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 第一章 凤园序曲 “提问!”尹晨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的手,与其说是拉,还不如说是拽,然后妖媚地回头甩过来一句。怎么,把我当一休?“回…回答!”我含糊应答。与她的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我表情怪异地努力把自己原本就不长的飘飘雪纺小衫往下拉,希望能为牛仔小热裤提供点援助。 “哎呀!我的姐姐呀,烟晓你在干嘛!”尹晨一个横眉瞪眼,我立马像个小媳妇似的立正,她可一向是我的领导大姐头。我一脸苦瓜:“不行啦,pp都要露出来了。”借机又拉了拉裤管,实在是太短嘞,想我梁烟晓一向以淑女形象著称,理应是一袭白色长裙,飘飘袅袅,雾朦胧,烟萦绕,似白莲仙子般,那才是美的至高境界呀。 啪!一记暴栗在额头绽开。尹晨柳眉挑起,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痛惜表情:“又在做你的八十年代梦呐。”她经常说我的审美观是八十年代的,无语。揉着发烫的额头,我委屈地忍痛听她老人家的滔滔不绝:“你看你,这么漂亮的腿不拿出来showshow不是糟蹋了嘛!”我不穿热裤就是糟蹋我的腿了?“挺漂亮的一个人偏偏把自己打扮得跟美少女战士似的那么土,你说姐姐我不来调教调教你行吗?相信我,没错的!”然后向我飞个媚眼,甩甩酒红色的大波浪,风情万种地转身,还不忘拉住我的手。那回头率可真不是盖的。我看着她黑色的纱制超短迷你裙,亮黄色挂脖吊带,再看看自己布还算多的无袖白色雪纺衫,叹息一声,真是落伍了。 “蜜蜂停在日历上,打一成语。”尹晨依然饶有兴致地继续前面那个提问。“不是风和日丽嘛。”“bingo!答对了,就是今天的天气啊,真是出来玩的绝佳时机。到啦!”看她兴奋地一指,我抬眼望去,一只巨大的花岗岩雕塑的凤凰灵气逼人,伸展开雍容柔美的翅膀,仿佛欲飞上天际,凤凰头顶是雕刻的大字:凤凰园。乍一听,还以为是养凤凰的,只听说有孔雀园,哪来有养凤凰的。其实,那只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 经过凤凰雕塑的时候,凤凰的眼睛忽然扑闪着一亮,我忙拉住尹晨:“快看快看,凤凰的眼睛还是动态加灯光呢。”尹晨看了一下,瞪我一眼:“你是不是中暑啦,明明就是石头。”转头仔细瞅瞅,真的只是花岗石,难道眼花了? 尹晨那女人真该拖去喂猪!坐完了云霄飞车又是海盗船,然后马上奔向自由落体,哪不要命就往哪去。等到终于可以晃晃悠悠坐着小船在游乐园的天然湖里飘时,我已经吐得七荤八素,昏天黑地。我亲爱的妈妈要是知道我在这里被个女魔头折腾得这么惨,铁定举着菜刀杀来了,说不定还会戴着美发店的烫发头罩。 “哎…真是可怜的孩子。”疯癫女在一旁啧啧感叹,“怎么这么菜。不行,我尹晨教的怎么可以不出山呢,待会儿上去再给我每个玩一遍,好好锻炼着。”“不要!”她说得意气昂扬,我痛苦呻吟,像蔫了的小白菜。小白菜呀,地里黄呀…老天我怎么那么命苦。还没哀怨完,那张妖媚的脸忽然凑了过来,眯起眼睛,一脸奸诈:“如果换作是和章夕一起来,我看你就算吐几遍也咬着牙上吧,哈哈…”额…我愣住,她居然没事儿似的一边玩水去了,还哼哼:“我是一只鱼…”眼神杀死她!然后,轻叹。 一阵很大声的发动机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然后我听见有人高声惊呼,大叫着:“不好啦!”然后对面是尹晨骤然惊慌失措的脸。猛然回头,看见一个庞大的东西冲了上来,是一艘汽艇!轰隆一声,好像地震一样,小船猛烈摇晃倾倒,只觉得身体被甩了出去,然后一下子抛入冰凉的水里。水漫天漫地涌过来,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不行了,没办法呼吸了。纵然我会游泳,可是方寸乱了,头也似乎被撞得意识模糊起来,然后越来越模糊了…… 第二章 黄金异世 朦朦胧胧中,感觉似乎有人抱着我,耳边风声呼呼,身体好象在飘一样。挣扎着睁眼,烟雾一般模糊,脸好像靠在什么东西上面,暖暖的,夹着淡淡的清香,很舒服,让人心旷神怡。隐隐约约的,是一个晃动的轮廓,我靠的是肩膀,这边白衣胜雪。天使么?难道,我到了天堂了么?意识又沉下去了,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起来了。 一路是参天茂密的梧桐树,宽大蓊郁的叶子密密麻麻,阳光在缝隙里被剪碎了,地上一片斑斑驳驳的明亮光晕,而梧桐叶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显得嫩绿晶莹,好似绿宝石般流光溢彩。我似乎是站在那颗最大的树上,周围是连绵的梧桐叶,我只想向树更靠近一些,而树似乎也用最温柔的叶子拥抱着我,温暖舒适得让人没有一丝烦扰…忽然画面一转,章夕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那好看的眉宇皱起来了,眼睛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英俊的脸庞上是隐隐的忧伤,他叫着我的名字:烟晓… 章夕…我艰难地叫出他的名字。忽然感觉额头上热热软软的,使劲使劲地睁开眼睛,一张小小的脸在面前慢慢清晰起来,是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粉嫩嫩的脸蛋,一幅很乖巧可爱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块布。哎…我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就好了,偏偏有个凭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整天臭屁得不得了,一幅老子天下最帅的嘴脸的哥哥。 哎…又想叹气,忽然让眼前的景象震慑得本来还一团浆糊的脑袋一下子完全清醒了。那个小女孩的头发向两边梳成两个髻,她的衣服是标准的电视里不知哪个朝代,反正不是清朝的旗装的那种样子。哇呀呀!难道?难道……我被少数民族的同胞救了?这是哪个族?傣族?水族?肯定不是藏族蒙古族吧?额…这个城市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少数民族啊。 就在我自顾自唧唧歪歪,一会儿张嘴,一会儿闭嘴,一会儿眯眼,一会儿瞪眼的时候,小女孩挺高兴地说:“姑娘你醒啦?”然后转头对旁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说,“玉湘,快去禀报少爷,姑娘醒了。”一旁的小姑娘就腾腾地跑出去了。 少爷?咦 ̄ ̄原来少数民族也是有有钱人家滴。哎呀,运气不错呢,既然救了就不会把伤病员赶出去吧,有的享受一番了,嘿嘿,暗暗贼笑了一通。 感觉面前的小妹妹看我的眼神渐渐迷茫了,赶紧收敛起奸笑来,和蔼可亲地微笑,一看就知道比她大呢,然后说:“是你们救了我吗,真是太感激了,请问你们这是哪个民族?”迷茫,依然是一脸迷茫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吞吐了一会儿说:“我们?丹凤族啊。”丹凤?我们伟大祖国五十六个民族有这个吗?算了,我又不学民族学,孤陋寡闻正常得很。 “哦,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尽量保持镇静。 这屋内的摆设和我所知的任何一个少数民族的摆设都不一样,可以说,它更像是一片古色古香的古董,木质雕花的床,软软的紫色丝制床帘被挽起来了,床前是一面宽大的屏风挡住了往外的视线,屏风上面绣着各色各异的鸟,中间的那只,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是凤凰,这就是百鸟朝凤图么? 我环顾着周围,然后把视线转回面前那张小脸上。她清亮亮又分明带着自傲地说:“这里是凤凰山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终于明白太白大师这看似简洁的诗句是多么地贴心入骨了。大学离家不远,三四个钟头的车程不足以让我体会到思念的心酸,可是,为什么这可恶的月亮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么圆,这么亮呢? 我趴在屋外院子里的石桌上,侧面望着圆月,看看自己一袭白色衣裙,长吁短叹。 从那个叫迎湘的小女孩儿的话语里推敲出来,这里哪是什么少数民族啊,连不知名的部落都不是。这个叫凤凰山庄的地方据说是这个叫什么浮缡的国家最大的庄园。老爷是镇国大将军,夫人是先皇的妹妹,而少爷是御前銮仪将军。迎湘小丫头那个喜滋滋的表情,看我一脸的迷离,然后这么高调解释一番。我亲爱的妈妈呀,皇亲国戚呀,这么显赫的背景,我可得罪不起!只好搪塞她说我是外地来的,孤陋寡闻不清楚。 浮缡?凤凰山庄?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跟凤凰园一定有关系,不然我怎么在那边的湖里落水,在这边的湖里被捞上来呢。据说是被她们那个少爷看到我在庄园的湖里飘,把我捞上来的。说的好像我是浮尸又还魂了一样,太触霉头了。小丫头不敢直呼少爷的名讳,只说主人家姓易。 易也好,难也罢。关键是我该怎么回家。难道要在这湖里再溺一次水?现在都晚上了,说不定我回去了那边也没人打捞我,那就可真要变浮尸了。哇 ̄ ̄○£﹪﹩@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要急疯了。幸好,找不到总比横着被抬回去好,失踪也是幸存的机会,何况我的确活生生地在这儿。哎…想想那臭屁老哥还是蛮好的,我做错事被妈妈罚不许吃饭的时候,他还偷偷拿他的旺仔小馒头给我。尹晨呢,和我一起落水,这会儿是也掉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还是被救上岸去了?还有,章夕,最让我心疼的章夕……他有没有因为我的失踪而如我梦中那样掉眼泪,最难过他不开心的样子,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来,不言不语。呵,算了吧,梁烟晓,你担心什么呢,不是有人陪在他身边么,纵然他此刻会为我难过,时间长了,也会淡漠下去。扯扯嘴角,我想我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耳机里是王心凌的《onmyway》,那是在上船的时候我怕一个不小心把包掉进水里,特意用塑料袋把手机和mp4装好,现在居然成为我身边为数不多几样的现代化用品之一了。 走过跟你走过的街 难过更深刻一些 有些事无法改写 我终于了解 是我把爱梦得太完美 多完美还是会枯萎 你最后那一句再见 才让我学会 怎么放爱去飞 擦干了眼泪 我不要安慰 雨季会过去才对 都是黑咖啡 苦得让我今晚不能入睡 不想活在回放的情节 你知道我想着谁 虽然梦想难免被现实打碎 i’monmyway 我在没你的世界 回头对你说good-bye 擦干了眼泪 我不要安慰 雨季会过去才对 都是黑咖啡 苦得让我今晚不能入睡 不想活在回放的情节 不再跟自己责备 欢乐伤悲 天亮天黑 i’monmyway 悲伤的旋律环绕在耳际,我靠在手臂上,酸楚一浪一浪地袭来,夜风撩拨着我的头发,一缕缕抚着脸庞,很舒服,心里哽咽,却还是忍不住昏昏欲睡。 迷蒙中,感觉什么东西在脸上轻轻抚过,像极了丑儿毛毛的脸。丑儿是我的猫,其实不丑,黑白相间的毛,我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地取名丑儿,美其名曰,好养活。丑儿总是用它毛茸茸的胖脸蹭我,我的宏伟目标就是把她调教成加菲猫似的人物。 睡意铺天盖地地袭来,我已然睁不开眼,又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大片的梧桐树翠绿鲜亮,我在树叶间徜徉,快乐安详。周围忽然弥漫起那似曾相识的淡淡的清香……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我居然是躺在床上。想爬起来,忽然头痛难耐,嗓子干得仿佛撒哈拉似的,一阵头晕目眩,翻天覆地,嘭的一下,重重跌回床上。 估计这个响动惊动了在外面的迎湘和玉湘,她们嗒嗒地小跑进来。迎湘凑过来,慌忙地问:“梁姑娘,你怎么啦?”我看着这两个丫头脸上真真切切焦急关心的表情,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 “没什么,好像有点感冒了,不要紧的。”我努力挤出一个笑。 “感、感冒是什么?”两张摸不着头脑的脸。 “额…就是着了凉,受了点风寒,伤风。”我尽力地搜索词汇,头又疼得我直皱眉。我的妈呀,这个时候,说个话还要死这么一大片脑细胞。 玉湘伸手上来探了探我的额头,立马一声惊叫:“呀!好烫呀,不好,梁姑娘发烧了。”迎湘也马上过来探了探。 “快去禀报少爷吧,说梁姑娘烧得厉害。”