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ow White》 魔镜 尤里安从梦中醒来。她的眼皮才刚刚颤动了几下,就立刻有众多美貌的女仆拥簇上来。她们熟练地收起床上厚重的刺绣绸缎床帘,打开窗户,在床边的橱柜放上仍然带着露水的、新鲜的花朵——尤里安要求每天都有不同花香来唤醒自己。 尤里安被女仆扶起洗漱梳妆。她的镜子是昨天才让工匠打造完成,从设计到完工足足用了两年,上满嵌满了各色宝石,连底座都完美得巧夺天工。 她的衣裙首饰全都是专人订做,每件都堪称是一个足以放进博物馆展览的艺术品。日用家具器皿也必须是独一无二,一旦被她相中某种款式,就不允许其他人再去重复使用。她的妆容由全国最顶级的化妆师打造,她不能够忍受自己有哪怕一丝一毫与他人雷同的时刻 ——尽管每月都有因此而犯错被驱逐、甚至是被活活打死的奴仆、工匠。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即使是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她也是那样赫赫有名的存在——一个因为疯狂追求美貌而臭名昭着的王后。 如同一朵由无数人鲜血浇灌,无数人的血肉滋养的猩红玫瑰—— 既嚣张,又恶毒,美丽的,致人死地的。 恶女。 尤里安满意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点点头,然后起步走到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物体面前。左右的女仆立刻熟练地挽起盖着的绸缎。 尤里安面对着这面露出真貌的巨大魔镜,自信满满地询问:“魔镜啊魔镜,谁才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哦——!”魔镜的镜面像水一样扭曲起来,荡漾起一圈圈外扩的波纹,以一种极为夸张地、仿佛表演戏剧一般的强调咏叹着,“美丽的王后,相信我,至少在昨天以前,您一直是整个王国,甚至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痛心地告诉您,您那可怜的继子,可怜可爱的白雪王子,他比您要美一千倍一万倍,他的美丽已经超越了造物主所赐予人类的性别的限制,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奇迹!” “什么?!”尤里安勃然大怒,一拳锤向镜子,“混蛋!你用你那少得可怜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那完美无缺的脸居然会比不上一个男人?!” “哦……哦……”镜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魔镜痛苦地嚎叫起来,“就算您现在把我踹成碎片,我也要告诉您这个事实!您的美貌和您那可怜的继子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尤里安气得涨红了脸,她呼喝着女仆们把她的继子白雪王子赶紧带到她的面前。剩下的女仆传唤来医生将尤里安嵌在掌心的碎片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出并涂上药膏。 尽管医生小心得宛如在做什么巨大的手术一样,尤里安还是被痛得面目扭曲起来。她望着自己精心呵护,每天都用着顶级香膏涂抹的细嫩手心,面色阴沉地说:“我一定要让白雪王子知道,谁才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阴毒地笑了,像是不小心从柔嫩花心中,顺着紧密而又层层迭迭挨挤着的艳丽花瓣溢出的一点毒汁:“去找到这个王国中最勇猛的猎人,一会儿让他到我这里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白雪王子姗姗来迟。看起来他才刚刚下课,仍旧穿着上课的法袍,还未脱下就被急匆匆地带来。几缕被额间细密的汗珠浸湿的海藻般卷曲的发丝黏在脸上,却丝毫没有使他看上去凌乱不堪。 尤里安端庄地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第一次仔细地审视着他。她的目光简直要把他从里到外用刀子剐一边,剥开皮肉,看到他那颗怦怦跳动的心。 尤里安以一种极为挑剔的眼光打量着他。 白雪王子有着一头遗传自他母亲的卷曲的、黑色的柔软头发,像是不透光的漆,乌色的木。皮肤极白。尤里安自己已经够白了,这还是每天拼命保养,一遇到太阳就要让五六个女仆打着伞才换来的颜色,可白雪王子比她还要白。像冰雪雕琢堆砌的人,又像是冷白坚硬的珍珠,泛着凝实的光泽。 他的眉眼极黑,如同精心描摹过,右眼角上方,长眉之下,暗暗地嵌着一颗细小的黑痣。 鼻梁高挺笔直,如同当年她在画室里见过的那些立体的石膏骨相一般,有着深邃的眼窝和刀刻的面庞。 最让人不解的应该是他的嘴唇了吧。尤里安恨恨地想,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鲜艳的唇色,像是浸满了鲜血的花瓣一样,柔软,娇嫩,似乎还带着某种奇异的芬芳,诱使着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凑上去—— 一吻即逝。 尤里安嫉妒的目光像是要洞穿白雪王子,恶毒的视线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她“哼”了一声,摆出王后的架子来:“这不是我亲爱的孩子吗,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你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你是不想要孝敬我这个母亲吗?” 白雪王子望着她,黑夜一般的瞳孔一眨不眨,声音温温柔柔,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母后不想要见到我,不然,我也很想天天见到母后,时时刻刻都挂念着母后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尤里安皱了皱眉,没往心里去。她招手唤来猎人,对着白雪王子笑了笑:“既然你挂念着我,那就为你的母后做点事情。你去森林里采点野花来送给我。我会让一个猎人跟着你的,你什么都不用带,也不能用你学到的魔法和其它挖掘的工具,你要用你的双手去采摘。要是你没有能够采够100种不同种类、不同颜色、不同香气的花朵,你就不能回来,明白了吗?” 白雪王子身体颤了颤,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继母居然会让自己和一个居心叵测的猎人单独去危险的森林。而且还要完成如此高难度的任务。 白雪王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顺从地回答:“好的,母后,我会完成的。” 尤里安心里早就猖狂地大笑了起来。愚蠢!这个猎人早就被她用两袋金币收买了!只要一进到森林,就会掏出白雪王子的心肝来。 尤里安甚至已经想到魔镜对她美貌不厌其烦的赞美了。 她优雅地起身,准备开始她的茶会,临走前瞥了一眼白雪王子,红茶般涌动荡漾的双眸既妩媚多情,又蛇蝎剧毒,琥珀红的长发被精细地盘起,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她微笑着,声音像是罐子里散发着香气的果酒,撩人又醉人:“亲爱的孩子,我等你好消息。” 白雪王子像是不敢与她直视一般,猛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等到尤里安转过身,他才偷偷地抬起眼,目光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一样,又稠又密。 猎人也被王后美丽的背影吸引,但等到他回过神时,他惊异地发现那个看上去软弱无能的王子眼中如同岩浆一般炽热明亮的光。 简直要将王后的影子烧穿出一个洞来。 白雪 白雪王子很快又低下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猎人的错觉。 他小声地询问:“请问,我可以稍微准备一下吗?至少……我要先换下这件法袍。” 猎人打量着这个颀长瘦弱的青年,看上去他并不是那种肌肉发达的人,听说他在魔法学院的成绩也一直都是垫底,还经常受到欺负,量他也做不出什么小动作来,何况自己可是这个国家最勇猛的猎人。他点了点头,也不怕白雪王子逃跑——整个王宫都是王后的眼线,更何况还有无所不知的魔镜监视着:“那我在王宫的门口等您。” 白雪王子看着猎人走远了,他并没有离开王后宫。恰恰相反,因为王后带走了大部分的仆人,王后宫显得空荡荡。他低声念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咒语,剩下的那些仆人的眼神骤然空洞了起来。 他畅通无阻地走到魔镜面前,毫不客气地掀开绸缎,魔镜整个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发出细细的嗡鸣。 魔镜也不敢用夸张的语调戏弄了,抖着声音说:“我已经按照您所说的去告诉王后了。可是再有下一次,估计我就真的会被王后打碎了。” “所以呢?”白雪王子冷冷得盯着他,像一尊没有血色的石膏雕像,只有极黑的头发与眉眼,还有极红的唇,让他看起来还有一丝生气。 魔镜抖得更厉害了,原本被尤里安锤碎的裂缝蔓延得更大,几乎要扩散到整个镜面。 白雪王子突然笑了,那张脸立刻便生动了起来,如同古老的油画上苏醒的肖像,徐徐舒展开那浓墨勾勒般的眉眼。 他向前俯身,珍珠白的手掌按在镜面的的裂缝处——那里沾染着尤里安早上锤伤手掌时流下的、已经凝固的血液。 他用力地按在上面,雪白的掌心很快就被碎片扎破,涌出新鲜的滚烫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与尤里安已经凝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似乎要将那已经变得冰冷的血也同样浸染得滚烫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还扎着碎片流血的掌心,没有任何要包扎治疗的意思,反而更用力地握紧,让更多的鲜血涌出。 他垂下眼,漆黑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自己的血液从指缝中滴落,在尤里安引以为傲的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浸染出一团团不规则的污渍。 然后举起手掌,伸出暗红的舌尖舔了舔掌心混合的粘稠血液,湿漉漉的舌尖顺着掌心舔舐着,卷起那些混合着玻璃渣的血水一并吞咽。他慢吞吞地舔干净掌心,任由那些猩红的颜色滴落沾染在雪白的面孔和一尘不染的法袍上。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眯着眼,喉咙里溢出一声满意的喘息。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柔嫩的、被吞咽的玻璃割裂的遍布细密伤口的口腔,冲着魔镜露出一个堪称魔鬼般的微笑:“无论我在没在这里,有没有告诉你,你都要继续在尤里安面前保持着那套说辞——” 如同真正吸食人血的毒花,根茎缠绕死死扎根勒住无数死不瞑目的尸体。 “她越是恨我,越是想要杀死我,你的处境就会越安全。” 他伸手将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指尖未干的血在皙白的面容拉扯出一道醒目的痕迹。 他微仰着头,喘息一般地低声说着,声音像是混合了冰块的烈酒,碰撞出冰冷又灼烈的气息,漆黑的双眼透过指缝盯着魔镜:“放心,在我没有得到什么之前,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去的。” “当然,你也不会。” 眼泪 尤里安喝着红茶,那茶水的颜色同她的眼珠一模一样,她听着那些贵妇人的奉承,脑子里却想的是此时白雪王子已经到了哪里。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到了森林了吧,以猎人的身手,想要得手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毕竟白雪王子那么的懦弱无能。 尤里安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尤里安还只是一个公爵千金,与早早丧母而又无能的白雪王子不同。尤里安出生于高贵的弗兰契斯科家族,而且从小就接受着成为一国之母的教育。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作为国王的继后而降临在这个世上的。 为了接受贵族教育,同时也是为了学习魔法,她也进入了国家的魔法学院学习——尽管这只是一种形式,尤里安只需要露个脸即可,甚至不用去上课。 更多时候,尤里安的心思都花在保养自己的脸和身材上,以及出席各种茶会舞会这些能够随时展现她美貌的场合。 而白雪王子作为国家的继承人,不但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甚至连基础课都差得一塌糊涂,国王的刻意忽视使这个学校任何一个能叫得出名字的家伙都能够随意欺侮他、践踏他。 所以她是怎么认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的? 尤里安的脸沉了下来。她开始反思自己当年究竟是做了多么掉价的事情才会认识白雪王子。不过她的记忆告诉她自己,叁年的学习生活无可挑剔,一切都尽善尽美。 尤里安一边思索着,一边优雅地饮茶。对于她那这种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来说,想要回忆起与自己无关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恶毒的王后除了自己的美貌之外,对所有的东西都一视同仁地选择无视。她的心里大概从来就没有“别人”这个词,也从来不屑于考虑别人的想法。 她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当年是为了整治一个小有名气的贵族千金,才阴差阳错地遇见了白雪王子。 那个贵族千金长着有几分美色,妄图挑战她的地位,甚至试图竞争王后的位置。 尤里安甚至不需要思考,在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透露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她就决定了要让对方消失。 她假意承认对方的美貌,要送给她一件新的裙子。对方以为自己想要退让,得意地让全国最好的裁缝制作一件镶满钻石的裙子。 尤里安满面笑容地付账,然后暗暗在上面附加了一个毒咒。 是的,尤里安从来不去上课,她来学院只是为了露面展现自己的美貌而已。就连考试她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地找人代考。 ——所以她肯定对魔法一窍不通,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 真感谢你能这么想。 尤里安笑得像蜜一样甜,亲眼瞧着那个贵族千金趾高气扬地穿着那件裙子去参加舞会,结果被裙子的收紧魔法活活勒死在那件繁复的裙子里。 向来不会任何魔法的尤里安不会被任何人怀疑,更何况从制作的衣服的人到设计都不是她做的,她只是付了账而已。于是矛头指向了那个倒霉的裁缝,贵族千金的父亲放狗活活咬死了那个倒霉蛋。 尤里安表面惋惜,做出痛心的样子提前离开了舞会。所有人都在称赞尤里安的不计前嫌,大方得体,面对一个处处针对自己的人还能关心至此。 没人知道尤里安内心欢畅得快要放声大笑出来了。 心情愉悦的尤里安走出宴会的大厅,想要在休息室休息一会,毕竟她现在还在“哀痛”之中。可当她随意推开一间休息室的时候,她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个陌生的少年跌坐在一团污水中。他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小一号的女性学院制服。他颀长的身躯将那件制服绷得紧紧的,上面的纽扣随时要蹦出来。卷曲的黑色中长发凌乱地遮住眉眼,能隐约看到里面掩映着的是一张被恶意的化妆技术涂抹得极其滑稽的面孔。 夸张的眼影和腮红,还有鼻尖的油彩,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小丑。 这家伙,是招了多少人的仇恨啊。 尤里安的视线下移,短裙下的腿又白又直,可是上面却全是被烟头烫出和殴打留下的伤痕。两只脚也被迫挤在一双明显小了太多的女鞋中,从刚才进门开始,鞋面就不断地渗出鲜血来。 尤里安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脚指甲估计全因为硬塞进去而挤裂开了。 少年的身上被泼洒了果汁、酒水,或许还有酱料之类的混合物,滴滴答答地污了一地的水。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沉默顺从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他看上去真是凄惨,也的确值得人同情,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尤里安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直接离开。但是鬼使神差的,她向少年伸出了手:“站得起来吗?” 少年没有回答,当然也有可能他习惯了小声说话,而尤里安又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她厌恶地蹙起眉,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很快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声音。 不是之前的污水,更像是别的什么,更为清澈纯质的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奇怪而又像羊羔般逆来顺受的少年居然在无声地流泪。 尤里安不是没有遇到过哭泣的人,甚至她自己还专门研究过怎么利用哭泣使自己的美貌更加夺目。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哭法,无声到连喘息声也消失了,只有泪水隐忍地流着。 尤里安感到一种惊奇,在此之前,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当然,她也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流这么多眼泪。 公爵 尤里安的父亲,弗兰契斯科公爵,是一个恶名远扬的蛇蝎公爵,民间声称他这种魔鬼即使是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洗净他的滔天罪行。他以英俊的外貌和甜言蜜语哄骗了百合花一样纯洁的爱兰公主,国王的姐姐。这个天真的女人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其实只是成为了公爵获得更大权利的垫脚石。 弗兰契斯科公爵野心勃勃,早在爱兰公主怀孕之时就给孩子取了“尤里安”这样一个名字——曾经统一世界的伟大国王的名字。然而阴差阳错的是,生出来的是个千金。 这并没有让公爵放弃。 尤里安两岁的时候,白雪王子出生了,在那之后没多久体弱多病的白雪皇后就死去了。公爵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开始以一种秘密的方式培养着尤里安——作为王后的候选人。他以关心爱兰公主对弟弟的思念之情为由,让爱兰公主频繁地带着自己的女儿出入王宫,并同时开始收买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四处宣扬自己女儿的美德才能。 终于在尤里安十二岁的时候,不论是民间还是贵族都对这个女孩有着良好的印象,随着尤里安越长越大,一种说法开始悄悄地流传起来:尤里安是神赐的女孩,她的身上有着女神的祝福,证据就是她那个奇妙的名字,预示着谁娶了她就能够统一世界。舆论的扩散使国王不得不考虑起来尤里安是否可以担任继后的人选。 尽管意识到尤里安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但这在王宫贵族中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王族之间通婚,甚至同一个姓氏间族内通婚都是常见的现象。 国王并不清楚尤里安是否真的受到了神的祝福,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娶了尤里安就能拉拢权势滔天的大公爵,而且能够掌控舆论,成为那个传说中一统世界的男人,同时贵族间的通婚还能保证后代血统的纯洁,这是一举叁得的好事。 于是在尤里安十六岁那年,正式被选为王后的候选人。但大家都知道其他几个都只是用于避免口舌,尤里安早就是内定的王后。 看起来公爵所做的一切都起到了巨大的成效,在这件好事中唯一反对的就是爱兰公主。结婚后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蛋,而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亲生父亲可怜的政治牺牲品。 她试图和自己的丈夫争吵,试图秘密地向国王寻求帮助,最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作为公爵与王室联结的纽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价值。 她呜咽着向公爵控诉:“国王的年龄甚至都可以当尤里安的父亲!我可怜的尤里安都没有真正地享受一场真正的恋爱,就要嫁给自己喊了十几年舅舅的男人!” 才刚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如同蔷薇一般艳丽娇美的尤里安展开绣金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笑容:“别担心,妈妈。我可无法长时间对着同一个男人的脸,那可是会让我厌倦的。”她优雅又苦恼地皱住了眉头,仿佛只是在思考今天该搭配什么样的裙子和首饰来参加茶会:“爸爸,你说,万一我真的厌倦了做一个王后,那可怎么办啊?” 弗兰契斯科公爵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精心培育长大的女儿:“那就换一个身份,也未尝不可。” 爱兰公主惊讶地停止了啜泣,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审视着自己的女儿,不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成年的公爵夫人,国王的妹妹的身份。 她看到尤里安那和公爵如出一辙的,红茶般涌动着的,鲜艳明丽的双眼,和琥珀红一样暗红的长发。 像正在熊熊燃烧的嚣张火焰。 更像毫不掩饰的、随时都可能燎遍这世间一切的、 欲望。 目光 白雪王子艰难地在森林里跋涉,前面的猎人没有丝毫要等他的意思,不断地将他往森林深处引导。 猎人只听见哗啦啦一串声音,回头只见白雪王子虚脱地倚着树干,湿透的黑色短发贴着额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海藻,柔软,潮湿。 真是没用。 猎人心里冷嗤了一声。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虽然没有走到他心中最佳的那个处理尸体的地方,不过这里也可以将就一下。更重要的是由于白雪王子的磨蹭,天快要黑了,到时候不仅会有野兽,甚至可能有一些游荡的魔兽在等着他们。 他决定就在这里把白雪王子的心肝给挖出来。 猎人抽出了短刀,走到虚脱的白雪王子面前。 白雪王子看到了眼前闪着冷光的刀锋,但也只是眼皮轻轻颤了颤。 他看起来的确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命运了。 猎人轻松地就将短刀扎进了他的胸口,他正要挖出白雪王子的心脏,却感到自己的刀仿佛陷入了柔软的胶水之中,粘腻,浓稠。他脸色一变,想要使劲拔出,可短刀却丝毫不动。 紧接着,他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一幕—— 从白雪王子心口涌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更为粘稠的黑色液体,它们像是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扭曲挣扎着从白雪王子的伤口涌出,发出尖利的啸声。随着涌出的黑色不明液体越来越多,白雪王子的身体像是快速流失了什么一样,血肉消融,迅速地瘪了下去,皮肤干卷翻开,紧紧地贴在骨骼上。 剩下的液体从他的已经变成空洞的眼眶和嘴中爬出,重新聚集在一起,如同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蛇,扭动着想要分开,不停地发出凄厉的尖啸声。 “这是什么东西?!”猎人浑身冒着冷汗,他本能想要逃跑,可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颤抖着腿无法使劲。 那团不断涌动着的污浊黑色液体一边痛苦地尖啸着,一边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按压成了一个人形。 然后那只珍珠白的手从那团污秽中伸出。 仿佛是一个信号。 那只手像是挑开什么沉重的帷幔一样,将那团污浊的液体一分为二,从他的身上迅速地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不断扭动挣扎的黑色液体,似乎随时还想要再爬回他的身上。 青年赤身裸体地从那团污浊中走出,他身上不染尘埃,宛如经过洗礼的天神,即便一丝不挂,也神圣纯洁得不可侵犯。 他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赤裸的脚踩在那团扭动的液体上。那不安分的诡异东西哀嚎了一声,彻底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低声念了一句咒语,吓昏过去的猎人立刻被蠕动着的土地吞入地底。 他看着自己的尸体,原来的衣服已经皱皱巴巴,沾满了汗水和血水。他抬手按在尸体的头骨上,那具骷髅化作了一堆灰。他毫不嫌弃地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重新穿在自己的身上。 白雪王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快要天黑了,可他到现在只顾着赶路,连一朵花都没有采。 或许使用魔法很快就能够采完了。 毕竟尤里安又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做。 白雪王子漆黑的眼珠没有任何情绪。不,准确的说尤里安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 即使他采来了世上最美的花,她都不屑一顾。 因为连同他本人在她眼里都曾经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就认出了她是他未来的继母。那时他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成为了她身边最低贱的一个小跟班,百般讨好。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像是价格低廉,品质低劣,随时可以替换的狗。 直到在一次魔兽的狩猎中,尤里安看到了他不小心暴露出的身份标识——刻有王室象征的剑柄的剑。 那还是他们不小心闯入了高级魔兽的包围圈,为了在强大的魔兽前保护她而不得不拿出的。 当他举起剑的那一刻,尤里安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个背对着自己,保护着自己的青年发动了攻击魔咒。 他倒在地上,手中仍旧握着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小心保护着的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甚至在尤里安的掌心看到了闪烁着的传送宝石。 ——原来她一直都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尤里安面无表情地握着传送宝石,发动瞬移魔法。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青年重伤,被独自留在魔兽的包围圈里。 这里人迹罕至,即使救援也要两个小时。他伤得这么重,即使运气逆天没有被魔兽咬死,早晚也会失血过多而衰竭。 她毫无愧疚之心。 或者说,之前有过那么一丝——在没有发现白雪王子的真实身份之前。她对这个百依百顺的跟班挑不出一丝毛病,甚至考虑过在他为了救她牺牲之后善待他的家人。 不过在看到王室的徽章之后,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是要成为王后的女人,而且不仅仅是王后。她还要更多的权力,更高的地位。 她不需要一个未来很有可能威胁到她目的的一个王子活着。 即使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好人,一只柔弱无害的小绵羊。 她不需要任何一分一毫的威胁。 即使是现在,白雪王子仍旧能够清晰回忆起尤里安最后看着他的眼神。 如同最初向他伸出手那般。 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对任何事物都视如敝屣的,足以将任何一颗炽热善良的心彻底冻结的目光。 愚人(1) 有侍从在尤里安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一个女仆快速而无声地走到门口,和侍从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招手让侍从离开,自己回到正在享受其他女仆按摩的尤里安身侧,弯下腰轻柔地在尤里安耳边回禀:“王后,白雪王子已经回来了。” “什么?”尤里安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掩饰地哼了一声,“那个猎人呢?这么晚才把王子带回来,心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佯怒道:“你们去叫人来把那个猎人抓起来。对付这种心术不正的人,不需要听他的辩解,找到之后直接把头砍了挂起来。” 女仆面色为难:“王后,这恐怕做不到……王子说猎人企图想要谋害他,但是中途遇到了野兽走散了。那个猎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可能……已经被野兽吃掉了。” 尤里安冷笑一声:“谋害王族的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起身,纯白的睡裙后摆拖曳在地上。 尤里安走到魔镜前,之前的裂痕已经被修复好。她问:“魔镜啊魔镜,告诉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在哪里?” 魔镜的镜面荡漾出一圈涟漪,谨慎地回答:“美丽的王后,那个家伙已经被野兽吃得一干二净了。” “我那可怜的继子呢?” “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森林里的野兽都震惊于他的美貌,连那美丽的小鹿都低下高傲的头颅,为他亲自引路。美丽高贵的王后,纵使您聪明绝顶,可是白雪王子始终是上天垂怜的孩子。” “不愧是白雪王子啊。”尤里安美丽的脸庞一阵扭曲,但即使是一瞬间的狰狞,在她的脸上都同样那么地妩媚动人。 “王后,您要去看望一下白雪王子吗?听说白雪王子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呢。”女仆小心翼翼地询问。 王后厌恶和刁难白雪王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表面的工作,还是要做一做的。 尤里安没什么表情地让女仆给她披上厚重的天鹅绒外衣,带着一群人来到白雪王子的宫殿内。 “王后,您小心些。”两边的女仆眼疾手快地赶跑了一只老鼠。 尤里安厌恶地皱起眉。比起她那富丽堂皇的宫殿,白雪王子的宫殿只有一具空壳,里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墙面也出现了细细的裂痕—— 这是只有无家可归的人才会觉得住进来感到高兴的房子。 她捂住口鼻,忍着呛人的灰尘来到白雪王子的面前。白雪王子躺在一张铺着陈旧被褥的石床上,尤里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原始的一张床。白雪王子身上只盖着一件学院的制服,那是他之前脱下来的魔法袍。 他像是发着相当严重的高烧,额头全被汗湿了,原本蓬松柔软的卷发凌乱地帖在脸上,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尤里安眼神下移,白雪王子的胸口果然有一团不断加深的血渍,连法袍都被脏污,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他可真是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衣服也破破烂烂像个流浪汉。 从一个矫健的猎人手里逃出来一定让他耗费了不少脑筋,然而令人惊异的是,他的手中还死死攥着一束花。 一百朵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花。 它们干干净净地待在那合拢的伤痕累累的手中,新鲜得仍带着即将滚落的水珠,娇艳而又热烈地、不合时宜地盛放着,成为这座灰白的宫殿里唯一鲜艳的色彩。 尤里安虽然也只有十八岁,但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白雪王子算是她见过的最不可理喻的人。 尤里安的身边都是一群追名逐利的人,他们诚实地顺从着自己的欲望为所欲为,毫不关心他人的死活。不管他们的财富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他们的快乐是从多少人痛苦的呻吟中诞生都无所谓。 哪怕此时此刻就有人因为他们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而为此奔波疲劳一生。 她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只要有足够的大的权力和足够多的金钱,她就能够毫无顾忌地挥霍着自己的一生。 她生来如此,她在这样一个纸醉金迷自私自利的环境下长大,浸淫出一颗没有任何怜悯而又功于心计的心。她从公爵那里学到的只有如何通过折磨和压榨别人来使自己达到目的。她的世界里她就是世界的中心,即使现在的世界不是这样,她也要想方设法让她自己的世界征服现实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毫无价值也不值得任何注视的背景板。 而白雪王子就是那块背景中颜色突兀的异类。 白雪王子从来都是一副柔弱无害而又无欲无求的模样,这样的他在满是攻击性的贵族中间宛如一只温顺的羔羊。即使他在学院里成为了尤里安的跟班,也没有借着尤里安的身份欺压那些曾经凌辱过他的人。他似乎缺乏了身为人类去仇恨他人的本能。 他总是能以一颗最为宽宏善良的心灵去对待他人。 如果说这就已经让尤里安无法理解了,那之后他的行为更是让尤里安觉得他简直反人类。 愚人(2) 在成为尤里安的跟班之后,白雪王子从没有过要求过什么奖励。他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尤里安。尤里安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白雪王子就会花上好长时间去琢磨。 记得那次也是。尤里安突发奇想想要尝一尝冰湖里的鱼。于是白雪王子那个神奇的家家伙真的去抓了。尤里安一连几个月都没能见到他,还以为他是被哪个家伙弄死了,甚至已经有了新的跟班,可是某一天他又出现在她面前,浑身湿漉漉地抱着一个冰盒。 他被冻得脸色青白,抖抖索索,还是紧紧地抱着那个让他体温持续下降的东西。 尤里安盯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无礼之人,盯着他要倒不倒的身躯,看了他半天才想起来他是谁。 但是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要吃鱼这件事,她更不知道白雪王子为此在极寒之地待了几个月,甚至拿锤子砸破厚重的冰层,钻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冷水像刀子一样剐在他身上,他几次在水底晕过去又几次醒过来无力地浮上水面短暂地喘息着再沉进去。 因为他从来都只是沉默地把一切都做好,然后站在那里等着她毫不在意的一句评判。 所以当尤里安看着倒在病床上发着高烧还抱着冰盒的他,感到一阵惊奇。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这种不求回报的事情,一切都是利益的交易或者不等价的剥削。她盯着冰盒里缓缓游动的鱼,怀疑起白雪王子是不是从小就被别人打坏了脑子。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一个合格的主人要展现出的永远是迷人且成熟的一面,而且要学会在对方付出的时候主动给出一些甜头。 所以她只是微笑着,从她那层层迭迭的袖子下露出精心保养的手,纡尊降贵地施舍到他的面前,抚上他那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我忠心的仆从,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尤里安早就忘记了,那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询问。她从来都不会将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回答而放在心上。她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抚上了白雪王子的脸,拇指触到他右眼上方那颗细小的痣,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喃喃:“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像是烧糊涂了,缓缓睁开了那双迷茫的眼睛,眼尾下垂着,像是被抛弃的瑟瑟发抖的犬类幼崽,居然喊出了那个太久没有提起过的称呼:“尤里安大人?” 尤里安难得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白雪王子将自己滚烫酡红的脸小心翼翼地贴近尤里安的手心,轻微地蹭了蹭。 他浑身湿透,就像那次湿漉漉地站在她面前,仿佛全身在都哭泣一般,轻柔地、小声地、试探着地、哀求一般地说道: “请您爱怜我吧,尤里安大人。” 尤里安愣住了。 如果说有什么是她绝对给不了的,那就是现在白雪王子所渴求的东西。 她终于记起当初白雪王子一模一样的的请求。那时她也同现在一样不知所措。 尤里安对这个圈子里的规则深谙于心,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甚至可能要付出两倍的代价。白雪王子倾尽一切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也知道早晚自己会赏赐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尤里安早就暗中物色好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职位,对于白雪王子这样没有什么才能又心肠软弱的人来说最合适了。 只是她一直没有说,她在等对方主动提出来。 她从来不会天真地觉得白雪王子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她好,他迟早会露出自己贪婪的面目,但她并不在意这一点。对她来说能用钱和权买来这样的忠诚就已经够让她满意了。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想要的是最为廉价的感情。 比起那些切切实实能够让他生活变好的东西,感情是最为低廉而又无用的东西。尤里安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在弗兰契斯科公爵面前哀求着对方能看自己一眼。 她们有的出身显赫,有的生于陋巷。但都为了同一个男人而肝肠寸断。 她们的眼神同白雪王子望向她的眼神一样。 那眼神她也在自己的母亲爱兰公主身上见过。 “那些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追求的,所谓的真情,是最可笑的东西。”弗兰契斯科公爵如是说。 尤里安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力度之大使得原本迷糊的白雪王子都清醒了过来,黑色的眼睛恢复了冷静,勉强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母亲……” 其实她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她从来不会将他人的心思放在心上,所以总是这样错过一次又一次对方传递过来的信息。 尤里安的面色青白得像冰湖里的水,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白雪王子的身上。她想起了自己当初的回答。 她嘴里吐露出来的话语比冰湖底层的水更加寒冷,如同裹挟着烈风的雪花,劈头盖脸地砸在青年摇摇欲坠的病躯上: “像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人的求爱,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而现在你居然还有这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青年看着那个他无法触及的、高贵的淑女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像在看着一只蟑螂或者老鼠,一个不自量力的丑陋之物。 他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她面前,然后她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在脚下碾来碾去再掷还给他。 愚人之爱,如同落水沉石,徒劳无用,枉费心机。 尤里安平静地宣判一个事实:“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幻想过和谁坠入爱河,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共度一生。我的这颗心,永远都不会为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而跳动。而追求着这些的你,在我眼中也是同样可笑的存在。” 那一刻白雪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误地估量了自己努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以为只要这样不断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那些他拼尽全力伪装暗藏的小心思,那些他绞尽脑汁才装作轻松和不在意换来的一句称赞总有一天都能够得到相应的回应。 原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自我感动。 他终于发现感情是这个世上最低廉的东西,不用花费任何东西就能随随便便大把大把地付出,所以同样也换不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某人根本就不存在于世上的爱。 雕像 过去糟糕的回忆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闪现,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尴尬了。 毕竟现在我还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尤里安心里暗暗地想着,脸上又重新恢复了镇定,露出一个完美得体的微笑,像一个慈爱的母亲那样关心自己的孩子:“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快叫医生过来给你治疗。” 尤里安只是嘴上说说,女仆也知道她的意思。那些庸医顶多给人包扎包扎伤口,真正治病还是得去请牧师。只是有些贵族会排斥牧师的治疗,但很显然尤里安不属于那一类。所以在尤里安回去的路上,女仆已经随便找了个医生去给白雪王子瞧病去了。至于白雪王子能不能治好,那只能看天意了。 毕竟那么大一个伤口,搞不好今晚就感染死掉了。 尤里安快速地回到了房间里,女仆服侍她休息,询问道:“王后,需要为您换上新鲜的花朵吗?” 另一个女仆将那一百朵花捧上来供尤里安挑选。尤里安头也没回,随意道:“扔了吧。” 于是那一百朵花就这么被扔在了一堆垃圾里,和那些用空的香水瓶、果皮、脏污的纸屑一起。 两边的女仆放下了厚重的床幔,吹灭了蜡烛,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尤里安闭上眼,一旁花瓶里的花朵溢散出一缕淡色的雾气钻进了她的口鼻,她很快沉入了梦境中。 她在幻梦之中猛地睁开眼。 