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黑猫》 第一章:树下的猫 如果可以,我想变成一只猫······ 最近,姜生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想到这样一件事情。 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原因,便只是因为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然后他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思绪。 要说他有多喜欢猫吗,那倒也不至于。 他只是不讨厌。 不讨厌它们身上的那种,优雅与慵懒的气质,还有自由散漫的生活习性。 大概是在一个,总算有些难耐闷热的夏日午后。 当姜生走在路上,于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只正趴在路边假寐着,并摇晃着尾巴的黑猫时。 他的这个念头终于有些克制不住地萌芽生长了起来。 嗯,我应该是,切实地想要变成一只猫的,想像它们那样冷漠且平静地活着。 淡薄,却也无拘无束。 姜生自顾自地,在心里如此肯定道。 傍晚,夕阳绯红色的余晖下,黑猫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那双金黄色的眼睛,与站在面前的人对视了一会儿。 随后就“喵”地叫了一声,扭头轻巧地跳进了街边的围墙中。 没有再去追寻那只猫的身影,姜生站在路边低下了头。 他看了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接着又转过身,如同是陷入了什么深邃的思考一般,继续走上了回家的路。 可能是因为他想的事情太过重要,并因此想得太过入神了一些。 以至于,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街对面开来的车。 于是,就仿佛是小说里的故事情节一样。 车辆失控了。 姜生的身体好像一块破布似的,被撞上了半空。 惊叫声,嘈杂声,车辆的急刹声,回响在姜生的耳畔。 姜生面无表情地,用恍惚的眼神凝视着头顶的天空。感受着自己高高飞起的身体,和全身上下逐渐传来的剧痛。 这一刻,本该短暂的时间似乎显得格外漫长。 云层,像是正在被风牵引着后退。他,像是正在从高空坠落深海,又从深海坠入高空。 失重感让他愈发的平静,直到他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之后的之后。 当姜生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他应当是以一种,无法说明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 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只猫。 是的。 姜生,变成了一只黑猫。 …… 天空中,淡薄的云层飘荡得悠闲,遮掩着浅蓝色的天际。叫人看不清那片澄澈无垠里,神秘朦胧的寂静。 暖黄色的阳光铺洒在街道上,和着春日的微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路两旁的树影婆娑,随着绿荫摇曳,时不时地会发出一阵细密的厮磨轻语。 一只麻雀收拢起翅膀,停在了一条刚刚抽出新芽的树枝上,用小巧的鸟喙梳理着羽毛。 树下,供行人们休息的长椅前安静无声。 金属制成的椅子,被阳光晒得,带上了一种足以让人忍不住想要小憩一会儿的温暖。 恰如此刻,一只黑猫正趴在一张这样的椅子上,慵懒地打着哈欠。 同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自己的尾巴。 黑猫的名字,叫做姜生。 它来到这个世上,已经有三个月了…… 到目前为止,姜生都没有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也没有弄明白,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 它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里大致是一个类似于前世的平行时空。 二者的科技水平基本相同,国际形势基本相同,地理面貌也基本相同。 不过在文化产物,和一些社会细节上,却依旧存在着不少的差异。 毫无疑问的是,如今的姜生,对于自己眼下的状况和未来的目标都相当茫然。 毕竟它已经变成了一只猫了不是吗,一只不需要再做什么人生规划和工作报告的猫。 但同样无需质疑的,是它此时也异常地享受并乐于这般的生活。 姜生,是一个习惯了漫无目的的人。 又或者说,他是一个习惯了随波逐流的人。 姜生不喜欢挣扎,可能是因为他成长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如今这般的性格。 他善于听取“命运”的安排,信奉事物的存在与来去都有它自己的道理。 所以他不介意自己丢失了人的身体,也不介意猫相对短暂的寿命。 更何况,能够变成一只猫,这也是它前世死去之前,心中所想的最后一个心愿不是吗。 它已经得偿所愿了,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如此想着,姜生垂在身后的尾巴,摇晃得更加懒散了一些。 它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两只交叠的前爪上,感受着背部的皮毛被阳光晒得逐渐暖和。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它现在是某座公园的“居民”。 白天休息,晚上漫步在城市之间,寻觅一点还算干净的食品。 生活本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至少在姜生自己的预想中,往后的它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但今天对于它来说,似乎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天。 就像是它前世,作为一个人死去的那一天一样,带着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 …… 姜生看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白影,在某个,它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的时刻。 说对方是一个白影,或许有些不大恰当,因为那东西自己能发光。 哪怕仅仅只是一点微弱的光亮,想来也足以证明,它的存在不是什么影子了。 阳光依旧明媚,可眼前的景象却未免有些不太实际。 因为在理智的世界里,本该不存在姜生此刻所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白色的,且虚幻的球体。 给人的感觉相当轻盈,同时又不真实。仿佛是有生命,但又没有任何生命应该有的特征。 而姜生,之所以会觉得那是一个失魂落魄的“球”,其实也完全是出于它自己的主观感受。 是的,“球”本身自然是无法表达出任何情绪的。 因为它既没有脸也没有眼睛,更没有嘴巴。 但姜生此刻,却尤为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能够察觉出对方的“心情”。 说不清理由,就只是感觉。 便如同是感同身受一般,它不过是打量着对方,就真切地体会到了其“内心”的茫然无措,还有某种无法释怀的失落。 那是什么东西? 在姜生有限的认知中,它显然没有见过像“球体”这样的事物。 这使得它十分好奇,却没有半点恐惧。 可能是猫的本性在作祟。 也可能是它变得敏锐了许多的直觉,在向它传达着那东西对它无害的信息。 所以在观察了片刻之后,姜生就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并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向着“球体”靠了过去。 猫的步态总是如此灵敏,即使姜生并未刻意地保持,它的行动也依旧隐蔽。 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半透明的白色光球,似乎始终没能注意到姜生。 只是漂浮在公园的小径边,独自徘徊。 出于心中那种若有若无的感应,三四个念头之后,已然走到了“球体”下方的姜生,决定先试着用声音与对方进行一些交流。 “喵。” 于是它左右确定了一下,当意外发生时可以拿来逃跑的路线。 接着就抬起了脖子,对着“球体”发出了一声不轻不响地叫唤。 可遗憾的是,它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或者说,对方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力。既从本质上,便不是一个可以交流的物体。 毕竟到目前为止,姜生都只是在做单方面的猜想。 它认为“球体”是有意识的。 而对此的依据,还仅仅是它自己在潜意识里做出的,某种难以用理性来解释的判断。 故而这种说法显然不够可靠,也不足以令人信服,甚至经不起它自己仔细地推敲。 可眼下的姜生,心里异样的感觉却愈加强烈。 它感受得到,那个浮游在空中的“白球”正散发着一种浓郁的情感。 这种情感就像是一只大手,扼住了姜生的咽喉让它无法离开。 事实上,姜生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或者说猫。 按照它往常的习惯,平时的它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去关注什么诡异的事件。 更不可能被对方牢牢地吸引着,乃至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好失落…… 然而在“球体”扩散开来的情绪下,姜生终究是呆呆地坐在了路边。 仰着头凝望着一棵大树的前头,对方所在的位置。 几个路人从它的身边走过,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只行为古怪的黑猫。 他们显然无法看到“球体”,所以也没有多虑。 公园在他们的眼中依旧如同往日般平凡,且带着一点温馨。 因此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人选择驻足观望,只是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好想改变一些什么…… 这样的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姜生的脑海里。 其无疑不是姜生自己的想法,而是受他者的影响才诞生的念头。 可姜生还是不自觉地伸出了爪子。 在那颗“白球”意识到它的接近,并向它缓缓落下的时候。 在二者仿佛对视一般的静默中,黑猫主动地触摸了“白球”。 并在最后,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当姜生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陷入暗沉。 它发现自己正趴在公园的草地上,夜空中繁星点点,灌木里虫鸣阵阵。 景物安静祥和,就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它只是睡了一觉似的。 但姜生明白,自己的确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同时它也确切的知道了,之前那个“白球”的来历。 因为在“昏死”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它得到了“白球”的记忆。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它的思维始终是清醒的。 甚至由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姜生还能够更加纯粹的思考。 乃至此刻,它已经试着得出了一些尽可能合理的推论。 现在讲起来,这些推论其实并不复杂。 总结过后,应当也就只有寥寥的几句话而已,这里便简单地罗列一下。 首先:“白球”的存在,大概就是它身为人类时所认知的,诸如鬼魂和幽灵那般虚无的东西。是人死之后的某种残留物,所凝聚而成的集合体。 第二:“白球”之所以会在公园里徘徊,是因为它生前还有强烈的愿望没有实现。所以才会在死后,变成姜生所见到的那种形体,滞留于此不肯离开。 第三:普通人似乎看不到这种灵魂。 第四:或许是因为猫的身份,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它可以看得到尚未离世的灵体。 甚至还可以通过触碰的方式“吸收”掉对方,从而获得对方的一部分记忆。 另外在“消化”了一定量的灵体之后,它的身体貌似还会发生一些很难解释的变化。使得它的个体机能,在外形不变的情况下得到全面的提升。 就比如说现在。 是的,如果说原本的姜生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猫的话。 那么现在的它,毫无疑问已经变成了一只异常强壮的野猫。 虽然说仍旧没有脱离猫的范畴,但是它的体能,却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小型猫科动物,达到了绝大多数中型猫科动物的水准。 譬如:薮猫,狞猫等等。 放在一个完整的生态链里,它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试着捕食一些体型中等的有蹄类物种了。 目前的情报大致就是这些,至于别的猫能不能看到灵体。 包括这个世界上既然有灵,那会不会出现类似于恶灵和妖怪那样的东西,姜生就不知道了。 事实上它也懒得去想。 便如同它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它实在是一个太过于擅长接受的家伙。 安于现状这四个字,几乎就是姜生秉性的代名词。 故而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它基本都能够坦然地接受。恰如它上辈子,在临死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平静一样。 姜生从不抱怨,也从不忧虑。 何况它现在的处境其实还算不错,所以它又有什么好多想的呢? 不过…… 缓缓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姜生略显生疏地,操纵着自己已然变得“凶猛”了不少的身体,转头看向了公园里的那棵大树。 一对金黄色的瞳孔若有所思地闪烁着。 既然得到了你的馈赠,那就我就负责帮你实现愿望吧…… 第二章:未被遗忘的戒指 姜生所居住的这座公园并没有名字。 因为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它只是一个社区内的大型绿化带。 中间穿插着几条小路,再加上一些健身器材和娱乐设施,便构成了这座公园的全部。 不过在许多年前,这里应当并不是公园。甚至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就连附近的社区都还没有新建。 姜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因为它“吃掉”的那个灵体,还有它获得的那一小段记忆,便是属于一个在这里度过了一生的老人的。 虽然刚刚接触到了一些,足以颠覆它原有的世界观的概念。 但是姜生的惊愕,却早已在它消化灵魂的那段时间中,随着陌生记忆的涌入而逐渐散去了。 毕竟它本就是一个及其擅长适应环境的家伙。 处变不惊,大概就是它最值得叫旁人称道的本领。 迈动着稍微有些控制不好力度的步伐,走到了公园右侧的大树下。 现在的姜生,准备帮老人的灵魂实现他的愿望。 姜生是一个信奉一报还一报的人(或者说猫),所以它很少会平白无故地接受他人的给予。 虽然中间的过程有些离奇,但无论怎么说,眼下的它都已经得到了老人的“遗物”。 故而在它的眼中,自己就有理由去偿还一些报答。 方式便在于老人的执念,那个令他死后,也不能安心离开人世的原因。 如此想着,姜生蹲坐在大树的下方找准了位置,接着用自己的爪子挖起了树根旁的泥土。 相较于狗来说,猫低头挖洞的情形似乎并不多见。 这或许是出于它们对优雅的矜持,所以不喜欢在人前展露那种泥腿子的作态,又或许是出于它们的生活习性。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它们就不擅长挖洞了。 事实上,猫科动物的脚爪结构,通常都要比犬科动物的复杂许多,而且更加锋利。 表现在挖洞这一件事上,它们的工作效率其实并不低于犬科,甚至还要高上一点,只是在体力等方面要逊色几分罢了。 譬如说此刻,不过是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姜生就已经把大半个脑袋都埋入了泥土下面。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就在这附近。 回想着自己刚刚得到的记忆,姜生把地上的草皮成片翻起,一捧捧泥土被它抛在身后,慢慢堆积成了“小山”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性格恶劣的野猫,在大肆地捣乱一般,要是让社区的管理人员见到了这一幕,估计能气得直接把姜生抓去绝育。 毕竟要漂亮地维护好一片草坪,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何况姜生挖的还是一棵百年老树的树根。 这东西的年纪比整座社区都老,几乎可以说是周边一带的地标。 它要是被挖坏了,把姜生的几斤肉全卖了也赔不起。 然而现在是夜里,四下根本没半个人影,所以也没有谁可以阻止姜生的胡作非为。 专心致志地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姜生的脑海里,再次掠过了一些不算清晰的画面。 而这些画面,随后则恰到好处的重组拼接,连成了一段跨越多年的往事。 …… 高山是在八岁那年,认识夏子的。 他们的名字都很特别,而且家住得很近,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朋友。 小学时,高山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捉弄夏子。这大概是所有小男生的通病,喜欢对自己在意的人恶作剧,并希望借此引起别人的注意。 由于是直升的关系,初中他们上的也是一所学校。也是从那时起,班里开始传起了他们的“绯闻”。孩子嘛,总是喜欢模仿成人社会的行为,却又难免显得有些幼稚。 高中,高山和夏子确定了关系。从情窦初开到表露心意,一切都无甚波澜,仿佛命中注定。烟火大会上,女孩的侧脸成了高山最美的记忆。 大学,两人并未离开这座城市。他们报考的都是本地院校,似乎对陌生的远方没有任何的好奇,只想珍惜眼前的一点一滴。 毕业以后,高山在两人相识的大树下,同夏子求了婚。对于大多数的情侣来说,他们之间少了一点浪漫,多了一点温馨。 不过在结婚的前一天,高山却决定去做一件足够浪漫的事。 他一口气买了两枚戒指。 一枚准备在婚礼上送给夏子,另一枚埋在大树下,打算等两人老了以后再一起取出来。 那时,高山会向夏子重新求一次婚,求她下辈子再嫁给自己。 人近中年,由于城市规划,附近要新建社区。高山站在自己埋戒指的大树下,说什么也不让工人们砍,一连站了几天几夜。工人们急着动工,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一片划作了绿化带,放过了老树。 等到退休,高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想要找回戒指,可他却突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 从那时起,高山的记忆就变得混沌了起来,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的。 他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会在夏子陪着他散步时,徘徊在老树下久久不肯离开。 有时夏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棵老树。但是看着老树,她偶尔也会想起两人过去的经历,然后一阵唏嘘。 临终前,高山重病缠身。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片刻,他的脑海清明了些许。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记起了自己此生,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 可惜,那时的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高山凝聚了灵魂,他舍不得,也不想就这样放手。 他徘徊在大树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似乎是有记忆的,又似乎什么都忘了。 没有神智的灵魂,只懂得断断续续地,反复呢喃着一句话: 阿夏,下辈子,你愿意再嫁给我吗? …… 当姜生从翻开的泥土间,找到一个老旧的首饰盒时,时间已经临近深夜。 月亮挂在枝头,被乌云遮掩着,像是也有了睡意。 所幸作为一只夜猫子,姜生尚不至于在这个时段犯困,夜色也影响不到它的视力。 所以它才能在天亮之前找到这么一个不大的盒子,甚至还有余力去填平自己挖开的土坑。 几十年的岁月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幸运的是,高山当年埋下的是一枚金戒指。 因此,即使外面的锦盒已经腐朽,其内部的饰品也仍然精美如旧,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并不嫌弃地用嘴巴叼住了盒子,姜生灵巧地跳上了公园的长椅。继而翘着尾巴,抖落了身上的土块。 随后它又转过头,看向了刚刚被自己用爪子打开的方盒。 只见那枚戒指,正安静地躺在破烂的织布间。 无声无息,仿佛只是沉默地见证着,一段未被时间改变的感情。 锦盒的里面还嵌着一块铁片,上面刻着几句文字,大概是因为镀金的关系,所以尚且能够勉强看清。 那是高山至今都没有得到答复的请求,或许也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放心吧…… 轻轻地用前爪将首饰盒重新盖上,姜生一边整理着毛发,一边望向了老人记忆中家的方向。 这份心意,我会帮你带到的。 第三章:请不要一无所有地离开 夏子就要离开了,离开这座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 离开这间,收藏了她半生记忆的屋子。 是的,她就要搬走了。 在她的丈夫去世以后,她的孩子打算把她接到外地去住。 理由是她一个老人独自待在这,生活可能会不方便。 夏子没有拒绝,实际上她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特别是当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时,当她一个人照顾窗台边的向阳花时,当她一个人等在静默无声的餐桌前时。 夏子,就总会愈加清晰地明白,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可遗憾的是,她如今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属于哪里了。 那个她爱了一生,也爱了她一生的人离开了。 作为一个不想再打扰子女们生活的老人,夏子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不再被需要的人。 她不再是谁的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不再是谁放不下的陪伴。 是的,虽然这说起来或许十分残忍,但是孩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他们不可能像她一样继续停留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还要为了其他的家人而奔波忙碌。 她不会再是谁的全部,哪怕是短暂的,一刹那的全部。 夏子的世界被割掉了一半,那是独属于她的,无法被补全的一半。 所以她准备离开了,用一个老人最普通也最常见的方式妥协。 尽量听从子女们的安排,免得再给他们平添麻烦。 虽然夏子其实并不想离开这里,虽然她所爱的一切事物,几乎都藏在这里……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人老了,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 苍老的双手缓缓地合起了一本相册,夏子摩挲着书扉叹息了一声,随即又将之放进了一个收整行李的纸箱子中。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就好了,她多想再等一次丈夫下班,看着他坐在客厅里,一边读报纸一边管教三个小家伙的模样。 老大贪玩,老二好奇心重,老三胆小,每次那三小只闹起来,丈夫都没法得闲。 而自己这时,也就该系上围裙去厨房里做饭了。 心里想着,随他们闹去吧。 是啊,随他们闹去吧。 可一转眼,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怎么一转眼,家就不见了呢…… 夏子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没开灯的房间中。 下周,她的小女儿就会来接她,之后这所老房子,便会被挂到中介所里去寄卖。 再之后,她与这个地方的关系,应该就彻底地断了吧。 人或许就是这样,空空的来,空空的去,带不走任何东西。 便好似她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如今却可以一走了之一样。 …… “喵~”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那是从窗户外头传来的,一个本该寻常多见,此时却又显得突如其来的声音。 猫,我是听到猫叫声了吗? 夏子首先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毕竟她的年纪大了,听力也早已衰退,不似年轻人那般敏锐。 “喵~喵~” 直到第二声、第三声猫叫次第响起,夏子这才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她不解地转过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半掩着窗帘的侧窗外面,一只黑猫正蹲在那里。 嘴里叼着个灰褐色的盒子,两只爪子还扒拉着封闭的玻璃,像是想要进来似的“呜咽”叫唤着。 夏子家住在二楼,楼层并不高,但是也从未出现过有野猫跑到她家窗台上的情况。 这不禁使得夏子愣了一下。 但随即她就回过了神来,并像是有了什么猜测似的,抿着嘴巴笑了笑。 是肚子饿了吗? 她想着,继而站起了身。 认真得,如同是准备招待来拜访的客人一般。 慢步走到了窗边,并温和地替对方打开了窗户。 “请等一下,可以吗?” 老太太笑着,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那上面有一种很柔软的触感,带着一点令人心安的温度,和生命独有的呼吸的起伏。 而对于姜生来说,老人的手则是干枯沉稳的,带着些许暮气,和历经岁月的迟缓。 毫无疑问,眼下站在老人窗前的黑猫就是姜生。 它是来送东西的。 不过夏子似乎误会了它的意思,乃至根本没有太关注它叼着的盒子。 而是在抚摸了它两下以后,就转身进屋去准备起了什么东西。 夏子记得,她家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鱼干,眼下正好可以拿来喂猫。她们那个年代的老人大概都是如此,总会在家里准备一些腌制或风干的食物,但现在的人们却很少会有这种习惯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姜生亦不避讳跳进了屋子。 它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不过因为窗帘没拉紧的关系,还是有几束阳光照了进来,落在地上,留下了略显刺眼的光斑。 姜生侧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接着就把嘴里的首饰盒放在了一束日光的下面,并将之打了开来。 金色的戒指沉默地闪耀着。 姜生坐在它的后头,安静地舔了舔爪子。 这显然不太干净,可或许是因为猫的天性,姜生总是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类似的举动。 所幸,它自己也不甚在意就是了。 “久等了。” 语气温和地说着,夏子端着一碟鱼干走到了姜生的面前。 可就在她把装得满满的碟子,递给黑猫的时候,老人也终于注意到了姜生带来的戒指。 那枚金色的,并不算是多么起眼的戒指,此刻却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因为它的样式,几乎与夏子的婚戒一模一样。 而后,夏子又看向了锦盒里嵌着的铁片。那上面残缺的文字,令她出神地俯身,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跟着就连声音也出现了一丝颤抖。 “这是,给我的吗……” 也不知,是在向黑猫还是在向什么询问,老人的神情恍惚着,自言自语道。 “喵~” 姜生低头吃着鱼干,仿佛是抽空才回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夏子也看清了铁片上的署名。 那个名字使得她的身形一顿。 随后老人的双眼,才开始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 “是吗?” 夏子颤巍巍地,伸出了她那双布满了皱纹的手掌。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她说着,动作轻缓地将戒指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并戴在了手上。 “好看吗?”老人笑着问道。 眼泪却一颗一颗地滴在了指间,浸湿了皱纹。 