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之前》 01.申屠念 新的一周。 南城高中的校内超话又炸出一条新消息。 叁张模糊到不能再模糊的图,一看就是偷拍,侧面和细节,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上身是蓝黑棋盘格短吊带,搭配高腰修身牛仔裤,视觉效果看上去胸以下就剩腿了。 KTV的光线很迷幻,照得她整个人轮廓线分明,暗处极暗,亮处又很亮。 高瘦,细腰露出的那一截肤色白得耀眼,她倚着墙,双手抱胸,胳膊上缠绕着荆棘图腾,一字肩骨感十足,单单这站姿就很绝,照片旁边还入镜了一个正在打斯诺克的模糊虚影,不重要。 多是场景带人物照,唯独一张细节图,聚集在腰部,配合灯光闪烁着,最亮的那一点被人为标记出来。 这组照片底部配了一句话:偶遇女神。 信息化时代,线上过渡到线下只需要一个午休时间。 很快,有手机的人或者长耳朵的人全知道了。 “高二五班的申屠念因为打了脐钉,又被教导主任请去喝茶了。” “真的假的。” “我刚刚去年级组长那儿领卷子,撞了个正着。” “她是真不怕疼。” “上次是因为什么,听说是在脚踝上纹了一个抽象的小图标,被举报了。” “家里人都不管的?要换成我妈直接炸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什么情况。” 申屠念的爸爸是上市公司的高层,长年出差,她妈妈在生她时难产,去世了。 “她家里还有长辈呢,听说她外公是地质学教授,外婆是有名的外交家,那样的家庭,怎么会允许小辈这么叛逆。” “你也说了,那样的家庭,教导主任每回雷声大雨点小,口头教育一下就算了,连通报批评都没有。” “换做别人早就请家长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什么情况。” 又回到了这句话。 听着像一个“免罪金牌”,但没人想要。 学校里的问题学生就那么几类,有打架闹事的,有和老师叫板的,在众多违反校纪校规的范畴里,申屠算是里面最乖的那一个。 成绩不上不下,性格不好不坏,朋友不多不少,除去家庭结构有些特殊这一条,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 申屠念这人没啥别的爱好,就爱折腾自己的皮。 纹身,穿孔,她还是美术生,爱画,纸上画不够开始往自己身上造。 你说她是为了漂亮爱现,也不算,每天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实在遮不住的就贴胶布,用周家宝的话说,这叫态度。 周家宝是申屠念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没有之一。 他俩的爸爸是发小,从前还是邻居,小学四年级那年因为申屠爸爸工作调动的原因搬走了,后来基本断了联系,直到俩人进了同一所高中,才慢慢又熟悉起来。 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申屠念喜提叁千字检讨和家长约谈一次。 这回真撞铁板了,她有些痛。 摸了摸肚脐眼的位置,隔着衣物隐约能感受到异物凸起,她抿唇,思绪一转,眼眸渐渐冷下来。 下午第四节下课铃打响,周家宝跨越两层楼的班级号来找她吃饭,顺便来嘲笑她。 “念哥,又栽一回。” 她拎起书包,路过他身边,轻飘飘吐了个“滚”字。 周家宝习惯了,申屠的交友观里够得上说“滚”的也没几个,这么想着,心里舒坦多了,但是话又说回来…… “我早就怀疑教导主任在你家安了摄像头,打肚脐眼上都能被逮住,到底是你点儿背还是他们未卜先知。” 申屠念这会儿正烦着呢,没心情回。 俩人往校门口走,经过网球场时突然热闹起来,靠近二区的位置围了十来个人,女生为主,每个人的脸上被下午五点的落日晒出两片红晕。 “嘛呢,赵恪,该你发球了。” 被点名的少年回过神,视线从远处收回来。 他原地小跳了一下,网球从掌心抛上,挥拍重击,很漂亮的上旋发球。 额前被发带束起的刘海跟着扬起落下,少年微眯眼,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很好。 “哇——” 球场上又一阵少女沸腾。 02.有只狗 放学路上,两人走了一段,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吃简餐。 申屠念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说话欲,只是懒洋洋拿着叉子戳盘子里的溏心蛋,金黄的液体漏出来,小嫩牛被染得红红黄黄,配上压扁了的西兰花,整盘子糊里糊涂,更加没有食欲了。 不一会儿就面目全非,周家宝是来者不拒,趁她出神的空隙,眼疾手快抢走她盘子里的小牛排。 “喂。”她瞪了他一眼,目光很嫌弃地看着被他刀叉碰到过的区域。 公主有洁癖,这下可好,刀叉一放,靠坐进沙发,一口都不想吃了。 周家宝皮糙肉厚,被她怒目呵斥也不觉得有什么,自顾自吃得很欢。 “请家长,你爸又不在,怕什么。” 申屠念又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从窗的角度对出去正看到校门口,时不时有学生走出来,零星一两个,也有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 “不然我给你支个招。” 周家宝还没放弃。 对面听的那人突然有了反应。 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申屠念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接着拿起桌上的鲜西柚汁喝了两口。 “例如。” “你可以雇一个人。”周家宝来了兴致,“反正教导主任也没见过你爸,雇个年纪差不多的,先对付过去。” 杯子往桌上一推,动静不小,申屠念淡淡搭腔:“你以为谁都能当我爹。” 说这话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家宝还是缩了缩脖子,她这是恼了,他听出来了。 回家是两个方向。 周家宝乘地铁,申屠念打车,两人在咖啡店门口分开。 坐上车,她打开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一串“139”开头的数字,是她爸。 没存名字,没有称呼,只是一串陌生数字。 她最终没有按下拨通键,打了也是助理接听,接了也是要等他,等了也是没戏。 结局都一样,随便了。 退出通讯录又点开微信。 除去置顶,第一个联系人是只狗,准确来说,头像是一只狗,申屠念给他的备注是数字“0”,顺手打的,没具体意义。 点开对话框,聊天记录很有意思,他发的最多的是“在哪”,“到了”,“呵呵”,她回的最频繁的是“随便”,“哦”,“滚”。 没有沙雕表情包,也没有可爱颜文字,全都是就事论事,看着生疏,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好友动态里,十分钟前的一条带了定位的朋友圈。 他常去的那家sports park,集齐了多种玩法的综合型运动乐园,和司机师傅报了地址,车头一转,新路线规划完成。 申屠念到的时候,六点一刻,正是用餐时间,又赶上工作日,馆里的人并不算多。 从前台买票进入,穿过两排摆满抓娃娃机的长通道,进入第一个跑酷运动区,然后是蹦床棒球等大型设备区,绕过熟悉的路线,申屠念走到场馆最里面的攀岩区。 她四周围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倒是场地的工作小哥看见她,率先过来,指了指不远处从起点正往上攀爬的人:“刚开始,不过以他的速度应该很快。” 申屠念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两秒:“我过会再来。” 说完就走了,背影潇洒,和刚才雷厉风行冲过来找人时判若两人。 试了两条新路线,过足瘾的人终于下来了,像赵恪这种长手长脚的臂力怪物,确实很适合攀岩这项运动,有目共睹。 人下来没多会,隔壁观察他许久的金发美女外教走上前,假意拉拢,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线下组织的户外攀岩活动,赵恪说了句“NO”,接着管自己喝水,仰头的瞬间喉结滚动,汗水顺着颈部线条往下淌。 美女外教眼里冒着光,手抚上他的手臂,肱二头肌在她手指的发力下微微鼓胀,她娇着嗓子劝他再考虑一下,赵恪皱眉,正要挥手拒绝,忽觉身后一阵凉风袭来。 他眼神好,直觉准,余光更是一错不错。 挥手的动作被收了回来,整个顺势一让,空出一人身位,天外飞来的那颗篮球正中红心,砸在了金发女的手腕上。 就是她刚刚借机揩油的那只手。 “Shit!”金发女本能地爆了句粗口。 篮球在地板上重重砸下,又回弹几次,力道可想而知。 目光顺着球的方向,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缓缓走来,神情平常,一点不怵,好像刚刚的恶意伤人只是一个错觉。 “抱歉。”来人很不走心地倒了个歉。 金发女正要说些什么,被随后赶来的工作人员劝阻,最后比了个中指才忿忿离去。 处理了碍事的人,申屠念克制情绪冷冷看着某个“罪魁祸首”。 他还是在球场上的那身运动衣服,额间的发带摘了,大约是沾过汗的缘故,四六分的刘海有些打绺儿,垂在眼睑上,却依旧遮不住眼底的揶揄。 赵恪这才微微笑起来,回身走到凳子旁拿起背包和外套,路过她身边时很自然揽过她的肩膀。 还没走出一步,怀里那人就给了个下马威。 “一身臭汗别挨着我。” 瞧她一脸嫌弃,推开他的动作利落又敏捷。 赵恪笑了,从揽肩的动作升级成勾住脖子,两人的身高差正合适,这个动作一点不累。 这个“不累”只是他一厢情愿,申屠念非常讨厌,尤其像这样被他箍着脖子走,和挟持没什么两样。 “放手。”她咬牙切齿威胁道。 赵恪还是在笑,脸凑到她耳边,“你确定要在这跟我闹?要是碰见同学……” 耳垂被他的话风猛地烫到,果然消停了,但也就短短几秒,很快有了动作。 申屠念脚步一转,抓着他的领口闪进篮球机侧面夹缝里,这是个盲区,过往路人很容易忽略。 “急什么?” 他依旧是那副欠揍的笑,俯身凑近,要去亲她的嘴唇。 “啪”一声,她的巴掌比她推人的动作更利落。 赵恪没躲过,脸偏向右侧,挨打的那半张脸浮出几个浅浅的指印。 下一秒,腰间的手掌一收,她整个人被迫踮着脚尖往上迎,他还是亲到了她的嘴唇。 赵恪这只狗,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从来都是。 口腔里的血腥味有些浓。 舌尖从抵御模式变成被动缠弄,申屠念闷声咳嗽了一下,他稍稍放轻了吸吮的力道,慢慢变成浅啄,一点点放松警惕。 “一个巴掌换一个吻。” 这话他老早说过,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申屠念还没从刚才的缺氧里缓过来,靠在他胸前小口喘着气,他的吐字绕进脑子里混着重音嗡嗡作响。 突然,她开口:“我们玩完了,赵恪。” 她还是靠在他身上,手软脚软,腰也被他扣在掌心,甚至他的嘴唇正贴着她的额头轻吻。 直到她说完这话,他也没有一丝一毫慌乱,动作依旧,只是掐住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几分。 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终于两人都腻歪够了,申屠念从他胸前起来,整理长发,重新检查嘴上的唇膏,一切准备就绪又挑眉看着他。 赵恪才接上数分钟前的话题。 “借题发挥?” “差不多。” “呵。”他轻声笑了一下。 申屠念怒了,正要发作,被他先一步抵住额头,像只狗一样在她脖子上拱啊拱。 “这事你说了不算。” 你他妈。 申屠念在心里咒骂。 03.澡 青山郡的公寓是赵恪在校外租的,离学校直线距离很近,但隔着一条河,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叁十分钟。 这儿地理位置申屠念很满意,两人进出叁个月,几乎没遇到什么熟人或同学。 满足这个大前提,她也愿意上这儿来。 当然,这份“愿意”是在他没耍贱搞出那档子事之前。 进了屋,他把背包和外套往沙发上一丢,径直去浴室洗澡,是她说的,一身臭汗。 事没完他洗什么澡,申屠念能顺了他的意? 二话不说直接踹开浴室的门,他挺不避讳的,剥了个精光,把衣服往脏衣篮里一丢,赤身裸体走到淋浴头下开始洗,玻璃隔断都懒得关。 先刷牙,同时洗头,泡沫顺着脊背往下滑,少年的腰肢初具雏形,窄长,扭转的过程中肌肉微动,有了动态的线条感。 申屠念抄起一边的长浴巾狠狠扔到他身上。 赵恪吃痛往后推了一小步,皱眉看她,满脸无辜。 “让你洗了吗。”申屠念瞪他,“穿上衣服,出来把话说清楚。” 赵恪眼一眯,牙刷甩到瓷砖上,很粗糙地漱了两遍口,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趁某人不注意,长臂一拉,将人拽进淋浴花洒下。 “啊——” 她的尖叫声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浴室的水是凉的。 他没耐心调水温,每回都是急匆匆洗凉水澡,除非是和她一起时。 申屠念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浴室里。 那天真是昏了头。 她嫌弃酒店的床品不干净,怕染病,非不肯在床上,赵恪笑她矫情,胆子小就别学人开房,他倒是很大方,把自主权放到她手上,行就做,不行就走。 申屠念被他叁言两语激得红了眼,拽着人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柱四射,喷的人脑子混沌。 