环顾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置于茫茫大雾中。 尤里安皱着眉,她并没有慌乱或者尖叫,精心培育的良好修养使她无论在何时都能冷静自处。她再次看向前方,四周全是大雾,她完全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走去。 【浓雾深处的森林里,住着会吃人的怪物】 她突然想起这句话。 她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她某个早已遗忘的,记忆中的一个地方。是她年幼时追逐着自己的金球,结果却不小心追着它跑到了这里。 那时明明还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她也只穿着单薄的裙子,可这里的温度却寒冷得像是被埋在雪堆里一样。她抱住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上前。 面前是一栋陈旧的房子,像是某个贵族的城堡。生锈的铁栏杆爬满了灰绿色的藤蔓,透过栏杆花纹的间隙,能够看到庭院里干涸的湖水和枯败花朵。 ——金球就静静地躺在布满裂纹的白色雕像前。 雕像面容早已被时间腐蚀得面容模糊,无数裂痕从它已经变成空洞的心口爬出,将身体割裂得支离破碎。 她感到一阵奇异的着迷,孩子天生的好奇与冒险心里和对神秘的向往想要让她一探究竟。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她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寻求声音的来源。 ——声音是从雕像的身后传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那里伸出,拾起金球。身影从雕像后面转出来,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 雪一样白皙的肌肤,乌木一样柔顺的短发,血一样殷红的嘴唇。 白雪公主。 她想到了这个在童话里流传着,在睡梦前回响在耳边的名字。她发出声音,却像是隔了很久才传到对面:“那是我的金球,请把它还给我。” 男孩站在那里,像是被拔去发条的人偶,等到尤里安嘴里哈出的白气摇摇晃晃到了眼前,才迟滞地转了转僵硬的眼球,却只是抱起金球,并没有做出下一步举动。 男孩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身体静止。 她不喜欢这样被人长久盯着的奇怪的感觉,但是这样诡异的局面也不能轻举妄动。她也是知道有人形的魔物存在的。他们伪装成无害的模样,然后杀死一个又一个人类,吃掉他们的内脏。但寒冷使她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推开了没有上锁的复古铁门,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这座仿佛是死去一般的寒冷城堡似乎有什么被打破了。 她几步小跑到男孩面前,意识到自己必须先做出什么,露出一个完美得体的笑容,伸出手:“我叫尤里安,如果你很喜欢这个金球,我可以送给你。我的房间里还有比这个金球更好玩的东西,它们多得都堆不下。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邀请你来我家里。” 必须先离开这里。尤里安维持着友善地笑容,手仍然伸着。 男孩没有说话。 尤里安也不尴尬,她把手自然地放回去,重新找了个话题:“这里可真冷,我们出去说,好吗?” 可对方却像是一个毫无反应的石像。 她发现男孩的目光从之前开始就一直都没有变过地盯着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于是她笑得更加甜蜜了,声音也柔软得像是软绵绵的云朵:“你的手好凉。”她握住了男孩的手,“一定是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出去吧。”她拉着男孩往外面走,发现男孩没有动,她回头耐心地问,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离开这里:“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男孩没有吱声。她踮着脚摸了摸男孩的额头,和手一样的冰冷,像雪堆出来的一样。手放下来的时候她注意到了男孩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 这次她再抓起男孩的手的时候,男孩终于顺从地和她一起离开了。她走得很急,所以没有发现,仅仅是离开了几步而已,那座城堡就重新被大雾所遮掩起来,消失得干干净净。 也没有发现,男孩一直站着的、雕像背后,有一团红黑色、泡得发胀的物体。 亲吻 多亏了那个男孩,才使得他们走出这个地方的时候畅通无阻。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年幼的白雪王子,一个人在森林里迷了路。她把王子交给公爵后就很快忘记了这件事,但没想到今天居然又在梦中见到了这个地方。 尤里安走向前去,浓雾自动散去。她走进陈旧的房子,穿过生锈的铁栏杆,拂开灰绿色的藤蔓,走过庭院里干涸的湖水和枯败花朵,来到那尊布满裂纹的白色雕像前。 她凝视着那尊面容模糊的雕像,慢慢地它开始生出了海藻一样卷曲的短发,柔和的五官。 她伸出手,拇指滑过它雪一样冰冷的脸颊,轻轻地抚上它眼睛上方那颗细小脆弱的痣。 因为这样近距离地靠近,她的胸口紧紧贴着它布满裂纹的空洞心口。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她听到自己鲜活的心跳声,在自己的胸膛里震动着。 怦怦,怦怦。 就像是雕像本身的心跳一样,猛烈,炽热。 她仿佛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想要后退,可那雕像像是活了过来,猛地捉住了她后缩的手。 冰冷坚硬的石块变作柔软温热的肌肤,空洞的眼眶生出漆黑的眼,苍白的嘴唇染上一丝朱红。 他从白色的立台上走下来,像是脱去了光环的远古神祇,笼着雾作的纱,降临在她的面前。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尤里安,瞳孔像是湖底泛着柔和光泽的黑曜石。 尤里安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现实中的那张床上,也有着一个人在看着自己。那人举着蜡烛,借着厚重的床幔的遮掩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睡颜。 微弱的烛火映出一张雪白的脸,两个黑漆漆的眼珠子像两个空落落的洞,嘴唇又偏偏生得红艳艳。 像从地狱里爬来的恶鬼。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尤里安,目光像是粘腻的蛛丝,一层一层地捆缚着她的身躯。他看了半晌,伸出另一只手,将手掌按在正在燃烧的蜡烛上,就这样硬生生地将它熄灭。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慢慢地爬向尤里安,然后将那只被烫得血肉模糊的手按在尤里安干净的脸上,将手心粘腻的碎肉沫和鲜血耐心地涂上去,像是在标记着自己的所有物。 然后近乎虔诚般地吻住了尤里安的唇。 而梦中的雕像也同样捧住了尤里安的脸。 他们在茫茫的大雾中安静地接吻,四周是一瞬间崩塌溶解的梦境。 “我恨死你了,尤里安。”白雪王子的唇贴着尤里安的唇,望着她沉静的睡颜,眼神阴郁又偏执,喉结滚了滚,用一种情人间才有的甜腻语调轻柔说着,“我恨死你了。” “可我就算现在拿着剑指着你的脖子,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白雪王子温柔眷恋地望着尤里安,像是用眼神抚摸自己的爱人,抑或是一具尸体。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嗅着她手腕的香气。 与尤里安那娇艳明媚的外表相反,她的身上有着非常淡雅的味道,像是初春刚刚萌发的幼嫩花朵揉碎而成的,若有若无,却又引诱着人继续探索下去。 这种生机勃勃而又脆弱的感觉让他浑身燥热起来。 他的脸颊开始染上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他一直在观察着她。他一直有很多机会。 “有时候我远远地看着你的时候,当你靠近我的时候,当你用那种冰冷的目光打量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他漆黑的眼眯成了一条线,嘴唇如同一道清晰的血痕。他收紧了攥着尤里安手腕的手,仿佛此时贴着的不是皙白的手腕,而是那脆弱的脖颈:“尤里安大人,我要是能够将你折断,让你变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花朵就好了。” 白雪王子松开了她的手腕,冰冷的双手交握着、覆盖在她的脖颈上。薄薄的皮肤下温热的血管轻微地跳动着,像是在亲吻着他的掌心。 他的手收紧了一瞬,颤抖着,盯着尤里安脆弱的脖颈上被勒出的红痕,终于还是松开了。 他垂下头,饱含着热泪哽咽着:“可是……我太软弱了……尤里安大人,我是那样的信任你。即使在你将我推向魔兽的时候,你用魔法击中我的时候,我还自欺欺人地为你找各种理由……” “尤里安大人,我是多么地恐惧和无助……它们撕咬着我的躯壳,扯断我的四肢,直到咬断我的咽喉之前,我都不得不忍受着血肉分离、骨骼断裂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器官和肉块飞溅出来。不论过了多久,它们仍然会在睡梦中紧紧地纠缠着我。只要我一闭上眼,就仿佛还躺在那群魔兽的爪牙之下。” “这种被分食碎尸,每一次撕咬都期盼着自己能够立刻死去的痛苦,我是多么地想让你也感同身受啊。” 滚烫的泪水滴在尤里安的脸上,让梦中的她也被这惊人的温度烫得皱起了眉。 “我愚笨,什么事都做不好,也不擅长交际。这样的我不管多努力,尤里安大人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白雪王子发出一声哭泣般的笑声,“所以我也要夺走你唯一在意的东西。” 一字一句,怨毒得要渗出血来,如同缠缚的诅咒一般的—— “就像当初公爵让你成为了‘尤里安’一样,我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成为‘白雪王子’。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那个位置。” “那样,你就不得不一直注视着我了。” ——直到死亡为止都泛起的、炽烈而又无望的爱. 父子 尤里安笑吟吟地站着,下面跪了一地的女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所以说,都查出不来原因是吗?”尤里安仍旧微笑着。无缘无故地做了一个和继子接吻的春梦,她不会天真到把这归咎于少女怀春。 她早就过了那种春心萌动的年纪,即使有,也不会把白雪王子视作春梦的对象。尤里安一想到那个吻,就像是吃到了变质的食物一样恶心,恨不得当场把还在发高烧的白雪王子吊起来千刀万剐。 “王后。还是别为难她们了。”一个身穿骑士服和长靴的人走了进来。那人留着短发,身材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挑,眉眼冷淡英丽。 “梅林。”尤里安看向来人。 梅林,出身于陋巷,因为被尤里安捡回来才有机会活下来的一个无名孤儿。她被作为尤里安的心腹来培养,毕业于骑士学院,擅长剑术,是王国里排名前十的骑士里唯一的女性。 梅林让那些女仆都退下去:“王后,我已经让有名的大能查探了这个房间,并没有发现任何魔法或者致幻的东西。不过,您还是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换掉为好。” 尤里安嘴角扬了扬:“是吗?”她没有说话,梅林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我也调查了白雪王子。”梅林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尤里安,“就像您担心的那样,自从魔镜开始预言白雪王子是世上最美的人之后,大家对白雪王子的关注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再加上学院里不知是谁流出了记录着白雪王子遭受欺凌的影像石,所以现在大家都非常地同情王子。尤其是民间还流行起以王子为主角的故事,他们喜欢把王子塑造成一个善良俊美的王子……而您,被称为恶毒的继母。” “对我而言贤惠的伪装在成为王后之后就已经不是必要的品德了。从一开始让我成为王后的也不是那些……你明白吗?” “我明白。只要您还是‘神赐的尤里安’,您就永远是王后。”梅林分析道,“但白雪王子的声望似乎也在某些人的推动下越涨越高。” 梅林褐色的瞳孔锐利了起来:“您无疑是最合适的王后,但是,您不能永远是。王子已经威胁到了您的地位。” “或许……我们可以从魔镜下手。”梅林谨慎地建议。 “魔镜是爸爸送给我的宝物,也是我最得意的宝贝。它无所不知,没有它,我会失去遍布全国的眼线——更何况爸爸把它放心地交给我,就是因为魔镜绝对不会说谎。所以也不存在被其他人利用的可能。”尤里安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资料,放到烛火上盯着它变作灰烬,“我的名声早就在当上王后之后变得臭名昭着,我知道有人在背后拿我做文章,但我没有理会。毕竟我还是‘神赐的尤里安’。”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些都只是为了给白雪王子做铺垫。就算没有魔镜作出的这个‘白雪王子是世上最美的人’预言,早晚也会有别的人用别的方式对白雪王子起到助推作用。” “不。”尤里安伸出手摘下花瓶的一朵花,收紧手指揉碎了软弱的花朵,深红的汁液顺着指缝流下来,“更准确地说是白雪王子一派蛰伏着的实力终于显露了出来,而这次只是冰山一角。不过以王子的能力,不大可能做出这样的布局。爸爸那边怎么说?有查出背后是谁在操控着吗?” “公爵大人正在动用关系查找,但是对方……”梅林欲言又止。 “是我的丈夫,是吗?”尤里安直接说了出来,“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了。那个老狐狸只不过想利用我的名号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发动战争来统一各国。他哪里不知道公爵府的目的。那家伙只给我表面的宠爱,却一次都没有宠幸过我,不给我任何诞下王储的机会。” 尤里安咬着牙根恨恨地笑了:“我早就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他那前妻所生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父王。”白雪王子恭敬地向国王行礼。 国王坐在王座上,眯着眼睛。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安静地对峙着。 国王盯着低眉顺眼的白雪王子许久,突然笑了:“我的儿子果然是长大了,从前我觉得你太像你的母后,优柔寡断,现在看来嘛,倒也还不错。” 在过去,国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儿子。尽管他是唯一的王子,但国王想要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他在外面养的那些情妇,都给他生了不少聪明优秀的私生子。只不过他为了提防着公爵和继后,他一直伪装出对前妻情深意切的样子,但暗地里却一直在考虑这几个私生子谁比较适合做自己的继承人。 至于白雪王子,这样无能的孩子,又在学院里一事无成,听说还遭受了欺凌,简直让他面上无光。到时候随便给他安排一场“意外”,扶持一个私生子上位就好了。 直到那次狩猎归来的王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冷静地陈述着:“父王,请让我成为您的工具。” “这是什么话?”国王假惺惺地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因为狩猎受到了打击?白雪,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我能帮助您,父王。就像公爵成就了‘尤里安’一样,您也可以利用我,通过‘白雪王子’的声势来分散公爵的势力。”白雪王子没有理会国王的虚情假意,继续陈述着。 国王来了点兴趣,权当打发时光,他不觉得白雪王子能说出什么:“说说看。” “王后有一面无所不知的魔镜,那是一件宝物。王后利用那面魔镜来监视着别人———当然,她是不敢监视父王您的。她也会用它来询问一些事情,包括自己的美貌。”白雪王子抬起头,“我们可以从那点下手。魔镜是不会说谎的,您也知道,我的长相越来越肖似母后。您应该知道母后的美貌是怎样惊艳,即使是继后也无法与之相比。 所以我可以肯定,魔镜迟早会说出那句我们想要听见的那句预言。让王后在询问中,从她自己的口中扩散出王子的美貌,先让民众开始关注我。借着这个机会,找几个人散播出记录着我遭受欺凌的影像石,以及我不计前嫌地对待他们的后续,让那些善于编故事的人随便编几个动人的故事,‘白雪王子’就会成为人民同情的、可怜而又善良的王子。” “不过这种凭借着同情和外表所建立起来的舆论热度,很快就会消失,想要长久地保持着,就还需要那些吟游诗人、流浪歌手为我们传播出更多有意思的故事和民谣。贵族夫人和小姐之间也会流传一些优美的爱情故事和伤情小说,我相信以王子为原型写出的故事,应该也不会比那些骑士逸闻差太多。” “啊,对了,我记得我在学院里还曾经是王后的跟班。那时候我也见到了王后许多荒唐的行为,那些可以随着欺凌我的影像一同散播出去。我相信,比起一个凭着地位四处欺压的恶女,一个善良柔弱还俊美的王子应该会得到更多舆论的支持吧。” “即便她是‘神赐的尤里安’,可是做下了那么多恶事,也只会慢慢变成一个空有名号的人。到时候即使公爵和王后想要做什么,舆论也会首先攻击他们。这样,就会先得到一个暂时的牵制。” 国王眯起眼打量着白雪王子温顺的眉眼,企图找出些什么:“听起来不错,可却像是你得到的更多啊。” “父王,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您。”白雪王子黑玉一般温润的眼睛颤了颤,竟然流下了几行热泪。 他拽紧了自己破旧起毛的衣袖,“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上,喉咙滚了滚,先是滚出一声呜咽,再是带着颤音的泣声:“父王,我自幼就不愿意与人争执,母后又去得早,窝窝囊囊地活了这么多年,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在狩猎之时想要害我。” “父王,我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能奢求您过多的怜悯,但是希望父王看在我早逝的母后的份上,帮帮儿子吧。您也知道儿子没有魔法的天赋,学业上也一事无成,除了父王,儿子还能去寻求谁的帮助呢?儿子对王权富贵没有任何的意愿,只想要平平安安地活着。” 白雪王子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雪白的皮肤因为哭泣染上一片红彤彤的颜色。他哭得太过厉害,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削瘦的身躯掩在肥大破旧的衣服下颤抖着,胸口剧烈地起伏,手指紧紧攥着胸口地衣襟,难受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哭着,更显得可怜。 国王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子,思索着。白雪王子本来就长得酷似国王的前妻,此时眼中含泪,哽咽着的模样更是让他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怜悯。 最重要的是白雪王子给出的条件他很满意。 一个心甘情愿当他手中傀儡的继承人,总比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盼着他早死的私生子要好一些。再说了,白雪王子一无母族,二无党派,叁无能力,性格又懦弱,即使有点小聪明,控制在手中也容易拿捏。 反正他也不打算把王位交给任何人,只是一个傀儡继承人的位子,谁坐都一样。既然白雪王子想要保命,自己不如就扮演一个慈父好好笼络他,让他乖乖成为制衡公爵的趁手工具,让他如愿以偿地活得久一点。 至于那其他几个私生子,暂且留着,万一这个白雪王子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他也好随时替换一个。 于是国王赶紧走到王子面前,一把扶起白雪王子抱住了他,也动情地流下眼泪:“瞎说什么呢傻孩子,只要父王在一天,你就永远是父王唯一的儿子,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王子。我看以后谁还会去觊觎你的性命。” 白雪王子将头靠在国王的肩上,黑色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那毫无感情的瞳孔,声音里还是软弱地啜泣着:“谢谢父王。” 善面(1) 国王望着白雪王子,看起来他昨天悄悄派过去的牧师给他医治得不错。于是他先是例行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再进入正题:“你最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我已经和邻国的国王讨论了这件事情。邻国的公主阿芙拉听说是个有名的美人,并且也知道了你在外面流传的那些故事,对你很是同情。阿芙拉公主今天就要抵达王宫,王后应该已经去接待她了。你先和她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如果感觉不错,父王就做主为你订婚。” 这就是要他去联姻了。 邻国与本国也算是实力相当的大国,双方虽然近几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但也都在暗地里筹备着。看国王的意思,是打算这次和邻国联手吞并其他国家。 “你也不用过多忧虑。阿芙拉公主我也见过几面,还是很讨人喜欢的。重要的是,如果有公主和她背后的国家在,也能避免王后过多地为难你,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白雪王子垂着眼,温驯地回答了一声:“是。” 国王看着白雪王子逆来顺受的模样,越看越高兴,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尤里安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是内心里已经快要裂开了。 旁边的邻国公主阿芙拉已经滔滔不绝地和她说了两个小时的浪漫小说。要是换作平时,她早就和对方翻脸了。但是今天不行,因为这个公主对她来说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所以她一如既往地笑得像朵浸满蜜水的玫瑰,一边引导着阿芙拉走向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架,一边说:“是吗,那这个故事可真是有意思我们的国家也有很多浪漫小说,公主不妨也看一看。” 阿芙拉闻言,目光在一排书架上转了一圈,锁定在一本封面尤为精美的小说上,她把那本书取下来,推了推脸上的圆框眼镜,带着点雀斑的脸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说了太多的话了,王后,还麻烦你带我参观图书馆,真是太麻烦你了。” 尤里安微微一笑:“没什么。公主活泼可爱,让人怜爱,我也是真心喜爱公主,所以才想要带公主来这里。” 阿芙拉见美貌的王后目光扫到了自己手中的书,粉扑扑的脸苍白了几分:“喜欢浪漫小说应该很幼稚吧,尤其是我这样的一个公主,居然喜欢看这些书……而且还说的都是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我也总被我的父王说是一个除了联姻就没有任何价值的公主……” 尤里安温柔地望着她,安抚性地将一只手放在阿芙拉的肩上,身上淡淡的芬芳萦绕在阿芙拉的鼻尖:“怎么会呢?喜欢什么是自己的自由。公主能够选择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在我看来已经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了。如果连看书这种唯一的爱好都不被承认,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我不认为这是一件没有价值的事情,只要公主能够得到快乐,那它就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阿芙拉攥紧了书,犹豫不决:“可是,这是不能带来任何好处的事,也是不能被任何人认可的事。” “看着我的眼睛,阿芙拉公主。” 阿芙拉抬头,对上了王后那双如同红茶一样随时要涌动荡漾的眼眸:“阿芙拉,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脸。我也曾经因为追求美貌而被许多人诟病。他们讽刺我空有一副美人的皮囊,讥讽我的不知节制。我也和你一样身不由己。我知道你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被迫和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结婚。我也和你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婚姻。 我出生在公爵府,谁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称作是‘神赐的尤里安’,我被迫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权力者手中的金丝雀。他们都想要得到我,借着我的名号去宣称自己才是最名正言顺统一世界的人,我的亲生父亲为了地位把我卖给了一个可以当我父亲年纪的国王,他甚至还是我的亲舅舅。” “王后……”阿芙拉眼眶红了,“我不知道你经受了这些,还任性地和你说了这么多。” 尤里安也忍住泪水:“都已经过去了。阿芙拉公主,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也不会同情你。我们这些出生在权力中的女人,注定是权力的牺牲品,但是我们仍然有资格去在这牢笼之中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禁锢之中寻求喘息的机会。所以,阿芙拉公主,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多到即使是一两句指责也不能让我们轻易放弃自己仅有的一点自由。” 阿芙拉吸了吸鼻子,含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王后,谢谢你。” 尤里安抱了抱阿芙拉,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现在你可能有太多的想法,你应该需要一些时间休息。我让女仆把你带到房间里吧。”她松开阿芙拉,让女仆带阿芙拉下去。阿芙拉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又抱着书朝尤里安望了几眼,尤里安微笑着回应,等到阿芙拉的身影完全消失,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吩咐梅林:“都准备好了吗?” 梅林低声回答:“一切顺利。今晚的晚宴,您只需要静静等候就好了。” 尤里安盯着阿芙拉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是吗,那我就暂且期待一下好了。” 善面(2) 晚宴上,国王向白雪王子介绍阿芙拉公主,并安排他们俩坐在一起。国王先是表达了一番两国友好的意愿,接着又大肆赞美了一番阿芙拉的美貌。白雪王子沉默地坐在阿芙拉旁边,余光瞥见了阿芙拉张寡淡的、因为国王过多的夸赞而略微尴尬的脸,默不作声地饮了一口茶。 阿芙拉长什么样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她能够给国王带来什么。 阿芙拉有点尴尬地小声说:“对不起,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好看。” 白雪王子茫然地转过脸来,瞳孔里带着一抹湿漉漉的懵懂呆愣,也同样轻柔地说:“没有关系,我也同样令你失望了,不是一个英武的婚约者。” 阿芙拉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赶紧把脸转回去,猛灌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脸红。天哪!这是什么乖巧大狗狗!简直和她在浪漫小说里看到的忠犬骑士一样! 白雪王子也转过脸,盯着茶杯里和王后瞳孔颜色一样的红茶。他的脚底钻出了一道细小的黑影,迅速地沿着阴影爬到了外面。 远处站在隐蔽处的弓箭手正在悄悄地待命。他身上放着魔法的隐身法阵,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发现自己。尽管如此,职业操守还是让他全身戒备着。 弓箭手不知道,那道悄悄溜出来的黑影已经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影子里。他一声都没有发出,就这样被人轻易夺取了灵魂。 几秒后,白雪王子在弓箭手的身体里重新睁开了眼。 他从身后摸出箭矢,从虚空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替换了弓箭手原本准备的抹在箭头上。他细致地抹着,确保箭头的每一寸都浸满了盒子里的毒液,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又让盒子消失在虚空中。 还没有到约定好的时间,尤里安仍然端庄得体地微笑着应付跟随公主前来的使者。她将头微微一偏,正好对上隐藏在外面的“弓箭手”的目光。 白雪王子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湿滑粘腻地紧紧绞缠着尤里安。他拉起了弓,将箭头对准尤里安的额头,微微停顿了几秒后又往下移了移,对准尤里安的胸口,箭矢蓄势待发。 尤里安不悦地皱起了眉。她厌恶着对方放肆大胆的目光,更厌恶对方不识好歹地将箭头对准自己。她将脸转了回去,暗暗思索着事成之后要怎么处理这个以下犯上的弓箭手。 白雪王子的喉结滚了滚,溢出一声略带沙哑的低笑,重新瞄准了国王,射出了箭矢。 在那一瞬间,弓箭手身体里的黑影也快速游回了他的本体,而弓箭手的身体倒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尤里安在看到箭矢的一瞬间推开了国王,那箭矢直接扎在了她的左肩,血流如注。国王抱着软倒的尤里安,大声喊着:“快抓刺客!快叫牧师来给王后治疗!” 尤里安眼中含着泪,倒在国王的怀里:“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死而无憾了。” 国王是真的有点慌了,尤里安要是真死了,他还拿什么借口发动战争,统一世界。他连忙安慰:“说什么胡话!我会让最好的牧师来治疗你!” 牧师急匆匆赶到,为尤里安治疗。拔出箭矢的时候,尤里安硬是没有叫出声来,嘴唇咬出了血,苍白的脸更加楚楚可怜。 牧师治愈了尤里安的伤口,面色凝重地说:“国王陛下,王后的伤口里有毒药渗透的痕迹,现在毒药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这种毒药我也没有见过,我只能保证王后能够暂缓毒性,时间一长,恐怕……” “什么!”国王勃然大怒,将尤里安递给旁边的女仆扶着,一把拿过王座后的剑指着牧师,“你要是治不好,我就砍下你的头!” “您就算砍了我的头,砍了全国所有牧师的头,也找不到一个能解这种毒的人!”牧师战战兢兢地喊出了这句话,一时间宴会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我知道有一个办法。”阿芙拉突然站起来,双手绞着裙上的丝带,涨红了脸用全身的力气鼓起勇气说。她一想到今天才鼓励过自己的,那么美丽温柔的王后就要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就实在是无法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碰巧的是,今天在图书馆看到的那本小说正好就有类似的情节,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那里面写着深海里的女巫能够制作出一种神奇的魔药,只,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算是让死人复活这种事情也能做到。” 她紧张地看了看国王,又看了看王子:“那本小说里,有一个人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就去乞求女巫,最终用自己的真情打动了女巫,就救回了对方。而,而且,那片海域,就在这个国家的疆土之内。” “不,不过,那片海域里有很多的食人鱼,非常危险。”阿芙拉小声地补充了一声,“而且,女巫只愿意接见受伤的人的至亲至爱之人。” 善面(3) 有贵族低声议论:“公爵夫妇和国王都需要留在这里稳定这个国家,剩下的也就只有白雪王子能去了。” “可是不是说王子曾经做过王后的跟班吗?” “王子那么善良,应该不会理会那些吧。而且他不是都原谅了那些欺凌他的那些人嘛,王后再怎么样,也比那些欺凌他的人好吧。” “你这么一说也对,而且王后今天愿意为国王挡箭,真的有点感动到我了。看来王后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坏嘛,她对国王还是真爱的。” “嗐,其实女人喜欢变美也没什么。你看那些夫人小姐哪个不是为了一件新裙子新首饰折磨死不少人,王后和她们比也没什么吧。” “不管怎么样她今天对国王的真情确实感动到我了啊,白雪王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也很感动吧。他肯定会答应救自己的母亲的,到时候让他多带几个人去不就好了,王国里什么优秀人才没有啊,还怕几条鱼?” 国王也看向白雪王子:“白雪王子,你愿意去救你的母亲吗?” 白雪王子望着国王,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眸如同一潭不见底的黑色湖泊,无法辨别其中的情绪。 阿芙拉见白雪王子没有应答,有些急了,虽然海域很危险,但那些贵族说得不错,多带人手肯定能提高安全性,而且他是一个王子,又不是小说里什么都没有的主人公。她想到在王宫中、一路上听到的传言,脱口而出:“王子,难道你还在怪你的母亲吗?虽然她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她今天是为了国王,你的父王受伤了啊,你这么善良,一定不会计较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吧?你一定会救她吧?你是我未来的丈夫,我相信我未来的丈夫一定不是一个胆小鬼、自私鬼。” 尤里安靠在女仆为她准备的软垫上,冷眼看着这一出好戏。 计划制定的那晚,尤里安站在烛火的下方,美丽的面庞忽明忽暗,如同在狰狞和柔美之间转换的美杜莎:“梅林,我反而要感谢白雪王子替我塑造的这个恶女的人设。” “我不明白……”梅林疑惑着。 尤里安微微笑了:“梅林,你要记住一点,这个世上最难当的就是善人。因为善人只要做了一件坏事,就要被千万人唾弃,一辈子都要活在所有人道德的绑架中。而恶人不同,只要做了一件好事,就会有一些头脑不清醒的人来洗白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为他们的恶行找出各种理由。” “王子心甘情愿要给自己戴上枷锁,我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现在,你要怎么做呢,全天下最善良的白雪王子? 尤里安觑着白雪王子的脸色,心里恶毒地想。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他拒绝,那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民众会骂他忘恩负义、徒有其表,他将成为全天下最可笑的伪善之人。 而她会因为为国王挡箭,被打上一个为爱牺牲的痴情标签,稍微动动手就会有一堆人替她说好话。 如果他接受,那么她只要随便安排几个自己的人,或者收买他们,就能让王子死在海里,然后让随从带回解药。 ——即使带不回也没关系。那毒本来就是自己下的,牧师也是串通好的,书也是特意放在那里的。她本来就有解药在手,只是需要一个让王子赴死的理由。 国王望着白雪王子,阿芙拉望着白雪王子,贵族们望着白雪王子,所有人都在等着白雪王子的回答。 或者说他们只想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回答。 白雪王子谁也没看,垂下了眼,温和地回答:“父王,我一定会带回解药的。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国王了然:“无论要带多少人手都没问题,我会派最优秀的冒险小队和你一起去的。” 白雪王子说出了后半句:“我想要母亲和我一起去。” “不行!王后受了重伤,怎么能再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梅林率先反驳。 白雪王子慢悠悠地分析:“母亲的毒本来就不能拖,万一我回来得不及时怎么办?牧师大人,不如您来说一说,母亲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牧师面露难色:“这……” 尤里安心中一跳,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从刚才开始,牧师的神色就有点太过逼真了。她也开始怀疑了起来,虽然早就服下了解药,但却没有任何解毒的征兆,她一直以为是药性较慢。 白雪王子盯着尤里安脖颈:“母亲的毒,我在古书上曾经见过记载,这种毒非常烈,无药可解。发作时有如万箭穿心。中毒的人脖颈上会有一圈红色纹路,颜色越深就代表离死期越近。” 尤里安怔怔地拉下衣领。 那圈红痕已经变得如同朱砂般艳丽,花纹枝蔓缠绕,如同精心雕琢的颈链。 梅林脸色难看地盯着牧师,牧师颤抖着回应:“是的,王后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暗潮 我真是做了一件大蠢事。 尤里安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愚蠢——毫无疑问她让公爵看到了这道痕迹。不管白雪王子说的是真话假话,弗兰契斯科公爵都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尤里安知道自己是弗兰契斯科公爵唯一的孩子,也是被寄予希望的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公爵不会放弃她。 早在进宫之前,公爵就取走她身上一部分的魂与血,为的就是要避免尤里安因为意外死去,好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魔偶来。 她尤里安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只是被公爵选中而已。 尤里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更不能去看公爵。 弗兰契斯科公爵唰地一声展开纸折扇,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用担心,国王陛下。尤里安自小就经过我的训练,拥有很强的抗毒性。公爵府会派人研制出药物的。” 他话锋一转,与尤里安如出一辙的红茶色瞳孔移向一边,像是在觑着白雪王子:“不过是一只痴心妄想的阴沟老鼠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您无须如此兴师动众。比这更重要的是,我听闻小女说陛下一直对发妻一往情深,不肯接受小女,可小女毕竟是公爵府的女儿,况且今天的受伤也是为了陛下,陛下是不是也应该将目光从旧人的身上转移了呢?” 尤里安垂下了眼,心中冷笑。原来如此,魔偶不具有生育能力,这是想要让她先怀上孩子,再等她快死的时候把孩子移到魔偶的身体里。 现在还不能违抗公爵。 尤里安脸色一转,化作一副凄楚的样子软倒在国王怀里,噙着泪水说:“希望陛下今夜能够垂怜我,我一直都很羡慕……羡慕您曾经的妻子,能够拥有和您的孩子。” 国王抱着这个烫手山芋,恨不得当场把尤里安甩到地上,指着这对见缝插针的父女破口大骂。但毕竟公爵在国内权势滔天,而且弗兰契斯科公爵这家伙借着王后挡箭将他不宠幸王后的事情抖出来,弄得好像是他对不起这对居心叵测的父女一样。 他只好也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情意绵绵地望着尤里安:“难为你一直等着我,放心吧,我今夜会去看你的。” 他的眼中暗藏着一道杀机。 他绝对不会让弗兰契斯科公爵的女儿诞下孩子,助长他们的野心。 尤里安一回到房间,就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梅林守在身边。她快步走到魔镜前,一把揭开盖着的布,质问魔镜:“告诉我,魔镜,我身上的毒是不是向白雪王子说的那样?” “美丽的王后,很遗憾,白雪王子说的是实话。” “又是谁泄露了我的计划?” 魔镜沉默了,过了一会镜面剧烈地抖动起来:“很抱歉,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 “为什么?” “魔镜的力量无法抵抗对方,如果执意询问,魔镜会就此碎裂。” 尤里安一把拂开桌上的花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东西。她咬着牙笑:“很好,很好。” “王后。”有女仆敲门。 尤里安冷着脸说:“进来。” 那女仆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呈到尤里安面前:“王后,这是公爵让我交给您的。请您今晚服下,这能确保您今夜一定能够怀上王嗣。” “公爵还说,让您安分守己地呆在王宫里,一旦离开王宫,公爵府在王室的多年经营就会被他人趁机吞并。他会帮助您想办法拿到解药的。”女仆顿了一顿,又说,“当然,您也得做好拿不到解药,为公爵府牺牲的准备。公爵说,您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所以您要认为自己生为弗兰契斯科,并为弗兰契斯科而死,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女仆说完,抬起头,隐晦地观察尤里安的表情。然而尤里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愤怒、无助,或者是绝望,她接过了瓶子,笑容一如既往:“我明白了,回去替我向爸爸问好。” 等送走了女仆,尤里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死死地盯着梅林,像是要用目光把对方剖开来:“梅林,你还记得你成为骑士那天对我说过的话吗?” 梅林立刻单膝跪地,低着头坚定地回答:“我发誓永远效忠于您。” 尤里安笑了,宛如吐信的蛇。她一把捏起梅林的下巴,细细地看着她的脸:“那么,你就替我去死吧。” 国王大概要等到深夜才回来。尤里安想到晚上还没有吃几口就遇到了这么多事,于是招手让女仆去找厨子做点饭菜端来。 不一会儿她们就端来了香浓的肉汤。尤里安喝了几口,觉得不错,她问道:“这是哪个厨子做的?” “王后,这是白雪王子亲自下厨做的。”有女仆回答,“我们已经检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尤里安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料想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下毒。只是她心里始终膈应。尤里安的嘴巴非常挑剔,白雪王子在成为她的侍从的时候也因此被训练出了一手好厨艺。也正因为白雪王子的厨艺很合她心意,她才留他在身边那么久。 当时她以为白雪王子在狩猎中必死,还为此惋惜了好久。时至今日,又吃到熟悉的味道,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喝完了汤,漱口沐浴完毕,一口饮下瓶中的魔药,坐在床上等着国王。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而国王丝毫没有来的迹象。她等得困倦了起来,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些动静,立刻清醒了过来。 一只手掀开厚重的床幔,一丝光线照到了昏暗的床内。 尤里安借着光线,眯着眼打量那只骨骼匀称,指节修长的手,面无表情地盯着手的主人:“你好大的胆子,不经过通报就敢来我的宫殿?” 白雪王子还穿着晚宴的礼服,簇新的挺括的纯黑外套,笔直的双腿掩在黑色的长靴里,衣服上的肩章和金色的穗子晃着她的眼。 尤里安展开艳丽妩媚的眉眼,冷冷地嘲讽:“怎么,穿件好衣服,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我哪里敢。”白雪王子腼腆地笑笑,仿佛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侍从,他柔声细语地说,“我就是来告诉母亲,今天晚上,父王履行不了约定了。” “什么意思?” 白雪王子伸出一只手,尤里安会意地搭着他的手,走下床来。