迎湘一脸正色。 “那个…不用了,躺躺就好了,不用去叫大夫的。”我有些歉意,吃人家,穿人家,住人家,不好再这样子,真当个寄生虫一样了。玉湘还是噔噔地跑了。 迎湘笑着说:“庄园里就有大夫的,很方便呢,而且少爷的医术就是非常高明的,皇上龙体抱恙的时候也是请我们少爷去的呢。”丫头一提到少爷就两眼放光,整个一个一百瓦的电灯泡,真是春心荡漾的小女孩。 “根本用不着打扰你们少爷的,我真的睡会儿就好了的。”怎样都要拒绝一下的。 “那姑娘快好好睡,”她给我掖了掖被角,满是担忧,“看脸都烧得这么红了呢。” 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我忽然很庆幸她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纵使是丫头又怎样,不用计较争名夺利的烦扰,看不到尔虞我诈的煎熬,只是快乐地满足地做好自己小小丫环的角色,单纯质朴地让人心疼。 我轻轻地微笑,顺服地睡去。也许真的是烧得迷糊了,意识很快朦胧下去,身体没有丝毫的力气了。混混沌沌中,听见女孩子们的声音,细细地,像是“少爷”,然后,一个白色的身影过来了,接着扬起一阵淡淡的清香,这个是……我无力看清也无力辨认,意识就这么沉下去了。 接下去的几天里,我像是供奉菩萨一样被照料着,尽管小丫头们认为这和伺候真正的主子比起来差的远了,可是像我这样在大学里事事要亲自操刀的四有青年来说,现在居然喝药吃饭有人送到床上来,穿衣服有人包揽到系好衣带,梳头发也会绑好发带,不过这头发我还真不会梳。一向是以飘柔潘婷般的长发为傲,虽然照尹晨来说是懒到连头发都不想打理,要么是马尾一束,淑女点就扎个小辫,哪来这么繁琐高技术的步骤啊。 看着清晰的铜镜里容貌俏丽的女子,一部分头发被挽起来,一部分柔顺地垂在肩上,桃嫩的肌肤,明眸皓齿,眼波荡漾,再加上一身素白又不失柔美的衣衫,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一个压根对这里一无所知的异乡人,只是眼神里明显地流露出惊奇与激动。 迎湘在旁边欢喜地说:“烟姐姐真是好看!玉湘你说是不是?”玉湘一个劲儿地点头。 “真的么?”我呵呵笑得不好意思。 “是真的,我还没见过几个像烟姐姐这么好看的。” 几个?我好奇心被调上来了:“哪几个?”美女我可是喜欢着呢,老是被尹晨取笑说我某方面取向不正常,难道谁都要像她那样看见金光闪闪的花瓶男都要狠抛几个媚眼才罢休? “我们大小姐、夫人都是少有的美人呢,还有圣瑜公主也挺好看,不过……”迎湘凑到我耳边,悄悄说,“她没姐姐好看,而且很大的公主脾气。”然后看了看玉湘,玉湘赞同地点点头。 第三章 璧人如斯(一) 几天的相处,迎湘玉湘这两个小丫头已经被我“笼络”得服服帖帖。从原先的梁姑娘晋级为烟姐姐,看,多亲切!我拿包里的巧克力给她们吃,一开始还嫌苦,吃了两口马上就整个儿塞下去了,粘得嘴唇边都是,乐得我在一旁偷笑,她们还美滋滋地蹦去厨房给我探听好吃的。教她们玩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两小妮子抢着要手机,最后我的电池终于寿终正寝。 了解到易老庄主因为有事出门了,夫人去庙里烧香祈福了,现在庄园里只剩下少爷之后,终于打消了一点我在这里这么多天居然都看不到主人家的疑虑。可是那个什么少爷,不是他救我上来的么,到现在别说面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算了,不见也罢,省得我到时候得作出一幅感激涕零您是我的再生父母一样的表情,说不定,这个要命的地方来个什么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的,那我还不如找根面条上吊得了。 迎湘叮嘱了又叮嘱庄园里不能随便走动,尤其是禁地是绝对不能进入的,我都有点恍惚了,分明看见我老妈在我面前叨叨。 禁地啥的俺也不去,虽然好奇心还是有的,可是好奇杀死九命猫妖呢,何况我是只有一条命的弱女子。这样的山庄,肯定难免有个一两个禁地呀宝物什么的,不然怎么当他的黑社会老大呢。 在屋前转转,不过瘾,再溜远点儿,好湘湘,我保证只在外头逛,不进到任何不对劲的屋子,对劲的也不进好了。谁叫这儿的夜生活太没乐趣了,没电视没计算机的,早知道把我的本本塞包里了,还能一起带过来。心理上自我安慰一番后,我溜出了屋子。 月亮还是亮亮的,虽然已不圆了,还有几缕浮云时不时地飘来遮一下羞。那荷塘月色怎么说来着:酣眠故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身上裹着薄薄轻纱的美女比全光光更秀色可餐呢。尹晨说的时候别提多妖媚。 在湖边坐下,凝望着这一潭黑黝黝的湖水,月的倒影微波粼粼。 这是怎样的湖水,我因它而来到这截然不同的世界,到底会再需依靠它返回么? 脱掉布鞋,把脚探入水里轻轻拨动,丝丝凉意从脚底侵袭上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时侯我唱小白船,生活没眼泪 妈妈说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很美 一天一点慢慢长大,尝透甜酸苦辣 不过就算生活怎么样,我也会象童年一样开怀的笑 我怀念从前总是看的简单 不问,不怕,不倦 我愿有天能够开怀的笑,唱小 ̄ ̄小 ̄ ̄白船…… 轻轻哼唱着范范的小白船,不知怎么的,等觉察到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片冰凉的湿。 忽然,不远处出来悠扬的曲子,仔细听听,似乎是笛子的声音,调子温婉柔和得似湖里月亮柔软的倒影,我从未听过这么让人陶醉的曲调。 抬眼望去,才发现在湖中的亭子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而笛声正是那个方向传来。我忽然有些头皮发麻,不…不会遇上鬼了吧?可是,这么好听的笛声,让人如此心旷神怡,我似乎能感觉到淡淡的忧伤,就算是鬼,也是个善鬼吧。反正我都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抹一把脸,穿好鞋,向着亭子走去。 顺着弯弯曲曲的石桥,慢慢靠近那个白色的身影,笛声一直浅浅柔柔地萦绕着盘旋着。渐渐的,看清了那个身影,是个很修长的男子的身体,白衫飘飘,一点都不比女性杂志里那些衣架子男人逊色,甚至比起那些把肌肉一块块露出来展示他们精壮健硕的身体的男模,眼前的这位更让人有遐想的空间,连我都看得有点儿惊讶,要是尹晨看到,不知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我微微发着愣,已然不知笛声已经停了。然后……“梁姑娘这么好兴致出来赏月还是夜游?”一下子仿佛一股闪亮的电流贯穿了我的全身。和尹晨不同的是,我更喜欢男人的声线,我总是固执地认为,有着优美又不失男子气声线和语调的男人,气质人品肯定不俗,气得尹晨直翻白眼说你干脆找只雄性黄鹂鸟得了。 而面前这个男子的声音像是一道清亮的光穿透我的脑海,清澈明净如泉,温润悠远似玉。我暗自花痴,等等,他!怎么知道我姓什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正在纳闷中,只见他转过身来了。就在那一瞬间,我就像一根木桩定在那里,忘记了言语,忘记了眨眼,甚至快要忘记了呼吸。这张脸,用什么才足以形容?绝世无双,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剑眉如峦斜飞,瞳仁似星辰闪亮,直挺俊俏的鼻梁下面是轻薄的嘴唇,嘴角微微扬起绝妙的弧度……商纣为妲己断送河山,周幽王博媬姒一笑燃烽火,这就是多情帝王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原因吧。可是这足颠倒众生的容颜却属于一个男人!他是一个男人!奇怪的是……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轻微的夜风扬起,撩动他额前的发丝,月光如薄纱洒在他脸上,他的眉宇间似笼罩着淡淡的光华,他就像一道柔和却又绝美的光芒,人世间最美的光芒。 看着那张脸,我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没想到尹晨眼中对美男绝缘的我,如今也像个超级大花痴一般。 “神仙……”我眼神迷离,自顾喃喃。 看样子他好像颇为享受我的这番崇拜表现,既不说话,也没什么其它动作,就这么露着那抹惊为天人的笑看我。 呀!梁烟晓,你在干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要是让姓尹的知道你这幅德行,非笑得她满地爪牙不可.而且,这、位、帅、哥——你这么盯着人家女孩子看是非常非常不礼貌的!尽管你长得很好看。在我们那都会被认为超级大色狼,何况是你们这地儿呢。而且都说薄嘴唇的男人薄情,我看你也多半是个纨绔子弟。我敲脑袋皱眉又摇头,做了一通思想斗争再加上一些颇有嫉妒成分的理性分析之后,立马恢复正常。 再看他时,他似乎饶有兴致地看我旁若无人的表演,微笑更大了一些,笛子在手里一下一下轻叩。 “那个……你,哦不,公子是谁?哦不,尊姓大名,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天哪,本来激动紧张的余波威力也不小,说个话又要这么拗口,我的舌头都要扭成天津大麻花了。 “你是洗浴的时候被冲走了么?”嗯?他在说什么? “那么衣衫不整,肯定是在露野河水中洗浴的时候被冲走,才会顺着地下暗河进入庄园的湖里的了?一个姑娘家要爱惜自己,荒郊野外的遇见歹人就麻烦了。”他语气淡然,目光柔和。可是听着怎么就……什么叫衣衫不整,要爱惜自己!分明是含沙射影么,什么叫爱惜自己,我难道像他们这地儿轻浮的青楼女子——应该有青楼的吧——或者像不要命了的人么?岂有此理,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好吧,哼哼! 我挑挑眉,尽量学尹晨那样妖媚的眉眼,把身子贴上去一点,笑容轻佻地笑道:“那么公子,小女子的身子已经被您看去大半了,公子您是不是要娶我进门呢,不然,小女子我不知能否嫁得出去哦。” 美男漂亮的脸霎时僵住,估计他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可是一晃的功夫,他忽然大笑起来,说实话笑得这么野还是很好看。额…梁烟晓你没出息! 被他笑得我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然后回到本来面目,忿忿问:“你笑什么!” 男子收敛起笑容,看着我嘀咕了一句:“有意思。”然后转身,飞走了。 没错,是飞走了!我看见湖中央水面一个涟漪慢慢晕开来,他就像一只白色的鸟儿一样轻翔而去,白衫纷飞,就像一只…雪白的凤凰。空气中迎面飘来淡淡的清香和着空灵的声音:“在下易倾瞳——” 第四章 璧人如斯(二) “呀!烟姐姐,你这是怎么啦,你的眼睛……”迎湘一大早看见我就嚷嚷起来。 我摇摇晃晃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双肿得像核桃,黑得像国宝一样的眯眯眼,垂头丧气。昨晚听到那美男的大名后,从游离状态惊醒过来的我,忽然想到迎湘说过她们主子是姓易的,那小子叫易倾瞳,况且他口中说的衣衫不整应该就是指我的无袖和热裤了,那么说他八成,或许九点九成是小丫头们口口声声的少爷了。我又好死不死地说了那么一通话,他要是看我已经这么活蹦乱跳了,说不定把我赶出门去了。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真正无产阶级平民一个啊,人家李嘉诚创业口袋里还要揣个百十来块钱呢。看看我包包里的财产:手机、mp4、唇彩,镜子梳子,皮夹里倒是有几张银行卡和被水泡过的皱巴巴的钞票,不过这地方要是有atm机,估计母猪们都会用尾巴倒吊在树上说:“呀,让血液逆循环有利于减肥呢!”还有就是,要是他把玩笑当真了要娶我,那我不是得天天窝在这四角的天底下哀怨悱恻地唱长门赋了?谁知道他会有几个小老婆,豪门官邸不都这样? 就因为这样,害我折腾了整整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我虚弱地摆摆手说:“迎湘,咱们晒太阳去吧。” 还没蹒跚到门口呢,玉湘嗒嗒嗒地跑进来了,一头撞倒我的身上,妈呀,我本来就已经站立不稳了,这一下根本就是拔萝卜的最后那只小老鼠,虽然力量不大,但就是把我这颗萝卜给拔起来了。 我扑通一下弹倒在地上,龇牙咧嘴,pp那个疼呀!两丫头傻了眼,迎湘赶紧来扶我,还不住地责怪玉湘:“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烟姐姐都要被你撞散架了!”玉湘扑上来一起扶我,看她不知所措眼泪汪汪的样子,我真当个内疚。居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撞成这副德行,而且本来就是自己不好,我忙着安慰说一点都不疼,不要紧,还蹦了两下给她们看看,小姑娘才笑出来,哎呦,我可怜的pp! 