那次他们只做了二十分钟,她哭了十八分钟,天大的胆子也只够撑前两分钟,逊毙了。 事后申屠念回忆起那个下午,多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既视感。 事实证明他其实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经验老道”,甚至算得上“菜”,拆纽扣的动作很笨拙,揉搓胸乳的手法也蠢,只有接吻勉勉强强及格线。 反正那一次他俩的体验都不怎么样,除了痛,更多是排异反应连带的那份不舒服,赵恪倒是想温柔一点,但在进入那一瞬弄痛她之后,后面的每一步她都不肯配合了,哭闹不算还咬他,上面的下面的,各种位置各种形式地咬。 很冲动地突破了第一次,并且对象是赵恪这个“诈骗大王”,申屠念为此后悔了好一阵子。 至于后面再有的一次,两次,好多次,申屠念承认她是被一时的男色迷惑,以及他后来突飞猛进的技术支持。 人就是感官动物,这句话用在他俩身上尤其合适。 英伦风的校服外套皱巴巴丢在地上,泡了水,像一滩破布,内搭的衬衣湿透了贴在皮肤上,此刻纽扣大开, 她被他腾空抱起,背脊压在墙上冷飕飕的,臀部下面横着他的手臂,双腿很自觉勾住他的腰,这个姿势正好,他一低头就可以吃到她的奶。 少女风的胸衣挪了位,歪歪扭扭挂着,一双白乳被他搓圆揉扁,啃完左边又啃右边,乳尖的红果变得又粉又肿,熟透了,他还不知收敛,直到她咿咿叫疼才罢休。 暂时放过的“罢休”。 长指从裙底滑进去,底裤湿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是花洒里的水还是其他,他拨开,指关节剐过那粒,就在她猛的颤动时,对准某一个翕合处熟门熟路插进去。 怀里的“娇气包”呜咽叫了一声,深埋湖底的指尖被一阵不小的冲力浇了个透,赵恪低头看她,眼神炯炯,像找到了宝藏。 他亲吻她的嘴唇,哄她求饶,哄她收回先前那句没分寸的话。 申屠念还记恨他,咬着唇,很有骨气地将头扭向一边,拒绝他的诱惑。 无所谓,她身上的敏感点可不是一个。 舌尖卷着女孩小巧的耳垂,他低声呵气:“都湿透了。” 他意有所指,不只是说被水淋湿的身体,还是更销魂的别处。 伴随着话语落地,身下的手指大力抽插了起来,搅出清朗的水泽声,羞的人手指脚趾不自觉蜷缩在一起。 双脚离地的失重感太难受了,想逃逃不出,想踹他又使不上力,申屠念只能紧紧攀着他,肩膀和腰,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抱树小可怜。 “别玩了,赵恪,呜呜给我……” 潮涌般的快感疯狂袭来,她没办法抗拒。 “给你什么。”他明知故问。 申屠念眼角沁出泪,在他进攻型的注视下,她红着眼眶,很吃力地挨着他身体,小幅度上下挪动着。 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娇嫩的小肉豆剐蹭着少年的肉柱,又烫又粗,只觉得身下火热热一片。 他的手指抽出,故意伸到她眼前,无名指和中指指腹被水泡得发皱。 申屠念羞红了眼,撇开眼不肯看了。 赵恪仍不打算放过,就着那只手捏起她的下巴,一个深吻吃掉了她大部分理智。 少年摆臀,挺翘的龟头碾磨着身下那朵娇花,角度把握得很刁钻,总是在感觉要进去时险险滑过,这操作不难,她又滑又湿,那口子紧秘,如果不费心对准根本很难入进去。 被这样几次叁番的挑弄,申屠念泄了好几回,实在没力气,缠在腰上的双腿晃悠悠,眼看就要掉下来。 突然猛的一击,他把着肉柱抵上穴口,缩臀耸腰,稳稳入洞。 这一下入得很重,她吓得往上缩,不料被他压着腰肢往下送,一来一往,全操在最深处。 “你和谁玩完了,嗯?” 这狗东西真坏啊,软硬兼施,外加威逼利诱。 申屠念闭上眼,刚一张嘴像反驳什么,脱口而出的全是颤音。 “说话!”又一个深顶。 屁股上挨了清脆的一巴掌,是还她在运动馆的那个耳光。 “你…都怪你,你先害我的,混蛋。” “我怎么害你了。” 装什么假好人呢,申屠念很怨念地瞪着他,偏不开口。 见她撅着嘴一脸委屈,赵恪的良心终于发现了,他亲她,柔软的唇像吻在心上,让人颤栗不休。 “我说没说别去穿孔,非不听,那么粗的钉子扎进肉里你不疼?还敢骗我,你下次再试一个我看看。” “试试就试试。” 她浑身上下,就属嘴最硬,总有一天要给她操软乎了,赵恪想。 少年黑眸眯起,浑身散着冷意:“你说什么。” “我说……啊——” 到最后,申屠念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都说全了。 她累得直不起腰,浴室后面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是迷糊间感觉他在动,还在动,一直动,撞的她整个人晕晕呼呼。 再醒来,窗外的天都黑透了。 04.他管 窗外的车河点亮了窗棱。 房间里,软白羽绒被里藏着一个少女,她将脸埋在枕头缝隙里,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尖。 好像是空调打高了,她热得一只胳膊探出来,细白手臂上缠绕着一弯荆棘,锋利,像闪电。 手指动了动,抓着被套的瞬间,女孩伸了个懒腰,她睁开眼,适应着四周围的一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腰还是酸,腿还是软,胸前的红痕明确,申屠念回忆着数小时前的种种,眸色渐冷,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顺手套了件男士T恤走出卧室,正好看见他把外卖摆到餐桌上。 赵恪也看到她了,像是随口一问:“吃吗。” 申屠念比他更随意,眸光扫了一眼餐桌:“你先吃吧。” 说完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手边的画刊杂志开始翻阅。 呵,这是“吃饱好分手”的意思,赵恪满足她,一分平平无奇的外卖被他吃出满汉全席的畅快感,混着不远处一下比一下重的纸张翻页声,端坐在客餐厅两端的他们貌似特别和谐。 赵恪品味好,素质佳,吃完收拾干净再出现在她面前,从嘴角到衣物,一点遗漏都没有,口气清新,养眼适宜,你都猜不到他刚才吃了什么,还是那个清清爽爽不食人间烟火的阳光小帅哥。 如果他一直遵守游戏规则,申屠念确实没想过这么快整理两人间这种错乱的人际关系。 她率先开口:“我……” 一阵通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赵恪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抱歉。” 电话接通,音质从听筒里跑出来。 “在哪儿。”来电的人叫沉贤,他的狐朋狗友之一。 “有事?” “听林子说,刚刚‘女神’亲自上馆里找你去了。” 申屠念听见了,眉心一皱,捏在手里的杂志有些拿不住了。 赵恪察觉了她的动静,也不看她,借机往阳台方向走。 还没走两步,手臂上就被杂志狠狠砸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揉着胳膊,看着面色冷静内里暴怒的人,心里难得产生一种“棘手”的感觉。 “怎么,别是我搅了你们的‘好事’……”他那一声骚叫相当“内涵”。 “不说了,我这忙着呢。” “哟——”那边传来一阵揶揄怪叫。 电话挂了。 赵恪重新坐回沙发上,坐她身边。 只是还没靠近,就被申屠念一个眼神制止,而后乖乖走回侧边的单人位沙发。 “怎么说。”他倒是挺自在。 申屠念抱胸,冷眼睨他:“不解释吗。” “照片是我让人发的。”他倒是挺坦诚。 “行,”申屠念勾起嘴角,眼眸微转:“像你干得出来的事。” 聋子都听出这句“肯定”里全是刀光剑影。 赵恪也笑:“骂我呢?” “犯不着,”她突然起身要走。 路过他身边时,手腕被人攥住,没走成。 申屠念也不恼,微微弯腰,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指甲刮过耳垂时,掐了一把。 “你以为我说着玩呢。” 她指的是刚在攀岩馆时的那句话,他俩玩完了。 赵恪收起懒散,却也没端正多少心思,一双手搭在她腰上,无意游弋,若有似无的。 “生这么大气?教导主任罚你什么了。” “你管呢。”她送他两白眼。 赵恪没那么皮实,也很少耐着性子和人打商量,但面对她,确实新增不少意料之外。 “说说看,万一我真管了。” 申屠念多看了他两眼,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度。 这一瞬的动摇预示了结局。 赵恪赢了。 两天后的下午,一份手写的检讨书贴在了校公告栏,洋洋洒洒五大张A4纸,内容可谓痛改前非,检讨书末尾页署名是申屠念,同时在行政楼教导主任办公室,一名自称是申屠念舅舅的中年男子来到教导主任面前。 而整件事的女主角此刻正窝在学校画室,两耳不闻窗外事。 周家宝的电话打进来时,申屠念正在用碳棒铺底色,整个手沾上碳粉黑的一塌糊涂就没理会。 等洗干净手再打开微信,周家宝的语音轰炸让手机都变烫了许多。 申屠念皱眉,点开来,满屏全是40秒以上的大段语音,她没耐心听,发了个问号。 周家宝发来一张截图,校内超话板块最热门的帖子,申屠念和赵恪两个名字被标红加粗。 申屠念直觉不妙,登入超话,一眼就看到了置顶的那一条。 点进去又是一组照片。 教学楼道里,教导主任和“申屠舅舅”握手道别,场景切换到校门口,和“申屠舅舅”站在一起对话的人变成了赵恪,照片里两人看着就很熟。 评论里众说纷纭,多数是在猜两人的关系,部分人觉得两人早就暗度陈仓,还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接受这一论述,两方开始就“是”与“不是”开始争辩,互飞图片晒证据。 有说之前申屠念去ktv的那天,赵恪也在,只是时间错开了,申屠走了没多久后他也来了;也有说每次赵恪打网球赛,必然是选在申屠念没有课的时间段,虽然没见两人同框,但这也太巧合了;更有知情人透露,赵恪有个远房亲戚姓白,而申屠念的妈妈也姓白,大胆假设申屠念和赵恪其实是姐弟关系,申屠念比赵恪大两个月。 而站“不是”的那一拨人则举例说明赵恪的理想型和申屠念差了十万八千里,又是知情人士透露,赵恪喜欢黑发雪肤的乖巧小白兔,申屠念虽然说不是什么暴力大魔王,但跟小白兔确实半点不沾边;而且评论里那些所谓“线索”全都是大家添油加醋的结果,根本没有实锤,就“反锤”这个路数都能再争个面红耳赤。 楼里的回复量越堆越高,申屠念跳着看了几条,直觉离谱。 po图的账号名叫“校狙小队”,算是学生群体中自发组建的账号,其内容是抓拍发生在校园里的精彩实况。 申屠念盯着那个号看了一秒,然后退出超话切换到通讯界面,找到署名为“榛子”的号吗,正要拨通,手指在空气里停顿了几秒,最后转了方向,直接按了锁屏。 好笑,又关她什么事。 (这个“她”是指申屠念)↗ 05.发光海胆 秦榛给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但是隔半个小时就关掉查看一下,打听八卦的消息一股脑儿涌进来,她一封封查看,唯独没有申屠念的电话和信息,又打开再关闭,这样反复一整天,心态终于在放学前爆炸。 她去找了周家宝。 真要论学校里谁最了解申屠念,周家宝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申屠有没有找你。” “没有。” 她有些后怕:“也没找我。” 周家宝很淡定地“哦”了一声。 “她一整天都没找我!” “她经常一整天不联系任何人。” “不是。”秦榛把吊儿郎当的人从单杠上拽下来,“认真说事呢,你能不能别玩了。” 周家宝拍了拍掌心:“你这么怕她,干嘛还要发。” 嗯,没错,引起轩然大波的那组路拍,秦榛是“共犯”之一。 “校狙小队”这个号分别由叁个人组成,一个前期摄影兼收集素材,一个后期文字编辑并输出,秦榛算中期,负责图片处理及资料考证。 申屠念看到发布账号时,肯定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她,可就是没动静,连“骂”都没有。 这上赶着讨骂的积极劲儿,她是头一份。 “我是没同意啊,但两票对一票,输了。” 小组一直采取投票机制,少数服从多数。 “再说了,发的那几张照片也说明不了问题,”她悄声嘟囔,“不能放的没对外。” “还有不能对外的?”周家宝的耳朵可真灵啊。 “那个赵…”差点就说漏嘴了,秦榛连忙用手捂住,“你先告诉我她是不是生气了。” “没。” “真的?”他回答的太干脆。 “两种可能。”周家宝比了个耶,“一,报道是假的,她压根不在乎这件事,所以无所谓生不生气;二,报道是真的,她心虚了,更加不会主动找你,免得被你当活素材。” 说得头头是道,秦榛信了。 “那你觉得……一还是二。” “这要取决于,你没往外发的内容是什么了。” “what?”警报响起,秦榛怀疑他在套资料。 “申屠和那个赵恪,他俩之间有事没事?” “我也不知道啊。” 她没否认,周家宝直觉要崩。 “不能外发的图是什么。” “好吧,但我们组都发誓不外透,你听过就忘。” “说。” “毕哥拍到,申屠的那份检讨书是赵恪亲自粘在公告栏的。” 操,真劲爆。 前面的烟雾弹可能是捕风捉影,这一张照片要是公布,直接一锤定音。 所以当周家宝问她,申屠念和赵恪是什么关系时,秦榛是真不知道。 鬼知道赵恪干嘛要帮贴申屠的检讨书,鬼知道那个舅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鬼知道赵恪对申屠念怀着是什么心思要这么帮她忙前忙后。 叁个“鬼知道”,但有一点秦榛可以笃定,她以一敌二竭力反对外发那张照片,是做对了。 真的好险。 “所以她为什么不找我呀。” 周家宝耸耸肩:“我不知道。” 秦榛耷拉着脑袋,很抑郁。 “据我所知,申屠没有舅舅,她妈妈是独生女。” “……”所以。 “赵恪找人冒充是其次,申屠没站出来反驳才是重点。”至少说明两人之间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 “他俩有猫腻,没跑了。” “操,不愧是周·福尔摩·传家宝。”秦榛忍不住鼓掌,“我们组还差一个分析员,你要不要来试试。” “谢了,我不是每次都这么灵。” 他也不是对任一个人都这么知根知底。 不止是秦榛找不到申屠念,连周家宝给她发消息打电话都变成无人应答。 她只是脱离了网络,每天照常上下课,空余时间就在画室,见不到人的时候,谁都别想联系到她。 你说校内超话的那个帖子对她有什么影响。 其实没多大影响。 自从关了手机后,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影响都没了。 那些只敢藏在互联网背后的某某们,无论叫嚣得多厉害,回到现实里就跟被毒哑了似的。 没有人会傻到跳出来找存在感,况且,申屠念也不是谁都敢捏的软柿子。 她是一颗发光海胆。 06.小年 周五。 在放学铃声打响之前,秦榛早一步出现在画室里。 申屠念看见她了,和往常一样和她打了个招呼。 秦榛回身抱着周家宝喜极而泣,周家宝被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无语到。 扒拉开身上的人,周家宝有事说。 “葛旻恩攒了个局,前阵儿天街新开了一家剧本杀,都是没玩过的本,一起呗。” “不了。”申屠念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挺好玩的,明天又不用上课,去呗。”秦榛还在游说。 申屠念直接没回了,重复的话她不说了,太懒。 秦榛看了周家宝一眼。 葛旻恩和周家宝是铁哥们,和申屠念关系也不差,平常这种私下小聚她都会去。 他俩眼神一对,申屠念就知道了,收拾完画具,拎起书包走的时候,顺嘴解释了一句。 “我爸出差回来了,总要在他跟前装几天乖。” 额,那没辙了。 周家宝歇了,秦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申屠念回到家。 一眼就看见玄关处还没来得及撕掉航空签的行李箱,这才意识到家里确实多了个人。 她换好鞋走到客厅,申屠周正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是小年回来了吗。” 申屠念嗯了声,慢慢往餐厅方向踱步过去。 他应该刚到没多久,西服外套还挂在餐椅背上,桌上已经摆了两个菜,葱油面,梭子蟹炒年糕,都是她爱吃的。 抽了两根牙签,叉起沾满汁水的年糕尝了一下,软糯却有嚼劲的口感在嘴里爆炸。 申屠念爱吃这道菜,对年糕这种食材也尤其挑剔,不能太糯,容易沾牙,也不能太硬,嚼起来跟没煮熟一样,食材定了,接下来就是火候的控制,快炒慢烘都不能松懈。 申屠周正为了迎合女儿的刁钻口味,这些年没少研究,最后成了拿手菜,连家里的阿姨都比不过。 只是不常做罢了。 又摆出了一道汤。 看着偷吃的女儿,申屠周正笑了:“去洗手,还有最后一个菜,马上好了。” 申屠念听话,洗完手再回到餐桌上,最后一道清炒时蔬也上桌了。 她坐下,手边是爸爸分成小碗的葱油面,她从小就不爱吃米饭,偏爱面条,只要营养跟得上,申屠周正没逼着她非要吃米饭,他对这个女儿,是合理范围内最大限度的纵容。 申屠小声说了句“谢谢”。 申屠周正闻言一愣,拍拍她的头:“不客气。” 吃饭时候他俩很少有对话。 申屠周正认为边说话边吃饭容易消化不良。 申屠念是没话讲,先前请家长那件事平了,她这会儿也确实没其他事需要跟他报备的。 饭后,申屠念出去遛狗顺便消食,申屠周正去书房处理公事。 他总是很忙,在独自长大的年岁里,申屠念也找到了很多消除孤独感的小习惯。 申屠念的狗是一只名叫“柯柯”的公柯基犬,两岁半了,腿短,胖墩墩的,走路时屁股一撅一扭,肚皮就快贴着草坪了,阿姨给他喂得太好,几天不遛感觉又敦实了不少,拽都拽不动。 走累了,在中间点找了一处石凳坐下来。 今年已经过去一半了,申屠念开始算,这是今年第几次见到爸爸。 答案是,一只手以内。 再小之前,她曾怀疑过申屠周正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小叁,甚至有了私生子,就跟所有电视剧小说一样狗血的那种桥段,不怪她多想,凭申屠周正的经济能力,多养几个孩子也没什么难的。 后来外婆告诉她,不可能,是她胡思乱想。 外公外婆完全无条件信任他,却也会在一年中某几个特殊日子里会无条件反感他。 例如母亲节,妈妈的生日,妈妈的忌日。 因为申屠周正,他们唯一的女儿离开了人世,能不讨厌吗。 申屠念又想,外婆更应该憎恨她才对,明明是因为自己,妈妈才会死掉的。 然而现实完全相反,外婆超级溺爱她,近乎病态的,像保护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儿,会让她时常感觉喘不上气的那种爱。 后来外公告诉她,那不是溺爱,是需要。 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需要”的定义。 而且她不止一次想过逃离。 07.“行” 静坐了十来分钟,思绪从天外落回到眼前。 就这会儿她家傻狗已经刨出两个坑,正在奋力攻略第叁个,申屠念赶忙制止,喊了几句平常的指令,不管用,直接上手抱走。 回程的那一段路,她抱着二十多斤重的巨宠累得气喘吁吁,消食的目的达到了,甚至还加了一段负重爬坡。 傻狗踩了泥坑,申屠念先带他到院子里冲脚,擦干净了才放进屋。 再一看自己身上,白色上衣被揣出好几个泥脚印。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总算清爽了。 申屠周正已经从书房转到客厅,看见她了,招呼她到沙发上坐,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申屠念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坐下的同时,申屠周正合上了笔电。 开口的第一句话:“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申屠念说:“有”。 “能空出来吗,外婆想见你,我们一起回去吃个饭。” 又来这一套。 申屠念脸色冷下来,很竭力才控制住眼底的排斥。 “午饭还是晚饭。” “都可以,我们上午出发,吃完晚饭再回来。” 那就得耗一整天了。 申屠念:“我不想去。” 申屠周正皱眉,特别认真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神色里看出几分缘由。 “外婆一直很疼你。况且距离上一次去外婆家,已经很久了。” 两个月算很久吗,可能是吧,申屠念扯了扯唇角,没什么表情。 “原因呢,小年。”申屠周正又问了一遍,“每次提起去看外婆,你都有些排斥,但看到外婆,你明明也是高兴的,那到底……” “我装的。”女孩抬眸,眼底的寒意蔓延开来,“因为你希望我高高兴兴去看外婆,所以我就强迫自己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什么。”他又一愣。 “我很烦这种,真的烦,烦你们这些大人,说一句话绕十八个弯。” 她深呼口气,又道:“外公外婆是真的那么想见我吗,是因为再也见不到我妈妈了,不得已把所有无法施展的情绪全部投射在复刻迷你版的‘我’身上;你是真的惦记他们在意他们吗,不过是将‘我’作为筹码送去给他们观赏,以此来减轻内心的负疚感。如果不是外婆命令你带我回去,你压根舍不得放下工作回家,还是你以为亲手做一顿饭就是‘父爱如山’了。” 申屠念觉得自己应该被魔鬼附了身,否则怎么能如此自然就把这些话说出来,像是预演过无数遍,连个磕绊嘴瓢都没有。 窒息感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柯柯耷拉着脑袋缩在自己的狗垫子上,连呼吸声都变轻了。 申屠周正完全被震慑住了,呆呆望着她,像不认识似的,过很久很久,才找回了一点实感。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以为爸爸……把你当作‘筹码’。” 申屠念眼睑微垂,双手握成拳,没再说话。 她的“肆意妄为”总在最后一刻掉链子,就好比现在,看到申屠周正瞳孔震颤的脸,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事实是,很过分。 这场对峙没有结果。 申屠周正并没有列出一二叁来反驳女儿的“指控”,甚至他觉得她说的不完无道理。 申屠念也没有因为自己冷酷的言辞伤害了爸爸而退让半分,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 在煎熬的最后,她问他:“我可以回房间了吗,爸爸。” 申屠周正没看她,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申屠念上了楼。 楼梯出来右手边第一间,整层楼采光最好视野最佳的卧室,她的房间。 门一打开,里面的床品摆设都是申屠周正选的,粉色,很少女,很不像她。 布置时,他问:“喜欢什么颜色,粉色可以吗,爸爸觉得我们小年穿粉色裙子最好看。” 申屠念点头:“喜欢。” 后来屋子里再添置什么家具,也都是按照粉色系来准备。 申屠周正问女儿喜欢粉色吗,那一年,申屠念刚满五岁。 他得到了一个答案,换汤不换药参考了很多年,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生效期。 你还不能说他不用心,他还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爸。 你不能否认他确实付出了,就像她不能接受他越来越不在乎她的感受。 一个意思。 将脑袋埋进枕头里,申屠念趴在床上,被子从头盖到脚,将整个人罩得严实,密不透风。 这样过去了很久,再抬头,头发乱了,鼻头红了,瞳眸有些雾蒙蒙的。 一个大动作起身,被子掀翻在地,低靡许久的人突然来了精神,眼睛很亮,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挑了身衣柜里最粉的,化妆时候眼影高光加到爆闪,拿上手机出了门。 上车后,申屠念给秦榛发信息,问她在哪。 秦榛说在家,因为凑不齐人就没去玩剧本杀。 申屠念“哦”了声,没说下去。 好友列表找了一圈,发现能立刻约出来的人竟然没有。 有些是不能约的,有些是够不上约的,还有些约不上。 手指划啊划,突然落到到一条狗上,犹豫了半秒,发了。 申屠念:「出来。」 很快的,那边传来一句:「出不去。」 「行。」 申屠念萎了一下,瞬间又死灰复燃,眼里两簇小火苗并刚才烧得更旺了。 赵恪盯着屏幕上的那个“行”,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之后再给她发任何消息,都不回了。 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零五分。 一小时后。 赵恪收到了沉贤传来的视频。 pub里的光线很混乱,中心舞池里挤满了人,彩片金纸在空气里乱飞,他好像是在DJ操作台上拍的,视角很高,一池子人举起双手特别像溺水求援。 「几个意思?」他发过去。 「敢问您老贵庚,这就眼神不好使了?」 话里有话,还故意吊着他,赵恪重新点开视频,关了音乐又细看了一遍,进度条一点点拖,终于在倒数五秒时看到画面右下角那个白粉色的身影。 她在那干什么,赵恪眉心皱起。 「定位发来。」 沉贤看完信息后笑了。 「你不是说温哥华的阿姨和姨丈难得回国,家庭聚会,今儿出不来么。」 「你今天废话特别多。」 恼羞成怒了哈这是,沉贤不闹他了,顺手把定位发了。 末了,还不忘补一句:「阿恪,听哥们一句忠言,妞这么多,认真你就输了。」 赵恪压根没看,看了眼地址就出门了。 08.女高中生 申屠念第不知几次挡掉了摸上腰的咸猪手,步履悬浮着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她喝酒了,没多少,几杯而已,觉得头重脚轻了,走两步就得扶墙借力。 赵恪到了以后,直接给沉贤打电话,最后在洗手间外的通道上找到他。 他靠着墙,下巴指了指女士那扇门:“进去有一会儿。” 赵恪拍了下他的肩膀:“谢了。” 他不放心,来的路上叫沉贤看着她,得亏哥们靠谱了一回,放着那么多妞不泡,站厕所外边当门神。 这声“谢”沉贤收下了,笑着回拍了一下兄弟的肩,走了。 卫生间门一开一合,她出来了。 赵恪看到她,眸色有变,从关切转变成炙热,接着是不爽,最后带着点生气。 白衬衫配粉色百褶裙,高颅顶马尾衬得她青春无敌,一双细白的腿又长又直。 来这儿的女生穿得要多辣又多辣,偏偏她开始反其道而行,反而瞩目。 按理说她穿这一身其实没什么不对,甚至合理,JK制服百分百符合她女高中生的身份,但一旦场合错乱,性质就变了,夜店里穿这一身,立刻有了啥啥诱惑那层意思。 他不爽的是这个,而真正动了气,是因为接下来的事。 * 中场休息,申屠念趁着去洗手间的工夫靠墙边缓了一会儿,胃里的灼烧感轻了些,整个人也舒服了许多。 补好妆,确保自己状态良好,才走出去。 还没走出通道,一个错眼,看到斜前方的人。 刚才说不来的人,这会儿直挺挺出现在她眼前,申屠念看着赵恪,只觉得好笑。 她看到他了,又好像没看到,分不清是装的还是故意忽视,跟个没事人似的朝他走去,准确来说,是朝他的方向走去。 然后擦肩而过。 她走得很潇洒,马尾辫甩得风生水起。 赵恪想拦来着,很本能的,垂在身侧的右手臂顺势抬起,却连一个衣角都没碰着。 * 通道里依然满是人。 有来往走动的,有靠边站着聊天的,也有随着节奏跳动的。 申屠念避着迎面来的人潮,却不想被身后心急的人推搡了一把,整个人失去平衡后往一旁倒去,撞在某个靠墙边的倒霉鬼身上,就这么巧。 “呀”一声,轻轻的,听着很娇气。 等站直了,她找回了礼貌:“抱歉。” “呵。”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声线很低,带着点儿磁性。 申屠念才发现边上是一个安全出口,借着标识牌上那一点微弱的绿光,她抬头望去。 看不太清他的脸,但身型很高,比周围人高出半个头,最简单但T恤长裤,手腕上带着块挺小众的表,嘴里叼着根烟,红色一点火星子明明灭灭,很诱人。 她盯着那根烟,突然动了点心思,余光瞥见不远处正走来的赵恪,女孩嘴角扬起,笑得格外灿烂。 申屠念很自然往那人靠过去,角度正好,不远不近却足够暧昧。 “借个烟,哥们。” 那人很淡定,好似习惯了这样蹩脚的开场白,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小女生。 片刻后,薄唇微微勾起,笑得很轻蔑。 说到底一根烟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只见他从身上掏出烟盒,打开,弹出一根递过去。 申屠念没接,她踮起脚,伸手勾住那人的脖子,强迫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上一秒还咬在男生嘴里的烟就这么被她生抢了过来,放进自己嘴里,整套动作快狠准,不论是眼跟前的还是站在不远处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申屠念很用力吸了一口,又作出一副抽不惯的样子,蹙着眉道:“原来是这个味儿。” 眸光流转,她懒懒望着前方,像是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又像是看着更远一些的地方。 那人也望着她,被强抢了烟也不恼,脸上的兴味愈发浓了。 腰间多了双手,就在她刚刚凑上来夺烟的时候,很顺便搂上了。 她演得挺到位,足够让人理智爆炸。 赵恪沉下眼,这回没犹豫,上前走到他们跟前,先是扯下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狠狠甩开,然后又抓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将人拉走。 他抓得死紧,用足了力道,任她再怎么软硬兼施都没能挣脱掉。 申屠被动被迫跟在他身后,嘴里骂骂咧咧,她越激动,手腕的力道就越紧,他走路的步子就越大越急。 “你抓疼我了,混蛋,臭狗。”她骂他。 赵恪睨了她一眼,脚底生风,并不打算怜香惜玉。 申屠念气极。 * 通道上因为这出闹剧,原先的和谐氛围变了味。 四周的人打量着他们叁个,交耳低语,脸上的神情闪着看好戏的光泽。 等女孩被冲上前的男生拉走,而被留下的这位显然没有追出去的意思,那些期待后续的人多少有些失望,很快又翻篇了。 人群里钻出一个人,对着那个男生挥手:“彦宁。” 走近了,见他低着头盯着地上看,那里不知被谁扔了半截烟蒂。 “看什么呢,那边场子刚热起来,就差你了。” 叫彦宁的男生收回视线,转了转手腕,思绪还留在刚才。 他笑,是真乐了:“今儿挺有意思。” “怎么。” “撞到一只想爬墙的小白兔。” 江彦宁被一丫头片子调戏了,头一回,刚开始是烦的,可这会儿只觉得有趣。 有一说一,这妞儿脸正腰细,又野又辣,挺对他胃口。 想套个微信,还没来得及就被人拉走了,多少有点遗憾。 原来是个有主的。 09.玩 赵恪拉着她疾走了一路。 从夜店出来,过街又走了一段儿,拐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买了一整包湿纸巾,带除菌杀毒功能,结完账直接就给拆了,扯了几张开始给她擦嘴。 没几下,口红花了,再过一会儿,脸上的妆也花了。 申屠念不肯,开始躲,脑袋疯狂摇摆。 赵恪瞪了她一眼,半威胁半恐吓:“信不信我现在就亲你,大庭广众监控摄像头下,拍照留存,不用等下周一,今晚就能公布咱俩的关系。” 他吓她,申屠念挑眉:“咱俩什么关系。” “不正当男女关系。” 回答得真棒,申屠念差点想给他鼓掌。 像是收到了她无声表扬,赵恪冷哼了声,手上也没闲着,还在擦,从嘴巴擦到脸颊最后是眼睛,眉头越紧,她到底涂了什么鬼东西,亮闪闪的跟糊了层鱼鳞似的,半天都擦不掉。 “疼。”她皱着眉往后躲。 赵恪停手,退后一步完整看她的脸,眼皮一跳,多了几分严肃。 申屠念觉得古怪,正要回头照玻璃上的影子,被他先一步揽肩抓回来,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扣在她脸上,没错,是脸上。 她看不见路了,完全盲走,跨了几个阶梯,又走了段不平的路,最后又坐下。 好不容易挣脱开,帽子狠狠扔回给他:“你发什么疯。” 视野明确,申屠念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副驾,而驾驶位,是他。 就她愣神的间隙,车子启动了,想逃跑的念头刚起就破灭了。 “你开车?” 赵恪没理她,油门踩得挺狠。 申屠念炸了:“你有驾照吗就敢载我。” 赵恪分神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未成年不也去夜店了。” 潜台词是,要论起违法乱纪,他俩半斤八两谁都跑不脱。 申屠念拽紧安全带,对他吼道:“管的着吗你。” 临近午夜的马路,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 疾驰的引擎声盖住了夜的一部分孤独。 * 最后车在山顶停了。 是该停了,再往前该出市了,申屠念怀疑他是为了过手瘾,拿她练车呢。 车内很静,他把安全带解了,手搁腿上,很无聊拿着手机转啊转的,眼睛却看着左边窗外。 黑漆漆一片,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申屠念知道,他就是单纯不想理她。 可不想搭理她干嘛带她上山,在夜店就不该管,不对,他就不该找来,明明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 简直有病。 越想越无语,申屠念看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想耗着了。 手刚放到车门开关上,就被他先一步落了锁,那人怕是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申屠念扭头看他,倒是不拿后脑勺对着她了,可脸色也不见缓和。 车顶灯从上方落下来,将眼窝和鼻梁的阴影刻画得尤为深沉,少年抿紧的双唇透着不悦,他好像是一只等人来哄的哈巴狗。 申屠念居然觉得可爱。 “你有话就讲,”难得是她先开口打破一些什么,“大费周章来山上,就是让我看你表演沉默?” 掌心转动的手机停下,少年的眼底一片冷意:“没你会演。” 真有意思,申屠念有些想笑:“谁说我是演的。” 施施然回眸,她看着他:“你也看到了,刚才在夜店里,远一望去就那男的最突出,个高,衣品还行,抽烟的样子不装。” 每一个字都透着真诚,每一个字都打在某人的忍耐力上。 偏偏她还不知收敛。 “你没空,我就找别人玩。” 申屠念抬手,揉了揉先前被他抓红的腕部,很自然地瞟他,那眼神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实力嘲讽。 赵恪太懂了。 就冲着他俩“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况且他也知道,从他俩有交集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玩,玩人玩感情。 先前微信里的那个“行”字,差不多就是“再见”的意思。 后来的后来,在他们分隔两地的那段漫长岁月里,赵恪不止一次反省过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栽在申屠念身上。 答案很明确,并且没有意外,他总是很容易被她吸引。 就比如此刻,她的诚实,也很耀眼。 少年伸手过去,接替她先前的步骤给她揉手腕,那姿态,温柔又多情。 “我看到了,那个人确实个高,衣品好,长相也是你的菜,看着不错。” 他说得平静,也瘆人,越是如此,申屠念心里越是不安分。 “可你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我,错身躲开我时还抠了一下我的掌心,你撞人身上第一时间是回避,看我跟过来又笑着靠上去,甚至勾着那人脖子还余光找我。你身上搂着一个,眼睛里惦记着‘场外观众’,申屠,玩人不是这么个玩法。” 好不容易舒缓的腕部突然一紧,申屠念痛呼出声,下一秒,后颈被人用力控住,她不得不往他的方向靠去,腰肢扭转,这姿势并不舒服。 可奇怪的是她也没有多反感,甚至不存在抗衡的力,尤其在他带着几分压迫的视线下,心脏很明显漏了半拍。 申屠念一直觉得赵恪的眼睛生得很好,一只单眼皮,一只内双,笑起来时下眼睑会浮出一个浅浅的卧蚕,很单纯很干净。 但他不常笑,更多是面无表情,就像现在。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又凑近了些,鼻尖相抵,嘴唇差点碰上。 没碰上的原因是,他往后躲开了。 他拒绝她。 申屠念不乐意了,她撅唇,长腿一跨也上了驾驶位,就坐在他腿上,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固定:“你刚刚叫我的,再叫一遍。” 她像个女流氓,赵恪想。 大脑并不想妥协,但是:“申屠。” 音色倦懒,咬字清晰。 申屠念高兴了一下:“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大家都这么叫你。” “不,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她眼底藏有一种奇异的欣喜,赵恪看到了,抓不住思绪,也不敢自作多情。 高兴过后的人想要接吻。 她抚着他的脸,正要亲下去,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秒被他挡住。 少年的指腹碰到她的唇:“这里有别人的烟味。” 申屠念不知道,赵恪也有洁癖,不比她轻。 10.烟吻 他说的漫不经心,看表情也不像较真。 申屠念盯着他端详了好一会儿,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他是借题发挥。 没找到。 一双手在他身上各种摸索,赵恪皱眉,却没回避,就这么任她上下其手“耍流氓”。 钻进衣服里,从胸到腹部,后腰也不放过,裤袋都翻出来,然后解开裤子拉链,正当她把手伸进去时,赵恪终于动了。 少年挑眉,直勾勾看着她,眉眼黯涩如墨。 申屠念比他光明,也坦白,直接问:“你烟呢。” “没带。” 他临时决定出来,手边就一只手机,出门路上和林子借了车,齐活。 “找找。” 申屠念开始在车里搜寻,人还坐在他腿上,上半身扭啊扭的,从中控储物开始翻腾,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最后终于找到半包中南海,打火机就塞在烟盒里面,正合适。 抽出一根,送到他嘴边叼着,再把火点上。 赵恪微微蹙眉,下意识深吸了一口,视线追着火光,蜿蜒的分界线缓速上移。 他取下烟,怕碰着她,手搭在车窗棱外,正要张嘴吐息,却被她倾身吻住。 那口还没逃离的烟全被她吃了去。 混合着薄荷和淡淡的甜味,丝绸般滑腻的口感,沁入脾胃,软了心肺。 这一个吻,这样一个她,赵恪始料未及。 只是碰一下而已。 申屠念慢慢后撤,嘴唇之间有了缝隙,余韵里,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飘出几缕。 她抬眸,眼底有几分得意,开始认真打量眼前人。 他似乎没有多高兴,浑身透着任人摆布的随意,全身上下只有某一处有点蠢蠢欲动,其他的,至少眼耳口鼻都很冷静。 申屠念扮乖,嘴也很甜:“我现在沾上你的烟味。” 她说得轻巧,赵恪却觉得那些字眼很重,砸进耳中,一字一个坑。 他勾唇,笑了,整一晚上就这会儿是好脸色。 后颈被一个力道控住,再凑近,她离他不过一个呼吸的距离。 “申屠。” 男孩子迷人的嗓音像在念情诗,“你挺会来事。” 下一秒,唇舌碰撞,他吻的很用力,吸吮舌尖时更猛,申屠念只觉得舌根被他吃得很酸,想缩回来,被他扣着后脑勺更深更重地压制着,半寸不让。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渐渐温柔,每一次轻啄都格外怜惜,申屠念找回了呼吸的节奏,也起了玩心。 百褶裙下就一条薄薄的底裤,她装着坐姿不舒服,这儿挪一分,那儿蹭一下,终于被某人打屁股作警告,赵恪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被她磨平了,真难伺候。 申屠念装可怜叫了声“疼”,勾人的水雾漫上眼眶,赵恪亲着她的眼睛,手伸进裙底,揉软了那团绵弹的臀肉,像安慰,又像是讨好。 他们之间很容易一点就着,赵恪尽力克制,他今天本来就打算抓了她送回家就完事,没想别的。 “硬成这样。” “好烫,快握不住了。” 裤腰松了一半,她摸进去,握在手里撸。 “我不习惯在别人车上和你搞。” 要不是她娇声娇气地在他耳边吹风,他真没想那事…… “那出去?”赵恪瞥了眼户外。 车门开了一半,夜风扫在腰腹部,吓得她小小痉挛了一下。 男的就想找刺激,野合?做梦吧。 申屠念“呸”他,骂他不要脸,手上却乖得要命,弄得他闷哼好几声。 正当她半抬臀想要放进去时,他又挡了一回,掐着她腰不放,任凭龟头在她小穴上乱摆乱蹭,就是不肯松手。 “没套子。”说了他没想做。 申屠念粲然笑起来,趴在他肩上,咬着唇:“我带了。” 赵恪只觉脑袋嗡一声,炸开了花,手松了劲,被她扶着套了上去。 