄的钻入了宿舍楼内，它那张死人脸也在挤压和变形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扭曲表情。 【伥鬼】发自内心的兴奋愉悦，它此刻高兴得简直想唱歌。 倒立走廊天花板上的它，很快就来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研究员宿舍前，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的它狞笑着顺门缝慢慢得流了进去。当耀眼刺目的电光再次点亮走廊的时候，只见一点阴森鬼气的小尾巴，滑溜的钻进了房间中。 阴冷恐怖的气氛缓缓恢复正常。 紧闭的房门像是一个伪装起来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归家的人。 第四十三章 滴水声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每一头死不瞑目的妖魔，都是最美好的风景。 游走在漆黑的水泥丛林之间，身轻如燕脚踏屋檐，雪白如电芒的剑光吞吐明灭间，便可将凶厉可怖的妖魔斩于剑下，化作自己修行路上的资粮。顾盼明在每一次不留余地的搏杀间，都能够感受到什么叫做远古话本描述的剑侠。 历史上的剑侠并不在少数。 【卅三剑客图】中便有越女、虬髯客、聂隐娘、黄石公、红线等广为流传，那些话本中的传奇剑侠们单纯论表现力，顾盼明已经能够企及数分，但更重要的是剑侠的脊梁骨，他们行事时那一口无惧无恃的侠义精神。 躬行其事，行常人所不能行。 轻视生死，舍生取义，宁折不弯那是真的折断了，也是铁骨铮铮，要让敌人殒命或者是深受震慑，由衷的产生敬意。 在这妖魔食人的避难都市中。 顾盼明不仅练剑，也练炁，更练心。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日夜身份更替的变化，成为那昼伏夜出的剑侠，尽可能以自己的力量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行事不求名与利，也不需要那些累赘，完全遵从那朴素的剑胆琴心。 斩完妖魔，披星戴月而归，岂不快哉？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那明亮到渗人的月光又是毫不吝啬的撒向大地，硕大的明月宛若一轮被放大的玉轮挂在半空，直勾勾的盯着下方那小小的一座城。以一叶障目戏法遮蔽身形，顾盼明快步从楼宇的阴影间穿行，尽可能不然自己暴露在月光下。 虽然说被月光照着似乎也没什么异状，但他总是心理上不适，能避就避就是了。 ‘又是几头妖魔，收获不错啊。’ 顾盼明盘算了一下今晚自己的收获。 实力相当于大周天的妖魔被他宰了三头，都是那些没有多少灵智，无法交流的祸害，最快的一头他只用了两剑，而最难缠的一头也不过是十息之数就把对方给卸成了碎块。而其他妖魔没有怎么留意，大概有七八头那样吧，就连【阴兵】都被他斩了一位。 大周天后他战斗能力确实是大大朝前飞越了一段。 小周天时一周多才能集全的数量，现如今做好规划一晚上就能达到，并且还留有余力，这样的本事如果是被都市某些知情者知晓了，也会称一声剑侠在世，恨不得他再多杀几头妖魔，好下酒来庆祝。 ‘只是，我这样杀，即使有妖魔帮着洗地，迟早会有妖魔意识到不对，更不用说短时间内我的剑炁残留了……’ 顾盼明轻巧的避开了一队呼啸而过的【游神】，又是蹲下避开了几只大如鹅的【三足乌】，绕过了一处散发着不详腥臭的水沟洼地。哪怕是有一叶障目，这避难都市也不是哪里都可以随意探索的。 暴露是迟早的。 毕竟随着修为的精进，【太上饮劫歌】所需的劫材的要求也越高，也意味着他迟早要提着汉八方去和更危险妖魔深入的了解一番彼此。在阶级森严的妖魔中，力量越强则权利越大，强大者主宰弱小者的生死是很普遍的事情，强大的妖魔要是遭到了修真者的袭击，肯定是会掀起更大的波浪。 这里是妖魔的都市，只要你动手，不管多么隐蔽肯定会留有痕迹，顾盼明虽然还没暴露，但有关他的某些消息已经是有了端倪。 从【游神】们在午马区变得加倍勤快就能看出了。 之不过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城外摸进来的妖魔，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让【游神】多巡逻。用屁股想都知道，如果是畜人摇身一变成了修真者在猎杀妖魔，那私底下的情形绝对是冷水进了油锅一样热闹。 ‘要不要去城墙那边探索一下呢？’ 顾盼忽然间有些心血来潮。 ‘十二区内七成的地方我都走过了，有不少地方是仍然感觉到十分危险，而不少移动的妖炁也极为凶戾。再探索的话，只能去城墙那边了。’ 五号避难都市的布置是一个中心圆的布置。 城墙区域将近千米内的距离，都是没有建筑的，仅仅是有一些官方设施。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巍峨城墙，顾盼明曾开眼远眺，只是看了两眼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在【英玄】的映照中，城墙是一段黑暗。 那是一种概念上的不详之物，是黑暗，是巨大，是群，是众，是合一。语言在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天上那翻涌的大黑暗与大月亮是一类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日子顾盼明从来都没有打过爬出城墙的心思。 每当他靠近城墙区域的时候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如果自己敢去爬城墙那就死定了。 ‘城墙那边还是先放一放吧，先天身神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如果没有【意风】的话，我想要成就筑基搞不好得把自己刮到死才有可能成功，这对于我来说负担太大了，也没了容错的空间。’ 思索间已经回到了宿舍楼。 顾盼明心中思考着先天身神和安全部门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不紧不慢的脱下雨衣，将处理过的汉剑裹住。当他的手握在了熟悉的房门握把上的时候，忽然间一阵森冷的阴风吹来，走廊里的灯光一时间忽明忽暗，气氛骤然变得让人莫名发毛了起来。 低着头的顾盼明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顿时间充满了内敛的煞气，他看见了脚下的门缝，似乎是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东西。 咔哒。 旋动钥匙打开了房门，拎着成长条状的雨衣，顾盼明面色如常的走进了熟悉的狗窝，他慢慢的合上了房门，此时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宛如深水湖底的黑暗， 滴答…… 突然间有一滴水落在了顾盼明的身前，那滴落声在这安静而相对密封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顾盼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的身姿微微压低，看起来似乎是在探查地板上那点黑色的液体。 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黑色水滴开始滴落，宛若是天花板里的水管裂开了一般，朝着外面疯狂的渗水！ 那陆续滴落的水声，恍惚间交织成了一个怨毒怪异的哭泣声。 第四十四章 看见你了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畜人房间。 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边边角角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没有那种大老爷们一个人住的邋遢感，而且在有限的空间和有限的家具内，能够将居室摆放得十分和谐悦目，又不会让人觉得拥挤阻碍的感觉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哪怕是它，在进来后都忍不住有了，这个畜人品味不错的想法。 就冲着这点，等会给这个倒霉的畜人一个痛快。 【伥鬼】等了一会不见顾盼明的人影，有些困惑。 “奇怪了，不过是一个新入职的研究员，这么晚了不待在家里，跑到哪里去了？”违反重力站在天花板上，不安分的甩动着自己那根拉长的脖子，一张淹死鬼的死人脸在一闪而过的电光中浮现又融入黑暗。 难道是被那个嘴馋的妖魔给勾去了灵和肉？ 也不对啊。 除非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有妖魔会发狂袭击被挑选过的畜人。不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它现在不就是准备杀了这个畜人么。【伥鬼】虽然灵智不低，但鬼怪的思维本就偏向混乱，也就是被怨气蒙蔽了心智，所以思维开始出现了自我矛盾的倾向。 感到烦躁的【伥鬼】下意识就想对这整洁清爽的房间进行破坏，来发泄一下烦躁不安的怨气，当它正打算这样做的时候，突然间一股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 它思索了一下，放弃了原先的想法。 如果因为大肆破坏，阴气溢散而导致了那些紧追不舍的跟屁虫杀过来，那么它就只能再次狼狈的逃离。它这些日子四处躲藏，活得比畜人还要绝望，不弄死一两个和那件事相关的畜人，它的怨气将会完全的吞没掉神志，到那个时候和死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总感觉莫名的不舒服……啊，我就说那些没有脑浆白痴根本不会饲养，被圈养的畜人，住的地方变糟糕，导致心情不好的话，灵蕴不足道体受损，肉质和灵魂都是大受损，如果交给我的话，我早就养出多优质的畜人了……” 说到底，还是妖王们不理睬这些琐事了，下面的也是应付了事。 那位接近道化的大妖魔，它的财产太让妖魔们眼红了，很多存在都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等得不耐烦的妖魔在屋内再次转悠了起来，它注意到顾盼明卧室的墙上，挂着一把剑，那把剑让它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它开始翻动顾盼明的私人物品，简单的一室一厅独卫房子很快就被它翻了个遍，在翻到厨房的时候，它忽然注意到在厨余垃圾桶里，有一些眼熟的东西，正要仔细查看一番的时候，却是嗅到了一股人味靠近。 他回来了！ “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伥鬼】那混乱的思维一时间没有能分得清楚这熟悉的人味是从哪里嗅过，只是觉得有点美味，它踩在天花板上飘过去准备给进来的顾盼一个惊喜和痛快。 当顾盼明进来，意识到有东西从上面滴落而一动不动的时候，【伥鬼】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这畜人的味道太棒了，和它倒大霉开始那一晚嗅到的人味一样的鲜美可口！ ‘等一下，和那一晚一样……’ 【伥鬼】一愣，想要垂下去进一步恐吓戏耍的脑袋也是拉长了停在了半空，它意识到了情况好像不太对，而且厨房垃圾桶的那些东西，似乎和灵材的残渣差不多。 蓦然间！ 屈身的顾盼明抬头，露出了一双不带多余情感色彩的眸子，那双眼睛宛若是一处修罗战场，随即是将【伥鬼】的心神不受控制得拉进了煞气弥漫的战场中。随即一道宛若惊雷闪烁的光芒，淹没了【伥鬼】所有感知。 在它意识散乱之际，听到了顾盼明那杀意凛然的声音。 “看见你了。” 锵！！ ………… ………… 人有先天之炁，妖魔也有先天之炁。 人的炁是中正平和，带着生机盎然之意，妖魔的炁绝大多数偏向负面，往往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顾盼明从雷霆的浩荡天威中获得了灵感。 只要能够打乱妖魔本身炁的结构和运转，那么身为修真者的他或许就能够制住妖魔。正好大周天后能控制剑炁破体而出，可刚可柔，运用之妙完全存乎一心，拿着一头被砍得半死的【伥鬼】来练手，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当【伥鬼】的意识逐渐从那潮水淹没般的窒息杀意中恢复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被摆了一个屈辱下跪的姿势，正好是跪在本应该被它撕开柔软肚皮的畜人面前。 然而让【伥鬼】感到惊骇的是，它的四肢躯干分别被刺入了九道白色的匹练，那匹练看似柔软易断却异常坚韧锋锐，牢牢的封死了它的阴气，别说反抗，只要维持着这样它不出一天也会枯竭崩溃而死。 “修士？”【伥鬼】下意识想要站起来。 顾盼明手指轻轻一勾，它便感觉要死掉一般的痛苦，重重的跪了下去。 它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修士就藏在圈养地里，而且是那种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森冷煞气的修士。 “现在开始，我问你答，答错我就卸你身上一点零件。” “该死的畜人！你知道我是谁吗？赶快放了我，不然等会给你抽魂放在点魂灯里烧个十几年，把你活活烧成白痴再细嚼慢咽的吃下去，不禁是你，你的在乎的人，都会和你一样变成我的口粮，而且是在你的眼前！” 跪在畜人面前的屈辱，让【伥鬼】一时间失去了理智，发出恶毒喑哑的诅咒，它死死的瞪着顾盼明，甚至冷笑了起来。 “看起来我们之间还没有达成共识。” 顾盼明听到这番没脑子的威胁，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人畜无害极为温和，然后是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露出了一双根本没有在笑的眼睛。 人和人之间很难达成共识，更别说人和妖魔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是可以打成共识的。 先天之炁裹在手上，细致耐心的刺入其中封住了它的嘴巴，揪着【伥鬼】那颗恶心狰狞的头颅，顾盼明毫不客气揪对着地板来了十几个连续的头槌！ 第四十五章 拷问 被剑炁侵入躯体凝滞破坏了结构，连反抗都无能为力，只能是极为屈辱的被人把头摁在地上。对于妖魔，顾盼明动起手来可谓是极为凶悍，手上包裹的先天之炁，死死的控住了【伥鬼】的头颅，让它避无可避，眼睁睁的切身感受着那凶残的行径。 脑袋磕在地板上的物理伤害实际上并不强。 真正伤害到【伥鬼】的是顾盼明那只几乎快要摁进它脑袋里的手，一次次的头槌将脖子都拽长了几分，更别说心理上造成的伤害了。 曾几何时，管理着畜人的【伥鬼】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被一个畜人这样摁着脑袋，极度羞辱的朝着地上摁！ 在灵动境时让顾盼明倍感压抑威胁的【伥鬼】，此刻被他死死的压制在身下，可以说只要他乐意，这头伥鬼就会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死掉，在剑炁已经完全制住对方的情况下，它的任何动作都完全洞悉。 一番友好的交流，伴随着拳脚相加暂时告一段落。 顾盼明觉得他们应该是打成共识了。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伥鬼】全然没有了原先那股的嚣张气焰，它那颗被怨气蒙蔽的心也被打亮了，明白眼前这人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修真者。 不是安全部门那些残缺的废物。 而是真正的修士！ 在还未来到这九渊之地谋求晋升前，【伥鬼】曾经在神州边境上见过那些拥有完整功法传承的修士，和此刻顾盼明给它的感觉几乎是一样，它顿时有了计较和猜测，选择是低头服软。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伥鬼】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嗤的一声细响。 下一刻。 被踹翻在地上的它只感觉脸庞一凉，原来是顾盼明踩着它的胸口，从嘴巴里把剑刺了进去，剑尖穿过上颚部位径直从其脸蛋上穿了出来。 这下可把这头妖魔吓得呜咽求饶。 当一把冰冷刺骨带着杀意的剑从你的嘴巴刺进去穿透上颚，如同镜子一般的剑身倒映在你眼珠子前面的时候，就算是铁打的硬汉都要哆嗦恐惧。 正所谓鬼怕恶人，比它们更恶更凶才能够吓得住它们。 顾盼明觉得古籍记载得应该没错就这样做了，另外一点也是他确实需要发泄一下心理上不断积压的压力。 “我问你答，你让我觉得不对，我不仅拆了你这一嘴恶心的黑牙，还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到时候我就能观察一下，鬼被挖掉眼睛，拔掉舌头，骨头和脏器都被拆掉，还能不能靠阴气吊命。” 眯着眼睛的顾盼明很快就压制住了内心那不自然的施虐快意。 瞅着【伥鬼】哀求作揖，他才是手腕一翻，长剑铮铮然间就是将它一口牙卸了四分之一，耷拉着挂在那张死人脸上，倒是显得更加恐怖了。 妖魔恐怖，修士更恐怖。 【伥鬼】颤栗着跪伏在地上，嘴巴漏风但还能勉强辨认出声音来。 “您，您请讲……我，我知知，知无不言。” “你是什么修为。” “练气期大周天境。”它老老实实回答。 顾盼明听到这个答案，眼底流过一丝兴奋，这倒是验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想，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并不是糟糕透了。 “城内有妖魔共有多少，分布，强弱如何。”他接着追问道。 “数量很多，我真不知晓有多少。如同我这样的，可能有几千说不定近万，而朝上的是筑基期，要缩减十倍，再朝上继续缩减十倍，继续朝上的……” 也不知道这【伥鬼】说的是真是假。 但得知了妖魔们大概的情况。 筑基期的妖魔是存在的，而且数量不小。朝上的金丹期妖魔也同样存在，它们被称为妖王，据说是以十二区为地盘划分而存在，妖王们的存在已经是超凡脱俗的变态，不同于寻常妖魔的存在方式了。 至于更上面一层…… 当顾盼明问到这个的时候【伥鬼】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惊惧，它颤抖含糊的表示，不是它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 在它看来，那仿佛是比死还要恐惧的事情。 逼问了一番还对称的卸了它另外的上颚牙床，见它确实是不能说出口，顾盼明也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接着他逼问了避难都市的科技现状和种种诡异，以及妖魔走狗的组成。 比较可惜的是，这【伥鬼】所了解的确实不多。 都市科技它完全是一窍不通，只是说安全部门手里有枪，至于火炮早就没了，就算有也没人会用。而安全部门，在它看来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只不过是妖王许可存在的高档畜人而已，也不是它这样的小妖魔能够享用的，自然不会去关心了解。 消化着从【伥鬼】这里拷问的信息，结合着自己游走在都市夜晚的所见所闻，顾盼明心中那副地图变得更加的清晰细致了起来。 妖魔是真的多！ 结合信息可以得知，妖魔被杀死也会自动补充，【伥鬼】也无法解释清楚，它只是知道有一头妖魔被杀死，肯定会诞生另外一头同类妖魔，只不过不是原来那头而已，这就像是日出月落的自然规律一样理所当然。 这消息真伪尚待验证，顾盼明杀了不少妖魔，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剑下妖魂真的是死透了。 “那城墙呢？那是什么东西？” 顾盼明心念一动，问起了他未曾去探索过的危险区域，这家伙也是妖魔，这个肯定是知晓的。 那城墙高有将近百米，它敢说不知道顾盼明就动手卸了它的下牙床。 “……不能说。”【伥鬼】拒绝得有些犹豫。 没有废话，顾盼明抬起了汉八方。 这下【伥鬼】可不敢再坚持了，把自己知道的含糊着说了出来。 “所谓的都市城墙，实际上是，唔……不能说的那个，那个的一部分，概念的一部分，和你们每天看到的月亮差不多……不只是这里，九渊之地的九座城市，实际上都是……那个不能说，不行，我不能说！再说下去，会会会……会出事！离开，只有趁着缝隙，才能离开或者进来！” 第四十六章 不可描述 当【伥鬼】开始状若癫狂的抽搐起来，顾盼明也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发毛感，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巨大危险的东西，朝着他们的所在的空间有瞥过来的极限，那种要命的感觉和他在激活【英玄】直面月光癫狂的那晚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剑主印】发出铮音救主，搞不好顾盼明当时真的就升天了。 嗯，升的什么天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是某近古时代话本中那样，大喊一声：“噫，道爷我成啦！”那样的愉悦升天。 瞅着【伥鬼】疑似不受控制，嘴巴里已经开始了胡言乱语，从人类能够听懂的语言，慢慢变成了一种喑哑撕裂，高亢中带着一点诡异的空灵，好像是锐器在玻璃上使劲摩擦，又仿佛砂纸细细打磨金属抛面。 绝对不能让它再继续说下去了。 顾盼明手指勾动的剑炁匹练，当即是对【伥鬼】来了一次痛入骨髓的折磨镇压，它原本癫痫般抽搐，状若疯魔的情况，一下子是变得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伥鬼】的挺尸，那大难临头的感觉也快速消失了。 瞧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顾盼明发出了呼呼的低笑声。他可能是在笑这【伥鬼】躺在地上的姿势特别好笑，也可能是在笑这一切居然是这么荒唐，这个世界居然是这样荒唐疯癫的存在，以至于连提及都会遭殃。 顾盼明有些脱力的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冷汗，脸上和手上都是带着热气的黏糊糊感，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 过了大概几分钟那样。 “噗……！” 倒在地上躺尸的【伥鬼】一阵猛烈的抽搐，它又是从晕死的状态中活了过来，神情不仅萎靡更是隐约带上了一种隐藏得很好的癫狂，在被剑身折射着光芒照到时，又是一幅完全害怕臣服的怂相。 新一轮的拷问很快又开始了。 在没有榨干这妖魔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前，顾盼明可没有要放过它的意思，等到它没有了信息价值，那么自然是成为【太上饮劫歌】的一份劫材了。 “六个月后，你们是不是有大动作。” 面容格外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顾盼明按着计划进行提问。 “是献祭，九渊之地，一般以十几载为间隔，开启间隔六个月的献祭，向……”它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浓郁的惊惧，向谁献祭自然不用多说了。 确定了六个月后这座避难都市将会被定期收割，每次收割基本上都是十室九空，幸存者也会被洗去记忆投入重新开始生活，九个避难都市都是如此，轮流进行收割，然后再等里面的人类长大。 上一个被收割的都市是八号都市。 【伥鬼】有气无力道，早在几年前八号都市就被献祭掉了，它当时还被调过去维持了献祭的秩序。 ‘八号都市？’ 顾盼明心中一悚，他记得八号都市是老李妻女所在的城市，没有想到是几年前就已经被献祭了。 那这些年在和老李通信的是谁？ 作为知情者的老李知不知道八号都市已经被献祭掉了？如果他不知道的话，或许妖魔也在欺骗着它们养的走狗。如果他知道的话，指不定是家属幸免于难。 可五十万人……就这么没了…… 这一刻顾盼明有些哀戚，人过一万就已经是无边无际的长龙了，这条长龙要扩大五十倍，然后在排好队像是待宰杀的畜生一样走入妖魔的口中，那长到看不见尽头的人群，就这样一点点走完了全程。 真是连呼吸变的困难了起来啊。 而这样的献祭，向那一位不能提及存在的献祭，即将发生在五号都市，就在六个月后。而这个都市的五十万人中的绝大部分，对此都是毫不知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过着自己每一天的普通小日子。 他们被圈养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中被妖魔吃个干干净净，连魂魄都不会被放过。 沉默萦绕在妖魔和剑修之间。 顾盼明有些走神恍惚，好像不知不觉间也断掉了对【伥鬼】的剑炁控制。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假如有人和你说，你和你身边的人只剩下六个月好活，时间一到就是世界末日，在相信了的情况下没有丑态百出，自暴自弃开始放纵，已经是他意志坚强目标坚定了。 很快，顾盼明就收拾好了情绪，把那更沉的压力化作郁气堵在胸口。只要他还没死，就不会放弃。 “城外，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一出，【伥鬼】却突然愣住了，它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放肆。 “原来，哈哈哈，原来你也只是一个走运的畜人，我还以为你是，你是，你是真正的……” 话还没说完，狞笑间彻底陷入癫狂情绪的【伥鬼】猛然间跳起扑了过来，一时间爆发的阴气宛若潮水一般迅速盈满了整个房间，就连坐着的顾盼明都被其完全吞没。浓郁的阴气好似是池塘死水的最深处，落于其中者不能呼吸，看不见任何东西，耳膜被逐渐压破，最后肺疼得好似是吞入了一大口硫酸！ 那种被活活淹死的恐怖，灌入了顾盼明的灵台中。 这一刻他仿佛置身在淹死鬼的葬身之处，和它体验着同样的绝望。 “你知道吗……” 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顾盼明却知道话已经说出口。 “……我每天被催命刮元，身子冷，骨骼硬，崩解五行带起的心猿意马，让我对于很多心念上的东西，都有了全新的认识。而像你这种程度的影响，我连呼吸都不会变啊。” 锵！！！ 浓郁到如粘稠墨汁的翻涌黑暗中骤然间亮起了一道极细的白芒，细到了犹若发丝的地步，这一线白芒悄无声息的划过，以它划过之地位界限，那些猖狂的黑暗居然是如同固体一般被一分为二，缓缓滑开。 露出了同样被一分为二的【伥鬼】。 它开始崩溃，消散，溃碎，凶恶的眼眸逐渐失去了神采。在弥留之际，它看见了顾盼明那双不加掩饰的狭长眼眸，充满了不可阻挡的凌厉锐意。 “还有，我是真正的修真者，不是安全部门那些残次品，可惜你见不到我劈死市里更多妖魔的那一天了。” 第四十七章 劫酒 那浓郁污浊的黑，遇白线利落分割后当即是冰消雪融，连同那癫狂的【伥鬼】一同劈死在了身前。顾盼明很好的控制了炁的流转，剑炁锁住了阴气的爆发，气机牵引之下杀它只需要一剑的功夫。 虽然同为大周天。 可这【伥鬼】不仅是被他给折磨虐待了一通，并且两者的实力本就有着显著的差距，应该说是职业的差距。 【剑主印】曾有句俏皮话。 无论妖魔亦或是修士，面对剑修的时候若是遭遇战，剑修的平砍，大力平砍，全力平砍，超极限平砍都是其他职业需要花费更多时间才能释放出来的，所以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释放能威胁到剑修的法术，就已经被剑修当头一剑给劈死了。 毕竟剑炁伐身的痛苦承受了下来，先天之炁的输出功率自然是较之其他职业要高出不少的，更别说【太上饮劫歌】这种勘破极限的道路了。 修行路上本就如此，受了磨难自有收获。 也算是一番因果有了结算。 顾盼明意外收获了一份劫材，【伥鬼】死后消散崩解于无形，倒是免了他收拾的一番功夫，只是用剑炁扫掉了那些残余的鬼怪阴气。 他细细感知了一番。 方才的急促短暂交手并没有引来什么妖魔好奇的视线，也不见这【伥鬼】的身后跟着什么追杀者。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顾盼明也是有些乏了，坐在客厅里一边歇息一边给汉八方做着每日保养。 【伥鬼】处了解的信息不少。 这让顾盼明原先的一些计划不得不推翻重新制定，六个月的死期限注定了没有办法从长计议。原本他还想借着研究所宣传这一职能，去接触更多的人寻找先天身神，虽然低效但安全，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从倒霉伥鬼的口中意外的了解到修真者的境界划分和妖魔是一致的，自己和外界的也是一致，顾盼明就推测自身修炼体系在外界应该不是孤例，也就是说妖魔应该知晓身神，先天身神的存在。 既然知晓，这份资源应该也是会利用起来。