正笑着呢,玉湘忽然想到了什么地说:“噢,烟姐姐,刚刚少爷让我来请你去他的翠微斋呢。” 嗯?神仙哥哥在想什么?我哪还有脸去见他,昨晚也是一时脑溢血而已。 “啊!好疼,玉湘其实我刚刚摔得疼着呢,走不动了啊,跟你们少爷说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了。”正想转身闪进屋去,只听玉湘满带歉意地说:“少爷还说如果烟姐姐不想去的话,他会如你所愿的。” 我昏! 迎湘倒是好像很高兴地叫道:“玉湘,是真的吗?少爷真的让烟姐姐去翠微斋?”“是呀,我也吃了一惊呢!”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么?我眨巴眨巴眼睛。 “姐姐有所不知,翠微斋是少爷最喜欢的别院,平日里除了老爷夫人和不久前出嫁的大小姐以及皇上之外,是不会轻易让其它人进入的。有一次圣瑜公主闯了进去找少爷,都被少爷赶了出来呢。”迎湘激动万分。 这小子怎么这么拽,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不怕皇帝老儿一个不高兴抄了他全家么?最好别在我在的这段时间里抄,那我铁定要遭殃了。 好,我去,我去还不成! 一路上,翠竹环绕,石阶铺路,阳光点点,颇有几分红楼梦中潇湘馆的味道。这庄园究竟多大?玉湘不停地说少爷怎么怎么地好,对家丁丫环们又和气,要是将来哪家小姐嫁进来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吃惊不小,难道是我心眼小,错怪他了。 “姐姐你上次发烧,是少爷亲自为你诊治开的方子呢。我还从来没见过少爷对哪家小姐这么上心过。”玉湘冲我嘻嘻笑。 额…… 正狐疑得二五八万似的,只听玉湘清脆的一句:“到了。”我抬头一看,褐色的匾额上金光逼人的大字:翠微斋。 几乎要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梦境。那一片清新的绿,鲜嫩的绿,苍碧的绿充盈了我的整个瞳仁。一株株梧桐就这么错落有致地出现在我眼前,仿佛是从我的梦中跃然而出。难道,我的梦境之地会是这儿么?可是,又好像少了点什么,似乎少了些飘逸、灵气的感觉。手抚上梧桐淡绿嫩黄的树干,仰望浓密的叶片间透进来的细细碎碎的日光,闭上眼睛,依然有种重回梦里的舒心。 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我的迷离神游。“伊人若兮,何处焉求”,似人话又不似人声。环顾四周,发现梧桐林中有一间竹制小屋,清新淡雅的格调,恍如仙人小筑。屋前挂着一个金色的架子,一只白色的鸟正站在架子上,仔细看是一只鹦鹉,正有模有样地念叨着那句:“伊人若兮,何处焉求”。而站在它旁边的,正是昨晚遇到的——易倾瞳。他依然是白衣胜雪、翩然若仙的样子,过于好看的侧脸隐约着笑意,周身似有淡淡的光芒在流转。他正逗弄着鹦鹉,好像并没有发现呆立一旁的我。他是不是以为长得好看就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我有点恍惚,他忽然转过身来了:“还以为你会选择不来。”绝美的脸上笑容邪气却又说不出的好看。 狠狠掐掐手臂,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得像猫一样高度警觉。我倒是觉得自己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又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毕竟人在屋檐下然后那个啥来着,而且看看美男也不错。stop!梁烟晓,你在想什么! 保持一点距离站定,我尽量露一个自认为很迷人的微笑,淑女地说:“请问少爷找小女子有何贵干?” “哦,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明知故问!他眉毛轻挑,继续说,“那打算怎么报答救命之恩呢?” 我昏!这男人还真龟毛!人家都是施恩不图回报,哪有人主动索求报答的,看来我得找机会好好宣传一下我们伟大的雷锋叔叔精神了。 稳住稳住……报答是吧?我双手一抱,想来一个180度大鞠躬,拜你这个菩萨就拜吧,刚鞠到一半,忽然想到这儿女子应该不是这么行礼的,赶紧调整姿势,像清宫戏里的宫女那般欠了欠身,边说:“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做牛做马就不用了吧。眼睛低垂着,暗地里白他几眼。再偷偷瞄一下,只见易倾瞳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他忽然走上前几步,我吓了一跳,一个后退,脚跟在台阶上踩了个空,身体整个儿仰面向后倒去。“呀!”我惊呼,妈呀,这一摔非得脑震荡不可,况且我可怜的pp还没恢复元气呢。摆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忽然,感觉腰上一紧,身体停止倾斜运动,头还是晃得晕了晕。扑面一股清香,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却又明亮似点点星光,我几乎可以看清他长长的甚至微微卷曲的睫毛…气流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四目交错………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急…… “伊人若兮,何处焉求。”鹦鹉响亮的叫声打破了这场面,易倾瞳把手放开,轻咳一声,我站稳了,脸颊滚烫,无所适从。 看到鹦鹉正怡然自得,我灵光一闪,转向鸟儿,说:“好聪明的鹦鹉呀,它叫什么名字?” 易倾瞳语气淡然:“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怎么可以啊。”我惊讶,“怎样都得取一个吧,恩…我来想想,要不叫小丑?”我转头看他,他一脸的郁闷,不好听么?我只是想到丑儿而已。“不好听啊,哦,呵呵,那…小白?白雪?小鹦小鹉?” 易倾瞳的脸色越来越痛苦,我心虚地呵呵笑了几声。对了!那个!一打响指,我脱口而出:“桐桐!怎么样,反正这里这么多的梧桐树。”一看,他已经到了满脸黑线的地步。居然忘记了,这位亲切点,也叫瞳瞳。 最后,经过我的苦思冥想,和着易倾瞳的脸部表情,决定给鹦鹉取名:玛丽。哈哈,最大众的英文名字,不过多少给我点现代的感觉吧。易倾瞳的评价是,虽然很奇怪,不过,还算能入耳。去,就他高雅? “好了,小玛丽,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我可是给你取名字的干妈哦?”我嘻嘻笑着,伸手去摸鹦鹉的羽毛。易倾瞳忽然叫到:“不可以!”怎么了?我一边回头,一边手已经抚上鹦鹉顺滑的背,看着易倾瞳不可致信的表情,正纳闷呢,怎么摸一下都不可以啊,这么小气,又不是摸你,只听见他说:“鹦鹉从来不会让我以外的人碰,否则它会啄,真是奇怪。”这样子?回过来看,玛丽居然用头轻轻蹭着我的手,闭着眼睛,好像很是享受。我呵呵笑着说:“那说明我特别具有亲和力啊,连鸟儿都知道呢。” 易倾瞳一脸沉思,他想当思想者?懒得管他。玛丽可真乖。 第五章 “仙子戏水”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迎湘儿笑呀,玉湘儿乐,玛丽叫得多欢畅…… 坐在屋外的石椅上,我的心情那是相当的好呀。小椅子(我给易倾瞳的昵称啦,小易子就成小椅子喽)还是挺不错的嘛,虽然有时候说话刻薄了点,人也缺乏热情了点,但是么他居然能这么爽快地让我把玛丽带出来了,迎湘和玉湘小丫头看到的时候哇哇叫得那个呀,看见了外星人一样。还说少爷对翠微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爱如亲子般,尤其是这只鹦鹉,简直宝一样。昏,有那么夸张吗?弄得我好像夺人所爱一样。 为了证实是不是易倾瞳在危言耸听,我让迎湘玉湘都去摸摸玛丽,结果真个儿被玛丽啄得手肿了一个包,两小妮子委屈得眼泪都要打转转了。这小家伙,还真是认生,奇怪了,我之前不是也没见过它。 从院门外望出去,不时地有其它的丫环下人匆匆忙忙地走过,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平时可没这么热闹。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么?”我东张西望着。 “夫人今天要回来了。”迎湘兴致勃勃着喂着玛丽,企图培养培养感情。 “夫人?就是小…哦不,易倾瞳的娘?”我有些紧张兮兮的。哎呀,太后要回来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据电视电影上演的,豪门大富的女主人基本上都雍容华贵,眼高于山,千万不要是个慈禧太后才好。等等,我这是担心个什么劲?又不是她儿媳妇,那才要担心是不是与婆婆关系处不处得好,退一万步讲我都是个客人呢,又不是我硬要来这里的。不过,说实在的,住了一个礼拜多了,我似乎没什么理由再住下去了呢,伤脑筋! 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呀?”一来就把我给哄出去了可咋办。 玉湘笑着说:“烟姐姐别担心,夫人也是很和善的呢,和少爷一样对我们下人都很好的。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夫人的一只玉镯子,夫人只是责备了几句,让我以后小心点儿就没再说什么了。”玉湘那个表情就像在说救命恩人一样。相比之下,我好像有点没良心。 大大吁了一口气,忽然想到:“那你们怎么不去准备迎接夫人?” “少爷说我们只要照顾好姐姐就行了,其它的事有的是人做。” 哦…有点小感动,可是…我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天天被这么供着,非把我养成杨贵妃不可。不行,以后得跟小椅子提点意见,多点娱乐活动才行。 总觉得我得去拜见一下夫人才行,比较显得有教养,感恩戴德什么的,可是没人来通知我去哪,山庄这么大,我又不晓得哪找去,说不定把人都弄丢了。那平时看着那么清闲的易倾瞳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又没手机,压根就找不到。 就这么着又过了一天。 早上起来发现那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黄鹂不见了,真是难得清静的早晨。终于可以白天去溜达溜达了。 左拐右拐来到湖边,花儿姹紫嫣红,垂柳依依随风,没想到水里还有红的花的鲤鱼,这小椅子一家还真懂得享受,这叫什么,铺张浪费,奢靡无度!你们家又不是国家旅游风景区。多少劳苦大众还挣扎在生存在线呀!看见他得好好教育一下。 我正妒嫉得义愤填膺呢,忽然听见踏踏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好像人很多的样子。想想我这么在人家的地盘随便游荡也不好,不认识的人说不定把我当小偷刺客给抓了。要知道我这些天可是低调得很。除了那仨,应该可以说四了,基本没怎么认识什么其它人。赶紧找个假山躲起来。 从石缝缝里望出去,看清了渐渐走近的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人,大红色的衣裙上绣着金黄色的牡丹,头发挽起,插着亮蓝色孔雀形珠玉簪子,没有过多华丽的修饰,她的皮肤白皙透亮,眉眼柔美,神色坦然安详,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舒适亲切的感觉。两个字:漂亮!听旁边的丫环叫着夫人,我猛地跳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庄主夫人,易倾瞳的娘!哎呀呀,这分明就像是他的姐姐辈,不是说小椅子老,而是她看起来太年轻了,要是让我老妈看到,肯定要眼红得跟兔子一样。 我正目瞪口呆啧啧感叹着,只见她俯身去细看开得正娇艳的牡丹。这美人鲜花相映红的画面,估计杨贵妃看了都气死。 忽然一声尖细的女声:“呀!”只见夫人猛地向后退去,手还在挥舞驱赶着什么,嗡嗡的好像是只蜜蜂,因为离得比较近,我也能听见。这一退可不得了,由于是背对着湖,她被身后的石头一绊,整个人向后倒去,身边的丫环们急忙去抓,都抓了个空,连我也眼睁睁得看着小椅子漂亮的娘伴着惊叫,以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中。 一时间,丫环们鬼哭狼嚎得扑到湖边,却没有一个人下水,难道这里的女人都不会游泳么。夫人也真是的,出来都不带个男仆,清一色的娘子军,这么放心庄园的保安工作? 惊慌恐惧再加上乱扑腾一通,夫人离岸越来越远。搞什么啊,一群只会像杀猪一样吼的女人。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了!从假山后面跳出来,边跑边甩掉鞋,我一道抛物线扎入水里。