这姿势不舒畅,私处又紧又嫩,她心急得很,刚开始并不好入,好不容易进去一个头部,也只进了一个头部,卡在那儿不上不下,她咬得严丝合缝。 赵恪也难受,几次想拔出来,没成,最后只得哄她放松,亲她,揉她,由腹部往下延伸,捻着那粒敏感的小圆豆子说骚话,说她那儿跟发大水似的,弄湿了他的裤子,待会别把座椅都泡了,一准被人发现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申屠念又羞又气,恨不得毒哑他。 赵恪不理,照说不误。 “不怕,我给你堵着,保准漏不出一滴。” 这话很有画面感,申屠念回忆着他从前是怎么“堵”的,心神荡漾,花心猛一嘬,又漫出一大口透明液体。 赵恪顺着这淌子水润一鼓作气操进去。 他进的很深,饱饱地塞满了整个下体,多一分空都腾不出来了。 申屠念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充实了。 她喜欢这样抱着他,一动不动,像是在回味这一切,拼命舒展开自己到最大值去容纳他。 赵恪也没动,身体的某一处被极致裹挟着,脑子却异常清醒,思绪里的每一个皱褶都被摊平。 他在想她刚才的话。 她说,我带套了。 她说,你没空,我就找别人玩。 她还说,我沾上你的烟味,我喜欢…你叫我。 她玩得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整个心肝脾肺都见了鬼。 她说得真轻巧。 * “如果我今天没来……” “嗯?” 申屠念迷迷登登,听到他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 赵恪怒了:“如果我今天真就没来找你!” 申屠念听清了,身体一阵猛震,掐着腰的那双手骤然发力,臀部撞击着他的腿根,一寸一寸往下坠落。 直至掉进彼此的陷阱里。 11.失控 山顶空地上停了一辆车,灭了灯,和漆黑的周遭融为一体,但车门却开了半扇没人理,倒像是一辆没主的废车。 远看并不起眼,凑近一点,就能发现蹊跷。 它在动,很轻微的有规律的晃动,若不是长盯着一段时间,很难察觉。 月色挂在前挡风玻璃上,隐约间勾勒出一双缠绵的影。 还不到最刺激的时候。 半扇车门被一双手推得全开,一对男女相拥着下了车,准确来说,是他抱着她。 这该死的浑球。 申屠念万万没料到他真的敢。 不过是一时嘴快激了几句,他还真下车了。 “赵恪!”她咬牙低吼,出口的音色却很娇。 “怎么,”赵恪托着她的大腿根,气定神闲,“刚是谁说不想在车里。” 他边说着,将人抵在侧门上,后腰发力摆弄,硕大的那物碾过花穴破开甬道,尽根没入其中,插得她仰颈难捱。 又凶又急,他每回做这事,都像是跟她有仇似的,申屠念只觉得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 她浑身都在颤抖,衬衣扣子解了,胸罩被推高,整个人乱得可以。 一双软白的奶子随着他的节奏起伏乱颤,迷花了眼,赵恪只觉喉咙发紧,很渴,他舔了舔唇,腾出一只手去揉她的奶,凑上去就要吃,吸了不够还咬。 申屠念躲闪不及,只能扭着身子躲,却怎么也躲不开他的唇舌。 她恨死他了,死赵恪。 “去死去死去……唔…” 话音未落,被他吻住的唇只剩下轻喘。 “再骂一句试试。” 他威胁她,说罢就要松手。 谁知却被她反手紧紧搂住,一双细白长腿更是不知羞得缠上他的腰,不知道的,以为她多难舍难分。 “别…别放手。” 申屠念快哭了,这会儿死死抱着他,完全树袋熊。 “回去,我不要在这。” 这地上黑黢黢一大片,杂草得有半米高,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蛇虫鼠蚁任意一个物种拎出来都让她害怕,为了逃离这片荒地,她现在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赵恪,我不乖,我是大坏蛋,快回车里,呜呜……我好怕。” “大坏蛋?”他幽幽反问。 怀里的人忙不迭点头。 “你是坏蛋,那我是什么。” 你是赵·臭流氓·杀千刀·乘人之危小人·恪。 申屠念在心里砍了他八百遍。 可到了嘴边,良心早被吓没了:“你天下第一好。” “嗯?”还不满意。 申屠念凑上去亲他,嘴唇还在发抖,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你最好了,又高又帅,打网球好厉害,攀岩也很棒,你做什么都第一,我最喜欢你了。” 赵恪眉眼松动,还带着几分惬意,身下慢条斯理的抽送,目光所及是她谄媚求饶的眼。 “哄人的本事真不错。” 话落,他附身几个深入,将怀里的人撞得娇淫喋喋。 申屠念没力气了,私处裹着那么凶的大家伙,本就酸软无力,还被他连环攻势,整个人跟筛子似的抖着,颤得一双腿锁不住腰,好几回险些滑落。 她高了两回,光是听声就知道,交裹处湿得一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埋在甬道里的肉柱反应激烈,一阵阵控制不住地跳动,知道他快要到了,申屠念终于慌起来。 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套…在车上…” 他们激战到此刻,连套都没来得及带,拨开内裤边边就这么操进去。 原先是她有恃无恐,这会儿知道怕了。 少年的低喘愈发难耐。 拼尽最后一份理智,他抱着她回了驾驶位,当屁股沾座时,申屠念才真正松了口气。 到了安全地带,那人翻脸就不认了,先是推开他,紧接着手脚并用往里爬。 赵恪早料到她过了河就会拆桥,只是这脸翻的比书还快,丝毫不顾他当下是什么紧要关头。 手撸着阴茎延长快感,眼里是她翘臀摇摆向前爬去的妖精样,少年的下颚微微抽动,眼里欲火难抑。 她是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诱人。 百褶裙被塞在腰间,圆鼓鼓的一颗屁股蛋,白嫩,光泽,像一颗大珍珠。 内裤还穿着,却被拨开卡在一边,贝肉挤出的细缝还在滋滋冒水,如果掰开那道缝,里头有一个肉粉色的小眼儿,平时连一根手指都入得艰难,却被他用更大更粗的东西插进去过,内里滋味只要尝过一次便忘不掉。 她多可口,只有他知道。 申屠念才跨出一步,膝盖刚爬上中控台,脚踝就被人攫住。 她仓皇回眸,眸光从脸到胯下扫了一遍,被他的欲望惊呆了,那根东西胀成了前所未见的壮硕,不知道是夜色渲染还是本身就吓人,这会儿高高耸起,在空气里上下挥舞着,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申屠念结巴了:“你…你干嘛。” 赵恪轻声吐露两个字:“干你。” 简洁明了,字面意思。 申屠念被拖回驾驶位,跪趴着,很适合后入。 一双大手掐着臀肉,赵恪挺腰,昂扬的硕大就这么抵着嫩穴送进去。 “啊——”申屠念尖叫了一下。 身后传来啪啪的击打声,她回回被顶出去几分,没喘一会儿,又被扯回来,做爱的节奏都在她一来一去的位移里。 “混蛋,你个狗东西……” 她边哭边骂着,整个人又不着力,胸口火辣辣地烫,娇嫩的乳尖被中控区的操作间一顿摩擦,很痛,也很爽,底下水留了一整个座。 车还不是他的,回头要是被人察觉,太丢人了,她想到这,颤抖着又高了。 真要命。 赵恪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发紧,被她夹的紧,又实在耽误不起。 猛一抽出来,乳白色的体液在动态滋在半空,像是从她嫩穴里操出了奶。 臀部被烫了好几下,她撅着小屁股一颤一抖,都射花了,可怜又情色。 申屠念感觉到屁股上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她闭着眼睛都能闻到那味,没那么膻,却很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12.垫背的人 赵恪自知失控,拿湿纸巾给她清理时变得尤其小心,生怕把她惹恼了,或许也晚了,已经记恨上了。 内裤穿正,裙子也放下来了,整理完她又开始处理座位,最后才轮到自己,等全部收拾好,还不见她起来。 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真累了,她还趴在那儿,半天不起来,只是肩膀微微颤着。 要命,玩过火了。 赵恪伸手去拉,申屠念被硬拽起来,手里抓着什么就让他脸上扔去,掉在座位上。 是那个还没来得及用的避孕套。 她刚才爬过去就是为了从包里拿套,没想到东西还没找到,他又扑上来了。 就这么等不及,把她弄得这么惨,申屠念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赵恪哄着把人抱出来,面对面,两人一齐上了后座。 她还在哭,一抽一抽的,眼泪粘住发丝,本来就花了的妆面这下更不忍直视,胸口一对奶子磨得通红,乳尖肿得老高,不止如此,腰腹处也满是吻痕,还有她奋力挣脱时他并不客气的掌印。 赵恪知道,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被裙子遮住的底下,屁股上,腿根处,操肿了的小穴,都是他“混蛋”的证据。 “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不这样了,对不起。” 他很少对她说软话,尤其是这样认真的口吻,更是不可能。 申屠念有一瞬怔忪,好像看见他瞳孔里的真心,几乎就要原谅他了,要不是身上青一块肿一块隐隐酸痛,差点就信了。 她的怀疑太明确,赵恪好气又好笑,算了,随她怎么想。 心里压着不爽快的人低头找甜头,去吃她的唇,被她扭头躲开,这样追了一阵子,终于得偿所愿。 申屠念狠咬了一口,他只是闷哼着,却还是不松口。 “去死去死去死。” 好不容易推开,她骂他,手上也不客气,拳打脚踢的,很不安分。 “嘶——” 不知被碰了那里,赵恪倒抽一口冷气。 申屠念感觉到了,她坐着那里触感太清晰,低头掀开裙子一看,他拉链没拉好,内裤里裹着那一大团,呼之欲出。 她呆了,僵在原地,下一秒很明智要从他身上下来。 赵恪不让,扣着她的腰,好整以暇地挪了挪,两人的私处相抵,压出嵌合的形状。 他还来!申屠念瞪着他。 “不欺负你,”赵恪像是知道她在诽谤什么,“乖,让我抱会儿,你就不困?” 快凌晨两点了,闹了一整晚,怎么不困。 一想到她是因为什么负气出门,申屠念快委屈死了。 眼泪又漫上来了。 相安无事地抱了会儿。 可能周遭太静,可能是他沉稳的心跳太规律,申屠念觉得眼皮开始重了,有点困了。 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她拽了拽他的衣服。 “嗯?” 赵恪亲了一下她的发心回应。 “刚刚弄到座儿上了。” “我来处理。” “要是被人发现……” 她不放心,生怕自己的名字和他的绑在一起,赵恪垂眸,心思不明。 “就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也是我和别的女人有一腿,怀疑不到你头上。” 他拍着她肩胛,一下一下,音色轻缓。 申屠念更困了。 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在他身上,嘴里嘟囔着:“你不止开车,还进夜店。” 还惦记着先前那一番“违法论”呢,瞧她心眼多小。 她就是个爱算计人又记仇的小吝啬鬼。 “行,”赵恪勾起嘴角。 半梦半醒间,申屠念听到他说话。 “申屠,有我给你垫背,你什么都别怕。” 你记住,不管从多高的地方摔下去都别怕,你底下永远有个我。 就是要付出什么代价,也是我先。 * 时间好像静止了很久。 她睡着了,呼吸均匀,小嘴微微张开一点缝,偶尔会小腿肚子颤一下,浓密而翘的眼睫毛会跟着抖。 说到眼睫毛,赵恪不得不再次认认真真盯着她的脸看。 真是有够夸张的。 眼睛那一圈乌黑,眉尾晕开了,鼻尖和额头还在闪,鱼鳞色和眼影腮红混在一起,像一个神秘调色盘,花里胡哨的。 实在太可乐了,赵恪想笑,怕吵醒她,忍了。 副驾驶上,她的包开了口,里面的东西散出来。 那些瓶瓶和罐罐容量不大,只是花样很多。 赵恪长臂一捞,单手抓了叁四样,借着微弱的亮光看着上面字,英文法文日文,密密麻麻凑在一起,他拿出手机照着上面的字母挨个开始翻译,最后从里面翻出一瓶液体,棕褐色的,说是只要把这个涂在脸上,就能擦干净。 他盯着手里的液体,又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很久,权衡了利弊,实在担不起她秋后算账的代价,才敢上手。 * 山顶那辆车停了整晚,从黑暗一直到蔼蓝,等到天光一点点泛白。 后座那人转醒,他眯了没多会儿,也不踏实,睡睡醒醒,睁眼看到她还在,又接着睡。 这样辗转醒了第叁次,就再也睡不着了。 申屠念躺在后座,脑袋搁在他腿上,整个人蜷缩着,她睡觉就是这个姿势,像婴儿,赵恪之前在网上看到睡姿解释,蜷缩型睡姿意味着是缺乏安全感,赵恪一开始不信,后来两人纠缠久了,又觉得像。 她其实没有外在表现的那么豁达,想干嘛就干嘛,好像没在怕的,她做的每一件看似出格的举动都能寻迹找出原因,而所有的矛头全指向一个点,她的家庭。 好像只要她爸一回家,或者碰上家庭聚餐之类的活动,她就会折腾一回,疯得不管不顾。 这些细节申屠念自己都不一定悉知,但赵恪却摸了个门儿清。 怀里的人嗫嚅一声,眉心微颤,缓缓睁开眼。 赵恪抚了抚她的额头:“醒了?” 申屠念看了眼外头的天,再看看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几点了。” “五点半。” 申屠念急忙起身,衣服,头发,一顿收拾,差不多整理好了又突然停下,她呆呆坐回原位,整个人像泄了气皮球似的,颓颓丧丧,没什么精神。 赵恪走回驾驶位,车子行驶了一段,申屠念才反应过来,问:“去哪儿。” 赵恪:“送你回家。” 申屠念:“我不回。” 