比如说避难所严格的户籍制度，还有每年一次的大体检。 安全部门那些残次的修士他们走的应该也是身神体系的修炼模式，既然如此，身神这资源应该是会被登记在册，说不定是婴儿时期就已经被检测过了。 这些登记在册的资料，只会存在于一个地方。 ‘档案管理所。’ 顾盼明将防锈剑油涂抹均匀，这口汉八方已经是畅饮了不少妖魔之血，在用顺手后剑炁加持更加的得心应手，御使起来已经是如臂指使。只不过离御剑飞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剑侠，哪有剑仙手段。 ‘丁大哥正好是在档案管理所工作，看来得找时间去见一下他了，哎，真是不想把他也卷进来啊……’ 护养工作做得差不多，长剑归鞘，放入剑袋系好挂在卧室的门后，顾盼明这边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妖魔之恐怖，对于寻常人来说就是绝望。 把普通人卷进来基本上等同于谋杀，对于自己在乎的人，顾盼明自然是不愿意这样做了，以丁大哥的过人聪慧，自己查询档案如果前言不搭后语，那他必然是会有所怀疑，说不定还会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但为了先天身神顾盼明也只能这么做了。 拿不到【意风】，自己想从大周天晋升筑基，要面临太大的风险，搞不好刮到最后虚弱得连剑都拿不稳了。 【意风】通假字，意通噫，有呼吸之意。 按照【道经真解】中某一段解释，噫风便是噫气，古法练气士假身躯为大块，噫气为风，然后束风弄浪，以躯体之吹息练这先天之炁。 【意风】为三部八景中肺神的所属，其效果很简单，对于先天之炁有很好的调和积蓄作用，不管是什么样的炁都能够兼容，饮劫歌崩摧五行越后面对于躯体的压力就越大，在筑基成就道体前，【意风】正好能够减轻负担调和剑炁，不至于说身子先撑不住成了病痨鬼。 ‘如果丁大哥没有察觉自然是最好，如果他已经有所猜测那我就告诉他真相，邀请他同我一起对抗妖魔。’ 顾盼明下定了决心。 【剑主印】中除了【太上饮劫歌】还有其他的功法，他目前只是得了其中一篇，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换出信息，但粗浅的修炼法门从道藏古籍中都可以推出来，只是看其他人有没有灵根罢了。 其实顾盼明也没有灵根。 只不过是【剑主印】本身所带的磅礴精纯元炁给他硬生生洗出了修炼的天赋，这种手段等闲修士想都不要想。避难都市中，有灵根的恐怕都被妖魔搜罗走了，像是妹妹白绮罗那样有天赋的，从研究所下拨的丰厚资薪奖励就不难看出其的难得。 再一次的感知检查了附近居所有没有不长眼的妖魔，确认了安全后顾盼明才是缓缓搬运内炁，勾连着周身那股心念外炁，准备完成大周天歌诀的最后一段。 斩劫回填！ 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兮。修剑漫漫长路，顺手砍了碍眼的劫材化作资粮，再唱着歌诀逍遥自在前行，这样的意境多么令人向往。 隐约感觉和先天之炁有关的东西要回流，顾盼明拿来了一个碗放在身前，随后便是盘腿端坐着，哼唱歌诀有规律噫气，他那因为修习【太上饮劫歌】而发冷的身子，搬运先天之炁到了这一阶段后，居然是隐约有了一丝平和收敛之意，受鼓动的气血仿佛浪潮一样，应对着命图【劫海浣剑录】，呈现出波涛意韵。 胸中垒块化气斩出，化归中正平和之炁被吞回。 【劫海浣剑录】以身神【英玄】为起始，自然而然运转，点亮毫光，与冥冥之中和先天之炁交感呼应。 旋即，顾盼明凝视前方虚空处。 只见三尺带着波光锐意的华彩缓缓凝结，犹如琼浆玉液一般，好似铅汞液珠，闪烁着美丽的纯净光泽缓缓滴落于碗间，不多时，一碗洋溢着扑鼻醉人醇香气息的劫酒，便是酿好等着剑主饮下。 第四十八章 有酒乐逍遥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 人们心目中的剑仙大概就是如此了。 神州文化中有关仙和侠都是深入骨髓的，每个男孩都有过一个轻剑快马，快意恩仇，锄强扶弱的大侠梦，在这个梦里自己骑着白马豪情万丈的畅饮美酒，那场景可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顾盼明是古文化爱好者，自然也有这样的梦。 这梦倒是此时实现了。 若不是这满城妖魔环伺，怎么都开心不起来，顾盼明当真是要模仿古代的狂生，赤着脚端着酒跑到大街上唱诗，喊一句：狂生意气书生胆，沧海西风一剑寒！ 顾盼明端详起了这满满一碗劫酒。 说实话，这不锈钢碗盛着这一滩显得粘稠晶莹的酒液，很是有一种仙露甘饮被乞丐碗糟蹋的别扭痛心。这是自己根据法门【太上饮劫歌】和命图【劫海浣剑录】，通过斩劫回填，酿出来的…… 本命元炁？ 一口不得不吐夹杂着剑修心意的郁炁，与发泄出来的快意洒脱对冲抵消，淬酿出来的劫酒。甘冽火辣，甘的是磨去戾气后的中正平和之炁，辣的是劫数中，跌宕起伏的经历，仅仅闻一下都让人知晓这是豪气顿生，忘却生死的无双仙酿。 将其喝下去，才是完成了歌诀大周天的全过程。 顾盼明端起来嗅了嗅。 “怪事，这劫材酿出来的劫酒，明明我感觉到了一股醉意，但闻起来怎么没味道啊？” 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从味觉上嗅着没有味道，但是那汇聚了六感的心念感知却告诉自己，这碗劫酒虽然量不多，但一口下去，那绝对是会醉倒。这还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顾盼明端到嘴边一仰头张口，那晶莹如水银铅汞流动的劫酒便是一滴不拉的滚落于他的口中。 入口即化，化作了精纯至极的先天之炁。 催元刮命，绝争一线，勇绝于人并非是没有代价，为了修这太上之剑，顾盼明气血两亏，身体的底子一直是在被掏空。崩解五行，掏空身子，只为争那一口能忽略天赋的胸中气，这样的亏空不是轻易能够弥补回来。 假如弥补不了，别说筑基了，练气期直接暴毙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这劫酒就是最好的弥补。 一口酒液吞进腹中，顾盼明只觉得自己意识飘忽，整个人有些慵懒不受力的倒在了床上，呼吸变得悠长而有力了起来。 肉眼无法观察的细微处，那一处处败坏亏空的道基正在被裹挟剑修意念的精纯元炁刮掉，化作了更优秀更完美的替代先天之炁结构。先是从骨髓开始，然后是四肢百骸，最后才是脏器皮肉，这些元炁勃发替换更改，看似犹如雷霆炸裂翻江倒海，实际上却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种酣睡中身体自然而然发生的悄然改变，堪称是奇迹。 【太上饮劫歌】被称为剑修无上正法，却是实至名归。 躯体上的改变在进行，而在精神中顾盼明也在经历着一些事情，这劫酒是剑修砍了劫材以外界精纯先天之炁酿成，从它诞生起便是裹挟剑修在斩劫材时最强烈的心念，以心御剑的余韵自然是融入了劫酒中。 饮劫酒，自然做的是剑修梦。 顾盼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他觉得自己是自己，但自己又不是自己，即是第一视角，却仿佛置身事外的第三人。感知如潮涌袭来，顾盼明一时间倒是产生了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的混乱感。 兴奋、激动、愤怒、惊惧、害怕、怯懦、强作镇定、杀意凛然…… ‘原来在斩杀妖魔的时候，我的情绪那么复杂啊，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怕了，其实只是被骨勇给盖了过去。’ 顾盼明突然间明白了。 为什么命图【劫海浣剑录】会明确的表示，修此法诀命图，面对不同劫难时，便是凡已成，必可再成，一得永得，一证永证，永不退转。 简单点解释便是，在历劫后，剑图填入的时候，劫材作为剑修曾经这般这般，如此如此过的实证，再度饮入劫酒，那自然是因为做到了，所以能做到的实证强调，如此这般修习歌诀的剑修便是不会在相同的情况被击倒。 这个命图能力看起来有些鸡肋，因为剑疯子哪次出手不是不留余地的？ 但试想一下，一个战斗力本来就是同境界中冠绝三界的存在的修士，再加一个只要交过手，你第一次没杀死他，给他遁走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如果还是相同情况，你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而他还在一次次的搏杀中追求突破极限。 那场景设想一下是何等令人绝望！ 一个活蹦乱跳不断变强的剑修，眼睁睁的看着他不断变强最后狞笑者把剑劈过来，而自己本事尽出却依旧无法阻挡，称为被打破的极限然后一命呜呼。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是很复杂，但不可否认这命图的这个能力…… ‘朴实无华的强大啊。’ 梦中的顾盼明不由得感慨了一声，这能力简直是在怂恿他去浪，只要浪不死就会越浪越强，踩着敌人的尊严来舞剑。 面对劫酒带来的梦境中那繁多情绪，不断重演的杀敌场景，顾盼明一点一点得将那纷乱的情绪都收拾了起来。这些不断重复的场景，那一刻的心念，他只要能够将其全部归纳到一念之间，那么这梦应该就结束了。 那千锤百炼的重复记忆，发散的心念被尽数收敛在一剑中，从此永不退转，哪怕是记忆都遗忘了，本能却死死的记住。 顾盼明开始了梦中的挥剑斩妖。 那些死在剑下的妖魔重新浮现，并不死板的以已知的所有信息，所能想到的各种可能性扑过来，凶厉如活着一般戾气拂面冲击心灵。 一剑又一剑，一剑又一剑。 在梦中即便故意死去也无所谓，从猝不及防到两败俱伤，从游刃有余到毫发无损，多余溢散的心念像是游离的丝线被编成了一根拉不断扯不掉的绳索。不知疲倦不知饥渴，顾盼明在一次次的挥动汉八方中，触摸到了无思无念这个概念。 与此同时，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中。 他那剑意种子，有了几道裂纹，隐约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孕育出来一般。只不过尚未成熟，又隐匿潜伏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神仙索】 是夜，月明星稀，苍白的月光照在雨后的都市中，显露出格外梦幻的光芒，夏夜好不容易才是带上了一丝微微的凉爽之意。此刻已经是半夜三更，完全寂静下去的都市中，偶尔会传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那些声音似乎带着神奇的魔力，能够勾动人的心弦，不由自主的想追寻而去。有一个人，正在追寻着，一个声音，眼神空洞的走进了废弃区。 吴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都市居民。 他奉行单身主义，曾经在公共场合拒绝过爱慕者的追求，并且表示自己不会与任何人结城伴侣关系，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很讨厌其他人侵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况且只要不影响其他人，自己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对此，工作单位的领导曾经找他谈心过。 劝诫他不要保持这种生活态度，不然可能会后悔的。 对此吴勇倒是越被劝越来劲，貌似有人来疯的潜质，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和领导阴阳怪气，甚至是不礼貌的顶撞。 逐渐的也没有人劝他了，特立独行的人总是会缺少朋友。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 吴勇对于自己这样的境地非常的满意，他可以说是有些陶醉其中。不过他对于领导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有些不太理解，那个目光好像并不符合他的行为应该所产生的情感。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大概几个月。 在突然而来的某一天夜里，吴勇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他下意识的跟着那个声音走了，完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晚上这样出门是多么的违背常理，即便是潜意识隐约感觉不太对劲，但跟上声音后的轻松快乐让他全然忽略了潜意识的警告。 就这样，吴勇走啊走，他最终来到了一处废弃的足球场。 这里以前似乎是工厂自带的娱乐场所，但随着工厂的停转废弃，这里也被闲置废弃了，当吴勇不知道怎么如此轻松的绕过了重重铁锁，走进足球场后的中央后，啪嗒一声，一根绳子忽然间笔直垂落在了吴勇的面前。 那根麻绳上面遍布着青黑之色，好似是被放在潮湿的旧仓库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才被人重新取出来。 麻绳极为诡异，直直的竖立着，即便是夏夜的风呼呼吹过它也纹丝不动。 绳头停在半空中，可是又看不见有什么支住的东西，只有一片难言的死寂。 吴勇的手抬了起来，他好像想抓住自己面前这根垂直麻绳。但是眼神空洞的他又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对，迟迟没有抬手抓住它。 就在吴勇这边神色恍惚挣扎的时候，在那绳索的另外一端忽然间响起了少年的郎朗读书声，唱的正是【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无忧无虑的少年唱诗声带着一股引人入胜的魔力，吴勇的眼前也多出了许多他没有想过的情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种种苦难浮现，而想要摆脱这些苦难达成真正的逍遥，只有一种方法。 成仙！ 此时又有一仙风道骨的声音响起。 “神仙索就在眼前，爬上了神仙索，就可到天庭位列仙班，长生久视，逍遥享福了……” 是啊，神仙索不就在眼前吗？ 吴勇没有再迟疑，迫不及待的伸手抓住了这根麻绳，当他抓到这根滑腻恶心的绳索时，原本恍惚朦胧的状态骤然消失，他如梦初醒的看向了四周，异常困惑自己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自己梦游了不成？ 就在这时，一老一少两道逐渐变得尖锐古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嘻嘻，他抓住神仙索了。” “想上神仙索，可得有真本事。” “他抓住了！” 下意识抬头，吴勇看见了两颗大脑袋，一颗是垂髫稚子，另外一颗是鹤发童颜，两个脑袋共同生长在一块如白云的肉团上，他们的表情都是贪婪戏谑，剃刀似的尖牙宛若花团锦簇般从肉团中撕裂出来，簇拥在两颗脑袋下。 而垂下的神仙索，原来是一根正在分外不安蠕动的触须。 吴勇的大脑宕机了。 很快，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叫，足球场上上演了一场场猫捉老鼠的戏弄猎杀。不多时，那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骨骼碎裂的持续咀嚼之声，时不时还有碎块跌落声夹杂其中。 【神仙索】 古籍【聊斋志异】的偷桃篇曾有所记载，能够顺利爬上神仙索，自然可有仙桃享用，但没有真本事，那就只能如同那偷桃少年一般，被割成了几十块从天上丢下来。 足球场一墙之隔，几个人影正站在那里等着里面的闹剧结束。 妖魔喜欢吃，妖魔也喜欢玩，这种不影响大收割的业余节目，是筑基期妖魔的特权，避难都市里的一些不重要的人，心性不好的人，或者是一些需要试探者的亲属，都会被伪装成意外或者失踪，最终落入妖魔口中。 而那些人影…… 便是避难都市安全部门的修士们，每当妖魔有业余节目上演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帮着忙看一下四周，做一些跑腿传话的活，伺候着那些天然的就高人一等的妖魔。 “今晚的肉猪不行啊，才坚持不到三分钟，体质真差。” “就是，我记得有一个跑了整整二十多分钟，那记录现如今都没人能破呢。” “希望大人能尽兴吧，不然还得去引来肉猪。” “这些贱种就不知道跑得久一些，跑得慢了，说不定还要让许多人跟着遭殃！” 修士们对于一墙之隔内，自己的同类正在被妖魔当成肉猪猎杀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相互之间有说有笑，好像那可怖血腥的场景再正常不过。不过这种嬉皮笑脸并没有能长久的维持下去，因为领头那位修士面容凝重，始终没有参与到闲扯之中，她所带来的低气压让其他人也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她是来找【神仙索】的。 第五十章 陷阱 【神仙索】，筑基期妖魔，并非是简单的筑基妖魔，而是拥有着妖王任命的管理者身份。 它同时存在于避难都市的数个区域。 并非是单纯的【神仙索】而存在，它同时以【沿挂】、【血雨云】、【白太岁】等怪谈形象示人，只能说那些称呼，就像是【神仙索】的指甲盖、耳朵、头发这样的一部分存在而已，但更多时候修士们还是会称呼它为【神仙索】。 筑基期妖魔的存在形式已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杀得死。 等候着的女修长得十分出落。 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柔弱美人的意韵，穿着黑红色的安全部门制服，裙摆摇曳间好似一朵莲花。 她叫红莲。 是安全部门中为数不多的筑基修士，妖魔能够容许筑基修士的存在，完全是妖王们需要他们来管理畜人，同样也是根本不讲筑基期的修真者放在眼里。至于金丹期，妖魔们还没那么蠢，会让养的畜人反过来威胁到自己。 圈养都市，根本没有金丹修士能够存在的资源和空间。 红莲等了很久。 足球场里的声音才是完全的消停了下去，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铁丝网大门被推开，一个老态龙钟拄着拐杖的老人家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脑袋有点歪斜，好似在凸起的肩头还有着另外一个小一些的头颅。 笑吟吟怎么看都是慈祥老头的人走出来的瞬间。 所有的修士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连红莲都不例外，噤若寒蝉的他们甚至连抬头直视【神仙索】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都是妖魔养的狗。 狗是不需要有骨气的，只要在有需要的时候能处理好事情就可以了，同样的没有骨气的狗被吃狗肉的时候也不会反抗。 【神仙索】似回味的舔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嘴唇，视线在一干修士的身上刮了一遍后，最后才是漫不经心停在了红莲的身上。 “红莲，这么晚还来打扰我……呵呵呵呵，吃得还算不错，就不和你计较了。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它那毒蛇似的视线，让所有人都如青蛙般僵硬不敢动弹。 “大人，近日来午马区，子鼠区等都有不正常的大人们失踪情况，【游神】也反映疑似有不正常的骚动发生，只是那陌生的炁残留未能捕捉。特来禀告大人，希望大人能够调动更多力量准许小人追查。” 红莲低着头说明了来意。 “你们这些畜人得了上恩，没有好好工作报答，反而是无能到需要我们这些妖魔鬼怪来出手，我很怀疑安全部门的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神仙索】阴恻恻道，拟人化的它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渴望。 修士的味道真的不错啊。 被这妖魔这么一吓，红莲还没说什么，其他修士倒是吓得一个个骨头发软告罪求饶，请求再给他们机会。 对此【神仙索】不屑且厌烦得拉出了诡笑的表情来。 相比之下，倒是红莲这个还能努力保持从容，不卑不亢应答的畜人修士更加让【神仙索】觉得顺眼一些，当然了也更加渴望一些，相比起那些随便就能入口的，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顾盼明这些天宰了不少妖魔。 在成就大周天后，更是一口气杀了十几头作为劫材回去酿酒，喝了个酩酊大醉。他这边斩杀妖魔拍拍屁股走人是爽了，但痕迹什么的终究是会被妖魔发现，底层妖魔又将情况汇报于脑袋更好用一些的安全部门。 所以说顾盼明的事发了，虽然都市官方还不清楚是谁，但可以肯定有人在猎杀妖魔，这个人明显是修真者，而且从现场追溯的一些痕迹能够下判断，对方很可能是剑修。 九渊之地出了修士，这修士还在杀妖魔。 这是一起圈养事故，也不是十分严重的问题，但且六个月后是大妖魔指定的重要日子，故而这件事得好好处理。 “你想怎么做？” 【神仙索】慢悠悠询问着红莲。 “小人想做两手准备，一是大人最近兴致若好，可多多搞一些节目，那剑修听到了，若是无知无畏可能会试图冒犯大人，那自然是一举擒拿。若是小心之辈，也可以观察其动向，以谋求下一步行动的由头。” 红莲的回答很周全。 都市里突然冒出一个修士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外面偷偷摸摸潜入进来的修真者，而另外一种则是好运在道藏佛经中获得了机缘，还没有被及时发现的幸运儿。 前者要抓有些困难，设下陷阱对方也不会说朝里面钻，但后者就说不定了，斩了几个妖魔说不定就得意忘形，发现有妖魔猎人食用取乐，搞不好拎着剑就过来了。 他们都想把这剑修的威胁尽快掐灭，不然若是让这个隐匿踪迹的剑修继续破坏，甚至造成避难所的大损害，那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寻常妖魔，乃至于妖王们能够扛得住的。 红莲正说着计划。 突然间，【神仙索】那颗苍老的头颅违反了人体的极限，发出渗人的转动声响，直勾勾的望向一侧。 它这突然动作，让安全部门的修士们都停了下所有的动作。 不一会儿，【神仙索】的脚下倏忽一下游进来一道黑影，那玩意无声无息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出去的。 “继续。” 没有向其他人解释为什么，【神仙索】让红莲接着说她的计划。 只不过这头筑基妖魔心中却是有着不小的疑惑，方才在那个发现，它确实是感觉到了动静，悄悄放出了分体准备按着规则悄无声息的探查，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难道说是感知出现了失误？ 是别的管理员过来想看看情况？亦或是说，有那些烦人的城外来客在窥视？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方向，一道人影悄悄的摸着飞速离开了这区域。 那身影周身的先天之炁控制得十分精妙，掩盖身形的法术运转间，竟然是蒙骗过了所有人的感知，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消失在了漆黑的楼宇之间。 第五十一章 活动 那个剑修杀性很重，不妨配合一下意外事故频发的宣传，让避难所的居民不要乱靠近某些区域，明眼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神仙索】和红莲最后敲定下来的诱捕方案。 顾盼明尚未得知有一张网已经是拉开，正等着他自己朝里面扑。他如此肆意的猎杀妖魔，已经足以让妖魔们将他的存在视为的眼中钉肉中刺。 【神仙索】些怀念回味。 修真者吃起来的异常美味，剑修那双使剑的手更是其中的上品，抓到这剑修，它一定要好好烹饪一番。 “我听说你收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徒弟。”正事谈完后，咂着嘴巴回味的【神仙索】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红莲。这个女修也算是九渊之地一个运气好得不行的人了，被妖王【山君】极为器重。 妖魔中早有传言，【山君】欲和一人类结为道侣。 这人类指的自然就是红莲了。 红莲能够有今天的地位，是她足够狠，足够的忠心，还有运气足够好。现在连传人都能被允许获得，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成就那个在城里始终没有修士达成的境界了，只不过…… 【神仙索】心中不禁冷笑。 可那【山君】是何许妖魔，这里面怕不是层层的相互算计。一干妖魔之间的勾心斗角，都是在试探那接近道化的大妖魔，九渊之地的真正主人，一个连妖魔都不敢提起它名字的存在。 “一资质不错的少女，可惜没有适合她的功法。”红莲还不想过早得将自己的徒弟暴露出来，随口一提后就是换了话题。 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人和妖魔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场景，显得格外魔幻，一时间让一边的修士不禁是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居然觉得，红莲比起妖魔们人皮底下藏着的东西，似乎还要渗人可怕。 不由得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 ………… 今天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每个月这个月末时节外出探索的安全部门队伍都会准时回城。而这个时候，出于对于探索者们的尊敬，各个部门都会组织起一些人去城门附近围观献礼，都市居民们也会自发的聚集为英雄们投去尊敬的目光。 顾盼明今天也在围观人群中。 他是被古文化研究所指派过来的，老李躲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便是把这种面子工程丢到了顾盼明的头上，美其名曰是师傅在锻炼徒弟，以后等他有了徒弟就知道该怎么教导了。 虽然表面上有些微辞，可能够安全的接近城墙区域这个机会十分难得，他还是很勤快的跟上了出发的人群队伍。 让顾盼明有些意外的是，在单位们组织的队伍中，他瞧见了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的柳采薇对着顾盼明使劲的挥手，在旁人揶揄而善意的微笑中，两个年轻人还是脸皮子有些薄，并肩走着融入这人群中的他们看起来和周围的人没有多少区别，就是都市中的一员。 阳光有些毒，柳采薇白皙的面容被晒得桃红，时不时偷偷吐出舌头来哈气散热，又是不太好意思做这么毁形象的事情，只能拽着顾盼明给她打掩护。 “我说，你干脆说自己身体不好得了。”顾盼明有些无奈，觉得她这是在逞强，这要是中暑了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不行嘞。” 柳采薇连连摇头，却也没有说原因。 见她这样顾盼明也不再说她，只是抬起了手尽可能为她挡着太阳直射光芒，拿自家青梅竹马没有办法是这样的。 “嗯，看来我给你弄定量的早餐还是有效果的嘛，你现在脸色都红润了好多，走了这么久都不见喘气的。”心思细腻的采薇瞅了他两眼，敏锐的察觉到了顾盼明的气色变化，他现在起码没有那种大病初愈的虚乏感了。 “是啊。”顾盼明配合着她睁眼说瞎话。 “还快说声多谢薇姐？” “谢谢薇姐。” “没诚意。”柳采薇忽然间凑近了不少，一双狡黠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少女特有的明媚笑意，嘴唇抿着几分情绪没吐露出来。 “那怎么才算有诚意？”顾盼明心心念念都是城墙，话语间虽然是无距离感的宠溺，但难免是有些应付了。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必须做到。” “一件怎么够，十件百件，摘星星摘月亮我都给你做到。” “噗嗤~~不用啦一件就好，唔……嘿嘿，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被顾盼明逗乐了，柳采薇笑嘻嘻得拨弄起了自己的秀发，她这不经意间显露出了少女风情的动作让顾盼明不禁是多瞅了两眼，也不嫌热得更靠近了一些。毕竟是女孩子家，走了大半的路腿就酸疼的不行，他也只好是背起了她走完了接下来的小半段路程。 在闲聊扯淡中，排成长龙的队伍很快就来到了城墙区域。 这是顾盼明第一次如此之近的接近城墙。 就连太阳的光芒都被它给遮蔽了，需要费力仰头才能够勉强看得到顶，给人面对巨物时会产生的眩晕窒息感。 顾盼明起了鸡皮疙瘩。 他没有敢激活【英玄】施展神通去近距离看一眼城墙是个什么状态，因为这么近的距离看的话可能会出大事，所以只是尽可能的用自己的感知去捕捉信息。 毫无因为，这段巨大延绵的城墙是某个妖魔的一部分。 它的存在已经超乎了想象的极限。 历史上的三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类那些记载中能名为核的够毁灭全球生态圈数次的终极武器，在面对妖魔的时候没有发挥作用吗？ 