要知道本姑娘的游泳技术还是不赖的。要不是当时被撞晕了,还轮得着易倾瞳那小子捞嘛。 夫人好像支持不住地沉下去了。赶紧潜下去找,终于抓到了衣服,我一把抱住她的腰,露出水面,岸边响起一阵欢呼声。好在夫人不重,我拖着她往岸边游去。那里还喊着:“快、快!”昏!又不是你们在游,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试试来个双人叠泳看! 游到岸边,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夫人拉上岸,还好还有有良心的丫环注意到我,也拉了我一把。我累得撑在那喘气呢,小丫头们哭得跟鬼一样,嚷嚷着:“夫人没气了,夫人没气了!”不要吧,我这么拼了命,可不想拉个死人上来啊,难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么?“让开!”我一声吼,推开团团围着的丫头,在她们的惊呼声中拉开夫人系得紧紧地领口,这么扣着不淹死也被勒死闷死!然后,人工呼吸!这可是游泳课上的基本救生技能,我倒还没真正尝试过呢,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了,再像电视上演的按压她的肚子和胸口。终于,夫人嘴里一口水吐了出来,然后开始咳嗽。人群又响起屠宰场的尖叫。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人声更嘈杂了一点,周围的丫头忽然散开了,一抬头,看见易倾瞳站在面前了。他看到跪在一边的我和躺着还在咳的夫人,整两只落汤鸡,漂亮的眸子满是心痛,叫道:“娘,娘。”然后一把把夫人抱了起来,跨步走开。 我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隐隐失落。忽然,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我,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又疾步离去。 仿佛看见满园的花一时间全部绽放,所有的柳絮冉冉飘飞,嘴角已经不知觉的扬起来。 等我浑身湿嗒嗒地回到屋子的时候,迎湘已经在了,看到我立马大叫起来:“烟姐姐你这是怎么啦,外面下雨了吗?没有呀,难道掉水里了?” 我正啄摩着是该谦虚地一笑呢,还是发扬诚实的美德,把我的英雄事迹轰轰烈烈宣扬一番。“那个么……”还没容我说下去,玉湘那小丫头呱呱嚷嚷着跑进来了:“烟姐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看迎湘一头雾水,她唧唧喳喳开了:“迎湘你不知道,刚刚烟姐姐有多勇敢。”然后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我的英勇行动。 我在一边直傻笑,嘴巴几乎要微微抽筋,这是我么,听着怎么跟仙女下凡一样,什么像鱼一样快得游过去,还有吹一口气夫人就醒过来了,不过是最平常的溺水急救罢了。 “那个……玉湘……”还是滔滔不绝,“咳咳……玉湘,听我说一句……”依然激情高涨,“stop!”我最后一招,河东狮吼!两双大眼终于看到了我,“是!烟姐姐有什么吩咐!可是,思到是什么东西?”玉湘双手握在胸前,一幅万分崇拜的表情,两眼扑闪地看我。额……我一愣,咽了咽口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山庄里都传开了呢,说烟姐姐就像仙女下凡一样地把夫人从阎王爷那里救了回来呢!”丫头声音黄鹂鸟那么清脆。居然这么快?看来当个仆人还是闲得很的。 忽然,鼻子一酸,我响响亮亮的一个喷嚏,把两人吓了一跳,我还全身湿透着呢。迎湘哎呀一声:“快给烟姐姐换衣服,别又着凉了。”终于注意到重点了啊。 换上干干爽爽香喷喷的衣服,我滋溜一下钻进被窝,宣布我要睡觉!折腾了这么一上午,真是累坏了。夫人应该也没事了吧,有这么多下人,还有易倾瞳这个宝贝儿子照顾着,准保没问题。 眼皮重重地耷拉下来了,睡意很快压了下来。 又是那片梧桐林,又是那种翩然出尘的感觉,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一次一次地出现相同的梦境。那股熟悉的清香又弥漫起来了,以前我不知道,可是,现在却是清清楚楚地了解了,这是易倾瞳身上独特的味道,总是沁入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无以名状的安心。 迷迷糊糊中,微微醒过来,发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居然是易倾瞳!他看着我,倾城的脸庞上神色柔和,迷人眸子总是那么明亮如同星辰,而此时似乎流淌着淡淡温柔的光芒。有时候,我真想唱闪闪的红星给他听,告诉他以后不能在别人身上视线停留超过3秒,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意志坚强的,早揭竿而起,把他给吞了。 我傻头傻脑地渐渐瞪大眼睛看他,他一连玩味似的看着,然后嘴角透出一抹笑意,说:“你醒了?” 呀!又出糗了!一骨碌坐起,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点点头:“嗯。你不用陪你娘么?” “现在没事了,服了压惊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他低头转悠着手中折陇着的扇子,扇面上花花的,然后说,“今天真是多亏你了。”然后抬眼看过来,他眼睛里的温柔异乎寻常。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救过我,我又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救了你娘,我们也算扯平了吧。”我露大大的笑脸。 “就因为这样?”他表情认真。 那还什么?“额……那个……就算你没救过我,他人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易倾曈浅浅一笑,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一丝落寞。 “好了,”他站起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我点点头,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发愣。直至消失在屏风后面,我猛地回过神来,梁烟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你不过才认识他十几天而已,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上他,只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已,只是觉得他长得太神仙了而已,对,对,就是这样!睡觉睡觉! 钻进被子,辗转反侧好久,该死的易倾瞳,不好好照顾着他妈,好端端的跑来干嘛,害得我都睡不着了。 早上迎湘给我梳头,我纳闷着,十来天的功夫掉了两次湖,我难不成与那湖有缘了,要不是救人急切,得好好看看究竟湖底是不是真有暗道什么的,说不定我回去就靠它了。 正盘算哪天下去打探打探呢,一个小丫环进来了,我认出她是昨天在夫人旁边的那个。只见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柔声说:“梁姑娘,夫人有请。” 我诧异,可是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赶忙叫迎湘给我看看衣服妥帖了没,头发有没有乱掉。迎湘嘻嘻笑着说:“头发是迎湘刚梳好的呢,姐姐不要紧张。” “谁、谁我说紧张啦!”我心虚地瞪她一眼,狡辩一句,一旁那丫头也呵呵笑。 左饶右拐,右绕左拐,天哪,是在走迷宫么?这一座座庭院,一道道回廊,漫布其间的大小花圃,看得我眼花缭乱。我简直就是加菲嘛,在死胡同街里守着,就以为是整个天下了。这里的人方向感都这么好么,都不会迷路么? 终于看到一座很大的别院,丫环领着我进门去。我环顾四周,紫红的门廊和柱子上都雕着各形各态的金色的凤凰,真不愧叫凤凰山庄!各类摆设,瓷器,画卷,我这个外行人看来都是极品。 光顾着四下张望,啧啧称奇,差点撞倒前面已经停下脚步的丫环。那丫头正行礼禀报:“启禀夫人,梁姑娘到了。” 匆忙站定,理理衣摆,不能第一面就让人看扁了,尽管不是真正的第一次见面了,可是第一印象还是非常重要的。我端出大家闺秀的姿态,欠身说:“见过夫人。” 稍稍瞥眼看过去,只见夫人靠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床的两边各站着三名丫环,而易倾瞳居然正站在她的身边,一身天蓝。他可终于有点食人间烟火的迹象了。我一愣,他似乎微微笑了笑,俯身对夫人说了点什么。然后夫人笑着对我招招手说:“过来,让我好好看看。”那笑容就像嫩粉色的康乃馨般温馨。 我心里舒坦了一些,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走过易倾瞳身边时瞥了他一眼。他居然当没看见,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 夫人拍拍床沿,让我坐下。我尽量乖巧地坐下去淑女地笑。尹晨说我压根就一变色龙,周围绿就绿,周围红就红,周围无色,我干脆就透明。我也无所谓,反正俺们不做危害社会损害他人的事,安全是大,我正当自卫合法着呢。 夫人轻轻拉过我的手,我还惊了一下。她微笑着看我,快让我浑身不自在了。近看还真是更漂亮呢。夫人笑着说:“叫烟晓吧,真是个水灵的姑娘。昨天要不是你呀,我恐怕已经看不到今天的太阳喽。”“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您福大命大长命百岁呢!”“呵呵,这小嘴儿甜的,要是瞳儿有你一半会说话就好了。”我不好意思地顺顺头发,瞄一眼那瞳儿,正一脸郁闷相,我得意暗笑。 “你是哪里人氏啊,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庄园的湖里?”望着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我嘴唇轻轻一咬,声音颤颤巍巍起来:“夫人有所不知,小女子并不是贵国人(我可真不是你们国家的人),和家人一起出游可是不小心走散了(的确是走散了呢),因为天气闷热,夜晚在荒郊野外的河中沐浴,谁想失足坠入水中,据少爷说应该是顺着暗河才会进入贵庄园里,现在……算是举目无亲了。”然后还捂住鼻子和嘴,抽泣两下。这个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完全是照着易倾瞳的说法啊,将计就计,有何不可呢? 看着易家夫人心疼的表情,我心里狂喊yeah!演技不错哦。我可不是搞诈骗活动,完全是出于生存本能。 “可怜的孩子,”夫人摸着我的头发,语气满是怜惜,“你就先住在这里吧,你能到这里来也是缘分,而且你又救了我的命,影儿出嫁以后,也没个人好好陪我说说话了,男儿家哪有女儿家的心思细。”说着,看了一眼易倾瞳。易倾瞳一愣,然后看向我,表情一脸的无辜。我向他偷偷一笑,自我感觉有点奸诈,毕竟近期的生活有保障了。夫人又说:“让瞳儿帮你打听打听你家人的下落,也好亲人团聚。”我佯装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夫人大恩!”哈,你们找去吧,翻个遍也不怕你们找到。 第六章 街头艳遇 我的地位又腾腾地蹦了好几个级别。现在丫环小厮们见我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叫道:梁姑娘。原来,条件太优越了真的是会生富贵病,尤其像我这种一下子仿佛掉进蜜罐里的草根阶级来说,更是妙不可言呀。 这里的娱乐活动可真是少得可怜,不是赏赏花,喝喝茶,就是聊聊天,散散步,岂不是要无聊死我。 当夫人看着我把一个布包里的东西都落出来的时候,满脸的迷惑,问:“这是什么?”我嘻嘻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麻将!” 这可是我画了差不多两个钟头的时间,终于把麻将牌上的图案给画下来,然后让迎湘找庄里的私人木匠作了一百三十六个木头长方体,再把图案给雕上去的。已经酝酿好几天了的大作终于完成了! 找来夫人身边有点地位的老嬷嬷,然后手把手地教她们。 我欺负一群菜鸟,很过瘾地频频得胜。 然后,当夫人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我这是不是糊了?”我瞄瞄,不甘心地说是,然后,夫人轻轻笑道:“也不难嘛。”从此,我的好运就到底了。 