说这话时她看着窗外,神情淡淡,像在喃喃自语,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恪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理会,车还是往她家的方向去。 13.粉色单车 送人回家后,赵恪找到一家车行做了个深度清洁外加美容,最后安安稳稳把车还了。 林子看到车焕然一新,对着赵恪一阵坏笑。 “昨儿个热闹啊,我可都听沉贤都说了,你带着妞跑了,后半程怎么找你都没信儿,难不成……” 赵恪没接茬,车钥匙扔他身上,顺手打了个哈欠:“谢了,我先回了。” “我送你呗,正好顺路。” “不用,就隔壁,几步路的事。” 怎么就隔壁了,林子看了看周边,这儿离他家完全两个方向。 赵恪背着挥了挥手。 林子眼看着他走进边上一公寓,青山郡?他什么时候在这儿安了家。 * 申屠念回到家。 开门时,短腿小狗听到声了,哒哒哒跑来迎接她,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她蹲下摸摸它的头,心一下就软了,郁结了一整晚的不爽快稍稍散了些。 上了楼,路过申屠周正的卧室,申屠念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脚步没作停留。 无所谓。 回屋后先洗澡再补觉。 照镜子时突然发现脸上的妆都掉干净了,除了边边角角的细节点还有些不完美,基本上素颜。 还说防水防脱妆呢,果然广告都是骗人,也好,省的卸妆了。 房门锁了,手机关机,申屠念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半下午,是饿醒的。 看时间,快叁点了。 她下楼,去厨房找吃的,正巧看到申屠周正也下楼,几乎是寻着她的声儿跟着来的。 父女俩吵了那么凶的一架,自她记事后是头一次,现在又碰上了,申屠念有些尴尬。 她扒拉着新烤的两片吐司,有些焦的边缘切掉,挖着中间的芯吃了。 申屠周正打开保温箱,里面是备着的菜。 “我再做个汤,饭要吃热乎的。” 申屠念想反驳,烤过的吐司也是热的,最后没说出口。 申屠周正把饭菜端上桌,陪着坐了五分钟,见她吃得不自在,又走了。 这顿饭多少带着点和解的意思,但申屠念心里不适,她觉得除了和解,还有交换。 等着爸爸什么时候提起去看外婆,她是答应还是反抗,结局可预见的,吃人嘴软,最后大概率还是会答应,她习惯了。 可一直等到吃完饭,回了房,又等到算得上宵夜的晚饭,眼看着这一天就要过去了,也没等到什么后续。 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但她也知道外婆那关并不容易过。 等真正熬过这个周末,申屠周正也没再提起什么,而去外婆家这事也算过了有效期。 奇怪的是,申屠念在家待足了两天,申屠周正也是。 他那么忙,虽然居家也是办公,但这样满打满算和女儿相处两天,实在罕见,别说家里阿姨,连家里的狗都兴奋了。 * 周日晚饭时间,申屠周正突然提起要给她买单车。 “学校离家不远,来回半个多小时,我看过路线了,车不算多,但还是要注意。” 申屠念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关于申屠念骑自行车这件事,其实能牵扯出好几个故事。 申屠念的自行车技能是申屠周正扶着车尾巴一步步教的。 那会儿她还在念小学,学校开了个小记者兴趣班,每周有两个固定的点外出采风,美名其曰为了增加校园报的多样性,实际就是去玩。 四年级及以上的同学想加入可以提交申请,申屠念瞄这个兴趣班很久了,好不容易到四年级,终于能申请了,结果两个星期的审核周期过去,同班的另一个同学进了,她被刷了下来。 理由是,不会骑自行车。 就很离谱。 当天晚上她哭着和爸爸说自己在“小记者班”被刷下来了,特别委屈,一问之下,申屠周正哭笑不得。 不会骑车而已,学就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之后的每个周末,她家附近的公园路上会出现这样一幕。 申屠周正抓着车尾巴亦步亦趋,嘴里念叨着“眼睛朝前看,用力蹬,对,看前面,不要怕”,申屠念抓着扶不稳的把手,颤颤巍巍往前骑。 整个学习周期很漫长,比一般人学的时间更长,主要原因是申屠周正不愿意放手,他怕她摔跤,也亏了这份沉重的父爱,申屠念在学自行车时一跤都没摔,除了慢,没毛病。 等学会了自行车,申屠念对小记者兴趣班的热情度骤减。 她看中了另一边的美术班,也是从那时起,一直学到了现在。 后来念初中,同学们都开始自己骑单车上下学,申屠念也想,不成想被申屠周正一句“不安全”直接驳回,理由也很充分,说她还太小,脚都掂不到地,路上车多,诸如此类。 初一提了,初二也提了,到初叁又提了,年年提,年年被驳回。 关于上下学的交通问题,申屠周正有空时就亲自接送,没空时就让他的司机接送,反正怎么样都比她自己骑车叫人放心。 后来机缘巧合下,她才得知,申屠周正在她第一次提出时已经准备带她去买自行车了,是外婆极力反对,这句“不安全”也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知道这事后,她再没有提过,也不让他接送了,都是自己上下学。 她烦透了他们这伙人,唯外婆马首是瞻的人。 “我不会骑车。” 对这个提议,她表现的比当年的他还要冷淡。 申屠周正停下来,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在闹脾气,或是其他。 申屠念也不动了,她低着头,其实心里不敢看他。 对面又传来他的声音:“车已经订了,如果不想骑车上学,那什么时候想骑了再说。” 申屠念不说话了。 随便吧。 周一大早上,申屠念出门时碰见她爸,俩人打了个照面,一个上学,一个上班。 放学回家,家里也很热闹,阿姨已经准备好晚饭,柯柯正围着桌腿来回爬,申屠周正在书房办公,到饭点了才出来。 周二,周叁,周四,整一个星期都是这种作息和见面频率。 申屠周正没有像从前那样,待个两天出差半个月,申屠念对于每天能见到她爸的脸这件事还在缓冲期。 讲实话,她一直觉得她爸挺帅的,至少在那个年龄层,也算是个颜值扛把子,可再帅的脸也经不住天天看,况且也没帅到那份上。 简而言之,她看腻了。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长时间的,她不适应也很正常。 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的,还是周家宝。 原因很简单,就是怎么约她都不出来了,说他爸在,要扮乖女儿。 到后来周家宝没忍住,问道:“你爸怎么还在。” 多新鲜呐,家里多个爸反而奇怪了。 申屠念难得没反驳,她也纳闷着呢,她爸怎么还不走。 她真不太习惯。 申屠周正订的那辆自行车,在一周后的某个傍晚,送到了家。 车是从国外订来的,送来时全是零件,纯手工的活,到货需要组装。 真正组装完成,花了他一整个下午。 申屠周正是理论加实践的标准理工男,这种活儿不在话下,奈何零件复杂,才多花了点时间。 他组完了,也不吆喝,只是在睡前去女儿房门前说了一句:“订的车到了,就放在车库里,你回头去看一眼。” 申屠念“哦”了声,一眼都没去看。 她说了不骑车。 那辆车在车库里待了一个月,眼看就要落灰生锈了,她爸又开始搞事情。 这回事情大了点,惊动了物业,申屠念就是再装聋作哑也分了点心思。 物业说接到邻居投诉,希望他赶紧处理好,不要影响四邻。 就这样,事情又过去了几天。 申屠念好奇心起了,一次放学回家,真的进车库看了。 她那辆自行车已经上了墙,成装饰品了,猛一眼看过去,工艺结构复杂,跟变异钢铁怪兽一样,唯一不变的是申屠周正的审美。 少女粉,毫无意外。 她看过了,更加不想去骑。 本来也没想骑。 家里的这摊子事算不了了之过去了。 所谓过去,申屠周正没再要求她必须去外婆家,她也乖乖当她的听话女儿。 相安无事,除了他一直在家。 他爸再也没有出过差。 申屠念算了算日子,快两个月了,真的一天都没离开家。 真神奇,不是金融危机就是世界末日到了,如果明天有人这么来告诉她,申屠念都信。 14.腻了 世界末日是没有等到。 但申屠念等到了赵恪的花边新闻。 纠正一下,她也不是特意等来的,是秦榛这个资源中心小喇叭太憋不住事了。 她忙着和申屠周正斗智斗勇的这两个月,赵恪也没闲着,下课走廊有人递小纸条,网球场有人送水,回家路上被人堵着告白,一而再再而叁,又是大众场合,分分钟引起围观。 这种事发生在赵恪身上并不稀奇。 从前也有,只是这一回发生地太密集,隔叁差五来一出,大家刚淡忘又来一遍,还不带重样的,次数多了,讨论度就起来了。 抽屉里的粉红色情书,社交账号里压了几页的好友申请,朋友圈里时刻有关他的随手拍,太多这种,连赵恪自己都视觉疲劳了,但看好戏的人还觉得有趣,津津乐道下一回能出什么新招儿。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再有人碰见他,脸拉得老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谁碰谁爆炸。 校网球场不去了,除了上课在教室里看到他,其余时间很少见到人。 申屠念坐在沙发上,手指滑动着平板,耳朵里塞着AirPods,茶几上放着阿姨切好的水果,脚边是窝着发懒的小狗,算得上惬意。 “你一天天躲家里干什么,出来玩,最近新上了好几部电影,还没刷呢。” 环境音有点吵,秦榛的声音从听筒顺势绕进耳蜗,一个音阶都没浪费。 “好啊。” “啊?” 她答应的太轻易,秦榛以为自己听错了,走远了几步,又问了一遍。 “在哪,几点。” “就咱们之前来过的中影城,我们在楼下吃冰,你多久到,算了,你别动,还是我们过去接你。” 话说完,电话就挂了,生怕她变主意似的。 说是半小时到,申屠念掐着时间点出现在园区岗亭处,她刚走到,他们的车也到了。 两辆车,前面是葛旻恩和另外一对小情侣,后面是秦榛和周家宝。 秦榛坐在副驾笑着跟她挥手,周家宝坐后座,申屠念上了车,他不紧不慢对她笑了笑。 “我说真的吧,他还不信。” 秦榛说申屠待会儿会来的时候,周家宝是半信半疑,疑的比重更大一些。 “谁不信了,”周家宝辩了一句,余光瞟了眼身旁的人。 申屠念压根没关注他俩的拌嘴,她在检查妆面,左右眼线好像不对称,左边好像出界了一点点。 “榛子,”她拍拍副驾驶座儿,“带卸妆水了吗,借我一下。” “谁出门带卸妆啊,”秦榛嘴上念着,身体倒是很诚实开始翻,“你平时不都带着么。” “好像丢了,哎等会记得提醒我去买新的,我总忘。” “找到了。”秦榛把卸妆递给她。 申屠念用棉签沾了液体一点点擦,又将蹭掉的眼影重新补好,她熟能生巧了,完全抵御了车辆行驶中的某些不可抗力惯性。 周家宝看着她挤眉弄眼,不对,是描眉画眼的小心样子,觉得好笑,心情也跟着变很好。 * 电影是文艺片,虽然是大导出品,但维持着一贯沉闷的基调,很容易哄人入睡。 申屠念就睡着了,她有看电影必打瞌睡症,一般只能撑过影片前30分钟,歪着脑袋,不是靠着左边的秦榛就是靠着右边的周家宝,见怪不怪了。 今天的随机概率给到了周家宝。 看完近两个小时的冗长文艺片,一行人从厅里走出来,秦榛还想看,她们之前都是连续刷片,1234号厅来回串场看。 申屠念是睡够了,哄秦榛跟她去楼下吃起司蛋糕。 秦榛电话进来的时候,她刚在刷微博,看到经常光顾的甜品店出了新品,突然嘴馋,正好应了约。 她就是这样,匆忙下的很多决定大多和时机有关,没那么多思虑也不值得深究。 但回过头来看,也不后悔。 小情侣接着看电影,其他人出发甜品店。 新品出来,申屠念每个口味都点了一份,她眼馋心不饱,吃不完也要尝一口。 为此,周家宝没少吐槽她“浪费可耻”。 她管“浪费”,他替她消耗“可耻”,申屠念吃不完的那些蛋糕有一半进了周家宝的肚子。 他总爱跟她抢吃的,申屠念很不能理解。 周家宝说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他俩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抢玩具抢糖果,有照片为证。 这种话也就唬弄申屠念,秦榛和葛旻恩旁观者清得很,在一旁不出声,互相挑眉对看一眼,然后明目张胆偷笑。 秦榛觉得周家宝跟申屠念没可能,但她不说,因为没必要。 周家宝这人吧,你说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全然,他其实心里特别清楚,比谁都清楚,就是不肯放,可究竟是不甘心还是不舍得,谁知道呢。 有时候,秦榛觉得他甚至是享受的,在申屠念身边做个配角,并且乐在其中。 甜品店里人不多,桌与桌之间也宽敞,但隔壁人在说什么,还是能传进耳朵几句。 “今天有人看到白兮嫒去堵赵恪,手里还拿着亲手做的饼干。” “什么时候。” “就放学那会儿,操场后面那条环湖慢跑道上。” “高冷学姐和网球社学弟,就颜值这一块好像有戏。” “你们猜怎么着。” “赵恪收了?” “没。” “切,那你烘托什么气氛。” “他没收,但是当场吃了一块饼干。” “我天,好会啊。” 整个室内好像都在听她们聊天。 至少申屠念这一桌是的。 葛旻恩是在听到“白兮嫒”叁个字时留了神。 白兮嫒就读高叁,比他们都大一级,漂亮是真漂亮,高冷也是真高冷,他追了人两年,没半点进展,依旧是“他认识她,她不睬他”的状态。 周家宝在听到“赵恪”时顿了顿,目光不自觉看向申屠念。 申屠念一直很认真吃蛋糕,看着对什么都不关心,但在听到“赵恪吃了饼干”后,就不吃了。 周家宝问她接下来想吃什么,申屠念说“腻了”,纸巾擦了擦嘴,真的没再动叉子。 秦榛是个机灵鬼儿,那些没谱的墙角有什么可听的,面前叁人神色各异的微表情才值得观赏,全程大饱眼福,满足了。 后半程,看完电影的小情侣来找大家汇合,看着他们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纳闷。 葛旻恩说玩累了,先回了,小情侣附和着说那散了吧,周家宝看向申屠念,申屠念耸肩表示随意,最后秦榛拍了板,原地解散。