顾盼明对于真实的历史突然间产生了浓郁无比的好奇心。 或许…… 以巍峨城墙为伪装，只不过是那个不可直呼其存在的一部分，这样可怕到让普通人大脑会产生绝望的大妖魔，就算是火器巅峰的轰击可能也不能够真正的伤害到它。更不用说，这样的存在会有什么样诡异莫测的能力神通了。 只有那传说中能够焚江煮海，擒月拿日，有着无穷造化之能的仙人才能够对付这样的大妖魔吧。 第五十二章 等我 模仿着神州近古时代的戴红花披旗帜的习俗，这支历时将近一个月的外界探险队伍顺利凯旋，得到了都市居民的夹道欢迎。而他们的归来也意味着有新的队伍准备出发，承接外出探索神州大地的任务，他们的神色骄傲中带着些许沉痛。 既然是外出探索，自然少不了要面对种种危险，特别是在只有那些堪称简陋的装备支持下。 那些危险轻则重伤，重则直接毙命。 所以在都市居民眼中，探索队伍的每个人都是好样的，都是他们向往的英雄！ 这倒不是作秀。 不管是那拉着尸体的车辆还是负伤的个人，都令人触目惊心，让人敬佩之余也不会怀疑城外环境的险恶，更不会说会对外界的一片废土有什么向往的好奇。 顾盼明望着车队从自己面前经过。 他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头。 有妖气，不对，不止…… 不管是尸体还是负伤者，他们身上都沾染了混乱复杂的浓郁妖气，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很有趣的气息，那种气息总得来说和顾盼明的被勾连撬动的天地元炁有些类似，只不过远远不如他的精纯凝练，在妖气的冲刷下几乎淡不可闻。 探索队中除了普通人也是有修士的。 比较有趣的是修士普遍都是负伤状态，而一些探险队员除了有些狼狈，并没有什么伤势在身上。 车队还没有走完。 顾盼明便已经是找了一个理由朝后挤出了人群，明显是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他这一走，让一直跟着他的柳采薇也是忙不迭的跟了出来，她这边身娇体软跟得很是辛苦，被人推搡拥挤得宛若扶风弱柳，顾盼明只能是半抱着她挤了出去。 “你怎么不看了？”依偎在顾盼明的怀抱中，柳采薇仰头凑着他的耳朵小声道。 “不太舒服。” 顾盼明倒没有撒谎，他确实不舒服，不是身体上而是心里。 这些人如英雄般凯旋的场景格外刺眼，他越看越觉得恶心反胃，那是从心理到生理上的不适，可能他再看一会说不定就要找机会把那归来的探险队给全部宰了。 更重要的是，对于城墙区域的感知已经差不多了。 一个好消息都没有就是。 “你又没有好好吃午餐是吧。”伸出玉葱白皙的手指猛戳顾盼明的脸蛋，柳采薇很喜欢戳他的脸，这个恶习怎么都改不了。 “迷糊鬼，你今天是看着我吃午餐的。” “啊，我忘记了……不对！我们都不在一个单位食堂，我看啥嘞，你又耍我。” 柳采薇不乐意的撅起了粉嫩的嘴唇，那很有让人一亲芳泽的欲望，凑得那么近口中的热气都打在了顾盼明的脖子上，他拢着她的力道更紧了一些，仿佛怕她变成鸟儿飞走了，更是怕她被这密集的人流给淹没消失。 顾盼明嘴角上翘了一下，心情变好了不少。 他可没有仗着智商来欺负采薇，只是身为青梅竹马里那个更加被依赖的，他说什么她都会下意识觉得那是对的，以至于她经常性不过大脑会说自己忘记了。而且是屡教不改，顾盼明说了多少次她都会说，反正有他嘛，不会被骗的啦。 要哄她其实也挺简单的。 “陪我逛街。”柳采薇不客气的占用了他这时间，也算是给他找了一个更好的借口，虽然单位不会追究组织活动时早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她可不想他因为这个而被别人说闲话。 “好。” 两个人逐渐远离了人流，漫步在略显冷清的大楼之间，感受着那种幽会的气氛，年轻人的快乐就是那么的简单。 望着青梅竹马那美丽的身姿在晌午明媚的阳光下宛若起舞般的曼妙景色，顾盼明感受着这分外安宁美好的一幕，突然间开口道。 “采薇。” “嗯？我在啊，怎么啦。”正开心采摘着顽强扎根于水泥缝隙间野花的她回眸一笑。 “六个月……”顾盼明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再接着慢声细语道。“……六个月后，我就，那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你你你说什么。” 柳采薇眼睛不由得一下子睁大了，她一把把自己采的花草全部丢掉，伸手拽着他的衣摆，明显是你说不清楚今天就别想走了。 “我说，等我，我一定会做到的。”顾盼明很用力的把她抱进了怀里，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把香玉满怀揉碎了填进胸膛中一般。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许诺了，大周天的他找准时机未尝不能带人逃离这里。 “好哦……” 感受彼此心跳间，顾盼明好像听到了柳采薇呢喃了一句什么含糊不清的话。 ………… ………… 档案所，这里汇聚五号都市绝大多数的统计资料和文件信息，据说那资料仓库是从百年前避难都市成立时便建立。其中不仅是存储了都市官方的长久以来的统计资料，不少三战前的资料都能在这里找到。 不过因为缺少科学管理，外加长久以来的堆积，导致了这里的管理极为混乱，那些积压沉底的资料根本无人问津。 除了丁六合这个较真的年轻人。 他的到来倒是做出了不少合理的建议规划，让档案所的运转效率提升了不少，虽然还未受到贴提拔，丁六合已经在这里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不过更多的时候他更愿意一头扎进那带着一点淡淡陈腐气息的资料仓库中。 当顾盼明找到他的时候，丁六合正扎进一大堆资料中。 咋一看，还以为他被繁多的资料给活埋了。 “哟，这不是阿明吗？”从文件堆里冒出头，丁大哥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顺带是摸了一脸的灰尘。“你来的正是时候，来，搭把手帮我把这些一起搬到另外一个架子上。” 指着满地的资料文件，丁六合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顾盼明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还有，你的脸怎么这里红红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丁大哥眯着眼凑近了不少，顾盼明这边连忙是抬手在脸上擦了擦，脑海里是某人鸡贼的窃笑，支支吾吾得把这红印给扯开了，便是当起了壮丁苦力。 第五十三章 档案室 丁六合和顾盼明一样都戴着眼镜，但往书籍资料中一站，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他这个人面相就很精明，思考的时候眼镜会不自觉变得深邃起来，很有一种微妙的压迫感，仿佛在他面前很少有事情是无法洞悉。 不过以貌取人是很愚蠢的行为。 在顾盼明心目中，丁大哥是很优秀会照顾人的哥哥，要说有什么坏心眼或者压力，那倒是没有的。 哪怕自己被抓起来当了一回苦力。 虽然说是苦力，搬了不少文件资料一身灰，但顾盼明气都没怎么喘。反观丁六合，扛着和顾盼明同样的沉的资料，不仅是满身的黑灰，还有一身的汗，他对此仿佛是人生产生了某些怀疑，觉得好像自己已经快速衰老了。 顾盼明来档案所是以公干的理由，倒也不是那么急迫。 老李好说话的很。 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拿到了申请档案资料的许可，来档案所这边找丁大哥即是为了公事也是为了私事。只不过顾盼明这边还没有开口，丁六合却是抢先一通说了一堆话，这位大哥哥推着眼镜神情有点严肃。 “阿明，不是我说，你有这闲功夫干嘛来找我呢？”他的表情虽然含蓄委婉，有顾及顾盼明的感受，可是当哥哥的言辞却毫不客气。“你应该多去找采薇啊，走动走动，实在不行从侧面进攻，去找柳妈妈，多刷点好印象，不然柳妈妈怎么放心把采薇交给你呢？” “我很忙……”顾盼明苍白的辩解道。 “忙？人家采薇生物研究所三班倒的时候，不也照样给你这清闲大忙人张罗聚会吗？” 顾盼明干脆不说话了。 他这些天为了斩杀妖魔和处理尸体、清理痕迹，脑浆都快沸腾了，外加和自家那完全没有距离感可言的青梅竹马走动，还得注意别被熟悉的她瞧出了什么端倪，可以说是极为小心。 双面人的生活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一个人的每天的时间就二十四小时，不多不少，顾盼明白天是一个勤勤恳恳的研究员，晚上则是斩妖除魔的剑修，剑修和研究员的生活一个处理不好便会交织在一起，那才是要命的。 瞅着顾盼明不吭声了，丁六合也没有继续训下去。 有些事情点到即可就行了，还是要看人的。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能帮我就帮。” “丁大哥，我想找一些资料……” 顾盼明说想查一些档案，为工作提供参考，都是自家人，有关事业这点事丁大哥当然是帮这忙了。他带着顾盼明到了资料仓库角落，这里看起来是档案所工作人员清理出来的休息处，此刻零零散散没有几个人。 档案所里没有妖魔的痕迹，不过却有着修士的气息。 对于自己所要的资料，顾盼明这边表示他需要的是近些年来，对于婴儿到六岁孩童的所有统计资料，其中包括了医疗检查和定期体检，之所以需要这些表面上是因为白绮罗给了顾盼明一份不错的业绩，他尝了甜头想通过这方面再排查一下。 演戏要演全套，顾盼明还真的准备跑这么一趟。 丁六合听完后点了点头。 “你要的这些资料都没问题，也没有保密要求，就是可能有点多，等会我去找全了，给你绑个好结系自行车后座上，你自己带回去吧。” “好，对了丁大哥你们平时都在这里找资料的么？”顾盼明好奇的指着这个宛若机场机库一般，里面排列着密密麻麻整齐铁架，甚至是吊顶上都有资料的资料仓库。 “一般情况都在这里吧。” “还有其他仓库吗？” “嗯，档案所还有另外一个仓库，在二号楼的二楼，那个档案室也不知道是啥档案，我只见过做大体检的时候，有两个人朝里面送过档案。”丁六合描绘了一下那个小档案室，从他的话语中顾盼明嗅到了一股怨气。 丁大哥好像是被那两个两个鼻孔朝天的人给恶心过。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所描述的小档案室方位，和顾盼明隐约感知到的修士气息位置是一致的，如此说来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丁大哥的脾气都能够有怨气了，从安全部门修士们那高人一等的做派，任谁都会被气到。 毕竟牧羊犬怎么可能说看得起被圈养的羊呢。 应付着丁大哥，顾盼明心里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那处档案室应该重要目标，不然也不会让修士进行把守。 而这里又没有妖魔的气息。 可以推测档案室里应该是有修士们比较看重的东西，而妖魔对此反而是没有多少重视。毕竟档案所这个地方，从各种角度来说，都不像是妖魔会特别重视的，在丁六合之前此地的管理居然是很混乱无序的，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说不定是有人就希望维持着这种混乱，让人们无法从繁多的资料里查出什么。 只不过这里居然是没有失火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了解到了目标后，顾盼明本想随便找些资料应付一下就完事，但在丁大哥热情推荐帮忙下，他还是拿起了对方整理的避难所都市人口统计，在丁大哥自己策算的文件中，顾盼明意外的看见了一些他未曾听过的词汇，比如说社会人口结构，出生率死亡率等专业词汇。 因为避难都市推行的是十五年义务教育制度。 很多近古时代的要到大学高校深造的知识，在教育所的课堂上是完全没有提及，只有在你进入工作后，有可能会接触到需要用得上的知识。 但更多时候就和顾盼明一样。 进了工作发现自己用不上的反而是更多了，就像是近古时代一个反智笑话一样，没有哪个人会用微积分去买菜。 事实上这也直接反映了避难都市近百年来，教育为了应对工业不断退步，而在资源上做出的妥协。 顾盼明这边听到丁六合的发现，敏感的他当即是坐直了起来，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感知上也确定没有人是在偷听或者能听到他们的交流内容，继续向丁大哥请教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起五里雾 人口是一项资源。 人口的品质和数量直接决定了控制这个资源组织的综合实力，拥有着主人翁意识的丁六合在加入档案所正式工作后，凭借他的头脑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事情，比如说避难都市的人口结构。 他对此进行了走访调查。 在这过程中进而了解到，避难所的人口结构很不合理，四十岁以上的人可以说寥寥无几，而五六十岁更是稀有，相比之下年轻人的数量，特别是在十几二十岁这个区间的，可以说是占比直接超过了百分之六十的概率。 要知道避难都市运行时间已经一百多年了。 这可是三四代人的时间。 也就意味着中老年人的数量应该占比更多，丁六合对此也进行过咨询，得到的答案是有官方调控的因素。九个避难都市，有些的位置并不算特别的安全，故而官方会将老弱妇孺进行定点迁徙。 前些年还说，都市官方已经整合出了一批资源，准备扩建第十号都市，只不过这迟迟没有得到验证。 即便如此，在没有计划生育的情况下，以神州人民在衣食都被官方解决的情况下，早应该是进入了人口爆炸的波峰，怎么会说依旧维持着五十万，甚至连工业人口都萎靡退缩了，丁六合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有一部分人口凭空蒸发了？ “眼睛会骗人，言语会骗人，但数学不会，数学你不会就是不会。”讲了一个经典永流传的笑话，丁大哥这边在介绍完自己的发现后一幅有些别扭的表情。 对于脑子灵活的聪明人来说，当发现了一个不合理之处后，如果没有办法将这个不合理的地方给弄合理了，那么他们就会难受的像脸上长了痘痘，忍不住就想去挤，心里和有猫爪挠似的。 “好啦，丁大哥，你一个人又怎么能够搞得懂那么复杂庞大的问题，还不如先放着安心谋划职业，等你升职加薪了，到时候再发起课题不就行了。” 顾盼明这边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对于那些人间蒸发了的人口，他隐约有猜测，有心想劝丁大哥别查了，真查出什么来恐怕是要命的，但又有些怕自己劝的太明显，心思聪慧的丁大哥会猜出些什么，只能随口让他别钻牛角尖。 从目前的表现来看，丁大哥既不知晓避难都市的真相，也不是妖魔的走狗爪牙，对此顾盼明不禁是安心了不少。 如果丁大哥成了妖魔的走狗。 以他的智商顾盼明绝对是会选择第一时间物理上消灭掉他，不然纠缠着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吃得死死的。 事情忙活得差不多，带着一身灰的顾盼明便是告辞了，留着丁六合还在琢磨着他那怎么都没有办法解释的人口数据。他们的见面没有几个人是留意到，凭借着古文化研究所的文件，顾盼明甚至还不引人注意得在档案所区域踩点观察了一番。 那里面即使不是身神有关的档案记载，至少也是相对重要的东西，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是一条明路。 ………… ………… 鸡蛋不能够放在一个篮子里，除了档案所之外，晚上的狩猎自然也是不能少，得益于对于某位热情送上门来的妖魔被顾盼明借着拷问研究了一番后，对于妖魔的了解更为深入，一直想着该怎么加快自己修炼速度的顾盼明在感受到灵材的稀缺难得后，自然是把注意打到了妖魔的身上。 妖魔应该也是有能服用的部位吧？ 像是【山海经】这样的古籍，对于各路妖魔那都可是写着，吃了有啥好处，这些和古籍记载有出入的妖魔鬼怪们，那自然是逃不了的。 还真别说，在邀请了几位妖魔参与到这项伟大的实验中后。 真的让顾盼明找到了一些能够服用，或者说是含在嘴里能够炼化的些许部位，其中的元炁量多是多，但妖魔所属皆是驳杂，所花费的时间也是不少。和植物灵材相比起来，这些妖魔身上所属的灵材部位，炼化后除了元炁量有所增加之外，对于身体的综合倒是有一个增强，只不过副作用倒是不一。 有些妖魔部位炼化会产生情绪上的种种冲动，严重的时候会产生幻觉，而少数部位炼化会有一个短暂的增强效果，更严重的是中毒麻痹等状态。 所幸有胸中元炁护佑。 有炼化的排异反应，倒不至于说会丢了小命，也是有此依仗，顾盼明才敢说这样去炼化妖魔溃散后的残余部位。 这种身体上的强化微弱但积累起来还是十分可观，如此下去的话，即便没有先天身神【意风】，顾盼明觉得自己也能够是以健康昂扬的状态跨入筑基期。 在自己偷偷摸摸搞的安全点，用对照着【易经】翻译以密文写就的手稿，顾盼明有些微微的自得。 “这算是现代【山海经】吧？” 思索了一下，这里人迹罕至还算安全，又是以密文写就，修真以来就没有留下过什么的他突然有些不舍，还是没有毁掉这份手稿，而是一时兴起得将其以牛皮纸包裹好，随手写上了‘入道藏者，可得真意’的留言，便是丢在了安全点的角落。 做完这些，他便是拎起了剑袋，身影飘忽着消失在了层层废弃的破旧楼宇之间，宛若飞鸟一般掠过妖魔周身的他，身形朦胧也不会为其所察觉。 他所经过之地，都有淡淡的雾气飘起而又很快的散去，那雾气对于妖魔不知不觉的感知削弱，令其行踪更加隐蔽。 法术【五里雾】。 典【后汉书】卷三十六，汉张楷，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楷避不肯见。 【五里雾】是在进入大周天后，【剑主印】中流出来的一份小小的道法，其能力效果并不十分明显，但胜在隐蔽，不知不觉起雾，并且遮蔽被雾气缭绕者的感知，搭配戏法一叶障目，可以说真的是走在妖魔的眼前它都浑然不知。 虽然效果不明显，但这好歹是道法的范畴了。 修为境界不如顾盼明，那真的是和睁眼瞎没有区别，最重要的是这道法搭配着顾盼明的神通法术，已经能够做到在出第一剑前，气机完全收敛至自然背景。 这意味着他屠戮妖魔的效率更高了。 第五十五章 此地无间 子鼠区，档案管理所。 和古文化研究所一样，档案管理所也是准时下班，除了门卫保安便不会在主体大楼内留有工作人员。看似毫不设防，实际上却存在着超越普通人力量存在于暗处监视一起切，不过和古文化研究所不同，这里存在着的并不是可怖的妖魔，而是修士。 踩点侦查，总结规律。 直到今晚顾盼明才是挑了这个时间段准确摸进此地来一探究竟。 档案管理所附近的摄像头是真的多，基本上达到了每个路口都不留死角的程度，那些伪装成摄像头的血肉眼珠，对于活物异常的敏感，不管妖魔还是人类，只要是被它们捕捉到，都会立刻死死盯住。 这些血肉眼珠的脉络，都延长汇聚至一种类似于大脑器官的物质聚合当中，这种聚合往往都是存在于保安室。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 顾盼明猜测应该是妖魔的咒术，一种以人作为施法媒介的能力，能够将人作为耗材进行施法，将人催化成这种触目惊心的形态。比如说眼睛的看，耳朵的听就可以转为监控，而躯干四肢多个个体聚合，则能成为伪装的车辆，还有一些飘荡在高楼之间的脏器气球，以及比较罕见的家具装饰。 这些东西都是活着的！ 至少顾盼明就尝试过偷偷破坏了一处监控，在他于死角处切断其脉络后，那血肉眼珠上长着的嘴巴居然是挣扎着说出了一个谢字，然后便爆浆崩毁。 说实话，那一刻他差点没有反胃到吐出来。 把人变成器具的模样，却依然是让那个人的意识存在其中日夜接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而可悲的是被施术的人连自杀解脱都做不到。 夜色晦暗，在这星光暗淡的深夜，不知疲倦的血肉眼珠转动频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雾了。那雾气很淡薄，来得有些突然，感觉上却又无比的自然，自然到那些成串的眼珠子不自觉的忽略了视野里一个淡淡的人影轮廓。 明明在目，视而不见。 被制作成器物之人，本质上依旧是人，面对修士的法术遮蔽感官，那么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如果是真的电子监控，顾盼明是绝对没办法如此轻松且堂而皇之的从这些葡萄串似的眼珠子群下走过。 就和回自己家一样轻松简单。 他就这样从门卫那里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档案所。 在偷偷观察了三天此地修真者的换班情况后，顾盼明制定了潜入且不限于暴力袭杀，然后快速抢夺逃遁等计划。 对付妖魔顾盼有些许心得，但对付修士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 按照推测，那些被妖魔控制的修真者应该不会掌握什么大威力的杀伤手段，但正法神通难测，而像是风水科仪请神厌胜这些杂技，或者说开坛做法那真的是防不胜防了。 【劫海浣剑录】命图未点亮诸多剑修神通，而【太上饮劫歌】也未大成，他远没有以剑正面破法的本事。如果要动手，势必是要快要准，像是刺客一样锁定了必杀的时机，出剑即杀，力求一击破敌后立刻冲进档案室里掠走相关资料。 如不中，那就不铤而走险了，在敌人控制的地盘上冒险是必须的，但无意义的送死是没必要的。 ………… ………… 时间倒退到行动当天的下班时刻。 “诶，小顾，你等等。” 喊话的是老李，他这边刚刚才是和其他部门的小科长们一起开完会，喊住了同样参与到会议当中正在打杂收拾的顾盼明。 最近都市发生几起失踪案件，上层理解大家的心理压力，也希望所有人珍重生命，留有用之身重建文明。同时列举了哪些废弃区域是封闭的，如果被发现擅自进入这些区域，将会追究其行政管理责任。 开这个会也算是给员工们做心理疏导和打预防针。 “这些资料，对，就是这失踪人员的，你跑一趟送到档案所归档，记住别乱拆啊，开完会这些就算是保密资料了。”老李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不放心的叮嘱道。 “李叔，最近怎么总有人失踪啊……”顾盼明这边一脸忧虑。“……是不是有城外的畸变兽游荡进来了，虽然说城墙很安全，但保不准有畸变兽能爬进来啊。” 畸变兽是三战后，都市官方宣传中游荡在城外的危险生物。 据说这些生物给外出探索的队伍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和惨重的伤亡。 对于顾盼明这不吉利的话，老李连忙啐了一口，表示这怎么可能有野兽能进得来呢？ “哎，生活不易，架不住人的精神会出问题啊。” 老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表情深处有着一丝藏得很好的惊惧不忍。 最后老李散场的时候提醒顾盼明，千万不要去那些被封禁的废弃区域，那里发生什么意外，安全部门的人想救都来不及，他有一份有前途的好工作，可千万别想不开。说道等顾盼明历练几年，他就可以开心卸任去妻子女儿所在城市工作时，老李不禁是眉飞色舞，仿佛已经能看到家人团圆的那天了。 哪怕知晓老李可能是狼狈为奸者，但在他幻想自己卸任后的生活时，顾盼明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不忍。在这圈养地，人活着被当做畜生定期收割，早就说明了一切温情幻想都是镜花水月，用力一戳就碎。 不管避难都市外是否是无间，避难都市内早已经是地狱了。 至于最近闹得有些沸沸扬扬的失踪…… 顾盼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些失踪者的档案他过目便记在了脑海中，虽然没有认识的人，但其中不少人都是有稳定工作，甚至是组建了家庭，这样的人会突然间精神失常吗？ 还是妖魔作祟？ 要不要去探查一下被封锁的废弃区域，若是妖魔作祟的话，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说不定还能救下人来？ 最后顾盼明想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临时更改不是好事，等探索完档案所再说吧。 无形之中张开的网因为运气似乎抓了个空。 第五十六章 意难平 连日的雷雨天来得快去得也快，天气反复无常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不过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更不用说对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解得更多的安全部门修士，他们时常秉承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那是更高级别的人，在以俯瞰的视角去观察身边无知家畜时的自得，为自己的不凡和好运而得意。 抬头是仙家，平视是同类，低头是蚂蚁家畜。 这样的人，对于所谓的畜人，早已经是打从心底里没有将其视为同类，而是自己能够向上攀爬的资源，或者说享受的资源，这样的修士与其说是修真者，倒不如说是和妖魔没有太多区别的有力量家伙而已。 连入魔都称不上。 在这枯燥的看守档案库的工作时间中，两个安全部门的修士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啧，前几天那个妞真的带劲，太会扭了。”一个人啃着葵花籽，对于室外弥漫起的一层薄雾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你得手了？”另外一个人正手搓着烟叶，一点点放进嘴里干嚼。 “那是，咱是什么，在那群凡人眼里就是仙长，管着他们的生死好不。我只是把她老公打了个魂飞魄散成了植物人，再找几个同好轮流睡了她一次，她就乖乖服了，还说什么要去安全部门举报道爷我，嘁！不知死活！” 从鼻子中发出的不屑鼻音，很精准的表现出那个修士的冷笑之意。 他这算什么？ 不就是睡了她几次吗，装得和什么贞洁烈妇一样，要死要活的。要是换做别的修士，不仅魂给她掐了，更是直接拿她当耗材献给仙家大人们了。别以为死是解脱，在那些个恐怖的手段里，死才是地狱的开始。 所以他才不觉得自己这点小爱好有什么不好。 甚至说，他好色睡的女人因为和他有那么一点关系，在短时间还没有其他修士会为了她来起什么冲突呢，说不定就这样捡了一条命！ 她他妈还得给他感恩戴德。 “啧，你迟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嚼着烟叶的修士对于这个色中饿鬼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只是随口警告了一下。“你可别因为爱好耽误事，要是违反了规矩，小心仙家大人们把你剥皮拆骨头，丢进锅里煮着吃了。” “我心里有数，哪像你，就喜欢小男孩，非要和人家结婚，每次都是把好好一个孩子弄得不男不女的，造孽哟。” 好色的修士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显然是对于妖魔是怕极了，但嘴上却不肯服输，在这无聊的值班夜晚也是揭了一下对方的癖好。 相比起他好色嗜虐这一点爱好来说，对方确实显得更加变态一些。 两个人嘴碎着，对于那档案室附近飘过的一层无形无质薄雾根本没有察觉，避难都市起雾算是非常常见的现象了，除了自然起雾，一些妖魔在活动的时候就会自然带起雾气，而管理子鼠区的那位妖王有动静更是云雾翻涌。 一点雾气，太常见了，常见到即便感知有所蒙蔽也毫不在意。 “比起被大人们选中，畜人们还是应该感恩我们会去宠幸他们，这样还少受些活罪。” “没错没错，我们可是做善事了。” “积了大德！” 两个人嬉皮笑脸得大笑起来，在空荡荡的档案所大楼内，他们的笑声逐渐扭曲拉长，回荡着钻入了每一个缝隙角落中。 一墙之隔，摘下了平日伪装掩饰的眼镜，顾盼明眯着眼睛此刻里面满是浓郁惊悸的煞气，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汉八方，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眸最后将惊人杀意都化作了死一般的冰寒，没有温度的眼睛在苍白月光的照拂下宛若人屠。 这些人真是该死！ 按照原先观察的换班交接时间，顾盼明很快就等到了这间隔，他在冷冷的瞥着这两个安全部门的修士，记下了他们的工牌号和名字，显然已经将其放在了猎杀的名单上。顾盼明并不是天生冷血无情的杀人狂，但这该死的现实让他杀意高涨，不得不拿起剑，问一声谁有不平事。 这样的人不死，他意难平啊…… 事有轻重缓急，两位修士这边换班在接班人来之前就先撤了，这给了顾盼明可乘之机，在两位修士离开了感知的极限后，他立即是从旁边的房间窜出，手里捏着铁丝闭上眼睛开始了在脑内构建门锁内部机括。 为了不留下明显痕迹，他只能用这种稍微低效一些的方法了。 ………… ………… 两位修士勾肩搭背着离开了档案所，相互商量着今晚剩下的大把时光去那里快活。 刚走出没两条街。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抖了一下，那个模样就像是普通人突然间遭遇了晴天霹雳，脸上不仅是有几分惊恐，更多的是一份庆幸。 “那个方向……” “是午马区，看起来是大人们和那些外魔对上了，幸好我们不在。” 