白雪王子一把掀开垂下的床单,指着床底不知是死是活的一个东西,语气轻松地像是在问好,笑眯眯地说:“因为他在这里啊。” 怜爱(1)【H】 尤里安瞳孔一缩。通过那人身上的衣服和体型,她已经认出了那是迟迟不来的国王。 白雪王子将双手搭在尤里安的肩上,俯下身来温柔地说:“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离死还远着呢。” 那语气轻飘飘的,像一朵云浮在她的耳边,却猛然降下一个炸雷。 她转过身,一把打开白雪王子的手,怒视着他:“你想干什么?!”她大声呼喊女仆骑士,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整个宫殿死寂得宛如一幢鬼屋。 她咬着牙,魔药的作用已经开始涌上来了,她感到身体里一阵燥热。见鬼,这东西不会还有催情的作用吧?! 尤里安的指尖凝聚了一点光芒,她默念着咒语想要把白雪王子就这么给打趴下,但是凝聚的光芒只出现了几秒就溃散了。更糟糕的是因为动用了意念发动咒语,身上的燥热感越发明显。 白雪王子微笑着,一步一步安静地逼近她,却宛如准备狩猎的犬兽。 尤里安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冰冷的镜面,半透明的蕾丝睡裙比纸还薄,完全无法抵挡住后背阵阵袭来的寒意和对方紧追不放的目光。 冰冷的温度让尤里安微微冷静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还在埋怨我将你一个人丢在魔兽堆里,是吗?” “怎么会呢?”白雪王子语气无限温柔,像是在小心谨慎地对待一朵蒲公英,生怕呵出的气流将它吹散。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动作,手肘撑在镜面上,一只腿直接强硬地分开尤里安的双腿,光滑冰凉的布料抵着她的毫无遮挡的私处——她今天为了等待国王根本就没穿内衣。 温热的私处被裹着硬质冰冷的布匹的膝盖顶着,私密闭合的花唇被狠狠摩擦了一下,尤里安不得不用两只手肘抵在镜子上撑着去缓解这一瞬间的刺激使自己不滑下去。 她将整个后背严严实实地贴在镜面上,来使自己能够离白雪王子远一点。但对方步步紧逼,包裹在长裤下的大腿肌绷紧发力,顺着她后退的势头更紧地抵着花唇,甚至有隐隐分开它们的趋势。 “哈啊……”尤里安的后背出了密密麻麻的热汗,仅仅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感到无比的艰难,甚至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抵着私处的布料似乎比之前更要挤进去了一些。 丝质的垂坠质感随着对方的呼吸轻微颤动着,被动摩擦着两片花唇,挤在里面的部分已经被清液迫不及待地浸湿,光滑的布料完全无法满足甬道深处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痒意。 她的内心里渴望的是更加粗糙、更加坚硬的东西来填满。 尤里安已经熬红了眼,她死死咬着下唇,一滴血珠顺着染红的唇滴落,沿着修长的脖颈和丰满高耸的胸脯滚动着,被挤在塞满了睡衣的两个乳球的沟隙之间,迟迟落不下去。 尤里安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她强迫自己保持意识的清醒,强忍着不去蹭他的膝盖——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那些被挤进花唇之内的布料早就被膣道里的媚肉争先恐后地吸吮着了。 “好可怜啊,母亲。”白雪王子盯着面色潮红、忍住快意的尤里安,突然流下眼泪。仿佛他面前不是一个正在发情的女人,而是一个等待他去救济的信徒。 “什么……?”尤里安哑着嗓子,不明所以。 白雪王子像是自己被重伤了一般,眼神悲伤得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滚落:“好可怜啊,母亲。我的父王在外面有着那么多的情妇和私生子,却都不愿意多看母亲你一眼。” 尤里安的眼神一瞬间狠厉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挺身反驳,却因这一动作使更多的布料陷进了花唇之中,布料和花唇间进出的剧烈的摩擦下,她居然浑身颤抖着高潮了。 尤里安大脑一片空白,浑身酥麻地抖动着,赤裸的脚趾蜷缩着,粘腻的汗水和无力感使她根本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立,整个人几乎是双腿劈开坐在了白雪王子的大腿上,将整个重心都依附在上面,依靠着他的大腿和镜面形成的挤压使自己不至于滑落。 她仰着脸想要喘气,想要用冰凉的空气清醒自己,可是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炙热的呼吸。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哈啊……哈……你……你竟敢同情我?!” 白雪王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尤里安有如实质的目光,继续用悲情的语调叙述着:“好可怜啊,母亲,你引以为傲的靠山,你的亲生父亲,仅仅因为你中毒就选择让你成为一个生育机器。” “他从一开始就把你当成了一个随时可以替代的消耗品。” “母亲,您是多么的可怜,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你的公爵夫人也被你伤透了心。” 白雪王子的手抚上了尤里安的面庞,眼里的热泪滴到她的脸上。他的语调是那么地动人,简直要让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听了都要痛哭流涕,然而他的目光里却没有任何的怜爱和深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深暗。 就像是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人。 一个仅仅裹着善良温和的皮面,隐藏着一颗冰雪堆砌的心脏的人。 尤里安感到轻微的气流拂过她燥热的面庞,那是对方在俯下身来低语。 温和的、轻柔的、体贴的,细细绵绵地诉说着, 如同落雪一般—— ——冷彻入骨: “连这个唯一爱着你的人都不在乎你的死活了,尤里安,你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呢?” 怜爱(2) “……呵……”尤里安眼底全是嘲讽,“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击败我?” “你也不过如此。” 她口中涌出了血沫,随着她嘴唇的张合不断溢出。那是她刚刚为了压制住体内的情欲而生生咬破舌尖所带来的血。 强烈的疼痛终于使那些燥热消散了些。她的脑海无比清醒,白雪王子洗脑般的话语也被丢至一边。 尤里安被对方紧紧地压制着,可目光却高高在上,仿佛在嘲讽一只蝼蚁:“成王败寇,踏入权力中心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等待我的结局不是胜利就是死亡。我自愿与爸爸达成的交易,就像他在利用我,我也借着公爵府的势力成为社交界的女王。你以为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人脉毫无用处?别认为这点轻飘飘的话就能打败我。” “现在放开我,我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不行。”白雪王子重复了一遍,他脸上的悲悯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惨白和黑洞洞的眼眶,“不行。” 尤里安冷静地向他陈述利害:“你现在这样,得到的只是一时的快感,今夜之后,你就要承受来自公爵府的怒火。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离间你和你的父王。你会失去你唯一的依靠。” 即使是在这样危机面前,她依旧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 【“你知道的。”】 仿佛无论用怎样的方式都无法动摇她那坚决的心。 【“那个好女孩无法和你感同身受。”】 “不行。”白雪王子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眼底一片漆黑,“尤里安,别试图和一只野兽谈论条件。” 尤里安突然展颜一笑,像是在酒池里浇灌舒展而放的玫瑰,优雅而慵懒地摇曳着。她索性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白雪王子的腿上,手指顺着他抵着自己的大腿一路上抚,像一汪又烈又馥郁的奶酒,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她两只胳膊交叉着环绕着他的脖颈,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白雪王子的胸膛,像是一只攀附着着他的水妖,眼角眉梢都带着湿漉漉的钩子。 尤里安面色潮红地贴近白雪王子,柔软的手捻住他白皙的耳垂。她的手指富有技巧和节奏,带着一点挑逗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搓着,沿着软糯的耳垂向上,拇指按压勾勒着耳廓。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白雪王子本能地想要做出什么应对,但尤里安的动作更快,像是灵活的小蛇一样攀附上来。 他缓缓睁大了眼。 滚烫的气息拂面而来。 像一触即燃的火药,陡然崩裂的烟火,极度的欢愉与将要失去的惊恐。 一吻即逝。 仅仅是这样的触碰,就让白雪王子冰冷的面庞染上了一丝绯红。他低低地喘息着,压抑着心中的快感,情不自禁地向前送了送自己的嘴唇,想要索求更多。 可对方像是早就预料到地后退,五指按在他的胸膛轻轻一推,他整个身子顺着对方的力道倒在地上,任由对方跨坐在自己身上。 尤里安的手指抚过他颤抖着的殷红嘴唇,按在那双渴求翕动的双唇上,俯下身缓缓地吐息:“是吗?” 她用手背轻轻蹭着白雪王子染红的脸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宣判,微笑着:“其实我只要能够在今晚怀上‘王嗣’就可以。至于对方是国王还是你,根本就无所谓。” 白雪王子的喉结动了动,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俯视着他,像一簇在他身上烧起来的火,烧得他有如烈火焚身:“白雪,你要记住,只有我才能爱怜你,而你不能怜爱我。” “你要明白其中的规则,我们才能长久地相处。” 欲望(1)【H】 白雪王子听了这话,怔了一怔,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浑身颤抖,连泪水都挂在了眼角。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然坐了起来,掐着尤里安警觉后退的腰,睁大双眼梭巡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不行啊,尤里安。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乖乖听你的话,我们总有一天还要分开的。” 尤里安躲避着他那过于执着的目光,合了合眼,眼睫快速地颤动着:“所以……你果然还在恨着我,恨我当初至你于死地……” “是啊。”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声音像是从蜜罐里捞出来一样,湿哒哒,黏糊糊,涌动着令人窒息的甜腻,“但是,我是不会伤害尤里安的。就算尤里安再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伤害尤里安的。” 又像滑腻腻的蛇一般,吐着血红的舌芯,染着剧毒阴沉的怨,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因为我们以后还要一直相濡以沫,恩恩爱爱直到死。” 话音刚落,一个粗硕的巨物就直接劈开了花唇,直直顶到了花心。 柔软的臀瓣“啪”地一声撞击在了紧实有力大腿上,被顶撞得挤压出肉褶来。一瞬间的快感沿着甬道直窜大脑。因为魔药而变得润滑的膣道减轻了破处带来的痛苦,但尺寸带来的巨大差异仍然使小腹一阵鼓胀。 白雪王子紧紧地压着她,伸出一只手触摸到两人相连的地方,两片小小的花唇被狰狞的肉棒挤得向两边翻去,穴口被绷得泛白。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小截肉棒留在外面。 他的手上沾满了尤里安穴口溢出的爱液,那里面还黏连着一丝血迹。 “这是什么,尤里安?”他将手指张开,似笑非笑地举到她的面前。 尤里安身体绷直,像一张弯弓后仰着,缓解这疼痛与快感,将脸侧到一边,根本不想理会他那魔怔的表情。 一丝淫靡的腥气袭来,那只举着的苍白的手狠狠按上了她侧过的脸,将她的脸被迫转过来。手指深深地滑过她的脸颊,嵌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那是她的处子血。 “恭喜你,尤里安,你今天不用被我父王那个老东西折磨了。” 尤里安涌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也可能是被气的。她红着眼角闷哼着,整个人像一块湿哒哒的软布贴在白雪王子的怀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怨忿:“……把你那恶心的东西抽出去,少拿你那肮脏的手碰我。” “肮脏?”白雪王子解开了衣扣将衣服甩向一边,珍珠白一样冰冷坚硬的胸膛贴上了柔软的丰满,掐着细腰的一只手松开,直接从背后一把撕开了薄薄的睡裙。好好一件衣服瞬间变成了几片破布挂在她的身上。 白雪王子的手顺着尤里安的腰线下移,来到小小的花珠前,手指轻轻捻住了它不断揉搓。阴蒂因为外来的刺激不断颤抖着,带动着整个身体一波又一波地发麻。 尤里安本能地仰着脸哀哀地呻吟着,花穴里喷涌出一股清液,打湿了白雪王子的手。 白雪王子重新用湿漉漉的手掐住了她的腰,嘴唇贴着她的嘴唇摩擦着,却迟迟不吻下去:“尤里安,这都是你流出来的东西,你还觉得它肮脏吗?” 尤里安的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已经分不出更多心神来回答这个问题。 白雪王子喘了口气,缓解那刚刚高潮的膣道的吸吮感。肉壁内细小的肉粒挤压着性器,潮湿,柔软,里面的小口强烈地张合着,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迎接龟头的顶撞。 性器缓缓地抽出,甬道深处的蜜水随着它的离开而被带出了一部分,打湿了两人相连的部分,入口处变得更加粘腻湿润。 白雪王子掐着尤里安的腰,低声道:“呼吸,尤里安。” 几乎完全抽出的粗大肉棒狠狠地顶了进去,龟头顶端将花心撞得凹陷了进去,棒身的青筋剧烈地摩擦着内壁的肉粒,强硬地劈开未曾开发的甬道。 尤里安翻着白眼,脑袋一阵眩晕,她脸涨得通红,直到听到白雪王子的提醒才记起呼吸。 狰狞的肉棒开始缓慢有力地抽送着,每一次顶进去都要发出清晰的“咕唧”声,搅动着小腹内被堵塞着还未来得及排出的蜜水啪啪啪地撞击着深处的花心。 尤里安蜷缩着脚趾,无力地被他按着腰不断地上下套弄着肉棒,半失去意识般地贴着他,口中溢出一声又一声的娇吟。随着突然大力的一次顶撞,那呻吟声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尤里安像是害怕般惶恐地胡乱抓挠着白雪王子的后背,过量的快感已经使她开始惧怕起来,一声声茫然地抽泣着。 白雪王子任由她抓挠着,只是在她抓得狠了时更深更用力地让小穴吞吃着肉棒,象征性地安抚着:“声音小点,尤里安,我的父王和你宫殿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 紧窄的甬道一阵剧烈地收缩,贴着他腰被分开的双腿也更紧地夹了起来。 欲望(2)【H】 “要是我父王醒了,你大概会很麻烦。” 像是有成千上百张小嘴吸吮着性器,白雪王子强忍着射精的欲望,逐渐放快了节奏,肉棒开始一次比一次更加快速地抽送着,每一次都等到快要退出穴口时又尽根没入:“哈啊……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父王的手段。” 他贴着尤里安的耳朵,用余光欣赏着她因为撞击而失神潮红的脸:“他最喜欢玩弄你这样的小姑娘,对,就是这个样子……” “他会在她们的初夜悄悄地躲起来,熄灭所有发蜡烛,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来把她们干得从痛苦地挣扎到不停浪叫,自己躲在阴影里看着她们的样子撸出来。” “然后再点亮所有的蜡烛,把精液射在她们惊恐和绝望的脸上。” 白雪王子一个深顶,性器入侵到前所未有的深度,龟头在一瞬间甚至要破开宫口,在小腹上形成一个隆起。他在尤里安耳边恶意地笑:“你猜……如果今天他没有躺在那里,他会怎么对待你?他会叫几个男人强奸你?” 尤里安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故意羞辱她,在她面前这样说。可是大脑控制不住地想象起来那些场景,她仿佛看到自己被好几个男人压在地上,腥臭的肉棒不停地在小穴内粗暴地进出,还有那个猥琐的老国王用下流的视线盯着她高潮的脸。 小穴内因为这变态又下流的话一阵急剧地紧缩。肉棒感受到小穴内涌出更多的蜜水,越发卖力地顶弄着宫口,硕大的龟头挤开紧窄的膣道,不断侵略未开发的生涩地带,变换着角度寻找敏感点。 “亲爱的。”他一边亲密地吻着尤里安修长细嫩的脖颈,留下一个个暗红色的痕迹,一边恶毒地低声说,“相信我,他还会用影像石把你的淫叫浪态全录下来,说不定还会给那些大臣们分享,他们还会私底下传阅,在夜里想象着骑在你身上的那个男人是自己,对着你的裸体勃起。” 尤里安呜咽着,两只手想要推开他的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却被他趁机咬住了几根手指,舌尖裹着指尖,模拟着性交的姿势色情地吞吐着。 他吐出了尤里安湿哒哒的指尖,转而安抚性地吻上了她不断呻吟呜咽的嘴唇。事实上这比起安抚更像是一场掠夺。舌尖在贝齿上淡淡一扫,随即撬开了紧闭的齿缝进去攻城掠池。粗大的肉棒随着吮吻的力度更加强烈地抽插着,肉棒搅动着蜜水的啪啪声在整个屋内响着。 白雪王子不断地加深这个吻,像是要把尤里安的舌头嚼碎吃掉,细细密密地吸吮去尤里安舌面咬破溢出的血迹,可他的动作太过猛烈,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反而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液混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舌尖抵着血珠涂满了每一个角落。从嘴角溢出的涎水滴顺着下颚滴落下来。 他松开了尤里安的唇,很明显第一次经历这么激烈的吻已经让她变得晕头转向,刚刚甚至都无法呼吸,涨红着脸庞只顾着气喘吁吁。 白雪王子拔出了性器,拥堵的水流哗啦啦地涌出来,打湿了一小滩地面。龟头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淫水,在穴口拉扯出一道粘腻的银丝。 他把尤里安翻了个身,帮着她用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背下压,另一只手掐着她滑腻的臀瓣,从后面再次撞进来。 肉棒生猛径直地撞进了宫颈里,没有丝毫停顿地撞上了柔软的宫口,花心被龟头巨大的冲击力顶撞得凹陷了进去。 随着龟头轻微的试探性顶撞,宫口被冲撞得越发松软,逐渐张开一个小口,肉棒一鼓作气撞开了宫口,硬生生卡进了小小的胞宫内。 刚刚闭合的小穴被再次无情地劈开,穴口瞬间被绷成一个可怕的圆洞,紧紧地吸附着肉棒。两个沉重的囊袋“啪嗒”一声将臀瓣撞得通红,根部粗硬的毛发硬生生挤进去了几根,拉扯着媚肉。 尤里安被迫撑起的手臂陡然无力地垂下,整个人随着身后大力的冲撞几乎是贴在了地面上,只依靠着身后的人高高地抬起自己的臀部使自己不至于狼狈地摔下去。 “等到你被玩坏了,他就要把你变成他的小母狗肉便器。” “在这里……”他低喘了一声,手绕到她的胸前,一把掐住那两团丰盈的柔软粗暴地揉捏着,五指深深地陷进乳肉之中,留下深深的指印。等到尤里安痛呼出声,他又重新温柔地抚弄着,指尖绕着乳晕打圈,慢慢来到挺立的小小乳珠前,“在这里打上乳钉,挂上铃铛,在你的脖子上套着项圈,拉着你让你一边爬一边从后面干你,让你变成一个除了高潮和肉棒之外什么都不想的小玩具。” “当然,你会比这更凄惨,因为你根本都不知道你怀上的究竟是谁的孩子。国王不会承认这一点。他可能顾及你身后的公爵府,不会公开,但他肯定会把影像石拷贝一份给弗兰契斯科公爵。” “到时候你的爸爸看到你淫荡的样子,他会怎么想?” 他微微松开了一直掐着她臀瓣的手,尤里安连忙往前爬去,想要逃离这可怕的性爱。她的脑子里涨满了白雪王子塞进去的污言秽语,本能地想要赶紧离开。细小柔弱的手臂勉强支撑着往前艰难地移动着。 随着身体的前移,肉棒在穴内开始摩擦抽离,布满青筋的粗粝棒身刮蹭着肉壁,时不时顶到敏感的嫩肉。她强忍着快感颤抖着爬动着,感到肉棒已经逐渐抽离身体,只剩小半个龟头还浅浅地埋在穴口,连忙想再向前一步。 身后的人冷眼盯着她的动作,等到她快要完全将肉棒挤出身体的一瞬间,猛然按着臀瓣重新撞了进去。龟头撞进逼仄的子宫内,艰难地挤压着,几乎要把肚子深处顶爆。 “他会怎么想,尤里安?”他贴过来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手掌压迫着她小腹的鼓起,窄小的肉壁受到外力的挤压,更加贴近肉棒上面的狰狞凸起。 尤里安挣扎着带着哭腔着回答:“不知道!不知道!” 白雪王子松开了手,一边纵容着她向前爬着逃离一边又将她拉回来狂撞,听着她胡乱的叫喊声,一会是“涨”、“难受”,一会又是“好舒服”、“不要了”。即使不去看她的脸也知道她已经被肏得神志不清了。 他俯下身将胸膛紧贴着她汗湿的后背,胯部开始小幅度有力地快速抽动着,一次又一次地进出着穴口,摩擦出一大股白色的沫状堆积。 “这就对了,尤里安。什么都别想。”白雪王子殷红的嘴唇微微扬起,贴着她的耳廓缓缓吐气,柔情蜜意又阴沉至极地说,“乖乖地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龟头猛撞在狭小的宫壁内,马眼松开,浓厚滚烫的精液冲涌进小小的胞宫内,粘腻缓慢地在小腹内流动着。尤里安迟钝地将脸贴着地面,连脑袋里都是精液射入的声音。 请求【H】 尤里安的脑袋昏昏沉沉,中途她昏死过去几次,又被白雪王子一边拧着乳尖一边大力挞伐着弄醒。 她只记得白雪王子把她抱到了床上,拉上了沉重的床幔,继续明目张胆地侵犯她脆弱的宫颈,小腹的深处一阵又一阵地痉挛着,脑袋已经因为快感而麻木地放空。 对方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变换着姿势摆弄她的身体,柔韧的双腿被两只手极力分开,几乎要拉成一条直线。小穴在漫长的侵犯中变得红肿,穴口处堆迭一滩了白色的沫状物,黏糊糊地缠在肉棒和小穴上。 膣道和子宫内被射入了一次又一次的精液,全部堵塞在小腹里,雪白的肚皮微微鼓胀起来,每一次撞进深处都能捣出啪叽的水声。 尤里安喘着气,嗓子已经叫得哑了,小穴也因过多的摩擦抽插微微刺痛,她哽着嗓子乞求着:“白雪……白雪……不要了……我涨得好难受……” 白雪王子按着她的腿心深深一顶,舌尖舔过她脸上的汗水:“最后一次。” “你又骗我……”尤里安被他顶得眼泪飚出来。 “最后一次,尤里安。”白雪王子缠过来黏黏糊糊地吻住她,舌尖裹缠着她的在里面搅动出啧啧的水声,下身又往深处送了送。 尤里安被迫承受着他窒息强硬的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一股浓厚的热流冲涌进宫壁,白雪王子抱着她,整个身躯压在她身上禁锢着她乱动着想移开的身体,龟头又往里顶了顶,又射出一股精液。 “尤里安……”白雪王子缓过射精的快感,默默地抱着她一动不动,轻喘着气。 突然,他身体一滞,僵硬在那里。 尤里安凉薄地咧开嘴,雪白的牙齿和脖颈上满是鲜血。 白雪王子捂着自己被咬上的脖子,尤里安的攻击猝不及防,正好挑在了他最为放松的时候。 看起来她隐忍了很久了,一击即中,快准狠地咬住了他的动脉,撕扯下一大块肉来。 尤里安费尽地从白雪王子的身下爬出来,扶着床头站起来,红唇轻启,将口中那团肉吐在他的面前。 她浑身赤裸,身上全是爱抚的痕迹,双腿甚至不能并拢,小穴仍然保持着那个圆形的洞口,微微抽搐着,精液和蜜水顺着腿心流下来。 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她呸掉了口中的血沫,似乎极为嫌恶口腔内还残留着他的血液和气味,手指在墙壁的浮雕装饰上摸索着,抽出一把隐藏的匕首。 “再见。”尤里安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匕首,沿着咬伤的位置扎进了白雪王子的伤口里,贯穿了他的脖子。 “看在你替我留了一个王嗣的份上,我会好好安葬你的。” 尤里安说完,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扶着墙想要下床,却发现右脚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抓住了。 尤里安视线下移,白雪王子的一只手紧攥着她的右脚踝,黑色的眼珠睁大着,像是在凝视着什么。 尤里安蹲下来,一只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任何呼吸。 她尝试着掰开他的手,可他的手指纹丝不动,牢牢地抓着她的脚踝,像是死了也不放过她一样。 尤里安盯着那只骨骼匀称,指节修长的手,它完美得像一件用白玉雕刻的艺术品。 她毫不犹豫,举起匕首切了下去。 终于来到门口,尤里安最先想到的就是找到梅林,但是走廊外黑漆漆的一片,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可至少应该能看到倒下的人影。 但宫殿里却诡异得一个人也没有。 “王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 有什么人举着蜡烛渐渐走近了,映出的是一张戴着圆框眼镜,脸上微微有些雀斑的年轻女孩的脸。 是阿芙拉公主。 尤里安并没有靠近,反而后背靠墙,暗暗握紧了匕首,平静地问:“阿芙拉公主,为什么不经过通报就来我的宫殿呢?” 跳动的烛火照得阿芙拉的面庞忽明忽暗,她露出一个惯有的、腼腆的笑容:“我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有点寂寞,所以想找王后聊聊天。” “是吗,我倒觉得你更需要一个好的睡眠。”身上仍然不能使用魔法,尤里安猛地向前一滑,挥出匕首,阿芙拉身体一侧,匕首带来的风熄灭了蜡烛。 走廊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但没有几秒,又亮起了一团光。 阿芙拉的身侧浮着几个光团,脸上的腼腆羞涩无影无踪,略带遗憾地说:“看来我的谈话方式让王后不愉快了。” “我并不想对你做什么。”阿芙拉微微抬手,尤里安手中的匕首飞出去扎到了一边的墙上,“不如说,你还得感谢我帮了你。” 她看着警惕的尤里安,突然摆了一个比耶的姿势眨眼,一脸兴奋:“怎么样,我这个腼腆少女的人设演得还是不错的吧?” 尤里安:“……” “咳咳。”见对方没什么反应,阿芙拉也不尴尬,完全换了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像聊家常一样说,“王后,我是来确认你的安全的。”她视线移到了尤里安右脚上缠着的断手上,摇了摇头,无比惋惜地说:“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是谁?”尤里安没有理会她的插科打诨,“既然你并不想对我做什么,我也没有做什么有害于你的事,我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给你,现在请让我出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阿芙拉似笑非笑地看着尤里安,“你和他在里面呆了叁天,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国家的国王、王后和王子全都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不等尤里安回答,她便给出了答案:“很遗憾,这个国家已经消失了。” 尤里安皱眉:“听起来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是啊,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笑话。”阿芙拉道出一个震惊的事实,“邻国根本不是想要和你们联姻,从一开始就打算一起吞并这个国家。他们在你们还在想着勾心斗角的时候,在你们的国家里埋下了众多大型的魔法阵和间谍。而他们带来的也并不是什么使者团,而是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精锐军队。不过嘛,因为一些原因,我顶替了那个可怜的公主。” 尤里安张口欲言,一根手指抵上了她的唇,那指腹同她的嘴唇一样柔软,细嫩,仿佛不禁一折的花朵。 阿芙拉眼底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微笑着:“不要轻易就说出口。不然,你会失去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尤里安感到眼前的一切开始解构,它们一点点崩塌成无数彩色的方块,浮在一片空荡荡的黑暗中,沉默地游荡着,像无数即将陨落的星辰,尾部拖曳出一长串从灿烂过渡到微弱不可察觉的焰火。 阿芙拉的声音像是一个个逐渐放大的环,一圈圈旋转着、上升着,绕着尤里安的身体转动。 “亲爱的,你无法和那个好男孩感同身受。” “可他走了,你又会变成一个人。” “我是说,你的胸腔里根本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心脏的东西。” “这是某个人对我的请求,所以我来到这里。以高山的魔女的名义,赠予你名为欢愉的美梦。” 然后,一片甜美的黑暗包裹住她的身体,如同记忆中母亲那轻柔哄着她睡去的歌谣般,灵魂在此陷入沉眠。 “晚安,尤里安。” 矮人 尤里安感觉到自己被埋在了什么东西里,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浑身沉重得无法动弹。 她想要奋力挣脱,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要出去、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似的,有轻微的碎裂声传来,紧接着是逐渐变大的崩裂声。尤里安茫然睁开眼,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让她清醒过来。 她正站在一个矿洞口,环顾四周全是深不见底的矿洞,洞壁和地面全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形态各异颜色绚丽的矿石。 围着她的是一群戴着矿工帽带着镐子的矮人。 勤劳的矮人们日复一日地开采矿石,换取生存所需的食物和其他物品。在这已经变成机械性日常的每一天,如同往日一般,他们一边挥动着镐子一边唱着歌,直到他们开凿出藏着许多美丽钻石矿洞,而矿洞的正中央有着一块尤为瑰丽的钻石,它深深地嵌在地面。 矮人们商量着怎么不在损伤钻石的情况下把它开采出来,但他们的镐子还没有落下去,钻石表面就开始裂开了无数条缝隙。 一个女孩四肢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膝的身影隐隐约约。随着裂缝越来越多,她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像是被冻住的火焰。 浮于表面的冷酷,藏匿于心的热烈。 无数亮晶晶的粉末从她身上滑落,仿佛是她本身在闪闪发亮。 她比任何钻石都要明亮。 如同过于炎热的阳光肆意泼洒下来,让裸露在外的皮肤晒伤发红,让人想要立刻逃离的灼热疼痛。 尤里安迈了迈软弱无力的腿,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一样趔趔趄趄地走到了矿洞口。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森林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动物在里面肆意奔腾,树木野蛮生长,更深更远的地方,是一栋砖石垒砌的简易房屋,主人正抱着干草走出屋门,停在栅栏前。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那人回头与她遥遥相望。 熟悉的五官里流泻着陌生的情绪,目光澄澈干净,仿佛这叁年生死相隔的时光只是一场早已醒来的旧梦。 那目光蔓延开来,纯净通透如同一泓秋水,毫无爱憎,毫无波澜。 而他本人站在没至膝盖的湖泊中,双脚陷在泥泞柔软的泥土里,湖面倒映着万物,无数高过头顶的睡莲曼曼亭亭,空荡无人的木船绕膝而过。 他只是静静地旁观着一切,仿佛他的人生早已静止,无法任何人同行。 “你认识他吗?”身后的矮人注意到尤里安的目光,“他是我们捡到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过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人类王室的纹章。我想他可能是一位落难王子。我们打听了有着这个纹章的王国,但是这个王国已经灭亡了,战争毁灭了一切,人民流离失所,现在存在的只是一个被合并的空壳。” 那人早已回过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他把干草挑拣着喂着圈养着的小羊,动作熟练。又爬上屋顶修缮。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让他忙了半天,虽然枯燥却看起来让他很充实满足。 “我们询问过他的意见,他似乎并不想记起从前,也并不想要这个王子的身份。所以我们收留了他,帮他建造了房子,帮他驱赶野兽。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家伙,虽然不能帮我们开采矿石,但会给我们送水送饭。” “他现在过得还不错,虽然在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他有被咒语侵蚀的痕迹,对他的思想形成了一定的控制,但在我们的反复治疗下已经弱化了很多。生活上可能比不上以前在王宫里锦衣玉食,但至少简单充实。也似乎有了喜欢的姑娘,大概很快我们就会看到一对新人了。” 矮人又问了一遍:“你认识他吗?” 尤里安静静地注视着,然后目光收回,平静地说:“认识。我是他的继母。” 矮人看了看尤里安身上的白绸裙子,迟疑着,脑中演绎着无数恶毒继母的戏码:“那你是王后?你来这里找他?还是……” “不用担心,我不会带走他。”尤里安转过身,面对着矮人,让他们都看到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 “这是象征着我身份的纹章,表面上是一个戒指,只要灌入自己的魔力就会显示出来纹样。王子也应该有,我记得是在他的宝剑上。只要把他的纹章带给我,并且签下永远不会恢复身份争夺王位契约书,我会立刻离开。” 矮人们对视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对她微笑:“原来如此。我们一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契约书和纹章都在我们这里,他已经签过名字了,你只要拿去在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意识到自己想赶对方走的欲望太过强烈,矮人们又连忙添上一句:“啊,不是,我们会给你送过去的。或者我们会为你安排其他住所,让你休息一下,等到你拿到了东西,我们再送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看着矮人们想方设法隔开她和王子,她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像是某些沉重而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尤里安道:“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也不会在这里停留,拿到东西我就会去往邻国。” 王国 矮人们看着她复杂的目光:“邻国?那里不是你的敌国吗?” 尤里安知道不说出自己的目的,矮人应该是不会轻易让她离开的:“我会放弃我现在的身份,去那里接近邻国的贵族,无论是结婚也好当情人也好还是成为女仆,我都要接近贵族王族,接近权力的中心。” “……你想要篡夺邻国的王位?你想要复国?你一个人?” 矮人们看着尤里安,感到不可思议。 没有钱财,没有身份,她现在是无依无靠,还想要复兴自己的国家。 “我能够背出我的国家所有臣子的名字,连他们的政见、治国方针都一清二楚。我能随口说出不同城镇的经济支柱和短板,也能对百姓上诉的需求信手拈来。”尤里安突然说,“我从小就想成为一个好国王。我从来没想过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善良的人。我要融入贵族,得到他们的支持,就要学习他们的无耻奢侈,溜须拍马,要制裁他们,就要变得冷血无情,不择手段。” “只要能够达成我的目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对无辜善良的人我都能下手。我要让自己足够理智,足够利己,才能爬上那个位置,才能坐得更稳更久。” “你们从来不插手人类的事,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我是个远近闻名的恶女。我手下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一点不少,也曾为了自己的享乐能够牺牲任何平民。我从不否认我自己一身的毛病,我不在乎那些。古往今来为了一己私欲而牺牲他人的君王并不少,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优秀的君主。” “因为我知道我比任何人,比我的丈夫,比那些虎视眈眈的私生子都要适合这个王座。我会用我的政绩证明那一切,证明我的那些缺点在盛世之下多么地不值一提,让万民都称颂我的能力。” “我的野心就是这个国家,为了它我什么都能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子民流离失所。”尤里安笑了一下,“我中了毒,时日不多,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我一直想做的事。” 矮人们盯着尤里安脖颈上红色的纹路。她说得没错,这种古老的毒他们也见过,只是没有人会解。矮人们是善良且勤劳的生物,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确不能用简单的善恶去下定义,她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情,可心中又有着国家大义。 但他们仍然还是仍有戒备:“或许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一直毒素的药。但这并不能救你。只是尽可能延长你的生命。” “只是,我们能做的仅此而已。我们不会插手人类的事情。作为交换,你拿到东西后永远也不要踏入矮人的领域一步。” 尤里安道了声谢。矮人愿意给她药就已经是意料之外了——虽然这也是为了白雪王子安全的一个交易。 她并不在乎矮人对她近乎冷酷的决定,即使是在对方这么极力而又不求回报地维护白雪王子的时候。 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不会插手人类的事,但如果换成白雪王子在这里请求,他们一定不会吝啬地送给王子大把的宝石财富,帮助他复国。 尤里安从小到大就知道无论什么都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获得,一切都要通过精心设计的交易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从舍弃人性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注定是一个不会因为“善良”或者其他美好的品质而打动他人成为例外的主人公。 尤里安没有那种天赋。 她选择了和白雪王子完全相反的道路,她注定走向的是一个怀疑所有人、利用所有人的道路。 从选择的那一刻起,她就放弃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的身份。在任何人试图走近她心扉之前,她就已经一把火将那里仅有的一点留恋烧得干干净净。 在更小的时候,弗兰契斯科公爵抱着她,指着下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指着那些趾高气扬的贵妇,询问她:“尤里安,你想成为哪样的女人?是嫁给一个贵族后守着有无数情妇的丈夫,然后自己也自甘堕落沉迷享乐,还是要胡作非为败坏自己的家族,连变成平民的机会都没有,要么流放要么变成一个只要给几个金币就能对任何人张开腿的妓女?” 那时她还懵懵懂懂,不明白公爵的意思。等到她更大了一点,逐渐明白了活在这个圈子里,活在弗兰契斯科这个姓氏下的代价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回头。 从来都是平民隔着窗户仰望着贵族的纸醉金迷,但也有贵族会绝望地透过窗看着平民普通安宁的生活。 无论是窗外的人,还是窗内的人,要是谁都无法阻止去陷入不幸,那就我一个人陷入不幸好了。 这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她个人精致利己的愿望。 就像无数个她仰着脖颈,双手高举着尖刀对准那脆弱的咽喉的夜晚一样,她只是想要能够让自己活下去,而找到的一个“高尚”的理由。 尤里安等待着,拿到了她所需要的东西。矮人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你带给他的话吗?” “我其实……并不恨他,也没有一定要厌恶他的理由。不过现在有了更适合他的生活。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再说多余的话了。”尤里安起身,坐上了马车。 那些毫无保留的爱憎,也终于与她无关了。 恐惧 尤里安来到了邻国的王城,找人交换了自己身上的丝绸长裙,换来了一袋金币、粗布衣裳和廉价的化妆品。她用布巾把自己的一头琥珀红的长发包了起来,随意在脸上涂抹了几下,这下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平民。高领的衣服很好地遮了脖子上的红色纹路,但以防万一她还是用粉厚厚地遮掩了一层。 这之后就完全要靠她自己一个人了。 尤里安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忽然感到一种汹涌而来的恐惧。这恐惧感突兀地窜到她的脑海里,即使站在烈日下也浑身冷得发抖。 她想要停止自己颤抖的四肢,但是她的牙齿也冷得咯咯作响。 多么可怕。 她尝试着攥紧拳头,可是那个恐惧的想法紧紧地盘旋在脑海中。她不敢想象之后的每一步要怎么走,甚至可能中途就因为毒发痛得死去,或者被发现身份当着人们的面上绞刑架,或者她一份工作都找不到,或者在工作中徒劳地浪费时光迟迟不能够进入王宫。 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感到害怕。 一个人将她撞倒在地,疼痛使她清醒过来,但紧接着士兵的呐喊声响起,在她的脑子里炸开:“都注意一下!国王路德维希一世发布了最新通缉令!找到白雪王子并带回他头颅的人赏赐一万金币,并当面赐予爵位!” 人们拥挤过去,对着张贴的画像指指点点。 士兵继续大声喊:“白雪王子是邻国留下的余孽!他现在已经不知道逃向何方,只要他还活着,就严重威胁到我们国家的统治,人民的安全!但凡能够提供消息的,赏赐一百金币!如果有邻国的子民或者过去的臣子愿意告发,我们伟大的国王路德维希陛下愿意既往不咎,还会让你们得到和之前一样的待遇!” 尤里安瞳孔一缩。 他们现在只会提防王子,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很有可能也怀有王嗣,因此只想要对王子斩草除根。 现在可以确定国王是被他们斩首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那狡猾的父亲弗兰契斯科公爵现在藏匿在哪里。 路德维希一世为了鼓舞民心,亲自在士兵和臣子的簇拥下站在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微笑示意。 尤里安眯着眼躲在人群中远远地观察着,邻国的国王和她的丈夫年龄不相上下,但这个国王却异常的年轻。 也不是没有见过。曾经就在众多求婚者留下的画像中,这张脸是唯一让她有所犹豫的。 邻国年轻的王子路德维希,聪明,强大,还是下一任国王的人选。如果嫁给他,或许能够逃离弗兰契斯科公爵的掌控,逃离老国王的野心。 尤里安与他短暂地见过一面,那是个只要看中了什么就会不择手段地拿到手的男人,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欲望的男人。王座、金钱、权力、美色,甚至是这世上的一切,他都想牢牢攥在手中。 没想到现在对方已经成为了国王。按照对方的性子,偷偷埋下魔法阵做出吞并的举动也不让人意外。继位得这么快,看来他也才把自己的父王送走没几天。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猛地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旁的小巷内。 外面吵闹的人群掩盖了这个行径。尤里安刚想给对方一刀子,就听对方低声说:“尤里安,久违地见到了爸爸,不亲切地问好吗?” 弗兰契斯科公爵同样化着妆容,那张俊美的脸上被涂成了一个平凡甚至有点猥琐的男子。 “跟我来。”