不得不佩服怎么会有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人家毕竟是公主出生,铁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小小的麻将算得了什么。 我从渐渐输,到溃不成军,最后终于隐退江湖,甘当军师,在一旁唉声叹气,自叹不如。 易倾瞳来的时候,夫人的院落大大小小的摆了好几桌。夫人原本就好脾气,难得还是个公主,竟不计较和下人一起同娱同乐。 我看见易倾瞳在门外犹豫踯躅的样子,蹦出去招呼道:“你来啦,一起来玩儿吧!” 他好看的眉头皱了皱,最终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似地说:“还真只有你有这能耐。”然后转身走了,忽然又回过头来说:“什么时候来翠微斋。”如果他是个女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那最贴切不过,只是…… 我默默点点头,他已走远,不曾看到。 风生水起了几天,麻将热潮只见汹涌不见消退。我这冒牌的“创始人”也沾光不少。 夫人说她要去宫里一趟,看看许久不见的太后,她们也算是好姐妹了。还说本来想让我一同去,可是考虑到宫中规矩甚多,怕我不知晓,适应不了,所以没法带着我了。我也乐得不去,一听到宫,就想到后宫妃嫔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送走夫人的马车,我回我那屋子,逗逗玛丽,小家伙眼睛闭闭,头耷拉着要睡觉,没事你学人家猫头鹰干嘛?只好对迎湘说:“走,去少爷那,他前两天请我呢,总要给个面子吧。”这几天光顾着巴结新客户了,把这边这位给丢一边了,怎么说人家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还养养眼呢。毕竟还是异性相吸比较好,在夫人那,我就只会想她到底怎么保养的,难道有什么青春常驻秘籍?想得我头大。 “烟姐姐,少爷今天不在。”迎湘咯噔了一下。 “不在,去哪了?”“进宫了……” 也对哦,人家也是一什么御前将军,自然有公务在身,哪像你啊,天天骗吃骗喝、无所事事的。想当初我怎么也是一天天向上的大学生、好青年,祖国未来的栋梁,盼着出了象牙塔,在社会上张牙舞爪一番,如今…… 唉,我大大叹了一口气,笑一个说:“也是呢,皇上应该和易倾瞳铁着吧,额……就是关系好的意思,看夫人和太后关系这么好就知道了。去喝喝酒呀聊聊天正常的很呢。” “嗯……姐姐,不是的,”迎湘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少爷……少爷他不是去皇上那儿。”“那是去哪?不是进宫了么?” “迎湘!”玉湘使劲拉了拉迎湘的衣袖,迎湘愣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姐姐,我告诉你!少爷今天被圣瑜公主请进宫了,说是要少爷教吹笛,少爷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好像太后都传旨让少爷去了。他吩咐我们不要告诉你,说你会不高兴。可是我觉得姐姐应该知道,不能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呀。” “嗯!迎湘乖,干嘛不让我知道呀,他去就去好了,我干嘛不高兴,我哪有资格不高兴!好!一个个都去玩,我们也要好好happy一下。走,今天我们逛街去!”我情绪激昂地嚷嚷道。 好你个易倾瞳!想去见美女就正大光明呗,还遮遮掩掩个什么劲,我又不是你的谁,才懒得来管你。以后别来找我去你那什么破翠微斋!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三个蹦跳的身影,其中一个东窜窜西钻钻,另外两个紧张兮兮地跟在那个雀跃的身影之后。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得把这两个小丫头拐出山庄来,我在那个五星级风景区兼迷宫里呆了十多天,虽然小日子着实滋润,可是感觉是太世外桃源了,有点与社会脱节的状态。到了这里,总要了解这里的经济状况,社会发展水平云云的吧。总而言之,逛街就是最聪明的选择,按照姓尹的讲,街上可以看到社会百态的没有九十态也有八十了。 繁华的大街古色古香,人潮涌动。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餐馆和客栈,宽阔的街道上有密集的小摊,各色小吃,奇异的小玩意儿。盛唐的长安大致也是这样子的吧。 我藏在一个妖怪面具后面,听见柔细的声音:“烟姐姐,烟姐姐!”“呀!”大叫着跳了出去,果然,迎湘和玉湘吓得哇哇乱叫,我摘下面具哈哈大笑。趁她们缓过神来之前,赶紧溜到另一个摊子。 咿?是卖小挂饰的。玉的,陶瓷的,木质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还挺齐全的呢。看见一个龙形的玉挂饰,嫩绿的颜色,不管是真是假,冲着这估计是纯手工的手艺我就喜欢,还是我的生肖呢,挂在我手机上正合适,可是,我的手机还有什么用啊。又瞥到一个凤形的,忽然想到易倾瞳那根棕色的笛子似乎没有什么装饰品,要不这个就买回去送他吧,比较符合他们山庄的主题——凤凰——简直整个一主题公园!不过……我们两个好像换换比较好,一般不是男龙女凤的么?呀,我又在发什么疯,谁要买一对回去送给他!他那纨绔子弟哪稀罕这地摊上的小玩意。可是手已经不自觉地伸过去了。 忽然,视野出现了另一只手,与我的手同时伸向那只玉凤凰。那只手十分漂亮,修长的五指,白而细腻的皮肤,可是比我的明显大了一码。两只手顿时愣在那,我转过脸去,看到了身边那张手主人的脸:皮肤白皙,剑眉英挺,尽管是单眼皮,但是仍然减退不了双眼的神采,额前柔顺地垂落着几缕长短不一的刘海,白袍外面是棕黄的马甲,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息,却又隐隐地透着一股威仪之气。虽然及不上易倾瞳那般似神似仙,却足以吸引街上成堆女人抑或加上男人的目光。 我可真佩服自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居然把对方从头到脚地观察了一遍,我还真有做扫描仪的潜力。美男也似乎愣了几秒,然后很绅士地笑着说:“姑娘请。”我也同样微笑着推辞道:“不不,还是公子请。”男子依然笑容温暖如春风:“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所以姑娘请。” 好一个谦谦君子,真是个好男人!我暗暗感叹。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客气了。一摸腰间,呀,我哪来的钱啊!转身对刚赶过来的迎湘玉湘说:“迎湘玉湘,来付了这只玉凤凰的钱。”见两丫头一幅木讷的表情,我一懵:“你们不会也没带银子吧?!”妈呀,三个笨蛋不带钱逛啥街!不要说记得去带,我是压根儿就没有。呀!回去得跟姓易那小子抗议,我要补助! 迎湘一脸委屈地说:“姐姐,我们很少出来,身上哪会带银子啊!” 糗了,糗大了!是人家美男子哥哥特意让给我的东西,居然要因为没带钱而错过了,这是最不可原谅的了。 我正紧锁眉头思忖着怎么办才好,另外一个男声响起:“老板。” 我转头看,只见美男旁边的仆从模样的男子正在给老板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老板连连说:“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而美男自顾自拾起玉凤凰,递到我面前,说:“姑娘,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能遇到也算是你我的缘分。”我赶忙拒绝道:“不,不行,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却二话没说直接塞到了我手里,我刚想递回去,玉湘在一旁有些着急地说:“姐姐,我们该回去了,要是夫人和少爷回来看到你不在,肯定会派人来找了。”提到少爷就来气,我愤懑地摆摆手说:“哎呀,放心,夫人说要用过晚膳才会回来的,至于你们那个少爷么,有漂亮的圣瑜公主在旁边,他哪会舍得离开,更别提想到我了,放心放心!” 看迎湘也想说点什么,那美男开口了:“敢问姑娘所说的少爷,是否是凤凰山庄的御前銮仪将军易倾瞳?” 我吃了一惊,问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了笑,刚想解释,忽然迎湘和玉湘奔上来,一人一个胳膊,硬是把我架走了。我莫名其妙地,只能嚷着:“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还没跟人家道谢道别呢!” 走远了一点,迎湘一本正经地说:“姐姐,我们在外面不能随便透露凤凰山庄的名号。”“为什么?”我狐疑,瞪大眼睛,又不是什么忌讳或是见不得人。玉湘接上来悄悄说:“总管对我们说的,因为我们山庄显赫,又有很大的秘密,外面有好多坏人想方设法要进来,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全,在外面最好不要说是凤凰山庄的人。” “什么秘密啊?”我立刻睁大了眼睛。 “这个不知道了,我们只是下人,这些大事不可能会让我们知道的,也只是道听途说一些罢了。”迎湘说。 怎么这么奇怪的,一般在大户人家就算是当个仆人应该也会十分光彩吧,这家居然都无法向外炫耀,真当郁闷了。虽然我知道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铮铮道理,可是么,刚刚那位长得这么养眼的,打扮又这么款儿的,应该不是居心不良的恐怖分子吧。 “好啦,我知道了。”看着这两个小妮子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无可奈何。 咕噜咕噜 ̄ ̄迎湘眨眨眼满脸疑惑:“什么声音呢?”我嘻嘻一笑,指指我的肚子说:“这儿空城计呢。” 路边有一家门面很大的酒楼,匾额上写着:聚仙楼。正值午饭时间,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好像很多都是穿戴考究的达官贵人。我巴巴地往里瞧,宽敞的大堂里一桌又一桌,人声鼎沸,桌上佳肴芳香肆溢,店小二忙碌地穿梭其间。我正大咽口水,迎湘扯了扯我的衣袖说:“烟姐姐我们回去吧,我们……没带银子呢。”哎,有钱才是硬道理,叹口气耷拉着脑袋走开了。 没走多远,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姑娘,请留步!”怎么有点耳熟,转头看,咦,这不就是刚刚美男身边出手阔绰的那位大哥么? 只见他小跑到我们面前,站定了恭敬地说:“姑娘,我们主子有请。”主子?“是刚刚那位帅哥……额,不,那位公子?”我不解。“正是。还请姑娘跟属下来。”一个很风度的邀请手势,我眨巴眨巴地看看两个小丫头,她们也眨巴着看我。然后,我决定过去。 跟着那随从大哥走过去,原来就是我们刚刚窥探的那家酒楼。他带我们径直上了二楼,打开一个雅致的包间的门,正是那位儒雅美男坐在那里,墙上是一扇很大的窗。他见我们来了,微笑着说:“姑娘请坐。”我走上去,笑笑坐下去。转头看看窗外,忽然发现可以看到我们走过的大街,难不成他是看到我们的门口踯躅,料到我们没钱吃饭,才让他的随从叫住我们?哎呀,真是丢人!我感觉我的脸已经微微发烫,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发现美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赶紧把手放下来,向他呵呵一笑。 “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呢,刚刚都没来得及谢您。”得转移一下注意力。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梵……”美男还没说完,身边的随从忽然叫了一声:“主子。”我看看他,又看看美男,这主仆两还真奇怪。只见美男摇摇手指说:“不妨事。”然后转向我,继续说:“在下梵非宇。”“噢,梵公子。”我微微一笑。他看着我,虽然依然微笑,但是表情奇怪,好像在等待什么。怎么,难道我听见他的名字要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么。虽然你也很好看,不过,比起咱们家小椅子来说,还差那么一点儿。昏,我刚刚在说什么啊,咱们家?他跟你算哪门子!自我感觉不可救药地揉了揉眉心。 他大概看我没后话了,于是接着问到:“那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梁烟晓。”我可爽快着,反正我又没什么深奥的身份秘密之类,唯一称得上的就是我不是这个空间的人罢了,认识我的也就那庄子的人,说了别人也不知道我是谁。 “哦,梁姑娘。”他轻轻一笑,怎么,居然学我! 第七章 小荷露尖(一) 顺利溜回山庄,果然易倾瞳和夫人都还没回来。 回想一下刚刚的吃相,实在是觉得对不起观众。