两个人都心有戚戚，那狂暴的灵炁波动，掀起的波动仿佛是巨浪迎面拍击而来一般，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那种级别的交锋，压根不是他们这两个大周天境的修士能够参与进去的。 忽然间一道略显悠闲的人影出现在前方，两个人只是瞅了一眼，连忙是毕恭毕敬的低下了头，连那人身后跟着的单薄身影都没敢多看。 档案室内。 顾盼明顺利得撬开了门锁，然后闪身进入其中，一进去就是一股淡淡的陈腐味道，其中还夹杂着像是樟脑之类的异味，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混杂着散开，实属是折磨鼻子，他不禁是抬手挥了挥鼻下的气流。 这档案室的面积差不多是两间大教室那么大。 而自己有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的，顾盼明脑海里迅速的闪过之前他询问过丁大哥的档案所内部使用编号码规律，便是一头扎进了其中。 不多时，顾盼明就停下了动作。 他同样感受到了不正常而短暂急促的灵气波峰，那一闪而逝的窒感令他微微动容。 那种级别力量，虽然并不能让顾盼明觉得不能抵抗，只能束手等死，但他可以肯定那是…… 筑基期！ 是仅仅比古文化研究所门口那只负子蟾差上些许的筑基妖魔！ 第五十七章 筑基修士 一闪而逝的先天之炁波动让人心悸，顾盼明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片刻。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是人们都知道枪可怕，被机关枪扫射更是可怕，但像是核弹那样的可怕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以至于那种恐怖感远没有那种子弹大炮从你头上飞过去的感觉更加直观。 筑基，筑的是道基，修的是先天。 顾盼明有些羡慕的感应了一下那股不遮掩的波动，几秒钟后又是扎进了成排的资料文件当中，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筑基期对他来说并没有资质上的门槛，他需要的是身神和劫材。 根据丁大哥对于档案排列的介绍，顾盼明很轻松就锁定了一些资料文件的范畴，翻动一些文件，他很快便是面露喜色。 有记载！ 是先天身神的记载，果然他猜得没错，修炼之法为身神同一系，这种资源妖魔即便用不上也会有所记载，更何况安全部门的走狗们对此是有需求的。 避难都市健全的户籍和医疗制度，让都市居民身体中的先天身神，基本上都是有所记录。顾盼明匆匆翻阅间，赫然是从那上面瞥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先天身神【英玄】也在其列，看起来是安全部门无人修与【英玄】相关的法决命图，故而这一身神没有被夺走。 ‘【意风】有二，【丛云】有二，【虚数】有一……【少庚】！’ 一时间，诸多先天身神的记载闯入视野，顾盼明脸上浮现出了喝醉似的红晕。 这里不仅有【意风】！ 还有一些他筑基期甚至是金丹期都能够用得上的先天身神，就比如【少庚】，庚金主宰天地肃杀的权柄，主人间兵革之变，在天是风刀霜剑清冷肃杀，在地是金铁铮铮铁骨，【少庚】便是结剑丹时所需的一位先天身神，若是有它剑修是如虎添翼，剑炁剑丹结合命图身神，将能够进入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中。 那是命图【劫波浣剑录】中的破妄态。 据说在这一形态下的剑主，即便拿着一根稻草，都能够斩杀同级别的修士，因为自身整肃精炼炁，配合上【少庚】基本上能破百分之九十九的敌人防御手段。 果然来这里的选择是对的！ 顾盼明深吸了一口气强制让自己激动的心冷静下来，他虽然很想说把这些记录文件全部带走，但现实情况明显不允许他这样做。 瞧瞧潜入，薅妖魔的羊毛最好是不留痕迹。 所以就优先将那些对自己重要性较高的信息先记下来，比如说【意风】，其次是那些自己筑基期能用得上的，筑基期修至圆满可是需要九个身神，这些是通向金丹的关键，最其次才是那些更远才能用得上的。 顾盼明没取走档案资料，记下了自己能用得上的，十八个先天身神。 做完这些后，他抬腿便走。 此地不宜久留，占人家的便宜当然是快走，不要被发觉，那样还能白嫖第二次。顾盼明走到门口，脚步却不由得停了下来。 本来想此就离开的他，脑海里却回转过之前丁大哥那句感慨，那么多人都去了哪里呢？ 除了定期收割，避难都市还有其他手段在消耗着平时多余人口。而在刚刚的翻阅资料之中，他好像是看到了一部分的相关内容。 一丝犹豫在顾盼明脸上闪过。 此地安全部门的交接班应该还有十来分钟，时间上是足够的，他不假思索折身走到了一个架子前，以更快的手速翻阅了起来，墨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微的流彩，那里面不多时便闪过了一丝惊异。 三份档案和人口有关。 里面的上交者是生物研究所和古文化研究所，在记载中很露骨的用了花肥这一词汇，联想到采薇家阳台上的灵材，顾盼明的咽喉不禁蠕动了一下。 而除此之外，像是日常的损耗，以及一些仓库的使用情况，合理规划填补亏空等，都被冰冷而谄媚的文字撰写在了白纸上，其中的负责人无一例外都是人类的名字，而审批人中则有一些疑似妖魔的代号。 除了献祭，妖魔确实是有其他消耗人类的手段。 虽然看起来不够酷烈，但这五花八门到让人想呕吐的手段，可是持续的了不知道多少年。温水煮青蛙，而青蛙对此一无所知…… 顾盼明着重记下了几个地址还有生物研究所的【花肥】项目。 这一次没有再耽误，将所有的文件档案都好好的归于原位，顾盼明小心翼翼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退出了档案室，习惯性的施展戏法一叶障目，便是朝外匆匆走去。 当他来到大门门口，想要出去的时候，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顾盼明眼神一凝，肉眼难以分辨的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游离着一圈极不显眼的淡淡粉末，那粉末看似自然飘散但实际上却有隐约将他包围之意。若不是他保持着【英玄】的激活，在这星光暗淡的夜晚，还真的一个不留神就忽略掉了。 当即是后退数米，远离门口处漂浮的黑色粉末，戴着口罩的顾盼明第一时间握住了汉八方的剑柄，警惕无比的望向了大厅中的一根石柱。 “我本想等你被炸晕过去，再把你抓起来，好好的审问你，看看你从档案室里翻了什么，没料到你那眼睛还挺贼的。” 一道待着遗憾的女声从石柱后传出。 随后一个显得高挑的女人从石柱的阴影中走出，她的身边缠绕着一圈流带似的黑雾，正随动作怪异的扭动着。 红莲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戴口罩穿雨衣的剑修。 她搓了搓自己那艳如鲜血的指甲，黑暗中隐约有一道火星飞溅，带着猫戏鼠似的轻松，红莲等了一下见顾盼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接着说道。 “放下剑，自锁真炁，我可以暂时饶你一命，不然……” 更多漂浮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毫不掩饰着那其中的致命恶意，宛若千万根尖针在朝顾盼明身上扎，无处不在的威胁感告诉他，他已经被锁定了。 而红莲身上洋溢着的气息。 隔空都能够对顾盼明形成压制，先天之炁的运转要比平时艰难三倍。 ‘筑基期……’ 顾盼明心中默念了一声，手腕微微扭动。 第五十八章 交手 筑基和练气的差距大概有多大呢？ 按照顾盼明结合【剑主印】的信息来看，筑基期对于练气期应该是压倒性的优势，差不多是大人揍小孩的程度。最重要的是，目前来看对方应该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档案室，故而在大楼里开始做准备和布置。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自己傻傻硬冲的话。 必死无疑！ 气息有些飘忽不稳定的筑基期，实力强于自己，并且对方还是善攻伐者，空气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火药味，已经布好了场地要慢慢拿下自己。 红莲再次张开嘴准备劝降。 嗤！！ 只听见一道布帛被猛然撕裂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想有动作，眼睛却被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剑炁弄得眼睛发涩有泪花闪烁。 没有听这个家伙废话拖延时间，顾盼明爆发出了踏入大周天后的全力！绷直的长剑好似缩地成寸，刁钻得晃了一下她的眼睛，旋即是手腕翻转剑炁如一朵绽放的花朵，将那黑色粉末荡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杀气十足的一剑，宛若过隙白驹，直取红莲的咽喉要害。 “你找死！” 被晃花了眼，但神识依然在发挥作用，红莲对于这练气期剑修还敢动手显得很是恼怒，她更加恼怒一旦动手就掩盖不住某些渴求目的，不然她早就喊人过来拿下这小贼了。 红莲双手一合，结出手印。 血红色的指甲宛若花瓣聚合成型，对着冲过来的顾盼明便是一指。 下一刻一道闪耀着足以致盲强光的火焰爆发而开，那暴涨的暗红色火焰极为妖冶，宛若盛开的花朵带着腐败溃烂之意席卷了大厅。火焰席卷的冲击波，烧裂了瓷砖墙体，将玻璃窗击碎，铝框烧得软化流动，这一瞬间的强光、高温、冲击波足以正面把一个人杀死两遍。 那拂动的火焰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完全就熄灭，只余下一片龟裂焦黑的惨状。 一脚踩在冒着热气的碎瓷砖上，红莲瞧着地上那被完全烧融的雨衣，眼中恼怒之意更甚。 她被骗了。 刚刚剑修冲过来看似是有进无退的一剑，但只是虚晃一枪，借着卷动雨衣借着爆炸的冲击一瞬间就逃回了大楼更深处。 “你以为你逃得掉？” 神识中能够感知到顾盼明正在飞速的在楼梯通道间乱窜，红莲双手一张，身体没有直接追过去，但是提前布置好的更多黑色粉末开始追杀顾盼明，在这种复杂楼层内，她的毁杀能力得到了进一步放大。 雷粉和烁金制造强光与雷火，搭配着【心火正雷法】，足以让红莲变成人形自走火炮。 不过…… 回忆着方才那宛若要直直刺穿自己咽喉的凌厉一剑，那种百分之百见过血，那双眸子里的那宛若天生的冰冷睥睨，红莲还是觉得离得更远一些，用雷火把他拍得失去行动能力再接近，更为安全保险。 只是那个家伙的存在很诡异。 一不小心就会丢失。 相比之下，在顾盼明出剑后，那令红莲感到寒毛倒竖的八面汉剑，存在感更加明显也更容易捕捉。 另外一边借助着第一波爆炸的顾盼明，逃窜进了楼梯通道后，一时间陷入了苦不堪言的境地。 轰隆！ 他每前冲一段距离都有飘忽着的雷**近，那从各个方向不断逼近黑色飘带，在速度上居然是比他慢不了多少，而更要命的这些东西不知道在这栋大楼里还有多少，每当顾盼明试图跳窗逃离的时候，都会被致命的雷火轰爆给硬生生阻拦回来。 筑基期拥有神识，可以远距离御物。 这是练气期最大的劣势。 红莲可以远程从容得用准备好的雷粉，不断侵扰袭击顾盼明，甚至能够以不同程度的雷火轰击逼顾盼明朝她想要的区域移动。 而顾盼明想杀红莲，唯一的机会就是正面对峙的时候。 但那成功率实在是太过渺茫，红莲近身操控的雷火足以把顾盼明碾成焦炭，他本能觉得能杀，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相信自己抓住也能杀得掉，只是理智考虑后觉得不值得而舍弃了。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就像是不可阻挡的灼热巨拳，一波接着一波把顾盼明逼得狼狈不堪，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疼，是被火烤过后缓过来又起了水泡一样的剧烈痛楚，肉体上的疼痛是次要，主要是那恶毒的雷火夹杂了红莲的心念，随着有效的攻击一同灼烧着顾盼明的心神，让他产生了种种被炙烤烧熟的错觉。 又是一重轰爆！ 剑修的身影强闯过火焰，空气中隐约散发出一股炙烤的肉香。 这种程度的折磨与痛楚，与平时刮骨催元差不多，达不到影响思考的程度。再难受难受不过刮骨敲髓，念头再杂乱杂不过心猿大闹天宫，意马放肆奔驰。将红莲烧过来的心念完全忍耐镇压了下去，躯体上的疼痛更是忽视，他内心理性冷酷的推算着。 ‘她神识有效距在大楼内大概在一百米左右。’ ‘主要攻击手段为雷火轰击和心念灼烧，以疑似火药的黑色粉末为攻击媒介。’ ‘本体强度未知。’ ‘身神可能是和点火相关类，命图未知，其他神通法术未知。’ ‘不能太近身的话我的机会只有剑炁和御剑，这意味着我要至少接近她身边十米，这个距离足够我被轰击至少二十次了。’ ‘从对方后续的行动方式来看，根本没有冒险的意思，破绽也更难寻找。’ 即便对方是被妖魔控制下的阉割残次品修士，顾盼明也没有丝毫的轻视，被雷火光芒照的明亮的眼睛，像是精致的琉璃器，仿佛那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 正在被一步步的绞杀逼入绝境，难耐的热焰都要吹到脸上，顾盼明也始终维持着冷静，在力量悬殊的此刻，如果不冷静那就死定了。 若是纵观全局，能够看见不紧不慢吊在顾盼明身后的红莲，仿佛是群蟒的化身，控制着一条条黑带蟒蛇试图包围住他。但在身形上更加灵活的顾盼明，却始终没有被抓到，两人你追我赶，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是要接近四十层楼的楼顶空间。 若是真的被赶到了天台上。 毫无疑问顾盼明要面对的是一个死局。 察觉到死局将至，顾盼明眼里闪过一丝漠然决死之意，正欲转身拼一把，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窗外远方一道雷光闪烁，那股暴烈的波动再度远远传来，这让他不禁一喜。 下一刻，顾盼明爆发出了更快的速度朝上冲去！不惜以剑炁强行破开走廊天花板上冲！ 竟然是让猝不及防的红莲被硬生生拉开了百米之远的直线距离！ 第五十九章 反击 本来在一点点压缩剑修活动空间的红莲，骤然间被拉开了距离后，她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而当大楼外电光闪烁，雷声伴随着先天之炁的波动滚滚而来时，红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她这一手御使雷法之术，在空旷范围也能够远远吊着剑修，不断用雷火轰击，夹杂着虚虚实实的心神灼烧，是可以把绝大部分修士拉扯耗死在百米的范围内。 可她是筑基，不是金丹。 做不到性景法相，以虚代实，更别说对抗环境变动了。妖魔引动了雷霆，远远而来的先天之炁极为剧烈，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下大雨。 到时候的室外谁说了算就不一定了。 红莲连忙是提高速度追逐而上，必须把那剑修困死在这大楼中，不然瓢泼大雨一来，她在大楼外的布置直接尽数作废，再也拦不住那道凌厉身影。 百米神识再度延长数分。 本来犹如无头苍蝇的诸多火药飘带迅速的捕捉到了目标，宛若蜂拥而至的飞蛇快速缠绕燃烧着冲刺而上。顾盼明那汉八方在红莲的神识中，此刻就像是一根抵在眼前的钢针，想忽视都做不到，一路高歌猛进得正朝着走廊外沿迅疾冲刺。 红莲当即明白了剑修的打算。 他想稍微周旋一二，只要雷雨大作，他立刻就是能够破墙而逃遁，而那个时候，她的火药受限于环境克制将无法继续追击。 岂能如意？！ 如果不是要活捉他，让他交出身上的东西，红莲早就下死手了。事已至此，那她也不会再留手了。 双手结印，狠狠一拍！ 伴随着红莲的施术，在神识中宛若网状试图包裹住剑修的黑色飘带，一瞬间化作了十几条奔腾嘶鸣的火焰巨蛇，速度上借助着爆炸冲击的推力直接是暴涨而上，将走道空间里充斥着光和热，好似一个网兜劈头盖脸就对着顾盼明攥了下去。 这一击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台轿车在那里也要被雷火轰成齑粉碎片。 神识中顾盼明的身姿当即是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剑炁一阵剧烈的起伏闪烁不稳定，跌跌撞撞似乎要栽倒，然而随即却是重新提速朝外冲去！ ‘他是铁打的不成？’ 红莲不禁是有些错愕，自己这一击区区一练气期的剑修，而不是体修竟然是硬扛住了，虽然气息确实是变得虚弱飘忽，但却没重伤丧失行动能力，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对。 来不及细想，红莲穿过弥漫的硝烟，双手连续结印变幻，她周身宛若是镀上了一层火焰霓裳，流转间形成了一道道光环。 剑修受创后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等会一定会正面硬碰硬，她得做好防护，同时准备好大威力的雷火，最后一次进行逼问。不管这剑修是好运儿还是从外界潜伏进来，红莲都无比迫切的行为从他身上得到一份完整的传承。 她只要这个！ 正在急速穿行的红莲没有注意到，在烟尘弥漫的走道内，有一缕缕混杂在其中的烟雾极为不起眼的存在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红莲正在收网，她神识捕捉中的顾盼明开始不阻拦在周身的火蛇强行开始了突围，他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一次重击雷火，五次连续轰击的雷火，外加频率为一秒一次的引爆冲击波阻拦…… 都没有能够杀死他！ 他就像是灵活无比的游鱼，在每次雷火试图击坠他的时候，都能够准确敏锐的找到薄弱之处，以剑炁开路承受最少的冲击和雷火，拼着受伤钻出包围圈。 这一幕着实是让红莲嫉妒不已。 如果不是法决残缺不完整，而她本身也多受限制，以她的天赋哪有那么多破绽给这剑修钻。其他的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要一套完整的传承，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为了这个，她不惜给妖王当奴隶，也不在乎同类的死活，她只是想成道！ 只要让她抓到一次机会，她就能够给一飞冲天！ 现在机会已经快到手了。 马上就到手了。 这个世界总是天不遂人愿，眼瞅着最后一道必杀的包围网即将成型，突然间一丝带着凉意的水汽从窗外吹进了大厦中，紧接着整个漆黑的世界里传来了嘈杂的喧嚣声。 下雨了。 顾盼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终于等到你的弧度。 “不！！” 红莲不由得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煮熟的鸭子因为外界因素而飞了，这是绝对能够把她气到心态失衡的情况。 而顾盼明似乎也明白机会就在此刻。 神识中剑修那凌厉无比的剑炁卷起数道剑罡，硬生生逼退了卷来的雷火巨蛇，从焰火充盈的走廊空间中冲出了外界！ 而堪堪追上来的红莲只见到破碎的窗户正在朝着走道里灌着冷风水汽，一墙之隔，神识能够捕捉到剑修正在下坠，那强烈的存在感让红莲不甘得发出了最后一次轰击！ 轰！！！ 道术·雷公炮！ 只见数条悬浮火蛇相互缠绕呈炮管状，一声闷响过后，空气扭曲肉眼可见放慢的涟漪朝前无声无息吹过，从炮口延伸出的涟漪所触碰之物绝大多数顷刻间化作齑粉，超速的强制共振轻而易举的瓦解掉了瓷砖水泥，露出里侧缓慢剥裂的钢筋。 先天身神【雷吼】之威结合道术彰显而出！ 一炮过去，两层楼的墙和水泥天花板全部溃塌！ 红莲朝着楼宇外的黑暗望去，却不见剑修的身姿，明明雷公炮轰击的前一刻，神识中那剑修分明就在那里，即便是有剑炁护身也应该是重伤或者死掉，而不是什么痕迹都没有。 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么。 不对！她中计了！ 红莲顿时想通了一点，连忙神识连忙收敛扫视周身，而这一下确实让她亡魂大冒，手上的结印都差点散掉。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盼明已经是从天花板上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她身侧十米之近的距离！ 骤然间，存在感极强的汉八方失去了踪影，一下子跳进神识感知中的顾盼明战意昂扬！宛若一口无坚不摧的神锋即将斩落！ 而在这个关头，红莲却抓住了重点。 人在头顶，剑呢？ 剑修的剑去哪了？ 第六十章 托身白刃里 修士之间的对决，在遭遇战的情况下，剑修可谓是睥睨他人，专治更治各种不服。而在被剑修近身的情况下，任你有千般法术，万种神通，先天之炁的运转输出准备时间，都足以被剑炁摧残道基的剑修像是砍瓜切菜一样把人放倒。 所以说，被剑修突然近身是绝大多数修士的噩梦。 而更可怕的噩梦是。 这位靠近你的剑修不仅是一眼拼死的决然之意，并且他的剑完全消失了，根本不知道其飞剑在何处，那种揭晓生死答案前一刻的恐怖，更是令无数人手脚发软，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此刻红莲就身处这样的噩梦当中！ 剑在哪里？ 气势如虹的顾盼明赤手空拳，在六感与神识之中宛若一轮姣姣明月，正在绽放光辉，而其飞剑就像是月边晨星，受驾驭间悄然毕竟。 毛骨悚然的惊惧攥住红莲的内心。 她何曾与修士战斗厮杀到这种地步？作为圈养之地的修士，她欺负欺负同类还算可以，搏杀经验只能说基本为零，面对顾盼明这个宰走狗斩妖魔起家的剑修，纵使她的道行修为更高，可没有直面剑锋那颗淡然这心，终究是在生死玄关前落入了下风！ 说时迟那时快！ 电光火石之间，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的顾盼明不顾红莲周身的妖异火环，并出剑指朝她眉心刚猛凌厉点去。 不等红莲有反应。 一声轻快长鸣的剑啸在她身后响起，下一秒受剑主御剑术召回的汉八方剑炁汹涌，带着顾盼明全身上下近八成的剑炁，破开水泥天花板取其后心。这前后夹攻的一幕，从他被赶进大楼狼狈逃窜，到雷声大作的时候就已经构思完毕，各种伪装御剑，欺骗其神识，局势为了这一刻！ 闷头逃跑，不是他顾盼明的风格！ 即便是要走，也要给这筑基走狗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 假意破窗而逃，实则是托刃藏剑。 红莲此刻只能是全力催动先天之炁，不管是身后还是身前都决然引爆雷火，哪怕她知道眼前的剑修是虚招，身后的长剑才是杀招，她也不敢去赌这剑疯子的思维，会不会虚实转换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手指戳进自己的咽喉！ 妖异的火环下一刻变为了纯白炽热的雷光！ 这一次的爆炸极为壮观。 整个楼层的墙壁被轰塌了不知道多少，玻璃窗尽数被爆鸣的空气击碎飞射，震感甚至让这栋大厦都在微微摇晃，烧红的钢筋宛若软趴趴的面条，直接让这层楼像是坐在黄油上一样，朝下陷入的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崩裂悲鸣。 即便是残次品，擅长雷火之术的筑基修士不顾一切引爆道术，那份威力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如此恐怖的杀伤性威力只持续了一瞬。 在缭绕的烟雾间，猛然间冲出一道飒沓身影，那正是身影略显狼狈的顾盼明，虽然受创但此刻的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快意的长啸声。 紧接着他宛若是飘渺飞鸿一般窜离大楼冲进雨中，一幅事了拂衣去的他，伴随着凌厉剑啸声，像极了话本志怪里的剑侠。附近闻声而来的魑魅魍魉见他气若白虹，竟然是没有谁敢上前拦他一下！ 约莫一刻钟后。 红莲面无表情的从时不时发出龟裂声响的大楼中走出，她的手捂着胸口，脸若金纸，显然是方才顾此失彼被顾盼明一剑给穿了胸。 当胸一剑，身神受损，还得分出元疗伤，再战没有大问题，但完全摸不清剑修情况如何的她，要说再长途奔袭继续追杀对方，说真的，她没有那份心气。 “这就是完整的练气期么？” 自己一个筑基期，居然是被练气期搞得如此狼狈，红莲心中的渴求之火倒是更盛烈了几分。若不是提供的功法皆有残缺删减，更是不允许他们这些在册修士掌握杀伤力过强的神通，她又何至于此呢？ 脑中是剑修离去时事了拂衣去的潇洒身姿，红莲眼睛朝着一边瞥去冷冷道。 “别躲着了，出来吧。” 在一侧的车棚后，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的爬了起来，她对着红莲恭敬欠身道。 “师傅，您没事吧。” 那冷清文静的声音，如果顾盼明还在此处定然是认识她，白术育养所中被安全部门带走的有天赋少女，白绮罗。 “还死不掉，斗法也结束了，你运气不错全程都能旁观。” “嗯。” 白绮罗俏脸绷着，心里却有些微微的困惑。方才从大楼中冲出来的那道身影，她虽然是看得不真切，但却给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白绮罗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表情依然是冷清中带着拘礼的恭敬。 “方才那剑修，闯入了档案库，其恐怕目的在身神资源……”调整内炁，不多时已经是恢复了小半，红莲带着几分怨怼之意道。“……他是想晋升筑基期，功法和命图都无从判断，看来只能用笨办法了。” 接着，红莲望向了白绮罗。 “你跟我来，你派上用场了。” “是，师傅。” 白绮罗知道，她的学问能派上用场了，不用想都知道，红莲是要她分析那剑修可能拥有的身神和需求身神。 档案管理所这里爆发出小规模交手并没有吸引太多妖魔鬼怪走狗爪牙的注意，因为在午马区更加激烈的战斗，货真价实的筑基期交手造成的剧烈动荡，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不然被红莲一直纠缠的顾盼明，恐怕要面临被围殴的下场。 【神仙索】钓鱼执法，还真的有鱼上钩了。 只不过有鱼上钩和有没有能耐把鱼抓住是两码事，本来被作为妖魔狩猎雅兴的诱饵畜人都被巧妙救走，没有料到人类里居然有知情的内应，居然是混了进来，打了妖魔后方一个措手不及。 对此【神仙索】暴怒咆哮。 将那些逃走畜人的亲属好友全部进行严格审查，对方既然能够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出偷梁换柱，那么绝对是有内应，宁可杀错不放过，任何有怀疑的对象都使用幻术让他们吐出心生，幻术不行就搜魂！ 而引动雷雨的【神仙索】，却在无意之中帮助了本应该作为目标的剑修顾盼明，这其中的因果缘由，实在是黑色幽默。 第六十一章 内鬼 【神仙索】此刻的表情像是要吃人，身侧一干妖魔修士噤若寒蝉，从地上几滩血迹不难看出，它像是要吃人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吃掉了几个看不顺眼的妖魔和修士，这些家伙在这种时候没有尽职，自然是要杀一批。 “大祭时间不远了，你们这些畜人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很怀你们是否有存在的价值。” 心情糟糕的【神仙索】发出了冰冷冷的警告。 此言把其他人吓得面色如土，他们都是被妖魔控制的修士，体内被下了各种骇人听闻的禁制和咒术，见妖魔哪怕境界相等也是凭空低一等，这些喜怒无常的妖魔可是喜欢看人生不如死了，要不是祭祀需要有大妖魔在上面压着，这避难都市里的的无间地狱早就浮上水面了。 而随着大祭盛宴将近，众多按捺已久的妖魔早已是蠢蠢欲动，看起来最近是少不了一阵腥风血雨了。 “一查到底，如果查不出人，那你们就自己去填营养池吧。” 一根绳索突兀垂落。 【神仙索】那庞大如黑云的躯体缓缓虚化上浮，最终和天空中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不见。它的话语让现场一群神色狼狈者心有余悸，很多修士面露苦色，一句要查哪是那么容易搞定的，可给一个交代又不行。 更多人则是无奈中透露出一丝狠辣。 不就是人么？ 在避难都市中，以安全部门的手段想要找人顶一下锅还不容易。毕竟在避难都市，在这种环境下还真的有本事能查案的那几乎为零，因为有本事的早在追查种种不该查的案子中，莫名其妙人间蒸发或者是意外身亡了。 只是这一次，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人要被牵扯进这场风波中了。 少数几个还算是有一点良心的修士忍不住暗自叹息，当然也仅仅是叹息，如果说阳奉阴违甚至帮着都市居民和仙家大人们作对，来重拾自己早已经丢弃的良心，那就是在自己找死了，犯不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谈说帮助别人？ 一干人神色各异的散开了，彼此之间因为之前疑似出了内鬼之事，也不敢交头接耳，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是有所提防。 也怕突然间被其他人众口铄金成为了那个内鬼。 ………… ………… 踩在泥泞的地板上，淡淡的薄雾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如梦似幻，朦胧的月华投射进来竟然有几分白玉京之意，匆匆的身影穿梭在其间，看似是踱步而行，但没多少存在感的速度却是掠得极快，一眨眼就是穿过了一条街。 那身影正是顾盼明。 他正时不时发出抽气声，右手像是废掉了一般充斥着火辣辣的剧痛感，那种感觉就仿佛整条手臂都被剥皮后淋上了辣椒油，但偏偏又是动弹不得。 被烧伤了。 不只是烧伤，在对战那位筑基修士的最后一剑时，他的剑炁破体而出，从剑指射穿了她的躯干，这过载的剑炁把手臂里侧的先天之炁结构破坏得千疮百孔，现在真的动一下都让顾盼明额头多一层冷汗。 ‘这就是和修士交手的感觉吗，和妖魔完全不一样啊。’ 靠在墙上稍微歇息一下。 顾盼明努力调动本身的先天之炁调整体内紊乱糟糕的情况，暂时将伤势止住，这样的伤势一时间还是挺严重，不过对于【太上饮劫歌】的斩劫回填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活罪是免不了了。 在今晚之前，顾盼明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耐疼。 身体的各处烧伤就不用说了，谁都有被烫起过水泡的经历，那实在是酷刑。而在和红莲的厮杀中，被心念灼烧的疼更是虚实难辨，他那个时候能撑下来，完全是以命相搏中彻底压住了其他的一切心猿意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破法，斩敌！ 小小喘息了一下，平复内炁的调动，顾盼明忽然间笑了出来。 真过瘾啊…… 素日他斩杀妖魔，都是隐匿踪迹，敛去气息，近身了最多两剑令其死亡或者失去反击能力，与其说像是剑修更像刺客。 那样固然是有效安全，但对于顾盼明来说却是少了一点味，一点剑修的味。和筑基修士的一战，他算是堂堂正正迎敌，发挥出了自己全部道法神通的十二成本事，最后不仅是安全脱身，更是击伤了对方。 穿胸一剑，说起来有点邪恶，但顾盼明寻思，那女人应该会气个半死吧。 ‘头颅暂且寄在你颈上，下次我会去取的。’ 脑内闪过最后照面时红莲那惊惧的神情，顾盼明眼底滑过睥睨傲然之意。 帅不过两秒。 下意识挺直胸膛的他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吸气，而有些发毛的是，顾盼明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慢慢适应痛觉，好像痛着痛着就习惯了。 ‘方才的先天这炁波动，是怎么回事？’ 顾盼明想起了这一茬，如果没有这一茬，他还不能那么轻松就骗过敌人进行反击。 从方位上来说，那起伏之地大致是在工业区方向，也就是午马区。 回忆起当时的几波先天之炁的激荡，顾盼明本能得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因为自他修道以来，避难都市就很少说有这么大的阵仗，妖魔们更多时候都是处于一种安逸慵懒的状态中，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偷袭那么多次得手了。 但事情似乎变了。 这是他所知的第一次，想必也不是最后一次，妖魔们的动作如果越来越大的话，也意味着撕破伪装只是迟早的问题。 再联想一下六个月后那所谓的大祭。 顾盼明觉得自己的身后始终有一头吃人的凶兽在追赶自己，有些时候它离得远，有些时候它又离得很近。 ‘有机会去午马区看看吧，老李之前说最近有人精神压力大而失踪，搞不好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另外，生物研究所那边，我也得找个时间打听一下了，那么多人都是消失在了【花肥】项目里，了解一下总不会有错。’ 第六十二章 事后 有先天之炁的调理修复，身上的伤势短时间内倒是恢复了不少，至少不会是动一下就疼得全身冒冷汗。而剩下的就是劫酒和水磨工夫来恢复了，顾盼明比起原定的计划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他披星戴月回家的时候，却意外的感知到柳采薇正在自己的门房外等着。 这个时间段，青梅竹马来找自己干嘛？ 在上楼前便已经是施展御剑术，将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汉八方偷偷贴在一侧的天花板跟着自己，随着是整理了一下衣物遮挡了一番。 做完这些，确认是滴水不漏，顾盼明才是慢慢得走了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 顾盼明转过弯走出来到时候，柳采薇的立刻是喜笑颜开。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是蹲着太久双腿酸麻得差点直接脚软得直接扑在地上，她这一个踉跄顾盼明连忙是接住了她，虽然自己疼得肌肉只抽搐，但不动声色的他硬着头皮，推了一下眼镜疑惑道。 “找我干嘛？” “你去哪了？你身上有以一股奇怪味道，香香的又臭臭的。” 没有急着回答顾盼明的提问，青梅竹马困惑的凑近嗅了嗅。 “哪有香味，我去跑步锻炼了，现在是一身汗味，你可拉倒吧。”顾盼明怀疑采薇的鼻子是属狗的，怎么这么灵，不过她要闻最多也只是闻到烤肉的香味，毕竟被雷火燎过那么多次，确实是有些地方都被烧熟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跑步了？” “从玩兵击开始吧，你没见我身材越来越好了吗？” 顾盼明摆了一个健美的姿势，他现在的确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只不过现在做这个动作实在是折磨自己。 所以在柳采薇试图上手来验证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锻炼时，被他提前一步截了下来。 “我妈让我给你送土豆烧肉，送来的时候还是热的，现在你想吃可能要再热热了。” 柳采薇道明了来意。 “那你帮我热一下吧，就用我的厨房，我先洗个澡，你要不要一起吃？” “好呀~~”采薇的美目一下子开心得眯了起来。 在物资相对紧张的避难都市，能够拿出一锅土豆烧肉并不容易，一般在送熟食的时候被赠送者都会邀请赠送者一起享用，这也算是一种人情世故。顾盼明和柳采薇两小无猜，更不可能端着烧肉就把人拒之门外了。 他玲珑心思，一想倒是明白了。 这肯定是柳妈妈想加把劲，让这不温不火的两人朝前走一步。 说起来…… 这也是离开育养所后，顾盼明这么晚了还和青梅竹马这样近距离的相处，而且还是在这夜里。 要说有坏心思，可冤枉他了。 他现在全身超过五成估计是被灼烧过的，痛感神经时不时和刀刺一样传递着信号，这种情况要是还能有什么坏心思，那顾盼明真的是佩服这种不要命的色中恶鬼了，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紧张的搏命厮杀过后，有青梅竹马，有热饭菜，还有热水澡。 顾盼明觉得自己的心的尘埃都随着身上那涓涓热流被洗去了，在浴室里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烧伤的区域不少，但大多数都已经无碍。剑修身体本就经常被剑炁摧残，而【太上饮劫歌】更是恨不得刮空身体，在这种反复摧残下也赋予了剑修剑炁通畅，先天之炁修复起来速度极快的属性。 按照这个进度，大概过个四五天，他的皮肉伤就能好个九成。 稍微有些麻烦的是心念上被灼烧的残留。 这些残留时常会让顾盼明产生被灼烧的剧痛幻觉，并且是时不时发作的那种，他对于这种神识魂魄的攻击手段，目前并没有很好的手段能够去直接祛除。 好在这些残留都是无根浮萍，只要能分得清虚和实，就可以硬磨将其彻底消耗掉。 匆匆清洁身体，顾盼明的心思大抵都扑在了斩劫回填上，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机敏的青梅竹马给应付打发走。 柳采薇摆好了碗筷等着他。 顾盼明瞧着这一幕，一时间竟然是不怎么想着急应付了。 “你手上怎么一块红印？” 细心的采薇嚼着土豆，留意到了顾盼明衣袖滑动间露出的红印。 “刚刚混水的时候烫着了。”顾盼明随口回答，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他这个人在吃这上面，最喜欢的就是汤，不管是什么汤，他觉得那食材的精华都在汤里了，喝起来才是最美味的。 “我帮你擦擦药吧。”她有些心疼的柔声道。 “哪有那么金贵的，烫了个红印就擦药。”顾盼明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伸出筷子，和青梅竹马抢起了一块五花肉，很快就把这事揭了过去。 两个人的饭桌上很快多出了日常的拌嘴声。 她张罗完饭菜，享用过后他洗刷碗筷。 柳采薇虽然觉得十分开心，但还是能够感受到儿时玩伴心不在焉，也确实是很晚了便是伸了个懒腰，显露出自己的青春美好身姿道别。 “明天见。” “好，明天见……”顾盼明正努力搓着盘子，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哦对，我房间的备用钥匙在房门鞋架的底下，你拿走吧，以后别傻乎乎的在我门前蹲到腿都麻了。” “说谁傻！说谁呆呢？” “谁傻说谁。” “嘿，阿明你这吃干抹净不认人的混蛋，今晚就去给你自行车放气！”最是忌讳被人说呆萌傻愣，柳采薇的俏脸气得有些通红，一番威胁后就是匆匆跑出了门。 出门前还不忘记拿走了顾盼明的备用钥匙。 顾盼明愣了一下，他分明瞅见了柳采薇出去的时候满脸欢喜的，想必是不会真的去给他自行车放气，只是在说气话。 “拿了钥匙就这么开心，啧……”顾盼明不禁是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开心的，真要说开心的也是他才对。 只不过采薇在门外等了自己那么久，这件事也给顾盼明提了一个醒，当他离开家出去做点的什么的时候，是有人能够随时上门来的。把钥匙给采薇，也算是一个提前的信号，指不定哪天就要让她帮自己了。 第六十三章 谁有不平事 突遇筑基修士，让顾盼明感受到了一种重大的压力，他可没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在缠斗的过程中，他好几次身陷险境，差点被雷火轰的倒地不起。 若不是那修士少了几分勇气，不敢正面迎敌，他又哪能那么简单玩了一手灯下黑，骗过了那无孔不入的神识。 更重要的是…… 对方好几次施术和调动都中断的很突兀，想必是修炼和功法上的缺憾，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他一练气期的剑修给欺负到了身侧。妖魔养着走狗，自然是提防走狗变饿狼，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这牧羊犬对付羊圈里的绵羊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若是面对那同行是见过血，比妖魔还要更甚几分的真正修士，那么不管是在什么方面天然的就要落入下风。经此一劫，倒也让顾盼明知晓妖魔和修士的差别在哪里，倒不是说妖魔更弱，而是妖魔的能力更加诡谲莫测，修士则更加周全。 真要论强弱，那便是要看个人运用如何了。 就比如今夜交手的筑基女修，她着实是一个移动炮台，雷火、声震、毒烟、心焰，组合起来一个人完全能够把古代的千人规模军队当猪杀。但最后不还是被他给击伤了，顾盼明现在可没有单人孤剑，把千人军队杀光的能力，那个数量累都能累死现如今他。 说实话，第一次和修士交手，还是生死相搏。 如果不是不能坦诚相见，顾盼明真的想效仿志怪中的剑侠，露出真面目，得意一句，头颅暂且寄在她颈上之类的傲然之语。 不这样做，他不痛快啊！ 是夜，三更天。 躺在床上的顾盼明酣睡得正香，突然间他睁开了眼睛，那一双透澈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丝丝梦境残留，有所回味得伸出手虚空一握，这简单的一握却引得挂在房门卧室后的爱剑发出了些许响动。 千锤百炼，固化极限，一证永证！ 饮下劫酒后在那庄生梦蝶的梦境中，顾盼明再度与那女修交手了，因为是在梦中的缘故，他多次施展了两败俱伤甚至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被雷火烧成灰烬，被雷公炮轰成烂肉，被毒烟硬生生呛死，被心念折磨到神魂俱灭，甚至是被点蜡烛一样从内到外点燃先天之炁。这其中受的苦和痛，那可是半点折扣都没有打，成百上千次的对练固化后，顾盼明终于验证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练气期大周天境的他根本杀不死对方。 模拟的厮杀中，他即便是做得最完美的一次，也只是重伤了对方，而对方在惊恐拼命的情况下，雄厚如高楼的先天之炁反扑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了，要说以绝佳的灵巧轻盈戏耍对方，凭借丰富的对战经验击伤对方，然后快速抽身离开基本上没有什么困难。即便两人再度正面对决，顾盼明自保是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她要时刻小心那可能藏在任何一个方位的汉八方了。 ‘筑基啊。’ 如果自己有筑基道行，那人如此之多的破绽，全是靠着老本撑着，要杀她不过是反手之间的事情。 所幸夜间冒险潜入收获不小。 顾盼明起床坐在书桌前取来了纸笔，将所得的身神信息抄录了一遍，习惯性如此后不不禁是咬住了笔头。他已经决定，避免夜长梦多这两天就去把【意风】拓来，档案所之行已经是暴露行踪，指不定有人猜到他是为了先天身神而去。 能猜到是为了先天身神，肯定就会设下陷阱守株待兔。 考虑到安全部门的组织力，所以这事还是早做早安心。比较可惜的是，拓印先天身神化为己用，一段时间内只能进行一次，不然就会有自身身神冲突之风险。 【剑主印】中对于这小术倒是语焉不详。 只是提及筑道基前能少拓印就少拓印，不然可能会影响筑道基时，自身脱胎换骨凝聚身神这一过程。 顾盼明有些无奈。 他修道天赋本来就不佳，根骨资质也是低下，也不是他贪得无厌，能得到【剑主印】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只是处境凶险只能潜伏，恨不得自己，多一些修为，多一些灵材，多一些先天身神。 ‘说起来，【剑主印】是前任剑主死后而留，莫非那前任剑主也是死在了避难都市中？那包裹中的小剑，又是谁寄给我的呢？还是神物有灵？’ 【剑主印】是没有灵智的。 但要说是死物，那好像也不太对劲。 顾盼明皱着眉头思量了一番没有头绪只能是摇头叹息。 不管怎么样得了【剑主印】是一件幸事，就算有人这么做也是帮他，而不是害他，真的想害他早就有妖魔冲上门来喊打喊杀了。 沉默着坐了良久，他的眼里有了一丝柔情。 随即是取来火柴，嗤的一声在铁盆里把自己誊写的诸多信息全部烧了，连灰都从马桶中冲走后才是放下心来。 ‘筑基之上便是金丹，【花肥】项目涉及那么多，有一位金丹期的妖魔为看守管理太正常不过，结合之前伥鬼所言，这避难都市的十二妖王之上，似乎就是那位大妖魔了……这跨度如此之大，有些蹊跷。’ 大妖魔是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不用多说。 月亮是它的眼睛，黑夜的重云是它的影子，而巍峨的城墙是它躯体的一部分，这样被提及就有所感知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寻常妖魔的范畴。 或许称之为神更加贴切一些。 比较可惜的时候，对于这位避难都市的终极存在，顾盼明迄今为止也仅仅是知道它存在，却连它本体是什么，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不管是妖王们还是大妖魔，都太高太远了。 顾盼明就着清冷的月辉，坐在窗前把剩下的那点劫酒饮下，在这无人的寂寥黑夜中，却是哼起了不成旋律的调子。那调子随性自然，带着几分铿锵之意，好似那面对刺骨寒风的松柏，虽有大雪掩盖之意，却盖不住那一抹生机绿意。 哼唱的调子转为低沉。 眼镜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彻骨森然的杀意，原来是剑修还没有忘记那些名为修士，实际上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都市内那些受尽折磨凌辱的人在天上看好了，你们的仇，盼明来帮你们报。 第六十四章 燕七桥 次日，顾盼明起了个早。 准确来说他心绪起来后，就睡不着，趁着夜色把玩起了悬挂着的爱剑。这口汉八方畅饮了不少妖魔之血，跟随剑修一段时日后，似乎也有了点灵性，当它出鞘的时候周遭的温度都会凭空降低几分。 把玩着爱剑，心念上被灼烧的痛楚倒是削减了不少。 这倒是意外之喜。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和筑基期交手的最大收获，是对于神识心念有了直观深刻的认知，毕竟是拿自个去承受的，认知怎么可能不深刻，只是有了认知和掌握还差得远，这倒是更加加深了顾盼明尽快踏入筑基的决心。 这一劫饮下。 顾盼明的修为又朝前挺进了一步，搬运先天之炁，勾连内外对于驭气之道已经是无漏无缺至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大周天境界的要求对于剑修来说其实挺简单的。 让先天之炁自发流动，将自己的意识和剑炁同步，以达到如同潜意识控制呼吸心跳一样，控制剑炁那么就算是圆满了。剑修天天被自己体内的剑炁活剐，若不能如臂指使，先天破体无形剑气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更何况对敌。 更何况【太上饮劫歌】这玄门正法侧重的就是一个快字。 修炼快，杀敌快。 一不小心的话，死的也快，毕竟迎劫亦饮劫，从问道至今他的生死危机还少吗？说是险象环生，如履薄冰都不为过，每一次斩杀妖魔都是心惊胆战，和走狗爪牙的厮杀更是绝境中挣扎。 这快起来，就别想慢了。 不管快的副作用是什么，顾盼明需要的就是这种快，大不了就是一死，越发适应剑修问道之途，他对于死反而是越来越藐视看淡了。 洗漱完毕，今个是双休日，顾盼明正打算出门，却是有人登门拜访。 打开门却见到一张焦急的面孔。 “阿七？你大早上来我这干嘛呢？” 燕七桥，白术育养所同龄，也是顾盼明小时候友情不错的玩伴之一。 上次聚会也邀请了他，两个人还闲聊了几句，怀念了一番育养所的生活时光。他长得秀气，咋一看还以为是薄嘴唇少女，是男生女相，在离开育养所后便进了医疗所工作，听说混得还算不错。 只是比不上丁六合和顾盼明这般前途一片光明。 “阿明，你得救救我！” 燕七桥火急火燎，在门口就脱口而出。 他本人觉得没什么，顾盼明倒是脸色微微一变，朝着四周看了看，感知中没有什么脏东西，才是神色一缓拉着他进屋。 反手关上房门，顾盼明有些不满道。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你这性子得改改，换我们这些同龄还好，你要是和其他人这样，这休息日大早上，不给你轰出去才怪。” “哎呀，我的好阿明，明阿哥，你就别教训我了，我这不是有要紧事吗？”七桥愁眉苦脸，也不生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灌了下去。 “你怎么了？” 顾盼明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多慌张而无惊惧，看起来应该和妖魔没有关系。 燕七桥一喝完水就抓住顾盼明的手，有些支支吾吾道，原来是他的事发了。他是医疗所的实习医生，本事还算不错，跟着一个老师傅学手艺，这年头药品极为稀缺逼得手艺不得不精湛，他学艺不错，心底不免是有些飘了，私底下为了享受接了一些私活。 所谓的私活，就是偷偷收下他人的物资配给额度，帮他人便宜看病或者流出医疗所药品，这种事大伙都在做，七桥在做也正常。 本来这也没什么，一些东西都是要过期了，也会处理掉，不如自己人笑纳了，也能够物尽其用。 燕七桥的性子顾盼明是知道的。 他最多是为了享受私德上有些亏欠，但若是说要搞什么大新闻，那是断然不敢的，他也多次自叹自己这辈子只能当一个小人过了。 等七桥讲完，顾盼明不解道。 “你这事，在医疗所也是寻常吧，何至于此？” “阿明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所的领导们不知道是集体发疯还是癫狂了，竟然是开始了各种彻查，安全部门全程监督。”提到安全部门，燕七桥的声音不知怎么得，恨恨压低了几分。 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确实遭恨。 “行吧，这事你来找我，我能和丁大哥说上几句话，让他帮你在归档档案那边舔一些记录，你就高枕无忧了。”顾盼明思虑了一番，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 “哎哟，我可等你这句话呢，阿明，这回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以后一句话，我就是做牛做马都给你报答回来。” “先别急着谢，你知道我脾气的，你这事是收了谁的好处，前因后果得说清楚了，这样帮你才能放心是吧。” 闻言燕七桥有些尴尬迟疑。 顾盼明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是苦着脸道。 “是没户籍的人。” “……城外人！？”顾盼明立刻想到了这一茬，他有些震惊得瞧着眼前的同龄，似乎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这里听到城外人的消息。 “是城外人，也不知道住哪里，偷偷在黑市找了我，换了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 避难都市在宣传中是世外桃源，城外那些据说是被辐射得不成人样的人自然是想进来，只是那些人一直都被城墙和安全部门的巡逻队伍阻挡着，不得而入。在都市内一直有传言，有些城外人悄悄的爬过城墙进了来，并且隐蔽的生活在都市里。 这种传言当然是无稽之谈了。 仅凭手脚怎么越过那百米高的城墙？ 更何况那城墙是何等的凶厉，说是爬墙怕不是刹那间就成了资粮。 顾盼明这一刻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冲动，他想从燕七桥的口中问出那城外人的一切，然后是找到进出此地的方法，立刻是带着亲朋好友远走高飞！这个鬼地方，如果是有能逃离的希望，谁又想片刻待着？ 终究是意志坚定，剑修不紧不慢的询问同龄，有关城外人的一切，他眉宇间纠缠了太多纷乱情绪，以至于七桥都觉得他是不是最近忧虑过度了。 第六十五章 清算 燕七桥对于那些城外人也是语焉不详，他们是在黑市相遇，接触交接什么的也是在黑市，属于见面都要戴着口罩的那种。也没有办法说为顾盼明提供这方面的更多信息，即便他提了几个问题，阿七却是摇头晃脑也答不出来了。 以两人的交情，这种事情，特别是请帮忙上，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盼明倒也是信任他的。 “阿明，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有了顾盼明亲口应允的帮助说情，燕七桥和刚开始赶来时的火急火燎不同，此刻端着杯子笑呵呵，一幅怀念的模样。 “一样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顾盼明眨了眨眼睛，不留痕迹的移开了视线。 “当然一样了，你小时候，那个时候采薇还没粘着你吧，你总是说自己要加入安全部门，成为一位伟大的探索者。” 燕七桥是佩服顾盼明这位同龄的。 不是因为他现如今有了出息，而是小时候顾盼明就很有担当，做错了时绝对不会撒谎和推脱，帮助柳妈妈打理育养所也是有板有眼，同龄中就属他最有威望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胡话了。” 顾盼明愣了一会才是扯着嘴角道，他离开育养所阴差阳错的进了现如今的单位，这里面未尝没有自己一点的小私心，想着安安稳稳美满度日。 “也对，现如今你是古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员了，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在去探索队那种提着脑袋的危险单位拼命。”燕七桥讪讪一笑，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大概是有了顾虑吧，所以没去成。” “你和采薇……嘿嘿，懂的都懂，等你结婚那天，我的随礼肯定是大大的。” 燕七桥笑呵呵道，却没有注意到顾盼明神色中一闪而逝的疑窦，很快他就送儿时同龄出门，自己也急匆匆得准备出门一趟。 ………… ………… 这是一场清查，各个部门的人事都遭到了一种莫名而严格的查询，其中对于亲朋好友的失踪或者异常者查得最严格，其名义用的是维护避难都市统治稳定，就连顾盼明所在的古文化研究所都没有办法离开这场风波。 顾盼明到丁六合家，匆匆说明了七桥之事，还没有休息片刻，却是收到了送信人的通知，各家各户都回去，等着安全部门成员上门来问话。 这时间之紧急，却是让顾盼明今天去拓印【意风】的计划全部被耽搁，他心中有些焦虑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够是和寻常人家一样，带着一点好奇得等着这场清查到来。 有关系有门路的人都提前打了招呼。 免得自家在这样的审查中遭了什么人祸，毕竟越大的官方行动就意味着越大的风险，指不定一个帽子扣上来就家破人亡了。 顾盼明倒是比较幸运。 他是古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员，又有老李这个老科长打了招呼，在审查问话中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基本上就是询问他一些普通问题就放过了。不过他手上的烧伤红印倒是有一些麻烦，被一位审查人员多提了一下。 最后还是把柳采薇喊来作证，确定是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烫伤才被放过。虽然没有真的看到顾盼明是被开水烫伤，但在维护青梅竹马这方面，采薇她做的极为出色，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自然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不同于以往清查的严格让顾盼明嗅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打听到有哪些人被带走了，有哪些人被放了回来，又有哪些人永远的消失了。 都市官方上层对于某件事似乎很是震怒。 在这期间顾盼明打听到了，貌似是在清查前的某些失踪人员造成了都市的某些损失，被怀疑是和城外某些敌对的叛军勾结，故而才会引得官方如此大动干戈进行清查。 只不过…… 顾盼明偶然间见到了几位被调查的人员，整个人灵识残破浑浑噩噩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这分明是受了残酷邪术的下场，当即是明白那一晚爆发的先天之炁，结合同龄燕七桥所言，极有可能是和城外人有关，说不定潜入进五号都市的，是城外的修士。 得出这个结论时，顾盼明第一时间就想去午马区找一找痕迹。 但理智很快让他熄灭了这个敏感时期这么找死的念头，转而是天然的担忧。城里是妖魔横行，圈养人类，看起来城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需要潜入，意味着力量不足，不是举兵来伐，意味着困难重重，也不知道那些外来修士潜入避难都市的目的是什么。 在这个时代的浪潮中，有礁石可以依托的顾盼明显得微不足道，不引人注目。而他在面对一个个消失的名字时，也只能是若无其事的维持着日常的生活，只是一个个名字犹如一度墙一般砌在面前的时候，顾盼明再怎么冷静也是涌起了一股无明业火。 这股清查的风潮愈演愈烈，最后被上面紧急叫停了。 如果再闹下去，那可就全体居民的日常生活都是要受影响了，况且也抓了不少人，确实是该结束了。 避难都市的清查行动影响不小，好处是让人拍手称快解决了一下某些蛀虫，也让各个官方机构的作风为之清明了起来。 顾盼明却从这种整风中感受到了妖魔的暴怒焦躁，他们在找什么，而且可能已经找到了，有一些人被调离工作岗位，说是支援其他城市，便和老李的妻女一样。与此同时，有关于雨衣剑客的传闻，出乎意料的流传而开。 也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流传开的，说是这雨衣剑客昼伏夜出，专门是挑那些贪官污吏蛀虫下手，令人拍手称快。 在听到有关于自己的传闻后，顾盼明当即是意识到，这传闻怪谈是有人在背后有意识的推动。似乎是想借此，来向他传达一些信息，只是他还不能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顾盼明很有耐心的等到了风波结束。 他才是在这天夜里摘下眼镜，再次提起了爱剑。 第六十六章 取身神 先天身神【意风】一事拖了五六日，等到清查风波停歇后，顾盼明才敢是夜间施术，驾轻就熟的提着自己的汉八方出了门。