一时间,仿佛也浸湿了她的岁月。 “喵~” 黑猫还在与半块鱼干较劲。 这一天,夏子找到了自己可以从这个世上带走的东西。 那是一份约定,一份期许。 一份应当能够装在心里,踏上生命那无法阻止的列车,前往来生的行李。 第四章:厄运 窗帘被微风吹得轻晃。 老人的屋子还是没有关上窗。 要说姜生是怎么找到这里,那当然是借助了高山的记忆。 在吃完了鱼干之后,黑猫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夏子的家。 它是从窗台上直接跳出去的,二楼的高度对它如今的身体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阻碍。 脚下的足垫,使得它在落地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发出声响,灵巧得简直有些不切实际。 不过自客观的角度来看,当下的姜生也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的野猫了。 毕竟普通的野猫,可不会拥有堪比中型猫科动物的身体机能。 如果不是因为体型偏小的关系,姜生恐怕已经能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扑倒一些较为瘦弱的成年人了。 当然,身为一只混迹在城市中的流浪猫,它本身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强壮的体魄。 跳得更高,跑得更快,对于姜生来说只能算是一些意外的收获而已。 那么…… 悠然地漫步在街边的草坪里。 黑猫仰面朝天,打了个哈欠,遂不紧不慢地在心里想道。 你看到了吗,她收下了哦,戒指。 这样的话,你应该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吧。 这些话自然是对高山说的。 虽然姜生并不知道,被自己“吃”了的灵魂还会不会有神智,但是它仍然觉得自己应该转告一下。 说到底,高山那副放不下的样子,还是让它有些在意的。 下一秒。 姜生突然感到,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涌上了自己的心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酷热的盛夏喝到了一口冰镇的冷饮一般,令姜生这种懒散的性子都为之一振。 随后,姜生发现自己的视野居然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甚至就连思维也变得活跃了几分。 与此同时,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它的身体,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似有所感的姜生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天际的方向,临了又抖了抖耳朵。 啊…… 看来你的愿望是切实的实现了。 那么就好好地等待吧。 等待你们来生的重逢。 到那时,你可要记得再浪漫些啊。 不管有几枚戒指,都别忘了亲手给她带上。 …… 之后的两天,姜生都睡得不太好。 因为它意识到,自己似乎越来越容易,看到各种活物的灵魂了。 甚至已经开始听见了它们的声音。 是的,姜生发现,自己并不能看清所有生命的灵体。 同时根据目前的状况。 它推测,自己只能分辨出那些怀揣着强烈愿力的灵魂。 故而在先前的三个月中,它就只见到过高山一个人的残念。 可自从收到了对方的“谢礼”。 至今不过两天的时间,姜生便已然遇见了数十只不同的灵。 其中有人的,有动物的,甚至还有一棵树的。 平均每二十个单一的个体中,就有一者的灵特别显眼。 幸运的是,它们尚且攀附在本体的身上。 姜生并没有再碰到过什么“死者”的灵魂。 也就是像高山那样,本身已经死去,却还在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 原因是绝大多数的灵,似乎都是诞生于生命体内的。 而随着生命的逝去,它们貌似也会跟着消散。 能够凭借执念独自存在的灵,显然并不多见。 另外与活物共生的灵,姜生也没法吸收,这是它源于本能的认知。 至于姜生一开始所想的“怨灵”,那就更寻不着踪影了。 乃至对方是否存在,姜生都不敢确定。 眼下的它,只觉得附近的灵魂太过吵闹。 总是在喃喃自语不说,声音还经常会“晃晃悠悠”地传入它的耳朵里,叫它不想听都不行。 不过,这也算是应证了姜生的那个猜想。 有关于灵的凝聚,定然与愿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因为那些灵的低语,通常都是它们各自的执念。 执念越重,它们的外形也就愈加清晰,声音也会愈加肯定。 说来…… 除了以上的这些闲话之外,还有一件值得被提起的事,那就是自从姜生的眼睛被高山刺激过之后。 它就开始能看见,自己的身上似乎始终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 而这股黑气,好像会在它无意识的情况下,给周围的人带去厄运。 事实上,姜生也是在数次不同寻常的经历过后,才逐渐察觉到这一点的。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在公园里玩耍的孩子,因黑气而摔跤。想感谢它的夏子,因黑气而打碎了碟子。还有摸过它的学生,第二天考试就挂了科等等。 甚至这一切,还仅仅是在短短的两天内所发生的。 虽然姜生觉得,考试不及格应当与它没有关系。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其他相关的事件中,都证实了它的“气息”确实会让人变得不幸。 于是,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零三天,姜生终于明确了自身的切实处境。 他变成了一只黑猫。 一只能够看见灵魂,同时也会给人带来厄运的黑猫。 它身上的黑气,会“扰乱”纯净的心灵。 所以,它开始刻意地与美好保持距离。 …… “小家伙。” 走在愈来愈熟悉的街道上,姜生突然听到了夏子的呼唤。 它抬起头,发现夏子正站在半开着的窗边,微笑着冲它招手。 二楼的房间里,她的手上仍带着那枚闪光的金戒指,身前放着一碟堆得满满的小鱼干。 老人的笑容是那样的幸福,与姜生第一次见到她时,所感受到的暮气沉沉截然不同。 真好啊…… 站在一根电线杆下的黑猫摇了摇尾巴,随后就悠悠地转身,慢步走远。 没去理会身后,夏子那不解中带着一点失落的目光。 今天的早饭要吃些什么呢? 姜生想。 唔,不然就去翻翻临街的垃圾桶好了…… 反正它只是一只野猫,随便找一点东西填肚子就行,尚不至于在意什么身段。 远处,依旧会时不时地传来灵的声音。 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愿,存留于这个世间。 但是姜生,却不打算再插手它们的事了。 一方面是因为它的慵懒。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它的不幸。 第五章:深陷其中 “2020年5月10号,我再一次想到了去死。” 杂乱的房间里,随着键盘的敲击声,泛光的电脑屏幕上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个盘坐在电脑桌前的青年,正带着副呆板的黑框眼镜,穿着一件青褐色的格子衬衫和一条宽大的马其色短裤,两眼无神地对着一份文本文档发呆。 他像是保持着静止,又像是思考着什么。 直到许久之后,他的手指才再一次动了起来。 删掉了5月10号的字眼,并将之改成了5月10日。 因为他觉得这样子读起来会顺口一些。 可紧接着,他就又开始思考起了,“去死”这个词的合理性。 想着将这个词用在文中,会不会显得太过做作了一些。 那么,能将它改成什么呢? 青年从头至尾地思索着,甚至开始朗读起了整句话,企图更深入地感受文字中的差别。 于是,时间又过去了六七分钟。 等他猛然惊醒的时候,他却否决了自己修改用词的想法,原因是其他的词语似乎都不够贴切。 所以,就先这样吧。 嗯…… 终于,应当是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青年总算是为他笔下的某个角色,敲定了遗书中的第一句话。 “2020年5月10日,我再一次想到了去死。” 随即,青年继续在空洞的电脑文本里,写下了一句自问自答。 “为什么要去死呢,这其中的缘由或许很难说明,形容起来,大概会显得万分可笑。” 而后他的眉头又重新蹙起,并开始难以休止地,对以上的内容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修改。 “为什么要去死呢,这其中的缘由或许很难说明。确切地形容起来,大概还会让不少人觉得万分可笑。” “至于为什么要去死呢,这其中的缘由,或许很难说明,形容起来大概还会显得万分可笑。” “至于为什么要去死呢,这其中的缘由或许很难说明,形容起来,大概还会让不少人觉得万分可笑。” 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改动中。 青年把一句简单的陈述语,来来回回地诵读了数十遍。把每一个字都拆开了,掰碎了,反复地体会。 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一种,其认为准确的语境。有时陷得深了,还会不停地确认标点符号与断句。 一个个稀疏平常的字眼,在他的眼里逐渐变得复杂无比。 乃至在接下来的记叙中,他甚至斟酌起了: 相同的词语是否不该连续出现,段落的承接是否押韵,文字的总和,是否可以整除章节的数目。 他试着让自己的文章变得工整。 可转而,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病态的,于是就想要打破框架。 哪知末了,他的这种想法反倒是加固了束缚。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直到最后,青年的思绪彻底变成了一团乱麻。 “啊!” 终于他哭嚎了一声,趴在桌子上抓起了头发。 独自生活的第二年,何文觉得,自己似乎是失去了写作的才能。 他得了一种病,一种源自于特定型因素的强迫性精神疾病。遂受此影响,又患上了诸多焦虑和忧郁的症状。继而不得不通过服用药物,来调整自己每天的生活状态。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是的,就快被逼疯了。 在混乱的文字与段落里,在全无逻辑的语句下。 像是有无数的口舌,正不停地争吵着一些无解的问题,同时还逼着他做出解答。 可何文根本不知道答案,于是他耳边的声音就无法停止。 “哈……” 杂物堆叠的桌椅间,宣泄完情绪的青年疲倦地喘着粗气。 他想让脑海中的声音平息。 此时此刻,毫无疑问,很想很想。 …… 近来的姜生,找到了一种新的觅食途径。 不同于接受旁人的施舍,也不同于去翻找餐馆的残羹冷炙,而是采用一种更有“尊严”的方式,来维系自己生存。 总而言之,此类行为通常被称作捕猎。 没错,姜生学会了在城市中猎食。 至于它的“猎场”在哪,说起来其实也并不稀奇,准确的位置就在城市边缘的一片河滩里。 那地方的水流不深,还连接着一条小溪,所以经常会有野生的鱼类成群游过。 这无疑给姜生提供了绝佳的捕鱼场所。 宽敞清澈的河床,更是让它有了完备的条件,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黑猫捕鱼的方式大致如下:先任由自己身上的黑气“干扰”鱼群的行为,让它们变得倒霉且呆滞。 然后再像是一块石头似的,静静地等待在它认为合适的地方,只等着哪条不开眼的鱼儿游到它的身边。 最后,它就会利用自己的利爪与尖牙,还有远胜于寻常家猫的力量,破开水面将之捕获。 必须承认,这法子确实那么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但是二者之间所囊括的技巧,却是相去甚远的。(逼真) 运气,耐心,实力,缺一不可,这就是姜生的“生存之道”。 “喵!”随着一声气势汹汹的猫叫。 又是一条手掌大小的草鱼被姜生拍上了河岸,有气无力的扑腾着。 缓缓地走到了对方的身边,用嘴巴把鱼腹叼起。 没去在意那浓郁的腥味,猫的味蕾反倒是让姜生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此刻的它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的怨气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怨气”,这是姜生为自己体内孕育的黑气所取的名字。 并没有什么特殊理由或猜想,就只是因为它们的概念都不是那么的吉利,所以姜生便给双方划上了等号。 另提及对怨气的控制,到目前为止姜生都没有任何的进展。 仿佛只要是长时间邻近它的活物,就会被这种不详的气息所影响,而后变得霉运连连。 倒霉的程度忽高忽低,姜生自己也摸不清规律。 从鱼的角度来看,有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而有的时候,则突发性的暴毙,弄得姜生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刺啦。” 干净利索地撕下了一片雪白的鱼肉,姜生趴在河滩边的草地上。一边勾着尾巴,一边享受着自己的午餐。 它的日子过得依旧宁静,除了可怜的鱼群之外,就连偶尔飞过的蝴蝶都不会受到打扰。 自夏子搬走的一周以后,仅仅是目送她离开的姜生,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生活。 第六章:人倒霉起来是真倒霉 等怀里的鱼逐渐被吃完的时候。 倾斜的河堤间,姜生抖了抖被风吹得发痒的耳朵。 它叼着鱼骨头走回了河边,之后又把已经只剩下头和尾巴的零碎,丢回了河里。 这叫作什么,“原汤”化“原食”? 放纵着自己清奇的脑回路,姜生趴在一块几乎被水流没过的石头上,用河水洗了洗爪子和脸。 虽然它并不是一个多么爱干净的家伙,但是血腥味残留在身上还是很难受的。 时间久了不好闻不说,还容易招苍蝇。 特别是在夏天,姜生可不想半夜睡觉,被那些烦人的家伙给吵醒。 呼,要是怨气能驱虫就好了。 明明是一种超自然的物质,功能却这么单一,光是能带来厄运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当今时代所有事物的发展,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服务于生活吗。 不便之物早晚都会被淘汰的。 一边腹诽着自身的“代谢”产物,姜生一边甩干了脸上的水滴,并舔了舔爪子。 全然忘了刚刚,自己还是依靠怨气才抓住的猎物。 哪知下一刻,就有一条途经此地的鱼从水里跳了出来。 同时用那粗大的尾鳍,在黑猫的脸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接着就重新落入了水中,仓皇逃去了远处。 被拍得几乎扭到了脖子的姜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最终才郁闷地咧了咧嘴角。 毫无疑问,作为怨气的产出者,它的运气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虽然这种影响,一直被遏制在某个能够接受的区间内,但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如此想着,无事可做的姜生,转身就冲着鱼儿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当然了,它并没有真的为之大动肝火,只是打算活动一下腿脚而已。 不过要是对方自己不小心叫它给抓住了,那它也不介意晚上多顿夜宵就是了。 …… 待姜生一无所获地跑到河流下游时,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三点。 这里是本地的一条商业街,人群密集。 姜生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异常,简单地伸了个懒腰,就顺着建筑的阴影,跑进了一条人迹相对罕至的小巷里。 有必要说明一下的是,它身上的怨气对于不同的生物,可能造成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虽然无法掌握细节,但是就目前来说。 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只要不是长期密切地与它接触。就不会受到怨气过分的波及,也不会遭遇什么严重的灾厄。 顶多只是打碎碗碟,擦伤皮肤,走路撞柱,抽卡保底等等。 而这,也仍旧是基于他们同姜生有过亲密交互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状况。 从先前多次的经历来看,只要姜生别一直待在某个人的身边,且未与他们产生肢体接触。 怨气对于人类的影响就是微乎其微的,基本等同于无。 此后一旦开始保持距离,缠绕在人身上的怨气便会立刻消散。 所以姜生虽然不准备主动接近人类,但是它也不会刻意地躲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 唯一需要专门注意的,无非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躲开那些相对脆弱的孩子而已。 何况自从能看见怨气以后,姜生就再没有让任何人靠近过自己。 哪怕是碰巧遇见了,它也会尽快远离,使对方脱离怨气的笼罩。 姜生的怨气,当前所能够延伸的最大半径约为一点五米。 这是它自己目测的结果,虽然不算多么准确,但是也足够让它心中有数了。 …… 顺着小巷继续闲逛着,姜生开始寻找起了今晚的住处。 本来它只需要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趴着就好了。 但是空气中掺杂的水汽,还有天边的乌云,都让它意识到了之后下雨的可能。 所以它认为自己还得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譬如桥洞,或者是烂尾楼什么的。 而且它不能有“室友”。 否则如若遇着了什么阿猫阿狗,一觉睡醒,对方估计会有生命危险。 果然,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虽然老天实现了我的愿望,但是这具身体,也真是够不叫人省心的。 无可奈何地抱怨着,姜生一路小跑,溜出了商业区。 它准备去城东边看看,那地方有好几间空厂房,想来应当能让它暂时住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它却突然看到了远处的天边,有一缕黑气正飘荡着前行,不知要去往何处。 那是…… 在注意到黑气的第一个瞬间,姜生的瞳孔就收紧了一些。 怨气? 毫无疑问,这是姜生初次见到独自存在的“怨气”。 而且它亦很清楚,那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东西。 几乎是下意识地,黑猫就跳上了房顶,动作灵敏地跟上了黑雾。 它准备去看看对方的目的地。 另外如果可以,它也想尝试一下自己能否将之吸收,便好似是先前吸收灵魂时那样。 毕竟它起码还懂得远离人群,而黑气倘若心怀不轨或者没有神智的话,天知道其会给周边的环境带来什么意外。 到处惹麻烦的家伙总是不招人待见的,姜生自觉不该放任自流。 最后,除去以上的这些,它也希望能弄明白黑气的底细。 于是一只身手矫健的黑猫,就这样穿行在城市里,便如同是奔跑在山崖上的云豹那样,无视地形的迅捷。 猫科动物攀附力极强的脚爪,使得它几乎可以借助垂直的墙壁奔行。特异的身体结构,更是能让它免受大部分坠落的伤害。 终于,姜生在一栋公寓楼的前面追上了那缕怨气。 这地方的采光有些糟糕,但是通风做得倒是不错。 背光聚气,莫名地就会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怨气在楼房的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继而就顺着外墙飘上了六楼。 见此情景,姜生也踩着几户人家的阳台和空调外机跳了上去。 寻常的野猫普遍爬不了这么高,不过姜生显然是不太正常的那个。单层三米左右的间距,尚且不能让它觉得棘手。 等怨气全部“挤”进了一间屋子的时候,姜生亦蹿上了该家住户的窗台,透过窗户对着里面张望了一番。 它只要及时离开,就不会对住在这的人造成什么不便。 但是怨气如果一直盘旋于此,那就很难说了。 偏偏正值这时,房间里,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恰巧打开了窗户。 “嗒。” 随着窗扉被拉开了一半,一人一猫相互对视着,各自陷入了一阵短暂的静默之中。 第七章:之前或许 “你……”何文呆呆地,看着蹲坐在自家窗外的黑猫。 愣了好半响。 才将头探出了窗外,上下看看了。 这里是六楼没错啊…… 他如此想着,终于把视线重新投回了姜生的身上。 “你是怎么上来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斟酌了一番用词,才试探着问道。 你是希望我回答你吗…… 姜生无语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好像有点不大聪明的青年,随即摇了摇尾巴,就顺着敞开的窗户跳进了房间里。 它的时间有限,必须得在青年遭遇不幸之前,先一步找到怨气的踪迹然后离开。 否则不管是受到了它的殃及,还是那缕怨气的殃及,青年都免不了要蒙受一场无妄之灾。 所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去哪了? 皱着眉头环顾起了四周,姜生的胡子颤抖着。毫不夸张地说,在这种程度的警觉下,它甚至能够感受到空气的细微震动。 原因是猫的胡须深种于皮肤底层,且根部连接着极为敏感的末梢神经。 所以经常会被当作是一种感触器官来使用,细长的绒毛完全可以察觉到身旁气流的变化。 通过这种技能,它们不仅能在高速移动中躲避大部分的障碍物,还能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判断猎物的动向。 老实说,绝大多数的猫科动物都是近乎完美的猎手。 哪怕是姜生这样的半吊子,也足以做到许多普通人根本做不到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当下的它还是已经失去了对怨气的感知。 只见此刻,它的前后两侧。 显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凌乱的书本基本都叠在地上,连带着几板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游戏光盘。 衣柜半开着,斜搭着一件冒似才被穿过的长袖外套。 电脑的风扇嗡嗡作响,侧边还放着几桶没拆开的泡面。 游戏机,手绘板,耳机,口罩,充电线,剑道护具,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摆在各种各样的地方。 有些积着灰尘,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使用过了。 有些则像是刚被人把玩过,之后便随手丢在了那似的。 对于此时的姜生来说,眼前的房间除了特别杂乱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更别提它方才追逐的怨气了,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奇怪,难道我跟丢了? 不应该啊,我刚刚明明看到它进了这个房间的,莫非它又穿墙去了外面? 不解地思索着,姜生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并且立刻转头,看向了仍然站在自己背后的青年。 果然,那缕黑气已经附着在了他的身上,甚至正缠绕着他的脖颈,一圈又一圈地蠕动着。 是因为体质虚弱的原因吗,又或者是因为灵魂虚弱的关系? 注意到青年那糟糕的精神面貌,还有其无法被看见的灵魂中,隐约透露出来的疲倦与无力。 姜生一时间也猜不出,怨气会挑选对方进行附身的理由。 总不能是因为碰巧吧…… 而且他被附身了以后会怎么样,死吗? 姜生不知道,毕竟它从未见过这种状况。 眼下其所能判断的,也就只有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等此类全无意义的观点而已。 现在我该怎么办,要帮他吗,可我自己也会给人带来不幸啊。 再说了,我在这又能做什么呢。 主动吃掉他体内的怨气吗? 问题是这种事情要怎么操作? 不可否认,姜生此刻多少有些无从下手。 它本来还想通过此行的见闻,获得一些怨气的信息。 哪知对方,居然直接躲到了活人的身体里,给它留下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 要不然我先行离开? 又或是继续待在这观察一下? 事实上姜生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怨气或许本就是属于青年的可能。 但是一想到,自己先前起码追了好几个街区,它就暂时排除了这种假设。 毕竟它实在是很难想象,有人能操控怨气飞行十几公里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姜生做出选择。 窗边,带着眼镜的青年,却已经笑着喃喃自语了一句。 “还真是不客气啊,明明我都没打算请你进屋的来着。” 他那微蹙不展的眉头,即使是笑起来也夹杂着一种郁郁的气息,不过倒是不至于显得阴沉。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抿着嘴角,继而抬手抓了抓头发。 “那么,你是想找什么呢,吃的吗?” “好吧,让我想想……” 尽量将语气放至平缓的青年,动身走到屋内翻找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他就拿着一盒猫罐头回到了姜生的近前。 “你的运气不错,我这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鱼罐头,姑且就给你好了。” 言罢,青年就把罐头打了开来。 并将之放了在地上,冲姜生的方向推了推。 他的面容并不俊朗,但却带着几分勉力的柔和。 “金枪鱼,要试试吗?” 姜生决定留下了,当然并不是为了金枪鱼,而是它觉得,自己不应当就这样放着和善的青年不管。 而且青年已经被外来的怨气缠住了脖子,如果他要倒霉,自己这一点时间在不在他的身边,估计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想通了症结所在,姜生也不急着走了。 先填饱肚子,然后再看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吧。 平静下来之后,姜生意识到,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的。 首先,它或许可以试着用自身的怨气,把青年体内的怨气给引导出来。 其次,既然没了对厄运的顾及。 它大概也可以尝试一下,采用触碰青年的方式来吸收怨气。 不过关于这缕怨气,对于青年的影响到底会有多大。 姜生觉得,自己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以便决定之后要采取的策略。 见黑猫埋头吃起了罐头,何文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最后竟也跟着坐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径直盘坐在了姜生对面。 一整天积压的烦躁,在这一刻似乎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何文很喜欢猫。 可惜对于猫,他已经只剩下一些遗憾的回忆了。 “你知道吗?” 杂物堆里,何文侧目看着自己不大的房间,突然怀念地说道。 “我之前养过一只猫,如果你早两个月来的话,你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第八章:可以被吃掉的人心 “喵。” 对于青年突如其来的搭话,姜生只是侧着脑袋叫了一声,然后就自顾自地地重新咀嚼起了鱼肉。 身为猫的好处,于此时再次得到了清晰的体现。你不必总是想着怎么回应别人的问题,遇到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儿的话题,也只需要象征性地发出点声音就好了。 因为即便如此,别人也不会觉得你无礼,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缘于你至少发出了声音,既代表着你回应了他们。 所以啊,在大多数的动物眼里,自言自语的人类应当都不是很聪明吧。 姜生这么想着,心里却不自觉地思考起了,青年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以前的猫。 之前养过一只。 难道说他的猫已经死了吗。 那还真是一个不幸的故事。 姜生也不管青年,是不是因为看见了自己而触景生情。 它只打算把鱼罐头吃完,然后接着观察怨气的情况。 毕竟它可不是什么圣人,有着悲天悯人之心。 它只是没有害人之心而已。 在自我定位这件事上,姜生一直都有着相当明确的观念。 它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也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讯息。 如果不是怨气和灵魂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超乎常理,乃至吸引了它的注意。 它现在也不会在这多管闲事。 不过,如果你只是想找谁抱怨几句的话,我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姜生竖起了耳朵,就等着青年继续发言。 没想到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青年却不再开口了。 只是将手探向了黑猫的头顶,虚放了一会儿,最后又默默地把手给收了回去。 他恍若是遗憾地笑了笑,随即便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翻看了起来。 青年似乎很擅长保持沉默,房间里静悄悄的,一时间仿佛只剩下了黑猫吃东西的声音。 此般情景,弄得姜生都有些不大自在。 不过这种安静,倒是恰好给了它观察青年的契机。 眼前的这个青年并不算高大,或者说身材还有些瘦弱,宽大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 面容绝不属于英俊的范畴,五官普通,鼻梁周边还带着一片雀斑。 