肚子革命闹腾得厉害,上来的一道道菜又跟满汉全席似的,我的样子肯定是跟加菲猫看到千层面一样。尽管努力努力地克制自己要注意形象,在帅哥面前千万悠着点,可是管仲还说呢,仓廪实则知礼节,现在可是温饱问题还没解决,难道还真要到吃个面都要一根一根挑的地步?所以一顿饭下来,就只看见我举着筷子的手在桌子上空挥舞的情景,我纳闷儿呢,难道美男子都不用吃饭的么。这里的女子应该都是笑不露齿、吃不露声的,而我这样子张牙舞爪的样子会被当乡野粗鄙女子的吧,好在梵美男的表情显示他似乎没有被吓倒,就这么微微地笑,还时不时夹几筷子给我,怎么不见易倾瞳那么细心过。 我撑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拎着那只玉凤凰瞅着,要不要送给他,要不要送给他……念叨到不知有几十遍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今天玩得不高兴么?”妈呀,吓我一跳,呼地转身,看见易倾瞳已经站在身后了。 “你想吓死我呀,走路都没个声音的,成天给我扮幽灵啊!”我冲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他自顾自坐下,拿起桌上的苹果把玩,脸上是那该死的迷人又有些轻佻的笑。 “谁说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东西多着呢,蛇啊,蜈蚣啊,怕胖啊……”我煞有介事。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悟地说。 我心里一毛,不好,暴露缺点了!赶紧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去了?” “我啊,”他笑笑,“自有我的办法。”笑得这么像狐狸干嘛。 “那俩个丫头居然背叛我。”我哼哼唧唧着。 “你手里什么东西?” “噢,这个啊,喏。”我伸手递过去,“给你的。” “给我的?”他眼睛睁大,一脸惊讶万分的表情。 “不要就算了,反正地摊货,哪入得了您的法眼。”我赌气地缩回来,故意把“您”拖的长长的。没想到他一把接了过去,还说:“我的东西,你拿回去做什么。” 满意地重新坐下,抢过小椅子手里的苹果,瞄准了,咔嚓一口下去,汁水四溢,好甜呢,然后边啃边说开了,说人家文雅哥哥是怎么帮我付的钱,又怎么请我吃饭了之类之类的。易倾瞳始终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 “他好像认识你呢,叫什么梵非宇,你知道么?”我转转苹果,看接下去咬哪里。 “你说他叫什么?”易倾瞳的语气忽然变得凝重,眼睛直直看向我。 “梵非宇啊,怎么了?”我嘴里嚼着,含含糊糊,他干嘛这么大反应,难不成那个人是他对头? 他把玉凤凰搁下,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了缓缓站起来说:“你知道皇上叫什么么?” 眨巴眨巴眼睛,我哪知道。 “梵非宇。” 看来这只苹果是在反抗我把它吃下去,我一下子呛得不停地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易倾瞳走过我身旁,拍拍我的肩,柔和地说:“慢慢吃。”走了出去,剩下目瞪口呆的我。 你说堂堂一个皇帝没事学啥微服出巡呢?难道后宫的三千牡丹芍药真的应了那句话:家花不如野花香?去,看我想的,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出来风花雪月的,说不定是个体恤民情的好皇帝呢。 我也是不是有点走运?刚来这里就是在这个权大势大的山庄,第一次上街去又碰见了他们皇帝,其实按照电视电影的逻辑,遇到这么多有来头的大人物,总要卷入点阴谋事件什么的。我只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当个小人物,默默无闻的,然后想办法尽快回家去。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知道爸爸、妈妈、哥、尹晨,还有章夕,他们怎么样了。 风和日丽,陪着夫人在花园里散步。我正在讲红楼梦,有一章没一章的,夫人听着频频颇有感触地叹气,易倾瞳从对面走过来了,站定在我们面前,恭敬地叫了一声:“娘。”又看了我一眼。我瞪他一下,昨晚到底没拿走玉凤凰。 夫人笑着说:“瞳儿回来了?今天宫里可曾有什么事?” 他清朗地微笑着说:“并无要紧的事,不过,渊郅使者进贡来一株稀世白莲,皇上要孩儿与娘说,希望明天您可以进宫,一同欣赏白莲。而且……”他看向我,眼神很奇怪,“皇上也请梁姑娘一起去?” 什、什么?我一下子呆头鹅一般。 “噢?”夫人惊讶地看我,“皇上也让烟晓一起去?烟晓什么时候见过圣驾了?” “那个……那个……”我不知所措地支支吾吾,总不能说皇上还请我吃过饭吧,看向易倾瞳,那家伙居然还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恶! 什么叫急中生智!我转向夫人反问道:“夫人有没有向太后提起过落水一事,顺带提到烟晓了?” 夫人似忽有所悟:“是呢,我当时还跟太后说要不是你这丫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太后也挺想见见你的。” “那就对了呢,肯定是太后向皇上说起的。烟晓怎么可能见过圣驾。” “既然这样,烟晓你第一次进宫,礼节方面我等会儿叫王嬷过来和你说,明天要让迎湘玉湘打扮妥帖点儿,你不用送我回去了,回屋去吧,瞳儿你也回去吧。”夫人摸着我的头,轻柔地说道。 “好的,夫人。”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脆声道。 “是,娘。” 目送夫人离开,我转身往自己屋的方向走去。 背后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跟着。不理你就是不理你,谁让你总是懒地理我的清高样! 嗒…嗒…嗒…脚步声依然不远不近。受不了了! “喂!我说这位大哥,你老跟着我干嘛!”我忽啦一下转过去,气急败坏地吼。 他倒也不急,气定神闲地说:“我在自己家里走走有何不妥?” 好,你狠!我恨恨转回来,咬牙切齿地踢着正步走,踩碎你家的石板路! “你刚刚怎么不说实话。”背后传来清淡的声音。 “说什么实话?”我自顾自走,“说我不光认识皇帝,还跟人家一起吃过饭?”停下,转身,看着那双清越如泉的眼睛,带着那么一点疑虑,我笑:“才认识的陌生男子就一起吃饭,这岂不是不淑之举。你们这里的规矩很多,我懂……你知道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感觉吗?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想要安身立命,舒舒服服地过下去,就算是做变色龙,我也无所谓。到底怎样才能回家……”我已经近乎在喃喃自语,摸上脖颈,挂着妈妈给买的铂金项链。轻轻触摸,细细凉凉的感觉似心头漫生纠结的疼。 不想被发现席卷而来的脆弱,我仓皇跑开。而他,并没有追上来。 第八章 小荷露尖(二) 一大早要被老嬷嬷包装得花枝招展。这三年一代沟可不是空穴来风的。我们光岁数来说就隔了几代了啊!我坚决反对,硬是挑了一套淡雅的白色描花纱罩衫,然后又偷偷抹掉了迎湘涂在我脸上的厚厚的胭脂水粉。不是白莲吗?我这叫呼应主题,清新淡雅又不失柔美端庄。 看到易倾瞳,一袭白衫,似轻云出岫,一貌倾城。 虽然没少见他穿白色,但是今天胜雪的长衫下摆绣着淡蓝色的清幽的莲,蜿蜿蜒蜒,缠缠绕绕,仿佛看尽了凡世一切繁华。 我总觉得易倾瞳应该是属于那种逍遥于世俗利禄之外,淡泊于快意恩仇之间的世外游仙,可是他为何还辗转于金银权术的浊秽官场。有时候,明明看见他对于每天例行的入宫不甚厌烦,为何他不尽数放开。是迫于皇族的威势,家族的难言,还是,执着于另一番风景? 对望几秒,我生生收回视线,心里还在揣测昨天他是否有发觉我的反常,他已经走过来了。他站在我面前,细看我一番,目光温润如玉,嘴边扬起笑意,说:“今天看来……还算入眼,没有扑粉?” 先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这话一出口,我飘飘然的思绪被一拍子打了下来,“我有自知之明!反正横竖都比不上您的神仙尊容,我还不如素面朝天!”我尽量表现得满不在乎,不想让他觉得我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因为眼睛还是有些微肿。 “不用上妆,其实,你这样很漂亮。”他的眉眼间有日晕一般的光华,浅浅浮动,柔美翩跹,然后转身走开。 我怔怔,思维模糊。 同一辆马车里,我兴致盎然地撩着车帘东张西望,或是和夫人侃侃而聊,不想让气氛变得怪异。偶尔的视线碰触会都让我不知所措,我到底是怎么了? 终于入到皇宫。层层迭迭的宫闱,盘盘囷囷的廊腰,曲折曼回,气势恢宏得让人有一种被不断藐视的压抑感。幸好在凤凰山庄的经验使我不至于惊诧感叹到迈不开脚步的地步。 一大群的太监宫女或领路或尾随。一路上夫人轻声安抚我说不要紧张,只要随着她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我实在是很荤菜,怎么这么一箩筐烦死人的规矩。看看易倾曈,他的表情安宁,似乎还带着一丝庄重。不好,被发现了!赶紧别过头来。再偷偷瞄一眼,他的嘴边好像泛起隐隐的笑意。 坐在红木雕花描金的椅子上,环顾四周的摆设,一如凤凰山庄那般少不了凤凰的图腾,只不过皇家更多了威严凌然的龙。这绀碧宫,据夫人所说是太后的寝宫。 不多一会儿,只听见内室有太监小跑出来,然后尖细着嗓子道:“太后驾到。” 我想象宫女们一样下跪,夫人拉住我的手,示意我不必。等到脚步声渐近,里面的人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我还没看清,见夫人俯首欠身,易倾曈也鞠躬行礼,赶忙依样画葫芦。 听见柔美的女声说:“不必多礼。”终得起身看,只见面前的女子身穿金红相间的锦衣,一看就是绝顶上等的丝绸所制,上面绣着偌大的凤凰,展翅翩然欲飞,周身一派雍容华贵之气。女子面颊白皙红润,眉目清丽,年岁的关系,更平添了绰约风韵。她优雅地轻启贝齿:“皇妹,虽小隔数日,哀家还是挺念叨你的。”夫人也笑道:“谢太后挂念了。”太后佯装眉头微皱:“哎 ̄ ̄还是叫皇嫂好,都是自家人,别生分了。”夫人轻笑。 我正啄摩着她们要这么礼尚往来到什么时候,一声柔媚娇音响起:“倾曈哥哥!”这个情景让我想起红楼中王熙凤的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转身,看见一个明媚妖娆的身影奔将进来,进门后直扑向易倾曈,挽住他的手臂左一声右一句娇声连连的“倾曈哥哥”。易倾曈一幅推将又不可的尴尬表情。太后皱眉哼到:“圣瑜,没规没距,这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嘟嘟嘴,恋恋不舍地放开,到太后身边。 我这才可以细细看这位早听迎湘他们说起过的刁蛮公主。杏眼明仁,星眸微嗔,可称得上“芙蓉如面柳如眉,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黄色的轻纱衣,挂满闪烁夺目的灿灿珠玉。是个小美人儿,只不过太过于盛服浓妆。易倾曈那样儿铁定是装出来的,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尤物主动投怀送抱的,但凡正常一点的男人哪拒绝得了啊,假正经的家伙!狠狠瞪他一眼。 不知是我的愤懑之情过于明显,还是序曲终于完结,太后似注意到我了,说:“这位就是皇妹落水时相救的姑娘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哎呀!赶紧从和易倾曈眼神较量中拉回来,恭恭敬敬说道:“回太后的话,民女梁烟晓。” “哀家都听说了,实在是勇气可嘉。模样儿也挺俏丽可人的。皇妹暂可不必说影儿出嫁后没个贴心的丫头的话了吧。”太后盈盈浅笑,夫人也呵呵地笑。我挺不好意思的。忽见一双美目咄咄逼人地盯着我,仿佛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恨恨盯着罪魁祸首。 我的头皮开始微微发麻,有种不祥的预感冉冉升起。 太后说一起前往聚芳居,皇上应该等在那儿了。于是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进。太后、夫人在前,我,易倾曈,圣瑜公主在后。这样子的安排实在是奇怪。那小公主一路上雀跃喋喋着频频往易倾曈身边靠,然后易倾曈又小心翼翼往我这边隐约躲闪,可怜我都快被挤到花丛里去了。 其间不小心被砖石绊了一下,易倾曈顺手扶住了我的肩,我看向他的同时,也透过他的肩看到了那边那双犀利且带点怨愤的眼睛。赶紧甩掉肩膀上的手,我可不想被人家用目光戳断脊梁骨。 转过几个宫苑,终于来到一处花红柳绿的地方。这…这简直是一个植物园!而且是盛季的植物园。繁花万紫千红,绿树或苍碧遒劲或婷婷袅袅,高矮参差中排列得井然有序,我暗自叫嚷,要么是这个国家富得冒油,整个一阿富汗(a富汉),要么是皇室过于奢侈无度。 