夜间那久违的爽朗空气，让重获自由的剑修不由得是心中一阵畅快，就连那往日憎恶厌烦的黑暗，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当然了，若是能劈碎，就更顺眼了。 事情拖延了这么久，顾盼明拎着剑行走间尽可能的收敛气息，远远得就绕开了脑内地图中，那些渗人悚然气息存在的区域。 他今晚的目的不是为了斩妖除魔。 而是取【意风】。 凡事小心为上，虽然不一定有人能猜得到自己从档案室中得到了什么，但终归是留个心眼，行走间不留痕迹是最好的，不然落入陷阱被围攻的话，这满城的妖魔分出万分之一，都能把他累毙活撕了。 拥有【意风】者有二。 一个是住在子鼠区的一位街道办事处的成员，其所在区域妖魔混杂，其中不乏某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存在。所以顾盼明去找的是第二位，叫钱飞芳，是一位环卫工人，拥有【意风】的她给人的印象是中气十足，嗓门特别大。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了。 这也很正常，因为她不是修士，没有吸纳先天之炁，即便是有先天身神这般宝贵之物在体内，也只能是白白浪费。 不过若是这【意风】给了顾盼明。 那他就可以给自己增加一个新的神通，这个神通名唤奔逸，其为被动神通，就是在三部八景的肺神属中开辟一个小小的炁结构，这个炁结构可以鼓动炁的运行烈度，如同鼓风机一样让炁运行的更快。 其有利有弊，利自然是搬运剑炁加快，本就要比其他修士要更快出招的剑修，不管是施术还是出剑，在遭遇战中先手无人可抢，相同的时间内能做的事情也更多。而弊端则是，如此剧烈运炁，难免会伤到自身。 ………… ………… “……你不要喊叫，我来这里不是害你的性命，而是借你身上一物，且放心，这一物取走不会有损你健康，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我以此为交换帮你实现。” 雨衣剑客，房间里迷雾缭绕，看的不真切，一切朦朦胧胧宛若置身梦境。 钱飞芳这个普通人早就被吓傻了，这超现实的一幕在眼前发生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直到一道气流像是筷子一样打在脸上，生疼的很她才是明白了。 神州对于这些封建迷信是有两种态度。 平时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免得晦气，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是见庙，那拜拜求个心安总是好的。 “我，我我……” “你不要紧张，慢慢说。”顾盼明那失真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她听着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神仙，你能给我老公托个梦吗？”这钱飞芳胆子也是大，在冷静下来后提了一个要求。 “你丈夫身在何处？” “八号都市，我前些日子一直做噩梦，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虽然我们总有书信来往，但我就是放心不下，希望神仙托梦让他工作的时候留个心眼，注意自身安全。” “办不到。” 顾盼明听到这个要求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在钱飞芳疑惑时接着解释道。 “非我不愿，而是不能告知于你其中缘由，你若相信我，不白白丢了性命，就等六个月，六个月后见机行事，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见到你丈夫，如果你等不了，那就看你们两个彼此的造化了。” “神仙……你是说，我家那口……”钱飞芳脸色变得煞白，但更多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六个月。 “我不是神仙，不能断人生死，只能告诉你生死有命。你若信我，有关我的一切都不要告知第三人，若不信我，大可到处宣扬看看会招来什么，只是你身上这东西我一定是要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了。” 钱飞芳虽然是女性，但却出乎意料的镇定，心思敏感的她可能是早已经察觉到了某些端倪也说不定，只是一阵说不出的颓然凄苦。 而顾盼明见此在心中微微叹息，也不墨迹抬手结印施术。 先天之炁受牵引很快便成型，在钱飞芳的周身形成了一道圆环，圆环间薄薄的真炁以波纹荡漾状回荡，扫在她的身上便是无声无息没入躯体。 不多时，顾盼明口罩后的嘴唇就勾起了满意的微笑。 “放松睡一觉吧。” 先天之炁轻轻一荡，钱飞芳就眼皮子颤抖不受控制得软软倒在了床上。 顾盼明的眼中流彩闪烁，在他的视野中这具躯体中有一道隐晦内敛的流彩星光，正在一点一点得被牵引出来，和先天之炁的遥相呼应，让这道复杂而具有鲜明层次的色彩正在被点亮。 当那光芒亮到最盛时。 受剑修先天之炁所牵引，生而有灵的神明倏忽一下，便是被拓印复制而来。在【意风】复制成功的同一时间时，顾盼明明确感受到昏睡过去的钱飞芳，她身上的先天身神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自己的身躯中的某处细微结构确实是发生了短暂急促的变化。 就像是自己突然间多出了什么可以操控的器官。 想适应的话，恐怕的需要一些时日。 这倒是极为神奇，先天身神被拓印居然会从原主的身上消失，其中缘由也是无人知晓为何。更神奇的是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先天身神还是会重新长回来的。 ‘这就是【意风】么，已经开始自动加速，需要重新花时间来熟悉控制剑炁了。’ 顾盼明细细感应了一下自身点亮身神获得神通后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不管【英玄】还是【意风】，单一身神实际上能起到作用都非常小，重要的是结合命图，以一种特殊的形态相互结合以道基为根本发挥出更强的能力来。我修习的命图想获得第一个专属神通，最少也需要三位先天身神。’ 他瞧着昏睡过去的钱飞芳，对于这可怜苦命的女人叹息了一身，便是不留痕迹得带着烟雾离开了她的房间。 六个月。 六个月后她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得偿所愿。但他不行，六个月后，在大限来临前要尽可能变强才行。 第六十七章 愈战愈强 狩其妖魔，夺其精魄，大周天之境日益浑厚，顾盼明在获得【意风】之后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做了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情，那就是主动去伏击劫杀安全部门的修士，全然是一幅要踩着他们筑道基的气魄。 有心算无心，每次出手都是雷霆万钧之势，可想而知那些人何等的惊慌失措了。 第一次，顾盼明挑了一个同为大周天的练气期。 那人连反应都是反应不过来，一嘴的牙都被他用剑背轻而易举的敲掉，然后是剑炁侵入体内，锁死了他的反抗力道，再摸了他随身的配枪，给他吊起来挂在了午马区的一处路灯上。顾盼明还非常恶趣味的在他背后插了一根枯萎的野草，以至于当这修士被找到时见者无不震怒。 也是那人运气好，被吊了整整一天，也没有被毒辣的太阳给晒死。 所以说，修士的命还是挺硬的，哪怕是残次品。 修士被袭击，配枪还丢失，这不是小事。 安全部门的走狗爪牙们能够帮着妖魔管理同类，自然不是蠢笨之辈，况且之前还有和顾盼明交手过的红莲，到现场一查验便明白这是雨衣剑修的杰作。 伤而不死，带有戏谑之意，这清查风波尚未完全过去，又不好是再大张旗鼓惊扰了本就蠢蠢欲动的妖魔们，安全部门几位筑基头头商量了一下，决定是把这事压下来先，只要不出人命什么都好说。 至于安全部门修士的安危…… 那只能是让其多结伴而行，人人持枪，加强巡逻感知，尽量不要单走。毕竟枪械之威，对于修士还是有非常大的威慑力，被打一枪到身上即便不死肯定也是重伤，他们觉得那剑修面对这么多人这么多枪，应该不至于再来惹是生非。 可有一就有二。 安全部门的修士们还没来得及把悬着的心放下，或者说张狂得还没两天，又是有三人被吊在了午马区的路灯上。 他们的配枪被拆了个七零八落，丢在地上好不讥讽。 三位大周天境的修士被发现时，死的心都有了，虽然发现的早没有受什么活罪，但每个人脸上都被画了王八写了走狗，精神伤害可以说是拉满了。被救下来后，三位修士居然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让在远远偷偷看热闹的顾盼明忍不住是笑嘻嘻。 起了五里雾，一叶障目间不见泰山，神兵晓洞悉心意。 即便是三位同级别的修士，被剑修欺身逼近后，瞄准都困难，手枪在剑光惊鸿转动间，宛如匹练一般给它们削杀成了零件碎片。再一个个剑炁打入体内，不管其剧痛难捱，锁住其先天之炁的运转。 这一手拿妖魔练出来的剑炁镇锁，可以说是极不人道，宛若在上炮烙之刑。 剑炁何等锋锐无匹！ 其间浸染着剑修催元刮命再加上被堵在胸中郁气不得发泄之意念，炁如炸药雷火般暴虐酷烈，妖魔面对剑气都是感觉到万刃加身般畏惧，被其深深刺入身体各处要害，锁住先天之炁，更是痛不欲生了。这可是妖魔都要瑟瑟发抖的酷刑，何况是修士。 这第二次打脸，让安全部门感受到一种夹杂着耻辱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股惴惴不安之意，修士们面面相觑大约是想到了什么。 从表现上来看，那位雨衣剑修虽然还是大周天境，可同级别间安全部门已经是没有了对手，以一敌三都不在话下。分明是愈战愈强，若是他真的筑基了，那除了仙家大人们，安全部门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制衡他。 红莲也在现场。 她带着白绮罗，一双细长阴鸷的眼眸不由得眯起。 那剑修变得更强了，比那一夜还要强，而他越强就越令她发自内心的嫉妒，假若她也有完整的功法，不用受制于妖魔，又岂会让区区一练气期的剑修在脸上这样跳？ 过了片刻，红莲转头对着白绮罗道。 “绮罗，你看出什么了吗？” “师傅，没瞧出什么。” 白绮罗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掩饰得极好的惊异。她已经成为修士，修的是一卷残篇，走的是红袖添香之道，以儒生文气为辅，本身天赋绝佳，一入道便已经获得了一门望气神通，结合所修法决许多时候可以一眼瞧出先天之炁的端倪。 所以红莲经常带着她，就是希望她能够找到这偌大都市里的一些东西。 “没有也好，没有也好……”红莲闻言有些失望，只是走神的喃喃自语着。 而白绮罗一如既往的冷清恭顺。 她倒没有骗红莲，自己确实没有看出什么，那剑修的驭炁极为精妙，几乎没有痕迹留下，仅仅有几分惊鸿无双的心念傲然残留，她读着那些许的睥睨心念，似乎感同身受了那剑修之意，许多话便不愿说出口了。 只不过…… 白绮罗眼底的惊异却是怎么都散不去。 那一晚剑修长啸着从她的头顶掠过，即便夜色朦胧难辨身形，可那身影却和她心心念念之人有着几分相似。再联想到，红莲曾提及，她本应是被一仙家偷偷食之，却是运气极好阴差阳错成了安全部门之人，这其中之复杂内情至今没有人能拆解。 倒是白绮罗有了零星半点的猜测。 “好了，你跟我回去吧，我们还有许多前些日子的审查记录要甄别呢。” 红莲遗憾叹息，使了一个眼色带走了白绮罗。 这雨衣剑修，越来越难缠了。 ………… ………… 离大祭到来还有五个月，妖魔们对于那祸害着安全部门的雨衣剑修也是有了听闻。 夜晚起雾，他遮人耳目游走在这片妖魔横行的都市里，然后突然袭杀而至，甚至会故意去撩拨那些筑基期的修者。 顾盼明共和这些残次版的筑基修士交手四次，第一次轻伤刺伤对方快意掠走，第二次有心算无心，借助对方设下的陷阱反套路对方，剑气纵横咫尺间砍了另外一位筑基修士的一条手，第三次被两位筑基修士设阵伏击，神魂差点被打成白痴，第四次两边谁都奈何不了谁。 愈战愈强并且隐约有了一缕淡淡的剑意浮现，在这缕天地反覆剑意的威慑下，安全部门的筑基期修士更是拿他没办法。 妖魔们在轻蔑畜人无能的同时，逐渐摸清楚了那雨衣剑的某些行动逻辑。 第六十八章 快意 筑基，也就是铸道基，道基就是身体，是先天道体，本质上是将肉体调整为与炁共存的结构，在这期间有不同的筑基法对应着不同的修真者的倾向。 【太上饮劫歌】的筑基法，在于一个字，刮。 刮的是命，催的是炁。 练气期之精要，便是在那崩解五行上。 寻常玄门法决，内外五行，讲究平衡，五脏六腑轮转不休，无偏无倚，心火烧肾水，赤龙搏白虎，脾采黄芽，肺鼓金风，肝供青材，无论采养，皆立于平衡之上。饮劫歌拆分五行！抛弃循环！ 引肺气入胆，胆主决断，化为堵塞，破毁五脏轮转，将本来流动的炁，淤在肺腑。如累高台，积深水，直至不可不发，不得不发。 也就是说，此法筑基，其立意之深刻，求道之决然，皆是勇绝于人，比寻常剑修的过刚易折还要更胜三分。自然，饮劫歌所筑的道基要更为精绝，首先是一身被剑炁打磨得完美无瑕的冰肌玉骨，劫酒填补后可称之其如天人化生。 因为饮劫歌所成就的道基，是完美契合自身剑炁之先天结构，而这也是命图【劫波浣剑录】的基础。 先天之炁内外循环源源不断，便可以不再单纯依赖体内之炁来施展出法术神通。能够凭空施法，合理使用材料和各种手段，甚至利用天气，地形等等，都能放大道术神通的威力。 寻常人不畏死围杀已经奈何不了筑基修士，诞生神识，心血来潮，六感具现，寄托身神命图和神识外放的气势，虽为假却能让常人视为以假乱真，心景雏形诞生，放到剑修身上那便是剑意初明了。 顾盼明筑基就是勤劳砍伐劫材了。 当然更快也更剑修一点的方法的就是去宰一头筑基妖魔！ 他这些日子有了【意风】一直是加紧速度搜集劫材，为此甚至不惜去挑衅安全部门，多番于那些筑基修士交手，自身也不止一次得陷入险境。 这样大胆行径，回报还是十分丰厚。 砍伐劫材，酿成劫酒，固化极限，一次次的叩响了生死玄关的大门，在饮酒酣睡的梦中无限次的固化着自己的极限，从最初狼狈受创到游刃有余戏耍对方，很难说在这过程中顾盼明到底于梦中死了多少次。 死得多了，不代表习惯了。 只是明白了一个理，越怕死，死得越快。饮劫歌这功法，越修离死就越近，只不过是在生死线上钉得更死罢了，这就是所有剑修的宿命。哪怕是成仙了，依然是逃不过那一道又一道的劫。 修炼至今，顾盼已经摸到了大周天的圆满界限。 耗时约莫一个月。 快吗？ 按照【剑主印】中流出的零碎信息，这速度只能说是天资愚钝，前任剑主就有随笔：“吾曾闻丘有后生，朝得剑歌暮呼剑炁，一日夜连饮百廿二杯，呵剑成丸，天资越余甚多，喜而奔之，欲同饮和歌。至丘，其以眠于骸上，三呼不觉，甚憾，故拾尽方百里之劫材，大醉三日，以平余憾。” 即使是相比起剩余五个月时间的大限，这一个月的蹉跎也不能说快，但至少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现如今的他离筑基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为了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专门养了一口气在心里。 现如今也是该吐出这口气了。 目光疏离淡漠的顾盼明推刃出鞘，一汪雪白的亮光倒映着月光横在他的眉眼间，好似冰雪入了深潭，带起了无边的幽寂森冷。 “两位，你们的劫来了。” ………… ………… 是夜，漆黑一片的避难都市较之以往要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仿佛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都藏着一双贪婪的眼睛。也不知道是雨衣剑修掀起的波浪，让太多的妖魔不甘寂寞，亦或者是随着大祭之日的逼近，一个个嗜血渴望的存在都躁动了起来。 这样带着深沉浓郁恶意的黑夜，如果不是必要，没有一个人想外出。 哪怕是普通人。 因为普通人的本能也在警告着他们，外面不安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惴惴之意在避难都市中弥漫，这或许和某些城外的消息有关系，据外出回来的探索队私底下偷偷说道，疑似有叛军盯上了避难都市。 这消息是真的吗？ 没人清楚，只知道都市政府没有去管这悠悠之口，让惴惴之意缓慢发酵。 身为安全部门中不起眼的一员，平时自诩有曹魏遗风的柳永新这些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难受。 色种恶鬼的他，因为雨衣剑修的搅和，不得不被安排了大量工作，连物色新猎物，美美吃一顿的时间都被挤压得没有了。要是如此也罢了，不知道为何最近他总是心神不宁，夜间也是无端的心惊肉跳，连门都不敢出只是躲在家里。 这时间一长，整个人都变得憔悴魔怔了起来。 有人要害他！ 难道是鬼？ 逼死过人，作恶也不少的他想起了因果报应，朝上问了问也没有回信，一颗心不禁是更加惶恐了。 柳永新被自己的多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每到这夜里他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眼，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仿佛是要仔细瞧瞧，那往日被自己逼死的人妻少女要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而偏偏眼前却空无一物。 疑心生暗鬼。 柳永新快被自己给逼疯了！ 唯独今夜，他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他迷迷糊糊的出了门，惨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浑身发寒，可他却无比的自在，竟然是发出了嘿嘿的痴痴笑声。不知道走到了哪，朦胧的雾气间有一张长椅在那，他不假思索得坐了上去，也不管另外一侧有一道模糊人影端坐，放浪形骸似的靠在了长椅上，好像这一刻是如此的自在轻松。 “你可有悔意？”人影好似老友一般轻声问道。 “后悔……后悔啥啊，我们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活着不就是为了多享受一下吗，都这样了，还有啥能后悔呢？”柳永新痴痴的望着月光，全然堕落状。 “冥顽不灵。” “雨衣剑修，你多么自在，何尝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苦。” “再苦，也不能拿别人的血来滋润自己。”顾盼明缓缓推动剑锷。“你还算有愧疚，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柳永新闻言竟然是掩面而泣。 “你说，我怎么就变成了现如今这个样子呢，明明，我曾经也是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我怎么……！” 话音未落，撕裂布帛声一闪而逝。 他的头颅却是慢慢垂落，平滑着掉在了地上，鲜血喷成了薄雾，那不甘的眼中满是悔恨。 而顾盼明已经不在长椅一侧，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呢喃。 “还有一个。” 第六十九章 【龙伯】 修士存在着一种近乎于心血来潮的危险感知。 这种感知可以让修真者趋吉避凶，躲过种种灾劫，部分直觉特别敏感的修士，比如说剑修之流，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心念的交汇读取，达到类似于卜卦的效果，精确的锁定是哪个恶徒对自己有杀意恶感，然后找个借口一剑把对方给劈了。 这种冥冥之中极为不讲道理的直觉，被顾盼明加以利用，每天晚上显得没事都会到这两个狗东西居所附近溜达溜达，悄悄释放一下自己的恶意。 一次两次还好。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这两个人的精神就急剧衰弱了。 就比如一个人凌晨两三点睡得正熟，突然间被噩梦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如此以往持续个几天，估计工作生活就一团糟。 修士也不例外。 偏偏顾盼明这厮还能起雾施术，将自己很好的隐藏在自然环境的诸多炁中，以至于被他日夜摧残的两位修真者头皮发麻都找不到缘由。而良知还没有死透，被妖魔鬼怪所压制操控的他们自然就会开始疑神疑鬼，以达到自己吓自己，自己折磨自己的目的。 这种方法别说还挺有效果的。 那人死到临头才幡然醒悟，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让顾盼明有了一丝恻隐，同时也暗暗警惕。 自己是否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冷血甚至残暴呢？ 自省自身，应该是没有，他还是他，即便是和随手就能杀掉的人交谈时，也是持平等交流的态度，没有对方不跪下顶礼膜拜自己就一剑给她杀了。 乌烟瘴气的避难都市。 把那些知情者一个个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妖魔吃人他们也跟着吃，不管是天上挂着的皎皎明月，还是下水道里污浊的臭水，都透出一个从古传到今的词汇，吃人！ 在路过一尊巨大的【石祟】时，顾盼明不禁侧目。 那【石祟】的背后刻着两句话：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顾盼明稍稍驻足，望着那倒坐的观世音【石祟】片刻，忍不住在心里一阵讥讽。 ‘众生不肯回头，这句话妙啊，这偌大的都市五十万人，又有谁是能如我一样回头，入这没有神佛能渡的苦海呢。’ 月光下的大观音笑容悲天悯人，嘴角处的缕缕红线宛若未干净的肉丝，宁静安详坐在那里，微微低头俯瞰着，好似是在看着从身前经过顾盼明，颇有一股禅意。 不多时，大【石祟】一阵扭动。 观音的头颅裂成八瓣，许许多多的猩红肉丝举着葡萄串似的眼球挤出，丝毫不在意诸多眼球被狭小的缺口硬生生挤爆，贪婪无比得在四周搜索着，它刚刚好像嗅到了一股极为甜美的味道。 【石祟】搜寻无果，又变回了原先的巨大观音像，慈祥微笑着俯瞰芸芸众生。 ………… ………… 当顾盼明找到第二个人的时候，他同样是一幅惶惶不可终日的举动，在自己房间里蜷缩在角落，故作凶狠对着空气玩着变脸。 时而惊惧、时而凶恶、时而绝望、时而愤怒。 比起上一位这挣扎得更厉害，倒是没有多少死意，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求饶，更多时候是意义不明的胡言乱语。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滚啊，滚开，去找别人……嘻嘻，嘻嘻，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有仙家庇佑，大人会替我报仇……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那些人该死，他们早就该死了，我这是让他们早早解脱。” 这一次顾盼明连交谈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双黑琉璃似的眸子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瓶盖，一块破布，一团空气，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大约是那种死亡逼近的窒息感强烈到了极点，这个修士一下子扑在了地上，正巧是顾盼明的脚前，他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很快地板上就多出了一道血印。 在某一刻，他的手摸向了怀里。 当他的手触碰到那熟悉而冰凉的金属质感时，心中对于死的畏惧和生的渴望达到了极致，心脏砰砰狂跳，随后他就感到背部一阵冰凉，那冰凉感贯通了胸口，在这夏夜里就像是一块冰突然间放在了身上。 随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冰凉感不断流出，带着躯体内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先天之炁一同流走。 当初在档案室旁，偷听到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那番交谈，顾盼明就已经在心里给这两玩意上小本本，暗暗发誓要弄死他们。现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一口攒了些许时日的气也心满意足吐出。 ‘愿无辜的死者安息，不要再来这苦难之世受妖魔奴役摧残，即便要来，也不要来城里这种看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 顾盼明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他走出这栋楼时，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一口浊气顺着夏风吹走。下意识的，顾盼明瞅了旁边一眼，这月光全是被那小楼给挡住了。 正欲施术，却猛然间觉得不对劲。 顾盼明记得自己进楼的时候月光明明是拉长了自己的影子，一直投射到了楼道里，从自己进去处理杂碎到出来全程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这十分钟的时间里月亮就跑到了小楼后？ 不对！ 最开始，那栋小楼不是在那里，而是在另外一边，靠近那修士的卧室房间窗户那一侧。 顾盼明下意识的僵住了。 他一点一点的抬起头，那深埋在黑暗中，连皎洁月光都照不亮的“小楼”忽然间亮起了两点幽幽冷光，咋一看以为是窗户里的灯火，但那份对称还有里面夹杂的戏谑满意光芒，分明是说这是一双眼睛。 “我等你好久了。”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盼明，“小楼”竟然是口吐人言，随后缓缓的舒展身形，一股带着邪秽亵渎的禅香之炁系从它的躯体中喷发了出来，只见在月下一道三层楼高的人形之物，缓缓得显露出了轮廓。 它像人，又像猿猴，更像野人。 方才一直都是蹲着，这一站起来，更是将绝大多数月光吸到了身上。一张人脸上，带着弥勒佛似的喜气笑意，头顶光秃秃的，露出许多老人斑。 “我叫，龙伯。雨衣剑修，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十章 阿弥陀佛 【列子·汤问】：“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钓而连六鼇。”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波谷山者，有大人之国。” 龙伯有大人，卅丈立其身。数步周寰宇，呵吸结巨云。苍冥为室顶，北海作盂盆。一钓六鳌毙，二山因陆沉。 种种记载无不说明，远古时期对于巨人的存在，在寻常人眼里是什么样的模样，与那妖魔鬼怪差之不远，而甚至就连仙山上的仙人们，面对巨人毁仙山根基，呵气吹起劲风刮走仙山都毫无办法。 但这些都是故事。 是避难都市无聊的时候，由古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员，按照要求整理出来，贴大字报或者口口相传出去的故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研究员会说有想过，某一天，自己编纂的故事主角突然间出现在了面前。 月下那高大的身影，如猿猴一般蹲坐着，居高临下带着最纯粹的欣喜注视着呆愣住的雨衣剑修。 它忍不住抬起手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 瓮声瓮气道。 “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被我吓到了？你应该没有那么不堪吧，你看，我还会用不堪这个词汇哦，这可是和你们学习好久才掌握的。” “……”顾盼明默不作声，只是眼睛里遮掩不住那抹讶异。 眼前的【龙伯】巨人，他真正令他惊讶的地方并不是它的身姿，也不是它契合神话志怪的形态，更不是那一刹那间笼罩过来的致命压迫感，而是它……它是修士，它的存在方式是修士！ 和妖魔那种庞大混乱而自然的集群存在不同。 【龙伯】的存在形式，对外展现出来的先天之炁辐射，是修士那种借假修真的独特感觉，甚至说，顾盼明隐约从对方庞大的躯体中感觉到了身神携带神通的波动，和自己【英玄】映照出的神通·神兵晓如出一辙！ 它到底是妖魔，还是修士？ “你很没有礼貌啊，我在和你说话诶。”见雨衣剑修迟迟不肯开尊口，有些不耐烦的【龙伯】伸出手朝前随意一捞。 那一瞬间，顾盼明只觉得头皮发麻，隐约听到了空气传来了负重不堪的悲鸣，他不假思索一个闪身疾退。 等顾盼明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方才好似是与数道呼啸劈过来的斧头擦肩而过，全身多出传来了仿佛被击中的幻痛，不，不是幻痛，这巨人随手一抓带起的气劲，让他目前的躯体隐约做痛。 