从他的居住环境来看,他的家境估计也不至于富裕。 这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几乎没有任何的特点。 短暂的审视过后,姜生毫不客气地给了对方一个中肯的评价。 虽然它自己身为人类时,也不是什么出挑的家伙就是了。 此时的青年,应当是正在处理着某些麻烦的事情。 两条眉头拧在一起,眼神中带着几分忧虑,看起来就很不顺心。 而随着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其脖子上的怨气似乎也变得躁动了起来。 只见那几圈,仿佛是蠕虫一般的怨气相互纠缠着,收束得越来越紧。 像是想要掐死青年似的,使得他的脸色于不经意间变得愈加难看。 见到了这一幕的姜生没再坐着。 而是立刻跳上了青年的颈部,一爪子拍在了他的喉咙前。 怨气被拍散了一瞬,可转而便再次凝结。 毫无疑问,简单的物理打击,对于这种超自然的物质根本起不到实际的效果。 但是姜生的爪子却拍醒了青年,甚至把他拍得咳嗽了一阵。 “咳,咳咳咳,你干什么?” 青年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样子有多吓人,简直就像是快死了一样。 实际上,他只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一点不顺心的事而已。 这本不是一件大事,但是怨气似乎可以放大他的负面情绪。 “喵。”姜生没去理会青年。 只是摇着尾巴,胡须颤抖地看着其脖子上的黑影。 方才的那个瞬间,就连它也觉得浑身冰凉。 青年显然无法察觉到自身的异常。 所幸,他也没有因为姜生的“捣乱”而大发脾气,只是苦笑着把黑猫从身上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你就好好地吃你的罐头吧,我有一些事要忙,先别打扰我了,知道吗。” 说着,青年便走到了桌边坐下,拿起手机重新处理起了工作。 奇怪的是,随着先前黑猫的那一爪子,他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放松了些许。 错觉吗,青年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总觉得,今天自己的肩膀特别沉重。 算了,还是先干活吧,也不知道今天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那缕怨气很不对劲。 姜生额间的毛发竖立着,就连背部都下意识地微微拱起。 可这却并不是它自主做出的动作,而是猫的直觉在提醒着它危险的临近。 那东西如果放着不管的话,绝对会要了青年的命。 此刻的姜生无比确信这点。 因为刚刚,它在接触到黑气的时候确实感觉到了一点东西。 它感觉到了其内部包含着的,近乎快要满溢出来的恶意。 一种混沌的,没有神智的,完全屈服于本能的负面情绪。 不过它身上的怨气,似乎正在渴求着对方。 而对方,似乎也在渴求着它。 这样一来,或许就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毕竟姜生体内的怨气,在总数上仍然要更占优势。 那么,它就完全可以试着一点一点地,把青年体内的怨气给引诱出来,并逐步消化掉。 但是如果,它想将这缕怨气一次性全部“吃下去”,那就太危险了。 这点从姜生贸然出动,却被吓了个全身炸毛的结果上,应当就能看得出来。 怨气,显然不是什么礼貌友善的客人。 它想“吃掉”青年,虽然它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自那一刹那,阴冷晦涩且难以描述的感知中,姜生明白。 对方,必然已经在这样做了。 第九章: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步入社会的必修课 夜里下雨了。 青年一直忙了很久,姜生看着他的电脑屏幕,大致也猜到了他的工作。 青年是一个文字编辑工作者,大义上,就是依靠给各类网站提供稿件为生的自由撰稿人,同时他好像还在写自己的小说。 譬如刚刚,青年就是在修改他文章中的一处纰漏。 不过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境,导致在敲定文字的过程中,始终是断断续续的,还动不动就苦恼地抓两下头发。 幸好他的发量还算不错,不然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得秃了。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被姜生拍散过以后,青年脖子上的怨气似乎就变得安分了许多。 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再不受控制地涌动过了。 它好像是在忌惮姜生的存在,又好像是在积蓄着力量,等待一个全力反扑的时机。 然而,姜生可不想给它这个机会。 眼下自己既然已经占据了优势,那当然要乘胜追击,尽快找到同化怨气的办法。 可惜黑猫不能操控自己的怨气。 故而它也只能站在青年的背后,大约一米开外的地方,等待着两团黑雾在接触的过程中,将会发生的反应。 之前说过,一点五米,是姜生的怨气当前所能够延伸的极限。 站在这样的一个距离上,它就能在一定程度内把握住分寸。 只要双方一有失控的迹象,它便可以通过拉大间距的方式,来使得属于自己的怨气主动脱离交互。 甚至它还想借此,把青年体内的黑气,给分批次地引出体外。 于是,在青年修改文章的同时,姜生也自顾自地忙活着。 一会儿往前走,一会儿往后退,像极了一只怕生的野猫。 终于,在继续观察了近两个小时以后,它总算是发现了一些规律。 或者说,姜生额外发现了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气的一种行为逻辑。 怨气之间的确是会相互攻击的。 它们的一切行动,似乎都是为了壮大自身而存在的。 另外灵魂被怨气侵蚀的表现,大概就是厄运的到来。 那么,我是不是也在被怨气侵蚀呢。 姜生想着,却没有因此而远离青年。 只是任由自己身上的怨气,接着攻击对方体内的黑雾,并逐步扩张。 怨气相互吞噬的过程极其漫长,几乎可以用蚕食来形容。 姜生发现,自己先前应当是太过谨慎了。 它本身虽然对付不了怨气,但是与它共生的怨气体量之大,显然已经足以压制那一点,困守在青年脖子上的残渣了。 可这个过程表现得却尤为隐晦,所以姜生也是到现在才看出了一点端倪。 只见此刻,青年脖子上的黑雾收束聚拢着,就像是一小股陷入了重重包围的士兵一般。 困兽犹斗,却也回天乏术。 几乎每过十几分钟,就会有一丝黑气,被姜生的怨气从对方的躯体上撕扯下来,吞入“腹”中。 而那缕外来的黑气,则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从姜生的周围分割出一丝怨气,去充当食粮。 这一来一回的差距,所造成的结果自然就是此消彼长之下,虚弱的愈加虚弱,庞大的愈加庞大。 不过这个进度,未免也太缓慢了一些。 照这样下去,姜生推测自己,起码还得在青年的身边待一个星期,才能将这缕怨气“吃干抹净”。 算了,待着就待着吧。 反正这人的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遭了,而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当是混吃混喝好了。 懒散的黑猫这样想着,甚至直接跳上了近旁的窗台,趴在了一株盆栽的侧面。 一边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和敲打在玻璃上的雨点,一边打起了哈欠。 键盘敲击的声音,混杂着细密的雨声,恍惚间竟然显得异常静谧与和谐。 如果忽视房间里不安的黑雾,如果坐在电脑前的青年不是满面愁容,这或许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可惜,世事总是不完美的,所以人总得学会妥协。 夏日,雨夜,黑猫。 小屋,盆栽,还有泛光的电脑屏幕。 有些事物终将离开,有些事物尚在等待,有些事物还未到来。 姜生倚靠在窗前,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抽搐了一阵。 在青年身上的怨气又散去了一些,而在它的身上的怨气又膨胀了一些的时候。 但它却只是摇了摇尾巴,眯着眼睛默默地体会着,体会着身为一只猫的无忧无虑。 姜生是一个立场鲜明的家伙,它通常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然而,它偶尔也会多管闲事。 …… 第二天,姜生是在一个扰人的手机铃声中清醒过来的。 当它擦着眼睛转头看去的时候,青年已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接通了枕边的电话。 从对方暗沉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来看,青年昨晚应当是没有睡好。 “喂,啊,妈,怎么了?” 看着青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揉着眉头露出一个吃力地笑容。 姜生感同身受地保持着沉默。 在外独居的人接到家里的电话,总会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家人放心,它以前也经常这样。 “起了,早就起了,你没打扰到我。”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下床走进了卫生间。 “啊,挺好的,没什么忙的,我的工作你还不知道吗,每天写完稿子就没事做了,偶尔还能出去散散心。” 卫生间里的说话声伴随着流水声,让姜生无奈地扶了扶盆栽低垂的枝叶。 “哦对了,我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到卡上了。我手里存了两千,剩下的就继续存家里好了。” “你和老爸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想省钱,每天早饭都是白粥咸菜。腌菜那东西致癌的,说了几次你们都不听。” “我够用,你别看我只留了两千,其他杂七杂八的稿费都还没到呢,你就放心吧。” “额,谈女朋友啊。害,我这才刚毕业呢,你着什么急嘛。而且这两年疫情闹得这么厉害,我哪敢出去乱跑啊。” 约莫是洗漱完了,青年走出了卫生间,将一条毛巾挂在了阳台上。 同时又打开了窗户,使雨后清新的空气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他屋里的东西虽然很乱,但真正需要清理的垃圾却并没有多少。 这是一件好事,至少使得四下没什么异味。 “啊,手?” “哦,好多了,现在已经基本能伸直了。弯曲的话,大约也有一百二十度左右,早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了。知道啦,康复医生不都说了吗,恢复得很好,你还惦记什么呢。” 说着,青年又站在房间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 那只手的手肘不能完全伸直,也不能完全弯曲,似乎是有什么后遗症。 看来他在生活里的处境,也不是很好啊。 姜生想着,站起身抖了抖脖子。 “唔,早上啊,早上我吃的杂粮粥,就是把香蕉碎还有干果仁糊弄糊弄,掺着米丢进高压锅里煮的。还不错,挺好吃的。哎呀,你别小看我。过年的时候,我不是还给你们做过可乐鸡翅,蒜蓉虾仁什么的吗,那不都挺好吃的。” 嘴上说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食谱,青年的手里却直接抓起了一桶泡面。 看得姜生直翻白眼。 好家伙,这人还挺能掰,也真亏他临了能做出菜来。 第十章:难以摆脱的“厄运” “好,知道了。” “知道啦,嗯,拜拜,你先挂吧。” 等青年打完电话,姜生已经倚着盆栽晒了好一会儿的太阳。 看着黑猫斜躺着,勾动着尾巴的模样。 青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失声笑道。 “你倒是挺安分的,怎么,还想吃罐头吗?” 因为昨天晚上下着大雨,所以青年就把黑猫留在屋里过了一夜。 没想到这家伙倒是一点也不闹腾。 转身从一个纸箱子里,又掏出了两盒罐头,青年随手将它们打开放在了地上。 “过来吧,这东西我也只剩两罐了,就全给你好了。” 便如同是青年所说的那样。 他以前养过猫,养了两年左右的时间,自大二下班学期从寝室里搬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养了。 可惜他后来得了病,渐渐地连自己都管不好了,又哪有余力照顾猫呢。 于是大约在两个月以前,他找了一家宠物店,把自己的猫送给了店长。 没接受对方提出的,选一只宠物来交换的提议,只希望他们能照顾好自己的猫。 因为是打全了疫苗的品种猫,而且没做过绝育手术。 所以青年觉得,这对于宠物店来说大概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可以继续配种,后续还会带来一定的收益。 另外身为种猫的待遇,想来也是不错的。 至于为什么没给猫做绝育,应当是因为青年,曾经听到过一句话。 叫做剥夺一只动物的生育权,往往比剥夺它们的生命更加残忍。 所以他就一直没考虑过这件事,只想着以后要是真的不行,就带自家的猫去找个伴什么的。 可惜,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擅长实现计划的人。 这些罐头,显然都是青年的猫吃剩下的口粮。 虽然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是罐头的关系,所以也没有变质。 “喵。” 姜生瞥了一眼青年的脖子上,那些已经淡去了些许的黑气,漫不经心地叫了一声。 随即便跳下了窗台,走到猫罐头边吃起了鱼肉。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家猫。” 笑着打量着姜生乱糟糟的毛发,青年伸出手,拨了拨黑猫的耳朵。 “等你吃完,我就带你下楼吧。以后你可别再爬窗户了,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说着,他终于把手放在了姜生的头上,简单地揉了揉。 到目前为止,姜生都不知道青年的名字。而青年,也不准备去了解姜生。 他俩只是偶然遇见的两个灵魂,从相遇到分离通常要不了多少时间。 可姜生却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特别是当青年在泡面的过程中,还被开水烫到了手的时候。 姜生便愈加地明白,它总得在走之前,先带走些什么了。 “呼,真是倒霉。幸好我反应快,不然这根手指今天就不能用了。” 现在还不是盛夏,气温不高,也用不到空调。拿膝盖顶开了风扇,青年就坐在桌边,嘀咕着吃起来泡面。 他的电脑没关,里面还放着他写东西时喜欢听的音乐。 那是一些很悠扬的小调,没有半句歌词,也没有叫人惊艳的技艺。 便只是悠扬,且分外宁静。 不过在这样一个雨后的清晨,这般无甚“亮点”的音乐,倒是与气氛贴合得尤为融洽。 以至于就连窗外的楼房,都无法维持刻板地带上了一份诗意。 姜生若有所思地侧过头,看着青年吃着面,同时兴致勃勃地,用一支笔在书页上写写画画的模样。 它承认自己多少有些不明白了,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显得如此憔悴呢。 他不应该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吗。 所以说人啊,还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上午十点左右,姜生吃完了那两盒猫罐头。 青年在服了四粒,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药物之后,就带着黑猫走到了楼下的花园里,准备让它从哪来回哪去。 这种处理野猫的方式,虽然不够妥当。 但是青年如今心力不济,所以也只能一切从简了。 “行了,回去吧,如果你有家的话。” 公寓楼外的林荫下,青年把姜生放在了地上。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蹲在原地,等待着黑猫主动离去。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黑猫此刻,貌似也没有动身的打算。 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默。 “怎么了?” 面容疲惫的青年,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此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门闲逛过了。 就连衣服上,好像也都是“发霉”的味道。 “喵。” 黑猫波澜不惊地叫着,随即,动作轻盈地跳上了青年的后背。 “喂,我可没法收留你啊。” 面对着黑猫这突如其来地举动,青年倒是并未慌乱,甚至仍然蹲着。 便仿佛是担心,直接起身会摔到背上的黑猫一样,无奈地抬头说道。 “我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你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吗,自顾不暇。” 恰似一个酸腐的老学究,反复念叨着嘴里的词汇,青年煞有其事地与黑猫交流着。 “喵。” “意思就是,我已经没有精力来管你了。” 言罢,青年抬手,把黑猫从自己的身上抓了下来,并再次摁到了地上。 他这次的动作无疑有些粗暴,像是想把黑猫吓走。 可姜生,却依旧站在他的面前。 “我不会再管你了。” 青年看着黑猫,摇了摇头。 之后,他就站了起来,转身走回了公寓里,没再搭理姜生。 而姜生呢,则是摇着尾巴,懒懒地舔了舔爪子,随即便顺着墙壁,再一次跳上了六楼。 等青年坐在房间里,第二次看到姜生,出现在自家的窗台上时。 他索性拉上了窗帘。 眼不见心不烦。 他可不认为黑猫会一直赖着不走。 毕竟猫是一种相当现实的动物,它们不会像狗那样执着,也更懂得变通。 等它意识到,这地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了的时候,它应该就会自行离开了吧。 青年想着,转而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这才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折磨。 一种近乎于拷问般的自我逼迫。 第一十一章:雷雨 你有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我想每个人,大概都曾经思考过几个类似的问题。 你们思考的结果是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对校一下答案。 我身边的一些人,曾经提出过许多种解答: 譬如生命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譬如人应该活在当下。 譬如人生的价值,全凭自我实现。 譬如情感的寄托,重于一切财富。 而这所有的答案,其最终所汇聚的方向。 似乎都是彻底地接纳自己,接纳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并承认自己的价值。 说的更简单一点,应当就是与生命和解。 平和地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同时也接受不完美的境遇。 如此一来,意义这种仅会诞生于主观视角里的东西,自然就不至于难以实现了。 可接纳自己这四个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纵观历史,无论是集合的群体,还是单一的个体。 想要得到长足健康的发展,反思自身就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 那么不发展不就好了,既然思考会带来痛苦的话。 这是姜生慵懒的想法。 它希望变成一只猫,似乎就是为了像当下这般,无所顾虑地活着。 在它看来,生命本身就是一种难以复制的奇迹,只要活着就有意义。 可惜人的活法太累了。 所以,它才会想换一种活法。 而与它仅有一窗之隔的何文,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总是会想,自己所纠结的词句真的有意义吗。 这些令他痛苦的根源,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如果仅仅,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度过余生,他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 …… 窗外,姜生蹲在窗台上无所事事地发起了呆。 对于没法进屋这件事,它倒是并不着急。 反正物理意义上的墙壁,根本阻止不了它的怨气,而且青年的电脑又与窗户离得很近。 所以它就算是站在窗外,也能够继续吸收其身上的“不幸”。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青年长时间远离电脑的状况。 不过这没什么,实在不行姜生也能自己开窗进屋。 反正窗门没锁,凭它近似于薮猫的力量,总不至于连一扇窗都推不动。 不过现在的话,考虑到青年明显是不想再见到自己的样子。 姜生决定,还是先让他单独待一会儿吧。 能不打扰他,就别去打扰他了。 一周。 只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就好了。 到那时,我就会自觉离开的。 姜生向来不是一个合群的“人”,也从未想过走进谁的生活。它只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游走在人群边缘而已。 想来的时候来,想走的时候走。一如大多数的野猫那般,随心所欲,不执着也不追求。 …… “虽然,但是,可……” “然而,不过,却……” “这些词前面都已经用过了,还有什么能拿来承接的词汇呢。” “不对不对,用过了为什么就不能用第二遍了呢。” “因为一样的词汇,不应该在同一章节里反复出现吧?” “两次吗算反复吗,事不过三,事不过三知不知道?” “三,那我之前,也有好多词都用了三次以上了不是吗。比如说有些,他们,这里,那里等等。” “那你就去检查一下啊,最好把它们全部改掉。” “你疯了,那得改多少。对,我不应该纠结这些,纠结这些还怎么写书。” “可连词语都用不恰当的人又凭什么写书?” 房间里,何文呆坐在电脑桌前,脑海中浮现着无数相互争吵的自言自语。 此时的他,又开始写起了自己的小说。 而每到这时,他就会陷入无法摆脱的自我怀疑当中。 简单明了地表达,对于这般处境的他来说,似乎异常困难。 他想写好自己的小说,这点毫无疑问。 可也正因如此。 有的时候就连动笔,何文都需要做足心理准备。 更别提之后举步维艰的成稿了。 这么做是不对的,路完全错了。 何文其实也明白这点,但是他的脑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 甚至已经将之变成了固化的步骤。 一词一句都要思考,而下一秒的自己,转头又会推翻上一秒的决定。 他或许可以暂时的,将这些想法都抛之脑后。不过等它们堆积成山,并轰然倒塌时。 何文就会全盘否定,他之前所写的一切内容。 他会觉得自己的文章狗屁不通,并在最后,无法继续为之添上一笔。 那是一种心灰意冷,好似所有的情感,都已经被消磨殆尽了一般的田地。 “怎么样都好,先写下去吧,至少先写完今天的内容。拜托了,别再吵了。” 何文嘀咕着,压抑着阵阵的烦躁。 同时用掌根重重地敲打着眉心,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吵嚷的思绪尽数散去似的。 接着他又用拇指抵住了肋骨,佝偻在座位上,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这样,就能按捺住自己焦虑的内心一般。 何文想要平静。 想要找回以往单纯的幻想。 想要找回某个,能让他忘掉烦恼的“避风港”。 那是能让他趴在桌子上,就可以去往世界各地的美好梦乡。 然而现实的世界,通常不愿意相信空想。 …… “轰隆。” 大概是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之中。 何文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桌案间抬起了头。 他意识到外面又要下雨了,夏天的雨总是这样。说来就来,不做等待。 我应该,没有衣服晒在外面了吧。 何文想着。 昨天他太累了,懒得洗澡,自然也不曾换洗过衣物。 突然,他又记起了今早不愿意离开的黑猫。 那小家伙,这会儿应当也已经走了吧。 确信黑猫不可能在窗台上待到现在的青年,拖着疲惫的身子,拉开了窗帘。 不过下一刻,他便在窗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生本以为,今天自己要在风雨中过夜了。 可还没等它彻底睡下,它所倚靠的窗门,就已经被人给拉了开来。 窗户里,站着一个眼袋愈加沉重的青年。 “你就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下雨吗?” 青年不满地说着,伸手捏住了姜生后颈。 而姜生也没有挣扎。 只是任他把自己提进了屋里。 第十二章:随波逐流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是姜生第二次进入青年的房间。 光线略显黯淡,大概是由于外面阴云密布的原因,没开灯的房间里,也只剩下了电脑这一处较强的光源。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将傍晚时分的城市照得亮了一瞬。 青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写了一整天的稿子,可他却连一章更新都尚未完成。 大部分的时间,都被他浪费在了反复审稿和自我怀疑的过程中。 抬手摸了摸空空的肚子,青年又看了眼,正蹲坐在地上,安静地注视着他的黑猫。 良久,他那张疲倦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恍若释然的笑容。 “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对着黑猫问道,似无可奈何,又似啼笑皆非。 他决定做些吃的,放松一下。毕竟他此刻,确实已经很累了。 或许他还应该谢谢黑猫,因为如果不是对方的存在,可能直到完成工作之前,他都不会从电脑桌前站起来。 就更别提做个晚饭,放松自己这样的事了。 姜生显然无法回答青年的问题,不过它也习惯了青年同猫说话的怪癖。 像这样的情况,只要别去搭理他就好了。 “喵。” 懒散地叫了一声,姜生便慢步走进了房间侧面的卫生间。 青年不知道它要去做什么,于是就有些好奇地跟过去看了看。 之后,他便一脸愕然地看到了一只黑猫,动作娴熟地使用马桶的景象。 甚至在最后,对方还用爪子按下了抽水按钮。 “哗啦啦……” 随着水流的声音逐渐远去,黑猫斜着眼睛瞥了青年一眼。就仿佛是在鄙夷他,居然还有看“别人”上厕所的习惯一样。 弄得何文张着嘴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直到姜生用过纸巾,重新回到了窗边趴下。 何文这才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说,你不会是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吧?” 何文保证,他这辈子,还从没目睹过会用马桶和纸巾的野猫。 这让他不由地,开始怀疑起了姜生的来历。 不过看着姜生,趴在窗台上“呼呼大睡”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没有深究此事。 只是想着: 要不这几天,先去周边问问有没有人丢过猫吧。 在那之前,我就暂时照顾它一段时间好了。 …… 夏日傍晚的凉风,总是令人身心惬意。 虽不知道黑猫是怎么爬上六楼的。 但是一想起,它在窗外轻松写意的样子,何文倒是也不担心它会从窗户里掉出去了。 不得不承认,人的确很擅长适应外在的事物。 于是,青年索性让窗门半开着,没再将之关上。 他试图散去屋内沉闷的空气,并任由一些雨点被晚风吹了进来,滴落在窗台上,敲打在地板间。 自黑猫难以察觉的注视下,何文伸着懒腰走进了自己狭小的厨房,用一个电磁炉做起了晚餐。 与他邋遢的外表不相衬的,是他干起活来居然格外利索。 狭长的厨刀,单一的食材,凌乱的碗筷,在他的手中一一就绪。 没一会儿,便逐渐凑成了一顿相当说得过去的炒饭。 见此景象,原本半眯着姜生,也惊讶地抖起了胡须。它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发现了青年的另一副面貌。 原来除了虚弱与疲惫之外,青年也像会这样,怡然自得地去做一件事情。 甚至,对方还留心到了猫不能吃盐的问题,所以专门给姜生准备了一份没放调味料的火腿蛋炒饭。 “喏。” 笑着把一小碗炒饭,摆在了姜生的面前,何文的眉头少见得舒展着。 “家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喵。” 闻着鸡蛋混杂着火腿的香气,姜生毫不客气地把头埋进了饭碗里。炒饭的味道虽然称不上多么惊艳,但也绝不至于难吃。 看着黑猫吃得“投入”的样子,何文也笑着拿起了他的那一份炒饭,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此时,外头已经入夜。 风雨的声音,仍旧不打算停歇地回响着,屋里的白炽灯被打了开来,令光芒晕染在了雨中。 面向夜晚的窗扉上,倒映着一人一猫低头吃东西的画面。 一切的事物,在此刻似乎都停止了纷扰,除了风雨之外再无喧嚣。 所有的存在,于眼下似乎都维持着包容,不排斥任何的变动。 它们既安然又深沉,体会见证着万事万物的起落来去。 仿佛皆处于深海之中,两旁有无数的鲸鱼穿插游过,水波让目光所及都随之荡漾。 对此你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只希望波浪带你远去,无论最后,它会将你推向什么地方。 这是种很奇妙的安宁,源自于人对环境的顺从。 恍惚间。 何文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或许是不再焦躁了,他抬头看向了泛光的电脑屏幕。 无声地想起了。 曾几何时,他在面对自己的幻想与创作时,好像也是如这般顺从的。 不反思,不辩驳,不斟酌。 不追求写出多么动人的笔墨,更不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可。 只是单纯的,想要写下自己最直观的感受与体会。