园林中央有一个恢宏的亭子,看似有人已经在那边了。两个坐在椅子上,两排站立在两旁。渐渐走近了,才看清那个穿明黄色纹龙金缕衣的男子正是那天在街上遇见的梵非宇。此时的他,气宇轩昂中依然有不变的温雅。不知是不是我心理上的转变,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帝王的威严。旁边还有一位美人,月眉星眼,风娇水媚,一个标志的古典美女。 忽然觉得,站在这么一大丛牡丹中,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一棵小白菜。 看见我们前来,两人起身,优雅地向太后行礼,而后我们向皇帝和那位妍妃娘娘请安。我着实一个头两个大。要按以前的我,早脱口一句小子别来无恙呀,当然仅限于熟悉的朋友,而既然已经一起吃过饭,我就觉得应该可以到这份上了。可是现在还得两人装作素不相识,一个是君,一个是民,还得磨磨唧唧的一大堆礼节。 梵非宇看向我的眼神隐隐透着孩子恶作剧似的得意,似乎在等我的目瞪口呆,而我也是不负所望地惊诧,不过那是几天前的晚上的事了,今天,估计让他失望了。 终于寒暄过去,各自入座。 太后笑道:“皇上还真用心了,请你皇姑母一起前来赏莲也热闹些。” 梵非宇笑意翩然:“渊郅此番进贡的白莲是难得一见的稀世之宝,自然要请母后与皇姑母一同观赏了。” “你皇姑母前阵子落水,幸亏得这位梁姑娘的相救,一定要好好赏赐人家才行。”太后面容含笑满满。 我听着心里挺汹涌澎湃的。难不成是这方水土的关系?皇室的人一个个都宽厚仁慈得圣诞老人似的。当然,次要人物除外,比如易倾瞳什么的。原先还在想要是碰到一个慈禧太后样的人物,起码我这一天都要在油锅里过。 “那是自然的,朕一定会好好赏赐。”梵非宇看向我,他的眼神清澈如泉,笑容温和地浮起在俊朗的脸上。 我匆忙低下头,感恩戴德地感谢了一番。现在可不能盯着人家美男看了,他现在可是皇帝。 梵非宇让太监们把亭子另一边的纱幕搬开,一个白玉雕筑的大水缸赫然呈现在我们面前,缸体周身温润通透,里面是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莲。嫩绿似碧玉的莲叶漂浮在水面上,莲圣洁似雪,四周似有氤氲烟雾环绕,似是水汽蒸腾样。 一干众人围到水缸旁边,惊叹不已。我偷偷环顾,发现易倾瞳的眼神也近乎迷离。可我左看右看也没有惊艳的感觉,顶多比普通的白莲更梦幻一些。 感觉有目光落在我身上,搜寻一下,触到梵非宇清润的视线,他看着我嘴角微扬,然后转头看向白莲说道:“这是渊郅有人误入岚烟秘境所得,用境内瑶池之水栽培才得以带出,渊郅国君近番为向我国示好特意派使者进贡而来。” 又是众人唏嘘崇拜的目光。我拉拉身边的易倾瞳,悄悄问:“岚烟秘境是什么?” 他眼神凝重,低声说:“待以后再跟你说。”切 ̄这不废话嘛。 夫人温婉的声音响起:“真不愧为秘境的白莲。据说,这白莲是有灵性之物。”太后接上话:“哀家也打小听说,岚烟秘境的白莲若遇到有缘人则会散发七色圣光,不知是真是假。” 圣瑜公主立马欣喜翩翩着叫嚷到:“真的有这种事?那本公主到要看看了。”说着俯身伸手向白莲。纤手在莲瓣上婆娑来婆娑去,白莲就是依然一副孤高自傲的样子,没有丝毫反应。白嫩的小脸上渐渐涨红,柳眉倒竖,杏目圆瞪,任性地一声:“根本就是骗人的!” 众人刚要笑,忽见她怒气冲冲地随手一扯,整朵白莲猛然震动,一片莲瓣被生生扯下。 “圣瑜!”异口同声地两声责备,来自太后和梵非宇,而她却依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大家惋惜感叹着,只听见一边的妍妃忽然惊叫出声:“皇、皇上,快看,快看!”所有人一齐看向白莲,只见刚刚被扯下的莲瓣的地方散发淡淡柔白的光,一片新瓣缓缓生长出来,直至和原来的近乎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是惊恐又大开眼见的表情。只在神话电影里看到过的情景居然活生生地展现在我面前,天,这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为我知的奇闻轶事。 惊叹过去,大家纷纷散开走回亭子,还谈论着刚刚看到的不可致信的一幕。 我正想离开,可是又忍不住地回过头去。似乎有幽幽淡光围绕着白莲,那朦朦胧胧、萦萦绕绕的感觉莫名熟悉。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新生的莲瓣,一股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忽见白莲散射出晶透的玄光,忽明忽暗的,隐约似琉璃。 哎呀!这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我慌忙缩回手,光也立马消失。急急转身,却撞上身后坚实的胸膛。哎哟!鼻子可要塌了。我捂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抬头看,是易倾瞳,他怎么也还没走开? 清泉般绝美的眸子此刻盯着我,确确实实地满是惊诧狐疑,唇微启:“你……” “啊!你难道没见过彩虹啊!知道彩虹的原理么?不知道改天我跟你说好了。”我故作嘻嘻一笑,赶忙心虚地跑开。 彩虹,一定是彩虹,我就看那么多水汽呢。没那么邪门儿吧,我才不相信什么有缘人,我压根儿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哪里来的有缘?可是,莲叶的确是新长出来的,这该怎么解释?难道这是新品种,壁虎章鱼莲?断手断脚后还可以长出来?以前看美剧《heroes》的时候,特羡慕克莱尔的自我修复能力,心想要是我那天能进化到那地步就苍天有眼了。现在居然这边的莲花都比我先进化了! 等我和易倾曈一前一后地回到亭子里时,大家都已经坐下了。猛见小公主正对我怒目相视。人小,醋坛子可不小。纳闷儿我又哪得罪她了?难道和易倾曈一起比他们慢点儿回来也碍着她眼儿了?还是刚刚撞倒的时候被她看到当成小小的拥抱?要说拥抱,象样点的还真没有。我冤着呢,莫名其妙地好像已经树了一个大敌。 想着挺委屈的,忽然听见圣瑜公主特有的娇美嗓音响起:“不如我们大家为白莲作诗吧。”真是没话说,这边的人动不动就吟诗啊作对的,难道没别的娱乐活动了?猜谜,讲讲笑话,或者歌词接龙也不错吧。算了吧,哪来的歌词让他们接。众人附和说好。 “谁先来呢?”圣瑜公主拉长声调,然后环顾,看到我这儿,她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似笑非笑的嘴角。我暗自惊呼,不好!果然,她说:“要不,我们就从梁姑娘开始吧。既然救过皇姑母,应该很是聪慧贤淑吧?”我晕,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做雷锋就一定会是李白?我哪会做什么诗?打油诗也不会一句啊!明摆着要出我丑! “万万不可呀,烟晓只是一介民女,哪来的聪慧之说,无才无能,怕扰了大家的雅兴呢。”我紧张地推辞。 看我的惊慌样,她大概很过瘾,更得寸进尺起来:“我们不会计较的,自然会以乡野的眼光评定,母后皇兄你们说是不是?” 岂有此理,这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是乡野女子,以此来衬托她的身份高贵么?我牙痒痒起来。 更让我要哭的是,太后居然也点头说:“但说无妨。” 我可怜巴巴地望向易倾曈,希望他不计前嫌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看看我,眼睛里溢动着琉璃般的光,然后开口说:“太后……”我感激到不行,心想以后不能再跟他斗公鸡了。 哪知还没下文呢,那圣瑜公主立马叽喳一句:“倾曈哥哥,我们大家都想见识一下梁姑娘的才能,你不想么?”好一个先下手为强!易倾曈无奈看向我,我苦脸一拉。 看着周围人饶有兴致的表情,尤其是圣瑜那嚣张样。 好,豁出去了!轻轻闭上眼睛一会儿,字句从我嘴里缓缓吐出: 莫是仙娥坠玉珰,宵来幻出水云乡; 朦胧池畔讶堆雪,淡泊风前有异香。 国色由来兮素面,佳人原不借浓妆; 东皇为恐红尘涴,亲赐寒潢明月裳。 想当初高三冲锋陷阵那会儿,可是天天埋首无边无际的试卷海洋里。为了语文那没几分可又不想这么丢掉的诗句填空,老师变着法儿让我们去背相关的诗句。松梅竹菊莲荷什么的背了一大堆,我特别喜欢秋瑾的这首《白莲》,以致后来还拿来与浓妆艳抹的尹晨较劲。没想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睁开眼,是众人惊艳的眼光,圣瑜不甘又气愤的妖艳红妆的脸,易倾曈惊讶的表情,太后、夫人和妍妃有些尴尬之态,诗句多少也影射到了她们。 梵非宇微微露笑,低声吟颂着:“‘国色由来兮素面,佳人原不借浓妆’么?” 我想不妙,霍的站起,就地跪下。这下一定要跪了。低头仓皇地说:“胡编烂句,还请皇上太后洪恩大量。” 只听太后轻笑:“起来吧,哀家可不是这么心眼窄小之人。诗除了有些嚣张之外,是首好诗,皇上以为如何?” 梵非宇说:“朕也这么觉得。” 夫人伸手扶我起来。我暗自吁了口气。以后再也不能因为跟小丫头斗气把自己的头别腰带上了,怎么说都还是皇家,脾气再好也不能随便可以让我讽刺的,到时候落个辱君的罪名可有我受了。 第九章 新愁旧扰 回来的路上,小小的被夫人数落了一顿。我委屈,可只得乖乖受教。 觉得易倾瞳看我的眼神变得怪怪的了,冗深似海,让人无法琢磨他的内心。 晚上还是百无聊赖。夫人和丫环们都睡得早,我还是无法习惯这样的作息时间,以前每晚不是对着计算机,就是寝室集体卧谈会,不到个十一二点哪会闭眼,可是现在居然要我这夜猫子吃过晚饭就关屋里,那受得了啊我,都要闷死了。 又悄悄溜了出来。没有月亮的晚上,幸好庄园里沿路都有灯笼。我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仰面看着星空,找寻熟悉的星座,究竟哪颗星是属于我的世界轨道。低头看看黑黝黝的湖水,难道回家的路真的在这里边?可是,为什么没有了刚来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着回去的冲动,似乎有种隐隐的不舍开始萦绕在我脑海,羁绊着我的决心。心境迷茫似浓雾。 忽然,面前的湖水“咚”的一声,激荡起一阵水花,涟漪一圈圈晕开来。我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了那张绝美的脸庞。 易倾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里一块石头上下抛动,手优美地轻轻一丢,湖里又是“咚”的一声。 我看着他这幅样子忽然就来气了,吼过去:“你到底是不是人啊?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的,啊?!是不是非要把我吓出心脏病才罢休?” 他嘴角扬起,笑容带点邪气说道:“那我不是人还是什么?” 我刚想说神仙,转念一想,老是这么捧他也不行,到时候这小子尾巴翘上天了。 “鬼!”没好气地哼哼,是个绝美艳丽的鬼。 他轻笑两声,走到我旁边却不坐下。我仰起脖子来看他:“喂,你别跟个大佛一样让我仰头看好不好,我可不是长颈鹿。”他看着石头皱了皱眉,迟疑着还是坐了下来。这家伙有洁癖不成? 我自顾自的不理他,但是感觉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渐渐装不下去,浑身不自在,心像小鹿般突突地蹦起来,脸上慢慢灼热,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隐隐浮现的情愫让我无法相信自己。 忽然听他说:“这是什么?” “啊?”我跳过神来转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原来我的脖子上挂着mp4的耳机,之前把一个拿了下来,另一个还塞在耳朵里。因为刚刚心飞到侏罗纪去了,都没注意还在放歌。仔细听了听正在放的歌,又看到易倾瞳不解的眼神,嘻嘻一笑,自己都觉得肯定是很狡猾的那种,然后说:“这个啊,你别动,把眼睛闭上。” 他狐疑地盯了我一会儿,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撩开他耳边的头发,他的发丝软软的滑滑的,有那种广告里飞扬的青丝的感觉。然后把耳机塞到他耳朵里。刚一接触,他猛地睁开眼,像触电般身体往一旁撑开,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什么声音?” 没想到他反映这么大,我一时怔住,目瞪语塞,看着他的表情,然后忍不住地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 他有些难堪地正了正色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呀,干嘛怕成这样,怕它吃了你呀。”揉揉眼睛,眼泪都出来了。 “我怎么会怕这种东西?”似乎不想让我看扁似的,易倾曈拾起耳机,犹豫着看看我,然后戴上。 “怎么样?”我凑过去一点,小心期待着。 “嗯……奇怪的曲子。”