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周家宝,秦榛,申屠念一趟车,按路线先送申屠念回家,再是秦榛,最后是周家宝。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主要是申屠念不说话,周家宝看申屠念脸色,秦榛看他俩脸色。 到了目的地,申屠念下了车,好像连再见都忘了说,开了车门就走。 快走到家门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正要往回走,又停住。 卸妆小样又忘记买了。 真烦。 * 车里,少了个人的车厢,并不比刚才热络多少。 秦榛扭头看后座的周家宝,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是他先开口问:“怎么?” 秦榛:“真不告诉她啊。” 周家宝“恩”了声:“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你大费周章搞人家,秦榛在心里暗附,面上倒是跟他一头的:“我是说申屠去夜店那件事。” “都过去的事就更别提了。” 秦榛无语,对他的淡定表示怀疑:“你就不怕她回头知道了跟你急眼。” 周家宝木了一路的脸,在这会儿终于有了表情。 他笑笑,然后摇头:“她不会。” 15.她认定的 赵恪和白兮嫒在“饼干”事件的两天后一起上学。 赵恪本来是骑车的,但好像为了配合她,推着自行车陪着走,能让他迁就的事情不多,白兮嫒倒成了头一份。 都不用拍照,校门口全是人,路过长了眼睛的都看到了,一人一张嘴,很快传遍了全年级。 这事有利有弊,但在赵恪看来,利大于弊。 至少再没有谁扑上来送东西,网球场也没有一排好几瓶的运动饮料,放学也不用再绕着走。 这都是利的部分,至于弊呢。 赵恪看着联系人列表里的某个沉寂许久的复姓人氏,又觉得谈不上弊。 她压根不在乎,他算什么。 屁都不是。 放学回家路上,申屠念顺道去了市中心的美术用品商店,她逛了很久,一排排货架看过去,选了许多,到收银台结完账,和从前一样报了地址请店员帮忙寄回家。 收银台边的展览架上放了几个有趣的泥塑人偶面具,掌心大小的不规则圆,上面用相对草率的线条勾勒出眼鼻口,细看,脸颊上还有制作者的指纹。 她拿起来,店员笑着介绍:“这是隔壁美院雕塑系的学生作品,先放我们店里试试看。” 申屠念挑了一个表情最古怪的,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看着眼熟,又说不出哪里像。 “我买这个。” “好,我给你装起来,需要跟画具一起寄吗。” “不用,我直接带走。” 从商店出来,外头天色暗了,由浅至深的蔼蓝渐层。 这样鲜少的色泽很适合收藏。 申屠念拿出手机拍了照,烂漫天空,灿烂的玻璃橱窗,街角的花灯,还有相伴而行的他们。 是他……们。 屏幕里摄下了一张熟悉的脸。 申屠念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赵恪,碰到他跟一女生并肩走着,碰到急匆匆路过的行人,他会很机敏地拉着女孩的手臂往边上避,感觉很细心,并且可靠。 看够了,申屠念删了相册里煞风景的那几张,视线回正,继续走她自己的路。 “怎么了,阿恪。” 身边那人停驻脚步,久久未动,白兮嫒纳闷,卖家电的橱窗有什么好看的。 赵恪看着玻璃上的侧影消失在路口拐角处,刚开始怀疑是自己眼花,看了一会后才确定是她。 半晌,他缓缓回神:“没事,走吧。” * 回到家,申屠念收到赵恪的微信。 “出来。” 这话听着真耳熟。 申屠念正在客厅等开饭,这会儿虽然无所事事,也懒得理他。 她直接锁屏没回,赵恪也没再发。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一阵门铃响起。 申屠周正闻声望去,他们家很少有访客,也就是这段时间在家待得久,偶尔有些工作上的相关,助理来找过几回,可也不是现在这个点。 门开了,赵恪看到眼前的男人,稍稍愣神,很快反应过来。 “你找谁。”是申屠周正先出声。 “你好,叔叔,我是申屠的同学,她在家吗。” 长得高高瘦瘦精神小伙,也懂礼貌,只是放了学还只身一人来找女同学,也不像是好学生,申屠周正以一个“青春期女儿的父亲”的敏锐性对眼前人进行了一番沉默审视。 “她在,你有什么事吗。”申屠周正没迎他进屋,而是转头朝着屋内,“小年,有同学来找你。” 过好一会儿,申屠念才慢吞吞走出来,手里牵着狗绳,还有兴奋到对着赵恪吐舌头的小狗。 这是打算去遛狗了,好像出门见他只是顺便。 她都没看赵恪,只是和申屠周正报备了一句:“爸爸,我去散步消食。” 申屠周正看着女儿的反应,顺着话茬:“去吧,注意安全,别走机动车道。” 申屠念:“知道了。” 她走了,门口一老一少面面相觑。 申屠周正看着眼前的小伙子,面色倒是和煦了不少。 “这……我就不请你进屋坐了。” 赵恪依旧冷静,并且礼貌:“再见,叔叔。” 申屠念没走多远,赵恪几步就追上她了。 她没搭理他,管自己训狗。 “不准吃草,柯柯。” 听到耳熟的那个称呼,赵恪挑眉,先是瞪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子,顺了顺小柯基脑袋上的毛发。 他的手掌很大,顺溜一抚,小狗很乐意,抖了抖脖子上的肉顶着脑袋去蹭他,跟他很亲。 笨狗,申屠念在心里骂道,拽着狗绳子一使劲,要把它拉走,却不想没有成功。 它太重了。 申屠念把狗绳丢到某人身上,管自己走了。 赵恪接住,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身影,不急不恼,转头揉了揉小狗的脑袋。 “你家姐姐脾气真大,可不敢学她。”说完,他笑了笑,“走吧,小乖乖。” 也不知道他哪个字管用,赖地不走的小狗突然起身了,摇着肥肥的屁墩子跟在他脚边,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申屠念是真的来消食,狗和他都次要。 赵恪陪着遛了一段儿,终于等到她慢下脚步,这才有工夫说明来意。 “周家宝找人搞我的事,你知道么。” 申屠念没想到等来这句,她看向他,眼里有怀疑,并不相信。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没正面回应,也没否认,赵恪眸色一沉。 “哦,想听听你什么看法。” 申屠念纵是内心惊涛骇浪,面上也表现得与己无关。 “关我什么事。” 她这么说的。 赵恪笑了,眼眸很冷:“所以你知道。” “知道。” 赵恪没说话,只是盯得她有点毛骨悚然。 申屠念硬着头皮,并不回避他的注视,也不透露半分畏缩。 她挺自信:“他为了帮我。” 赵恪不看她了,专心和小狗玩。 过了挺长一段空档,他幽幽开口:“好样的,申屠,你身边真不缺人。” 说这话时,他还在逗小狗,显得特别随意,也没上心,直到把小狗撸舒服了,勾得离不开他了,又把狗绳递给申屠念。 他起身准备走了,小狗不肯,扑着小短腿扒拉着他的裤脚。 申屠念拉都不管用。 眼看那人走远,不见,落在后头的一人一狗,还眼巴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申屠念觉得赵恪比自己狠。 他不赴约的时候,她顶多是自己出门找乐子,可你看他,一不顺意就找上门了。 说一堆废话,让人也跟着不痛快。 有一件事周家宝判断准确。 申屠念的心里有个圈圈,那里面放着“她认定的人”。 她对这个圈圈里的人容忍度很高,一些小的无伤大雅的错漏也能安然过关。 不论是父辈积淀下来的情谊,还是其他,总之,周家宝是这个圈圈里的人,是她认定的——朋友。 他断定她不会因为一个“随便冒出来的赵恪”记恨自己,也正因此,他才敢多几分“自以为是”。 16.飞鸟一样孤独 申屠念牵着狗回到家。 申屠周正还没上楼,看到她,又看看狗,今天没冲脚就进屋了。 申屠念也反应过来了,整一层楼开始追狗,不多时,木地板上全是肉眼看不见但就是存在的隐形脚印,她忍不了。 “算了,明天带他去洗个澡。” 申屠周正笑着解围。 申屠念把狗带到院子里拴好,回屋把追逐过的地方用洗地机拖了一边,压在心头的焦虑总算得以舒缓,转身去处理外头的小脏狗。 见她忙了一通好不容易坐下,申屠周正又笑:“原来洁癖也会遗传。” 申屠念:“恩?” “你妈妈也是这样,一丁点儿灰尘都不放过,你的状况比她轻一点。” 申屠念坐沙发上开始放空,没说话,也不知道接什么。 申屠周正喝了口茶,接着道:“你那个同学…今天找你什么事?” 他今天的表达欲好像很强烈,特别想营造出“父慈子孝”的沟通氛围。 偏偏申屠念最烦这种临时起意的关心。 “你以前从来不会过问。” 申屠周正愣了一下:“你希望爸爸不过问?” “我只是纳闷,为什么你突然又开始好奇我的事了。” “不是好奇,是关心。”申屠周正皱眉纠正她,“以前不过问,是怕你会有被长辈窥测隐私的错觉,但好像被误会成不把你当回事,我正在试图扭转这个状态。” 这个答案算诚恳,虽然一样冠冕堂皇,一样让人生气。 申屠念点点头,然后说:“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我男朋友。” 她说的慢,但肯定。 申屠周正没有惊讶,像是猜到了这种可能性。 “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如果他对你好。” 这话很值得深究,申屠念歪头沉思,没有说话。 总不能告诉爸爸她也没有多喜欢那个同学,赵恪对她也算不算有多好。 事实上他俩也不算男女朋友,她就想看爸爸的反应。 结果还真是意料中。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各自上楼前,申屠念问申屠周正。 “有时候我会有个很离谱的假设,就算我杀人放火,你都能找到克隆人帮我去顶罪。” “怎么会这样想。” “不知道,但你确实能容忍我许多,那些其他家长一点就炸的事,在你这儿好像都能被选择性忽视。” 她纹身,抽烟,夜店,常常深更半夜回家,化很浓的妆,做任何没有学生样的事。 身为父亲的他全盘接受,这在常理范畴内已经不只是开明了,是随便她吧。 她又说了一个不顺耳的词——忽视。 原来或许她一直觉得父亲忽视她,申屠周正开始反思,这些天他待在家里,实践得最多的一个事,就是反思。 确实很晚了,申屠周正拍拍她的肩膀:“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话题结束,申屠念对爸爸说“晚安”。 回到房间,申屠周正看着床边矮柜上妻子微笑的照片,突然回忆起第一次发现女儿纹身的那天。 那时候她才几岁,十四岁,中考冲刺阶段,她两条细胳膊都纹花了,应该处于恢复期,图案边缘还在泛红,隐约能看到凸起的质感。 不从审美度的方向去评价,只看到这些,他都替她疼。 她没遮没拦,根本不怕他看见,甚至还得意展示。 穿着一身吊带上衣,长发扎成团,最大程度展示了上手臂延伸到蝴蝶谷的整片荆棘。 申屠周正很用力才平息了揪着她的胳膊拽到面前批评的冲动。 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就想这么做。 问她疼不疼。 她说不疼。 对话结束,申屠周正不问了。 后来看到左边肩胛骨处纹着一只小小的飞鸟,栩栩如生,很精细,他突然被当头棒喝,责备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申屠周正的妻子姓白,单名鹭。 纹在后肩膀的那只飞鸟,是申屠念心里对“妈妈”的具象定义。 这个孩子周身环绕着一种不与人说的孤独,他怎么忍心。 后来申屠念哪怕再出格,申屠周正都能接受,无条件接受,他甚至能感同身受,那份无法释怀的郁结,因为他也同样置身于那片无人之境中。 在十数年前申屠念出生的那个小年夜里,从他永失所爱的那一瞬起。 * 隔天到学校。 赵恪和白兮嫒还在“热恋中”。 申屠念依旧无动于衷,周家宝还出现在她的左右边,只有秦榛忙得飞起,一整天都见不到人,从她的口述好像是他们校狙小队好像又有大新闻在跟。 申屠念先信一半,另一半等她真报道出来再说。 等了一天,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申屠念就知道她又心虚躲她。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不好奇,二不在意,就算真想知道他们瞒着她搞了什么鬼,也不至于逮人就问这么蠢。 总有办法是让他们放松警惕自愿说出口的。 * 周六,休息日。 群聊里,周家宝发起电话,申屠念进的早,只有他俩。 “晚上喝酒,去吗。” 申屠念很直接:“不去。” “为什么。” “喝酒误事。” 两句对话后,秦榛也进了语音。 “我和你们说,葛旻恩完了,他暗恋无果直接失恋,现在整个废了。” 听着怎么有点幸灾乐祸。 申屠念突然道:“我遇见过那个学姐,漂亮,很有风格,葛旻恩应该不是她的菜。” 秦榛问:“你不是在教室就是在画室,什么时候见的。” 申屠念一时沉默。 周家宝也好奇:“对啊,你哪时候见过,我都没见过。” “马路上碰见,她和男朋友一起。” “真的假的。”秦榛第一个不相信,“我新得到一个可靠消息,她不可能有男朋友。”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周家宝想让秦榛住嘴都来不及。 申屠念一个疑惑的语气词:“哦?是吗。” “真的,毕哥有次经过后校区,看到她跟一女孩拥抱。” 她说完,话筒里一阵寂静。 秦榛反应过来,在电话那头猛打嘴,最后对着空气一个拉链封嘴收尾。 “申屠说不去喝酒,榛子你呢。” 周家宝这个死人头,知道她爆雷,还给他抛话。 秦榛在心底绝望哀嚎,嘴上依然仗义:“念哥不去我也不去。” “这么向着我。” “那可不。” “所以如果你们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也是向着我。” 肯定句,没听出不满,甚至是一百分地理解,尽管他们有所隐瞒。 