他相信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相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那时的他很快乐,期待自己写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那时的他,就像是一个长期追更的读者,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等待着自己的小说。 故事的每一次发展,都令他新奇。 想象的每一次填充,都使他欢喜。 是啊。 咀嚼着嘴里干燥且温暖的食物,盘坐在地上的何文,长长地吐了口郁气。 胸前不安定的心跳,貌似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过去的我,为什么会那么快乐呢。 “喵?” 注意到青年的身上,仿佛是松动了一刹那的怨气。 姜生侧着头,疑惑地摇了摇尾巴。 换来的,却是何文的手掌还不客气地揉搓。 “好了,看你现在,也不像是有地方可以去的样子。你想暂时在我家住下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 “首先,一切卫生问题,都得在洗手间里解决。其次,你不能跑到我床上来,也不能破坏家里的家具。最后,如果我屋子里,出现了昆虫或老鼠,它们都交给你处理。怎么样,这些条件你能答应吗?” “喵?” 姜生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个人为什么会和猫谈条件。 哪知下一刻,对方就松开了按在它头上的手。 “行,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吃饭。” “喵……” 姜生无奈地叫着。 依旧杂乱的小房间里,终于有了些生活的气息。 可惜。 姜生始终是一只不幸的黑猫。 第十三章: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夜里的时候,何文依旧睡得很晚。 至少在姜生睡下之前,他都没有休息的打算。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姜生趴在几叠书本,和几叠游戏光盘之间,悠然转醒过来的时候。它才见到了何文,倒在床铺上熟睡的模样。 眼下的青年别说是睡衣了,就连穿了两天的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头发乱糟糟的,便如同是脱了鞋子,就把自己摔在床上睡了过去似的。 全然没有试图打理自己的意思,算得上是切切实实的不修边幅了。 显而易见的是,何文昨天晚上又熬夜了。这使得他的脸色愈加疲劳,即使是熟睡着,眉头也始终紧蹙不展。便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何文的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小的。 一室一厨一卫,基本上就是公寓楼里,最常见的出租屋样式。 故而,姜生可以一眼看清房间的全貌。 这大概还是它第一次,漫无目的地打量屋内的布置。 黑猫和青年,是睡在同一间卧室里的,同时这间卧室还兼具着书房和客厅的功能。 电脑摆在窗户右边的海报下面,左侧的阳台上,那盆盆栽依旧将死未死地耷拉着。 除了床榻之外,整个房间内部最大的家具,应当就是门旁,占据了大半个墙面的书架了。 不过书架上摆着的书倒是不多,隔板间放置的,大部分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例如玩具,摆件,金属工艺品等等等等…… 爱好还挺杂的。 一边想着,姜生一边看向了床头的时钟。 此时,时针已经指向了中午十一点半,床上的青年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甚至从电脑上,仍没有关闭的文档来看,这人更可能是刚刚才睡下的。 长期不出门,也不与人交流,没有特别注重的嗜好,熬夜,近乎与世隔绝。 把这两天所观察到的,有关于青年的日常,简单地罗列了一下。 姜生几乎可以肯定。 哪怕没有怨气的纠缠,像青年这样子生活下去,也绝对是不行的。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与自己的文字相互折磨,与自己的作品计较对错。 他早晚会被自己逼上绝路。 还是那句话,说到底,人类依旧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很难脱离出群体,也很难独自生存。 就像是,如果把一个人彻底地控制起来,不与其交流,不让他玩乐。 并尽可能地避免旁人与他见面,使他的感知只剩下单一的个体,要不了多久这人便会发疯一样。 青年的身体虽然并没有被束缚,但是在精神层面,他或许已经给自己修建了高墙。 呼,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考虑到自己,毕竟只接触了对方两天,还远远称不上了解。 姜生也就没再多做思量,只是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悄无声息地步子,沿着青年的床绕了一圈。 它在观察青年身上的怨气。 那缕缠绕在其脖颈上的黑雾,这会儿明显是又淡去了一点。而自姜生的眼中,它本身所携带的“厄运”,当下无疑又浓稠了几分。 唔,昨天取得的进展,好像要比前天的多上一些。 是因为情绪的关系吗? 想起日前,吃晚饭时的短暂放松。 和那一瞬间,怨气难以察觉,若有若无的松动,姜生暗自猜测了一番。 如果怨气,真的会受到个人情绪的影响,那我是不是应该帮这人调整一下他的生活状态,这样才好快点从他的身边离开。 毕竟黑猫至今也不知道,怨气究竟是怎么缠上青年的。 如今想想,它或许应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怀有负面情绪的人那么多,怨气怎么偏偏就挑上他了呢。 难不成,真是因为他不怎么出门的原因? 怨气害怕太阳? 不应该啊,我身上的这东西可从没回避过阳光。 如此。 那会不会是怨气,也想刻意地避开太过密集的人群呢? 又或者是,大量怀有正面情绪的密集人群? 若有所思的姜生翘着胡须,但最终它也未能得出什么结论。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光靠空想终归是无法解决的。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调查的方向,那无论如何总得先尝试一下。 反正就算是猜错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倒在床边如同一滩烂泥般的青年。 姜生也觉得他需要出去走走了,否则,恐怕连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带你出去?” 看着面前,不停地徘徊在门口,咬着自己的裤腿,发出呼呼声的黑猫。 何文的表情多少有些诡异。 在他的印象里,猫好像也不是什么喜欢到处跑的动物。 “喵。” 面对着何文的疑问,姜生颇有分寸地抬着头叫了一声。像是在肯定,又像是一种无心之举。介于听得懂人话,和听不懂人话之间。 隐约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但也不会表现得太过异常。 “可以是可以啦。”也全亏了何文这种自说自话的性格,使得他能在某种程度上,与姜生进行一定的“交流”。 “但你等我做完事情才行。”随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何文一边润着喉咙一边说道。 他昨天刚接到了一份工作,帮某个活动室写逃脱剧本。稿费不多,但能被采用的话总归是一笔收入。 所以他今天原本的计划,是下午先整理好剧本的大纲,晚上再写一章小说什么的。 但既然姜生想出门,那他也不是不能抽一点时间出来,陪黑猫出去逛逛。 “喵。” 然而下一刻,黑猫却又不依不饶地叫了一声。 它的目的,其实只是希望青年能在外面吃个午饭,并借此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它也不介意顺便纠正一下青年的作息规律。 因此它不可能等何文完成工作,原因是从对方前两天的表现来看,等他完成工作,夜宵都可以开始点了。 还是先出门吧,吃个饭而已,不会耽误工作的。 睁着那双暗黄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青年,姜生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第十四章:为了世界和平,有人停止了工作 可惜何文虽然思维跳脱,但他到底是个普通人,无法从几个眼神中读懂一只猫的企图。 于是,他仍旧打算按照着自己的计划,度过与往常无甚差别的一天。 他给自己和姜生煎了两个鸡蛋,然后又从一袋吐司里,取了两片出来加热了一下。 简单的“早餐”,放在下午一点这样的时间,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另外从结果上看,自然也不符合姜生的心意。 故而在之后的四个小时里,姜生一直晃荡在门关附近,每隔一段时间就对着何文叫上一下。 在不至于显得吵闹的前提下,时刻提醒着对方,“两人”接下来还有出门的安排。 不过青年一旦投入了工作,似乎便会彻底地沉入另一个的世界中,全然忽略掉周围的事物。 所以姜生,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跳上鞋柜,百无聊赖地驱赶起了蚊虫。 既然没法让青年拖延工作,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他可以早点完成手头的事务了。 因此黑猫可不打算,让这些烦人的小东西去打扰人家。 夏日里,窗外传来了蝉鸣。 床铺边的电扇咯吱咯吱地转着,戴着眼镜的青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不开眼的蚊虫偶尔会从屋内飞过,接着无所事事的黑猫,就会立刻将它们赶走。 有的时候,许多个足以令人回味的夏日,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平凡与不经意间悄然流逝的。 而那些记忆中的蝉鸣,大概也正因如此,才会从吵嚷变得宁静。 从闷热变得沁人心脾。 …… “啊,总算是完成了。” 疲倦地伸了一个懒腰,青年盘坐在电脑桌前,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继而又把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用衣服擦拭起了镜片。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地解脱。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只要不是与小说有关的工作,他都还能够勉强正常地完成。 但只要一开始写自己的书,何文就会逐步地逼迫自己,并最终把自己逼入一个神志不清的状态。 原因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因为,他异常地想要写好自己的作品罢了。 这是病态的,他很清楚。 可清楚又能怎么样呢,除非他放弃写书,又或是不再重视自己的作品。 否则,他根本改变不了现状。 所以眼下,他才会既感到解脱,又感到苦涩。即使完成了工作,也难以释怀。 “喵。” 见何文停止了忙碌,姜生立马跳上了他的桌子,并“不满”地叫唤着。 随即又跑到了门边转了两圈,像是在催促他赶紧出门似的。 当然,这并不是源于黑猫有多么急切,而是源于何文脖子上的怨气又逐渐凝聚了一些。 宿主的“怨念”,貌似也会增加怨气的活性。 隐约间,姜生应当是猜到了什么。 怨气之所以会选择何文的理由,恐怕就是因为,他拥有长期且稳定的负面情绪。 这家伙,只要干起活来就跟变了个人一般,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而自姜生到来之前,他又基本上整天都在写东西。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心里自然不会得到任何正向的反馈,简直就是怨气最理想的宿主。 想清楚了这一点,姜生原本的猜想就被推翻了一半,怨气恐怕并不是对外界有什么畏惧。 它所需要的,只是青年为它提供持续不断的“活力”而已。 如此一来。 对于“怨气”这种物质,姜生便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首先,它们所做的一切,毫无疑问都是为了壮大自身的体量。 为此,它们应当是需要“食用”大量的负面情绪。所以它们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给周围的生物带去厄运。 并借此激发广泛的焦虑,不满,与恐惧,作为它们成长的温床。 或者,它们也会选择一个适宜的宿主,让对方的生活堕入低谷,然后长期附着在他们的身上,压榨他们的价值。 故而这些怨气越成长,它们所能够波及的范围就越大,它们所能够波及的范围越大,成长得也就越快。 之后便是一个恶性循环。 虽然当下的姜生,仍旧不知道这些怨气成长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 但它起码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我。 唯一与普通的被寄生者不同的,大概就是我能够吸收灵魂,而且可以看见怨气。 那么,我是否可以借此真正的“吃掉”怨气,并且控制住它们呢? 在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姜生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它并不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它只是不想看到群体的悲剧。 …… 总之,无论之后的事态如何。 眼下姜生所要做的,就是缓解青年的焦虑。 所以它不能让青年,继续无休止的工作下去了。至少它需要让对方做出一点改变,否则鬼知道等它带走了这缕怨气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怨气找上门来。 至于怨气有没有天敌,被寄生的个体有没有驱逐它们的手段,像这些繁琐的问题,也只能等到以后再想办法去确认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看着黑猫“迫不及待”的样子,何文有气无力地笑着,但语气却仍然温和亲切。 “你就这么想出门吗,那你前两天为什么一直待在我家的窗户上。” 说着,他一边戴着眼镜,一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同时伸手,拿起了一顶摆在床头柜上的帽子。 现在是下午五点,外头的阳光早就没那么晒了。 青年之所以戴帽子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有两天没洗头了,带个帽子能显得干净一些。 “喵。” 对于青年的问题,姜生像是做出了回应,又像是根本不曾回答。 总之身为一只猫,它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何文也没再多问什么,他只是想起了,冰箱里的食物貌似也快被吃完了。 这次刚好能去再买一点。 如此思索着点了点头,他把姜生抱进了以前的宠物背包里。 之后便背着包,拿着一袋垃圾走出了家门。 生活就像是人的习惯,通常是很难被改变的。 除非有什么特别难缠的东西,蛮不讲理地闯入了你的生活。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等你反应过来之后,你或许就已经被改变了。 第十五章:露台,晚霞,与倦怠 夏日的夜晚,总是会比预计的来得要晚上一些。 傍晚五点左右的时间,日头还没有准备落下的打算。 只是安分地倚靠在云层里,于白云的遮掩中懒懒地散发着光芒。 姜生趴在,宠物背包透明的塑料方窗内,感受着背着自己的青年不疾不徐的脚步,仰起头望向了几只飞过天边的麻雀。 气温不冷不热,空气也不浑浊。 下班放学的人群还未到来,街道同样略显空旷。 如此一个令人惬意的午后,然而青年的心情却并不明朗。 由于怨气的关系,姜生能够大致的察觉出这点。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姜生或许是知道答案的,但它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实事求是地讲,青年的遭遇,其实还称不上有多么的“痛苦”。 至少到目前为止,应当是这样的没错。 他的家庭并非典范,但是起码仍旧圆满。 他的身体并不健康,但是肢体尚未残缺。 他的事业并不顺利,但是收支亦能结余。 不必起早贪黑,不必大汗淋漓,不必累死累活,就能衣食无忧。 这一切相比于当今世上,许多还徘徊在温饱边缘的人们来说,无疑已经足够幸福了。 可人这种生物,似乎就是这样的。 说他们不知足也好,说他们天生不幸也罢。 他们好像就是,很难懂得享受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们太过于擅长思考了。 以至于,他们会在思考的进程中一去不返,直到遇见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和困难。 不同境遇的人们,都有着自己要克服的难关,然而这世上的难关又怎么会有穷尽呢。 于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快乐。 区别在于,有人甘愿止步,有人尚能前行,有人绕道退避,有人深陷其中。 所以就有了颓废的,疲惫的,悔恨的,痛苦的众生百相。 毫无疑问的是,青年便是一个深陷于当下困境里的人。 他迷失了方向,又执于前进,因此他难以欢喜。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安于现状呢? 如果猫可以说话的话,姜生可能会问青年这个问题。 是啊,如果前行太累的话,为什么就不能停下来呢,或者是随波逐流。 便如同猫的活法一样。 至少放下了,就不会求而不得了。 也不会痛苦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有那么多值得享受的片刻。 何必不解风情地拘束自己,束缚自己的手脚,去追求虚无缥缈的目标。 姜生说不明白的就是这点,它可以理解青年的苦恼,却无法认可。 在它看来,只有不大聪明的人,才会把自己短暂的生命都消磨在“路上”。 恰似一趟旅行,相比于风景壮丽的远方。 姜生往往更倾向于,把目标定在步履可及的眼下一般。 不过它却忘了,如今的人们所能够轻松抵达的地方,往日也是人群所向往的远方。 有一句话说得好: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姜生变成了一只猫,因为它已经缺失了,人生来的一部分执着。 这是一件好事吗,还是一件坏事。 很难说清楚。 只能说这是一种遗憾,一种生命在思考时难以避免的遗憾。 …… 离开家门之后。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何文并没有寻问姜生想要去哪,他只是带着姜生走了两条街,进了一间超市。 买了点果肉蔬菜,又买了一小袋猫粮。 姜生乖乖地呆在背包里,没有不安地叫唤,也没有捣乱的打算。 反正它与何文的怨气,对于旁人的影响都不算大,只要别有什么人一直待在他们的身边就好。 如此即便是撒肩而过,怨气也没法脱离宿主纠缠他人太久。 待一人一猫走出超市,姜生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也仅仅是在一个小孩,好奇地打量它的时候,露出了自己的爪子和牙齿,凶狠地吓走了对方而已。 …… “所以,你之后想去哪呢?” 闲坐路边的长椅上,这里是一条靠近河流的步道。往前是草地林木,往后是车水马龙。 此时已近傍晚六点,天边的晚霞金红璀璨,繁忙的人群开始往来。 何文将背包和买来的东西,都放在一边。 接着伸手抱出了姜生,并任由它从掌中挣脱出去,跳到了地上。 或许是突发奇想,又或许是心有所感。 何文看着黑猫,淡笑了一声,随即用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思路,对着柔声其说道。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在这里等你,嗯,等你两小时。” 黑猫应该会回来的,他想。 如果不回来那也没关系,至少它去了它想去的地方,何文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下一刻,黑猫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了他一眼。 继而返回了他身旁,一边趴下一边叫道。 “喵。” “呃。”面对着黑猫怪异的举止,青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片刻之后,才哭笑不得地重新猜测了起来。 “你是说,只要待在这里就好了?” “喵。” “我说,你不会只是想带我出来散散心吧?” “喵。” “我很忙的。” “喵。” “好吧好吧。” 河畔,零星的草屑随风飞扬。 天边,焰色的晚霞映红街道。 身后,沉默的路灯面朝阴影。 高楼大厦,如碳堆积,恍若柴薪。 毫无疑问,这必然是亿万分之一的几率。 方使得这般火焰,恰好可以温暖着人心。 姜生绕着自己的猫粮转了两圈,它比较喜欢吃牛肉味的,也不知道青年买的是什么味道。 何文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大概是放松了一些。至少他脖子上的黑气又散去了一点,被姜生体内的怨气给吞了个干净。 此刻的他依旧不知道,往后的自己应该怎么办,还能不能正常的写小说。 不过,算了。 先让我休息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忘了那些爬满我脑海的文字。 想着,青年把手伸向一旁,缓缓地放在了黑猫的背上。 使指尖,没入了那柔软的皮毛。 真暖和啊,还能够感觉到心跳。 他闭着眼睛,聆听着河水与晚风的声音。 同时用自己的心跳,回应着黑猫的脉搏。 “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青年突然开口道。 “喵。”姜生没有拒绝。 “你答应了?”青年又说。 “那我们就多坐一会儿吧,唔,两个小时,怎么样?” “喵?”黑猫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 何文笑了起来,在晚霞里,是姜生未曾见过的开怀。 第十六章:陌生的世界总是令人迷茫 当晚的何文,早早地做好了休息的准备。 这很难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 自打从外头回来以后,他的工作效率就莫名地提高了不少。 不过这也只是相较于,其原本那种几分钟都写不出半句话来的状况。 事实上,他的工作进度依旧是缓慢的。 在反复的措辞中,直到半夜十二点左右,他才算是完成了自己两千字的更新。 所幸这个时间,对于他来说也已经是足够早了。 甚至还让他得闲冲了个凉。 多亏他平时不怎么出门,更不怎么流汗。 否则在夏日这样的季节中,一个人两三天不洗澡。这房间里,恐怕就连没有异味,此类最基本的卫生条件都要难以维系下去了。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的原因,何文换洗好衣物之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还是姜生第一次见他入睡,毕竟往日,它都是先青年一步睡着的。 青年睡得很沉,不打瞌睡,也不翻来覆去,属于睡相不错的那一类人。 这让姜生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可以忍受,但它还是希望自己的“室友”能安分一些的。 与寻常的猫不同的是,姜生的作息时间向来都不固定,经常会根据不同的状况,来做出相应的调整。 譬如最近,它就已经很少会像先前那样挑午间的时分睡觉了,反而是于凌晨的时候更容易犯困一点。 要说如此不稳定的起居规律,对它的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关于这点姜生自己也说不清楚。 它只是感觉,如今黑猫的体质有些不大寻常。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毕竟无论是吞吃灵魂,还是吸收怨气。 此般种种,都不可能是普通的野猫能做到的事情。 另外,它对于怨气的“抗性”也明显是与何文有所区别。这点从它体内怀有大量的怨气,却仍旧没有遭遇多么过分的灾厄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它似乎可以容纳更多的不幸,而且它和怨气的关系,貌似也不是简单的宿主和“寄生虫”的关系。 双方的联系无疑要更加紧密一些。 反观何文,不过是被一缕怨气附身纠缠,灵魂便已经在姜生的感知中衰弱得“摇摇欲坠”了。 可惜黑猫至今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怨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想来也就只有像它这样随波逐流的家伙,才会如此心大的对其置之不理了吧。 “呼……”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电脑的屏幕闪烁着微光,机箱内部的风扇一直响着。 何文并没有随手关电脑的习惯,似乎是为了可以随时起来工作的原因。 他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有时候不止要改自己的小说,还要改接到手里的各种文案和台本。 摆在床头的闹钟静静地竖立着,金属制的边框反射着淡淡的光泽,随着科技的发展,这年头还在用这种复古货色的人,同样已经不多了。 躺在床上的青年闭着眼睛,他脖颈之间的怨气,还在试图摆脱姜生带来的压力。 只不过,那种“垂死”的挣扎已然十分疲软。 相比之下,姜生体内的黑雾反倒是愈加活跃,不停地啃食着空气中逸散的怨念。 或许就是因为,这般同类相争的状况。 使得青年至今,都没有碰上什么足以扰乱他生活的不幸,顶了天也就只是偶尔丢三落四什么的,大多亦不至于叫人放在心上。 故而,姜生同样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它确实应该留下,等消化了这缕怨气再离开。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成长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 无声地注视着,盘旋在自己身周的薄雾。 姜生摇着尾巴,默不作声地想道。 如果按照它目前的观察和判断,随着怨气的不断累积,其所影响的范围和力度都会持续增大的话。 那么眼下这些不起眼的雾气,恐怕迟早会变成一场不可阻挡的灾难。 啧…… 念及此处,即使是如同姜生这般的性格,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毕竟没人喜欢麻烦,而且还是这样的大麻烦。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遏制住它们。 此外,虽然到目前为止,黑猫所见到的怨气,应当都是无意识的。 但是它们在蚕食灵魂的过程中,会产生意识吗。 还有人类社会里,是否有人知道怨气与灵魂的存在吗,又是否有人在管理这些东西。 姜生不知道,太多胡乱且没有头绪的问题,让它的心情罕见的也跟着焦躁了起来。 所幸,它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因为焦虑向来都不是一种能够解决问题的手段。 仔细想想,我可以承担更多怨气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因为我也能够吸收灵魂,来壮大自己的关系。 而且我吸收灵魂的速度,远比怨气那种缓慢的侵蚀来的要快得多。 如此看来,倘若我吸收了足够多的灵魂或者是执念,那我是不是,就能压制甚至是控制住那些外来的怨念了? 这么说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但问题是,我要到哪去找那么多无主的灵魂呢。 姜生不能触及活物的灵体,这点是它已经验证过的事。 而死者的灵魂又很难凝聚,除非是怀有特别强烈的“思念”,才能够停留于世间。 所以姜生至今,也只见过高山一个人的浮灵。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相比之下,游荡的怨气貌似也并不泛滥。 虽然不知道它们具体的来历,但是姜生走遍大半个城市,同样只见到过何文脖子上的这一缕黑雾。 由此可见,“灾难”的到来亦没有那么简单。 怨气的诞生,凝聚,和成长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只可惜,我以后也没法一味的清闲下去了啊,毕竟有了目标那就要适当的去实现。 本以为这一世,只需要像一只普通的猫那样生活就好了。 哪知道不经意间,平淡的日常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怨气,灵魂…… 所以说,这不会是一个充满了灵异的世界吧。 怨念的最终产物,莫不是鬼魂和妖怪。 难以开怀地趴在地板上,黑猫半阖着眼睛。 阴冷的黑雾攀附在房间中,使得这个夏夜也变得凉爽了不少。 第十七章:不适合人类社会的交友方式 今天是姜生来到青年家的第四天,何文脖颈上的黑雾已经褪去了一半。 进度和姜生起初估算的相差不多,约莫只需要再过三四天的时间,它就能把这缕怨气给“消受”干净了。 同时在它的视野中,自己身上的层层薄雾,也已经变得有了些许凝实的颗粒质感。 这使得它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一丝细微的触动。 就仿佛是它与眼前的丝丝雾气,产生了某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联系。 为什么我会有种感觉。 好像只要我的精神再敏锐一些,就可以反过来干扰这些黑雾了一样…… 说实话,姜生不太喜欢如此朦胧的感应。 便如同是隔了一层轻纱似的,在彻底揭露“真容”之前,总会叫人觉得飘忽不定。 相比之下,它无疑更希望得到切实且附有依据的答案。 不过这也只是其嘴上说说的而已。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怨气这种完全未知的物质。姜生稍稍能有些头绪就不错了,总比一头雾水地胡乱猜测要强。 而且话说回来,假如我真的能够干扰怨气的行为。 那是不是说明,等我的精神足够强大时,我其实也能试着操控它呢? 