弗兰契斯科公爵引着尤里安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隐蔽的住宅,推开门关上锁死。他走到最深处一个房间,那里被布置下了防止偷听的魔法阵。在看到尤里安进门后,他关上了门。 “尤里安,你的问好呢?”弗兰契斯科公爵擦去了伪装,只是站在那里,就像黑压压的云压过来。 尤里安低着头:“你好,爸爸。” 弗兰契斯科公爵脸上既没有见到女儿的欣喜,也没有劫后重生的庆幸,他脸上毫无波澜,比起见女儿更像是见下属。 “我和你妈妈都暂时住在这里。还有一些剩下来的,愿意跟随我们的臣子和遗民也在。你的倒霉丈夫已经被斩首了,不过那天你应该也怀上了王嗣。”弗兰契斯科公爵坐在椅子上,眼神紧盯着尤里安,“不管是哪一个,只要是直系都可以。” 他果然知道白雪王子那天会来,可还是把她放在那儿,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告诉她自己就是一个生育工具! “尤里安,根据我这些天收集的情报,很有可能是白雪王子联合了高山的魔女、路德维希一世灭亡了我们的国家。” “爸爸,这是什么意思?那不也是他的国家?”尤里安皱起了眉,“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路德维希一世的谣言。” 弗兰契斯科公爵打了个响指,一堆资料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尤里安的脸上。 尤里安的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但她还是捡起了那些资料,一页页浏览着,上面详细地记录了白雪王子与阿芙拉、路德维希一世密会的证据。 公爵喝了一口茶:“尤里安,我不知道你对他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在我看来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这个事实就够了。” “很明显他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让他愿意出卖自己的国家。尤里安,你应该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卖国贼还活在这个世上吧?”公爵一把揭开身后的帷帐,那赫然是消失已久的魔镜,“告诉你的主人,那个白雪王子究竟在哪里。” “美丽的王后。我很确信,在山的那边,在茂密的森林里,失去记忆的白雪王子正与小矮人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魔镜抖了抖回答。 公爵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尤里安:“我亲爱的女儿,你能够容忍一个罪人仅凭失忆就推脱所有的责任吗?” 他俯下身来,像是引诱人堕落的魔鬼在尤里安的耳边道:“多么地不公平啊,你渴望建立的王国就这样毁在了白雪王子的一己私欲里,在你因为中毒,因为居无定所的子民忧愁、恐惧的时候,他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活着。” 公爵满意地看着尤里安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心底的怒火和脑海中盘旋的恐惧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这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刻,只要再加一把火,就能够让她彻底燃烧起来。 “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尤里安。”公爵命令魔镜,“魔镜啊魔镜,是谁给美丽的王后下了剧毒?” 魔镜再一次回答:“是白雪王子。” “明白了吗,尤里安,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就是你那单纯善良的继子。打乱你的计划,让你的地位岌岌可危,让你不得不对一个老男人献出纯洁之身,又伺机夺走你的初夜的男人就是他。他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小绵羊,在你同情他的时候,他还在想着怎么让你死无全尸呢。” 公爵扶住了尤里安无力的双肩,唇角扬起:“尤里安,去降下惩罚吧。如果是你就一定能够做到。把白雪王子的头颅带回来,这样我们就能够见到路德维希一世,趁着他们狗咬狗的局势,假装顺从他,趁机侵占他的国家,再复兴我们的国家。” 尤里安的手里被硬塞进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僵硬地转动着眼珠,试着消化着这一切,结果看到了一个半青半红的苹果。 她的心也像那苹果一样,一半是充满了耻辱的熔岩毒液,一半是灰烬一样的极致冰冷。 浮木 白雪王子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路过的小矮人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你是去找玛丽吗?” 白雪王子点了点头。 玛丽是不久之前发现他的人,她和侍女慌慌张张地把他运到了外面,托付给了小矮人。 玛丽说,他的身份不能够长时间停留在她的国家,否则会有很大的危险。 结合她对自己的态度,白雪王子其实能够猜出玛丽的身份来。但玛丽没有告诉他,他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白雪王子自然是感激的。所以对方提出来的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他也愿意接受。这其中就包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和她见一次面。 白雪王子登上玛丽派来的马车,被蒙上眼牵引着来到玛丽的面前。 玛丽一把摘下了白雪王子脸上的黑布,对着他笑眯眯:“真高兴又见到你。” 白雪王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和玛丽见面。看起来这像是一个女孩的私人房间,被人刻意布置得像橱窗里展示出来的洋娃娃的小屋一样精致。桌子上摆满了糕点和果茶,空气中都充满了甜甜的香气。 玛丽抱着毛绒小熊坐在铺有毛绒垫子的凳子上,像以往一样,她穿的又是一件洛丽塔风格的裙子,这件嫩黄的裙子上缀满了夸张的褶皱、荷叶边,还有一个硕大的蝴蝶结。她穿的鞋子也不是现在流行的女式高跟鞋,而是圆头的棕色平底小皮鞋。 她看上去不辨年龄,表面上像是一个天真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但眼中又偶尔流露出成年女性的妩媚。 她坐在这个华丽夸张的屋子中央,像一个有生命的洋娃娃,歪着头,声音像是弥漫着水果糖甜甜的香气:“虽然玛丽不能将你的脸收藏进玛丽的珠宝盒里,但是能够这样经常地见到你也是可以的。” “收藏?”白雪王子疑惑地出声。 玛丽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像两颗缝在娃娃布料上的黑色纽扣,声音甜蜜蜜:“是啊。玛丽喜欢收藏闪闪发光的东西,所以白雪的脸玛丽也很想占为己有。但是玛丽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能够完成这个愿望了。” 她皱眉,叹了一口气,像一个没有收到礼物的委屈孩子。但很快她又将目光痴迷地放到了白雪王子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上去:“果然玛丽还是喜欢这张脸。这是玛丽在这个世上第二喜欢的脸。” 白雪王子将身子一侧,取走了一块糕点,恰好躲过了玛丽伸过来的手。玛丽有些遗憾地缩回了手,继续抱着毛绒小熊:“我们来聊些什么吧。” 这一次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但在这之后的第二天、第叁天,玛丽更加频繁地要求白雪王子去见她。 在重复了十几次之后,白雪王子突然对玛丽说:“玛丽,看起来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是吗?” 玛丽甜甜地笑:“玛丽一直都喜欢和漂亮的脸蛋做朋友。” “那你也一定很喜欢我了。” “玛丽一直都很喜欢啊。” “那么,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白雪王子看起来有点羞涩地拉开了衣襟。 玛丽也脸红了,她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她预感到自己即将得到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突然,她的视线凝固了。 青年珍珠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表面的皮肤像是水波一样起伏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立刻撕裂闯出。 像是感应到她的想法,青年胸膛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正在沸腾一般,紧接着,那细腻光滑的珍珠白骤然张开无数道口子,像是一个个翕动的嘴巴,里面争先恐后钻出无数条拥挤的黑色浓稠液体形成的触手。 它们在空气中兴奋地尖叫着,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身上不断分泌着黑色的黏液落在地板上,又迅速拧成一股绳像蛇一样朝玛丽的脚下爬去。 玛丽尖叫一声,面色惨白地打开了门,朝着楼梯口逃去。 白雪王子仍然是那副带着红晕的、腼腆的脸庞,仿佛从他身上爬出来涌动着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一样,一步一步走向玛丽,还很好心地将她像前方拉了拉,自己站在楼梯口:“危险,玛丽。” “谁管这些!”眼见唯一的楼梯口被对方堵住,只剩下两边的走廊,她一步步后退想要找个机会朝其中一边逃跑。 “你不是喜欢我吗,玛丽?”白雪王子不紧不慢地靠近她,一声声地质问,“如果你真心喜欢我,就应该接受我的一切。你不能只喜欢我的脸,对我身上的其他部分视而不见。” “我为什么非得喜欢上你这种怪物不可啊!”那些黑色的液体缠着她的小腿,肮脏的粘腻沾湿了她的雪白的袜子和精美的蓬蓬裙,那股腐朽的气味袭来,玛丽像是再也受不了地大吼着,一把推开了白雪王子。 【“像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人的求爱,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白雪王子后退几步,因为重心不稳直接滚下了楼梯。 他躺在地上,抬手摸到自己一脸的血,视线模糊地看着楼梯上被一群佣人围起来的玛丽。赶来的侍卫们轻易就把他架了起来,给了他几巴掌。 【“我从来就没有幻想过和谁坠入爱河,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共度一生。”】 白雪王子顶着一张被扇肿的脸,仍然又踢又打又咬地想挣脱。他的视线一直死死钉在玛丽身上,那种无名的恼火突然就爆发出来,它们无法压抑,于是所有的感情都冲向了她:“为什么要推开我啊!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吗!” 喜欢我的这张脸。渴望着我的身体。 “谁会喜欢上你这种怪物!”玛丽缩在女仆的怀里,抖成一团,色厉内荏地喊,“因为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因为你看起来可怜等着我去拯救你所以我就一定要回应你的喜欢吗?别开玩笑了!” “我是公主,我想要什么都有无数的人抢着双手捧着送到我面前,向我求爱的人数不胜数,从高贵的王族到天赋异禀的魔法师,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比站在我面前的你要更好!你凭什么要我喜欢你!” 侍卫们推到了他,他摸索着,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挪动,自嘲地笑。 她刚刚是真想把他推下楼摔死。 玛丽扑在赶来的路德维希一世身上,委屈地哭,一只手指着白雪王子:“哥哥,你替玛丽杀了这个人,然后把他的脸扒下来送给玛丽!” 路德维希抱着玛丽,像是抱着一只娃娃,他盯着白雪王子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我知道了。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把他的脸送给你。” 蛛丝 白雪王子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茫然地站在雪地里,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茫茫的白雪像是要把这一切都淹没。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哪里,又应该回到哪里。这个世界广阔到他无处可去,这个世界狭窄到他找不到区区一个温暖的容身之所。 他伸出冻僵的手,轻轻哈了口气。 他的掌心缓缓升腾起一朵温暖的云,这是他在这一天里得到的第一份有温度的东西。 他抱紧了自己,感到自己像是个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娃娃,穿着有着脏兮兮污渍和缝满补丁的衣服。 可它也曾经坐在有着烤炉和精美桌垫的地方闪闪发光过。 【“白雪,你要明白,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隔着一层皮囊去喜欢一个人。”】 所以人们也都是只为新鲜美丽的事物投注感情的生物罢了。 【“人们喜欢你,也只是想要夸赞你漂亮的脸蛋,看到你听话善良乖巧的模样。你不能对着每一个人,对着每一个人扒开你的胸膛,让他们看到你皮囊下肮脏污秽的东西,然后乞求着他们会去爱这样的你。”】 不管是从前的、现在的、还是以后的。 【“因为这就是大多数人喜欢他人的方式。”】 永无止境地追逐着、丢弃着,循环往复的热情与冷漠的机械交替。 【“要是你不能够按照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成长,你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因为这世上可供选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神官的声音很温柔,却像刀一样一刀刀剐在他身上。】 他站在那里,任由雪落了他满身。 【少年陷入了沉默。 他也不想这样活着。 自从他因无法忍受母后死后,父王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宫人的虐待而跑出去后,他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 没有人知道一个不受宠的王子跑去了哪里。他失踪了几天,是死是活没人关心。 他被魔兽追逐着,跑到了那尊破了洞的雕像前。但他还是被对方吃掉了,连皮带骨。但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本人都这样渴望着死亡,他还是没有死去。 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许白雪王子早就在被咬断脖子的那一刻就死了,活着的只是继承了他记忆的,化作他样子的魔兽。或许他没有死,只是和魔兽融为一体,变成了更加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他也不想这样这样奇形怪状地活着,无论隐瞒多久都会被对方发现,作为一个异类小心翼翼地伪装成乖巧的样子。 他倒霉,软弱,没有主见,也不聪明,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却只知道逃避,变得更加卑微和小心翼翼。 他忍住哽咽,却发出了更加奇怪讨厌的声音。】 【“但我不喜欢那种喜欢他人的方式。”少年坐在台阶上,对着身边的大神官,也是在这个学院里唯一没有歧视他的老师说。 “白雪,你感到疑惑,也许是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大神官温和地看着他,“喜新厌旧,追求新鲜刺激,追逐光鲜亮丽,这是人的通病。” “老师你也是这样的人吗?”少年王子疑惑地看着他尊敬的师长。 “是的,我也是。我今天会坐在这里,会和你聊天,也是因为你至少外表上看起来是个漂亮乖巧的孩子。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如果你相貌丑陋,浑身长着脓包,穿着沾满污泥的衣服,散发着臭气,我可能会在心里对你怜悯,对你祝福,为你寻求帮助,但我绝对不会去拥抱你,也不会让你走近我的生活。” “但要是你长得美丽,浑身干净,或许我会多看你几眼,会更加尽心尽力地去帮助你。” 大神官顿了顿:“很少有人能够做到那样,去拥抱、去爱一个奇形怪状的——我是说,是有那种人。对一切都平等的圣人。 或者——”】 “要我带你离开吗?” 【“——或者是对你抱有感情的人。”】 一只细腻雪白的手伸到他面前。 他缓缓地抬起冻僵的脖颈,看到那人像火焰一样燃烧的长发与眼瞳,像是雪地里烧得最烈的篝火,最辛辣的酒,滚烫地泼在他的身上,让他那颗像毛巾一样被拧得干干巴巴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目光,就像是途经的随意施舍。 从古老冰冷的石雕前穿过,从被脏污的华丽的休息室内经过,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脸上。 像电流一样过遍全身,在他的血管里,以他的骨,以他的血为燃料,烧出一串人形的火花来,让他就这样心甘情愿地作为她那千万燃料中最廉价的一根。 就像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期待着,一直梦想着这一时刻一样。 有什么在身体里崩裂了。然后更多的欲望涌上来,从他的四肢百骸冲涌到他的眼眶。 【大神官询问:“在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少年茫然地陷入了回忆。他想起在那个休息室里,他浑身脏污地坐在地上,那人伸过来的手。 那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流出来那么多眼泪。 但是奇怪的是,当时他并没有立刻拉住对方的手,而是沉默地让自己身上裂开口子,任由身体内那些黑色液体拧成的触手撕裂肌肤。 这样她肯定会被吓跑了。 让他自己主动地赶跑对方,这样就不会再一次地经历失望。 “展示完了吗?”那个听起来冷冰冰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对方滚烫的手缠了上来,一把拉起了他。 身体在猝不及防中跌到了对方怀里。 那人身材高挑结实,就算自己这样被拉着撞过来也没有动摇一分,反而稳稳地搂住了自己。滴滴答答的污水、泥巴沾染到了她的华美长裙上,不知名的戴着黑色粘液的触手也缠了上去,将平整的礼服弄得乱七八糟。 或许是因为常年练习骑术剑法的原因,对方的手心布满了许多粗茧,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细腻。 她搂着浑身污浊怪异的,穿着一身不合体裙子的少年,共享着这一身污秽不堪和恶臭的气味,不像一个骄矜的贵族,更像是一个女骑士和她刚刚从恶魔手中救回的小王子。 “你不觉得我恶心吗?”他打破了沉默。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连声音都是令人厌恶的沙哑粗噶。 “你吗?”尤里安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单手扶住了少年的消瘦的腰,身体前倾成一个向他缓缓压迫的姿势。她长长的睫毛扫到少年沾满油彩的脸上,扫过一片晦暗的浑浊。冰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你的眼睛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说,爱我吧,爱我吧,这样的话。” 她的压迫感与凌厉的目光让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她稍微往后退了退,离开了一段距离,可他又开始后悔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不过在我眼里,你是人是鬼并不重要,我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和你的身份无关。” 她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拇指抚上他右眼角,随着她的动作,那一片油彩被轻轻带走,露出了一颗干干净净的痣:“而且你搞错了一点,别人爱不爱你,和你值不值得被爱,是两件事。” “所以,你也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要是我伸出手,就有人能够抓住我。虽然是一直那样期待着,但真的有一个人,在他还没有伸出手就蛮横地将他拽出来的时候,他反而变得更加混乱和不知所措。 少年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要一想起她,心脏就像是被放进刨冰机里的草莓一样。” 伴随着剧痛一起袭来的,像失控一样喷薄出来的,酸甜的汁液。 “那就是在对方还没有表达出任何之前,你就已经喜欢上对方了。”大神官微笑,“因为坠入爱河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原来是这样。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肖想这个眼神,肖想这个高傲冷酷的眼神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让他浑身发烫,呼吸急促,像是吸食了毒品一样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然后他要彻底毁掉她高高在上的骄傲,连同自由也一并夺去,支配她,占有她,每天每天都对她倾注无尽的爱。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冰冷的双臂像水草一样环绕着她的身体,雪白的面庞正对着她:“像我这样的人?” 冰天雪地中,他的嘴唇是无比病态的红。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可能这样的举动就像救路边的一条狗一样,是如此普通而无聊的事。但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你在特意为我而做的一样,让我怀抱着这样自己是‘特别’的期待。要是我的期待落空,就会擅自地去行动起来。” 【大神官望着少年王子,目光柔和:“那么,你会去怎样喜欢那个人呢?”】 “要是你的眼睛注视着他人,我就会把它们挖出来。”他湿漉漉的手抚上尤里安的眼睛。 冰冷的指腹按上她的唇:“要是你的声音是用来和别人说话,我就会毁掉你的声带。” “要是你想要从我身边逃走,我就打断你的腿,挑了你的手筋,把你关在笼子里,给你戴上枷锁。” “要是你爱上别人,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他双臂紧紧地缠缚着她,身上传来尸体一般腐朽的气息:“很恶心吧?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恶心。这样自我意识过剩地倾注着感情,无论别人接不接受。” “我的答案重要吗?”尤里安盯着他,热气随着话语拂到他的脸上,消融几粒僵硬的冰雪。它们化作了细小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落,就像他在流泪。 白雪王子笑了,笑出了眼泪:“不重要。” 他又流泪了,他讨厌这样动不动就流泪的、软弱的自己,滚烫的泪水贴在尤里安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就像是他们共享了眼泪一样。 “但是我爱你,尤里安。” 我是个怪物,毫无疑问。但是我爱你,真心实意地爱着你,无可救药地爱着你。 别人都是如果看到太阳的光芒就会感到自惭形秽地躲起来,但他却是要把那光芒万丈的太阳射下来。 他是要熄灭她身上的火,把她拉到他所在的地狱里。 微光(1) 尤里安和白雪王子回到了林间小屋。 白雪王子缩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沉默地烤着火。尤里安从他的房间里翻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下。 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尤里安看到了他背后的伤疤。除了那道,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无论重生多少次,那些疤痕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永远刻印在了他的身上。 她想起那些被阿芙拉塞给她的梦。一个又一个,从最初的到最终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一段缓冲的地带。 那是她将白雪王子带出休息室后不久的事。在一次偶然的外出路上,落单的她被还是奴隶的梅林挟持到了乡间的一座破败的教堂里。 那时尤里安刚进入社交界不久,还未能建立自己的声望。在学院虽然有着一些追随的人,但并未达到足够深厚的互惠关系。 公爵只负责培养尤里安,并为她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但并不干涉她的一切活动。换句话说,即使她被绑架,被砍断四肢,被灌下毒药,公爵都不会插手。这是公爵衡量她有没有成为一个好国王的资格考验。 尤里安经历过无数次这样时刻。 无数次、无数次,腿走不了就用胳膊肘支撑着爬着,手指拧折了就用牙齿咬断绳索,声音无法发出来就用劈开的指甲混着血水写在泥地里。有无数的人觊觎着她的身份,她的位置,也有无数不甘心却又无法报复那些权贵的人,选择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要是她身边有什么替死鬼,估计死去的人都能够够媲美一整个国家的亡灵。 尤里安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穷凶极恶之徒。 她盯着梅林脚腕和手腕的磨痕,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常年佩戴脚镣手镣的奴隶。 原来又是一个最常见不过的、因为无法向自己的仇人复仇,所以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可怜而又可悲的人。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奴隶就是奴隶,既然生活在臭水沟里,就应该乖乖地像个老鼠一样活着啊。” 梅林充血疲惫的眼睛盯着尤里安的笑脸,失控般地掐着她的脖子,怒吼:“你懂什么!像你这种草菅人命的贵族又懂什么!要是没有你们这些人,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尤里安冷漠地看着她,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多到让她的心脏终于麻木成一块石头:“所以呢?你以为杀了我一个人就能够改变这一切?多么愚蠢。你要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境况,就不会再做这种与身份不相称的梦。” “奴隶就是奴隶,去阿谀奉承,去奴颜婢膝,巴结一切可以巴结的人,谄媚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顺着他们递来的杆子一点一点往上爬,去靠近权力的中心,直到你能够挺直腰板和贵族平等对话之时,你才有资格发出你心底的声音。你要是足够聪明,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梅林一把松开尤里安的脖子,尤里安靠着柱子干咳了几声。 梅林的脸上是嘲讽和余怒的混合:“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像个小人一样往上爬?!你无非就是想要利用我去对付我的同胞!” 尤里安咳喘着:“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既无才学,也无身份,就像一块烂泥巴。”她眼底有一点不明意味的笑:“但你要是连我说的这一点都做不到,连做一个供人踩踏的泥巴都轮不到。”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恶女的话吗?” 尤里安露出那一如既往的、妩媚而又浸满毒汁的笑容:“我从不否认我的恶行。并且,也不会保证以后也不会再犯。只要还没达成我的目的,我仍旧会踩着别人往上爬。” “你能给我什么?”梅林凶狠地盯着她。 “不是我给你,是你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尤里安正想说什么,一阵巨大的拍打声震着她的耳膜。梅林按住她,回过头,身躯正好挡住了尤里安的视线。 一声惊呼被梅林死死抑制住在喉咙里。 被哈出的热气缓缓朦胧的、透明的玻璃窗外,渐渐清晰地映出一只死死扒在玻璃上的惨白的手。 透过室外隐约的月光,她看到手的主人缓缓地逼近玻璃窗,离她越来越近,那张脸毫无血色,黑色的瞳孔大睁着,眼角崩裂出缕缕的血丝,如同两个正在流着血泪的空荡荡的黑洞。 手的主人将脸紧紧地贴在窗上,漆黑的瞳孔呆滞地钉死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了几秒,然后眼球僵硬地移向她的身后,像是要透过她把后面那个人活生生挖出来。而那张脸上,唯一鲜艳的,血一般猩红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对她做着口型。 放开她。 嘭! 又是一声沉重的拍击,硬生生将坚硬的玻璃拍出无数的裂缝。但对方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玻璃的碎片扎在自己的手心里,又强烈地拍击了一次玻璃,撞击出更大的裂缝,死死盯着她的身后。 这一次那人终于能够用这狭小的玻璃裂缝传递自己的声音了。 于是梅林听到那个恶鬼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放开她。” 微光(2) 或许是尤里安运气不太好,她在学院组织的狩猎中,再一次被人设计,为躲避魔兽的追捕自己跳进了陷阱里。猎人设置的陷阱是个极深的坑洞,四周的壁上全是突出的刀刃,,即使是最小的魔兽掉进去也会被扎成筛子。 但对于一个人的身体来说,只要能够保证直直地从中间掉下去,就能够安全地地落到坑底。 不过这只是理论,在尤里安之前,还没有哪一个人这样不要命地实验过。 尤里安撕掉了裙摆,咬着腮边的肉忍着把四肢的碎裂刀片挑出,然后包扎起来。她虽然没变成筛子,但也几乎脱了一层皮下来。整个人像个血人一样。 估计那些暗杀的人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现在那些人可能还在树林中忙着找她吧。 陷阱有着限制魔法的法阵,在这里她就只是个普通人,因此也方便了她隐蔽自身,没人能通过魔法波动查到她在哪。 同样,也没有人能够救援她。 尤里安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想过无数种坏结果,即使日常生活中简简单单地吃个饭,她也要当做自己有肠穿肚烂的可能性存在。 尤里安修整了两天,吃的是洞底潮湿的青苔和虫子,喝的是叶子上的露水,如果等到附近能吃的植物都吃完还没恢复体力,她也不介意吃点潮湿的泥土。 虽然那些都是极度贫困饥饿的人才会做的事,但她的经验也一点不比他们少。 只有等伤口全结痂,她才能爬上去。不过,等到她爬上去,这双握着刀刃的手也废了。 一双手,换一条命。尤里安闭了闭眼,只是一双手而已,到现在为止只是失去一双手,她已经算幸运了。 “尤里安。”在第五天的早上,一个人站在洞口喊。 尤里安抬头,看到少年那张熟悉的脸在洞口。 少年笑得像清晨雪面上的反射的微光,纯净又美好,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我马上救你出来。” 尤里安有点心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叫白雪,虽然我上次也这样告诉了你,不过你很快就会忘了吧。”少年笑了一下,麻溜地开始了他的准备。陷阱里不能使用魔法,四周又都是刀刃,无法直接将她拉上来,他也没有什么绝妙的主意,所以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失礼了。”少年说着,脱下了上衣扔到尤里安身上,“请先用这个遮挡一下。” 尤里安一把接住衣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少年于是用魔法造出一把可伸缩的长柄锤子,一个一个把刀刃敲下来。 他忙活了一天一夜,终于全敲完,然后才把尤里安用绳子拉上来。 尤里安把衣服砸到他身上,虚着眼瞧他:“我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鬼地方,你还来救我?” “你对我这样,和我救你,是两件事。”少年接过衣服,走到远处,抖落了衣服上的碎刀片。 “怎么,想要用你的善良感动我,让我改邪归正,也当个伪善的人?” “善良是我对我自己的要求。我没有资格要求他人去和我一样善良。而且,我不觉得伪善可耻,不管是伪善还是真善,对于得到帮助的人来说,感受到的温暖都是相同的。”少年笑了笑,眼里有一种温暖的光,“就算你是一条蛇,会咬我一口,我还是要救你。我永远是我自己,不会因为别人的行为而动摇。” 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善良的人才是值得被尊重的人,可是善良反而却成为人们诟病的软弱行径,被欺侮、被嘲讽。 只有像她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样的世界,逼得人们不得不虚伪狡诈,互相欺骗,互相利用,虚情假意地说着甜言蜜语,却在心里悬了一千一万把刀子。 她看着这个少年,遍体鳞伤,可身上却奇异地散发出光来。 他像是站在悬崖边,孤零零的泥塑神像,自身难保,却还要度化他人。 她已经看到了这个少年的陌路。 “奇怪的人。”居然为了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千里迢迢跑过来,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 尤里安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但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上来,像个失去操纵的木偶一样,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功能,走到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逼近他:“你看着我,你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她是个踩着尸体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女人,即使将来沦落到何种地步,也不需要你,或者任何人的同情。” 对于习惯遍体鳞伤的人而言—— “就算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 ——没有节制的温柔只会带来更多痛苦。 “我讨厌看起没有防备的人。”尤里安盯着他身上多出来的淤伤,“但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我会安排你做我的侍从,等到你成年,你就能得到一份优秀的供职。” 在这吃人的世界里,善良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她不是同情这个人,也不是一时的善心。 只是像她这样,走在泥淖中的人,头顶总是欲望组成的浑浊天空。就算有稀少的日光洒落,就算一直在用手努力地抓取,却依然无法成为她的东西, 但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它倾落在身上的温度。 她想看看这道光到底能够照到什么地方。 一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人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其实知道那是谁。她一直知道那是谁。她总是可以忽略,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 “因为那个人对我不重要,所以我早就忘记了。” 就像是在刻意地警告自己一样—— “我从来就没有幻想过和谁坠入爱河,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共度一生。” 那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永远隔着一步的距离,踩着她的影子,一面想要伸出手拽住她衣裙上飘起的丝带,一面又缩回手。 默默地,无望地、忠诚地。 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虚张声势,她的口是心非。 永远不会最亲密,永远不会最远离,隔着一步追逐着她的脚步。 就算她根本就不打算回头。 “你在想什么?”阿芙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环绕着她,伴随着一缕清风,“尤里安,我只是赠予你欢愉的美梦。” “也就是说,那是对于你而言的欢愉。无论出现了什么样的内容,都是你自己内心的选择。” “尤里安,在你的胸腔之中,有着名为‘心’的存在吗?” “不是指承载机能的器官,而是作为某种情感的载体。” “在你的身上,有这种存在吗?” 尤里安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就像是在胸口藏着一尾活鱼。它在沼泽中,在污泥里被堵塞着腮与鳍,近乎窒息地假死着躺在那里,此刻却像是突然翻滚着跃出了那片沼泽,难以控制地想要跃到外面的一方清池中。 就像是那天站在梨树的背面,无意中听到的对话时,突然袭来的剧烈心跳。 她听到少年与大神官的对话声,本应该走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开始那只是少年与神官关于人们爱人方式的探讨,尤其是大神官的提问,看起来让少年颇为苦恼。于是她抱着闲暇时的消遣听了下去。 直到她听到大神官说道:“那你就是已经喜欢上对方了。因为坠入爱河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我……”少年顿了顿,“我从前,总是很迷茫,虽然做了很多的事,但是总是觉得心里一直有一个洞,每天都在漏着风,一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我看那些人,那些花鸟鱼虫,就像是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只有我一直是静止的。” 少年慢慢地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声音也温柔了起来:“老师,我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一个人,而是抱着能够让对方和我拥有相同心情的愿望去努力着活下去。” “因为我打算要永远喜欢一个人了。” “她到底哪里值得喜欢呢?” “眼睛……”少年低下来头,脸庞是一种异常的潮红,声音断断续续地小声说,“像是血液又像红茶一样涌动着的眼睛……虚情假意的笑,嘲讽时上翘的嘴角,满口谎言,自私自利,对权力毫不掩饰的野心。” “喜欢她对我心慌意乱,虚张声势。” “明明渴望我渴望得不得了还要推开我。” “连厌恶着自己的这一点也很喜欢。” “因为出现在我面前才喜欢。” “因为就像人会呼吸一样所以喜欢。”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身上满是白色的落花,像细细的雪,柔嫩,娇弱,一触即逝。她总是任由那些花瓣落在身上,却从来都不去摘取。 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不能属于她的东西。 阿芙拉的声音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尤里安,在你的胸腔之中,有着名为‘心’的,让你区别于其他生物的存在吗?” 她死死地盯着白雪王子。被壁炉烤化的雪水从他的身上慢慢浮现,就像是他本身就是用冰雪堆砌而出的雕像一样。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她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她一次又一次刻意地选择去忽视。 身体里沸腾的血突然静止了。胸腔里一直在乱蹦的鱼也腾空而起。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池。 它摔在地上,尾鳍扑打了几下地面,终于还是窒息地死去了。 她沉默地走到白雪王子的背面,抖开手里的鹅绒被,一片茫茫的白飘起来,挡住了白雪王子的视线,盖住他的躯体,然后一个温暖的东西贴着他的后背坐下来。 尤里安和他背靠背,裹着同一床被子,汲取着所剩不多的温暖。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只有彼此的体温构成了整个世界。 她盯着粗陋的屋顶,终于开口,声音像是漂游了太久的风,终于沉到了地面: “我喜欢你。” “不,我爱你。” 后背的人也轻声地询问,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你喜欢我哪里?” “右眼上方的痣,下垂的眼,胆小,摇摆不定。”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还有着一颗烂好人的心。” “喜欢你懦弱,不敢直视,逃避过去。” “连讨厌着自己身上的软弱而又无能为力的这一点也喜欢。” “因为出现在我面前才喜欢。” “因为就像人会呼吸一样所以喜欢。” 多么令人惊奇。即使你有这数不胜数的光辉灿烂,最终我还是迷恋上了你污浊丑陋的一面。 尤里安裹紧了被子,尽管室内温暖如春,她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像是掉进了冰湖一样,无数刺骨的冰刀刺进五脏六腑:“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想要你一直都停留在我能够看到的地方。” 她低下头,发出似泣似笑的一声:“但我并不需要你。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下去,甚至我能够活得更好。” “我的人生完全可以没有你。” 她有太多太多的苦痛,那些再也流不出的泪水足以将她彻底淹没。但她还是要拼命地往上游,哪怕她只是徒劳地在水底挣扎。 “我回答你的问题,阿芙拉。” “我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就像她当初毫不犹豫地袭击了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她终于回过头,只是为了更清楚地看明白他的命门,好在他的身上精准地扎上一刀。 这一刻,那个站在休息室前,坐在破败的教堂里,绝望地呆在洞底的人终于也一并死去了。 死水 白雪王子感到尤里安肌肤上的热度,它们透过棉质的内衬传递到自己的后背上。这是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的体温,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的体温。 前一秒他才听完对方情真意切的告白。 他的心里或许应该是在欣喜若狂,或许他应该站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叫喊。 但这些都没有。 他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就算下一秒尤里安告诉他想要和他私奔他恐怕都会无动于衷。他的心脏像是失去了跳动的功能,躺在胸腔里一动不动。不过他有没有这个器官还不好说,因为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早就在很多年前就葬身于魔兽的腹中了。 比这些更奇怪的应该是她才对。对着这样一个自己要杀死的对象告白。尽管这在他看来就像是在临刑前给死刑犯一顿美餐一样。 她一直都这样理智到像一堵冰冷的墙,现在这样偶尔的感情上头也只是为了一时的宣泄——为了过度宣泄后能够轻轻松松地抛弃掉多余的情绪。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一直是她主动靠近,又主动远离,然后留下他一个人被撩拨得惶恐不安地热烈心动。 一面给予吸引他的幻觉,一面又亲自去摧毁他的幻觉。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这样一个人,凭什么他永远都要成为被舍弃的一端。 