17.欠 “我我我!”秦榛在对着空气举手,压根忘了语音通话界面看不到,“我憋不住我招了。” 周家宝在心里大喊完蛋,恨不能钻进手机里去捂她嘴。 “其实……我们也没怎么着。” 秦榛就是容易头脑发热,冲上去的那一下特别勇,等说回正题,又开始磨磨唧唧哆哆嗦嗦。 申屠念“恩”了声:“例如。” “就是……”她嘴瓢了,还有点忿忿,“说来说去都怪卢昊鹏多事。” 这又关卢昊鹏事了? * 卢昊鹏是高二年级出了名的吊车尾。 也是日常去教导主任办公室报道的那伙人之一,原因更多更杂,翘课,打架,不尊重老师等等。 他在学习没什么朋友,或者准确点,他也很少来学校,跟他称兄道弟的人都在校外,他跟那伙人混得挺好。 这一次事出在他。 那晚在夜店,申屠念闭眼撩了个人,好巧不巧就是卢昊鹏混的那个圈子,那人叫江彦宁,比他们大两届,也是南城毕业的。 江彦宁这个人,在南城高中时风头很劲,毕业一年多,偶尔还能从老师同学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卢昊鹏因为能混进江彦宁的圈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沾沾自喜。 那晚申屠念被赵恪带走,江彦宁搂在怀里的妞儿跑了,还被兄弟撞见,遭了一圈笑话,边上有人拍了照片,卢昊鹏先说看那女生眼熟,后来又断定是申屠念,也是南城的,还自告奋勇帮他要人。 江彦宁本来就有一点兴趣,卢昊鹏说这话时,他也没反驳,默认了。 卢昊鹏来劲了,回校就找上周家宝,他和申屠念成天黏一起,不找他找谁。 周家宝是个人精儿,先从他那里要了照片,又把事情前因后果听全了,最后还遛了卢昊鹏一轮。 其实卢昊鹏没想别的,就是要个申屠念的电话,但周家宝不肯给,还耍猴一样忽悠他,太坏。 卢昊鹏冒了,转头就在校内超话把那张照片传了,传完没过五分钟又后怕了,那上头还有江彦宁呢,他是脑子堵了。 他删得快,账号也没什么关注度,只是被人凑巧刷到,原本事件影响不大,偏偏看到的人眼毒,江彦宁可能不认识,但站在角落的赵恪可是认得一清二楚。 申屠念,和赵恪? 他俩在谣传最凶那会儿都没有同框照,没想到居然在这看到了。 制造悬念,下一步就是热议。 照片删除后两小时内,几个小群都开始讨论这件事,偏偏没有照片,有人信有人不信,讨论度还是起来了。 周家宝最不想申屠念和赵恪联系在一起。 尤其在他推测他俩可能真的有事以后。 他脑子转挺快,第一时间找到秦榛,并且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计划多找几个女孩子对赵恪表白,什么方式随意,安排人拍照,最后由秦榛他们的账号发布。 周家宝思路清晰,把赵恪单拎出来,又找其他的事件转移目标;再一个,传闻他之前在初中就玩得花,被女生表白都习惯了,放现在也不奇怪。 秦榛比周家宝有人性,她犹豫着没答应,觉得这样败坏一个人不太好。 周家宝反问她,是不是申屠念成为众矢之的就很好,何况她爸没出差了,这一回再传开,不会像之前几次那么好过……再着,他安排的女生本来就是站网球场外给赵恪加油的那一拨,也算成人之美,就是个顺水推舟的事儿。 大道理一套套,秦榛被他的话道德绑架,最终点了头。 赵恪被表白这事在校内超话里挂了一个多月。 刚开始的前叁天是“校狙小队”操作的,后面的延长期都是路人自发。 表白人数由最初安排的两叁个人增加到五六个人,都不认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像把这事当作风潮了,类似“谁谁谁都能跟赵恪表白,那我为什么不行”这样的攀比心里,也有“你去表白吗,一起”这样的从众心理。 那阵子,学校里粉色暧昧氛围烘托得很到位,表白和被表白好像成了流行,又赶上圣诞节快到了,算是提前预热。 正当周家宝发觉事情开始失控,不知道怎么收场时,白兮嫒出现了。 饼干事件直接实锤,赵恪也不避讳白兮嫒的示好,一反常态的举动更是说明了什么。 *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 真要推算起来,还真是为了她。 申屠念听完,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没等到下文,秦榛正要松一口气,突然又听到她开口。 “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们别掺合。” 秦榛愣住,她跟申屠念玩这么久,没听过她真正说什么重话,这算一句。 她动气了,因为谁?赵恪? 周家宝沉默,依样回了句“知道了”,然后挂断。 连“再见”或“挂了”这样的结束语都没说。 秦榛左右为难,说到底她也参与了,更何况,申屠口中的“你们”,也占了她一份。 “对不起。申屠。”秦榛认错,她本来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 申屠念没怪任何,而且他俩的抱歉对象也不该是自己。 “没事,和周家宝他们说一声,喝酒我不去了。” 说完,也断了线。 室内恢复一片寂静。 她躺回被子里,算着和他之间的账。 来来往往那么多回,到这一笔,勉强承认她欠他多。 下次找机会还吧。 18.玩偶游戏 申屠周正又要出差了。 不可否认,申屠念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小小雀跃了一下。 倒不是被管烦了,申屠周正其实没怎么约束她,依旧是从前的放养模式,申屠念也做到了“家长在与不在一个样”,就是觉得,恩,一个人更自在。 秦榛知道她解禁了,找周家宝琢磨一起去密室,她老早想玩,但申屠念总说没空,秦榛知道,她胆子小,怕黑,从不看恐怖电影,但又特能装,永远冷脸拒绝,显得很酷。 这次不一样。 上回电话那事周家宝好像真气着了,没和申屠念一起,偶尔校园里碰到连招呼都不打。 秦榛跟申屠念吐槽他一男的气性真小,申屠念说习惯了,他小时候更小气,抢到的零食从来不分享。 她俩说这话时,周家宝就在几步外,音量也不小,就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给周家宝气得够呛。 所以当秦榛和他说拉上申屠念一起去密室时,周家宝反常没有拦着。 秦榛说服申屠念就一句话,周家宝说去,你去不去。 申屠念觉得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周家宝和她也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道理他去她就必须去。 她想了片刻,说那去吧。 申屠念平时总对周家宝说“滚”啊“滚”的,听着不客气,但还是不想扫朋友的兴。 她一直挺宠朋友的,前提是她认准的朋友。 密室除了可怕,还费脑子,申屠念不喜欢。 可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已经答应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去的路上,秦榛给申屠念各种做工作。 开在商场里的密室不恐怖,占地面积就摆在那,没多大,一轮下来60分钟到顶了,如果效率高,会更快。 60分钟,那就是整整一个小时,申屠念当即就想下车,早锁了。 他们到的时候不凑巧,上一拨刚进去,秦榛一心想玩的“玩偶”剧本至少满四人才能开场,他们才叁人。 正好,申屠念借口说人不够别玩了。 秦榛怎么肯,眼疾手快拽住她,另一边开始满世界call葛旻恩来补位,这个死人要紧关头居然不接电话。 她俩一个想逃一个不放,这样纠缠了没多久,店里迎来了新客。 前台小哥提醒道:“有新的顾客了,你们可以两组人一起。” 秦榛点头:“可以可以。” 申屠念揉着手腕,转头朝进门处望去,很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脸。 秦榛也看到了,和周家宝对视了一眼,他俩为着上次那件事,对赵恪本能的眼神回避,都不说话。 前台小哥对着新来的顾客介绍:“下一个场次的剧本是‘玩偶失踪’,四人开场,六人封车,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和这一组同学一起,加上你们叁个,正好六人。” 沉贤看了看介绍,笑得贱兮兮,凑到他耳边:“想不到你还有这爱好呢,洋娃娃哦。” 进这家店就是赵恪带的头。 赵恪睨了他一眼,将多折页的介绍简章迭好放回前台。 他淡淡道:“不玩,我胆小。” 申屠念轻抬眸,眼尾末梢透着冷意,这是点她呢。 话一出口,现场一片静,好半晌才有人搭腔。 “扯呢你。”他这是唱得哪一出,沉贤没闹明白。 林子比他有眼力见,笑着打圆场:“来都来了,玩呗,就当是练练胆。” 转头又朝着秦榛她们示意:“你们怎么说,一起?” 秦榛当然是想,她看向身边两人,周家宝这会儿倒没一开始那么干脆,他在等申屠念什么想法。 对着某人的激将法,申屠念没上套:“不……” “不玩多可惜,正好人数够,一起。” 秦榛掐着点抢了话茬,是对着林子说的。 一回头,另两人静静看她,恨不能在她身上烧出四个火窟窿。 她真的很想玩嘛。 确定了本,内场的带队小哥出来接待,简单讲解了一下游戏规则,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身份手环和两根发光棒,让大家讨论好排列顺序,每个人搭着前一个人的肩膀进去,头尾最吓人,中间是安全地带。 秦榛首当其冲选了第二个,她胆子时而大时而小,想冲在前面,又不敢走第一个,然后把硬坦克周家宝拽到了第一名,申屠念在秦榛后面,第叁个,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家宝本来想走申屠念后面,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明说,直接错过。 前叁的位置被他们占了,后叁个位置的角逐也非常激烈。 沉贤和林子怂恿赵恪选最后一个,他俩打一进门就看出赵恪的心思,逗他玩儿呢。 “我走最后也行,”赵恪不慌不忙,“你俩皮绷点紧,我一定变成娃娃弄你们。” 密室剧情里一般都有隐藏bug,就是玩家被俘虏后加入NPC队伍一起参与恐怖氛围营造。 那俩人闻言猛一激灵,NPC有职业道德,但赵恪没有,他不仅不职业,也不道德。 这逻辑关系很容易理顺,最后的结果是,赵恪排第四个,林子第五个,沉贤以185公分160斤的壮硕身型荣获押后保团的核心位置。 “好了,队形不要散,“玩偶失踪”剧本杀开始了,全程一共耗时60分钟,超过时间不管完成到什么进度都会结束,如遇突发状况,可以用我们提供的对讲机呼叫工作人员,请保护好自己和同伴,当然还有我们的NPC工作人员。” 升降机轰隆晃了一下,不知道是剧情需要还是意外,但只是这一下,申屠念就吓得不轻。 身体猛地一颤,一双腿克制不住开始发抖,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似的,剧烈跳动,这还没开始呢,她就怂成这样。 搭在肩膀上的那双手慢慢收紧,试图稳住她的慌乱,让她感受到力量。 她一路闭眼跟着,秦榛走到那她就跟到哪,一会儿是安全屋,一会儿又是狭窄的衣柜,有光亮的地方,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像一根僵直的木头,全程没贡献,没参与感,只剩恐惧。 入场时每个人的手环上都有一个身份,每个身份隐藏着线索,会被指派特定的任务。 根据提示,下个环节需要叁个点位同时操作,周家宝和秦榛一起是双人任务,另外两个单人任务一个落到林子身上,另一个轮到申屠念,暂时没任务的玩家留在安全屋。 申屠念当然不敢,她一秒都不能离开安全屋,周家宝和秦榛都想帮她做,可分身乏术,身上都挂着任务。 正在这时,赵恪发话了:“手环。” 申屠念把手环摘了递到他手上。 就当全场都以为他要当黑骑士时,赵恪反手把手环扔给一旁的沉贤。 “你去。” 这一套操作下来,惹得周家宝多看了他两眼。 人走了,闹哄哄的氛围没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俩。 申屠念贴墙站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放松的,警惕的小眼神来回张望,一点小动静都能抖叁抖,惊弓之鸟说的就是她了。 赵恪站她旁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被她的滑稽样逗乐。 “你知道安全屋什么时候不安全么。” 他还有闲心聊天呢,申屠念抖着嗓子:“什么……时候。” 四个字磕磕巴巴连不成一句话。 “人少的时候。” 她扭头看他,“什…什么是人少的时候。” “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原本亮堂的灯光不知怎么开始断断续续,四周围响起警报,恐怖的红色光线伴随着古怪的童谣开始狂闪。 “啊——”申屠念疯狂尖叫,捂住耳朵往他身上扑去。 赵恪接了个满怀,将吓得炸毛的女孩圈在墙和他之间,整个人紧紧贴着她,一手护着她的脑袋,一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 这样持续了几分钟,终于音乐停了,但四周还是暗的。 赵恪猜他们任务应该完成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好了,没事了。” 申屠念整个灵魂出走,从他怀里出来时,头发被眼泪糊住了,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脏猫,一溜烟儿钻进人的心脏深处。 赵恪强忍着没有凑上去亲她。 * 申屠念:秦榛,我真的会谢。 赵恪:听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