只要我的灵魂足以占据优势的话,想要做到这点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要到哪去找那么多思念未尽的灵体呢。 而且替他们完成执念,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喵……” 总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招惹了一大堆麻烦。 无力地斜卧在,那盆看着快死了却还没死透的盆栽边,姜生耷拉着耳朵显得有些心力憔悴。 “你怎么了?” 何文端着碗猫粮,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并将之连同一碗水,轻轻地摆在了姜生的面前。 “一大早就在这里唉声叹气的。” “喵……”虽然不知道,青年是怎么听出自己在叹气的,但姜生还是秉持着礼仪,发出了一点声音。 “不高兴啊。” 审视着无精打采的黑猫,戴着眼镜的青年挑了挑眉头,洗过澡的他头发看起来相当蓬松,没了先前那种乱糟糟的既视感,整个人也变得精神了不少。 “不高兴的话,就过来跟我一起做个冥想吧。” 冥想? 听着这个词汇,姜生不解地勾着尾巴,瞥了青年一眼。 就是那种像是打坐一样的修行? 你还有这种习惯? 然而尚未等它多想,何文就已经伸出双手,把黑猫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接着又操作了一下电脑,并带着黑猫盘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电脑里面,渐渐响起了一首悠扬的音乐。何文一边用手安抚着黑猫的情绪,一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冥想,说白了就是一种放空精神的休憩手段。从广义上讲或许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但是却能够有效的调节一些情绪问题。 持续时间,一般是十到二十分钟左右。 过程中可以倾听一段引导词,或者是其他什么能够让人平静的声音,当然什么都不听也是可以的。 另外关于姿势,环境和地点,也没有任何特定的要求。 锻炼者只需要抚平情绪,放空精神就可以了。 之后便是维持躯体的静止,通过外在和内在的相互作用,使得全身心都陷入某种稳定不变的单一势态中。 如此等到冥想过后,身体虽然会略微有些僵硬,但是心情亦能够跟着平和下来。 茫然不解的被青年抱在怀里,姜生感受着搭在自己背后的手掌,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说实话,它应当不需要专门去锻炼什么定性。 毕竟无论是身为一个人时,还是作为一只猫时,它似乎都已经有些太过于安定了一点。 乃至,几乎不曾有人见过它惶恐不安的模样。 它的心情一向鲜有波澜,即便偶尔略有起伏,也基本都是转瞬即逝。 不过,黑猫倒是不介意陪青年闲坐一会儿。 反正它平时基本都无事可做,而且其身上的“厄运“,此刻又因为要吞噬其他怨气的关系,根本无暇顾及青年。 所以,它亦不用刻意地与青年保持距离。 最后不得不承认,青年挑的歌也确实是挺好听的。 姜生听着听着,慢慢的,便不怎么想动弹了。 …… 何文发现,自己似乎是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用手去“听”猫的心跳。 说起来或许会显得有些奇怪。 但他的确能够在这样的接触中,感受到一种类似于共鸣般的亲切。 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打算冥想的原因。 他想要重新体验一下,那种恍若是“血脉相连”一样的感觉。 “咚,咚,咚……” 深蓝的窗帘上阳光初透。 认真地聆听着,于手掌下方传来的悸动。 杂乱却近乎一成不变的房间里,青年突然浅浅地笑了一下,继而语气平缓地对着黑猫说道。 “小家伙,你知道吗。你的心跳,好像要比大多数的猫都慢一些,有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说罢,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把手放在姜生的头上摸了摸。 “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这是青年第二次,对姜生提及如果和或许这两个词汇。 上一次,还是他说,姜生和自己曾经的猫或许会相处得不错的时候。 “喵。” 面对着青年的自说自话,黑猫无言以对地翻了个白眼。 在它看来,大概也就只有没有朋友的人,才会想到和一只猫做朋友了吧。 不过说来也是,像他这种听心跳交朋友的方式。 仔细想想,估计也没法在人类社会里用。 “喵什么,你瞧不上我吗。” 笑骂着,把姜生的毛发揉得更乱了一些。 青年闭着眼睛,没再言语。 他开始冥想了。 但此时此刻,他所倾听的却不是音乐,而是黑猫的“呼吸”。 那是生命最诚挚的律动,不带有任何的偏见与私心,无法刻意地扭曲也不会主动地回避。 它就在那里。 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第十八章:世界的另一面 黑猫的生活过得异常平淡。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 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手里的一块仪表。 只见此刻,仪表内部的指针已经向右侧打满,甚至早就超出了标注着危险的红色区域。 “嘶。” 约莫是下意识地,用胡子拉碴的嘴唇抽了一口尚未熄灭的香烟。 “呼。” 随着一大片烟雾被缓缓吐出。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动作僵硬地取下了嘴里快要燃尽的烟头,接着用指尖弹了弹烟灰,自言自语道。 “可能已经凝聚成恶灵了吗,这件事不是我能管的了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此时正值早上八点,男人径直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等到三声空响过后。 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 “喂,是我,柏木。” “啊,柏木先生啊,请讲。” “川谷市的异常波动,我这里已经确认过了。” “是吗,情况如何?” “消息属实,确切的事发地点,在川谷市关东小区内的附属花园里,一棵看着挺有年头的大树下面。” “有更准确的信息吗?” “树够显眼了,应当一眼就能看见。另外,这次的波动已经超过了普通的显灵等级,预计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恶灵转变,我处理不了,你们多派点人吧。” “好,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柏木先生。” “没什么,酬劳记得给我就好。” “这点请您放心,我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将酬劳转到您的账户下。” “那行,我还有事,先挂了。” “好,期待您的再次来电。” “别了,我的电话还是少接为妙。” “嘟。”默默地按下了挂机键。 自称柏木的男人双手插兜,站在随风作响的老树前。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过后,又转头打了个电话。 “喂,老秦啊,是我,帮我查一下近几年在关下区发生的死亡案件。对,不要紧,就是有点私事,卷宗送到我事务所里就好。嗯,好,好。那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待声音逐渐远去,男人也已经离开了小区。 这座城市越来越不安宁了,作为一个灵侦,他也感觉到了些许忙碌。 …… 这个世界上是有灵的,只是多数人看不到而已。 或者说,一切生命皆有灵魂。 生命的思念愈重,灵魂就愈重。 灵魂愈重,便愈有可能贪恋世间。 于是,身死后仍不肯离开的灵魂,便被人称作是白灵。 白灵大多是无意识的,它们只有对生前的思念。故而,也只会徘徊于思念所在地点。等到思念散去的时候,就跟着一同散去。 可思念同样是有好有坏的,邪恶的思念永远都得不到满足,所以就永远都不会消散。 时间久了,它们便理所应当的化作了另一种东西,一种同样不能被肉眼所视见到的气体,人们将之称为恶灵。 恶灵亦不能诞生意识,但它们却会干涉现世,给活物带去灾难。并以活物的恶念为引,侵蚀他们的灵魂,使自己得到成长。 恶灵越庞大,其所能影响的活物就越多,事后将带来的灾厄也越严重。 直到最坏的情况出现,恶灵会凝聚出自己死亡时的模样,并获得生前的记忆,然后成为怨灵。 怨灵是有意识的,它们中的每一个都能为祸一方。 在古时候,那些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一只怨灵甚至能够造就一座死城。 只有少部分生来便具有天赋,之后又苦心钻研此道的灵修者,才有办法对付它们。 所幸,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 近些年就算是普通人,通过专业的训练再配合特殊的工具,慢慢地也能够应付一些简单的灵异事件了。 甚至为了杜绝怨灵的诞生,人类社会还专门成立了匿名的办事机构,他们行走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处,调查着各种悬案疑案,意图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自多年奉行的经验中,人们总结出了一套划分灵异强度的准则。 首先是显灵,即为灵异刚刚显现的阶段,也是普通人能够解决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的灵异事件里,只会出现危害最小的白灵,它们中弱小的个体甚至不能影响到活物。 即便是怀有强烈邪念的白灵,在彻底沦为恶灵之前,也只能略微地干扰人的心智而已。 不过,可别小看了这一点不起眼的能力,在心智混沌的情况下,一些人很可能就会遵从本能的驱使,去犯下严重的罪行。 譬如杀人,强暴等等。 所以,哪怕仅仅是显灵阶段的灵异事件,也同样是需要谨慎应对的。 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酿成无法逆转的恶果。 之后,便是普通人不太好介入的恶灵事件了。 一旦成为了恶灵,灵体对于活物的影响就会成倍上升。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它会让人变得不幸,从而更容易遇到灾难。 在接踵而至的厄运下,人的心态无疑会变得愈来愈消极,心理防线也就愈来愈弱。 如此,恶灵就能轻而易举地蚕食人的灵魂,继而严重地破坏人的精神,使得宿主变成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在这个过程中,恶灵会借助活物的灵体来壮大自己,同时越强大的恶灵所能够波及的范围就越广,吞噬灵魂的速度也越快。 到了这种时候,它们就已经变成一个地区级的灾难了,甚至还会给当地带来各种天灾。 譬如地震,台风,洪水等等。 除非有顶级的灵修者出手,否则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最后的最后,是有怨灵出现的灵异事件。 人们普遍将它们称作是阴灾。 现代社会很少会出现阴灾,通常几十年也不至于诞生一只怨灵,然而怨灵一旦成型,便不是可以轻易消灭的了。 许多怨灵是杀不死的,因为它们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内生逻辑,规则不被打破,它们就不会消亡。 所以,人们只能将它们封印在一些器物之中,然后严加保管。 封印怨灵的器具,被叫做咒物。 从古至今有上千种咒物,如今都分散在世界各地,被秘密收容着。 无需怀疑的是,人们不能让怨灵们从咒物里跑出来。 否则,上千只怨灵,那将是一场世界级的灾难。 第十九章:人物线的收束 这天下午,在写完了一部分的剧本之后,何文便给姜生拍了一张照片,并带着黑猫来到了一家复印店。 他准备晚上再写小说,至于下午的时间,则用来替黑猫寻找主人。 是的,在见识了姜生种种不像是野猫的表现过后,他便逐渐推翻了自己原本的想法,且开始认为黑猫是有主人的了。 此外,那户人家应当还尽心地训练过黑猫,否则它不可能会上洗手间。 黑猫很聪明,想要养出这样的一只猫肯定很不容易。 所以青年,准备打印一些传单去街上分发。 好借此看看附近有没有人丢猫,又丢了什么样的猫,从而帮姜生找到它原本的主人。 对于青年的这个做法,姜生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它不喜欢看别人做无用功,但它也没法直接开口,告诉青年自己就是一只野猫,毕竟那样绝对会吓到他的。 故而,它也只能默默地躺在宠物背包里,跟戴着个口罩的青年一起派发传单。 要说青年为什么突然戴起了口罩。 那是因为最近的人类社会中,似乎正传播着什么流行病。 本来随着疫苗的研发和接种,人们已经不怎么戴口罩了。但是今天早上的网络新闻却突然报道说,又发现了新的变异病毒,这种病毒可以突破原有的抗体。 所以现在的公开场所内部,又开始有了佩戴口罩的要求。 “请问可以看一下吗?” 随着一对情侣并肩走过,何文略显尴尬地,将手里的传单递到了两人的面前。 说实话,他也不希望打扰别人的约会时间,而且热恋期的男女总能让他自残形愧。 不过考虑到,丢了猫的人可能会很着急,因此他也只能厚起脸皮了。 “嗯,这是捡到猫了吗?” 情侣中的男生,接过了何文递来的宣传单。 “是的,如果有消息的话,请随时联系我。” 看着对方高大的体型,何文低头扶了扶眼镜,相当没自信地小声说道。 他的个子不高,甚至有些瘦弱。在外表方面的自卑,也是他不爱出门的原因。 不过这男生对何文的感官,貌似还算不错,以至于在答复时的语气也显得十分和善。 “我知道了,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立刻联系你的。” “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应当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何文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遇见不好沟通的人。 “哈哈,不用谢,小事而已,那我们先走了。” 一边说着,男生还一边侧目,冲躲在背包里的姜生眨了眨眼睛。 “嗯,再见。” 何文也礼貌地做出了告别。 可转而,一人一猫的背后,就传来了某个女子的抱怨声。 “哎呀,你理那种人做什么,捡到只猫就大惊小怪的。天知道那是家猫还是野猫,给它找主人,纯粹没事找事。” “呵呵,又不麻烦,再说了,能帮上忙不也挺好的。” “哼,你就心软吧,这世上那么多流浪猫,怎么不见他一个个贴传单呢。装模作样的人我看着就不舒服,假好心博眼球。”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会儿你想去哪里吃午饭?” …… 听着身后传来的交流,何文无奈地抓了抓脸颊。 被讨厌了啊。 不过他也没有生气,因为人的性格总有不同,习惯多虑也很正常。 扯着嘴角讪笑了一声,青年便继续派起了传单。 “你好,请问可以看一下吗?” …… 吃完午餐的柏木走在街头。 此时的他亦戴上了口罩,同时还在手机里翻阅着几份档案。 这些都是川谷市,近几年非自然死亡的案例,同时也属于极容易诞生恶灵的事件。 很显然,他正在试图找出有关于关东小区内,那股灵异波动的蛛丝马迹。 虽然在眼下这种时候,招惹一只恶灵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在疫情中患病的几率,同样会受到不幸的影响。 但是考虑到恶灵的难缠程度,柏木还是决定做一些保险。 总之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恶灵有机会成长起来。 否则,若是让对方的厄运覆盖了某片地区。 那么,等不幸吸引来大范围的自然灾害时,问题就不是能轻易解决的了。 迄今为止,在人类处理灵异事件的诸多方案里,收益最高的依旧是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而且最好不要留下后患。 只要能够找到恶灵诞生的原因,就可以确定它们的根源所在,然后视情况斩草除根,失去依附的灵体自然就会消散。 但问题是,这只恶灵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要知道,恶灵和白灵可不一样。 它们不会一直徘徊于某个地方,甚至可以在整座城市里游荡。 呼,怪我。 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只带了一个检测灵能的仪器,还因为量表不够被炸掉了。 看来明天,得再带几个仪器去检查一下,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如此想着,柏木继续审视着手机里的内容。 同时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挂在钥匙扣上的报废仪表。 此时,仪表盘内的指针已经停止了转动。 失去了工具的辅助,仅有着微弱灵感的柏木,也没法再追踪灵异。 “你好,请问可以打扰一下吗?” 这时,一个青年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柏木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背着背包的年轻人。 “嗯,你有什么事吗?” 柏木停住了脚步,出声问道。 “啊,是这样的,我最近捡到了一只黑猫。它很聪明,也不怕生。我认为它可能是一只走失的宠物猫,所以想在附近寻问一下,有没有人丢过宠物。” 何文说着,把手中的传单向柏木展示了一下。 “寻找失主啊。” 柏木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黑猫的照片。 “我会试着帮你去问一下的。” “那太好了,非常感谢你,如果有消息的话,请随时用这上面的电话来联系我。” “好。” 平淡地点了点头,柏木与青年擦肩而过。 突然,他的眉头跳了一下。 有灵的气息! 抬手按住了抽搐的眼角,柏木的心中一紧。 然而等他即刻转身时,那股气息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错觉吗? 环顾着往来的人群,柏木陷入了疑虑。 第二十章:附身与囚禁的区别 或许是因为疫情反复的原因。 街道上的行人,终归是比往日的要少了一些。 考虑到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收益不高。 所以何文与柏木分开之后,就准备换一个地方分发传单了。 可就在青年,准备离开这条步行街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自背后叫住了他。 “那什么,小哥,请等一下。” “嗯?” 诧异地回过头,何文发现。 追过来的,竟然是刚刚才与自己交谈过的中年男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 疑惑地扫了一眼,男人略显匆忙的步伐,何文拉了拉肩上的背包。 “哦,没什么。” 柏木尽量无害地微笑着,他显然是觉得何文有问题。 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留住青年,就必须得找个恰当的理由。 可左右也没个借口,情急之下便只能胡扯道。 “就是,我能先看看你的猫吗?” “这个啊,当然可以。” 何文不疑有他,释然地笑了一声,便把背包侧到身前,接着又将封口的拉链给打了开来。 “你看,它就在这,一直都很安分。” 实事求是的讲,柏木叫住何文自然不是为了看什么宠物猫的。他不过是因为方才那一瞬间的灵感,所以下意识地怀疑青年与灵异有关联而已。 此外,如果真的有灵要对普通人出手,那么他怎么说也得做点防范措施。 至少先留下个标记,以便日后长期观察,或者追踪处理。 “是吗,这么看,的确还挺乖的。” 心不在焉地低下头,瞥了一眼宠物包内的黑猫。 柏木的左手于暗中翻转了一下,随即,便有一张食指大小的白色纸条被他捏在手里。 有一说一,别看他人长得既不客气又五大三粗,但一双手却颇为灵巧。 故而呼吸之间,那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纸片,就被干净利落地叠成了一个纸人。 这家伙不对劲…… 与此同时,趴在背包里的姜生也察觉到了异常。 因为它发现,面前这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居然有着淡蓝色的灵魂。 普通人的灵魂,对于黑猫来说基本都是难以看清的,大多甚至根本就看不见。 因为他们的灵魂实在是太轻了,且不够凝练。 便如同是何文,他的灵魂就仅能隐约地触及姜生的感知。 唯有执念深重的灵魂,才会出现于黑猫的视野中。 而那些灵体又无一例外的,都是乳白色半透明的形象。 直到此刻,姜生才见到了外形和颜色,都截然不同的第二种灵魂。 一种能够让它觉得“危险”的灵魂。 这算什么,超能力者吗? 由于无法确定来者是敌是友,姜生的爪子,几乎立刻就弹了出来。 “说起来,它有打过疫苗吗?” 柏木一边分散着何文的注意力,一边将纸人藏在手心里,贴在了背包上。 “我不清楚,我也是几天前才捡到它。” 何文并未注意到柏木的小动作,或者说,他此刻根本就没有太多的防备。 毕竟他可没有灵视,而且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在当下这种公开场合遭遇犯罪的几率,堪称相当微小。 故而他这会儿,完全是在专心致志地回答着柏木的问题。 “嗯,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些小家伙的。”悄悄地瞥了一眼毫无异样的纸人。 柏木又将手伸向了青年,同时咧着嘴角,摆出了一副要握手的姿势。 “不如这样吧,倘若你最后没找到失主,就联系我好了,我愿意收养它。” “是吗,那太好了,我正愁着自己的精力不足,没法养猫呢。” 听着中年人的话,何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眼看他的手就要递向柏木。 “喵!” 原本还蹲在背包里的姜生,却突然跳了起来,一爪子拍掉了柏木手里的纸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刻。 自半空中缓缓飘落的白纸,竟自己烧成了灰烬。 四下无声。 “咕嘟……”直到柏木站在原地,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家向来不着调的灵感,会在先前发出那么强烈的警告了。 原因无疑是,他遇见了不能招惹的存在。 凭灵试纸:作为普通的灵能力者经常使用的简易工具。它们能够在极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辨别灵能的强度。同时还可以通过折叠成不同的形状,来发挥出不同的功效。 纸人,便属于它的一种常见用途。 作用是辨别,标记,和追踪。 辨别,是辨别正触碰的灵能强弱。 标记,是标记其自身所在的位置。 追踪,是使用者,可以随时感应到纸人的动向。 说白了,它就是一个定位测算的装置。 而且定位还只能定位,携带着纸人的实体目标,测算也只能测算正在接触的物体。 原本柏木的想法是,先用纸人确认一下青年的身上是否有灵。 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如果有,他就可以把纸人藏在青年的口袋或者是背包里,从而监视青年的行动。 哪知道他的纸人,居然直接被姜生给拍碎了。 凭灵试纸并不坚固,但是想要烧掉它,却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起码得有“一人”体积的恶灵,才能逼纸人自焚。 而“一人”体积的恶灵,如果倾巢出动的话,便已经足以散发出能够置人于死地的不幸了。 用更直白的话来说,就是被这种恶灵盯上,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心脏停跳。 总之你死不死,全看对方饿不饿。 但为什么,如此庞大的恶灵还没有扩散开来的趋势,而是集中附身在一只猫的身上? 这只猫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不行,我现在肯定对付不了它。得先撤,然后从长计议。 这么想着,柏木甚至没有与何文多做告别,就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怨灵以下的灵体只有本能,而这也是人类方面少有的优势。 灵能力者通常不会与灵异缠斗,几个人,甚至是几十个人的死活都无法影响他们的判断。 毫无疑问,他们的最终目的始终都是阻止更大的灾难。 为此,他们必须取舍。 第二十一章:成熟的矜持 “这,究竟是怎么了?” 看着不辞而别的柏木,何文呆愣着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无论是突然跃起的黑猫,还是被黑猫拍落的纸人,亦或者是纸人毫无征兆的自焚。 刚刚的几个呼吸间,发生的种种事件,无疑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甚至还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为什么男人的手里会藏着纸片,为什么黑猫会无故发怒,为什么纸张会自己燃烧。 这一切,来得都未免太过突兀了一些。 是街头魔术师? 还是另有隐情? 何文想着,却得不到答案。 乃至最终,他也只能把视线移到了近旁,仍然在警惕着周遭的黑猫身上。 “我说你啊,人家也不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别太紧张了。” 或许是因为,不觉得一个纸人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何文终究是没把事情往太复杂的方面去想。 所以他仅是把黑猫抱到了怀里,就转身离开了街道。 不过青年没注意到的是,自他离开以后。本来已经走远的柏木,居然又重新折返了回来。并以一个相当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确认着他的行踪。 柏木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没法用灵能的方式来获得信息,那不如就用普通的办法来调查此事。 毕竟作为一个灵侦。 除去灵能之外,他还是一个侦探。 凭借一些专业手段,想要查清某个人的基本信息,显然也不算困难。 问题是,那只猫要怎么对付? 它和关东小区的灵异波动有没有联系? 光是那“一人”体积的恶灵,就已经够让柏木心惊胆颤的了,更别说这恶灵还攀附在一只猫的身上,而且被附身的猫居然不会被厄运所杀。 仔细想想,如果黑猫和恶灵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起躲避追捕。 老天,那可真是相当棘手啊…… 果然,还是得再和灵能管理处的人联络一下才行,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想着,柏木一边躲在人群中,跟随着何文的背影。一边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 “喂。” “喂,是我,柏木。” “啊,柏木先生啊,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办理的业务吗?” “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 躲开逐渐有些拥挤的人潮,这天的柏木既狼狈又匆忙。 …… “呼,真累啊。” 傍晚,何文带着姜生回到了家。 杂物堆叠的房间里,青年将宠物背包放在了地上。 而姜生呢,则是立刻从封闭的背包里溜到了外头,并且张开爪子伸了个懒腰。 果然,环境还是要开阔透气一点才舒适。 虽然何文的房间也不怎么敞亮,但总比那一个小小的“包裹”要好。 动手给姜生添了点猫粮和水,何文笑着拍了拍黑猫的脑袋。 “行了,传单也发出去了不少,接下来我们就耐心地等消息吧。现在你自己先待一会儿,我要去工作了,别捣乱知道吗。” “喵。” 姜生懒懒地回了一句,事实上,凭它的性子也不可能捣乱。 作为一只成熟稳重的黑猫,它无疑有着自己的矜持。 目送着何文走向电脑边,姜生趴在地板上啃了一口猫粮。 有点想吃肉了啊…… 疲倦地往身旁一躺,姜生开始怀念起了猫罐头的味道。 这些天它也是越来越怠惰了。 如今想想,怪不得被人饲养的动物都会变呆。像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确实不是谁都能遭得住的。 然而,姜生也不是没有烦恼的。 譬如说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接近青年又有什么目的,这些姜生都不知道。 它只能肯定,对方确实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能力。好似那个纸人,给姜生的感觉就很不对劲。 不过算了,顺其自然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尽人事,听天命。姜生已经习惯了顺从“命运”的安排。 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然后面对所有的结果。 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它的一项“特长”了。 姜生总是能够接受,也通常不会去假设,一件事情的另一种结局。 因而它始终活得轻松自在。 反观这个家伙。 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又开始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的何文。 姜生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或许就是想了太多的可能,总是指望得到更好的结果,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求而不得,往往便是人生中绵长苦痛的根源。 这句话,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适用的,恰似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样。 …… “啊,不对,这种感觉不对……” 略显烦躁地抓着头发。 晚饭过后,何文的工作进度又慢了下来。 姜生没再盯着他,因为它可不想也跟着心烦意乱。 