筑基，巅峰。 顾盼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头妖魔在蹲点守着自己，是他最近闹得太过了吗，还是说，眼前这智力不俗的巨人，是猜到了他的性格，认为他会来杀这修士便在此等候呢？ “躲开了？和畜人们说的一样，你真的很灵活呢，是什么样的功法呢？” 【龙伯】有些惊讶，捞了个空的它露出了好玩的表情，随即是再一次的伸出了手抓来。 这一次留给顾盼明思考的时间更少，他甚至已经无法思考，在那宛若重山压在肩膀上的窒息压力面前，本能的进行着腾挪躲闪，险之又险的再一次从【龙伯】那蒲扇似的大手中逃出。 没有先天之炁的直接应用。 那是纯肉体的力量，最原始也是最质朴，写在了肌肉中的暴力美，在它动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彰显出了那份原始野性的震撼感，仿佛每一块肌肉绷紧间释放出来的力量，都契合着山崩、海啸、火山爆发、飓风。 顾盼明的脚，踩在了自然灾害的领域化身上。 一步前冲！ 骤然间亮起的剑光犹若天际的惊雷闪烁，狠狠的一剑绷紧前刺，汉八方撕裂空气的声响好似是迟了一步响起。 这一剑携带剑炁，顾盼明有把握即便眼前是一度钢筋混凝土墙，也可以一剑利落洞穿！在档案所对战筑基修士时，带着他剑炁的汉八方，可以说是神锋无阻，连雷火都能劈开！ 然而此刻这一剑刺在龙伯的手臂上。 却是…… “你在给我挠痒痒吗？”那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龙伯】笑眯眯的瞧着已经是顶出一个弯曲弧度的汉八方，却是连一层皮都没有刺破。 顾盼明被反推的力道一瞬间崩飞了。 ‘那是，先天身神【不坏】，除此之外还有和骨骼与筋肉有关的多重身神，这个妖魔把自己变成了刀枪不入的重型坦克。我现在的剑炁，刮死自己也破不了这等多重身神加持的躯体。’ 仓促间的交手，顾盼明脑中醒悟顺势借力朝相反方向一飘，贴着地宛若一只黑色的燕子迅疾掠去。 毫无疑问，无脑和【龙伯】硬拼死是愚蠢至极。 既然仓促之间不能破防，那就要选取一些狭窄偪仄的场地，最好是废弃区那种多工地的地方，这样才能够想办法甩掉巨人或者是短暂困住它。 顾盼明转身飞速逃离。 【龙伯】却是不着不急，它摸了摸可能只是破了一层油皮的手臂，随后是双手合十，在月光下宛若得道高僧，那丑陋狰狞的面目却显得宝相庄严，好似是那佛堂庙宇中的神像，含着从容微笑发出了洪钟大吕的悠然声调。 “阿弥陀佛，檀越何苦走得那么快，让贫僧除你皮肉，开你胸膛，一观内相，阅览几番来历再说。众生皆苦，阿弥陀佛！” 旋即那庞大的身影纵身而起，竟然是无声无息的从空中飘过，以不亚于顾盼明全力爆发出来的速度追袭而去。 【龙伯】对于雨衣剑修的来历十分好奇。 这九渊之地，圈养之畜人，即便是天资聪慧能从残缺的道藏佛经中领悟出修真法门，那都是残缺有限的，因为它们妖魔早就已经是做过了预防。偏偏出了一个拥有着完整传承的剑修，还不是从城外而来，这就有意思了。 是哪位妖王的手笔吗？ 亦或是说…… 在这里还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是不被它们所发觉的？ 大祭之日即将到来，这有趣的事情倒是越来越多了，每一个妖王都蠢蠢欲动，每一头妖魔都不甘错过道化大妖魔的机缘，着实是有意思啊。 第七十一章 激烈 巨大往往意味着笨重迟钝缓慢。 顾盼明也有这样的刻板印象，可当身后传来了沉重的空气压迫雷吼声时，他敏锐的感知中当即是炸响了一连串的死亡波峰，哪怕自己不顾一切的全速前冲，那份小山一般压过来的气势依然是在不紧不慢得追上来，并且始终保持着快上一线的速度。 你可曾见过狗熊在跳芭蕾舞？ 宛若荒野飞鸿，踩着屋檐以追白鸟的顾盼明今天见到了，他不需要回头，仅仅是听声音或者是感知，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知到【龙伯】追逐的身姿，是如何巧妙的避开阻碍，以庞大的巨人之躯宛若舞者一般粘上来。 两者一追一逃。 虽然在直线冲刺的速度上，顾盼明要小输一筹，但是在先天身神【意风】神通的加持下，他在相同时间内能够驾驭先天之炁，所做到的事情竟然是不输于【龙伯】巨人，以至于这头可怖的妖魔追逐中几次拍蚊子一样都未能成功抓到他。 更重要的是！ 对于这避难都市的规矩，龙伯也是有好好的遵守，没有说要逾越的意思。即便是在追逐中弄出动静，也是尽可能小，更是驱赶着顾盼明远离居民区，朝着废弃区而去。 以他们此刻的速度。 在这夜色浓郁的大晚上，普通人可能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觉得有一股呼啸的妖风猛然刮过，吹一个踉跄，根本看不见藏在黑暗中玩生死时速的二者。 筑基期。 顾盼明不止一次和筑基期的修士交手，不管是遭遇战还是陷阱，是追杀还是反杀，他都在凶险中承受了下来，可以说就是踩着那些残次品的尊严起舞，看着他们一次一次奈何不了自己何等畅快。 只能说现世报来得快。 这个地方的主人从来都不是安全部门那些修真者，而是妖魔。顾盼明正在面对的，是一头没有丝毫削弱的筑基妖魔，并且在躯体力量上有着无与伦比压倒性优势，可能要抽干气血魂魄才可能造成足够的伤害的怪物。 先天之炁点燃的妖气遮蔽了半栋大厦！ 【龙伯】巨人在剑修的视觉中，就像是一头远古凶兽正在肆无忌惮逞凶威，特别是在追逐间冲入复杂的废弃区后，它的动作就越发粗暴直接。 一巴掌扫平金属栅栏，一脚踢飞了残破的旧设施，好似推土机的【龙伯】带着那佛陀的喜悦笑容，双手精确一抛，便是一数块脱落的铁板停住了乱窜的顾盼明。 “阿弥陀佛。” 颂唱着佛号，在这复杂的废弃厂区截停了顾盼明，它脸上的戏耍玩弄之意更浓郁了，大概是觉得雨衣剑修选的这地方看似不便施展，障碍重重，但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 狂暴的推土机根本不给喘息的空间！ 顾盼明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视野里便被炮弹一般轰出的拳头所占据。出拳如炮轰，如山崩之势，如震撼山岳，【龙伯】的出拳蕴含着淳朴的拳理，雷霆般的力道在未接触目标前，显得内敛绵柔。 狂暴的刚劲和阴柔的绵劲交织杀来。 身形如燕的顾盼明只能匆忙借助场地在夹缝中躲闪。 砰！！！ 好似真的炮击轰过，【龙伯】巨人的接连出拳，野蛮踢击，就像是撕宣纸般简单，将一块块破铜烂铁摧毁，本就狼藉的废弃厂区烟尘缭绕，各种金属碎片发出破空声乱飞不已，打出了一连串璀璨火星。 犹若灵蛇轻啸的长剑急促抖动，趁着妖魔轰击收力的间隙，灵巧的抹过了它的身躯各处要害。 脖颈，咽喉，眉心，脊椎，太阳穴，腋窝…… 十九处要害被灵巧如蛇的剑尖或是刺或是挑或是切割而过，可见顾盼明的实战剑术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放在古文化俱乐部，哪怕是相同的身体素质，也没有人能够走得过剑术宗师的一招。 精巧发力的剑术抹过躯体。 【龙伯】的动作便是停顿了一下。 它那张带着喜意的丑陋面容露出了一丝狞笑。 “檀越当真是冥顽不灵，贫僧这降龙伏虎的金刚罗汉躯体，即便是站着不动任砍，到剑断也不见得能伤到皮毛，何苦挣扎呢？” 这巨人妖魔似乎有些话痨，以佛门弟子自居的同时，总喜欢和顾盼明扯一些话。而不愿意暴露自己更多信息的剑修，始终是一言不发，寻找着机会。 正如【龙伯】所言。 它的躯体当真如金刚罗汉一般，在不知道多少个和躯体强度韧性恢复相关身神的支撑下，剑修目前的剑炁威力和剑术对其作用微乎其微。境界相差过大，又恰好是王八壳，一身浑然天成的击技已臻至化境，举手投足都是大炮轰击，这样的敌人突然遭遇，然后被粘着打任谁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硬要说它的弱点。 可能就是在灵活性上，相对的要稍微差一点。 这是顾盼明自修真以来最惨烈的一战！ 在废弃区被宛如钢铁坦克一般的【龙伯】开始硬顶着剑修的攻击强上，它的钢皮被呲溜着划出一道火星却只留下一道白印，剑炁削杀而至间也被皮肉中妖炁的自动防护淹没，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想尽快结束这场游戏。 毕竟要是闹得太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它把顾盼明逼到一个死角的时候，突然间从手指上传来的一丝钻心刺痛，让它有些微微的错愕。 “咦？” 这一刹那间的机会被顾盼明抓住，只见他旱地拔葱一样猛的上窜，正巧是来到一处悬吊着诸多钢材杂物之地。 剑气寒光纵横闪烁，崩断的钢索一时间不知道是多少根！ 顾盼明狠狠的一脚跺去，借力飘一向一侧暂时的依靠挂住。 下方龙伯那高大的躯体面对携带着动能轰然落下的诸多钢材，一时间倒是被掩埋了进去，这样轰然落下的诸多钢材，别说是血肉之躯了，即使是一辆装甲车可能都被压扁。 但顾盼明却是面色依旧严肃凝重，一双幽亮透澈的眼睛死死盯着钢铁坟包的中心。 那里，妖气如潮！ 好似一条条火蛇在肆虐喷涌！ 第七十二章 剑意 “你刚刚，弄疼我了。”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钢铁坟包中传出，那激荡席卷而开的烟尘中，【龙伯】巨人被数吨的钢材深深掩埋着。然而那中气十足的声响，无不说明了看似威猛的轰隆坠击，对于将身体蜷缩成球，呼吸间将所有冲击力全部消去的巨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致命袭击。 真正让它感到在意的，是手指间的刺痛。 【龙伯】像是推开塑料泡沫一般推开了压在身上的钢材，坐在地上的它丑陋面容上的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所思之意。 顾盼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在他这边看来，端坐着的【龙伯】巨人在钢材的簇拥间，若有所思一笑竟然是带上了几分禅意，在吞吐妖炁间那张丑脸上同时呈现出了凶恶和圣洁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微微眯着的眼睛正好是平视着扫了过来。 “刚刚那个，是剑修中叫剑意的东西吧？” 巨人思考着给出了答案。 “剑修，果然是以战斗为专场的存在，我们交手才不到半个小时吧，檀越就已经找到了最有可能破掉贫僧这罗汉金刚不坏体的手法。妙啊，妙啊，檀越” 顾盼明始终保持沉默。 没错，这妖魔不知道是怎么修成了佛门的修法，搞得自己和邪佛一般，那身铜皮铁骨在境界相差过大的情况下，剑修的寻常手段根本是难以真正的伤害到它，只能够从另外一个角度入手。 心念剑意。 躯体异常强大，刀枪不入怎么劈砍都没事，并不代表了它的内在同样坚韧，坚韧到让人绝望，连继续挥剑都显得沉重。【龙伯】巨人本质上依然是妖魔，而妖魔的存在本就是散乱成群，面对剑修那高度凝练的剑意，自然是效果翻倍。 只不过…… ‘我的剑意仅仅是刺痛了他，终归是修为相差悬殊，而我又没有完全掌握剑意，只不过是种子有了微微萌芽，看来只能想办法让剑意尽可能催发控制剑炁，来想办法一次性破其躯体，斩灭神魂了。’ 直到这个时候，顾盼明的脑袋里想着的依然不是退却，而是不放过任何一丝战胜敌人，将其斩于剑下的可能性！ 不就是筑基吗？ 【剑主印】中越级挑战，将强敌斩杀的记录又不是孤例，同为剑修他人能做到他顾盼明也能！不疯魔不成活，他就是让敌人肝胆发颤的剑疯子！这一剑既未出，谁人敢言已分高下？谁人能说已决生死？ 或许是顾盼明那明亮双目中的战意过于纯粹炽热，仿佛是有白日无形之火在灼烧，【龙伯】本来还想起身，怕这雨衣剑修的跑路了。 还真别说。 如果这剑修闹得太狠，直接冲进人口密集处一躲，那它也只能够是把人全部给杀了才找的到剑修，但问题是他还能继续跑。 【龙伯】并不是那种傻大粗无脑妖魔，它的狡猾程度远超想象。 犹如佛陀一般以钢铁为莲座的它，却没有顺着顾盼明的节奏和战意继续出手，让剑修继续酣畅淋漓的厮杀，掌握着主动权的它此刻悠悠开口。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檀越你着相了。” 应对它的确是汉八方的铮然之音。 只见顾盼明以二层多处延伸出来的走道或者吊台为借力点，轻飘飘的绕着端坐的巨人亮出了剑光，飒飒的剑罡被狂暴移动的剑修带起，一时间飞沙走石，整个废弃的工厂内部被狂风吹动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嗤嗤之音不绝于耳！ 【龙伯】的暴露在外的体表一瞬间不知道是被劈了几剑，又有多少剑炁是呼啸而来。来的无端，来的无踪，托刃藏于剑，人和剑的存在感急促切换，让妖魔始终不能准确的抓到自己。 巨人安然不动，屹立在剑罡之中，犹若那巍巍大佛。 只见它双手合十，面带微笑，细细体悟着雨衣剑修的一举一动。 顾盼明能够以神通观心意，通晓其每一击的目的流转，【龙伯】同样也有自己的手段，能够了解对手的举动，这在修士妖魔中其实是非常普遍的。 “檀越不仅着相，还入魔了啊，阿弥陀佛。” 【龙伯】巍然不动了几分钟后悠然出声。 “剑炁虽锋锐，却不能伤贫僧金身，檀越却执着于此，意图剑炁染剑意，在金身中积少成多，再图引爆。可惜了，檀越也察觉到了吧……” 它突然间破空一指！ 那根手指宛若神枪一般，在暴虐的剑罡中硬生生戳出了一个破洞，仓促抬剑格挡的顾盼明正好被戳了个正着，整个人被怪力直接轰得倒飞了二十多米，狠狠得砸在了墙上。 簌簌粉尘落于身上。 顾盼明闷哼一声，已然是口呕朱红。 “……我佛慈悲，檀越的剑炁和剑意，对于贫僧来说，命图运转都可化之，若檀越是筑基，以此法未尝不能伤到贫僧，此刻只能说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咯。” 它在论道，明明是妖魔却摆出了一幅坐而论道的模样。 顾盼明一怒不禁是在心里破口大骂。 ‘什么狗屁妖魔也来修真？’ 雨衣剑修不管不顾的再动手没有落入圈套让【龙伯】眼中闪过恼怒，果然剑疯子是人人嫌恶，动起手来就没有消停放弃的意思。 “贫僧虽然是修士口中的妖魔，走的却是佛门的路子，有功法有命图有身神，檀越又何必执着于皮相呢？况且尔等修士也能立教入魔，修妖魔之道，吾等逆反修真，不正是应呼大道，有教无类，无伤无恶么？” “这确实是一个天才一般的想法，可惜那个过分聪明狡猾的人类消失了，贫僧也是从那时开始决定借假修真。” 说了这么多，两人交手也没停，肆虐废弃区域，简直像是两台暴走的推土机，推倒了一片又一片朽烂的砖墙。 剑出锋光似镜悬！ 就在顾盼明气势达到了一个极为盛烈的顶峰，连空气都被呼啸的剑鸣破碎时，优哉游哉端坐的【龙伯】闪过了狡猾得意的情绪，恰到好处的开口。 “檀越突破了一阳生后，难道就一点都不怀疑借假修真，修出来的东西，难道还是真的么？” 第七十三章 真假 当【龙伯】巨人带着一丝诡异语气道出了一阳生境后，所谓的借假修真，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疑惑就不可抑制的闯入了顾盼明的认知中。 似乎【太上饮劫歌】中也曾提过借假修真之解，而自己却不得甚解，况且眼保健操操这种东西修出炁感也确实有些荒唐，难道说…… 这一念头一起，顾盼明顿时感觉到了一种骤然的断裂感。 四周呼呼作响的狂暴罡风突然间平息了下来，还在激发剑炁朝着【龙伯】身躯拂去的雨衣剑修停了下来，他像是不信邪一样挥舞着手中的汉八方，试图再次重现环境，然而除了微弱的剑刃破空声外，其他一点异状都没有诞生。 顾盼明，失去了对先天之炁的感知。 就仿佛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即便顾盼明再怎么意志坚定，面对这种超出想象的情况依然是大脑一片茫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先天之炁突然间就消失了，自己的修为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自己修的到底是什么，是真？还是假？ 亦或是说，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他承受不了都市的生活压力，精神失常之下臆想出来的一切。 “檀越究竟要执迷到何时才愿意从这假中醒来？” “你可知，魔由心生。” “你眼中的贫僧，都市中的妖魔鬼怪，都不过是一念生魔，困住自己。唯有贫僧，为你所期待自救保留有几分佛法禅意，亦正亦邪，方可渡檀越离开这苦海啊，阿弥陀佛！” 洪亮如清晨佛号颂唱的声音再度响起，【龙伯】之言宛若棒喝，夹杂着强烈的神识心念洗涤而过，将思维一片空白的顾盼明拽入更深层次的怀疑之中。 真？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梦似幻，颠倒虚实。若说是真，棒喝之下，为何犹若凡人，修为皆空？若说是假，这一路走来，哪有半点虚妄，皆是手中剑一点点杀出来？是自己拒绝承认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或许从得到【剑主印】踏上剑修之路开始，顾盼明就在内心的最深处存着一种惶恐疑虑，毕竟无论妖魔还是修真者对于这三战后的世界来说都太离奇，很难令人相信。 现如今，这份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安被引爆了。 借的是假，修的到底是什么？真么？这个真又是什么？ 顾盼明的气息摇曳不定，宛若是风中的烛火一般，随时都会熄灭，他隐约间好像是抓到了什么，然而却隔着一层毛玻璃，始终没有办法清晰起来。他知道，在毛玻璃的那边，就是自己这一路走来，所修的真。 他气息微弱，却不见熄灭。 【龙伯】巨人见状再次颂唱佛号，然后是目光包含慈悲道。 “三毒，贪嗔痴，即便是活佛在世也躲不过，檀越已三毒入骨，贫僧只能竭力一试，渡檀越脱离苦海，望檀越莫要执着，不肯回头啊。” 说罢，【龙伯】慢慢的伸出了手，看似极慢却给人一种想要呕吐的错乱感，狂暴的挤压着空气抓向了立在原地的顾盼明。 此刻的雨衣剑修失去了先天之炁，失去了修为，连身神都完全熄灭，面对这样一只蒲扇大手朝着自己抓过来，似乎除了留在原地等死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他本能得架起了剑式，然而毫无动静的剑式在这大手面前就像是绣花针一样，不顶看也不顶用。 这一切是真的还是自己疯了的妄想，或许死前就能揭晓答案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飘来的一句哼唱经文，落入了顾盼明的耳中。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大手已经抓到头顶，五根手指做出并拢之势，以【龙伯】的巨力，接下来它只要抓住这雨衣剑修，轻轻一捏，就能够听到美妙如仙乐的碎裂声。 抓到了！ 【龙伯】那张慈悲的笑脸上骤然间浮起一抹恶鬼似的狰狞之意，搭配着宝相庄严的氛围，霎时间显得极为可怖，宛若在生吃活人的心肝。不枉它和这雨衣剑修说了那么多的废话，这借假修真本就是正法修行中的需要戳破的一环，这剑修好运得了传承，却无人帮他戳破，以至于延存至今。 这个时候趁虚而入，自然是能将修士引入虚妄魔障。 如此一来，要杀他，只需要轻轻一扭了。 噗嗤。 【龙伯】的表情突然间僵住了，他的手背处冒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剑尖，那剑尖上还带着一缕缕刺目的鲜红。而在大手下，面无表情的顾盼明架着剑，以最简单的朝上直刺姿态，竟然是不可思议的洞穿了之前始终不能突破的防御。 “装神弄鬼，妖魔就是妖魔，修得再像，还是妖魔。” 刻意压着嗓子，声音喑哑的剑修淡淡嘲弄道。 生死间的大恐怖让他不顾一切的催动起了【太上饮劫歌】，一点炁感都没有，也无所谓，变成凡人也无所谓，他知道什么是真的。 剑是真的！ 此刻就是真的！自己要死是真的！假的又怎么样？！ 所以他依然是出剑了，在明知一切都是假的情况下，依然是把它们当成是真的，这份绝境高歌的心力，破除心障降服内魔，不可救药的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手上的汉八方，按照以往绝佳绝妙之刻出这决生死的一剑。 故而，这毫无烟气的一剑，为剑修迄今为止最强的一剑。 剑意昂扬至极！ 这一剑刺出不禁是刺穿了【龙伯】的手掌，更是以剑修的争命杀意将其整条手臂都完全冻住了。 “你说我修为虚妄？开玩笑，这一身修为，哪怕有半点是假的，我早就死了。”顾盼明在假被戳破后，寻到了自己的真，他所修的真。 假如说那妖气冲天的巨人此刻是一轮太阳，照得其他的一切都黯淡无光。 那么剑修就是冲天白虹。 【史记】：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携带着凛然正气要将一切妖魔都斩于剑下的白虹，于交织的心念中乍现，铮铮然发出狂呼剑啸！ 诛邪，戮妖，陷魔障，绝生机！ 杀！！！！ 第七十四章 横生变故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在这咫尺间纵使你有千般法术，万种神通，面对的还是生与死的大恐怖，只要剑修挥出这一剑，那么你就必须要承受天翻地覆的杀机。当顾盼明道破虚妄，犹若棒喝般明白了借假修真的心力才是最重要时，他的一切都回来了。 不仅回来，并且更为盛烈。 堪比筑基期的心念剑意，森然凌厉，硬生生冻杀了【龙伯】巨人的一条胳膊，在那剑炁的吹拂之下这条手臂不单单是被冻住，更犹如那九月霜般要将其彻底动杀，从心念上将其肢解消弭，这才是剑修最恐怖的剑意！ 被剑意杀死之物，那是从认知上真的死掉了。 【龙伯】此刻已经维持不住那份宝相庄严的从容了，张嘴一喝的它又惊又怒，更是带着一分浓浓的羞耻感，它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人临阵顿悟，反过来伤到了自己。 这简直像是近古时代的话本剧情！ “唵！” 一声佛语从【龙伯】口中吐出，它双眼宛若血泉，明明是圣洁超然的佛音，此刻却显得异常血腥可怖，好似有诸多冤魂这一刻纷纷从它身下的钢铁莲台中挣扎着爬出，首当其冲的顾盼明白虹般的剑意顿时被冲散了数分。 短暂的分神，筑基期磅礴的海量信念着实无可奈何，顾盼明被怨毒鬼哭狼嚎冲击得五脏六腑气息紊乱翻涌。 从剑意的冰杀中夺回了手臂控制权。 只见【龙伯】巨人被洞穿的手掌肌肉如同小老鼠般蠕动发劲，那诸多身神加持庇佑的罗汉金身再次绽放古铜色流光，它单手不顾插进来的汉八方，竟然是强行扭动手掌，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朴实无华的一记长拳压迫着重重空气，从左侧轰杀向了顾盼明。 铮！！ 被它这么狠狠一拧，本就是凡铁铸就的汉八方顿时发出了阵阵哀鸣，下一刻竟然是不堪重负被逆着最脆弱的方向给拧出了诸多裂纹，剑身中央处更是被直接拉扯撕裂，几乎只剩一点点勉强支撑着。 汉八方发出的凄厉鸣啸，用尽最后的支撑告诉剑主，它所能支撑的极限已经迫在眉睫，必须弃剑！ 来不及心疼犹豫，顾盼明果断后拉。 下一刻伴随着八面汉剑被完全拧折的惊人脆响炸开，顾盼明的身影宛若一颗炮弹一样被轰飞出去，结结实实得砸在了厂区的围墙上。 “呜哇！” 一口鲜血隔着口罩喷出，顾盼明眉眼间染上了痛苦之意。这一下，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颠倒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若不是口呕朱红，他肯定要先吐出几口酸水。 好像他骨头都被砸得错位了…… 炁微、剑断、受重伤。 顾盼明目光难得有了一丝虚浮，眼下能支撑他打下去的，恐怕只有这一身硬骨头和胸中的一口气了。就算这样，他还是要打！他还没有输，打下去，打到身体成肉泥，神魂磨灭也要打下去，念头还能动就给他继续打！！ 还没等顾盼明挣扎着起身，巨人那庞大的身形已经是无声无息的扑到了跟前，它那么大的躯体，行动起来居然是毫无风声，显得违背常理又莫名诡谲。 宛若攻城炮的一拳对着顾盼明的脑袋狠狠轰去。 就连空气都被这一拳的积蓄之势抽空，形成了强烈的风压，若是一拳砸实了，别说是剑修头颅，就算是上半身都会直接被轰成血雾！ 顾盼明的【英玄】这一刻映照的不是妖魔那罗汉伏魔般的拳头。 而是…… 死。 这也不能怪剑修死不回头血战到底，而是他被【龙伯】巨人盯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难逃一死，唯有拼尽手段方可有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正在快速的湮灭。即便如此，顾盼明还是举起了手上只剩半截的汉八方，做出了直刺状。 拳风吹开了顾盼明额头的刘海。 下一刻，剑修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并不是他死到临头不敢看了，而是在那金刚拳头轰来的同时，在二者的上方突然间亮起了一道白光，那白光极为刺目耀眼，以至于顾盼明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即便如此他眼皮下的双目也是一阵刺痛泛出了泪花。 轰隆！ 白虹贯日异象未完全消退，那杀气盈然的白虹中的一点正气骤然暴涨，借助气机引下了一道晴天霹雳，正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刹，化作神雷落下！ 那一道神雷虚实相交，煌煌之势好似劫火一路蜿蜒落下，那浩然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正气完全绽放了出来。 【龙伯】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抬起手阻挡。 肉体与雷霆的亲密接触。 巨人妖魔的身影被炽烈的紫白光芒淹没，余威蔓延摧毁了周遭多少不知道多少障碍，废弃的厂房再也承受不住这等肆虐，开始了接连不断的轰鸣倒塌。这种毁灭性的场景下，【龙伯】也难有施展被再度活埋。 等到厂房的倒塌停止时，在一片废墟中，半边身子已经焦炭化的【龙伯】巨人气息阴沉可怖的拂去了身上的灰尘碎屑，这一拂还是扫落许多结痂焦炭，那其下的躯体已经是恢复如初，看着伤势似乎可怖但事实上却没有什么大碍。 只不过是妖炁流动有所减弱。 【龙伯】硬吃了一记神雷，却没有等来后续的接连攻击，它低头看去时，面前倒塌残垣断壁处哪里还有剑修的身影，早是跑得没影了。 “呵呵，呵呵呵，好啊……” 它发出了极为渗人的笑声，一张丑陋如人猿的面容上写满了怒意，气极反笑的它显然是怒意积攒到了一个极限。 很显然，【龙伯】被一个熟悉的对象给截胡了。 慢慢得剥掉身上的焦黑痂，巨人不耐烦得将还留在掌心如牙签的断剑拔出来，随手一丢便是发出刺耳的丁零当啷声落在了一堆扭曲钢材间。 不多时，一队【游神】呼啸从空中飞来。 【龙伯】巨人用力一吸，和道术·五里雾极为相似的云雾顿时涌起，遮蔽着它那巨大魁梧的身形，朝着一个方向无声无息的追去。而过来的【游神】瞧着这气息紊乱，破话严重的现场，不由分说的恭敬请出腰牌。 那金属腰牌上大大的山字散发出了阵阵妖异的光辉。 第七十五章 眉间雪 当神雷借用自己的气机剑意落下的时候，顾盼明当即是感知到了在场的第三人的存在，那个人的存在极为不起眼，显然是一种极为高明的道术神通，将各种存在感都抹消，若不是两人气机相交汇，他还真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又是一位筑基期，而且是修真者。 轰然落下的神雷击伤了【龙伯】巨人。 而顾盼明在疼得快岔气的同时，竭尽全力撑起身体，顶着轰然倒塌的厂房踉踉跄跄朝外跑去。 至于头上掉下来的什么钢材，钢筋，水泥块都已经无暇顾及。 好在是那人似乎知道顾盼明能跑起来已经是万幸，中途多次出手帮他将致命的坠落之物推开。对方的先天之炁极为淡雅灵活，漂浮在半空中宛若是绫罗绸缎，在其帮助下顾盼明总算是安然无恙得跑出了厂区。 在离开废弃厂房前，顾盼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又被活埋的【龙伯】。 重伤、剑断。 还差点把他搞得真假不分。 这仇顾盼明记下了，这次他既然没有死，那么这妖魔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他顾某人会把它那颗值得砍的头颅给剁下来，连同它的存在斩为劫材，酿成一口醉人的美酒享用。 苍白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探出头。 宛若帛纱一般轻轻的披在了顾盼明的身上，照拂着他一路前行。在他时不时闷哼的前行中，一道气机若隐若现的在前方提醒他该怎么走。身受重伤的顾盼明想了想，选择了跟上指引，若那修士想害他刚刚完全可以不出手，看着妖魔活生生打爆他的头。 其实要说帮助的话…… ‘那经文的内容，方才也是对方所说的，意在提醒我借假修真的真意。’ 借假修真的心力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它仍然在，自己这一身道行就在，谁敢说假的，上来接我一剑试试。 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 剑疯子的思维又是那么的简单粗暴，捅破那玩意就和捅破那层膜一样简单。只不过顾盼明因为被残酷的现实压得有些狠，自修真以来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想过这一茬，才是在这上面出了亏。 