如果他的重量还不足以将天平倾斜过来,那就要加上更多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砝码—— 所以他直接掀开了被子,站起来,走到尤里安面前,俯视着她。 寒冷使他回到现实。 抱着一种近乎于自虐的方式,又像是在求证着什么:“尤里安,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卖了自己的国家吗?” 尤里安果然站了起来,眼中的情绪迅速转换,与他对视着。 白雪王子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全身上下一片纯白,未融化的雪在他的黑发上凝结成一颗颗剔透的冰晶,只有嘴唇是唯一鲜艳的红: “我们的国家无法容忍一个怪物的存在,不,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够忍受,只是我恰巧生在了这个国家,所以我把这个没有存在价值的国家毁灭了。” 要是有人知道一国的王子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等待他的只会是被摆上冰冷的实验室,被无尽地解剖研究,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了再毫不留情地处死的结果。 那些原本拥戴他的民众看到他的真面目,也只会把恐惧和咒骂发泄在他身上,就像无数个玛丽所做的一样。 “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掩藏着身份小心翼翼地活着,不如把这一切全都毁掉,还能顺便报复你。” 反正也没有人期待他活着。 尤里安怔怔地望着他,她其实有想过白雪王子的的理由,毕竟这个生他养育他长大的国家带给他的只有痛苦的回忆,他会怀有仇恨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以为会是更加复杂的理由。 她感到可笑,感到悲凉,感到荒谬。 “你觉得惊讶,是吗?”白雪王子笑了,他的笑得既凉薄又嘲讽,“你以为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其实你只看到了一半。我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人而已。我的确如你所说,是一个伪善的人。我只是一直在做‘正确’的事,‘善良’的事,但那不是出自于我的本身。” “恶心吗?惊讶吗?愤怒吗?把我变成这个鬼样子的就是你。”白雪王子用力地抓住了尤里安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捏碎。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尤里安,世上没有哪一个人被你这样玩弄致死后还能保持着天真善良的本心。我做梦都想把你千刀万剐。” 或许尤里安并不是带给白雪王子痛苦回忆最多的人,但她无疑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对方最绝望的时候把他拉上来,给予他一点点希望,让他出现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够拥有光亮的人生,但在那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这比直接伤害他更加让人奔溃。 尤里安居然还笑得出声:“你说了这么多,那你要和我殉情吗?” 她的手心是一个半青半红的苹果:“我知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生活在无止境的折磨中。我无法原谅你毁灭了我们的国家,你也无法原谅我的背叛。” “所以我们殉情吧,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她轻轻地说,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我陪你一起死。” 白雪王子骤然松开了手。 这才是尤里安啊,这才是他一心一意爱着的尤里安。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算计与精明隐藏在层层伪装出来的深情之下。就算说着这样动听的话,手里也随时准备好送上致命的一刀。 他才不会相信她嘴里的话。 铺垫了那么多的情话,原来只是想让他再死一次。要是真那么天真地答应了她,他肯定又会被抛弃。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为他着想的一天呢。 他双臂搭在她的肩上,贴过来,嘴唇是妖异的红,挂着冷嘲的凉意:“我不愿意为你而死,尤里安,你不值得。” 他漆黑的眼珠转过来,像是要黏在她的脸上,双手像是绞刑架上粗重的麻绳,死死地勒着她的脖颈,比起拥抱更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窒息,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反正我死了,你的人生还会长得很。” “我才不傻。”他的声音满是柔情蜜意,语气像是又软又厚重的轻纱,层层迭迭地铺开来,又一层一层紧紧地将她裹成厚厚的茧,“尤里安,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你的国家也是我毁掉的。你一个人来到属于我的领地,我想要你毒发便让你毒发,我想揭发你便揭发你。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一字一句吐着剧毒的丝:“‘去阿谀奉承,去奴颜婢膝,巴结一切可以巴结的人,谄媚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我亲爱的尤里安,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很快就领会到我的意思吧?” 来利用我吧,尤里安,你现在不得不承认,我是你唯一能够利用的人。你的父亲,你的家族,还有不怀好意的邻国国王,他们每一个都对你虎视眈眈。 而我是唯一真心实意对待你的人。只有我才能够庇佑你。 白雪王子看着尤里安剧烈颤动的眼睫,柔声细语:“怎么不说话了,尤里安?你不是最擅长欺骗和利用他人吗?瞧你现在这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蠢笨无知的小姑娘。” 尤里安的胸口起伏着,她竭力地平复着自己猛涨的情绪。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你是真心喜欢我了——你的确不敢利用我。仔细想想,你每次那么快地拒绝我,是害怕自己反悔吗?” “真可怜啊,尤里安。你居然喜欢上一个自己想要杀死的人。”他漆黑圆润的瞳孔像两个圆溜溜的黑珍珠,闪烁着孩童才有的满足和快乐,就像是一个突然发现一只蚂蚁的兴奋的孩子那样—— 天真,恶毒,幸灾乐祸,蠢蠢欲动的恶意倾泻而出:“你、完、蛋、啦!” 牙印(1)【H】 尤里安倒退一步,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不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因为白雪王子的话更加激烈地起伏着。 “不可能……”尤里安试图否认,她的确喜欢他,但绝对不会因为这一点点脆弱的感情就动摇自己的意志。 ——只要她想,她就能利用任何人。要是白雪王子有可利用的价值,她也一样——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浑身发抖,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意味她在白雪王子面前就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姑娘。 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一样,她想要立刻消失。 “别害怕,尤里安,这是很正常的事。”白雪王子虚虚环住她的腰,如同恶魔一样轻柔地低语,“正常人都会对自己心爱的人这样。” 她抬头望着着白雪王子的脸,她发现对方已经比她高出很多,几年前她还能平视着他,但现在却需要踮着脚才能仔细地观察他的脸。但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他潮湿的黑发贴在皙白的脸颊上,像凌乱潮湿的海藻,眼眸半垂。 无人得知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东西。 像一扇漆黑无光的门,半闭半开着。 她得承认,白雪王子比她还要美丽。他与她是完全不同的美,像一具身体冻结,时间停止,躺在无数鲜花铺就的水晶棺里的尸体。 她遵从着好奇心打开棺材的盖子,想要一探究竟。但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他的身体就开始迅速地腐烂。不过一瞬,便化作一具面目狰狞的腐尸。 他身体里流出的肮脏的尸水污染了芬芳的花朵,五官全烂成黑漆漆的洞,仅剩的皮肤黏连在发臭的肉上,无力地耷拉着。 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无论他的外表再如何美丽,都无法掩盖他已经是一具发烂发臭的尸体的事实。 他微微倾向了她,两个人呼吸紧紧纠缠在一起。载着水汽的空气包裹了她。 那是足以令人窒息的、来自死亡的腐朽气息。 白雪王子嘴唇微张,喉结上下滚动着,因为热量而融化的雪水顺着鬓边滚落,滑过颈项,隐入衣领里。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几秒,他们吻在一起,比起亲吻更像是两只野兽在互相撕咬,舌尖咬破的腥甜香气在濡湿交换的唾液中传递着靡靡的气息。身后噼里啪啦响着的壁炉掩盖了屋里一切的响声。 窗外是重新下起来的鹅毛大雪。连来人的脚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吻沿着唇角到耳边,舌尖绕着耳廓温柔地舔舐,带起一串湿漉漉的颤意,又辗转来到耳垂,吸咬抚弄。尤里安在他的爱抚下几乎要融化成他臂弯里的一弯水。 白雪王子的一只手牢牢地搂住尤里安的腰,另一只撩开她睡裙的裙摆,一寸寸抚摸着,描摹着她身体起伏的曲线,像是在爱抚着易碎的瓷器。 他的嘴唇游移着来到修长的颈项,开始是细细密密的吮吻,让人足以放松警惕,但很快暴戾的本性就开始暴露出来。 尤里安眯起的眼睛猛然睁大,疼痛从神经一路传递至大脑,她从欢愉中清醒过来,留着指甲的手在白雪王子的后背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抓痕。 她洁白的脖颈上多了一个完整的、深深的牙印,破皮的地方微微渗着血。 白雪王子又重新细密温柔地吻在牙印上,舌尖卷起渗出的细小血珠,轻柔地舔弄,像是在安慰她的伤口。然后一路吮吻至胸口,又留下一个深深的、完整的咬痕。 尤里安发出痛苦的呻吟,白雪王子每一次都会竭力地爱抚她,可又在她完全沉浸的时候狠狠地咬出一圈牙印,短暂的疼痛后又是极尽怜爱的抚弄,交替的欢愉和痛苦折磨得她在快感的顶点反复横越,随着爱抚的深入,她反而渐渐习惯了这种疼痛,快感和疼痛奇妙地混合到了一起。 她软倒在他的臂弯里,娇吟从喘息间不断溢出,睡裙被掀至胸口,从丰满的胸脯到纤细的腰上,布满着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牙印咬痕。 就像是欲言又止,用刀锋割开的唇。 30.牙印(2)【H】 他的手指探入隐秘之处,那里已经变得足够濡湿。 灼热的顶端试探性地在爱液泛滥的穴口蹭了蹭,并没有急于进去。 他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亲密地交缠着,手托住她的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尤里安,你想要我吗?”他贴上来黏黏糊糊地吻,像个渴望糖果的孩子,不依不饶地缠着她,声音又软又黏:“尤里安,尤里安,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像是给她洗脑一样,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尤里安,你喜欢我,你是喜欢我的。” 他软软的脸颊贴着她的来回地蹭着,卷卷的头发垂下来,眼角泛红,像是发情期的小兽,用甜腻的声调说:“尤里安,你亲亲我,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是多么地渴求你,比任何人都渴求着你,只渴求着你本身。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么真心实意地需要你了。 只要她愿意一直哄着他,顺着他,他就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多么可怕的想法。 尤里安克制地抿了抿唇。她喘了口气,努力从爱欲中挣脱,恢复那点快要不剩的理智:“那不可能。” 白雪王子泛着红晕的脸颊继续贴上来,仍旧一派天真地反驳:“可是你刚刚也在回应着我的吻,我们明明是两情相悦。” 他用鼻尖蹭蹭尤里安的鼻尖,又贴着她的脸不依不饶地撒娇:“快亲亲我嘛,尤里安。” “只有一次。”她颤抖着嘴唇,终于还是说出来,更像是在告诫自己,这都是为了从他的手中逃脱而逼不得已的下策,这是她经过各种分析后得到的最有利于她的选择。她用各种理由去说服自己根本就不是出于情感的冲动而只是仅仅同情这个人。 然后她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他们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加温柔和甜蜜,两个人真正的水乳交融在一起,舌尖挑逗着舌尖缠绵着。白雪王子的一只手揉上了尤里安丰满的胸脯,饱满的乳房被他捏在手里,五指深深陷进乳肉,轻易就留下了指印。 他濡湿的吻顺着耳后到脖颈,最后舔舐着另一边雪峰上的红樱。小小的乳珠被他含在嘴里用舌尖蹭着敏感的顶端,时不时轻咬一下。尤里安难耐地挺了挺腰,将乳尖更进一步地送进对方的口中。 白雪王子的另一只手扣弄着乳珠,他的指甲每次刮蹭到时都会带来一阵轻微的战栗。手指揉搓拉扯着胀痛的乳房,牙齿啃咬着另一边。尤里安很快就受不了这种快感混合着的微妙疼痛,忍不住用手推着他的头颅后退。 对方的手很快就听话地松开了一边被玩弄得满是红印的酥胸,指尖在她的腰上轻滑,像是爬过一道细微的电流,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她的一条腿抬起。 白雪王子从她的胸脯里抬起头,嗓子喑哑地宣布:“我要进去了。” 硕大的顶端试探性地顶了顶已经硬挺起来的阴蒂,蜜穴流出来潺潺的花液,将龟头蹭得黏滑。肉棒一鼓作气捅进了湿滑的膣道深处。尤里安咬着唇闷哼一声,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溢出来,手指抓皱了他白色的衬衫,指甲紧紧地抠着他的后背:“太……太深了,我胀得难受……” 肉棒后撤到只剩一个龟头陷在穴口,又深又狠地撞了进去,一口气钉在了花心上。棒身因为她刚才的话越发胀大了一圈,堵在穴道内一动不动。 白雪王子也呵出一口气,熏得她耳朵泛红发软:“我才不听你的话,你只会骗我。” 像是印证着这句话,他大开大合地肏干了起来。肉棒快速地进出着,一次次地顶撞着花心。两个卵蛋狠狠地拍打在细嫩的臀瓣上,打出一片红印。 穴口堆积了大量的白沫,顺着尤里安绷直的腿流下来,溅得木制的地板上斑斑点点。滚烫的粗大巨物一次又一次挤开狭小的肉壁,顶端的马眼研磨着花心。 又粗,又硬,又烫。 勃起的青筋狠狠地摩擦着肉壁上细小娇嫩的肉粒,又爽又疼,阴阜被撞击得红肿刺痛。 尤里安单脚站立的腿根一阵阵发软,整个人后跌,被白雪王子一把捞住,索性直接托着她的臀瓣小幅度肏干起来。因为角度的变化,龟头直接破开了宫口,撞到了内壁上,插到了一个极深的角度,连小腹都微微隆起了肉棒的形状。 尤里安张着嘴,呻吟的声音梗在了嗓子里,无数的快感堆积着,浑身一阵抽搐,蜜穴内喷涌出大量的水液浇灌在棒身。 白雪王子停住了动作,咬着牙忍着骤然缩紧的膣道,蜜穴里像是有无数张湿软的小口吸咬着肉棒。他忍住射精的冲动,肉棒冲击的距离缩短,更加有力地撞击着宫口。 尤里安根本不知道这场性爱究竟持续了多久。她被按在墙壁上并紧着腿后入,一边被玩弄着乳头一边被狠狠地撞击着宫壁,整个人无力地滑下来,又被抱到椅子上,被对方掐着腰强迫地来回晃动着让小穴吞吐着狰狞的肉棒。 白雪王子一边抱着她抽插着一边走向浴室,肉棒因为抬脚的起伏变换着弧度戳刺着穴道,上翘的龟头将蜜穴搅成各种形状,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不确定的快感,最后她是完全昏迷了过去,任由对方摆弄,被抱回了重新换上干净床单的床上。 白雪王子躺在尤里安的身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浓黑无光的眼珠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 他将尤里安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一遍,像是要用目光把她吞进肚子里一样仔细品味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后停留在她因为被射入过多精液而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她穿的衣服是他准备的,身上散发着的气味是和他一样的洗浴用品的香气,躺在的是他睡过无数个夜晚的床上,他们盖着同一床温暖厚实的被子,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寒冬里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取暖。 他轻而缓地耳语:“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和你相处的。无论是你的饮水和食物,还是洗漱,我都会亲自一一去做。我会给你买很多的漂亮的裙子,给你很多耀眼的宝石,把你打扮得像从前在王宫里一样美。我会用链子把你锁在这张床上,只要你乖乖听话等我回来,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让他浑身都沉浸在欣喜中,令他血液沸腾得想要发狂。 他伸出一只手,温柔而又毫无生气地贴上了尤里安温热的脸,像是要下一秒直接捏碎她小巧的头颅,又像是将要怜爱地抚摸,殷红的唇缓缓咧开一个微笑,遍布血丝的眼珠散发着幽暗的光,姿势僵硬地保持着,整整一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声音机械而又满胀爱意地神经质重复着: “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爱我吧。” 铃铛 哗啦。 尤里安缓缓醒来,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她的眼睛被不透光的布遮住,双手贴在背后,仅仅能分开拇指宽的距离,像是被什么牢牢铐住,身后还被放了一个松软的靠枕。 “白雪王子?”她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尤里安微微动了动身子,立刻又察觉到了下半身的异样。 昨夜穴口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腹中鼓胀的精液也没有被排出来,涨得难受,然而这些都不是让她脸色阴沉的原因。她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双腿,两腿间的摩擦带动着穴道内壁的蠕动,吸附挤压着那个紧紧堵塞在穴口的不明物体。 圆润,细腻,又有着凹凸不平的纹路。随着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摩擦着穴口和花唇,刺激着翕动的肉壁分泌出了黏滑的液体。 酥麻的快感顺着腿心一路向上,窜得她头皮发麻。尤里安倒吸了一口气,憋住即将呻吟出的声音。 虽然她的性经历也就只有少得可怜的两次,但这两次都并没有得到足够温和的对待,每一次极度激烈的性爱和不知节制的抽插都让她无法控制地连续高潮。在这种过度开发下,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变化。 就像现在,即使她不承认,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甚至开始变得渴望做爱。就像现在这样近乎是自慰的举动,在尤里安的过去里也是从来不会有的“淫荡行为”。 但是……想要更多……她嘴里哈出热气,小腹开始一阵阵发热,腿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咬着牙,小幅度地摩擦着双腿,那个像是滚珠一样的圆溜溜的东西随着摩擦开始在穴口微微地滑动着,凸起的纹路刮蹭着柔软的肉壁,又痒又麻,让她的深处更加地空虚。 她压抑着声音,微微用了点力气地摩擦着,那东西更加紧实地贴着肉壁,被丰盈的双腿夹得紧紧,完全陷入了穴内肉壁的包裹之中,每一条纹路都深深嵌进去。她缓缓地摩擦着,感受到乳尖也逐渐立了起来,双手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想要抚慰一下难耐的乳珠,却只传来了锁链的阵阵响声。 尤里安小幅度地喘着气,一边心虚地双腿夹紧自慰着,一边又被这种背德的刺激感送上了小小的高潮。她软倒在靠枕上,身后出了黏糊糊的汗,大脑也一阵放松下来。 她缓了一会,理智又重新占据了大脑,不由得愤怒了起来。 都怪白雪王子!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像她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人怎么可能会沉溺于这种低级的快感! 而且……她听着哗哗响的锁链声,气得想要把白雪王子大卸八块。虽然她昨天是有过一瞬间的主动,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够容忍白雪王子的为所欲为。作为一个长期俯视别人的人,她更不能容忍的是自己处于被俯视的地位——还是以这种屈辱的姿势。 无论是伦理上,还是地位上,明明她才是占据有利地位的一方。就算是真的选择白雪王子作为她的情人,那也得是她先批准,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等到她玩腻了再丢到一边。 即使她对白雪王子有着某种爱恋的情绪存在,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上位者身份被挑战。 她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怎么脱身。白雪王子看起来不在这个房间里。她先试着运转了自己的魔力,果然又被对方给封住了。她用胳膊蹭了蹭头发,藏在发丝里的细铁丝也被取走。扫到身上,贴身的防具和利器全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身上只剩下一件裸肩的棉质睡裙。 ——甚至连底裤都没有。 尤里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刚想冷笑一声,就感到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掀开了她脸上的眼罩。 刺眼的光亮袭来,对方贴心地替她挡了一挡,等到她适应了一会才拿开。 是白雪王子。 他根本就没走,一直站在离她半只手臂的距离内,看着她那样不知羞耻地自慰! 尤里安涨红了脸,她以为没有听到呼吸声就判断出房间内只有一个人,压根没想到对方根本就已经不是一个人,哪里能简单地用呼吸声来判断他的方位。 “我……”尤里安本能地慌忙解释着,却被白雪王子的动作止住了后面的话语。 对方将手直接伸进了穴口,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用力一推,那圆溜溜的东西立刻被推到了深处。 尤里安被刺激得呜咽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闭紧了嘴巴,脸涨得更红。 修长的手指富有技巧地推着滚珠碾压着潮湿的肉壁,细小的肉粒被滚平又重新立起来,手指灵活地扩张挤压着,准确地找到了敏感点,反复推动滚珠按压着,精细的纹路一条条碾压在敏感点上。蠕动的内壁更是毫无自尊地缠裹上去,紧紧地含住乱动的手指。 快感顺着甬道深处一阵一阵地涌出来,没过多久,尤里安就抓紧了脚趾,肉壁痉挛着,咬着嘴唇闷哼着泄了身。然而喷涌的汁液被牢牢地堵住了,混着粘稠的精液让小腹更加鼓胀。尤里安难受地皱起了眉,几乎是委屈地哼出了声。 白雪王子好心地将滚珠一点点拿出来,缓慢的摩擦对于二次高潮过的膣道来说是一种更加痛苦的煎熬,尤里安忍不住并紧了双腿颤抖着,眼中溢出了泪花,硬是没呻吟出一声。 当滚珠终于脱离穴口的一瞬间,尤里安放松地吁出一口气。甚至连身下溢出了一大滩浓稠的乳白液体都暂时忘了去理会。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白雪王子笑吟吟地用手指捏着一个沾满水渍的金铃铛,举在她的面前。 这种东西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贵族会给自己的奴隶或者宠物栓上带有金铃的项圈,在铃铛上刻上主人的名字,以表示自己对他们的所有权。 被白雪王子举在面前的那一只,明晃晃地在花纹上巧妙地衔接了“白雪”两个字。 这家伙居然感把她当做那种下等东西对待——尤里安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得白雪王子问:“刚刚自己玩得舒服吗,尤里安?” “你在放什么狗屁?!”尤里安脱口而出。 啪。 他的手停在尤里安高耸的胸脯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两个嫩生生的乳球形成了不对称的斑驳掌印。 又麻又痛的感觉袭来,糟糕的是尤里安发现自己下面居然又被刺激得吐出了一股花液。 难道她变成了一个受虐狂?! 白雪王子又问了一遍:“刚才玩得舒服吗?” 尤里安嘴硬:“你少废话!” 白雪王子仍旧微笑着,像是春日里的湖水,看似是盈盈的一波暖意,触手却是彻骨的冰凉:“口是心非。” 他弯了弯眼,俯下身,温和的吐气拂到尤里安的面庞上:“你这么喜欢它,我把它穿在你的小花核上,再在你的大腿内侧烙上‘白雪专用’四个字,让过往的人都来看一看你这幅淫浪的样子,好不好?” 食物 尤里安无法控制地想象出那种画面,自己被对方拉到大街上,双腿敞开,过往的男男女女用或者下流或者鄙夷的目光看待她,甚至里面可能还会有曾经追求过她的人,曾经被她嘲讽的人,曾经对她奴颜婢膝的人也混在其中—— 小穴又吐露出一波花液。尤里安掩饰性地夹紧了双腿,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异样。 她很清楚,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明明是这样羞辱性的画面,脑子里却忍不住幻想起来,甚至还因此得到了某种快感。 都是因为他那种奇怪的话和举动! 她瞪着对方:“你的脑子有问题吗?” “是啊,我脑子有问题。因为我脑子有问题,所以我根本不渴望世人的理解,也包括你。”白雪王子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我只做能够让我自己高兴的事。” 尤里安挪动下巴,偏过头,甩开了他的手,声音冷冷的:“白雪王子,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我们来谈一谈今后的生存问题。你从路德维希一世的王宫里跑出来,我想你也应该不想要被对方追杀吧。矮人虽然愿意保护你,但这种保护又能够维持多久呢?你始终是亡国的王子,他不可能会留这样一个祸患活在世上。如果他愿意发动全部的兵力,我相信矮人也会考虑是否要把你交出去。” “听起来是很有趣的问题。”他拈着金铃,强硬地掰开了尤里安的双腿,一口气塞进了刚刚高潮过的甬道。尤里安被刺激得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咬着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白雪王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粥,用勺子慢慢搅动着。尤里安用余光瞟着冒着热气的粥面,里面有着蔬菜和肉粒,闻起来就让人的肠胃蠢蠢欲动,更何况她也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首先得争取对方的合作。尤里安心里盘算着。她并不打算听从公爵的话,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将来公爵会以进献白雪王子头颅的名义来换取自己成为路德维希王后的机会。 路德维希一世成为国王不久,还没有王后,公爵早就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了。不过这一次尤里安并不想遂了他的心意。 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也不可能会嫁给路德维希一世。 白雪王子舀了一勺粥,里面均匀地分布着绿色的菜叶和肉粒,他吹了吹喂了尤里安一口。暖融融的粥下肚,热气顺着食道滑到胃里,让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口中残留的熟悉味道让她放松了一些,这和之前在王宫里喝到的肉汤味道一模一样,她不禁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动物的肉?我从来没有吃过。” 白雪王子慢悠悠地舀了一勺送到尤里安嘴边,看到她做出了吞咽的动作,才波澜不惊地抛出一句话:“人肉。” “之前王宫里的那个也是。” “唔——!”尤里安刚刚咽下去的粥瞬间在胃里翻涌着,她强忍着恶心,难以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 白雪王子一边搅动着粥,一边用着仿佛是“今天天气真好啊”一样的平淡语气说:“我的父王,是一个非常多情的人,在看中了我母后的美貌后,又接连不断地找了众多的情人。虽然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平白无故受到学院里的人针对,仔细想想那种没来由的仇恨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但是啊,母后临死前告诉我,家庭的和谐气氛是要由每个人的忍耐才能实现的,所以我一定要学会忍让,与兄弟姐妹们和谐友爱。我遵从着母后的教诲,无论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做什么,我都无条件原谅对方,毕竟我可是一个‘好孩子’啊。抱着这样和兄弟姐妹和谐相处的想法,我的生活一直这样‘友爱和平’地进行着。” “我从魔兽包围里逃出来后,我以为他们至少会为我的生还而高兴,但是他们告诉我,其实他们从来就没有把我家人看待。他们巴不得我死在那个鬼地方,我的死能够让他们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能够让他们有机会被国王承认为继承人,能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白雪王子搅动着的手停了下来,勺子碰在碗边,发出“当”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歪着头,眼底漆黑,脖颈像是无法支撑脑袋的重量一样,面无表情,嘴唇鲜红:“我很生气。” 尤里安被他的眼神惊得往后缩了缩,白雪王子慢慢地展开一个笑容,像是用刀在没有嘴的脸上慢慢划开一道渗血的伤口:“家庭的和谐气氛被破坏了,所以一定要有人继续忍耐下去,但是我一个人忍耐实在是太辛苦了,大家也要一起忍耐啊。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好办法,让大家都能听话的好办法。” “你看。”白雪王子搅动着粥,米白色的粥面翻滚着,他从里面舀出一个连着血丝的眼珠,语气堪称温柔,像一个亲切友善的兄长,“这是我的一个弟弟,他的眼睛非常好看,就像深邃的大海。我把这颗眼球挖出来的时候,上面还沾着我亲爱的弟弟的泪水呢,看起来就像真的大海一样。” 他又挑起一截切断的肠子,语气充满了怀念和温馨:“这是我的一对双胞胎哥哥的。他们的肠胃很不好,所以经常把我的脸和身体当做便池。于是我摘除了他们的肠子和胃,这样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担心身体的健康了。” “这些属于我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她们都是很喜欢给我打扮的孩子。长得也很漂亮。因为担心自己会衰老,有一段时间还抓过一些平民少女,用她们的血来洗脸。”他搅动出破碎的脸皮,用一种终于沙子堆好城堡想要给自己喜欢的人展示的孩子那样,抬起头,满眼欢喜地对尤里安说:“你看啊,大家现在再也不会争吵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多么和谐友爱啊。” 尤里安胃中的酸水冲到了嗓子眼,她弯着腰呕着,胃里仅存的食物都吐到了地上,呕吐物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白雪王子将勺子举到尤里安的嘴边,睁大眼睛:“为什么要吐出来?吃啊,快吃啊,吃了这个大家就能够变得一样了,就能成为真正的家人,真正地融为一体。” 尤里安狼狈地躲着白雪王子不断地戳到嘴边的勺子,粘腻的眼球粘液糊在了脸上,勺子里的肉香袭来,更加令人作呕。她剧烈的躲避动作直接将碗打翻在地上。 “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看我!”白雪王子掐着尤里安的脸,迫使她对着自己,“为什么你们都用这种像看蟑螂和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是我不够温柔吗?!是我不够亲切吗?!为什么要避开眼神啊!” 尤里安被摇晃着,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只从牙缝里挤出叁个字:“真恶心。” 他猛地将尤里安重重地按倒在床上,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的脸掐得青紫了起来,语气沉下来,像慢斯条理磨着牙的野兽:“别想着把我利用干净之后就丢到一边。要我当你的狗的话就别把绳子再套在别的家伙身上。” 他松开了手,盯着剧烈喘气的尤里安,一字一句:“否则我就咬死你。” 悬娘:每当作者失去性欲的时候,都有一只男主被迫发疯【抽烟jpg.】 温柔 下雨了。 尤里安站在潮湿的地面上。和周围匆忙顶着衣服或是其他什么躲雨的人不同,她只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走到角落里,蹲下来,那里有一只同样湿漉漉的小狗,更准确的形容是一条营养不良的野狗。它浑身脏兮兮,有一半的脸被孩子用石子恶意地砸烂,肉已经变得腐烂发臭。 有人停下来,说着:“啊,它真的好可怜啊。” “是谁把它伤成这个样子?” “要是有人能够带它去治疗,给它一点食物就好了。” 人们停下来,这么说着,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去抱起它。 “真恶心。”尤里安冷冷地看着白雪王子,说着。 “尤里安你啊,虽然看上去很冷漠,但有时候会表现出来一种特别的温柔,所以非常擅长在不经意的时候让对方抱有期待呢。”大神官对着抱着书来请教问题的尤里安说。 “让别人抱有期待不是一件好事吗?总比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地活着好吧。”尤里安笑了笑。 大神官慢吞吞地说着:“有时候,给别人希望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是圆满而充满希望的。如果某一天,尤里安你遇见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也给予他同样的对待的话,是会被对方误解的。” “就像在海里的游鱼从来不会在意海水是多一点还是少一点,但是如果是在沙漠里的一只小虫,你无意间的一滴水就有可能会让它活下来。” 尤里安不理解地皱了眉:“那不是很好吗?我救了它的命。” “你是救了它,但在那之后要怎么办呢?它已经尝到了从你这里能够轻易得到水的甜头,已经无法再习惯之前的干渴了。”大神官反问,“把它带走?它是沙漠里的生物,根本无法在别的环境下生存。更何况你只是无心之举,根本就没有想过以后吧?”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将要得救了’——让对方冒出这种想法,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而当这种想法出现的时候,才是悲剧的开始。”大神官慢慢地说,就像是在用水慢慢溺死一个人,“尤里安,对你来说,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地去施舍温柔为好。你生长在一个缺爱的环境里,但又偏偏没有依靠任何人的爱成长起来,所以你既无法理解同样缺爱的人,又会被对方同样的境况吸引着想要给予温柔。” “就像是看到了可怜的小动物你就会想上前抱一抱它一样。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对你做过,所以你也不知道如何对别人去做。换句话来说,你只知道给予干渴的花朵一点露水,却不知道如何持久地栽培它。” 那些用水绞成的绳索缓缓沿着大神官吐露的字句爬上她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正因为你是同样缺爱的人,对你来说更不可能把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东西分给他人。所以你会说:‘啊,我已经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机会,他会自己站起来的。因为我一个人也是这样活得好好的’。” “但不是所有需要被爱的人都和你一样,尤里安。” “要是你遇上了某个和你完全相反的人,你的温柔会成为最大的残忍。”大神官望着窗外的落花,“因为只要尝过一点甜头就会贪婪地索要更多。既不能满足自己越来越大的欲望,又无法回到从前,这就像是把对方的心掏出来捏碎又掷还给他。” “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对方抱有期望。” 尤里安蹲下来,眼珠盯着那只小狗,它的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样清晰明了,像是被烙印在眼睛的虹膜上。 她轻声重复着:“真恶心。” 人们还在围观者,说着同样的话:“真可怜啊,它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可怜,连真正像个东西活着的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尤里安伸出了手,摸了摸它的头,留下了自己的食物。她把自己里面还未淋湿的衣服扯下来,披在它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外衣走出了人群。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到同样的地方。 现在,它才真正地变得可怜起来。 【我并非是能够拯救你的人】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救你,就算世上的人全死光了我也不会接受你。”尤里安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嗓子“嗬”、“嗬”地发出气音。 【无论哪一个都好,只要不是我】 “因为你不值得。” 【因为我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这样自以为是地施舍温柔的样子 ——是有多么地恶心】 需要 “这世上谁值得你的爱?”白雪王子质问着尤里安,嘴里哈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孔,“你的子民吗?不,尤里安,你只是在为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的子民根本不需要你,你心里的那些蓝图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是我救了他们。是我把他们从昏庸无能的国王和自私自利的王后手中拯救出来。” “如果再给你点时间证明你自己,或许你还能用一些政策挽回他们的心。可惜的是平民早就被压迫得太久。他们甚至已经不关心国王是谁,国家的名称是什么,谁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就会去偏向谁。” “闭嘴!”尤里安激动了起来,她蹬着双腿剧烈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闭嘴!” 白雪王子掐着她的腰,腿压着她的腿,迫使她停下来,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像是一把迟钝生锈的锯子,一点一点地锯掉她精心构筑出的幻想世界:“当我告诉那些平民,只要愿意帮助路德维希布下魔法阵,对方就愿意接受这些百姓,还许诺给他们房屋和土地,减免他们的税负的时候,他们像疯了一样把整个国家布下了魔法阵。” “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这个国家。”白雪王子扯出一抹笑,既凉薄,又嘲讽,“他们嘴上说着‘辛苦你了,王子殿下’,其实都巴不得我主动去背上这个卖国贼的黑锅,好让他们立刻就能向路德维希献出最大的忠诚,换取好处。” “——至于你这个野心勃勃的王后,他们甚至提都没提。”他恶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快意,“他们现在就在新划分出的城区里安居乐业,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妄想着恢复亡国昔日的荣光。” “闭嘴!闭嘴!”尤里安她拼命地拧着胳膊,想要甩掉那牢牢束缚住双手的锁链,捂住耳朵,结果却只是徒劳地发出屈辱的哗哗声。 她浑身发抖,想要一头撞在墙上,或者站起来撕裂对方的嘴,但是她只是在对方的钳制下无用地扭动着,像条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他沉默着,俯下身来,轻轻拂开她汗湿的头发,贴近她的耳廓,停滞了一会才低低地说:“需要你的是我。” 白雪王子感到她的脸埋在被褥里,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突然不动了。 明明隔得这么近,却只有一个人心跳的声音,震裂着耳膜。 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也躺在床上。 “虽然那只伸出的手只是你的无心之举,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因为那点温暖就足够让他挺过整个孤独的寒冬。 他又笑了,低低地笑,像沉闷的鼓发出的声响,用一种轻松自在的语气说着:“但是你根本就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因为我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活下来了。” 他嘲讽地笑:“多么荒谬,支撑我活下来的不是爱,而是我对你的恨,报复你成为了我唯一的执念。” 他声音低下来,近乎于不可闻:“所以你千万不要对我好,也不要爱上我。如果你真的爱上我,也许我就会因为得偿所愿而消失。” 尤里安的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像是被某种液体洗刷过,带着点湿漉漉的咸味:“我才不会这样让你称心如意。” 梅林打量着这个简朴的木屋,走上前,敲了敲门:“请问,大神官在吗?” 门开了,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浑浊的眼珠盯着她:“不好意思,我有点耳背,你找谁?” 梅林重复了一遍:“请问大神官住在这里吗?” “小姐,你找错地方了。”老头子呵呵地笑了,“这里只有我这个老头和我的小孙子,没有你说的什么大神官。”老头子关上了门。 梅林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敲了一遍门:“大神官,不,老师,我找您有很重要的事情。请您见我一面。” 这次开门的是个小孩,不耐烦地说:“你找错地方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说完就想把门关上,梅林率先一步用手卡住门,抓住小孩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师,请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小孩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您变成那个老头开始。”梅林诚恳地回答,“您可以戏弄我,不过请听我的一个请求——” “我不听。”小孩模样的大神官直接打断了梅林的话,“我对王后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打算参与任何纷争。” “会给您十分优渥的报酬。”梅林开始劝说。 “尤里安现在自身难保,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梅林用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指甲大的晶石,看起来貌不惊人,却让大神官咦了一声:“这种纯度如此高的魔晶石,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梅林看着大神官略微缩小的瞳孔,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少看到老师您脸上有惊讶的表情,看来老师对这报酬十分满意。”她把魔晶石塞到小孩的衣服口袋里,胜券在握地说:“这是定金。王后深谋远虑,早就预料到各种情况的发生,在各个国家都藏有巨额财富。像这种纯度的魔晶石十分稀少,市面上这么大一块都被炒成天价。不过王后有幸得到几颗。如果您愿意相助,那些都是您的东西。” “尤里安那样狡猾的女人,开启宝藏的钥匙一定在她自己的手上,也就是说,为了得到这些,我除了帮她的忙,还得去救她。”小孩感叹,“你们真是会折磨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 他顿了顿,露出一点狡黠的微笑:“但我不愿意。我早就退休了。” 梅林有些失望:“这样,我就只能采取第二种方案了。” “对,所以你就回去……什么?!”小孩一愣,只见梅林突然上前一步直接挤开了门,紧紧抱住自己,他感到自己的脸被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咯到了。 梅林波澜不惊的语气在头顶响起:“您有十秒钟的时间决定您是否答应我的请求,十秒后我身上的炸药将会点燃,十,九,八……” “等等!我不会去救尤里安,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报!”小孩大声喊。 梅林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很抱歉让您受惊了。对于我的失礼行为,在王后大业成功之后,我的性命随您处置。现在还请您暂时忍耐。” 小孩有些无语:“你的行为也太胡来了——” “——要是我没有答应你,你可就要伤到自己了。”另一道温和的男低音接过话语。刚才还在和自己对话的小孩瞬间变成了一个小木偶,哒哒哒跑到屋内。梅林关上了门,走了进去,大神官坐在厚实的绒绒毛毯上,纯金的长发如同日光编织而成,碧绿的瞳孔犹如翡翠。他的相貌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美青年,但声音和眼神却像是饱经沧桑的老年人。 梅林垂下眼:“是老师您的宽容救了我。” “你本来想让我做什么?”大神官摸了摸小木偶的头,对它夸奖。 “杀死公爵。” 大神官的手一顿:“的确像是会给你下的命令。不过梅林你是无法完成这件事的。” “只要您出手——” 大神官微笑着,表情温和,语气却冰冷凉薄,像是和煦的春日,看上去明媚,却依旧有着料峭的寒凉:“我不会参与这件事。” “尤里安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杀死公爵?以她目前的情况,好像还得依靠公爵的帮助。”大神官把散在身前的长发撩到身后。 “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君主。”梅林几乎是秒答,“如果有公爵的存在,王后会容易很多。但是公爵只是想要培养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君王,然后去操控他。” “原来如此。”大神官撩起一缕发丝,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那我就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尤里安的这个判断是对的,因为和高山的魔女定下契约的并不是白雪王子。” 恶果(1) “坐下吧,我们应该要说很长时间。” 大神官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给梅林,另一杯自己却没有喝,只是抚摸着杯沿:“你听过‘被诅咒的双子’这个故事吗?” 在森林的深处,有着会吃人的魔兽,所有的魔兽都源于雾气中的古老城堡。有一个不幸的人曾经踏入过这座城堡。爬满了灰绿色的藤蔓的锈蚀栏杆,庭院里干涸的湖水和枯败花朵,布满裂纹的纯白雕像,这一切都令他着迷。 他走进城堡,发现里面幽深广阔,比外表看上去还要庞大空旷。里面建筑精美程度超出了人类的想象,任何一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摆件放在外面都价值连城。 他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每扇门后都有着奇珍异宝,它们拥有着神奇的魔力,每个功能都不同,但都足以让他后半生无忧。毫无疑问,他动了贪念,但又不敢轻易去拿取。他害怕这城堡的黑暗处会有什么看守的怪兽在等着他,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前面还有更加值钱的东西。 他关上了那些诱惑人心的房门,走向幽深的走廊。走廊里一片漆黑,毫无声音,他只能摸索着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他停下来,那东西窸窸窣窣的,好像握住了一团光,从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是两团奇形怪状的黑影在动。 “别转身!”身后的东西说话了,“要是你看见了我们的模样,我们就立刻杀了你!” 他壮着胆子问:“你们是什么东西?” 高一点的黑影动了几下,回答:“我们是城堡主人的孩子。” 他又问:“城堡的主人是谁?” 高个黑影回答:“是拥有着无穷智慧与财富,统一了世界的伟大的尤里安王。” “他现在在哪里?” 高个黑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如果你能够带我们离开城堡,我就可以给你无穷的财富,还可以回答你叁个问题。” 那人吞了吞口水,一口答应:“当然可以,但是我要怎么带你们出去呢?” 矮个黑影说话了,声音细细的,像是个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个像是洋娃娃的东西:“‘钥匙’,只有‘钥匙’才能打开城堡的大门,否则进来的人都无法再次离开城堡。要获得它的条件就是要让一个不属于城堡的人打碎花园里雕像的胸口,从雕像的心脏里取出来。你必须快点去拿,因为天黑之后你就会变成城堡的一部分,再也走不出去了。同样,出去的人也不会第二次进入城堡。” “拿到钥匙后。你就把它交给我们,我们会带着你一起离开的。”高个黑影补充。 “好的。” 高个黑影点了点头:“那我就告诉你,这个被不幸笼罩的城堡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故事吧。等到故事结束,你就会明白城堡的主人到底在哪里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些大陆上的国家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时候,有一个异常聪明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作尤里安。他勤劳,智慧,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统领才能。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非常擅长与神灵沟通,得到了许多的帮助。他那令人惊异的才能和领袖魅力甚至折服了一位孤高的女神,让对方帮助他一起建立国家。” “尤里安王是世上最接近于完美的人,你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缺陷。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无法喜欢上人类。” “为了王族的子嗣,大臣们从各地选来了各色各样的女性,但是尤里安王都不感兴趣。大臣们猜测,尤里安王可能在征服世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令他难忘的事情,所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尤里安王对女神求爱了。” “神灵与凡人之间的鸿沟怎么可能轻易跨越。女神即使欣赏他,也绝没有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法。所以尤里安王从高山的魔女那里求到了一个邪恶的方法。” 大神官喝了一口茶,里面的茶水完全凉透了,有一种彻骨的冷。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梅林忐忑不安地问道:“那是什么方法?” 大神官缓缓扯出一抹微笑,瞳孔像是毒蛇眼眶里两团闪闪发光的阴暗幽绿。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梅林的眼皮,那远低于常人的温度使梅林瑟缩了一下,一股凉意从后背窜到脑中。 他的声音降下来,语气温柔体贴,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像是一团突然吃到口中的冰碴,冻得梅林牙齿发颤:“人的眼睛里有着人所反映出的所有情感。魔女说:‘你的眼睛里藏着对神最深的亵渎,那肮脏情感足以污染一个神。所以只要挖掉一只眼,让女神吃下,就能够让她堕落。’” “但直接吃是不可能的。于是魔女又说,只要能将眼睛作为种子的养分,种出来的东西也会含有能够让神堕落的污秽。尤里安王回去后,将一粒苹果的种子放在眼球里,埋在土里。神奇的是,第二天种子就变成了结满果子的大树。” “树上有叁种苹果,红色的,半红半青的,还有青色的。尤里安王将一个半红半青的苹果送给了女神,这只苹果的神奇之处在于,红色的一面可以污染神明。尤里安王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上天,如果女神咬到的是青色的一面,他从此就封闭这个龌龊的念头。很可惜的是,女神只吃了一口,就变成了堕神。” 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掀开了遮尘布:“魔镜啊魔镜,告诉我,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尊敬的主人,王后正和白雪王子和互诉衷肠。” “我的计划实现得如何?” “一切都如您所料。王子仍以为我一直在服从他的命令,监视着您。王后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叛变’,即使察觉了,也只会把矛头对向白雪王子。”魔镜恭敬地回答,“您调换了王子抹在箭头上的毒药的事情,王后和王子还对此并不知情。也并不知道,当初您送给王后的并不是催情药。那只苹果也在他们现居的小屋里。只是目前还没有服下的迹象。不过,按照王后的毒发速度,白雪王子很快就会意识到了。” “只是,您为何把一半有毒的苹果交给王后?” “无须担心。”公爵的面容晦暗不清。 “所以女神咬的是红色的那面?”梅林问道。 “不。”大神官的声音宛如翕动着吐露出香甜蜜汁的捕蝇草,低沉的、柔和的、残忍的,“故事并没有告诉我们咬的是哪一面,那并不重要——” 公爵的眼神像是碾过的冰,锋利而又冰冷:“——因为苹果的两半都有毒。” 恶果(2) “女神终于堕落了,她开始神志不清,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的居所。尤里安王决定趁这个机会迎娶女神……” 当尤里安王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地不敢吱声。他们知道尤里安王的行为是在渎神,但他们知道尤里安王的强大和执着。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是宫廷里的侍女。她在王宫的庭院里拦住了尤里安王。她直言不讳地说:“您是在让这个国家走向灭亡。” 尤里安王没有愤怒,一个小小的侍女还不至于让他动怒。他只是觉得对方的不自量力让他感到好笑。他已经登上了世界之顶,没有谁能够拦住他,自以为胜券在握。他打量着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侍女,带着点戏谑的意味问:“为什么?” 侍女不卑不亢地说:“您自以为是,骄矜自大,不听取别人的意见,让您的臣子闭上了心里的嘴巴;您亵渎神灵,囚禁女神,会引来上天的暴怒;您沉浸于自己的私欲中,忽略国家和子民的安危,会使您失去民心。如果您在听了我这番话后还固执己见,用不了多久,您就会成为史上最快覆灭国家的君王。” “那不可能。”尤里安王哈哈大笑,“我娶了女神之后,神明都会震慑于我的能力——因为我能够让他们堕落。他们反而会害怕我。” “您爱女神吗?” 尤里安王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然爱她。” “您爱上的是她的哪部分呢?” “她很美,拥有强大的神力和至高的地位,纯洁高贵。我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只有她才能配得上我这样尊贵的身份。” 侍女笑了。尤里安王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侍女又抿回了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抱歉,我只是觉得您真可怜。您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爱,您爱的也不是女神,而是您自己。您这样一味地在女神身上寻求自己的定位的样子,就像是急于像大人证明自己能力的小孩一样。” 侍女面露嘲讽:“您就这么自卑吗?” “你!”尤里安王涨红了脸。侍女不疾不徐地继续说着:“在我看来,您一无是处,除了表面的风光外简直就是世上最糟糕的男人。这世上的普通女子的确和您不相称,甚至女神和您也不相称。” 侍女的声音沉稳、干净,她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尤里安王一步。尤里安王竟然被她身上身上的气势逼得不停后退。 侍女伸出一只手,手掌轻轻一推,尤里安王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您看,您并不强大,正相反,您弱小得连我这个小小侍女的一推都承受不住。”侍女俯下身,盯着还处于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小奴仆推倒的震惊中的尤里安王身上,轻轻地说:“看来像您这种妄自尊大觉得自己长了根小东西就想着日天日地的糟糕男人果然只适合孤独终老呢。” “什……!”尤里安王激动地想要还嘴,侍女却已经从容地起身,撩起耳边的碎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要是您以后觉得寂寞的话可以蹭蹭墙,毕竟王宫里的墙又白又亮,到处都是,用料还很高贵,与您尊贵的身份很相称。” 侍女说完,向尤里安王行了一礼,自顾自地走了。只剩下尤里安王一个人坐在地上气得脸色发青。 尤里安王气得把迎娶女神的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发誓要找到这个侍女,把她大卸八块。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找不到这个人,就好像她从来不存在在宫廷中,只是他的想象一样。 就在他决心忘记这件事,继续迎娶女神的时候,侍女又出现了。她这次依然还是出现在庭院中,依然还是像上次一样直接将他讽刺得体无完肤。尤里安王这次直接抓住了侍女的手,一把将她拉过来,恶狠狠地说:“终于抓住你了,这次我要将你剁成肉酱。” 但他没想到侍女看起来牙尖嘴利,却这么瘦弱,就像一片纸一样,轻飘飘地落到他的怀里,她的手腕像是细瘦的树枝,脆弱得似乎一折就断。她的身上也沾染了庭院里花朵的香气,却没有那么浓烈,更像是雨后被打得湿淋淋的花朵,垂着花瓣,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掉落一样,散落着将尽未尽的幽香。 她像一朵将要枯萎的花,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尤里安王有一种直觉,他觉得如果他就这样松开手,对方就会像一张纸一样被吹走。 但他根本没有理由抓住这个人。 于是他慌忙地松开了手,掩饰性地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佯装发怒:“大胆!你竟敢对国王不敬!” 侍女说:“我只尊敬值得尊敬的人。很明显,您不是。您要是想让我对您卑躬屈膝,就先释放了女神吧。” 尤里安王哼了一声:“我凭什么要因为你一个侍女而改变我的主意?”他转头就走,决定这次先给她甩下一个冷脸。 但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忘了要把她剁成肉酱的事。 他满脑子都是今天自己反将了对方一军,高高兴兴地昂着头走回去。 这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恶果(3) 尤里安王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庭院,他以前都没有时间欣赏庭院的景色,但他现在天天沉浸在那里,久而久之,连衣袖上都沾染上了花朵的香气。 “早安。” 他换上了簇新的衣服,叉着腰,仰着脸一脸傲气地等在庭院里,早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头发。 “午安。” 他蹲在树上,偷偷地朝一脸正经的侍女扔树叶,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望着对方恼怒无奈的脸窃笑。 “晚安。” 他沿着庭院的小道和对方道别。侍女的脸隐在树荫下,那一瞬间他觉得那就像是被云朵遮住了的月亮。 他从一开始不服气地斗嘴吵架到变着法子找理由惹怒对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故意在她面前吹嘘着自己将要多么华丽隆重地举办婚礼,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地执着于女神。 “如果您真的爱女神,就请您放她自由。”侍女劝说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让对方痛苦的。” 尤里安王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那你说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怎样?”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即使不能见到对方,也会天天企盼着对方幸福。能够见到对方一面,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侍女一板一眼地说,比起在对话,更像是在在神像前庄严地颂歌。 尤里安王嚣张地露出了尖锐的犬齿,呲着牙故意气她:“那是你这种无能的平民才会选择的方式。” 看到侍女皱眉厌恶的模样,他笑得更大声。 侍女总是一本正经地板着那张寡淡严肃的脸,他更喜欢对方更加生动的表情。 “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鲜艳的红从脖子一直烧到耳后,幸好有夜色的遮掩,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怎么了?”侍女询问。 尤里安王后退一步:“不……我只是……”他飞快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里,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 他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像是住了一个小人,活泼地蹦个不停。 “喜欢……”他喃喃着。他慢慢捂住烧得通红的脸,自嘲地说:“我居然会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这样慌慌张张。” 少年君王四处征战,在别人尚还沉浸在青春的果实中,就过早地成熟,牢牢抓住了来之不易的机会,把弄权术,轻易地被各种名利和权势蒙住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应该是一个在原野上奔跑,肆意欢呼,追赶落日的少年。 他找到高山的魔女。魔女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吗?” 尤里安王说:“我想要将女神变回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 尤里安王郑重地回答:“因为我已经决定要永远喜欢一个人了。” 高山的魔女仔细地看了看他,笑了:“可以哦。但是要挖出你的另一只眼,还要以你一生的泪水作为代价。那只眼经过泪水洗涤后将会变得干净纯洁,充满了爱意。只要让女神吃下那只眼,就可以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尤里安王摸了摸剩下的那只眼,魔女见状,询问:“你是舍不得了吗?” “不。”尤里安王说,“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只是觉得因为再也不能看见某个人,所以有点遗憾。” 尤里安王回到宫殿,来到女神的面前,挖出了剩下的一只眼睛交给她。女神像是早就知道他回来到这里一样,服下了眼睛,身上又重新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尤里安王诚恳地道歉:“我很抱歉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女神微笑,尽管尤里安王已经看不到了,她还是温和地笑,那种笑带着一种奇异:“没有关系。我在这里衣食不缺,住得很开心,就当是在度假了。而且,你也已经得到了你的惩罚。不过,你得感谢我让你遇到了应该遇到的人,让你懂得真正的爱。”女神说完离开了。 尤里安王感到疑惑,但是他没有想太多,他急匆匆地赶到庭院里,寻找着侍女,但她一直没来。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从白天等到晚上,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便找来最优秀的画师,口述她的模样。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模样,就像是有谁在故意捉弄他一样,明明所有经历的事情都那么清晰,唯有她的模样却朦朦胧胧。 直到有一天,他行军驻扎在一个小镇,这个小镇上漫山遍野地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朵。他走近一个住家,询问情况,老实的男人告诉他,这个小镇盛产优质的鲜花,很多都被选上送进了王宫。 突然,尤里安王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他沿着香气走近屋内,走到一扇闭合的房门前。他的心跳得很快,非常快,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他颤抖着手,想要打开房门,却发现已经从外面上了锁,发出难听生涩的碰撞声。 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咳嗽。 他的心突然不跳了。 老实巴交的男人在后面小声地说:“这是我女儿的房间。她几年前得病死了。她很仰慕您的经历,写了很多信给您,但是一封都没有寄出。” 他摸索着,颤抖着手,想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信,可是一阵狂风突然刮过,他茫然地伸手,不知道该抓往何方,那些信被风卷着不知飞向了何处。 他想要流泪,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这才想起他已经把泪水连同眼睛一起献给了女神了。 他捂住了脸,低声地笑了。 他笑着,几乎要喘不过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贴着那扇门,慢慢坐在地上,低声的笑变成无声的笑,无声的笑变成痛苦的喘息,空荡荡的眼眶里被他抓挠得流出血来。 就像泪。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像是对着谁耳语一样,温柔的,诚恳的,悲切的,像是再也抓住不住机会一样紧紧地收着声: “我也很喜欢你。” 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繁花中,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朵。 但也仅仅只是找到了而已。 悬娘:我真的很喜欢那种两个人互相喜欢着,却至死都没能和对方说出口,于是就这样只差一步就永远错过了的青涩爱恋。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恶果(4) 观前提示:可能有点重口?比如觉得吃眼珠子就开始难受的读者估计这章会更难受点,但是看过原版格林童话的应该会觉得这些都没啥 尤里安王重新找到高山的魔女,可是他还没有开口,魔女就说:“我无法做到让死去的人复活,这世上谁都做不到,连神也做不到,死去的人永远都无法再活过来。” 尤里安王问:“我还能见到她吗?” 魔女说:“她已经了却了心愿,没有理由再留在世间了。” 魔女问他:“年轻的国王,你要怎么做?” 尤里安王沉默了一会,回答:“国王只是国家运转的工具,工具不需要多余的感情。无用的工具就会被国家和人民淘汰。我现在还是一个有用的工具,等到我生锈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尤里安王回到了自己的城堡里,励精图治,创造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他种下的那棵苹果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砍不死。于是被留在了原地,并禁止任何人靠近。 苹果树一年四季日日结着颜色鲜艳的果子,远远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有一天,王宫里的一个果农终于没有忍住诱惑,偷偷地摘了两个果子,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青色的。 他没舍得立刻吃掉,而是藏在了衣服里,带回家给他怀孕的妻子吃。妻子吃下了两个苹果后,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妻子对果农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比任何一种水果都要香甜可口。吃过这个以后,再吃别的东西就像是在嚼木头屑。” 果农听了这话以后,觉得关于那个苹果的故事都只是危言耸听的传说,开始每天偷偷地偷几个苹果给妻子吃。 终于妻子生产了,她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可奇怪的是,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明明腹中只有一个孩子,可生下来的却是两个。 果农开始恐慌起来了。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性别不同,他找不到任何区别,甚至他发现了两个孩子脸上的细微表情和翻身的动作都同步同时进行,仿佛是一个孩子在完美地在复制另一个的举动一样。 虽然害怕,但是这毕竟都是果农的孩子,于是果农抚养大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长得美丽精致,和平庸的果农和他的妻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他们天资聪颖,乖巧可人,学什么都很快,小小年纪就学会十几门手艺,很快就声名大噪。 果农很自豪自己的一对儿女,但是他最近也有了烦恼的事情。妻子本来有着娴熟的绣工,绣出的手帕非常受贵妇人的欢迎,最近却屡屡失误,甚至肉眼可见地变得针脚拙劣。这让果农十分恼怒,他上次终于没忍住扇了妻子一巴掌,但这次妻子更加让他失望,居然偷别人的绣品还被抓住了。 果农赔了别人不少水果和道歉,把妻子关在杂物间叁天,打算让她长点记性。在这期间,果农没有允许孩子去看望她,也没让任何人给她送饭。 果农锁住了门,去给王宫送水果。他听着周围人说话,这才得知附近一些有名的手艺师傅突然都水平大幅度下降了。他越听越觉得奇怪,有些名字他觉得耳熟。他送完水果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悄悄打听了起来。 果农越打听越心惊。事情远远没有他想得那样简单,铁匠在失去手艺之后变得暴躁易怒,打死了他的妻子;木匠变得疯疯癫癫,天天穿得破破烂烂就跑上了大街,被一辆贵族的马车碾死了;唯一没有水平下降的鞋匠却被爆出了丑闻,被抓了起来。他本是个开朗乐观的年轻人,但士兵们却在他家发现了十几只被砍断的女人的脚。那些脚大部分都是死去的年轻女性的。 据鞋匠的供述,鞋匠每晚都去坟地里把年轻女性的尸体挖出来,他会挑选那些他看中的脚,还会再砍下它们后兴奋地勃起。他的欲望越来越大,尸体已经不再满足他的贪念,终于将手伸向他的母亲和妹妹。他把她们的嘴堵上,在她们还活着的时候砍下她们的脚,抚摸欣赏,让脚的主人流尽鲜血而死。 鞋匠的事迹暴露是因为他的恋人。他和恋人约会的时候将恋人迷晕,在把她搬运到自己家里后恋人突然清醒过来了。这个勇敢聪明的姑娘没有立刻大叫,而是冷静下来,用甜言蜜语迎合着鞋匠,甚至哄骗得他给自己解开了捆着自己的绳子。她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用斧子亲手砍下了自己的一只脚,在对方沉迷于爱抚着脚,对着它手淫的时候,劈晕了他,喊来了邻居,让邻居叫来士兵抓住了他。 至于为何没有杀死鞋匠,鞋匠的恋人的回答是:“这个家伙不值得我背上杀人的罪名,不过,他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天,我会亲自去看的。” 果农打听完后,唏嘘几声,打算回家。他走到门口,突然闻到一阵血腥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不安了起来。门虚掩着,他抄起了自己的工具剪,悄悄地推门进去,发现妻子披头散发地坐在桌前中央,女儿也坐在旁边。地下散落着一团一团的血肉,有几块还有着被咬过的痕迹。 令他头皮发麻的是,妻子正在刺绣,而她手里拿着的那个还在滴血的东西正是一块人皮! 看到他回来,妻子慢慢转过头,吐出了嘴里的细小肉块,举着人皮上精美绝伦的刺绣,笑嘻嘻地问:“我绣得好看吗?” 旁边穿着白裙的女儿也举起了自己同样绣得无可挑剔的手帕,笑容天真无邪,像是天使降临:“爸爸,我绣得好看吗?” 本场MVP:鞋匠的恋人 补充下后续: 鞋匠在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冲着恋人大喊:“亲爱的,你的脚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丽的!在我临死前,能让我摸摸它吗?” 恋人(微笑,并拄着拐给了他一个大逼兜):“你去死吧,变态。” 【以及他不是因为喜欢恋人的脚才觉得她的脚最美,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最喜欢他的恋人所以后来变态了才觉得她的脚最美哈哈哈这死变态】 顺便一提,恋人在鞋匠死后利用他的变态事迹一顿炒作,开了一个教育女性反击变态的辅导班,反而活得非常滋润,小赚了一笔。 恶果(5) 果农握着沉重的工具剪,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他忽略很久的问题。他似乎刻意地遗忘了,那些失去手艺的师傅全都和自己的儿女有来往,并传授了他们技艺。但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联想到他的孩子们。 大家似乎都一致地将两个孩子排除在了关联之外,仿佛有什么在无形之中强行将两个孩子洗刷得一片纯白一样。 果农感到心惊胆颤,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遗忘的? 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工具剪,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的?居然在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将妻子和孩子杀死埋在果树下的想法。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已经被深深地操控了。 “这一切都是你这个恶魔做的好事!”果农举起了工具剪,对着女儿,他的手害怕得颤抖,女儿越是露出无辜的表情,他越感到背后发凉。 他猛地击打女儿的身体,他本以为对方会突然长出尖利的指甲,或者伸长手臂掐住他的脖子,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扑上来一口吞下他的头,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女儿被他打得滚在地上,身体撞在墙上,像个普通孩子那样痛苦地呻吟,破皮的地方流出的也是红色的血。妻子则像是根本没看到他的动作一样,既没有关心女儿,也没有对他露出惊恐的表情,反而又坐回去专心致志地刺绣。 “怎么回事?”果农吞了吞口水,汗津津的手握紧了工具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就在他俯下身,想要伸手翻过女儿的身体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干什么,爸爸?” 他被吓得一个趔趄,握紧了剪刀支撑着才没跌倒,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转身,把后背留给女儿时,小腹突然一阵刺痛。 他迟钝地低头,一把水果刀从他的小腹冒出。下一秒,水果刀拔出,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了下去,正倒在儿子的脚边。 他“嗬、嗬”地想要说话,却只能不断吐出血沫。儿子面无表情地握着刀,亲生父亲的血溅了他一身,半边身子都是粘稠的血液,顺着握着刀的那只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看着父亲睁大的眼睛,声音毫无波澜:“抱歉,爸爸,但我必须得保护玛丽。” 男孩拉着妹妹走出了家,为了掩盖这一切,他点燃了整个房屋。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带着妹妹,像是知道尤里安王会在这一时刻出现一样,等在城堡的附近。 男孩说:“你得对我们负责。” 尤里安王问:“你们是谁?” 男孩说:“我们是你的孩子。” 尤里安王觉得这两个孩子可能是离家出走的小孩,没有相信他的话:“我没有结婚,怎么可能有孩子?” 男孩说:“我们是你的一只眼孕育出来的孩子。” 尤里安王皱起了眉。 男孩继续说:“你应该已经有所听闻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诡异发事情。如果不想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话,你就必须重视起我们的存在。” 尤里安王把这两个孩子带回了王宫。他这次把魔女请到了王宫里。魔女看着这两个孩子,有点兴趣地说:“这是你的孩子?” 尤里安王扶额:“我找你来正是想问你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嚯。”魔女扫了一眼这两个孩子,视线在紧盯着自己,严严实实护着妹妹的男孩的身上转了一圈,“也可以说是你的小孩。毕竟那是你的眼睛孕育出来的果树,这小孩又是苹果变的。” “出现这种情况很简单。有人吃下了另外两种颜色的苹果。青色的苹果会在人的身体里形成胚胎,红色的苹果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如果两种苹果同时被吃下,就会诞生出来一个‘恶之源’。就像是病毒一样,只要被接触过就会被掠夺走有价值的东西,本身的缺陷会更加扩大化。任何接触过的人都会走向自己这一生中最坏的结局。” “只要苹果树还存在,这样的孩子会越来越多地出现,因为它为了‘繁衍’会不断地引诱人类前来吃它。那只眼中的恶已经成为了它最初的食粮,但那些根本就不足以让它饱腹。即使你现在想要挖出那只眼也没有用了,它们早就连成一体。除非这个世上没有了恶欲,否则它会一直存在。”魔女慢慢地看了震惊的尤里安王一眼,“你当初挖眼的时候那么急切,就没有想到过之后的情况吗?” “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这些,你只告诉我神吃了那种半青半红的苹果会堕落!”尤里安王有些生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魔女笑了,“我是高山的魔女阿芙拉,无论是什么人的愿望我都会答应,也不需要对方付出任何代价。” 她眯起了紫色的眼眸,表情收敛:“我只负责满足你的要求,至于结果会怎样,那是你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帮助某个人的想法哦,我只是喜欢看到人类被欲望支配的样子而已。” “啊啦~?”她托着腮,弯着眼睛,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让你产生了一种我是好人的错觉吗?那真是对不起啦~?” 恶果(6) 尤里安王被这句话噎住了。的确是他一时间被欲望蒙蔽了心智,才会头脑不清醒地去找魔女。 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来者不拒地帮别人实现愿望,有意无意地将这个世界引入混乱。 她才不是什么帮人实现心愿的善良魔女,而是一个彻头彻尾享受着把世界搅得乌烟瘴气的恶魔。 尤里安王咬着牙,思考了一会,提出了一个请求。他让魔女围着苹果树打造一座城堡。城堡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进去的人永远也无法再走出来,城堡的长廊代表着尤里安王与侍女相遇的所有时间,首尾相连。站在走廊的开始就能够重新让时间倒流,回到最初,走到尽头,又会来到现在。城堡的周围全是弥漫的大雾,普通人根本就找不到它的存在。 然后,魔女用尤里安王的一截指骨和血做出了尤里安王的继任者。 在看到继任者在新的王宫里顺利地治理国家后,他将两个孩子带进了城堡,把打开城堡的钥匙放在心脏里,身体化作了一尊雕像,永远困在这里,灵魂则无数次地重复着走着那条幽深的走廊。 “这条走廊之所以这么暗,就是因为它代表了尤里安王的内心。尤里安王走了成千上百次,他都无法得到与侍女一起活下去的结局。虽然我们看不到他,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重复走着这条走廊。”高个黑影握着光团说。 高个黑影说:“我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也无法轻易死去,更无法长大。但我们又被困在了这里。所以我们想要出去,像普通人一样地生活。” 不幸的人听完了故事,按照黑影说的方法,砸掉了石像的胸口,取出了那团心脏,从里面捞出钥匙。他把心脏扔到了城堡外面,一只魔兽顺着血腥味扑了上去,一口吃掉了那颗心脏。 魔兽吃掉心脏的一瞬间,整个城堡开始剧烈晃动起来,黑影说:“尤里安王失去了心脏,正是他脆弱的时候,快把钥匙给我。” 但不幸的人并没有立刻交给对方,他提出了条件:“我不想简单地得到财富,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做什么事都很不成功,如果你能改变我的命运,我就把钥匙给你。” 高个黑影说:“改变命运是不可能的。快把钥匙给我,尤里安王失去了心脏就会陷入狂暴之中,如果他发现了我们做了这些事,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不幸的人摇头:“你改变我的命运,我就把钥匙给你。” 高个黑影只得说:“好吧,但是我是无法改变你的命运的,只是把你在事业上的不幸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但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拥有许多财富、地位极高的人。会有许多人对你谄媚,你的身边从来不缺欢呼和掌声,即使你陷入困境,依旧会有人追随你。如果你愿意,我就帮你转移你的不幸,但你不幸的部分会因此而加倍。” 不幸的人回答:“那么,请将我所有的不幸都放到我多余的感情上吧,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于是高个黑影拿走了不幸的人的情感,不幸的人把钥匙交给了对方。在离开城堡的时候,黑影说:“每个人都可以在离开时带走城堡里的一样东西,你可以选择一样东西带走。” 不幸的人说:“按照约定,我要问你叁个问题。” 高个黑影说:“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不幸的人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说我会变得很成功,那我的结局你能看到吗?” 高个黑影回答:“在你的人生的结尾,你想要的都会实现,但你依旧是一个不幸的人,因为你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毁于那小小的不幸中。” “难道就没有改变这一切的方法?” “除非在你的一生中永远不结婚。”矮个黑影回答。 不幸的人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该拿走什么东西最有帮助?” 这次两个黑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给出了回答:“那一定是王宫里的一面无所不知的魔镜。” 不幸的人带着魔镜,高个黑影在分别的时候说:“人类一旦坠入爱河就会失去理智,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只为了渴求着对方的情感而存在的单纯生物一样。所以你舍弃感情的决定也许是正确的。” “不幸的人走出了城堡,但没想到在城堡门口守着一个勇者。那个勇者是一个背着一把锈剑的少女。勇者说,这两个黑影只有夺取别人的身体才能长大,必须要杀死这种祸患。不幸的人和两个黑影分开逃走了,在逃跑的过程中,矮个的黑影因为实力较弱,被砍得四散,高个黑影只得把妹妹剩下的灵魂塞进洋娃娃的身体里慌忙逃走。” “在逃出后,不幸的人果然功成名就,他成为了他所在的国家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爵,几乎要忘了这些事。直到有一天,他的女儿带回了一个男孩,男孩是走丢的王子。因为对方是在森林的城堡里被发现的,于是不幸的人在把王子送回王宫之前,先对他进行了催眠,悄悄查看了他的记忆。” “他得知了惊天的秘密,这个男孩在城堡里死过一次,但是又神奇地活过来了。不幸的人反复地看着这段记忆,终于发现了杀死并吃掉男孩的魔兽就是当初吃掉尤里安王心脏的那一只。正是那颗心脏让男孩活了下来。” “此时,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成功了,他将创造出历史上最强大的君王。他决定要利用这个男孩达成他的目的。” 大神官微微一笑:“这个男孩就是白雪王子。” 悬娘:结束辣!日更!我又可以愉快地耍手机了!?(?ˊ?ˋ)?* ?? 后面就是回归色色日常(?)惹(bushi) 共浴(1)【H】 “我出了好多汗,让我去洗澡。”尤里安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白雪王子笑了一声,把她翻过来,尤里安连忙别过脸:“你干什么!” 他打开扣在床头的锁环,攥着锁链对她和煦地微笑:“你出了一身汗,我带你去洗澡,然后重新给你做饭。” “不需要。”尤里安警惕地看着他,“你解开我的手铐,我自己会洗。” “需要。”白雪王子一点一点收紧手中的锁链,将尤里安强硬地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按住她的肩,笑出了白生生的牙尖,“我担心你晕倒,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他把重音加在“动手动脚”四个字上,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尤里安:“我拒绝。” 白雪王子将锁链缠在手臂上,抱起了尤里安。他低下头,呼出的热气拂到尤里安的脸上,是带着酥麻的痒,笑得不怀好意:“你答应了啊,亲爱的,难得你这么热情地邀请我,我们一起洗吧。” 尤里安:“?!” 白雪王子说的浴室其实就是用石头堆砌出来的一个池子,装满了刚烧好的热水。容纳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两个人明显就十分拥挤了。 尤里安拼命地向前爬去,又被对方拉着锁链拽回了怀里。 极其危险的姿势…… 尤里安绷着脸,她整个人都坐在白雪王子的大腿上,后背抵着对方的胸口,被他紧紧地抱住,而且随着她屁股的不断移动,她明显感觉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抵着她。 尤里安忍了忍,最终还是说出口:“你放开我,有奇怪的东西在咯着我。”她说得很隐晦,但还是准确地提醒了对方。 “是石头。”白雪王子连一秒都没有犹豫,果断回答,他双臂紧了紧,手指在她的腹部交叉着,“暖和吗,尤里安?” 尤里安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温暖的水,的确很暖和,暖和到她感到毛孔都张开了,但这根本都不是重点啊! 她的屁股忍不住扭动着,在他的桎梏下有限地移动,试图躲开那根越来越胀大的东西。她出了一身汗,结果一点用都没有,被对方结实有力的胳膊按得牢牢的。她的脸染上一丝可疑的绯红,声音放低,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过不会动手动脚的,快把你的那根东西拿开!” “什么东西?”白雪王子摩挲着尤里安的脸,他的黑发湿透了,发梢的水沿着脸颊滑到不停滚动的喉结上,那上面有一个牙印,是她被对方弄得太狠的时候报复性地咬上去的。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水底的黑珍珠,脸颊被热气熏得绯红。 “别这样看着我。”尤里安抿了抿嘴,她感到喉咙一阵干痒。 别这样一脸爱欲地看着我。 白雪王子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发梢上被寒冷的空气变得冰凉的水珠溅到尤里安滚烫的脸上。尤里安被凉得情不自禁地想往后躲,可对方却逼过来,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宽大的手掌分开,从她的小腹轻轻划过,一路向上,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最后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靠近自己的脸。湿润的嘴唇沿着一侧的脸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吻,磨蹭着她已经变得红嫩的耳朵,声音低低地问:“我的什么?” 像是在印证着这个提问,滚烫的性器弹跳出来,“啪”地一声打在她的小穴上,火辣辣地疼。 性器如同肉鞭一样,一下一下抽打在娇嫩的花瓣上,又将小小的阴蒂戳得陷进去。尤里安呜咽着,蹬着雪白的双腿,搅动得池子里的水哗哗地响,身子也不老实地扭动起来,左摇右摆地躲避着,可在对方牢牢地控制下只能被动地承受肉鞭的击打。 小穴很快被打得一片红肿,就连腿心周围的肌肤也遍布着道道鞭痕。 尤里安的眼泪被逼了出来,两颊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湿淋淋地流下来。白雪王子慢吞吞地收紧了胳膊,感受到尤里安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后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被动地承受着,才慢斯条理地说:“知道吗,我很喜欢这种狭小的地方,像是这样狭窄的浴池、沙发,还有瘦长的衣柜。我准备了很多这样的地方。” 他两根手指撑开了尤里安湿热的小穴,尤里安感到有水流流了进去,哽咽着摇头,喘着气:“不要……” 肉棒顺着水流钻进被撑开的小穴,只要握着她的腰轻轻一放,就能轻松地捅进最里面捣弄着最里面的那张小嘴。 白雪王子的头低下来,脸颊的上的水砸到尤里安的脸上,眼里暗沉沉的欲望像是要顺着对方的身体熊熊燃烧起来,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像是一排尖利的锯齿,蠢蠢欲动。 他殷红的嘴角一点点上扬,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像是要从每个毛孔里流出污浊的血,将她的身体浸染得污秽不堪: “你看,这样就能很轻易地抓住你了。” 悬娘:明天带大伙儿看水中飞车,今天先鸽了【耍手机去乁( ˙ ω˙乁)】 共浴(2)【H】 “你这混蛋——”尤里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因这生气的动作,小穴也禁不住缩了一缩,就仿佛是在主动吮吸着棒身一样。她意识到了这一点,脸变得更红。冒着热气的龟头堪堪卡在小穴口,两片粉红的花唇被拨到两边,随时都有可能侵入。 “快拿走你这根恶心的东西——”尤里安仰着脸躺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 “恶心?”白雪王子贴近了尤里安,滚烫的肉棒贴着小穴一跳一跳。 “你——哈啊!”尤里安忍不住呻吟出声,肉棒又挺进一寸,膣道被撑得胀痛,还有细细的水流冲刷着入口,又痒又麻。 “看。”白雪王子伸进一根手指,贴着肉棒的表皮插进去,尤里安呼吸一滞,一根细长的东西陡然侵袭进去,她一抽一抽地吸着气,感受到那根温热的指尖一点点沿着肉棒撑开媚肉,指腹一戳一戳地陷进媚肉表面的颗粒里,又浮上来,再次狠狠碾进去。 她止不住地流着生理性的眼泪,快感顺着指尖一点点窜进大脑。白雪王子的指尖慢慢摸索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直到他的指腹按到了一个地方,尤里安呻吟的声音陡然高昂尖利起来,身体控制不住的仰起,几乎要弯成一张反弓。 “是这里吗?”白雪王子贴着她的耳朵问着,但是尤里安已经因为快感而神志不清了,长发黏在脸上,只能本能地靠在他怀里不停地喘着气。她的身体随着对方在自己G点反复的碾压不断地颤抖着,甬道深处剧烈地蠕动着,喷出一股清液。 “我居然……”尤里安咬着红唇,满脸都是被快感激出的泪,有气无力地说着。她居然当着对方的面潮喷了出来! 白雪王子抽出手指,指尖拉出一道粘腻的银丝,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指腹按在他的脸颊上,一路滑下来,在她的唇上停滞着:“这都是你流出来的东西,就是这样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能让你这么快乐。” 他掐住尤里安的脸蛋,俯下身吻住了她,舌尖凶猛地探进去,在她的口腔里肆虐,卷着她不断后缩的舌尖缠绵,又向更深处戳刺着,不断地吻出啧啧的水渍声。 他缓缓退出来,舌尖在她的舌尖上滑了滑,缓缓拉出一道色情的银丝,口中呼出的热气拂在尤里安的脸上,像是混合了冰块的烈酒从嗓子眼灌下,让人醉得不分东西。 “恶心吗,尤里安?”白雪王子的脸贴着她的脸,缓缓地磨蹭着,话语随着喉结的滚动一字一字地滚落到她的耳里,像是贴在鼓面听着低沉的鼓声,震得她的耳膜一阵一阵地战栗着,“你的口中都是我的东西,你现在变得和我一样恶心了。” 但白雪王子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接下来继续狠狠地侵犯她,反而把性器抽离出来,刚刚被撑开的甬道又紧紧地闭合在一起,可内部的媚肉因为没有得到满足而难耐地蠕动着,尤里安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白雪王子看着尤里安脸上失望的表情,带着一丝恶意地问:“怎么了,尤里安,你的脸上怎么看起来这么不舍?” 他把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面地抱紧她,手背摩擦着她滚烫的脸颊,那脸颊已经完全染上了潮红,似乎蔓延到了眼角,平时看起来如同红茶般优雅高贵的眼睛也染上了汹涌的情欲,满眼都是渴望地看着他。 “要知道,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你那一脸要强的、不甘心的样子,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够让我热血沸腾。”他一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一边低低地说着,眼睛半闭着,像是在把那些表情放在唇齿间细细品味,连声音也开始变得欢愉了起来。 “可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他猛地睁开眼,声音陡然提高,脸颊逼近了她的脸颊,眼珠紧紧地盯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用一种同情而又惋惜地语气说,“瞧瞧你的脸,多像一个站在街边为了一个金币就能张开腿的荡妇。” 他一挥手,原本洁白的墙面上出现了一面镜子。尤里安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脸,看到了镜子上一脸快要高潮的自己,脸颊飞红,浑身赤裸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双腿被人掐住大张着。 他两只手掐着尤里安肉感十足的大腿,把它们分开,自己却挺动着性器,缓缓地滑动起来。 她睁大双眼,镜中淫靡的景象完完全全地映射在她的眼中。 湿黏的花液裹在棒身上,每一次滑动都发出哧溜溜的水响声。棒身的青筋和龟头的棱角摩擦着柔软的花唇,每次快要到穴口时都微微地抵进去一点,然后又向前滑动着,恶意地用龟头碾着敏感的小红珠。 尤里安的腰弯成一张反弓,忍不住想要并紧双腿,可白雪王子的手牢牢地攥紧着她的大腿分开。她的腿间全是湿滑的爱液,可每当粗糙的性器滑过娇嫩的花瓣时,她都忍不住颤抖着,头皮发麻。 透过光滑的镜面,她能清晰地看到滚烫的棒身冒着热气,将镜面熏得模糊,将柔嫩的肌肤烫得泛红。粗粝的毛发扎着她粉嫩的穴口,又痒又扎得难受。小小的红珠已经被摩擦得充血,对方还不依不饶地用龟头一个劲地戳着。 咣当一声,她的后背被白雪王子猛地一按,整个身子紧紧地贴着冰冷的镜面,丰满的双乳被挤压成了两团雪白的面饼。 尤里安头抵着冰冷的镜面,脸蛋无意识地摩擦着它光滑表面来汲取一点凉意。她感到一股越来越近的冲击感由小腹窜上脑海,小穴一阵发麻抽搐着。她仰着脸尖声泣了一下,穴口喷出大量清液。 白雪王子屈指弹了一下小小的红珠,刺激得尤里安“呜”了一声,蜷起了身子,刚刚高潮过的地方隐隐又有着再度酥麻抽搐的势头。 尤里安仰着脸,口中的热气将镜面变得朦朦胧胧,汗水混合着泪水顺着镜面一齐流下,又将镜面冲刷得清晰起来。她贴着镜面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多么的淫荡下流。汗水沾湿了鬓角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嘴唇湿润红艳,眼角挂着泪珠,脸上全是大片大片高潮的红晕。殷红乳尖挺立起来,自己难耐地动着摩擦着镜面。 她的双腿被对方有力地掐着,双手被锁链固定在后背,只能扭动着腰身来躲避对方不断逼近小穴的凶器,大腿和后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额头也因急切渗出了汗水。 尤里安咬着牙,扭动着身体拼命地贴着墙,哑着嗓子色厉内荏地喊:“别过来!别——”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性器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地捅进了深处,直直撞在了子宫口,撞得她的身子向前趔趄了一下,几乎要被对方和镜面夹击着压成一张纸。 尤里安被这猛地一撞咬到了舌头,嘶了一口气。白雪王子伸出两根手指搅进她的口中,搅出一缕血丝。他用舌尖舔了舔指腹上那点艳色,托起她疼得满是泪水的脸,皱着眉,满脸的怜惜:“好可怜——” “——可怜得我想把你肏死。” 共浴(3)【H】 性器撑开层层吸裹的媚肉,毫无阻碍地捅进了子宫口,随后凶猛地冲刺了起来。 尤里安的额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在镜子上,很快就撞得额头通红,对方好心地伸出一只手垫在她的额头与镜面之间,更深地顶撞进去,龟头一次又一次撞着里面不断收缩的宫口,想要撞进里面更深更温暖的地方。 束缚着手的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但她完全没有心思想着逃离的事情。她的手无力地抵着镜面,忍受着身后一波又一波猛烈的冲撞,口中哈出的热气模糊了镜面,手指无力地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指痕:“别……动……我胀得难受……” “哪里难受?”白雪王子的手指沿着她的下巴缓缓地下滑,从后仰的修长脖颈滑到深凹的乳沟内,艰难地分开黏在在一起的两团雪乳,握起一团不轻不重地一掐,又重重地揉捏起来,饱满的雪乳像是一团果冻一样被挤成各种形状,“这里胀?”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调笑:“难道是涨奶了?” 尤里安被捏得又痛又麻,身体扭动着想要躲开他肆无忌惮的揉捏,嗓子里全是急切的哭腔:“不是!是里面……里面!” 白雪王子不阴不阳地“哦”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手指松开了被揉得通红的娇乳,继续贴着肌肤下滑,来到小腹:“是这里吗?” 透过镜面,能够清晰地看到小腹不停地鼓起又瘪下去,就像是有什么棍状物不停地捅进去又拔出来一样。 他的手指在小腹上轻轻地点了点,流连着。尤里安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被对方吮咬得一片斑驳的红唇急急地开口:“别——” 但她还是出声得晚了。对方在她说话的一瞬间就重重地按了下去,五指张开,确保整个小腹都得到了充分的挤压。尤里安眼睁睁地透过时而模糊时而被手指抹得清晰的镜面看到自己原本鼓胀的小腹被狠狠地按平,甚至按得比以前还要凹陷下去。 原本艰难地容纳着巨根的甬道受到外力的挤压,变得更加狭窄,紧紧贴着肉棒凸起的青筋和褶皱的表皮,甬道内每一颗肉粒都被按压得变成了小小的饼状,又富有弹性地慢慢弹回,一吸一吸地吮吸着肉棒。 尤里安张着嘴,身体像是静止一样僵住了,所有的呻吟声都卡在了嗓子里,眼前一阵发白。 下一秒,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甬道内猛地抖动收缩,喷出一股温暖的水流。 像是有无数张小嘴猛地吸裹着巨根,爽得白雪王子头皮发麻。他低喘了一声,额角的青筋和手上的青筋一齐爆出来,汗湿的额头抵着尤里安的肩颈闷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想要快速射精的冲动。 “你可真是……”他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也不知是在埋怨她还是在埋怨自己。 他半是报复半是挑逗地用指甲刮蹭着尤里安乳尖的红樱,舌尖探出一点舔弄着她红透的耳垂。先是漫不经心地用舌尖扫了扫耳垂,再含进口中猛地一吸,刺激得尤里安连连呜咽。 他的舌尖顺着耳垂来到耳廓,沿着耳廓缓缓绕了一圈,甚至还想钻到耳蜗里,往里面试探性地刺了刺,才又顺着原路返回,继续绕着耳垂的边缘缓缓地舔弄着。 看到尤里安被舔弄得舒服得眯起了眼,才一点点露出雪白的獠牙,狠狠地咬住了薄薄的耳垂。几滴血珠顺着雪白的牙齿落到本就殷红的唇上,将唇色染得更加鲜艳。 尤里安痛呼出声:“你这混蛋……简直像一条疯狗……” 白雪王子从嗓子眼里哼哼了两声,把尤里安转过来,媚肉裹着性器转了一圈,把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家伙刺激得一声不吭地软倒在他的臂弯里。 他将尤里安的两片臀瓣分得更开,托着她的臀部缓缓抽离性器。媚肉被龟头扯着带出来,依依不舍地吸裹着。他只留一个龟头堪堪卡在穴口,要离不离的。 他凑近了尤里安满是情欲的脸。 尤里安看着他那张像是雕像般活过来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 头发像乌木一样漆黑,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白雪王子海藻一样卷曲的黑发覆盖在脸上,像湿透了的水草,嘴唇像是娇嫩的花瓣,带着不知名的幽香。他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眼角都染上了情欲的魅色,话语被碾碎在唇齿间:“你知道我是条疯狗,才更应该把绳子拴紧啊。” 他话音刚落,双手一松,任由尤里安顺着重力跌坐下来,性器深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直直地捅开了宫口,撞在脆弱的宫壁上,小小的胞宫内被肉棒胀满了。 “哎呀,我好像插得有点深,不会把子宫捅破了吧。”白雪王子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更像是野兽露出的尖锐獠牙,贴近尤里安的脸蛋,舌尖舔了舔她一边的脸蛋,柔情蜜意地哄,“不过怎么会呢,你流了这么多水,池子里的水都被染浑了。” 尤里安尖利地叫了一声,小腹快要被捅穿的恐惧让她颤抖着,双手在空气中一顿乱抓,想要抓住什么,尖锐的指甲挠花了白雪王子白净的脸。 白雪王子“嘶”了一声,脸上一阵阵的刺痛,顶着个大花脸,掐着她的腰肢上下抛送着,肉棒次次都顶到宫壁。尤里安的耻骨被拍打得一片红痕,肉棒在小穴内搅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他索性将尤里安的腿对折起来贴着身体,双臂紧紧抱着她小幅度地抽送着,肉棒在宫壁内横冲直撞,龟头刮蹭着内壁,将甬道拉扯成性器的形状。尤里安被他紧紧禁锢着,仰着脸承受着他的冲撞,一阵阵地娇吟。 她感到对方的肉棒猛地胀大了一圈,更深更猛地捣弄着深处的穴肉,棒身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一股精液喷了出来,冲刷着宫壁。 白雪王子抱着她喘着气,缓缓抽出肉棒,小穴“啵”地一声紧紧地闭合起来,白雪王子还用手指拨弄了两下花唇,确认了一滴精液都没有流出来,才抱着尤里安擦干了身体,迈出了已经变得冰凉的池水。 甘心 他们躺在被窝里,裹着厚厚的被子,听着壁炉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 可能是因为尤里安看起来十分乖顺,也可能是白雪王子忘记了,所以并没有给她重新绑上锁链。 尤里安被他松松地抱着,像是躺在情人怀里温存。她的身上全都是白雪王子的味道,抚摸着她长发的手看起来轻易地就能推开。但或许是这种奇妙的气氛在作祟,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默默地躺在他的怀里。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主动提起了这个难以避免的话题:“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躲一辈子?” “为什么要和他们争?”白雪王子抚摸尤里安长发的手一滞,“我们永远生活在这里不好吗?” “路德维希一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存在,再加上那个老奸巨猾的公爵,我们要变得很辛苦才能够活下来。这里是矮人的领地,就算他们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只要我们永远不出去,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你的子民在路德维希一世的统治下活得很幸福,我可以给你看他们的样子。没有你的介入他们也很快乐,对他们而言这是来之不易的和平,如果再挑起政变,受苦的只有他们。” 他说了很多,从利益,从国家,从人身安全,各种方面都要绞尽脑汁挤出来几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但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私欲。 他想知道过了这么久,这么久的年月,自己到底在她心底的分量有没有重到可以让她放下一切。 他的手握住尤里安的手:“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长长久久地,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答应我,我就解开你的毒,也不会再威胁你。” 尤里安清晰地看到了白雪王子眼中的渴望。她知道如果就这样答应他,也许两个人就都能得救。 她扪心自问,这样答应他不好吗?他说得句句在理,正是因为路德维希和公爵都无法将手伸到这里,所以才会让她孤身一人去见白雪王子。也许留在这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尽管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被仇人暗杀,也不用思考那些计谋思考到头痛。 她也看到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以及那对像是红茶一样平稳无波的双眸,渐渐翻涌起了波浪: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她重复着这句话,眼里早就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怒浪滔天,“我不甘心。”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把两个人所有可能的未来全都折断了。 或许那些根本就不是可以选择的路,因为早就在很久以前,她就清醒地看到了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过不了这样的生活。”她一点一点掰开对方紧握住自己的手,她感受到了对方的力度,所以需要更加用力才能掰开,“我受不了。我因权势而生,如果没有权势,我宁肯去死。” 她终于得以抽开手,起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字字句句都像是用钉子钉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满溢的鲜血顺着钉子流下来,淅淅沥沥地流,滴滴答答地落:“我们志不同,道不合,还是就此分开吧。你结束对我的纠缠,我当做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们各自过各自想要的人生。” 她开始穿戴衣物,收拾东西,翻找被他藏起来的东西——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藏起来,所以轻轻松松就被拿到了。她全程一言不发,沉默得像是戴上了铁质的口枷。 她多理智,理智到不近人情。她的理智就像一簇尖刀做成的盔甲,把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刺得鲜血淋漓。 对她自己也一样。 白雪王子转了转被寒冷的气流冻得僵硬的眼珠,他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迷恋上了对方的哪一点,才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自取其辱。他艰难地动着自己像是石化了一样的大脑,逼迫着自己想清楚。 那点细碎的念头就像是空气中被狂烈的气流吹着的羽毛一样,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越想越急,想得额头冒出了冷汗,那个念头咔嚓一声,终于坠落地面。 一直惶恐的颤抖终于停止了。 他恍然大悟。 “我……”他双手捂着脸,靠着床头,“我真觉得我自己下贱。” 他说得太急切,咬破了舌头,血水混着着模糊的话语一起流出来,顺着雪花石一样洁白优美的手指滴到纯白的被褥上。 有些事情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开始在努力着,尽管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但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他从指缝间窥视着尤里安,就像是曾经在王宫里无数次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窥视着她一样,像是站在地狱里的罪犯望着那一线细细的蛛丝,漆黑的眼珠黯淡无光,却又粘稠得犹如翻滚的污泥,眼里的怨恨像是要凝成滴落的鲜血:“我真下贱……我明明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居然还想着能够改变你。” 但随着时间的变化,那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十指指甲沿着尤里安抓挠出的痕迹划下去,在脸上拖出几道长长的、狰狞的伤口,张开手,按在脸上,缓缓滑到皙白的脖颈,将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涂抹得狰狞污浊。 因为生命本身也变得不值一提,所以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变得廉价起来。 他幻想着,他已经起身,把尤里安拦住,双手狠狠地按着她两边的脸颊,带着腥气的拇指按在她的唇上,厉声质问她:“你就没有想过我甘不甘心?!” 她的身影近在咫尺,脖颈是那么地纤细,他轻轻一握就能扭断。只要他想,就能把她扭曲成他想要的任何模样。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垂下头来,像是有一根绳圈收紧了他的脖子,缓缓吊死。 门被“吱呀”地一声打开,又“嘭”地一声关上了。 他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收到,大概是因为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与他再相见了,所以连说一句告别的话都成为了累赘。 他双手撑着床面,红色的透明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将被褥变得更加厚重潮湿。 而他的声音像是被捂在层层厚重的棉被之下,一点一点溢出来,弥漫着让人闷得喘不过来气的水汽: “……我也是人,我也会痛。” 沉眠 白雪王子沉默地坐在房间里。他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不过都没关系,反正他就这样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死…… 对,他现在想死也死不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东西,无论用什么方法杀死自己都能够再毫发无损地活过来。 只有死亡时的恐惧和疼痛感提醒着他还像个人。 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他茫然地想,大脑迟钝地处理信息。 突然,一阵诱人的香气钻进了他鼻子。这香气前所未有地诱人,让本来毫无感觉的他都开始无意识地吞咽着口水。他顺着香气,视线下移,一只半青半红的苹果静静地躺在脚边。 白雪王子皱起了眉,他明明记得那天他把这只苹果踩爆了,怎么现在会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 这样诡异的情景,正常人的反应大概都会是把它扔到房门外面,但是他却不受控制地拾起了苹果。 【你想要甜蜜地死去吗?】 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像是一个小女孩,穿着花裙子,一边呼啦啦地围着他转,一边天真地说出残忍的话。 【她一点都没有想过你的感受,你活着也是孤独到老,还无法死去】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欢笑声,像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而单纯地快乐。 【让我来帮你解脱吧】 像是恶魔的低吟。 【只要轻轻咬一口,你就能够得到永久的沉眠】 女孩的虚影停留在他的面前,双手捧着苹果送到他的嘴边,黑色的眼睛像两颗硬硬的纽扣,头上大大的黄色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天真可爱。 【我会为你造出世界上最甜美的梦】 像是着魔一样,白雪王子双手捧着苹果,张开嘴,白生生的牙齿陷进果肉中。 先是一声“咔嚓”,然后是一声沉闷地“咚”。 女孩的虚影靠近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他美丽得就像一具闭上眼的雕像,只要睁开眼,就会立刻活过来。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那样,身影渐渐消散: “再——见,不,应该要说:永——别——啦~。” “最近白雪王子都没有来给我们送饭啊。”矮人们说着,有些担心白雪王子,纷纷走到白雪王子房屋的门口,敲了敲门:“白雪王子,你在吗?”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应声,屋子里静悄悄的。 矮人们又喊了几声:“白雪王子,你在睡觉吗?还是你生病了?” 在一连喊了好几遍之后,他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暴力打开了门,却发现白雪王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矮人们冲上去查看。他一点呼吸都没有,身体冰凉,看来像是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可面色却还十分红润,嘴唇也依旧红艳艳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死了。”矮人们下了结论。但是他们并没有十分担心,因为白雪王子以前也死过好几次,最后都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所以这次一定也一样。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决定守在房屋里,等着白雪王子再次醒来。 一天过去了,白雪王子没有醒来。 叁天过去了,白雪王子没有醒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白雪王子还是没有醒来。 一个月过去了,白雪王子仍然没有醒来。矮人们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悲痛地握着白雪王子冰冷的手腕,痛哭着,不愿意相信这竟然是事实。 他们又花了一个月才接受了白雪王子已经死去的事实。因为白雪王子的身体一直没有腐烂,所以矮人们清洗干净他的身体,为他换上华丽的服装,把他装进打造好的水晶棺里,放在山顶上,每天去探望他。 魔女降临在山顶,对矮人说:“把他交给我吧。” 矮人们说:“狡猾的魔女,你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我们不可能会这样做。” 魔女说:“把他交给我,我知道怎么让他活过来。” 矮人们警惕地护住了水晶棺:“这里没有人想要和你交易。” “不需要交易。你们只需要把他交给我。”魔女阿芙拉笑着,紫色的瞳孔闪闪发光,像是黑暗中的宝石,“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他好,希望他能获得幸福的话。” 矮人们犹豫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说道:“至少要先告诉我们你的方法。” “可以哦。”魔女点了点头,两个麻花辫一甩一甩,光线照着她脸上的小雀斑,显得她俏皮可爱,“白雪王子吃下的是尤里安王的眼睛孕育出来的恶果。那种半青半红的苹果是所有苹果中最特殊的一种……” “……被叫做‘真爱’。”大神官向梅林解释,“公爵正是利用这个果子完成他计划中最核心的部分。” “这有什么用?”梅林不解,“他想要毒死白雪王子?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先别急,我慢慢和你解释。”大神官从容地说,“首先我们要知道公爵的目的,他想要创造出史上最伟大的君王,这就必须要利用到尤里安王。但是凭借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他也没有那种资格。但是得到了尤里安王心脏的白雪王子就不一样了。” “公爵是一个非常善于利用人心的人。对于一个刚失去母亲,得不到父亲的爱,孤身一人在城堡里的年幼王子来说,带他走出去的女儿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地位。” “‘他对我的女儿有一种执着’,公爵从那个孩子空洞的眼里看到了这样的讯息。但仅仅是这点执着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白雪王子能够对尤里安死心塌地,献出一切。这样才有利于他完成后面的计划。” “所以他对白雪王子下了魔咒——” “‘那女孩对你来说很重要,你每见到她一次,对她的爱就会增加一分。最终会成为比你生命还重要的存在。你愿意为她献上一切。’” 魔咒 “然后,在女儿每日喜欢的花朵里下另一种魔咒,那是能够让人陷入美梦的魔咒。白雪王子会反复地在她的梦中出现。在初期她不会记得梦中的事情,但是在见到真人后会对方逐渐产生好感。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开始记得梦中的情节,让感情进一步突破。” “啊,为了能够加深白雪王子对尤里安的依赖,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煽动者王子的那些私生兄弟姐妹去欺侮他,让他处于除了尤里安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关心他的处境。” 梅林打断了大神官的话:“让他们相爱有什么用?这和尤里安王没有什么联系啊。” 大神官神秘一笑:“听起来似乎没什么联系,但是却关乎着后面的每一步。让他们两个产生强烈的羁绊,再灌输给女儿强权和强欲的思想,强调她生存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将她作为君王的‘种子’而培养,并让她作为下一任王后的候选人。这样,她和白雪王子便处于权力的两端,敌对的两方。” “然后,他策划了魔兽的暴动。白雪王子一向很谨慎,因为他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那天他配剑上的徽章‘不小心’被尤里安看到了。” “是公爵偷换了普通的配剑和王室的配剑?”梅林脱口而出。 “那天魔兽暴乱的时候本身就很混乱,一不小心拿错了剑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他拿的是哪一把都无所谓。那天分配给他的所有配剑都有王室的徽章。”大神官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样,尤里安必定会因为权力而抛弃白雪王子——其实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只要能够让白雪王子绝望。因为白雪王子反正不会死,所以怎么折磨他都没关系。” “魔兽的撕咬那么痛苦,又是被人有心折磨,所以他不断地死去,又活过来,又被魔兽追着撕咬,不知道经历了几千次、几万次才逃脱出来——毕竟他当时是真的很弱啊。”大神官耸了耸肩,“所以他对尤里安才更加怨恨。因为痛苦太过强烈,每次都被撕碎,所以身体上少了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公爵拿到了白雪王子的一颗眼球。” 梅林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白。 “只有承载了充满着毁灭性的欲望的眼球才能成为果树的养分。”大神官的声音放慢,“白雪王子吃下的苹果是用他的眼球种出来的苹果树上的果子,取代了尤里安王枯竭的眼球,成为果树新的养分——用他对尤里安的爱与恨,最为强烈的执着。” “那棵果树的主人已经变成了白雪王子。” “操纵着城堡的两大力量,苹果树和尤里安王,白雪王子已经获得了果树的全部和尤里安王的一半。这个时候,就需要他‘回归’那个地方了——带着尤里安一起。但活着的白雪王子太具有威胁性,如果让他直接和尤里安去城堡,他一定会察觉到。所以需要将他变成一具能够储存能量的容器,让尤里安带着他进去。” 大神官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简单来说,就是‘尸体’。” “默认白雪王子对尤里安初夜的掠夺,把尤里安放置到矮人的地盘,放任他们私下接触,都是为了让尤里安意识到白雪王子对她的重要性。现在,白雪王子大概已经咬了苹果,尤里安绝对会想办法去救他。唯一救他的办法就是带着他去城堡祈求苹果树解毒。” “因为‘真爱’的果实含有剧毒,但只会对恋人起效。恋人的其中一方吃下后,另一方只要愿意挖出心脏,接受苹果树的考验,就能够让死去的那个活下来。但是,献出心脏的那个会在恋人睁眼的一瞬间死去。这是最后一道考验。如果被救活的一方愿意共享自己的心脏和生命,两个人就都能够活下去。” “现在,掌握着‘钥匙’的路德维希兄妹,白雪王子的尸体,赶往邻国王城的尤里安,以及潜伏在邻国的公爵都终将汇聚到同一个地方,那里就是一切的起源——尤里安王的城堡。” “嘛,总之我就是有办法啦。”魔女话锋一转,并没有接着说下去,手掌“啪”地一合,贴着一侧的脸蛋,欢呼了一声,“所以把水晶棺交给我吧!” “等——!”矮人们还想说什么,一阵狂风刮过,风沙迷了他们的眼。等他们好不容易睁开泛红的眼,魔女和水晶棺都不见了。 “原来如此。”梅林理清了头绪,“他想让王后得到白雪王子的能力,白雪王子又因为深爱着王后,所以不会和她争。如果我是公爵,下一步就会让王后夺取尤里安王的能力,那样王后就会成为最强大的君王,即使是拥有着苹果树力量的路德维希一世也无法抗衡。” “正是这样。但是公爵可不会让白雪王子活着哦,因为魔咒的力量在达到顶点之后就会渐渐减弱,这样他就会威胁到尤里安的统治。所以他会想办法找人杀了白雪王子。比如,对人的痛苦感到快乐的魔女。再比如——” 大神官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目光骤然变得冰冷的梅林,露出一个有些渗人的笑容,一字一句: “——对恶毒的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女骑士,梅林。” 【亿个小细节】 1章,花朵的暗示:尤里安要求每天都有不同花香来唤醒自己 8章,花朵的催眠: 一旁花瓶里的花朵溢散出一缕淡色的雾气钻进了她的口鼻 20章,白雪王子被下咒的体现——矮人所说的话:“他现在过得还不错,虽然在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他有被咒语侵蚀的痕迹,对他的思想形成了一定的控制,但在我们的反复治疗下已经弱化了很多。” 铁鞋 梅林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您说得很有道理,但是那根本就不成立。”她垂下眼,盯着茶杯里荡漾的茶水,就像王后的眼睛一样,艳丽而又暗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湖。 她轻声说:“王后不会为任何人而死,因为她只爱她自己。” “谁知道呢。”大神官无所谓地说,“无论是谁想要救谁都无所谓,因为从来就没有能够让死去的人活过来的方法。尤里安王的心脏也只是支撑着他的执念罢了,已经死去的人本就不应该再活在世上。” 所以他早晚都会死的。只不过是让他再多苟延残喘几天而已。 这不值得。 尤里安攥紧了裙摆。她好不容易才用隐藏的宝藏和路德维希一世成为同盟,一起对付公爵。对方也答应会帮她寻找解毒的方法。 再过几天,她就能够成为路德维希一世唯一的王后。她可以慢慢想办法从他手中夺取权力。 没有白雪王子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他死了,再也没有人会纠缠着自己,也不用担心和他之间的事流传出去毁坏名声。 “这不值得。”她说着,脚却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房间。 她来到路德维希一世的宫殿里,站在宽广的大厅里,头脑昏昏沉沉。大厅里空无一人,连一个侍女都没有。路德维希一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见你的不是路德维希,是玛丽。”玛丽从王座后面走出来,她只有孩童的身高,所以尤里安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藏在后面。 “玛丽就知道你会来。” 玛丽费劲地用铁钳子拖着一个东西,“只有玛丽能够让他不死。但是,你要记住他本来就是一个死人了,从你第一次在城堡见到他,他就已经死了。玛丽只是延缓他死去的时间而已。” 玛丽长着一副幼女的外貌,声音也像个小女孩,但是尤里安知道她这么多年来相貌从没有变过。 玛丽站在台阶上,把拖着的沉重的东西摔到她面前:“要是你愿意赤脚穿上这双烧红的铁鞋跳舞,玛丽就让他重新睁开眼。” 尤里安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她静止了一般,像一尊失去色彩的雕像。 【“我比白雪王子还要懦弱。”】 慢慢地,那雕像迟钝地动了,赤着脚,缓缓伸进被烧得通红的铁鞋里。滋滋的响声从皮肉和铁鞋接触的地方响起。脚面抬起来,试着挪动了一下,它的主人立刻痛得滚倒在地上。 【“我其实是知道的,我不像他一样,能够自由地活在外面,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我没有这种自信。”】 焦楜发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要是我不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我就没有任何价值。”】 皮肉绽开大大小小的水泡,又很快被迅速肿胀的双脚挤破,表皮和血肉全被烫化在铁鞋上,熔为一体,血水混合着脓水流下来,将地面染得淅淅沥沥的红。 【“因为我除了阴谋诡计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 尤里安手指抠着地面的砖缝,指甲脆生生地崩裂开,指尖血肉模糊地在地面上扒着,在洁白的砖面上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血痕。她咬着牙,第一声惨痛的叫声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声音就被牙齿紧紧地咬住。腮边的肉已经被咬得溃烂,口腔里充斥着令人反胃的铁腥味。 【“我才是真正的胆小鬼,因为害怕变得无能所以就去用高尚的理由去伪装自己。我哪里有那么爱我的子民,我享乐的时候连他们的死活都不顾,我一直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活着罢了。”】 她扒扯了半天,终于又趔趄着直起身,昂着头,仿佛不是穿着烙红的铁鞋,而是穿着美丽的高跟鞋在跳舞。每一次脚面的挪动都要撕扯开和铁鞋熔化黏连的皮肤,血水和碎肉掉下来,又重新和铁鞋黏合在一起。 玛丽站在台阶上,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们两个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尤里安,仿佛是坐在剧院里看着台上卖力表演的演员。 她看到那个人转了一圈又一圈,裙摆像孔雀一样展开又合上,最后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她走下台阶,蹲在那人面前,轻声道:“人们多愚蠢,为了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头脑发热地抛出一切。” 玛丽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也一样。玛丽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尤里安哑着嗓子,从满是血的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有像我一样的人吗?” “有啊。”玛丽像是在说一个久远的故事,久远到甚至需要仔细翻找回忆才能找出来一点蛛丝马迹,“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傻,简直傻得令人发笑。以为捧着一束鲜花,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和一国公主结婚。” 多么天真。 他像这个傻女人一样,被路德维希命令着穿上了浸在炉子里烧得通红的铁鞋,在王宫的殿堂里一直跳一直跳,转了无数个圈圈。 “听起来是很俗套的故事啊。” 他跳着古老的求爱的舞蹈,围绕着自己心爱的女孩,眼里全都是渴望。 “是啊,很俗套,又无聊,听了开头就能够想到结局,就算刊载出来也会被丢在污水里无人问津。” 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他没有得到神的祝福也没有魔女什么的来帮助他。他跳着跳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天真地相信着自己一定能够通过这种严苛残酷的考验,带走自己心爱的女孩。 “然后他怎样了?” “他死了。” 【“玛丽,我喜欢你!我带你离开这个困着你的王宫吧!”】 【“喜欢就能够做到一切吗?喜欢就能改变一切吗?不要说喜欢我,喜欢是最无用的东西。”】 【“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输给你的哥哥的!”】 “喜欢什么都改变不了。”玛丽喃喃着。 只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她垂下眼,盯着尤里安,像一朵被人骤然掐断根茎的花:“你答应杀死我,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童话 见过她的人都这样说:“如果她长大,一定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但是玛丽永远都没有长大。 “玛丽。”年幼的哥哥盯着她说着,“我知道哦——”他放低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恶意说道:“你不是人类,对吧?” 玛丽瞳孔一缩,路德维希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别担心,玛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但是,你要成为优秀的孩子,爸爸才会更爱我们。”哥哥的声音像是蛊惑一样在耳边响起,“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吧?” 一开始只是偷偷地偷走别人身上的技能,但是尝到甜头的哥哥很快就不满足现状,他反复劝说着玛丽:“仅仅是学会是不够的的,我们要得到更加优异的能力,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玛丽,你生来就拥有着这样的力量,你应该合理地应用它。” “但是这样不好……”玛丽犹豫着,有些害怕。 “你想要我讨厌你吗?玛丽?”哥哥的眼光暗了下来,“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不想被别人知道你是个怪物吧?” 于是她又开始偷走别人身上的好运,转嫁到自己和哥哥身上,下手的对象就是那些曾经教授过他们知识的手工艺人。每次只偷一点点,就不会出什么事,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随着次数的累积,那些人的好运终于被偷完了。 那些被偷的人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唯一的生存技能,还变得倒霉无能。就像是她不祥的诞生一样,被她接触过的人也沾染上了不祥的东西,本来前途光明的人们纷纷走向最糟糕恶劣的结局。 终于,在哥哥让她对妈妈下手的时候,她崩溃了。 看到爸爸毫不犹豫挥向自己的凶器和面无表情捅死爸爸的哥哥,她突然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她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你瞧,玛丽。”哥哥强迫着像木偶一样的她转过脸,看着死不瞑目的爸爸,“即使在这种时候,爸爸还是会第一时间怀疑你,而不是我。在他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偷了我样子出生的小怪物。你的一切都是在模仿我。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不!不!”她像是被电了一样,胡乱地挥着手,大喊着,被哥哥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冷静下来了吗?”哥哥扇她的手掌还在滴着血,那是从爸爸身上流出的血,刺鼻的血腥味让她恐惧到反胃,她一边呕吐着一边泪眼模糊着说:“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在为你好啊,玛丽。”哥哥的表情突然变得愧疚和痛苦起来,像是又回到了平时温柔的那个哥哥。他双手按着玛丽的肩膀,恳切地说:“玛丽,你甘心一辈子就这样作为一个果农的子女活着吗?”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玛丽被打肿的脸颊,流下了泪水:“哥哥打你的时候也很心痛,但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爸爸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哥哥都是为了你才让你偷那么多东西,我们没有生存技能要怎么在外面活下去啊。” 她怔怔地看着哥哥的脸,温柔,诚恳,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疼惜和怜爱。但她口腔里咬破的皮肉和掉落的后槽牙提醒着她这个人刚刚才毫不留情地扇过她的脸。 她一边混乱,一边恐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相信他的哪一句话,或者还是干脆当个傻子比较好。 哥哥才是真正的恶魔。 她的泪水越流越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这一点。但是她那么胆小,那么没有主见,就算发现了也不敢去反抗哥哥。 更何况对方已经成为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家人。 “别担心,玛丽,只要你乖乖听话,哥哥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哥哥的语气柔和,手也很温暖,就像是猎人缓缓地掐住一只雏鸟的脖颈。 哥哥拉着她走出了大火焚烧的家,计划着夺取尤里安王的王位,可没想到对方居然将自己和他们一起关进了城堡里。 直到今天她都一直会做着同样的梦。 年幼的她被哥哥拉着,走在黑暗宫殿长廊中,一直一直行走着,无论身边出现了什么人的声音呼唤,无论踩踏的是谁僵硬的手还是腐烂的肠子,一直一直行走着。 永远都走不出这个王宫。 “你要是能够杀死我,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烧得干干净净,我就答应你所有的要求。”玛丽如此说着,握住尤里安的手,像是握住一根蛛丝,“你能做到的吧?因为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对弱小而痛苦的东西无法视而不见。 “你能够用你的温柔杀死白雪王子,所以,也能够杀死我。”她垂下头,抚上尤里安的脸,望着她颠倒着的脸,就像将死之人满眼解脱地望着绞刑架,“但是,你一定会是遭到最多报应的人,像我一样死得凄惨,所爱的人都不得善终。”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沾染了无辜之人的血,都该死。” 玛丽笑了,眼里的泪落下来,滚烫的液体滴到尤里安的脸上,竟然比炽热的铁鞋还要能够灼伤她的肌肤。 “我其实也有想过做一个好人,长在平凡的家庭里,有一对爱我的朴实的父母,一个善良温柔的哥哥,还有一个我心动的穷小子。等到到了一定的年纪,我就和他一起出去,开一个小作坊,每天赚十几个铜币,不要太多,只要够花就行。等到春天,花开了,我可以采很多的花摆在房间,夏天的夜晚我们一起去数星星。等到我们有了孩子就回去看望父母……” 她突然说不下去,哽咽着,鼻涕眼泪全糊到一起,仪态全无,随手拿着精致的袖子胡乱地擦着脸,把可爱的发饰和脸蛋弄得乱七八糟。 尤里安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童话书里的公主,她漂亮,精致,神采奕奕,所有人都喜欢她的笑容。 然后公主从书里掉了出来,掉进了一堆烂泥巴做成的世界里中,浑身发臭,满身污泥。 她可以选择把书撕掉,就这么像个垃圾一样地活着,或者—— “我答应你。”尤里安握紧了玛丽的手。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睡去。 END1.新生 【观前提示】 没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还是等下一个结局吧,喜欢刀子雨或者纯好奇的放心大胆入 在王宫外巡察的路德维希一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快马加鞭地赶到自己的王宫中。他甚至来不及换衣服,气喘吁吁地赶到王宫内。却只看到了玛丽的裙子单薄地贴在地上。 “你把玛丽藏在哪儿了!”他直接拔出了配剑,几步走到尤里安面前。 尤里安在衣服里摸索着,手指捻起一粒尚还温热的苹果籽,握在掌心。 这就是玛丽所留下的全部东西了。 “你看不出来吗?”尤里安平静地反问他,“她离开你了。” “不可能!”路德维希一世像是爆发了一样大吼着,“我是她哥哥!我是她哥哥!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是……我是她唯一的哥哥,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她快速地把那粒种子含进口中,直视着指着自己的剑尖:“该搞清楚状况的是你,我得到了苹果树的力量,如果你现在不对我客气一点,我就立刻吞下这枚种子。” 路德维希一世把剑尖送到尤里安的脖颈面前,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嘴唇颤抖了两下,眼睛猛地闭上又睁开,眼底有着一片黯淡的潮湿:“我现在就割断你的喉咙,掏出那颗种子。” “真遗憾,看来我们的交易破裂了。”尤里安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 “已经放弃挣扎了吗?” “是啊。”另一个声音在路德维希一世的身后响起,一把冰冷的剑靠在他的脖子上,强烈的杀气一瞬间迸发出来,这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才有的气场。 “辛苦了,梅林。”尤里安慢慢摸索着旁边的柱子勉强地站了起来,她的铁鞋已经永远无法脱下,融化的铁水和脚融为一体,已经重新变成了新的铁制品。 “把钥匙交出来,路德维希。”尤里安慢慢走到他面前,看到路德维希暗中的动作,提醒他,“别想着做一些小动作,梅林的剑可是比魔法起式还要快。” 路德维希一世扔掉了剑,露出了脖颈:“钥匙就在项链的挂坠上。”尤里安毫不客气地扯下了项链,拿到了钥匙。她示意梅林扶着她去往城堡。 “不管他了吗?”梅林扶着尤里安,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路德维希慢慢地走到那条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裙子那里,坐了下来。他的容貌肉眼可见地迅速老去,从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变成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靠着玛丽的力量才能够一直年轻,没有玛丽,他很快就会变老死去。”尤里安没有回头,“他一直不愿意让玛丽离开他,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梅林看着那个年迈的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没有碰那条裙子,却坐在离它最近的地方,仿佛那是什么不可亵渎的圣物一样。 她见过更加年轻的路德维希一世,他在妹妹的房间里堆满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动的东西。那里藏着这个国家里最大的宝藏。 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金碧辉煌的囚笼。 她们搀扶着走到城堡,魔女已经坐在棺材上打起了盹。看到她们才一个激灵地起来。 阿芙拉面带遗憾地说:“很遗憾,公爵死了。” 公爵夫人在公爵的碗里下了毒。这大概是她一生中做的最勇敢的事。她一直旁观着公爵的恶心,却又因为懦弱和自私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继续享受着罪恶的享乐生活。 “我应该说些煽情的话吗?”公爵放下筷子,优雅地擦拭着嘴角溢出的血,“这时候好像大家都会说一些温情的话,但是我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感情了。” 公爵夫人握着餐刀,颤抖着嘴唇,她眼里的泪流出来,不知道是在同情这个男人还是在同情自己:“我不知道……” 公爵笑了,眼神开始涣散起来,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就这样直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吊灯。 就像是自己在拒绝任何可能感动的机会一样。 公爵夫人走出了房间,公爵的拥护者们冲了上来,他们拿着刀剑,将公爵夫人捅成了筛子。 “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了,你是最后的赢家。”阿芙拉说着,却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还记得那个被你害死的贵族女孩吗?她被你用缀满钻石的裙子活活勒死。她的父母发誓一定要为自己的女儿复仇。我的意思是说,你所中的毒,是他们向魔鬼出卖了灵魂研制出来的。” “很遗憾。”阿芙拉用了同样的句子开头,“他们因为战乱死了。” 那句话刚刚落地,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尤里安脖颈的红痕骤然收缩勒紧,她痛苦地捂着咽喉滚倒在地上。 阿芙拉笑眯眯地蹲在她面前:“他们托我向你问好:‘被活活勒死的感觉怎么样?’”她颇有兴趣地看着尤里安的脸色紫涨起来,等到她离死还差一口气的时候,又伸出手指在她的脖颈上点了一点:“不过,我喜欢更有趣的故事。” 魔女的手指抚过的地方骤然变得轻松起来,尤里安大口地呼着空气,听着对方的不紧不慢的话:“我给你一个机会挣扎,你现在就用钥匙打开城堡的大门。或许尤里安王能救你,或许你可以选择救白雪王子,不过我的魔法并不能够维持多久,或许你才走了两步就被勒死了呢。” 尤里安握着钥匙,飞快地爬起来打开了门,她一路狂奔到那条走廊,大声地呼喊着:“尤里安王!我把你的心脏和钥匙都带回来了!”她喊了好几遍,可是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怎么会……”尤里安不敢置信,腿脚一软,梅林连忙扶住了她。 难道尤里安王的灵魂早就已经消散了?那她拼命的意义是什么? 身后的魔女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出声提醒:“你也可以走这条走廊啊。不过没有尤里安王的走廊就只是一条单行道。你只有一次回到过去改变的机会。” “你没得选择,谁都救不了你,要么你就为了王子心甘情愿地去死,要么就赌一把。” 魔女紫色的瞳孔化作两个漩涡:“来选择吧,尤里安。” “我没得选择。”尤里安跌跌撞撞地走向走廊,梅林想要追上去,却被魔女警告地拉住。等到尤里安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拉着梅林来到那个水晶棺前,用力踢了一脚它。 棺材被震动了一下,卡在白雪王子咽喉的苹果被吐了出来,他悠悠地转醒。 梅林瞪大了眼睛:“就只是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什么大神官他……” “所以说,为什么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阿芙拉轻笑了一声,有些怀念地说,“金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啊。和我一样,是一个善于操纵人内心阴暗的孩子,内心已经完全崩坏了。”她微笑着,看着刺穿自己胸膛的、愤怒的梅林:“就像这样。” 活了不知道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的魔女终于倒下了。梅林怔怔地看着魔女化为飞灰的身躯,大脑忽冷忽热。魔女死了,走廊也被关闭。尤里安成为了最后一个走进去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她缓缓扭头,看着醒来的白雪王子。他像是刚下的新雪,纯净,天真。 随着苹果的诅咒一起离去的还有公爵催眠的魔法。现在他心里那份根植的执念消散得无影无踪,过去的种种回忆像是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放映着。而他再也提不起半点感情,只是一个平静的旁观者。他真正地重生了,属于他的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从棺材里起身,露出一个与从前别无二致的笑容,干净、温柔,美好。 善良的白雪王子终于打败了恶毒的继母,得到了属于他的王位,幸福地生活着。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ND2.轮回 【观前提示,End 2是End 1的救赎向后续,请先阅读End 1补充伏笔和剧情】 “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才能,同学们想要哪种才能?” 头顶的吊灯晃得人眩晕,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他举起了手。 “请回答,白雪同学。”老师走到他面前,面容被灯光模糊,只能勉强看得清她不停张张合合的嘴唇。 “我想要、拥有被人所爱的才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随着窗外的蝉鸣不断地拉长,拉细,变成一条细细的线,像一根透明的,长长的蛛丝,黏在自己的身上。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爆发出一种预料之中的笑声。四周的学生扭过头盯着他,脸突然变成一个个夸张假笑的面具。 年轻的老师一时间不知所措,慌乱地让他坐下来。 他无意识地用牙齿撕咬着嘴上的死皮,干燥的嘴唇被湿润的舌尖舔得发疼,他突然就这样跑了出去,甚至没有理会身后追上来的侍从,一路跑回了王宫。 端庄的王后站在宫殿的大门前,对着跑来的他猛地扇了一巴掌。他顺势倒下去,没有流泪也没有喊疼,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 “你在这里做什么?”王后没有扶起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逃学?” 没有听到儿子的回答,她美丽的脸孔突然扭曲起来,变得无比怨恨,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逼近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她特意把“唯一”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她语气放低,耳语道:“白雪,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你的位置。你只有变得更加优秀,你的父王才会来看你。” “是因为不这样母后就见不到父王吧?”他没什么感情地回答。王后掐着他胳膊的手指收紧,尖锐的指甲陷进肉里,他却早已习以为常。 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是她故意让自己睡冰冷的床冻得发烧的时候,还是用刀子捅伤她和自己伪装有刺客的时候? 太多了,他早就数不清。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父王匆匆赶来的、不耐烦的脸和母后矜持的笑。 “那又怎样?!”王后怨毒的表情像是要刺穿手中的孩子,“你,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有伪装自己,做出让对方满意的样子才能得到应有的爱。” “你以为我想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吗?!你以为我就没有嫉妒心吗?!”王后激烈的话语像是砸进了深池中,激不起他的半点反应。 太丑陋了。 这样一幅渴求着爱的模样。 母后直到临死都强装成一个贤惠善良的王后,对国王的那些嚣张的情妇和遍地的私生子视若无睹。这样尽心尽力地扮演,最终也只是换来了国王不痛不痒的一句:“她还算识趣。” 他从母后那张咽了气的、不甘心的脸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跑出了王宫,所有人都习惯性地忽视了他的存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阻止一个王子的出逃。 他一头闯进迷雾中的森林,闯进老旧的城堡,即使扑上来的魔兽撕咬开他的身体,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但他却活了下来。巨大的饥饿感卷席了他的身体。想要吃人的迫切渴望侵蚀了他的理智。 他头昏脑涨,差点倒在地上。 但是他却倒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 他茫然地抬头,对方的脸像是被特意模糊了一样,只能看清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她浑身都是血,身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血的味道强烈地刺激着他,他抗拒地推开对方,抑制着喉咙的干渴,却被对方更紧地抱在怀里。 “我不想活着。”他咬着腮边的肉口齿不清地说着,“活着一点都不快乐,也没有任何意义。” “活着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时大时小,“不如说,活着就是为了寻找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 人们说着:“你救了它,又不养它,它早晚还是会死的。它会比现在更加凄惨。” “不会的。”尤里安淋着雨,将干燥的衬裙扯了出来,举到了流浪狗的上方,“它爱这种被人拯救的感觉,它也爱我。” 【“因为我打算要永远喜欢一个人了。”】 “它等我回应它的心意,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的。” 【“我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一个人,而是抱着能够让对方和我拥有相同心情的愿望去努力着活下去。”】 “活着就是为了邂逅各种各样的人。人与人的邂逅就是一种意义。”女人收紧了手,却只用指腹贴着他的肌肤,滚烫的温度熨贴着他,不知道是因为不断流出的血还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温度,“就像我遇见你。” “我很喜欢你。”女人的声音像是潮湿的海水,汹涌而来,打湿了他的身体,“喜欢你右眼上方的痣,下垂的眼,胆小,摇摆不定。” 【“我喜欢她像是血液又像红茶一样涌动着的眼睛……虚情假意的笑,嘲讽时上翘的嘴角,满口谎言,自私自利,对权力毫不掩饰的野心。”】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还有着一颗烂好人的心。” 【“喜欢她对我心慌意乱,虚张声势。”】 “喜欢你懦弱,不敢直视,逃避过去。” 【“明明渴望我渴望得不得了还要推开我。”】 “连讨厌着自己身上的软弱而又无能为力的这一点也喜欢。” 【“连厌恶着自己的这一点也很喜欢。”】 “因为出现在我面前才喜欢。” 【“因为出现在我面前才喜欢。”】 “因为就像人会呼吸一样所以喜欢。” 【“因为就像人会呼吸一样所以喜欢。”】 “因为我很需要你。”尤里安蹲在那只半张脸腐烂的小狗面前,手掌抚在它的脑袋上,“我的爱很少,所以不能全都分享给你。但如果你就这样活下来了,就去找我吧。到时候你就像今天我救了你一样去救我,用你的爱去换我的爱。” 【“虽然那只伸出的手只是你的无心之举,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也是人,我也会痛。”】 “所以你就不要一个人呆在雨里了。” “我把我的记忆和爱给你。等你再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履行我们的约定。”女人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裸露的脖颈。 他再也忍不住腹中的饥饿,一口咬了上去。 他吃完了女人,终于又恢复了理智,从那个半是魔兽半是人的模样变回干干净净的男孩。 一只金球骨碌碌滚到他的脚下,他拾起来抱在怀里,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的目光游移到雕像后,那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双像是被遗弃的铁鞋。 他走上前,露出一个微笑,像细细密密堆积在窗台上的新雪,被稀薄的日光照得璀璨:“这是你的金球吗?” 女孩似乎不太习惯这样被对方主动打招呼,有点怔愣:“啊、是、是我的。” 男孩伸出了手:“我是白雪王子 ,我带你走出去吧。” 女孩怔怔地将手放上去:“好的。” 他们手拉着手,离开了城堡,细碎的交谈声在空旷的森林里响起: “所以你是公爵咯,好年轻啊。” “啊,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算是家门不幸。” “是什么?如果让你感到不适就当做我没问吧。” “哪里,王子殿下乐意听的话,我很愿意说。我的母亲,也就是国王陛下的姐姐在饭菜里下毒,害死了我的父亲。国王陛下因为姐弟情谊,所以给了她一笔钱,将她流放到了极地。公爵大人没有别的子女,所以由我来继承爵位。” “那真是深感抱歉,揭起了你的伤疤。为了补偿,我想邀请你来我的宫殿里喝茶。” “不胜感激。” 两人脚印深深浅浅地离开了森林。 城堡的大门再次关上,随着尤里安王灵魂的消散,这片被不祥笼罩的诅咒之地彻底塌陷了下去,苹果树也被掉落的砖块柱子砸得粉碎。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今晚又会是一个甜美的梦。 悬娘的感慨:这大概是我能够想到的【目前】最适合他俩的结局了。我喜欢写复杂的坏人,但是对于那些被伤害的人总有一种愧疚,这种愧疚让我无法给出一个甜甜蜜蜜的结局。虽然在小说里扯这些没有用,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小彩蛋:回顾第8话,会发现雕像后原本是发胀的血块。本书里不存在多世界线,本结局就相当于原本的世界被重置了。 END3纯爱 【观前提示】 这是所有结局中最黑的一个,但是不看的话难道你不觉得后悔吗!这可是最后一个结局了耶! 哗啦。 一个沉重的、浸满水的东西,在他手里沉甸甸的坠着。他沉默地拉着书包长长的带子,将它拖扯出水池中。 他从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半长不短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肩上。他从来不去打理它们。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要看见自己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家,准确来说是他住的壳子。它用钢筋混泥土铸成,却还不如蜗牛的壳来得有使用价值。他关上门,无视着外面又多了陌生面孔的男人和熟悉的女人故作娇柔的声音,从书包里翻出被水泡得发皱的剧本。 《白雪公主》。 俗套的情节和幸福的结局令他腹中反胃,他想要那些纸就这样撕碎,却又停了下来。他在角色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饰白雪。 铺天盖地的屈辱和愤怒汹涌而来,他紧紧攥着剧本,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几次都想要把它扔到垃圾桶,可又把手收回来。 他舍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出演主角,第一次能够被大家所关注。是正面的关注,不是谩骂也不是嘲讽打击。 当他终于妥协着穿着裙子站在舞台上时,所有人都对他报以友好的微笑,仿佛这才是他本来应该拥有的模样。 “说真的,你真是生错了性别啊,你这样简直比女生还要漂亮。” “其实你也承认你是gay吧,长成这样还这么纤瘦,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感觉有点恶心。” “诶?喜欢我?不要不要,和你聊天是很愉快啦,但是我真的只把你当姐妹啊。不过你要是出柜我会很支持你的。” “既然你是男生就把裤子脱下来给我们看啊,捂着干嘛?” “做不做?你这样年轻的很受欢迎的,我们这边还是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其实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我也不想要长成这个样子,我也会感到羞耻和困扰,我只是比一般的男生更加敏感和细心一点,我只是想要对每个人都温柔。 他穿着华丽的裙子,束腰勒得他脸色发青,却被脸上艳丽的浓妆所遮掩。他站在台上竭尽全力地饰演着一个虚构的公主,舞台的目光让他眩晕,他好像真的变成了故事里的人物,光鲜亮丽,所有人都爱着他。 他在掌声和欢呼中神情恍惚地走下舞台,甚至没有卸掉妆容,换下衣服,就这样走了出去。 他在垃圾场捡到了一枚反光的铁片,他跪下来,对着它顶礼膜拜,想象自己是在沐浴着月光。 从这一天起,他彻底舍弃了现实的生活。 “我的王子不会自己来找我,所以我要亲手制造她。” 他开始在纸上描绘他的意中人,勾勒他们的故事。他想着主人公的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长期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使他只能够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活着,记忆严重地流失。 他想得大脑糊涂,也想不清楚自己的姓名。他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镜子,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我就是白雪公主,我一直都是白雪公主,所有人都爱我的美丽和善良,我会和王子幸福地结婚然后生活在一起。 他魔怔了一般写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反复确认。 他开始丰富人物的细节,费脑筋地想着,得有一个混乱邪恶的魔女,还得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萝莉,那样她就能够穿上洛丽塔。他那贫瘠的知识让他只能记得洛丽塔这样的精致的裙子。本能地从这些现实生活中寻找熟悉的词汇,却忽略了那厚重的历史与他的想象从根本上就已经相违。 他画了一个又一个人物,最后才是他的“王子”。 他揉碎了一张又一张的纸,仿佛是不满意一般。他感到口渴,站起来,睁着眼睛,直愣愣地把茶包放进煮开的水中,连同自己的手臂。 沸腾的水流烫得他面色红涨,他举起那只烫得脱皮、满是燎泡的手,丑陋的烫痕覆盖了割痕。他仔细观察,火焰像是在他的皮肤下流动着。 于是他的爱人有了火焰一样艳丽燃烧的长发和红茶一样优雅明丽的眼眸。 他躺倒在地上,枕着一地散落的纸,小心翼翼地举起那张属于他一个人的“王子”,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就像是躺在水晶棺中。 在他彻底坠入地狱的那一刻,他的命中注定终于到来了。 我的心上人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孩。她高贵,优雅,野心勃勃,有着像红茶一样的瞳孔和火焰一样的长发,当她看向我的时候,渺小卑陋的我仿佛要被她的视线碾碎。 我爱着她人性中最为恶劣阴暗的部分,自私自利,爱慕虚荣,利欲熏心,强装镇定掩饰自己空无一物的内心。因为她也全心全意地爱着这样枯涸、愚钝、空虚、懦弱,遭人厌弃却仍然幻想着不存在的爱的我。 她知道我压抑的沉默如若爆发出来顷刻间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但她正是深爱着这样如泡沫般脆弱不堪的我。 只有她懂得我这如将腐烂的花朵般的死气沉沉的美丽。 我们就像是血肉合成的齿轮,一旦相遇就会鲜血淋漓地紧紧咬合在一起,煎熬地磨砺着着自己的痛苦。 无论是嫉妒,阴谋,背叛,都不会阻挡我和她相爱。 因为她根本就不存在。 【终】 这里就是故事的终章啦!之后会有番外不定期掉落〆(???*) 番外1王子(上) 燥热的气流像一阵一阵的热浪一样扑面而来,聒噪的的蝉鸣吵得人心烦躁。教室的女生无聊而又矜持地摇着扇子,汗珠顺着湿透变成几缕的刘海儿滴落下来,将透白的衬衫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学校里热得像蒸笼一样,男生已经开始忍不住解开制服脱下,松开几颗衬衫的纽扣。 尤里安是唯一一个仍然规规矩矩穿着制服的学生。一方面是因为她需要维持着优雅的形象,一方面是因为她有足够的魔力石能够支撑她维持制冷的法阵。贵女们艳羡她雄厚的家族势力与庞大的金钱,纷纷贴到她周围恭维起来,像一群轻巧的黄莺。 她像一个身披黄金盔甲的战士雕像,当她被掀开身上沉重的绸布时,所有人只能看见她身上浑身的珠宝金饰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黄莺们聚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欢唱着溢美之词,挥动着色彩艳丽的翅膀,用甜言蜜语麻痹着她的神经,一片又一片剥下她身上的甲片,啄下她身上的宝石。 当她的最后一片盔甲的甲片被剥下来,变得赤条条,光秃秃的时候,人们才终于看清她的脸。 “原来她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人们对着衣不蔽体的她指指点点,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当然。 “尤里安大人。” 一声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怔然地回头,原来她已经站在了森林的深处,身边是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满身的伤口,浑身都是杂草树叶,头发像个疯婆子。 而身后一直偷偷跟踪自己的人犹犹豫豫地从树后站了出来,他拿着药箱,脚尖移来移去,像是在踌躇着什么。 要是她不招手,这个人就绝对不会主动走过来。 她闭了闭眼,清了清有点湿润哽咽的嗓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她说:“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像是在无意询问,又像是在试探。 白雪王子左手抠着右手,指甲几乎要把薄薄的皮肤抠破,牙齿在殷红的唇瓣上碾来咬去,最终才蚊子一样挤出几个字:“我很担心你。” 他像是要趁着这股子勇气还没消散一口气说完一样,话语又密又多:“我知道我和你比起来很没有用,打架也不是一流,就算我跟着你,其实也只能看着你一个人努力,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去了也只会拖你的后腿。我其实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我还是想做。我想我至少能为你包扎伤口,在你晕倒的时候叫人来救你。也许无意义的事情一点点累积起来,就会变成有意义的事。” 她扑哧一声笑了,竟然有些许的畅快,她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像是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发出如此爽朗的声音。 但她还是说:“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没有意义。做得再多也没有用。这些不是你要做的事。” 白雪王子有些紧张,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那我要做什么?” 她轻轻地别过了脸,林间的喧嚣一瞬间像是静止了,她的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要变。” 要是你不再喜欢我,我就不是披着宝珠金饰的战士了。 白雪王子愣了一愣,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来,掐得他的心脏发酸难受,他连忙低下头,垂下眼睫,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好。” 从前有一尊浑身披满黄金珠宝铸成的盔甲的战士,它一直被盖着厚厚的绸布,搁置在布满灰尘的宫殿深处。 一批狂热的探金之徒冲进来,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值钱的东西,甚至连大门上的金箔贴片也要刮下来收进囊中。 这时有一个人揭开了沉重的绸布,他说,看啊,多么美丽的雕像。 人们立刻被它身上的光彩夺目的黄金所吸引,对盔甲发出的璀璨光辉赞不绝口,他们贪婪而又嫉妒的视线一刻不停地盯着它的身躯,像是要用目光把它的金甲连着皮肉一起剐下来。 他们疯狂地动手剥下它的盔甲。而它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当它的最后一片盔甲的甲片被剥下来,变得赤条条,光秃秃的时候,人们才终于看清它的脸。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个女人的脸。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的性别。 他们说:“原来它是长着这样一张脸啊。” “原来它也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啊。”白雪王子读完了书本上的最后一句,走下讲台,学生们热烈地鼓掌。 下课的铃声响起,他特意等到人都走散了,走向正在收拾书本的尤里安。 他轻轻地问:“公爵大人觉得这个故 事怎么样?” “您在问我吗?”尤里安收着书的手一顿。 “因为公爵大人看起来很辛苦。”他的手按在尤里安正要收进去的书上,上面有着陈旧的果汁污渍,页面变得皱皱巴巴,还被人刻意撕掉了好多页,“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巨额的财富和庞大的权力,在学校好像也一直都被排挤着,我认为您很像故事的主人公。” “但您不是。”白雪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比起战士我认为您更像是童话书里的王子。或者说,像是王子一样的男主角。” “把我比喻成男主角你不觉得奇怪吗?”尤里安高高挑起了一遍的眉毛,抱着手臂,斜斜地倚靠在墙边,看着他。 “因为比起等待被人拯救,您更像是会去主动拯救别人的人。” 就像是坚信自己是那样一个无懈可击的战士那样,朝着幻想中的自己踏出一步又一步。 是仅仅依靠着自己的幻想,就能够自我拯救的人。 从前有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她穿戴着满身的黄金和宝石,当她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被她浑身炫目的黄金宝石所吸引。 有一天,有一个人终于剥下了她全身的黄金珠宝,看见了她的那张脸。 但其实,他那些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就算我一直不变,也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因为什么都不变的话,最终仍然是只有一个人背负了所有。”】 “公爵大人,为什么人们只会伸手拿那些觉得自己配得上的东西呢?”白雪王子盯着自己长长的影子,不断地拉细,变长,像是要拉成一根痛苦扭曲的绳,“就像人们总会指责那些不太好的人妄想的事情一样,我其实觉得,那些人其实也很想得到更好的东西吧,但是他们只会接受他们觉得与自己‘相称’的东西。就像自卑的人不敢接受突如其来的求爱一样。” “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能配得上更好的东西。” 他向着半张脸映在夕阳下的尤里安伸出手:“公爵大人,您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番外王子(2) “多么优美的文字。简直就像是在腐烂的植物中开出的唯一花朵一样,明明根部已经开始腐烂,快要迎接死亡了,还在痛苦地挣扎着,拼尽全力地舒展着花瓣。” 有一只纤细的手拿起了遮住了他面孔的纸张。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抢过纸张,留着齐肩妹妹头的少女却恶意满满地避开了,语气十分抱歉,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的愧疚:“真是抱歉,因为你一直不来上学,所以老师让我过来看一看。因为门开着我就进来了,顺便捡起了地上的纸张。” 他皱眉,咬紧嘴唇,怒气遏制在唇齿间,碾来咬去,最终窝囊地化成了无可奈何的叁个字:“没关系。” 他用余光偷偷地观察女生。 大概是同班的……吧?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班里。 但是她的语气和她那阴沉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她突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俯下身,眼里明亮的光像是炉石中迸出的星火,那一瞬间他感觉对方的头发暴涨,化作无数的水草紧紧地勒进他的身体里。 而她的话也像是滚烫的烈酒一样,从头顶一把浇下,烧得他大脑发昏,神志不清。 “■■同学,我喜欢你的文字,不,应该是说我狂热地迷恋着你的文字。” “所以,你想把我从那个世界里拉出来吗。”他深色的眼珠像是两颗没有光泽的纽扣,黯淡地、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 “不。”她笑了,“■■同学你只要留在你的幻想中就好。我不会阻止你。不如说——”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恶魔一样,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我会尽我的能力让你继续构建你的世界 ——只要你能继续写下去,让我看到故事的结局。” 他想要说出的话突然梗在喉咙,余光瞟到了少女背着的书包里,拉链拉开的一角。那里被随性地插了一把锋利的、带着暗红色污渍的菜刀。 他突然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合欢,与这个寓意美好的名字相反的是她那近乎于传奇的家庭履历。 一个连环杀人犯父亲和一个在井水里投毒害死四十八条人命的母亲。 一个只在报纸上出现过名字却从来没有在班里见过身影的人。 她的课桌上永远堆满了垃圾和各种谩骂的话语。 “我——”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对方过于狂热的眼光,手指捏了捏,却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握住。 合欢微笑着,露出了恶魔的獠牙,语气却像是春雨一样绵绵柔柔:“放心吧,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的,我早就提前观察好了。” 他终于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房间,而是少女精心布置模仿好的另一个房间。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老师的叮嘱,而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少女毫无疑问地继承了父母身上的嗜血基因,而他就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这种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像是一只小虫子一样不断地啃啮着他腐烂的心脏。 “合欢同学为什么要杀人呢?” 合欢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语气轻轻的:“因为喜欢。” “■■同学是我第一个从心底这样强烈地渴望着想要杀死的人哦。” “为什么?” “因为■■同学很温柔啊。” “温柔难道不是在找不到夸赞的话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的词语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颤抖的波纹,像是哭泣的水,起伏个不停。 “温柔是非常难得的优点呢。虽然所有人都忽视着,觉得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却是很珍稀的东西。”合欢朝着窗外的月亮伸出手,“而且■■同学是非常努力的人。明明一直想要和所有人都好好相处,却总是得到最为无情的嘲讽和破灭。就像是一直努力地伸手想要摘取月亮一样。能够一直坚持做这种无望的事,我觉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行为哦。” 他无声地笑了:“是只有白痴和笨蛋才会去做的事吧。” “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合欢蹲下来,抚上他苍白的脸,手指滑到他绯色的唇上,带起一串酥麻的战栗。她的脸贴过来,鼻息间的朦胧拂得他脸上发痒。距离近得他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贴得那么近,像是要缠绵亲密地吻他,又像是要咬断他的脖颈,声音轻柔得像是要流进他的耳朵里:“■■同学,请你也将我带进你的世界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