说实话,在这种状态下写出来的作品,真的会有人喜欢看吗。虽然姜生并不乐于否定他人的努力,但是青年给人的感觉,确实就像是在做无用功一般。 他所纠结的内容,姜生也大致地看过几眼。 无非就是几句话的措辞罢了,前前后后居然改了几十遍。若是越改越好那倒是也能接受,可他明明只是在钻牛角尖而已。 将句子改得越来越别扭不说。 用词也愈加“偏僻”…… “喵!” 终于,姜生忍不下去了。 只见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便猛地跳上了电脑桌,并用爪子按住了键盘。 “别闹。” 面对着“强势”的黑猫。 何文叹了口气,随即,又无奈地拨开了对方的爪子。 “喵。” 可姜生却不依不饶地,再次把脚掌压在了键盘上。 “你干嘛?” 何文皱着眉头抬起了眼睛,他有些生气了,因为本就焦躁不安的内心。 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黑猫,将一个长条形的物体丢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根逗猫棒。 是他以前买来,逗弄过去的猫的。 许是眼角抽搐了一下,何文不确定地看着黑猫,沉默了半响,又指了指逗猫棒问道。 “你是想让我,陪你玩这个?” “喵。” 作为一只成熟稳重的黑猫,姜生理所应当地挺起了胸膛。 第二十二章:恶性事件 “所以说,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呢,为什么要出来陪你玩这个啊?” 电梯里,何文无奈地拿着逗猫棒,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抱怨道。 “喵。” 姜生翘着尾巴站在他的身旁,金黄色的瞳孔里,像是带着一点“鄙夷”的情绪。 事实上,它也想慵懒地趴在房间里自我“糜烂”。 大夏天的,谁乐意追着一个毛球到处跑啊。要不是看何文,坐在那电脑的跟前,半小时写不出两句话来。感觉他再这样下去,就要把自己给逼疯了。姜生也不可能主动叼着逗猫棒去找他。 真不知道像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一个写手的。 姜生觉得,自己甚至已经有理由怀疑,何文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了。 便比如说,他每天早上都吃的那四枚药片,说不定就是一种用于精神方面药物。 姜生显然并不知道何文的强迫症。 在它的眼中,何文就是一个因写作而身心困顿的创作者。虽然不知道他痛苦的根源具体是什么,但是它起码懂得一个道理。 即,倘若创作没有灵感的话,那还不如先不创作。 休息一下,劳逸结合都不懂吗? 这就是它鄙夷何文的原因。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不知变通。 害得它也被弄得心烦意乱的。 “总感觉,你在想什么很不礼貌的事情。” 注意到黑猫那不待见人的神情,何文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要知道,现在可是我在陪你玩啊,陪你玩懂吗,稍微给我感恩戴德一点行不行?” “喵。”黑猫叫着,翻了个白眼。 “嘶,你这家伙,未免也太不可爱了一点。” 被气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的何文,紧咬着牙,看似恶毒地诅咒道:“再这样下去会没人愿意收养你的。” “喵。” 然而姜生怕这个吗,那当然是不怕的。 于是何文也只能干笑着,提了提手里的逗猫棒。 “你等着,待会儿让你摸到一下算我输。” “喵。” 可惜姜生还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开玩笑,猫的反应速度是人类的二至四倍。 想摸不到球,除非姜生让他。 …… “咔嚓。” 随着一声拍摄的音效响起,柏木站在一栋普通的公寓楼下,用照片记录了大楼的外形,和街边的路牌。 他是跟着下午遇见的青年,一路走走停停来到这儿的。 刚刚还在街边的餐馆里吃了个饭。 老板的手艺不错,就是话有点多。 确认了公寓没有侧门,且青年也未从里头走出来过,柏木终于开始着手调查起了这栋大楼。 地方倒是不难找。 就是风水不太好。 简单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柏木默默地对附近的环境做出了评价。 现在是晚上八点,这公寓在背光的情况下连月亮都看不到。 阴气还真重啊。 感受着从身侧吹来的凉风,即使此刻正值夏日,柏木还是微微地打了一个寒颤。 先确定对方的位置吧。 如此想着,柏木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凭灵试纸。 并将之叠成了一个圆筒的模样。 透过这种圆筒,灵能力者的灵视可以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缺点是,在使用这东西的过程中。 灵能力者会进入一个,类似于灵魂出窍的状态里,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感知且不能移动,同时还不能被打扰。 否则,就会因为灵力紊乱而陷入昏迷。 轻则睡上一两天,重则再也不能醒来。 故而柏木很少会在白天,或者是公开场合中使用灵能纸筒。说到底,探测灵能方式远不止一种,着实没必要亲身涉险。 包括眼下,如果不是因为大楼的体积过于庞大,而且周遭冷清得没有一点行人和噪音。 柏木也绝对不会选择,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灵感之中。毕竟那终归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涉足过深难免无法自拔。 不过有一说一,纸筒所提供的灵视能力,的确是十分强大的。 虽然使用起来的样子,有点像小学生拿教科书卷成的“望远镜”。 但是胜在实用不是吗,能够仅凭着肉眼,便看清灵体的灵能力者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哪怕是那些大机构里的除灵人,多半也需要通过各种先进的仪器,才能够勉强做到这点。 一个凭灵纸筒,可以说是大大降低了寻灵的门槛。 只不过,使用者要敢于冒险才行。 “呼,希望情况别太糟了……” 轻叹着摇了摇头,柏木眯起了一只眼睛,随即就借着纸筒,观察起了公寓里的各个楼层。 突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正在匀速下降的灵能反应。 有东西下来了,好像是在电梯里。 由于灵视,是可以穿过墙面观察灵体的。 所以通过多年的经验,柏木第一时间就确认了当下的状况。 但是,怎么会有两股灵能波动? 不行,它们快到一楼了,我得先躲起来。 注意到那两股灵能,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 柏木匆匆地退出了灵视状态,然后转身躲进了一间公厕内部。 该死。 为什么会有两只灵待在一起,而且反应都很强烈,它们不会相互吞噬吗。 头疼地背靠着墙角,打量着洗手台前,那一面镜子里的倒影。 幸运的是,这面镜子刚好可以照到公寓的大门。 柏木强压着呼吸的节奏,随后又掏出了一张凭灵试纸。 并将它折成了一枚戒指的模样,反手戴在了自己的拇指上。 凭灵戒指:可以遮掩一个人的所有气息,时效约为二十分钟。负面效果是,持续时间内无法大步移动。 不管了,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莽撞的灵能力者,会比普通人更容易吸引到灵的注意。 然而此刻的柏木无比确信,自己正在接近一场重大的恶性事件。 所以他不想就此罢手。 希望我的运气能好一点吧。 暗自做出了决定,柏木站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再次举起了凭灵纸筒。 而这一次。 他也终于见到了诸事的“元凶”,一团浓郁到,足以令人遍体生寒的黑雾。 与此同时。 何文与姜生,正站在公寓楼的大门边,一条空旷无人的小路上相互对视着。 “你准备好了吗?” 青年看着黑猫,冷笑了一声问道。 “喵。” 黑猫匍匐着身子,用“低吼”做出了回应。 他俩可不知道,这场玩闹,眼下已经被定性成了恶性事件。 第二十三章:一只猫和一只灵 “那么,三,二,一,开始!” “喵!” 随着何文的一声令下,原本还趴在路边的黑猫,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 柔韧的身躯在瞬息之间,几乎被扯成了一条黑线,于昏黄的灯光里头一闪而过。 夜色成了它最好的掩护。 戴着眼镜的青年,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提了提手臂。 黑猫就已经凶狠地扑咬住了,自他手中垂落的毛球。 下一刻。 或许是因为被激发的本能。 黑猫又顺势抱住了球体,并且以撕咬猎物咽喉的方式,翻滚撕咬起了逗猫棒的绳索。 何文只感觉,有一股预料之外的巨大力量从手头传来,令他不禁松开了原本紧握着的木棒。 使其被黑猫抢了过去,摔落在地。 眼见着胜负已分,姜生才优雅地收起了爪牙。 随后一边舔着爪子,一边蹲坐在逗猫棒的近旁,同时用一种相当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仍然傻站在原地的何文。 “喵。” 那副样子便仿佛是在说。 拜托,你很弱哎。 虽然何文听不懂兽语,但是他起码能看得懂表情。 于是…… “嘿,我这暴脾气,再来!” 只见青年的老脸一红,跟着手脚利索地捡起了连接着毛球的木棒,临了又活动着脖子说道。 明摆着一副要认真了的样子。 他急了他急了,他这就着急了。 姜生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继而像是意兴阑珊地,对着何文勾了勾尾巴。 它的力量和体型虽然比不上何文,但是中型猫科动物的体能,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想从对方的手里抢走一根木棍,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至少姜生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它无疑还是小看了,人类作为食物链顶级捕食者的能力。 即使向来不是以体魄而著称的,可人类始终是大型灵长类生物的一员。体型实际上,已经超越了现今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物种。 个体的身体素质,更是足以对抗一些中大型的肉食类动物。 在持有工具的情况下,甚至还发生过单独击退棕熊的案例。 人类能够在自然界中横行至今,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有着发达的头脑,同时还兼具了构造独特且足够强壮的四肢。 善于投掷,奔跑,抓取,攀爬。 这些能力集中在一个物种的身上,很难说他们不是得到了命运的垂青。 正因如此,在接下来的较量中。姜生与认真起来的何文你争我夺,互有胜负。 却都没能占到什么压倒性的优势。 反倒是他们两个,本以为自己只是陪对方玩玩儿的家伙。这会儿都已经被激起了强烈的胜负欲,为了个毛球争得气喘吁吁。 “呼,呼。” 街边的路灯下,何文看着眼前蓄势待发的黑猫,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此时的他,已经没法维持均匀的呼吸了。 嘴巴忙着喘气,有事也只能在心里嘀咕。 这只猫不对劲,它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的。要死,我总不能连一只猫都制不住了吧。 说到底不过一个会动的球而已,有必要这么拼命的来抢吗? 事实上何文曾经也擅长运动过,只是近两年因为写作而荒废了罢了。但是他仍然不想被一只猫给鄙视啊。不得不说,雄性动物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执着。 “喵。” 姜生此刻也弓着背吐着舌头,狼狈得跟条狗一般。 要命,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一只猫较真到这种程度。你把球举到两米多高,普通的猫怎么可能够得到啊混蛋! 乖乖地让我把球抢走不就好了,逗猫你懂吗,逗猫! 不是让你赢的!得让我赢!你会不会玩儿啊! 且不管姜生这蛮不讲理的“发言”。 此时,躲在洗手间里的柏木也是满脸呆滞。 那两个家伙在干什么,跑出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就为了抢一根逗猫棒? 普通人有这么逗猫的吗? 不对,他们好像也不普通。确切的讲,在此时的柏木看来,何文的身上正缠绕着一团手掌大小的黑气。 体量约为一肢,意思就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要不了多久青年就会变成残废。 而姜生呢,则是已经被黑气填充得满满当当,几乎完全变成了一片行走的黑雾。 体量不明。 无法估测的原因是,柏木到目前为止,还从未见过像这样凝实的恶灵。 按道理说,当恶灵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们就会主动地扩散开来。 然后攀附在一些,人群密集的建筑或者是地形上,以图大范围的传播厄运圈养食粮。 可是现在,这只恶灵竟像是被黑猫囚禁住了一样。 偶尔逸散出来的一点,也会在其附近消散。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黑猫背负着如此恐怖的灵异,却还没有被随之到来的厄运所杀死,柏木想不明白。 说到底,他作为一个并不强大的灵能力者,对于灵异世界的认知,终究是不够全面的。 看来,也只能等灵能管理处的人到场了。 万幸的是,这只恶灵的根源,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抬起头,看了一眼洗手间外的公寓大楼,柏木紧蹙着眉头,不安地想道。 关东小区,城南水岸公寓。 这二者之间,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哎,希望管理处的那些家伙能重视起来吧。 这世道,还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喵!” 另一边。 姜生再次高高地跃起,一脚踩在了何文的胸口上。 接着又自空中转体,如同捕鸟一般地咬向了悬空的毛球。 而何文则是高举着木棒大叫道。 “不准拿我当跳板,你这是犯规!” “喵(谁管你啊)!” 眼瞅着姜生便要碰到毛球了,何文突然转身就跑,愣是把一脸茫然地黑猫甩在了身后。 “哈哈哈,猎物也是会逃跑的。” 远处传来了青年的笑声。 “喵!” 反应过来的黑猫,当即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直到二者跑远,柏木才缓缓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并给自己点上了根香烟,自言自语道。 “呼,看不见的人,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第二十四章:缺点不一定非得改变 这天晚上,何文与姜生玩得很疯。 没有年轻人喜欢的酒精和音乐,也没有多余的激情和热烈,甚至没有什么能够刺激到人心的情感。 他们就是像两个孩子一样,追逐打闹着四处撒野,最后精疲力尽地,一同倒在了草地上。 夜里的晚风分外凉爽。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夏日,流上一身汗,再吹上一会儿风,便仿佛可以忘掉一切的烦恼。 那是一种足以沁入肌肉的惬意。 何文吹着风,感受着颈间的皮肤,被草叶“刺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这种呼吸逐渐平缓,汗水逐渐挥发的感觉。 原因大概是,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像这样大汗淋漓地累倒过了。 过去的他曾乐于运动的原因。 或许就是因为,他喜欢在力竭之后倒下,接着放任身体自行运转。 从而感受胸膛中心脏的跳动,感受动脉里血液的流淌,感受领口处余温的升腾。 附近没有什么行人,城市的夜晚冷清时,即使是天空也难免寂寞。 月亮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颗星星孤独的闪烁着,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呼,陪你疯了这么久,我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何文突然把黑猫从地上抱了起来,并将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又把一只手搭在了对方的背后。 “不过,谢谢,我放松了很多。” “喵……”姜生同样有些疲倦,所以只是趴在青年的胸口处,耷拉着胡须。 这一次,轮到它体会起了青年的心跳。 那心跳声有些快,有些焦躁不安。 有些急促,还有些茫然。 要问心跳是怎么茫然的,这不大好说。不过,应当就跟眼下青年的表情一样。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累啊。” 何文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每天,都担心写的东西不够好,担心剧情枯燥无聊,担心用词生搬硬套。” 一边说着,青年的手一边抚摸起了姜生的毛发。 “小家伙,你说我再这样写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我啊,是不是已经该放弃了。” “喵。”姜生听不懂何文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它只是叫了一声,然后就继续摇晃起了尾巴。 街边的路灯略显昏暗,点缀在草地的边缘,零零星星的沉吟着。 可当人们凝望过去时候,却又会觉得刺眼。 便如同是此刻,何文就有些不大敢侧目一样。 毫无疑问,相比于夺目的光亮,还是深邃的夜空更让他觉得安心。 他总是这样,害怕了就喜欢躲起来。 相貌平庸,便忌于叫别人仔细打量。 不善言辞,乃试着用文字记录所想。 疲于社交,遂断绝了与外界的诸多来往。 不过在何文的心底,其实也是有一件,始终能让他为之骄傲的事的。 那便是他至今,仍不曾彻底地妥协过。他一直都在努力地,用自己选择的方式生活着。 哪怕有无数的人曾劝告过他,做人要自信,要融入社会,要习惯交流。 可他就是执拗地,选择呆在角落里,呆在一个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思考,独自想象,独自记录,独自述说。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独处上。 初中,高中,大学,他总是在别人古怪的视线里,埋头写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与所有享受年少时光的人都不一样,日子过得虽然深居简出,但也自得其乐。 渐渐的,他开始有了一些可观的收入,乃至在毕业之前,就有了相当额度的存款。 他似乎是在一点一点地,向身边的人证明着。 哪怕学不会人情世故,哪怕说话磕磕绊绊,哪怕逃避社会的打磨,安安静静的,也能够心安理得地活着。 然后,他就因为一次意外摔断了手臂,连做了两场大手术,在病床上躺了一整年。 再然后,他就患上了强迫症,并随之诱发了一系列的精神问题。 生活好似坠入了深海,当下寒冷又困顿,未来无垠又不可知。 最近,他总是会毫无征兆地,想象自己在下沉。沉入一片看不见光亮的黑暗里,无法呼吸,且不知道那底下究竟有什么。 只是茫然无措地目视着,头顶上逐渐远去的光影斑斓,接着放任心底的恐惧缓缓滋生。 他开始害怕当下不安定的生活,开始想象自己,除了写作还能干点什么。 他试图重新开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陷入了一个恶性的死循环里。 折磨着他,逼问着他,讥讽着他。 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唾弃自己。 于是,何文想到了放弃…… 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做一个符合社会需要的人,应该也来得及吧。 “喵。” 然而下一刻。 姜生就用自己的爪子,在青年的脸上结实地拍了一下。 力道不重,但也不轻,起码把那张脸拍得倾斜了一些。 “你……” 何文呆呆地看着黑猫,一时间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它的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总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有谁在阻止着自己,走向人群汇聚的方向。 甚至还把他,又往回拉了一点。 “你也觉得我不该放弃对吗?” 突然,何文低着头,急切又欣喜地向黑猫询问道。 可惜这一次,姜生却不打算理会他了。故而只是蜷缩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不过这就够了不是吗。 青年脸上的笑意没再收敛,反而愈加快活。 最终,他抱着黑猫。并在对方的惊叫声中,将之举到了半空。 夜里,草地上的晚风许是又凉爽了一些。 …… 等到何文带着姜生,回到家里的时候。 他罕见地关上了电脑,并且早早地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休息了。 睡觉前,姜生用爪子替他盖好了一角被子。 何文没有惊讶,也没有诧异,只是反手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然后便被姜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切,不摸就不摸,凶什么凶。 讪讪地把手缩回了被子里。 不过此刻,何文焦虑的内心却显得尤为安宁。 第二十五章:狠角色不一定要硬派 姜生与何文作伴的第五天,他俩都没有出门的打算。 何文在补昨天落下的工作,而姜生呢,则是盘卧在阳台上眺望着窗外的光景。 它在看什么,何文不知道,但也没去多想。毕竟他现在,忙得可谓是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虑旁“人”。 所以说,面对工作还是不要拖拉的好,不然补起来,那才是真受罪。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又过了一天。 第二天是周末。 这天的柏木,出现在了一家小餐馆里。 不过他却不是来吃饭的,而是与人有约,在这见面。 他约了谁? 这并不难猜,无非就是灵能管理处下派的人员而已。 对方是从隔壁市赶过来的,听说有着相当丰富的除灵经验。 约柏木见面,就是为了了解一下此时的情况。 “你好,一份炸猪排套餐。” 走到约定的位置入座,柏木看了一眼菜单,接着便同服务员点了一份简单的午饭。 他虽然不饿,但是坐在别人的餐馆里不点东西,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套餐上得很快,猪排也被炸得色泽金黄,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然而还没等柏木开动,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就已经拿着手机坐在了他的面前。 “在约会对象尚未抵达之前,自己先开始吃东西的男士,可是很没有风度的,大叔。” 听着对面不大惹人愉快的发言,柏木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继而放下了手头的餐具,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首先,你不是我的约会对象,小姑娘。其次,明明是你失礼在先。头一回见面就迟到的人,可没有什么指责别人的立场。” 或许是悄悄地瞄了一眼手机,发现此刻确实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女生也只能不满地撇了撇嘴巴。 “切,斤斤计较的男人真不讨人喜欢。” “蛮不讲理的女生也会没人追的。”作为一个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手,柏木显然亦不至于,被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孩顶两句嘴,就哑口无言。 甚至他还重新拿起了筷子,漫不经心地低头吃起了小菜:“总之,我们还是先聊聊正事吧。川谷市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好,管理处就派了你一个人来吗?” “不然呢,我们这边的人手已经严重不足了。就我,还是趁周末才赶过来的好不好。” 浅浅地翻了一个白眼,女孩向服务员点了一杯果汁。或许是因为放假了也不能休息的原因,她的心情多少有点不太明媚。 “我们起码要处理两只恶灵。”一边咀嚼着多汁的猪排,一边看着女孩随性的模样,柏木难免有些疑虑地问道:“你确定你应付得了吗?” “我应付不了,就没几个人能应付得了了。” 毫不客气地耸了耸肩膀,女孩自信地说道:“放心吧,我的除灵手段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饭碗,不会让你难办的。” “祖上传下来的?”察觉到女孩毫不避讳的态度,柏木挑了挑眉头:“冒昧的问一句,阁下除灵的方式是?” “呵,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面对着柏木的提问,女孩确实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反而像是相当满意,对方转变的称谓。乃至双手抱胸地,倚靠在了座位上回答道。 “我啊,是一件咒物的管理者。” …… 咒物,这两个字在灵能力者的圈子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是由于其众所周知的特殊性,实际上见过咒物的人,却没有几个。 原因解释起来倒也十分简单,无非就是因为: 这玩意儿罕见稀少,至关重要,牵扯甚广,而且危害极大。 夸张吗,一点也不夸张。 因为咒物里封印的,几乎都是无法被杀死的怨灵。 它们有着自己的意识,有着干涉现实的力量,有着操控厄运的本能。还有着永远也无法平息的怨念与仇恨。 任何一个咒物里的怨灵,一旦获得自由,那都将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 毕竟它们只要经过一个地方,哪怕什么都不做,那个地方也会爆发天灾。 更别提每一只怨灵,对于灵魂都有着天然的渴求了。如果可以,它们会吃掉周围的一切生命,来壮大自己。 正是因为其内部所收容的,都是一些这样的存在。 所以咒物才会成为一种传说,一种禁忌,一种少有人见过的神奇。 同时也正因如此,故而柏木在第一个转念的瞬间,是完全不相信女孩的话的。 他甚至还以为,这是女孩编出来掩饰能力的借口。 毕竟人类繁衍至今,一共也只拥有过数千件咒物。且不说遇到一个携带着咒物的人,概率有多低。 光是这东西本身,就不可能由一个在校女学生来保管。 开玩笑,一只怨灵逃出来,那最起码也是一件关乎到城市存亡的大事。 像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一个人随身携带,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未成年人。 在柏木的认知里,咒物就应该是那种,被封锁在军事基地里,由数十个灵能力者严加看管的物件。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跟他说我是某件咒物的管理人,也难怪他会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其实你不用这样。” 随意地于桌上,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柏木无奈地摇头道:“如果你不想和我说你的家族技艺,我可以闭口不问,甚至,我愿意为我刚刚的好奇而道歉。只是你着实没必要,编出这样的话来骗我。” “你觉得我是在糊弄你?”听着柏木的表态,身穿校服的女生皱了皱眉头。 柏木没说话,只是不可置否地侧了侧脑袋。 “啪。” 然而下一刻,女孩就已经把一个手掌大小的木质佛像,扎实地摆在了桌子上。 同一时间,柏木的眉头也开始了疯狂的抽搐。 第二十六章:成熟的黑猫一定要用老成的口吻说话 这天清晨,姜生醒得比何文要早一些。 今天是它遇见青年的第七天,与它在潜意识中所估计的一样。此时缠绕于青年脖子上的黑雾,已经彻底散了个干净。 而姜生体内的雾气则恰恰相反,变成了愈加浑浊且晦暗的模样。 看来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无声地注视着还没睡醒的何文,黑猫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没了两股怨气的相互干扰,自己再待在青年的身边,他就要遭遇不幸了。 姜生很清楚这点。 所以它也明白,自己必须离开。 黑猫从来不是一个会舍不得谁的家伙,何况它与何文相处的时间还十分短暂。 故而眼下,它想要离去应该也无甚负担。 “嗒,嗒,嗒。”闹钟里,秒针行走的声音轻轻作响。 窗台上,本已推开窗门的黑猫又回头看了一眼。 光线昏暗的房间中,躺着个满头乱发的青年。他的脸色,稍稍还有些苍白憔悴。但与一周前的模样相比,明显已经好了许多。 此时的他正面朝着黑猫的方向,闭着眼睛展露着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总之,凝望着何文的微笑,姜生摇着尾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不辞而别的打算。 不过,它向来不是一个会认真告别的“人”。 所以黑猫只是跳到了书桌上,用爪子打开了电脑,并且略显生疏地建立了一个文档。 不得不承认,在操作设备等方面,猫的身体着实不大好用。 当然了,过程繁琐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电脑这东西,本身就是为了人类而设计的。 所幸,姜生的四肢足够灵活,再加上它要说的话也不是很多。 因而没过多久,黑猫就在留下了一份电子文本之后,悄无声息地跳出了窗户,离开了这间它短暂停留过的小屋。 待到何文醒来时,房间里已然恢复了过去的寂静,甚至比以往还要寂静一些。 没有黑猫的呼噜声,没有风扇的嗡嗡声,也没有音乐的循环声。 窗帘半掩着,透露着几束微弱的阳光。和风轻抚着,拨弄着何文额前的碎发。 “小家伙?” 