现如今勘破了真假，这一身道行才能说是真正的玄门正法所出。从此玄门正法对他而言，再也不会行差踏错，有修成旁门戏法的风险了。 好是好，但却是用半条命换来的。 体内先天之炁一片混乱，脏器都不同程度收到了损伤，特别是双手双腿骨骼，在内视感知中能够感受到明显的错位和裂纹，呼吸都是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从体内呼出。内伤外伤都有，最重要的是剑还断了，靠着先天之炁吊着倒不至于说伤势会恶化，但短时间内是不能剧烈运动，行功运气更是要注意，疼更是疼的要死。 实在是，魂都差点被打出来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 那妖魔身如金刚罗汉，看似简单的拳脚击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古怪的心意，不怎么起眼但积累起来对于神魂的冲击还是有的。 似乎和佛经的某些意境有些关联，但顾盼明却是想不起来了。 ………… ………… 道术的精妙，在于是否能够用最少的力量，撬动最多的力量并且宛若自然而生。【剑主印】中对于道术所提其实并不多，毕竟走的是一剑破万法的道途，怎么会详细记录道术，最多是看哪些有趣哪些好玩，随手一记罢了。 不过就算这样，当顾盼明在牵引提醒下，好不容易才看见那完美融入一片残留妖炁中的阵法时，也是忍不住心生赞叹。 跨入其中，仿佛两个世界被分开了，内外相融却又井水不犯河水。 环境的更变，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 在子鼠区边缘的江边亭楼间，顾盼明见到那出手相助的修真者。对方正依靠着栏杆，好似一普通人一般正凝望着波光荡漾的江水，月光跌落其间，宛若玉盘碎裂成千百块，正在随波逐流，在这夜里煞是好看，唯美如画卷。 她是一个女人。 眉眼如冷月，出尘淡雅，眼波好似比那月光还要清冷三分，不着粉黛的古典美人精美得像是一尊瓷器，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娥。即便此刻她身着简朴的都市工人服装，也难损其那气质，她的存在会让人忽略了她穿的是什么。 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 顾盼明不是什么色鬼，可此刻面对这女修也不免是词穷，她的美是一种由内自外的大气，即便是山崩在眼前，她似乎也无畏无惧。 当顾盼明走上来的时候，她眨动了一下眼眸，才显得稍微得有了一点生气。 “道友好俊的剑术，好绝然的剑意。” “额……道，道友过奖了。” 顾盼明没有想到开头这出尘女修会夸自己，联想到自己方才是那般狼狈，差点没有被【龙伯】把脑袋都给轰碎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她的话语间，一股古风，别扭得紧。 “在长谈前，雪觉得道友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势如何？雪不通岐黄，但所掌握的道术，对于稳定伤势，促进愈合还是有所裨益。即便道友是剑修，不甚在意，可这伤拖在身上，也极为不便。” 雪似乎是她的名字，她以此自称倒是相得益彰。 这人儿就和雪一样纯净美好，出尘不属于这浑浊的无间地狱。 “你帮了我，我信你。先让我调整一下错位的骨头，再请你施术吧。” 顾盼明的直觉还是很敏锐。 他从这个女修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恶意，可见对方心思之纯净，况且以对方的修为此刻真的想做点什么，大不了就是再厮杀一场，何必扭扭捏捏的矫情姿态。 剑修席地而坐，内视展开便是调整自身错位的骨头。 “道友利落，雪佩服。我姓眉间，单名一个雪字，道友可唤我雪道友。” “我叫顾盼明。” 顾盼明眉头正一抽一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接着补了一句。 “盼望光芒的盼明。” 第七十六章 神州长存，山河犹在 这个临江亭楼是一处被封闭的设施。 风景其实很不错，特别是在夜间在亭楼的二层依栏望江，那一眼过去，黑暗中玉盘碎裂成千万块跌落江水，随波动起伏不定实在是胜过遥望蓬莱方丈，让人感到沁人心脾的孤雅冰凉。 然而这美景顾盼明此刻却是无心欣赏。 盘腿而坐的他，正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华光之中，这层华光带着几分草木清香，微微刺痛间正在缓解着躯体上难耐的疼痛，一些细微处的撕裂创伤都被弥补而上，就连本来应该并发的一些反应都被缓解甚至是压了下去。 道术·太平符 太平符，出自【太平经】，为仙人于吉所收录撰写。说【太平经】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如果说【太平要术】、黄巾力士和张角，那么知道的人就多了。 其效果嘛…… 用眉间雪自己的话来说，这道术是寻常小术，在修士中效用大约是凡夫俗子的万金油，既能够不用担心被剑修的剑炁本能给冲刷拆解，又可以起到有效的辅佐作用，犹若药中君臣，最终效果还是看顾盼明本身的情况。 说实话这太平符还带着一点激活潜能之功能。 差点没有给顾盼明整得闭过气去。 他这幅亏空损耗的躯体，在筑基前其实内在挺衰败的，不得已只能匆匆凝出几滴劫酒在口中，吊一下差点没有被崩断的命。 一番折腾下来。 顾盼明的伤势倒是稳定了不少，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外伤，所以看上去就是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仿佛是在用铮铮铁骨支撑着躯体在行动，要是一口气没续上，好像就会当即两眼一黑直接没了。 【太上饮劫歌】的斩劫回填和固化极限一样精妙玄奇。 在敌人的尊严上跳完舞，只要没有当场死亡，不管伤势多么严重，一口至精至纯的劫酒入喉，都能够迅速得弥补亏空的身体，修复种种伤势。之前剑修从来都没有和【龙伯】这样的妖魔交过手，受过这么重的伤，还没感觉出来，现如今倒是明悟了。 当顾盼明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时，眉间雪稍稍得避开了他所直视的前方虚空。 就连那分外交接的森寒月光，此刻似乎都比不上剑修眼神中散出的锐意。 “顾道友已无大碍。” 眉间雪松掉手印收回了法术，吐出一口气的她看出来也是消耗不小，维持道术将近半个小时，换做根基不稳的修真者，早就是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地上了。 “是道术的功劳。” 顾盼明起身踢了踢腿握了握拳，伤势刚刚恢复一些他内心居然是涌现出了一股冲动，他想去找【龙伯】再打一架，不死不休的那种。 当然目前只是想想，和巨人妖魔的一战，顾盼明已经捅破练气到筑基的那层窗户纸，等到他再次出现在它的面前时，那个场景一定是更加精彩的画卷。 “你来自哪里？”顾盼明忽然间目光灼灼的盯着眉间雪。 他的声音仿佛是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又像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人，终于窥到了一丝光明，以至于临近了有些情怯，生怕这是虚假的幻觉。 “九渊之外。” 眉间雪不出意外的给了顾盼明心中猜测的答案。 她并不是这避难都市的原住民，她的道术，她的修为，她的行径，她的谈吐，甚至说她的容貌气质都证明了她不可能是这种地方所能够养出来的钟灵毓秀。眉间雪是城外人，当她亲口说出来自城外时，顾盼明手在微微的颤抖。 “我……城外，我想说……” 他有些激动，一时间难以控制自己，话语成零碎无法拼凑完整，落在眉间雪眼中却是完美的体现了剑修那颗激动忐忑之心。 对此已有经验，眉间雪安静等待着顾盼明情绪稳定。 她那双不染红尘烟气的清亮眸子，见此一幕不由得浮现出了怜惜之意。被困于城内的畜人是最惨的，他们从小被灌输着恢复重建伟大的神州文明理念，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和其背道而驰，家国情怀让他们即便被圈养，但在文化的根上，依然是神州子民。 这份感情是能共通的，能形成共鸣的。 非神州子民不能动。 过了好一会，顾盼明才是擦了擦眼睛带着鼻音问道。 “城外，是什么情况？” “神州长存，山河犹在，传承未绝。” 眉间雪意简言骇，虽然信息不多但对于顾盼明来说已经足够，他有些激动的握拳点头。 “好好好！” “此地无间，九渊妖魔众多，更有大恐怖大群大妖魔存在，在没有离开此地前，雪不能告知于你更多详细情形，否则口口相传，大妖魔若是有所感知，我等恐怕都要大难临头，望君体谅。” “安全第一，我又怎么会是心胸狭隘。”顾盼明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确实理解眉间雪的做法。 大妖魔。 九渊之地圈养都市唯一的主人，这位的存在差不多是近古时代话本中那些不可名状不可描述的永在生命差不多了。而顾盼明更是感受过被祂那目光瞥来时，自己仿佛要溶解在那众多的大群中，失去自我死掉的恐怖。 来自城外的眉间雪是知晓大妖魔的存在，这倒是让顾盼明安心了一些。知道大妖魔的存在，还敢潜进城来，那肯定是两把刷子的，这眉间雪也不像是那种自暴自弃来送死的，从她这里自己毫无疑问能够得到许多帮助。 “顾道友的剑断了。” 眉间雪的视线落在了顾盼明那被【龙伯】硬生生拧断的汉八方上，此刻断剑正躺在他的手边。 “是啊，可惜了。” 顾盼明不禁痛心，这从修道一开始就跟着他，浸染之下已经有了一点点灵性，它被悲鸣着被折断，对于剑修来说实际上也是一次无形的打击。这也更加坚定了顾盼明要去找【龙伯】算账的决心，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要把这畜生的头砍下来才能消解恨意。 “雪以武入道，入道前有一剑，只不过不知道顾道友能否用得顺手。” 眉间雪说着手一挥，便是从发髻的玉簪中抽出了一道水色圆环，顾盼明定睛一看发现那并不是圆环，而是绕成圈的剑。 是软剑？ 第七十七章 赠剑 软剑缠绕成环，剑长三尺六，无护手无剑柄，通体平滑呈冰蓝水色，为深潭寒矿所铸，其名【银竹环】，可自由组装拆卸在不同的剑柄之上。最为奇特的是，此剑在刚柔转变间的声响，宛若清脆玉珠落于预判，叮咚水珠声极为悦耳。 虽然称不上法宝，也不算飞剑，但这把剑在世俗的眼光看来就是神兵利刃了。 显然，想驾驭【银竹环】，单有好剑术还不够。 软剑偏奇，攻守兼备，其运用之妙存乎剑主一心，刚柔并济之下往往能够打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刁钻剑招。当然了，这样一把剑要是落在莽夫的手上，别说杀敌了，搞不好第一个伤到的是自己。 这把剑…… 说实话，顾盼明并不是特别喜欢，当然也说不上讨厌。他个人更加倾向于佩剑是汉八方的类型，纯粹是个人爱好，觉得那样更加顺眼。 但他确实需要一把剑。 而且是一把质量过硬的剑，和【龙伯】一战剑毁人差点没了，这直接说明了剑修在成剑丹前一把好剑的重要性。 【银竹环】所用深潭寒矿本就奇特，为眉间雪以武入道前所用，在她成为修真者后还留着，质量自然是有保障。 顾盼明不是磨叽矫情的家伙。 眉间雪介绍完这把神兵后，他便是接过其用指腹细细摩挲感应了一番。神兵有灵，剑主触之便响起了泉水叮咚之声，完全沉浸在那份奇特的寒潭幽竹凄然幽寂意境中的顾盼明，周身突然间泛起透明涟漪。 只见盘腿而坐的剑修身后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那虚影似人又似剑，脊梁挺直，看不清的面容直直望向天幕，那傲然而立的身姿仿佛要将这黑漆漆的天幕捅破一个窟窿一般，其极意正在排斥着其他的一切。 ‘心景。’ 眉间雪眼神闪烁了一下。 在练气期自由控制自我心念，支配自生情绪后，心念就会转化为最贴切修士的心景，这和道行并不挂钩，但是在未成就筑基便已经是凝练心景者，在外界有一个特别的称呼，叫金丹预备役。 九渊之地是绝境之地，而在这样绝望的无间地狱中，居然是有了顾盼明这样一位剑修，倒是暗合是物极必反之规律。 顾盼明是战斗著称的剑修倒是意外之喜了。 ‘神州诸多道藏古籍都在昔日浩劫中为妖魔所夺，顾道友能有这般修为，恐怕也和他的任职有关，想拯救这九渊之地的同族，少不了他的帮助啊。’ 凝视着顾盼明，眉间雪倒是有了浅浅的欣喜之意。 况且自己入道前的爱剑赠予真正的剑修，也不会埋没了，再跟着她也只不过是在乾坤芥子中安置，倒不如去多喝喝妖魔的血。 心景异象转瞬便消失。 顾盼明这边目光清澈得望着这个不似人间客的女修，直截了当道。 “雪道友一而再再而三帮我，盼明心中感激，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直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眉间雪出手相救，帮助疗伤又是赠剑，这要说是人家只是心情好做善事，顾盼明觉得未免太过侮辱智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是他的性格，顾盼明这边不是白眼狼，便是把话头递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眉间雪所影响，顾盼明的话语变得有些文绉绉起来，这微小的转变倒是让眉间雪心情转好了许多。自从潜入九渊之地以来，她除了和同门交流，其他时候是感受不到师门同道间的气氛了。 这一声道友，倒是喊对了。 “我们的确需要顾道友的帮助。” 眉间雪也不遮遮掩掩直白的说出了我们这个词语，告诉顾盼明她并不是一个人。 “道友在古文化研究所任职，可以为我们提供巨大的帮助，无论是道藏古籍，还是道友的一身修为，以及最重要的藏在诸多研究所深处的妖魔动向。” 她这话让顾盼明眉头不禁一挑，有些玩味道。 “雪道友知道我？” “我说一个名字，道友就明白了。”眉间雪檀口微张，便是说出了一个让剑修有些讶异的名字。“丁六合。” 丁大哥？ 顾盼明先是一愣，随后不禁哑然失笑，那笑声中有果然如此也有为什么自己没早想到的意思。丁六合离开育养所的时间更久，以他的智慧从诸多蛛丝马迹中发现真相是很正常的，或许在顾盼明试探丁六合的同时，他也被丁六合所试探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觉得很好笑。 “丁大哥他……也是知情者？”顾盼明犹豫着询问道。 “丁六合是人杰，早在我与他相见之前，他已经意识到九渊之地的真相，只不过……”眉间雪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顾盼明很快就明白她为什么停下来了。 从两人在二楼栏杆的角度望去，视野极好的情况下，是能够隐约瞧见在楼宇间，有这一阵不自然的雾气正在缓缓运动。下意识激活【英玄】，神兵晓运转间顾盼明就隐约看见，在云雾的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移动寻找着什么。 是【龙伯】！ 顾盼明一下子站了起来。 “道友不必惊慌，此獠虽凶恶，但终究是妖魔，破不了我布下的阵法察觉不到你我，只是我与它交手多次，它对我的气息较为敏感，经常穷追不舍。”眉间雪淡淡道，这【龙伯】巨人确实是棘手难缠的妖魔。 铜皮铁骨，恢复极快，力大无穷，走的是佛门金刚之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道术神通，被它掠夺来的诸多身神一挡，效果都要削个六七成，配合着它浑厚的妖炁，简直是打不死的装甲坦克。 这样一头妖魔，想杀它只能硬碰硬。 在妖魔的地盘和妖魔硬碰硬，这显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不过眉间雪觉得，他们这边如果有了一位专精于厮杀战斗的剑修，说不定能想办法策群力伏击劫杀掉【龙伯】。 “道友是带伤之躯，安全起见，雪先行离开。你去找丁六合，他会告诉你能知道的所有信息。” 眉间雪见【龙伯】追来，决定先行离开。 “切记，妖魔难测，今日之事，除了丁六合之外，切莫告诉第四人，为了救更多的人，望道友平日守口如瓶。” 第七十八章 追逐 近日废弃区工厂常年累月接受风吹日晒雨打，在缺少维护的情况下发生了多起坍塌事故，避难都市官方政府为此再度提醒居民，请不要私自进入废弃区，从而造成个人生命财产损失，如被安全部门发现有这类行径，将会给予严重惩罚。 这一公告对于都市居民的日常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平时也没哪个都市居民会去有危险的废弃区乱钻。 所以也没有人知晓这则看似不起眼的公告背后所隐藏的事件经过，不知晓悠哉圈养着畜人的妖魔们是又惊又怒。 圈养地内走出的剑修。 城外潜入的修士。 这两者似乎汇合在了一起，当这个消息由【龙伯】传递到妖王代表们的办公室时，情绪诡谲的妖魔们都感觉到了一阵头疼棘手，这个时间点卡得太好了。如果是一个月前，它们可以强制大范围清查，如果是临近大祭，它们也有办法说全程戒严来进行搜查，偏偏是这个时候，异数和不成气候的老鼠汇合了。 过分的巧合，让狡猾多疑的妖魔们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所以说，这位雨衣剑修，是我们当中哪位朋友的玩笑呢？” 在一个奢华的大办公厅内，一位位身着上等华服的“人类”正在召开会议，它们是妖王们的喉舌，而【龙伯】和红莲皆在此列。 妖王【毕方】的喉舌笑吟吟打量这群各怀鬼胎者。 他面容妖异俊秀，眉心着一道孔雀翎印记，好似第三只眼在不怀好意的转动。 孔雀喉舌显然在这间办公室里有着极高的权威，其他妖魔或是修士此刻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去接这危险的话头。 的确，雨衣剑修的出现太巧合了。 谁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对方派系搞出来的，准备在大妖魔道化的时候作为一道算计暗手，来相互制衡。别看它们能和和气气的坐在一个办公室里交流，天知道十句话里有没有半句是真的，妖魔之间也是有竞争乃至于互喰的关系。 “好吧，看来和我们开玩笑的那个捣蛋鬼还不愿意现身，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只好是把他揪出来后，再慢慢商量怎么惩罚了。” 孔雀口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它在起身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一眼【龙伯】和红莲。 这两位都曾经和雨衣剑修直接交过手，却没有拿下他，按照妖魔间的规矩，他们在大祭上的重要性将会降低不少。 不过这还不算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妖王们的心思，妖王们为了九渊之地的一切废了多少心思，要是让妖王们感到不悦，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 ………… ‘雨衣剑修……’ 【龙伯】巨人犹如一尊石塑佛像一般坐在日出时分的河道边上，心中对于那剑修念念不忘。倒不是它有什么变态猎奇癖好，只是作为曾和神州修真者交手过的妖魔，它就感觉到了，那位剑修的不简单。 那不像是妖王们的手笔，故而在喉舌会议上它一言不发。 九渊之地，还有什么埋藏的秘密吗？ 不好说。 作为经历过大劫尾声的妖魔，【龙伯】知道这九渊之地曾经就是畜人们建造的避难所，如果不是被攻破了，这里将会成为神州文明的据点之一。如此之多的道藏佛经，留藏的暗语孤本，地下诸多隐蔽空间，它们真的全部搜查干净了吗？ 巨人妖魔心情有些微微的烦躁。 它模仿人类构筑身神修佛门功法，本应该是光明圣洁普度众生之心境，可具现出来的却是十足的恶鬼修罗相，那所谓的慈悲怜悯都是庄严宝相的表皮。【龙伯】一直在追求那所谓的无善无恶之境，是大智慧的佛才有的境界，洗去自己的妖魔的根底，然而或许是本性难移，他这么多年来未曾成功过。 不，别说成功，连成功的门都没有触摸到。 大刺刺坐在这里的【龙伯】耳边传来了每日上班职工的欢声笑语，自行车的车铃交织与其中，它本能得就想伸出手去解决那些烦人的美好烟火气，把他们一个不留的全部掐成肉酱，到处都是哭嚎尖叫才悦耳动听。 【龙伯】状若疯魔，下意识就转过身去想要捏死那些畜人。 它这一转身，心中的无明业火倒是消退了不少。这都市依然是大妖魔的都市，是妖王们通知的圈养地，【游神】在巡视，【三足乌】在贪婪的盯着一切，稍微逾矩，都会被抓住。 情绪古怪跳跃的巨人，忽然间瞥见了上班职工中的一人。 那带着书卷气的少年眼睛温润，一幅无框眼镜把他整个人都装饰得斯斯文文，细胳膊瘦腿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此刻的他，正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微笑，和身边那位有些鬼精鬼精的少女交谈着。 这青梅竹马和谐无碍相处的画面，似乎让夏日清晨的燥热都清凉了几分。 很快少男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河道小路上消失，【龙伯】才是收回了目光，过了片刻它脑内雨衣剑修的决然眼神的画面突然闪烁而过。 “对啊，从眼睛处，就好辨认了，我一个一个找，不信找不到……” 另外一边。 刚刚和【龙伯】擦肩而过的顾盼明稍微松了一口气。 “阿明，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柳采薇不解的眨了眨眼。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时候让人啼笑皆非，你在找的东西，说不定就在眼前，只不过自己却看不见。”顾盼明注视着青梅竹马，似乎要用眼睛传达出自己的心念。 “这么文艺青年啊你。”柳采薇噗哧一笑，压根不吃这一套。 太熟悉了，玩点新花样有些时候只会觉得尬。 顾盼明抿了下嘴唇，望着周围对此一无所知，大多是笑得很开心的人，面色如常，带着几分和世界的疏离，身姿挺拔，一个人加速着蹬着自行车逆流而上，迎着朝阳朝气蓬勃的向前冲去。 他这突然间的加速，一下子把柳采薇甩在了身后，她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焦急喊道。 “别那么快，我跟不上你啊！” 第七十九章 再见面 在和【龙伯】交手后的第五天，顾盼明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而这份斩劫回填他却还没有完全消化。 除开修复伤势所消耗之外，越级厮杀给他的回填量极大，大到了粗略估计即便一鼓作气冲进筑基期，尚且有三分剩余可以拿来喝着玩。可谓是好好的大梦了一场，在梦中与那【龙伯】巨人尽情交手演武固化极限。 【太上饮劫歌】并没有对越级战斗收获有什么着重描写。 想必是这一劫着实凶险，勾连外炁给的量才是极多。 顾盼明猜测，若是没有眉间雪的帮助，他依然能顺利撤退的话，恐怕给的量还要再多上许多。因为在劫酒带来的梦境中，还原的环境居然能够具现眉间雪，这梦境之真实自由，甚至能让剑修撇下【龙伯】对眉间雪出剑。 在梦中的交手，也让顾盼明确定了，眉间雪这道法修堪称是六边形战士。 没有弱点。 或者说是那种不管顾盼明怎么对她出手，以任何角度方式出手，她都能够当场准确的使用出应对的手段。你实体剑杀来，那就层层岚炁阻隔，你剑炁纵横，那么我就让你泥牛入海，你近身我有数种方式拉扯营造咫尺天涯，大不了和你拼拳脚剑法，你拉远那就道术对轰，你剑意袭杀，我同样以心境对抗消磨。 总之就是很典型的以道行修为这个长处来周旋，然后一点点拉进道法修的节奏当中，给你弄到彻底丧失反抗手段。 顾盼明也深刻的认识到了。 一位拥有完整传承的修真者，在经过战斗的洗礼和有充沛施法材料的情况下，手段是何等多。相比之下，那夜在档案大厦中遇到的筑基女修，属实是被阉割得极为严重，手段单一的可怜。 在梦境中，于信息不完全下，顾盼明只成功杀了眉间雪一次，【龙伯】巨人十九次，都是以练气大圆满的境界达成。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每一次的获胜，基本上都是同归于尽。 不过顾盼明也没有灰心。 等他迈入筑基期，以眉间雪和【龙伯】为参照物，他估测自己的战斗力将会拔高到一个新的高度，这两人不敢说百分之百拿下，但像是那残次品筑基，自己可能要杀已经花费不了多少精力。 对于剑修来说，没有什么是一剑做不到的，如果不行再来一剑！ 顾盼明没有急着成就筑基。 饮劫歌在练气期刮身体如果说是涓涓细流，按【剑主印】的提醒，进入筑基期后的刮命速度将是至少十倍的提升。如果身体本来就是破破烂烂仓促迈入筑基，即便是有先天身神【意风】帮忙分担压力，恐怕也会被直接刮成躺病床的重病患者。 况且…… 在成就筑基前，顾盼明在工作上，于老李的吹胡子瞪眼中再次前往档案管理所。 ………… ………… 再一次见到丁大哥是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 顾盼明在进门前没有敲门，他仔细感应一番确定附近无妖魔修士后，便是施展了道术·五里雾和一叶障目，才是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径直走向了办公桌。此刻丁六合正在整理档案，忙活着便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后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他又倒了一杯水，正正好好的推到了顾盼明的手边。 “丁大哥你看得见？” 顾盼明能感知到丁六合的的确确是普通人，没有丝毫特殊的先天之炁波动，不解之下他主动打破了道术对于存在感的削弱。 “雪花飘落自然会带来冬的信息。”丁六合推了一下眼镜，端着水杯不急不慢的说道。“有些东西，明明就在我们的视野里，却受限于种种限制而无法看见。” 背对着窗户外投射进来的光芒，沐浴在其中的丁六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质，那反光的镜片后，两个同样出自白术育养所的男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和凌驾。 丁六合，六合，玄门术语，意为十二生肖两两相合，也指指上下和东南西北四方，泛指天下或宇宙。 育养所孩子的姓名都是自己取的。 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他们为自己所取的名字，实际上都带着或深或浅的含义。 “阿明，事实上我看不见，在你突然出现之前，我都是看不见你的，因为我只是一个凡人。但是，感觉这种东西很奇妙，从很小时候开始，我就在有意锻炼感觉，大概二十年了吧，我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我身边有没有看不见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大约是什么样的。所以当你进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丁六合的解释让顾盼明微微吸气。 二十年！ 也就是说，丁大哥他至少从很小时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避难都市的真相，并且一直在默默的忍受生活着。 这是什么样的一份意志力？ 在顾盼明眼中丁六合本就一个值得敬佩的年长哥哥，更深入去了解他只觉得言语显得如此苍白。 “七桥，其实是你让他去试探我的吧？” 沉默了许久，顾盼明突然想起了燕七桥这个医疗所工作的同龄，敏锐得抓住那一下。 “嗯，七桥是我让他过去找你的，不过他并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让他过去的那个人。” “为什么？” “算是提醒也算是试探。”丁六合的眼中滑过了一丝冷光。“阿明，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古文化研究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说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无法信任的，都可能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他。” 顾盼明消化着庞大的信息，眼中若有所思，而丁六合接着说了下去。 “一直到七桥试探结束，你替他帮了忙，还有你来找我打听资料后，我才是差不多确认了，你已经了解到了五号都市的真实一面。” “那你信任我？” “并不是信任，而是五个月后的终结时刻要来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磨蹭下去，能够争取的力量必须争取，在我的观察中你有六成的概率是能信任的。”丁六合的眼睛中闪烁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炽烈无比。“超过六成，就值得去赌，很明显，我赌赢了，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