缓缓地从床头坐起,青年用手扶着脸颊,像是没有睡醒似地叫了一声。 可惜,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房间里唯一被改变的,只有电脑屏幕上,某个正开着的文本文档。 那中间写着几段话。 意思大致如下: 早上好,很抱歉直到离开之前,我也不清楚你的名字。 不过无论你相信与否,你的厄运都已经被我给带走了。 原本的你可能会早早地死去,所以我来到附近。 而现在,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往后,还请你好好地生活下去。 此番道别,切莫伤感,若有空闲我会来探望你。 只是那时你要记得,务必与我保持距离,因为我仍旧可能会带来不幸。 对了,假使你不想见我,只需在我来访时,将门窗紧闭。我敲门得不到回应,便自会远离。 另注:上次在街上,你我遇见的那个中年男人,他不是正常人。 如果他再找你,还望留心。 …… 文档的末尾,落款中写着的名字,叫做姜生。后面还打着个小括号,里头标注着黑猫二字。 坐在电脑桌前,看完了文本的青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他揉了揉眼睛,又确定了一遍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人才蓦地苦笑了一声,继而无力地趴在了桌案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我本来,会死吗?” 何文喃喃自语着,心中却没有过多的怀疑。 原因无人知晓,或许会被他一直埋在心底。 时间一声不吭,又端正严谨地走了半个小时。大约是在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左右,青年突然拍着脸直起了身子。 只见他手握着鼠标,于电脑里新建了一个小说的章节,并且在一阵思考过后,为之取了个标题。 文章的名字,叫做不幸的黑猫。 青年的想法很简单。 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一只猫可以带走人的厄运。那么人们,至少应该记住它的名字。 …… “所以。” 同一时间,何文的公寓楼下,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正跟在一名中年男人的身后。 此时的她尚嚼着一枚口香糖,双手都插在衣兜里,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的楼房。 “这就是你说的事发地,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仅负责陪同女孩前来的柏木,听着对方的发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想你应该明白,灵能很难用肉眼来观测。” “没错。”毫不在意柏木的顾虑,女孩自由散漫地耸了耸肩膀。 “然而你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 “你能直接看见灵?” 得知了这个信息,柏木的眉头反而是皱得更深了一点。理由并不是源自女孩,而是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当然,源于血脉的流传,我们一家的灵感都十分强大。”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四处张望的视线,继而认真地看向了柏木:“所以我能够肯定,这里没有灵。” 果然。 暗自捏了捏掌心,柏木明白,他的情报可能出错了。 前天,他专门去关东小区的花园里反复检查过,发现那里的灵能反应,确实与这栋公寓的灵异有着密切的关联。 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这里就是恶灵的起源。 没想到,如此强大的恶灵居然还不是本体吗。 或者说,其实恶灵的根源恰恰是那只黑猫。 所谓的两个灵体根本只是假象,而现在,那只猫可能已经离开了这里! 但是,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活体的根源? 想着想着,柏木突然眉头一跳,接着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向着公寓里跑去。 “跟我来!” “哎哎,你别拽我啊,嘶,跑慢点会死啊!” 小路上,传来了不良少女挣扎的声音。 …… “叮咚。” 等到何文家的门铃被按响的时候。 柏木与不良少女,已经站在了这间出租屋的门前。 约莫是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来开门,不良少女凑到了柏木的身边小声地问道:“你确定是这里吗?” “我翻阅过相关人员的个人资料。”关键时刻,柏木倒是展现出了,一个侦探该有的职业素养。 “住在这里的人,如果还活着,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第二十七章:所以说,女生出门要做足准备 “叮咚。” 又是一阵门铃声响起。 “来了。” 房间里总算是有了些许动静。 下一刻,柏木和不良少女的面前,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人,“茫然不解”地推开了房门。 “那个,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看着等候在自家门外的男女,何文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啊,哈哈。” 或许是注意到了对方的警惕,柏木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孔。 “那什么,小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那天说要养猫的路人。” “哦,是你啊……”明明早就已经认出了男人,但何文还是故作诧异地,上下打量了柏木几眼,最后才了然地点头说道。 “我记起来了,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还有你有什么事吗?” 如此说着,他的眼神中又增添了几分防备的色彩,似乎是想就这样回绝柏木两人的拜访。 事实证明,作为一个喜欢想象离奇事件的写手,何文对于超乎常理的突发状况,天然有着格外出色的适应能力。 同时他对于姜生,也保留着非同一般的信任。 所以哪怕,他刚刚收到了一只猫的“留言”。 他也愿意相信对方的话,乃至有心将柏木拒之门外。 然而可惜的是,柏木这边,也有一个不喜欢按照常理来出牌的“队友”。 故而,甚至还没等柏木回答何文的问题,不良少女就已经把手搭在了门框上。 并且强行推开了,未能及时有所反应的何文,接着像是回家一般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内。 “行了,别跟他废话了。” 粗略地审视了一圈四下的布置,身穿校服的女孩,朝垃圾桶里吐出了口香糖。 “我已经感觉到了,这地方有灵活动过的气息。” 说罢,她又回头看了眼何文,随即毫不客气地,对着柏木指示道。 “喂,大叔,把这人给拷起来吧。接下来不管他同不同意,这地方都归我们管了。” 面对着女孩这般莽撞的做法,即使是柏木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随即走到了她的身边小声地提醒道。 “你先搞清楚,我们不是警察,没有权利闯入他人的住宅,更没有权利限制别人的自由。” “啧。” 许是有些不满地抬了抬嘴唇,女孩径直从柏木的身边走过。 继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类似于指南针一般的罗盘,一边自顾自地忙活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反问道。 “那你想怎么做,找各种理由混进房间,然后偷偷摸摸地检查灵异?” “拜托,我们是来阻止灾难的,又不是来查黑户的。对于恶灵这样不稳定的因素,过于谨小慎微的流程只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相比于这些,私闯民宅算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赔一笔钱就是了。” 话至此处,女孩还危险地对着何文眯了眯眼睛,像是在表达着一种警告。 事实上,别说是把与恶灵有关联的人给拷起来了,哪怕是更过分的事情她也做过。 毕竟这个世上,可不止有愿意遵守秩序的灵能力者。还有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着破坏秩序的恶徒。 女孩管理着一件咒物,这不仅代表着她拥有非比寻常的能力,也代表着相较于柏木,她必须去面对更深层次的世界。 而在那头的世界里,可没有眼下这么多的规则。 被女孩的锐利的言语,刺了个哑然的柏木张了张嘴嘴巴,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与此同时,站在角落里的何文亦掏出了手机。只见他面朝着两人,脚步缓慢地后退着,末了,又脸色难看地威胁道。 “如果你们再不离开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他听不懂这二人在说什么,但是他起码能够明白,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什么谦逊的客人。 “麻烦。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眼见着柏木不肯做事,女孩终于没再自说自话。 而是满脸不爽地转过了身,并向着何文的方向,抬起了一只手臂。 紧接着,一股足以让何文喘不过气来的阴风,就已经蛮不讲理地笼罩在了房间中。 而对于另一边的柏木来说,他看到的,则是一副更加骇人的景象。 却见此时,站在房间里的女孩,居然召唤出了一个淡淡的,恍若人形的虚影,迈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何文的手机。 那是怨灵的一部分! 此刻,即便是如同柏木这般灵感微弱的灵能力者,也几乎可以确定这一件事。 因为他通常是无法直接看见灵的。 只有强大到,能够大肆干涉现实的灵,才有可能被他所看清。 至于有什么灵,可以大肆地干涉现实呢,那无疑也只有怨灵了。 同一时间,一股与怨灵共生的,像是能刺痛人神经的恐惧,侵蚀了柏木的心灵。使得他的手掌,都有了些不自觉的颤抖。 “滋……”随着一片象征着损毁的白烟凭空升起。 何文慌乱地丢掉了手里,还在冒着电光的机器。可女孩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他的手机。 于是下一秒,本来还站在青年面前的怨灵,就已经伸出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并把他推在墙壁上控制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 何文看不见怨灵,所以只能胡乱地挣扎着大声喝问道。 这与他平时的软弱略显不同,不过其中的原由,也仅仅是因为他心中的惊恐而已。 人在害怕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放大说话的声音。这种原理,差不多就和尖叫一样。 “没做什么,只是防止你继续给我们添乱而已。” 懒懒地抬手抠了抠耳朵,穿着一身校服的女学生,却摆着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事实上我现在做的事也都是为了救你,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们,往后你完全可以当这是一场噩梦。” “哦对了,另外到时候,可能还会有人来找你签保密协议。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你还能得到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精神补偿款。” “所以,现在请你闭上你的嘴巴,不然我就只能采取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暴力手段了。而且我在这方面的控制力向来不太好,因此如果给你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你可不能怪我。” “啧,我就该买一根防狼电棒带上再出门的,怨灵这东西,想不杀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女生似乎是有一些话痨,乃至那张小嘴开了口就没个头,所幸她办事的效率也相当的高。 因而不过是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用灵能试纸,在房间的中心铺出了一个像是阵法一样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逐渐进入正轨的主线剧情 “寻灵阵?”见女孩没再对青年做出更过分的行为,柏木才算是长长地出了口气,并且暂时忽略了对方不符合规定的言行。 “这里的灵能残留,足够维持阵法吗?” “足够了。”低着头折叠着另一张凭灵试纸,女孩肯定地说道:“我的感觉非常强烈,这地方至少出现过一只‘人’级的恶灵,而且它还在这里徘徊了很久。” 人级吗,也就是一人到十人以下的体量。 柏木暗自点了点头,这与他先前的判断出入不大。 “但是,如果有一只人级的恶灵盘踞于此,那为什么这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 如此不解地说着,柏木又转头看向了,被怨魂抵在墙角的何文。 即使已经有所准备,但是那恐怖的幻象,还是让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毫无疑问,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一只人级的恶灵,是可以在三天之内杀死一个人的。 虽然相较于直接杀死一个人,它们会更喜欢分散成,一股股体量稍小的个体。 然后在一定的范围内,附身于多个活物的身上,通过长期地折磨尽可能多的灵魂,来获得更多的滋养。 这不是它们思考的结果,而是它们本能的选择。 这就是为什么,消灭恶灵必须要找到根源的理由。 同时也是恶灵的根源,通常会挑选死物来依凭的道理。 可既然在这个房间里,的确存在过一只人级的恶灵。 那无论它本身是不是根源,过了这么多天,与恶灵同处一室的青年都应该出意外了才对,怎么会仍然像这样活蹦乱跳的(指何文的挣扎)。 “我不知道。”女孩相当直接地摇了摇头,接着,就把手里叠好的试纸放在了地上。那是一只小巧的千纸鹤,算是专门用来配合寻灵术法的道具:“我们人类对于灵异的了解还是太少了,那个世界尚有许多根本说不清楚的事。灵感越强,才能看得越深……” “但同时也越危险。”柏木随口接上了下半句话,这是在灵能力者的小圈子里,长久流传的几段格言之一。 意在告诉人们,不要刻意地去追求看见。 怨灵可能不是诡异的终点,只是人类认知的终点而已。 “没错。”淡然地点头认可道,女孩凝神结了一个手印。 随即,乃见地上的纸张四散飞扬,无风自动。娇小的纸鹤,好似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悠悠飘起,向着窗外飞去。 “情况不太乐观,我先追过去,路上会给你留些标记,你尽快赶过来。” 说着,女孩竟然直接跳上了窗台。 “八臂!”只听她轻喝了一声。 下一刻。 原本还控制着何文的怨灵,就已经转身抱起了女孩,并纵身从窗户里跃了出去。 半空中,女孩的身影渐渐变得有些朦胧,叫人难以看得清晰。 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跳上了另一栋楼的房顶,消失在了远处的城区。 这下子,别说是何文了,就连柏木也愣在了原地。 怨灵,还可以这么用的吗? 一脸复杂地侧过头,柏木看向了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何文,半响,主动递出了一张名片。 “抱歉了小哥,事发突然,让你受到了惊吓。我叫柏木,是个灵侦,之后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难以解释的事件,都可以来咨询我。另外,这是一张护身符,最近麻烦你尽量带在身上,它会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 虽然刚刚,何文被怨灵抓住的时间并不长,而且还有女孩这个咒物的管理者在一旁约束。 但是柏木,还是想要以防万一。 毕竟那东西终归是怨灵,身上缠绕的厄运可不是开玩笑的。 更何况,何文还跟一只恶灵一同待了好些日子,驱驱邪总没有错。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够倒霉的。 像是有些怜悯地瞥了何文一眼,柏木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之今天的一切损失,我会帮你上报给那家伙后头的人的。你想报警的话现在也可以去报了,会有人负责后续的问题。我这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罢,男人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了何文还呆站在墙边,对方才那诸多信息的冲击,默默地表示着接受不能。 …… “喵。” 城市边缘的河滩上,又抓到了一条“傻鱼”的黑猫,叼着猎物,优哉游哉地趴在了一块石头旁。 从被人饲养到自力更生,通常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 不过由于在怨气的影响下,鱼群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对于姜生来说,自力更生和吃自助餐,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别。 “滋。” 用布满毛刺的舌头舔了一口鱼肉,姜生舒坦地眯起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禁止垂钓的关系。 总之,这条河的鱼长得都很不错。 个头均匀,味道鲜美,肉质紧实。 要不然下次,给那个四眼仔也带一条吧。 就当做是他给我买猫粮的报答了。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我应该已经是无法被接受的存在了吧,就像是妖怪那样。说不定还会害怕。 如此想着,姜生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低头啃起了鱼肉。 就在这时,它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啊,会捉鱼的猫哎,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不要少见多怪啊,小姑娘。 起初,姜生还以为是某个路过的学生,碰巧撞见了自己捕猎的一幕。 然而下一刻。 一只从天上落下的千纸鹤,就让它全身的毛发都“炸”了开来。 原因无它,只因为在它的眼中。那只纸鹤,当下正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同时它的心底,也生出了一种无法克制的危机感。 起身,躲闪,回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猫科动物的矫健灵敏,在这一瞬间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喵!” 随着姜生自半空中翻转落地,并且露出了隐藏的利爪和尖牙。它也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自己背后的人影。 或者说,是一人一鬼。 没错,此时此刻,事件的发展也同样出乎了姜生的预料。 因为它分明地看见了,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正带着一只长有八条手臂的女鬼,站在路边冰冷地望着它。 第二十九章:无法触及的黑猫 要说为什么姜生会觉得,那个长着八条手臂的“女人”是鬼,而不是其他的什么超现实物种。 个中原因,说起来倒也不算复杂。 无非就是因为那“女人”的外形,看上去实在是太过贴合各类作品里,所刻画的那一系列鬼魂了。 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两颊干瘪。 体长近两米。 苍白的面孔低垂着,深埋在发丝的阴影下面。瞳孔却向上翻起,直视身前,透露着难以描述的怨念和恨意。 眼白充斥着血丝,像是在无声地哭诉自身的凄惨。双脚没有穿鞋,站立的姿势也与常人不同。手脚并用。从远处看,便如同是一只巨大的人形蜘蛛。 另外,她的八条手臂中,有六条都不像是天生的。反而更近似于,是被人用针线给一点一点地缝上去的。 乃至在那些手臂的根部,都排列着非常明显且密集的线头。 最后的最后,她的身体还呈现着一副半透明的模样,这似乎也成了证明她是鬼魂的决定性证据。 “咕……” 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姜生半伏在地上,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阵阵低吼。 嘴角也咧了开来,使尖锐的牙齿缓缓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而自校服女孩的眼里,对面那只黑猫的身上,则是正逸散着浓浓的黑气。 好躁动的灵啊,还是说这只猫被我给吓到了? 听说猫和狗都会有一点通灵体质,它不会能看见八臂女吧。 微微地挑了挑眉头,身穿校服的女生做出了一个决定。 总之,先尽量把它安抚下来好了。 然后再试着用八臂女去控制住它。 毕竟像野猫这样灵活的小东西,倘若不顾一切地跑起来,确实还是挺麻烦的。要是溜进了城区里,那就更麻烦了。 所以说,为什么会有恶灵盯上一只猫的。 还是这么大一团全找上了一只猫。 事实上,恶灵的根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选择活物来寄生。 只不过那样子的状况,通常只会出现在恶灵的本体还非常弱小,且分身乏术的前提下。 可当下的事态,简直就像是十几个成年男性,在分一碗米饭吃一样。 根本就不合理好不好。 莫非是这只猫的体质有问题? 仔细想想,如果它不会被恶灵所咒杀的话,那岂不是就成了可以移动的根源? 史无前例的,活体根源…… 念及此处,女孩看着黑猫的眼神,再次变得微妙了起来。 下一刻,只见她突然蹲在了地上,并伸出了一只手,满脸“和善”地对着姜生笑道。 “呐,小猫咪,跟姐姐一块儿去玩好不好呀,姐姐给你买小鱼干吃。” “……” 河滩边的草地上,万籁俱寂。 一人一猫对望着,呼吸间,就连空气都像是沉吟了片刻。 八臂女伫立在一旁,侧过头盯着一只飞舞的蝴蝶,似乎是在出神发呆。 而女孩呢,则是于姜生几乎与人类一般无二的,便如同是见到了傻子般的眼神中,默默地放下了手臂。 我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跟一只猫说话? 它怎么可能听得懂啊,白痴! 呼,我真是太蠢了。 女孩的心中如是想着。 随即,就在姜生注意到对方愈来愈亮的浅蓝色灵魂,因而准备转身退走的一刻。 女孩又换了一种思路。 “喵!” 是的,她发出了一声猫叫。 “?” 黑猫愣愣地回过头,这下它是彻底听不懂女孩在“说”什么了。就算是要学猫叫,你这发音也不标准啊。 “喵喵喵。” 可少女却仿佛是豁出去了一般,又红着脸连叫了几声。同时,她也向着八臂女打出了几个手势,使得这只鬼魂缓缓地靠近了黑猫。 现在这个情况。 要么是她不太聪明,要么是她觉得我不太聪明。 一声不吭地,对当下的形势作出了判断,姜生愈加确信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意图。 毕竟无论是遇见呆子,还是被当成呆子,显然都不是件值得快活的事情。 何况女孩和女鬼看上去关系融洽,根本不用它担心哪一方的安全。 然而,对方貌似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它。以至于还没等姜生反应过来,八臂女就已经猛地向前一扑。并裹挟着森森阴风,把两只手掐向了黑猫的脖子。 好快,这就是鬼魂吗,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且那女鬼身上纯粹的恶意,也使得姜生几乎是本能的感到了恐惧。 黑猫的瞳孔急剧收缩,它想要躲开。可四肢却不停颤栗着,乃至无法移动。 很显然。 虽然女孩的做法难免有些丢脸,但是她的确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即让姜生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警惕。 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也足够令八臂女成功将其制服了。 可惜,姜生到底不是什么普通的黑猫,甚至八臂女根本就抓不住它。 是的,就在八臂女将要抓住黑猫的那一刹那。它的手居然穿过了黑猫的身体,继而扑了个空。 如同破布一般的双手虚握了一下,却好像是抓了团空气似的,一无所获。 这…… 眼见着事态再次反转。 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八臂女也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怨灵作为能够影响到现实的灵体,怎么会有无法触及的东西? 女孩想不明白,姜生显然也不明所以。 但它还是先一步回过了神来,接着当机立断,不敢做任何停留地离开了河滩。 黑雾笼罩着黑猫一路狂奔,此时的姜生,似乎已然触及到了某个巨大的谜团。 第三十章:神隐 “咕?” 注意到黑猫的逃离,八臂女就像是询问一般地,回头看了少女一眼。 “不行,这只猫的身上有问题,不能让它跑了。” 醒悟过来的女孩,直接动身追了过去,同时头也不回地对着八臂女叫道。 “快跟上!我们要尽量在闹市区外拦住它!” “咕!” 定定地点了点头,八臂女直接一个纵身跃到了女孩的背后,随即又用两条手臂,将她横着抱了起来。 接着便如同是小车一般地,冲向了黑猫远去的方向。 “真是棘手,难道就必须要用神隐仪式吗……” 蜷缩在八臂女的怀里,女孩一边皱着眉头小声地嘀咕着,一边从自己地怀里掏出了两张凭灵试纸。 普通人是看不见灵的,自然也看不见灵所带来的怨念与不幸。 因此,被灾厄不断纠缠乃至彻底包裹的东西,同样也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继而,就有了神隐一说。 意为被不可知晓的存在,所带走的个体。 而所谓的神隐仪式,就是由此衍化并诞生的术法。 理念是利用自身的灵力,或者是释放咒物中一小部分的灾厄,形成足以令亡魂都迷失方向的雾气,笼罩四侧的空间。 从而使范围内的一切,皆无法被不相干的人所视见和触及。他们甚至会完完全全地遗忘这片地带,直到“迷雾”消散。 至于身处在“迷雾”中的普通人呢,则是会由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分不清见闻的真假。最终,只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这便是整个术式的主要功能,也应和了它神隐的名称,可以将一片地区从原本的世界线上暂时抹除。之后更方便一些强大的灵能力者,和咒物管理人在其中施展手脚。 黑猫作为一只大型恶灵的载体,少女理所应当的,不可能放任它在外头继续游荡。 但眼下又是白天,所以她也不可能在闹市区,让八臂女对其大打出手。 故而万般无奈之下,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这么个办法。 试图用神隐来困住对方。 哪怕少女并不喜欢借助神隐仪式。 原因是这会消耗她大量的灵力。而且咒物中扩散的灾厄,也会使得周边的一些地区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比如犯罪率攀升等等。 但事从缓急,虽然眼下还没有发生什么太大麻烦。 可每叫恶灵在人群中多待一天,它将带来的风险就会变大一分。 见过了对方的体量,女孩也不敢像一开始那样怠慢了。 早知道前几天就请假过来了,那时候说不定还会好处理一些。 暗自后悔地盘算了一句,然而校服少女的手中,十根手指却仍旧在不停地交错着。 没过一会儿。 两张凭灵试纸,就已经被她撕成了一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八臂,再快一点。” 倚靠在八臂女的怀里,少女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黑猫,抬头催促道。 “咕。” 八臂女恐怖的脸庞仍然狰狞,但在少女的面前,她却格外的听话。 以至于才刚得到了女孩的要求,她就直接跳上了河滩边的电线杆,接着好似蜘蛛一样地穿行在了电线上。 或许是因为电线的张力,又或许是因为某种磁场和能源的关系。 此时,八臂女的移动速度居然又拔高了一截。 两个呼吸之后,便已经出现在了姜生的头顶上方。 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校服少女抛出了手中的纸屑。 漫天飞舞的“白花”里,她又将咒物古佛取了出来,置于身前。 遂用左手结成法印,抵在了古佛的额头中间,喃喃自语道。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前路漫漫无穷尽。归去来兮,归去来兮,往生极乐方可期。归去来兮,归去来兮,献上八臂慈悲女。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我佛助你向西行。” “啊!” 女孩的话音堪堪落下。 半空中,八臂女便已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用身体护着女孩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无数的黑色雾气,就从那破烂的皮肤下喷涌而出。遮天蔽日,更是封死了姜生的前路。毫无疑问,这些雾气便是灵能力者口中所说的灾厄。 同时,它们也被姜生称作是怨气。 看着八臂女痛苦的姿态。 迷雾里,校服少女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事实上,这也是她不喜欢使用神隐仪式的另一个原因。由于仅依靠她自己的能力,还无法支撑起一场神隐。 所以在进行仪式的时候,她必须让八臂女提供帮助。 而想要借助八臂女的力量,就不得不念出她生前的死因。如此才可以解开咒物的一部分封印,令八臂女的怨恨得以冲出灵体,在现世中蔓延。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过程,几乎等同于让她再经历一次死亡。 要知道,那可是凝聚出了怨灵的死亡…… 古佛咒物上,一共有八重封印。 每重封印,都对应着一段口诀。 同时,这些口诀又分为上下两篇。 上篇用来解,下篇用来封。 说白了,它们就是奴役八臂女的钥匙。 可八臂女为什么要被奴役呢? 因为她被当做祭品,献给了古佛。 …… 什么情况? 站在雾里的姜生,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五感中的四感。 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 就连胡须也失去了作用,不再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便仿佛是空气停止了流动一样。 又仿佛是它闯入了另一个空间。 “沙。” 一片白纸,好巧不巧地自它的面前飘落,轻盈无声地抚在了地上。 从它下落的轨迹来看,四周的风的确已经停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明明刚刚我还在河边逃跑的来着。 还有,这些雾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左右张望了一番,姜生没有选择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方跑去。 毕竟它知道,自己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对方有一点超能力,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希望这场大雾别没个尽头就好。 它的心里这样想着。 然而现实总是爱开玩笑的,不想让它发生的事,往往终将发生。 这就叫作墨菲定律。 于是,姜生陷入了无休止的迷途。 第三十一章:人贵有自知之明 “嗯?” 道路上,正开着辆二手轿车,一路寻觅“标记”的柏木,突然抬起了头。 原因是他注意到远方的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迷雾。 一片若隐若现,难以明晰的灰黑色迷雾。 “神隐,吗?” 面对着如此强大的灵力波动,即便是柏木这样灵感微弱的灵能力者,也能够明确的感知到它的方位。 就像是一场大型山火,附近的人只要不是瞎子,基本都能看见。 甚至就算是瞎子,离得近了,多少也会有些感觉。 “闹得还真大啊,虽然可以预料就是了。” 摇着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柏木随即又加快了车速,近乎飞驰地向着迷雾的方向赶了过去。 毕竟无论如何。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不可能让一个学生,在需要帮助时孤立无援。 …… “古佛发怒了,山洪,山洪又来了!” “安乐大佛,安乐大佛,求求您宽恕我们!” “啊,爹!” “这个月已经死了十六口人啦,十六口啊……” “都是因为那户人家,他们玷污了古佛的佛堂!” “太爷爷,您说怎么办!” “对,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哎,你们不是都已经想好办法了吗,又何必非要等我说出来呢?” “……” “呵,不过是不想背业障罢了,人心呐,贪图狡诈,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带少的。罢了罢了,反正我已是半截儿身子埋入黄土的人,说就说吧。” “依照祖训,大佛发怒,必需献杀八臂善女,方能平息佛心,使安乐佛度化苦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户外来的人家,好像就是一家四口吧?” “对对对,一家四口!一家四口!” “而且,就是他们家的小女儿,在佛堂里白日宣淫,才使得古佛发怒的。”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你家的两个儿子……” “你说啥!?” “没,没啥……” “呵,别吵了!七嘴八舌的,聒噪!你们去把人抓过来吧,也正好,别给他们上警局报案的时间了。将其中三人的手臂先斩下来,再给他们家的大女儿接上。然后,我们开始祭祀。” “是,多谢太爷爷!” “多谢太爷爷!”(齐声) …… “血,好多血!” “疼!不要!不要扒我的衣服!” “你们要做什么!等等,这只手,这是我娘的戒指!不,不会的!我娘呢,我爹呢,小霞,小霞!” “不要!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别这样!啊!疼!我好疼啊!” “呜呜呜,爹的手,娘的手,小霞的手,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村子!我恨这个村子!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 …… 怨灵:八臂女。 度化手段:杀光所有许姓之人。 镇压物:安乐古佛像。 危害等级:高。 注意事项:善恶逆转,切勿纠缠,严禁私自探寻安乐古佛之谜。 ——《灵能管理档案》 …… 再一次从幻觉中惊醒。 姜生发现,自己居然仍待在原地。 它之所以能够确定位置的原因,是因为它用爪子在地上做了记号。 从进入迷雾开始到现在,姜生已经忘了过了多少的时间。它只记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出发,接着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梦境,最后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原点。 这样的循环令它十分苦恼,以至于根本找不到破解的方案。 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可鬼打墙也不会让人做梦啊。 回忆着,自己在“梦”中所见到的情景。 姜生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迷雾的作用,还是它自身的能力。 但是它的确获得了许多讯息。 其中最重要的,或许就是八臂女的由来。 那一句,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 反复回荡在它的脑海里,给它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 如果按照黑猫对于灵的理解,思念不除,灵魂就无法消散的话。 那八臂女,是不是在杀光那个村子的人之前,就不会死呢? 念及此处,姜生的胡须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毕竟一个村子,少说也得有个几百口人。全部杀光,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然而姜生尚不知道的是,八臂女的怨念,已经扩散到了与那个村子同姓的所有人身上。 故而她才会被封印,而不是被抹灭超度。 因为她的怨恨几乎无法消除,甚至只要条件允许,化作鬼怪的女人便可以不受约束的重生。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先前处理她的灵能力者,才会选择将她封印在她最畏惧的古佛雕像中。 黑猫到底是小看了怨灵的可怖。 与此同时,自大雾弥漫的背后。 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也悄无声息地盯上了它。 事实上,就算是解除了佛像里的八道封印,八臂女也可以被称作是最为温和的那一类怨灵。 只要你不姓许,她对你基本就是无害的。 哪怕她看起来满目憎恨,但是她从不胡乱杀人,甚至会利用自己的灵体之便,为周遭提供帮助。 原因,从当年祭祀的咒语中,大致就能看得出来。安乐佛要求的祭品,是八臂慈悲女。 所以切实的讲。 八臂女生前,相当于是邪神都认可的良善之辈。 而将这样的人迫害致死,劝诱其变成怨灵,或许也就是安乐古佛索要祭品的最终目的。 “咕……” 随着黑雾中传来了一声低吼。 姜生都没有时间回头张望,无数只苍白的手臂就已经从地上窜起。 它们或是抓向了黑猫的肩膀,或是抓向了黑猫的小腿,或是抓向了黑猫的尾巴。 总之,若是被它们抓实了,姜生应该就跑不了了。 但是,黑猫的异常却再一次显现了出来。 只见那些手臂,径直穿过了黑猫的身体,却愣是没有哪一只,能够真切地接触到它的。活生生的黑猫,对于八臂女来说,就像是不存在一般的可望而不可及。 “喵。” 被吓得怪叫了一声的姜生,又跑进了浓雾里。 一路上,数不清有多少只手从各个方向袭来,想要对它进行阻拦,却纷纷无功而返。 另一边,校服少女也得到了八臂女的反馈。 “嗯,根本碰不到对方吗?” “咕……” “真是奇怪……” “不然,你帮我把它引过来吧,我自己动手抓它。” “咕咕……” “哎呀,放心吧。一只猫而已,能把我怎么样啊,看我一只手就将它拿下。” 第三十二章:女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所以说,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一边躲闪着四处探来的手臂,一边奔跑在浓雾里,姜生勉力分析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说到底,它对于神秘又或者是怪异的世界,了解得还是太少了一点。 此时的它只能判断,自己大概是被刚刚追来的女鬼给困住了,而且对方还想要抓住自己。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手会从我的身上穿过去。 是她在刻意地戏弄我吗,还是我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作为一只猫,姜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不大正常的。 毕竟它曾经也细心地观察过,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普通的猫狗应该无法像它一样与灵魂互动,更无法拥有超常的身体素质。 但若是要问,它的身体到底有哪些特异之处,其存在的原因又是什么。 关于这点,姜生显然也说不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它也还是在尽可能地闪躲着鬼手的袭击。 因为它同样没法肯定,下一只手会不会结结实实地抓住自己。 此外,黑猫亦寻找着能够逃出黑雾的办法。 乃至对于它来说,这才是眼下最为紧要的目标。 毕竟在姜生的眼里,女孩和女鬼来者不善,天知道对方抓它是为了什么。 送去实验室切片研究? 还是用于某类邪教仪式? 毫无疑问,以上种种都不是姜生想要的结果。 呼,幸好我提前摆脱了四眼仔。 要是把他也牵扯进来,那这事儿就更麻烦了。 如是想着,姜生又躲开了一只满是线头和创口的断臂,转身跑向了一片相对空旷的雾气中。 …… “滋!” 随着轮胎刮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柏木将自己的破车停在了一条河的岸边。 应当就是这儿了。 凝视着面前的深沉迷雾,柏木强压着心中不安的悸动,起身从车上走了下来。 “灵识开路。”将食指抵在眉心,中年男人手掐法印,低声念出了咒语。 下一刻,他的身影便也消失在了道路的边缘。 …… “那只猫过来了吗?” 同一时间,雾气里的校服少女也蹲在地上。 一边铺设着阵法,一边对着身边的八臂女问道。 “咕。”八臂女大概是感知了一下雾气中的状况,随后对着女孩点了点头。 此刻,她脸上的“恨意”又变得狰狞了一些,身上的血迹也显得愈加污秽。 这是因为她的灵体,正在受到灾厄的影响。 咒物的封印被解开了一重,过去的痛苦自然也随之归来,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的意志。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 她除了一开始的失态,也不曾做过任何偏激的举动。甚至还可以保持大部分的理智,与少女照常交流。 不得不承认,八臂女的确称得上是最稳定的怨灵之一。 这也使得她能够以常规的状态,使用出远超常规的能力。 可惜这一次,她遇到的是姜生。 以至于其身为怨灵的诸多能力,都失去了作用。 不过,少女也不是一个全凭咒物方能立足的灵能力者。 所以她同样敢于由自己出手,尝试着抓捕黑猫。 “咕。” 应当是察觉到了某些动静,八臂女适时地对女孩发出了警告。 “要来了吗,那就来吧。” 校服少女将手掌按在地上,继而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地说道。 “喵!” 下一刻,一只黑猫就已经冲破了浓雾的包裹,“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少女的面前。 虽然事实上,姜生只是被突然现身的两个人影,给吓了一跳而已。 但女孩显然,没有揣摩它动机的想法。 于是紧接着,少女就已经催动了自己的灵力。 “燕!”随着一声清脆的呵斥。 地上被铺成圆阵的白纸,居然纷纷化作了飞鸟,向着半空中的姜生裹挟而去。 这又是什么能力!? 面对着层出不穷,而自己又无法理解的突发状况。 此刻,就连姜生这般淡漠的性格都变得焦躁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一味的躲闪下去了。 必须得主动出击,不然根本就找不到出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眼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名少女的手段。如此说来,倘若我能够以她为突破口,打破她的术法的话,或许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心念至此。 姜生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女孩露出了爪牙。 可还没等它落在地上,无数的白纸飞燕,就已经将它裹了个密不透风。 “牢!”校服少女当然不会放过这乘胜追击的机会。 继而竖起了两根手指,对着鸟群喝令道。 “哗!”随着“飞鸟”们又发出了一声齐鸣,成片的白纸居然再一次产生了变化。 以至于就在姜生落地的瞬间,它们便已经化作了一个囚笼,将黑猫给困了起来。 “呵。”看着眼前的景象,女孩的嘴角微微勾起。在她眼中,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度化黑猫身上的恶灵了。 然而她却忘了封死囚笼的间隙。 猫作为一种脊椎动物,身体却有着近似于无脊椎动物一般的可塑性。这使得它们,能够穿过许多理论上不可能被穿过的空间。 于是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黑猫居然径直将身体挤出了囚笼,并向着她飞奔了过来。 “什,什么情况,八臂快拦住它!” 慌乱之下的少女后退了几步,她需要时间来准备新的咒语,可惜姜生却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一个呼吸之后,黑猫就已经绕过了八臂女,随即飞身跃到了少女的面前。 “喵!” 半空中,姜生转动着身体,同时举起了一只看似无力的猫爪。 对于无端向自己大打出手的人,它可没有丝毫客气,一爪子便拍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以黑猫当前的体能来说,这爪子可一点儿都不轻。 再加上刚刚冲刺的速度,和其本身的体重,女孩当即就被打懵了过去。 脑子里嗡嗡作响,鼻梁上落下了三道抓痕,鼻血也流了下来。 顷刻间,四周的灵力开始紊乱,八臂女的身形亦变得忽明忽暗了起来。 “艹他妈的!死猫,你给我站住!” 就是现在。 全然没去理会身后,少女不顾形象的粗口和咒骂。 眼见着浓雾将要散去,自知计划已经成功的姜生,落地便要准备开溜。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再次阻止了它的行动。 第三十三章:有些问题,总要得到解答 “甲!” 伴随着某个中年男人的沉闷吼声。 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毫不客气地从姜生的侧面打来。 拳头的表面,包裹着一层像是由白纸构成的“铠甲”。 皱巴巴的,貌似一点也不牢固,又隐约闪烁着些许不显眼的金属光泽。 前文说过,姜生的体能在速度上,要比普通的成年男性更快一些。但是在力量等方面,却仍旧是有所差距的。 当下也是如此。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拳头,姜生也没法立刻规避,只能微微地侧开身子,使得对方的力道,不至于完全落在自己的身上。 “碰!” “喵!” 不过就算是这样,待到一声钝器碰撞的声音响起,黑猫还是惨叫着倒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在了路边。 嘶,好痛啊…… 看着不远处,自薄雾中缓缓浮现的男性身影。 躺在路边的黑猫,挣扎了几下。 继而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它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断了几根。 这让它不由的心生怒意。 是的,姜生的性子虽然淡泊,可这并不代表着,它就不会有情绪了。 它只是善于接受,那些不得不接受的结果而已。它不介意主动地,去适应生活的现状。然而即便如此,它同样也懂得趋利避害。 所以,它才会在女孩和女鬼的面前选择逃跑。 所以眼下,它亦是相当愤慨。 搞什么,哪有人一上来就对一只猫拳打脚踢的,心理变态吗? 就算是超能力者,也应该有一些基本的素质和涵养吧! 起码把事情给我说清楚行不行! 可遗憾的是,此时此刻。出现在黑猫面前的人,似乎都没有与它沟通的意图。 无论是先一步到场的女孩,还是当下走来的男人。 一个个的,都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角色。 真是见鬼……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姜生明白,自己应该是跑不了了。 不过却依旧有一件事,让下一秒的它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那就是于雾气底下,逐渐显露出来的中年人的面孔。 居然正是它先前,提醒何文要小心的那个,在路边偶遇的男人。 好嘛,结果我自己先中招了,真丢脸啊…… 再站不稳地倒在了地上,黑猫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应当是肋骨被打断了。 无声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姜生放弃了逃窜。 另一边,柏木也抱着相似的想法,所以并没有继续追击。 因为职业的原因,他一直都在进行着有关于搏击和格斗的训练,故而能够准确地分辨出打击的手感。 刚刚那一拳,绝对已经打断了黑猫的骨头,足以令它失去行动的能力了。 甚至方才,对方还能再站起来,都让柏木有些惊讶。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想用这么粗暴的手段来对付黑猫。只是因为见到了女孩脸上的鲜血,所以才下定决心地加重了出拳的力度。 毕竟家养的宠物和伤人的野兽,二者可不是一个概念。 事实证明,虽然从灵能力的角度来讲,柏木的确不算强大。但是就身体素质,和其本身所掌握的技能来看,他绝对是称得上训练有素了。 至少在应对意外的手段方面,还远不是一个高中女生可以比拟的。 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绳子,柏木蹲在河滩边绑紧了姜生的四肢,随后又转过头,冲着女孩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女孩虽然有些刁蛮,但也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站在一旁默默地召回了八臂女,并给佛像重新加固了封印,她就捂着流血鼻子,对着柏木感谢道:“刚才真是麻烦你了,这只恶灵确实很不寻常,我之前过于大意,差点放跑了它,十分抱歉。” “呵,麻烦还不至于。”面对着女孩放低的姿态,半蹲在一旁的柏木耸了耸肩膀:“不过你这没礼貌的小姑娘,突然表现得这么正式,倒是让我有些不大习惯。” “啧,大叔,你懂不懂什么叫借坡下驴啊。”看着柏木不给面子的模样,女孩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借坡下驴我是不懂。”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柏木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随即,将黑猫裹挟在其中,算是替代了担架的作用。 “但是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度化恶灵了?” “嗯,也对……” 扫了一眼柏木怀里,因为受创而奄奄一息的野猫,校服少女勉强恢复的气焰只得再去散去:“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要准备一下。” …… 虽然相较于,接触那些不受控制的恶灵,度化已经被控制住的恶灵,本质上要安全许多。但是它,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首先,度化者需要再次确认恶灵的根源。 其次,度化的过程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场所。 最后,想要使恶灵彻底地消散。度化结束时,还需要有一个,愿意替对方承担思念的人。 没错,如果让姜生得知这一系列的要求的话,它或许会对其中的程序感到分外熟悉。 因为这与它获得“力量”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 找到灵体,吸收灵魂,感知记忆。 最后,替对方完成心愿。 这似乎就是灵能力者,引领迷途的亡灵往生的办法。 不过这二者之间,貌似还是有一些去区别的。 譬如姜生,总是可以直接看见灵体的“中心”。 而灵能力者所见到的灵,显然与黑猫所知晓的有些出入。他们只能看见层层的迷雾,亦或者是丝线。灵感弱的人得知存在,灵感强的人抓住线索。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应当都不能视见中心。 也就是灵的根源。 只不过,如此一来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先前,附着在何文身上的灵,又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它既没有中心,也没有记忆。 只是一团黑色的残渣,却还是能够与姜生体内的“怨气”相互吞噬。 要知道哪怕是八臂女,也根本接触不到黑猫的身体和灵魂。 …… 午后,柏木的侦探事务所里。 大门紧闭着,窗帘尽数合拢,灯也都被关掉了。 昏暗的房间中,校服少女专注地检查着黑猫的身体。然而越检查,她的眉头却皱得越深。 因为。 “这根本,不像是被附身了啊……” 第三十四章:你可真刑啊 就在女孩一筹莫展的时候,外出购物的柏木,提着两袋外卖走了回来。 推门进屋的第一眼,他就见到了少女犹豫困惑的神色,于是下意识地出声问道。 “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哦,没什么,就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而已。” 校服少女刚想说出心中的不解,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故而也只能含糊其辞地摇了摇头。 她打算重新检查一遍黑猫的状况。 顺便组织一下语言,然后再同柏木商量。 毕竟,这种事情,未免也太离奇了一些。 是的。 根据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此时的黑猫,并不是被恶灵给缠上了。 而是将恶灵给困住了。 但是,开什么玩笑! 困住恶灵是这样简单的事吗。 即便是在人类社会中,最强的那一批灵修者,也无法用身体来囚禁灵异。 所以才延伸出了咒物的概念。 将灵异封印在,与之生前密切相关的死物中,用前世的“锁链”束缚徘徊的亡灵。 活物之于灵异,便如同是五谷家禽之于饲农,完全是被圈养的耗物。 灵异的灾厄,会自然而然地谋害性命。这无关它们个体的意愿,仅仅是因为本能,因为天性。 所以活物无法承载灵异,就像是灵异的根源,不会一直依附在某个脆弱的肉体上一样。 它们只要得到一定的成长,就会主动寻觅一个真正稳固的载体。再将自己的“触须”扩散开去,以持续不断地享用附近的生灵。 这几乎是所有灵能力者的共识。 除非是因为执念,否则,灵异不会执迷于某一个活物。 它们成长的最终目的,向来都是报复生灵,发泄怨恨,并借此壮大自己。 哪怕它们本身并没有这个想法,它们身上的灾厄,也会替它们去“憎恨”世上所有的生灵。 这也就是为什么,生死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的原因。 灵异天生,就是为了杀死一切活物而存在的。 可,这只猫又是怎么回事? 它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此时此刻,校服少女感觉自己的常识都要被颠覆了。因为本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当下,却在她的眼前真实地发生了。 关于黑猫身上的恶灵体量,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系能够在一天之内杀死数十个人。 这远远超出了她本来,对“人级”预估,达到了“司级”的水平。 可如果是“司级”的恶灵,其带来的灾厄,又怎么会至今都没有引发过命案呢? 甚至在黑猫的身边,灾厄逸散的等级还不到“肢体级”。 也就是,即便与之长期接触,也无法至人伤残的程度。 显然,正是因为这点,女孩才做出了黑猫正囚禁着恶灵的判断。 它似乎把大部分的灾厄,都禁锢在了体内,只释放出了少量的一点来缓解压力。 从而使自己…… 使自己的身体…… 起到了近乎于咒物的效果…… 拿着手里,已经更换了数轮的灵能仪表。 校服少女在第十二次,确认了黑猫的体内外灵能浓度,以及各项灾厄数据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只猫,根本就不是什么恶灵的宿主。 而是,活着的咒物。 …… “所以,你到底吃不吃饭?” 看着站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发了半天呆的女孩,已经打开盒饭吃了一半的柏木,诧异地挑着眉头问道。 “不,不吃了。” 张了张,已然有些干涩的嘴唇。校服少女侧过头来,沉吟了良久,才对着柏木说道。 “你帮我打个电话吧,给管理处。就说,我们好像闯祸了。” “电话,你自己不能打吗?” 一开始柏木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直到他咽下了一口米饭,才注意到女孩的用词。 “等等,闯祸,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知不知道,损坏一件咒物要判几年?” …… “嗯,对,对,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是,我们一开始也不知情。” “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好,我们会在原地等待,请问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是吗。” “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对了,杨默默该怎么办。她是你们的人吧,而且还是一个学生,明天要让她照常去上课吗。” “让她也在这等着?” “嗯,好,好,我会通知她的。” “嗯,明白,那再见。” “……” 侦探事务所的窗边。 柏木疲惫地挂掉了手里的电话,接着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此时已经入夜。 但事务所里的灯还是没有打开,仅仅是卷起了窗帘,让外头城市的霓虹透了进来,将不大的房间照得不明不暗。 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桌面上,那只已经被绑好了夹板的黑猫。 这件事,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了柏木的意料。而且还在以一种相当荒诞的方式,变得愈加棘手。 弄得他此刻,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杨默默,哦,也就是校服少女。 此时正抱着小腿蜷缩在沙发里,带着一脸的委屈和焦虑。 眼下的她,终于有了点小女生的模样。 见柏木放下了手机,便赶忙问道。 “怎么样,那边怎么说?” “这两天你先待在我这儿,明天他们就会派人来调查情况的。” 一边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柏木一边回答道:“放心吧,只要能证明事情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不会坐牢的。” “肯定没关系啊!” 听到坐牢这两个字,女孩脸色有些发白:“我们只是在除灵而已,谁知道这只猫是个咒物啊,又没人告诉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冷静点。”无奈地把右手放在半空中压了压,柏木跟着叹了口气:“只是咒物这东西,对于公共安全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他们必须得排除我们灵能犯罪的嫌疑。尽可能地杜绝潜在的风险,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是吗?” “我清楚,所以我才紧张啊!” 然而听着柏木的话,少女反而更不淡定了,甚至开始用双手抓起了头发。 “你知道作为咒物管理人,我要是以个人主观意愿,私自接触,损毁,或妄图占有第二件咒物会被判几年吗!” 这可不归少年保护法管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