他眼睛微闭,表情渐渐舒展开来,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五官精致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的脸上仿佛晕开着淡淡柔白的光,很温暖。除了有时候有点冷漠之外,他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如同绝然出尘的神。 我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乱了频率。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 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哼你爱的歌会痛 看你的信会痛 连沉默也痛 遗憾是会呼吸的痛 它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 后悔不贴心会痛 恨不懂你会痛 想见不能见最痛 …… 耳机里旋律悠扬,易倾曈忽然睁眼转过来,我还盯着他没缓过神来。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慌乱地别过头。怎么办怎么办,要让人家以为我是小色女了呀。好在晚上应该看不清我的脸烧得像西红柿吧。于是干脆两手向后一撑,长吁一口仰面躺倒在草地上。可是……忽略了一件事情:耳机线不够长! 易倾曈的耳机掉了出来,哒地落到了我胸口,他轻呼一声,伸手来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这张同样惊讶,然后渐渐到惊慌的脸。 呼吸暂停。 时间暂停。 “呀!”寂静的夜被我杀猪似的惊叫划破。 易倾瞳惊恐万分地缩回手。 我腾地跳起来,双手抱住胸口,冲他哇哇乱叫:“你、你、你下流!” 他站起来,尴尬得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 “可恶,一声对不起就完啦!”我脸红脖子粗。 “那好,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决无半句怨言。”他看着我,表情认真而凝重,口吻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我看着那双眼睛,透着清亮又夹着羞艿的光,忽然心软了,再也火不起来。不行,怎么样就不能就这么算了,还会让他以为我这么随便就可以……就可以……被摸的。可我又不是泼妇,干嘛要又打又骂。 “打骂就算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暂且威风一下。但凡要求好像都免不了三件事。 “……好,尽管说。”他一脸大气凛然。 “第一,第一么……你要赔礼道歉,不能嘴上说说就算了,要……要干什么呢…对了!”灵光一闪,我响指一扣,“你请我吃夜宵好了,要外加王老吉!” 可是……好像吃过晚饭没多久么?哎呀,不管了,那哪是吃晚饭啊,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害我大气都不敢出。夫人真不愧是公主出身,这礼教修养还是不少的。一顿下来,总是吃得我前胸贴后背的,吃完也几乎饿掉了。今天权当补补。 “王老吉?”俊脸上一片迷茫。 糟糕,把和尹晨说话的德行都搬出来了。每次尹晨花蝴蝶般地赴她的n个约会之前问我要不要带夜宵,我都顺便说一句:外加王老吉!我可怕上火着呢! “额…这个…”伤脑筋地抓抓头,“就是饮料?酒水?吃饭的时候喝的东西?”探询的口气看他,好在好像明白的样子,他点头说:“嗯,那第二呢?” “第二么……”搔首弄耳了一会儿,我还真想不出来了,只好摆摆手说,“暂时没想到啦,等以后想到了再说,先请我吃饭!” “好。”他嘴边扬起轻微的笑,接着就……呼拉一下,翩然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我和一句隐隐飘荡的话“我在翠微斋等你——” “哎——你、你带上我啊!”可跳脚也来不及了,岂有此理,出这招,欺负我不会武功么。这么久也没见他有多大能耐啊,就会在我面前飞来飞去,看来顶多也就是个纸老虎。我愤愤了好一会儿。 可是毕竟我11路公交车哪比得上人家的波音747呀,七拐八绕地找到翠微斋,我对这里的迷宫还是缺少方向感,而且又在晚上。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地儿了。 白日里墨绿的大门此时黑黝黝的敞开着,跨过高高的台阶,我气喘吁吁地扶上门板,望进去,院里的梧桐林居然不是想象中的黑密幽深,密密的树叶虽让风吹得沙沙作响,但是零星的橘红色灯盏却给梧桐树笼上了一层暖暖的温柔色调,那座小竹屋前也透着星亮的光,一切都如同记忆里妈妈温柔的手,轻抚我的脸庞。我一步步走上前去,近乎迷离。 终于看清了,坐在屋前的小木桌旁身穿淡青色衣衫的男子,略带笑意的脸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唇轻启:“你来了。” 微怔。心咯噔一下,然后,我“呀”的惊呼,那张圆圆的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盆盏,小巧玲珑的菜肴和糕点,每道的数量都不多,但都无比精致诱人。这办事效率可真够快的。我咽了咽口水,比起边上虽也秀色可餐的美男来说,我更青睐实实在在的佳肴,脸又不能当饭吃,这个铮铮道理我可懂的。 我欣喜地啪一下坐定,好想风卷残云一番!不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出我的坦然淡定。于是,露个笑说:“这效率我喜欢,不错不错。”顺便再瞄瞄美食。 “嗯。”他淡淡答,拿起桌上一个小壶,斟了一杯,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狐疑,接过,闻了闻,很清淳的香味,似乎不是酒之类的。 他拿起另一个小壶边倒边说:“清碧罗,浮缡的极品茶,你尝尝看。” 清碧罗?我还碧螺春呢。喳了一小口,觉得有点清甜幽香,不过也还是茶的味道。本人对品茶这种高雅的艺术一向没什么欣赏头脑。舔舔嘴唇,说了句好喝,然后抓起一个粉粉圆圆的看起来满好吃的糕点往嘴里送,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真是美味!还是实在点的好。 我在这边吧唧吧唧地吃,易倾瞳只是怡然自得地自酌自饮,薄薄的嘴唇轻触剔透的玉制杯沿,目光清和澄澈,微微仰头,一饮而尽,清醇的酒香四溢。昏……喝个酒都这么好看。 大概看我又神游渺渺,他放下杯子看过来,眉眼不解:“怎么?” “哦。”速度要靠训练的!我顺手抓起另一块点心,咬一口,含糊着说:“你喝什么酒?” “这个么?”他扬了扬那个小酒壶说,“反正你也不会喝。” “什么!”我双手一拍桌子,挺挺腰板叫,“居然敢小看我,谁说我不会喝!”怎么着也跟着尹晨在不少饭桌上混过,不过么,我还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酒量就在一瓶啤酒上下浮动,有回让尹晨外加几个起哄的灌了一杯白干,就趴桌上了,就因为这样认识了帮尹晨送我回去章夕,章夕……胸口闷闷的,暗流涌动。 俯身上去抓过易倾瞳手里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不由分说地灌了下去,只听易倾瞳一声轻喟,然后喉咙一阵火辣辣的,呛得我立马狂咳。 “你这什么酒啊,咳咳咳…呛死我了,咳咳咳…”我撑着桌子,直不起腰来,眼泪横流。 他笑着说:“见识到了?还喝么?” 我顺了顺气,顿了顿,看看酒壶,点点头。有些事情生生掩埋着,压抑着,遥远得仿佛有一个世纪了,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思念的伤,牵挂的痛,还有新烙的痕迹,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现在心中所眷恋的,也许真的是该借酒浇愁一下了。 第二次小心翼翼地喝,比第一次好多了,然后渐渐地适应那个味道,其实比起白干来这酒还是淡一些的。想喝第三杯的时候,易倾瞳接过壶不许我喝了,可是,脑袋已经有点晕乎了,任性地再次抢了过来。他无奈叹气。 酒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只觉得脸上发烫,眼前开始模模糊糊起来,难道这么快就醉了?这哪行啊,要让他笑死了,喝不了还逞强。不行!得说点什么清醒一下,有了! 撑起头来含糊地说:“我给你唱个歌吧。”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我只是自顾自地唱开了: 每段故事都有一篇剧情 每段爱情都像动人旋律 一颗真心却只向着你前进 也许爱越单纯越着迷 你是窗外另外一片风景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关系 你的呼吸藏在我的爱情里 何时能诚实面对自己 我们从不开口那个言语 那一句我爱你 永远像少了勇气 别人都说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没有人相信只有关心 我们从不正视那个问题 那一些是非题 总让人伤透脑筋 我会期待 爱盛开那一个黎明 一定会有美丽的爱情 我的爱情么…曾经以为多么昂扬绝然,多么刻骨铭心,用“相爱”这个字眼来欲盖弥彰,我就像一个无所顾忌的小孩,全然不管他有多挣扎,另一个人有多心伤,涉足了那个让人嗤之的领域。如今,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对于他,对于她,也对于我自己…… 脸侧在凉凉的桌面上,眼前朦朦胧胧地,那张谪仙似的脸庞渐渐分散了又汇聚了,我看见了尹晨担忧的面容,然后忽的一下,变成了章夕的脸,他的深邃的眼眸里满是疼惜,我仿佛听见他当初一脸认真地对我说:“烟晓,你可以等我么?” “对不起,对不起,章夕,我不能等你了……她很好很好,好好守护她,不要伤了她的心…我是个坏女孩,我好像……我好像喜欢上了别人,那个笨蛋,又冷漠又鸡婆,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他……他根本是个笨蛋,易倾瞳这个笨蛋……”我趴在桌上近乎喃喃。我不可以欺骗章夕的,他总是那么忧伤,我无法为他排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笑都显得那么负罪。或许,原本我们就不该相识。 章夕显得很惊讶,他漂亮的眼睛瞪着,看着我却不说话。努力撑起身来,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颊,这张我曾经深爱的脸,是该说再见了。眼前越来越模糊,头很重,我忽然有种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慌,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 指尖轻触他的唇,轻声说:“再见了,章夕。”探身过去,闭上眼睛,唇上传来淡淡的温热,然后,头一沉,黑暗整片压下了来。 第十章 清鸣初幕 温暖的梦境,很安详的湛蓝,水光潋滟,烟雾氤氲,朵朵绝尘的白莲跃然水面,七彩琉璃,幽香阵阵,萦萦绕绕……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头裂开一样的疼,挣扎着起来,我忍不住呻吟出声。迎湘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我,脸上的焦虑转为宽心,欣喜地说:“烟姐姐,你醒啦!” “嗯…”我皱眉揉着太阳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你昨天晚上喝醉了呀。”迎湘解释说。 是呢,我差点都忘记了昨天晚上和易倾瞳喝酒的事了。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额…… “那我怎么回来的!”赶忙瞪向迎湘,我可不记得回来的事了。 迎湘嘻嘻笑着说:“是少爷送你回来的。我和玉湘听见动静跑过来的时候,看见少爷正抱你进来,他说你喝醉了。” 我一惊:“是他抱我回来的?!”然后想想,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救我的时候不是抱过了么? 不自然地摸摸脸,热热的,然后说:“那我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啊?”要是我发酒疯,那不是脸都丢光了。 那小丫头笑得很是狡猾,我心里顿时北风那个吹呀,只听她说:“有,姐姐你一直叫着少爷的名字。” 一瞬间,我听见火山喷发的声音,岩浆轰隆轰隆地往我头上铺天盖地地涌来。干脆就这么躺过去吧,没脸见人了,连丫头都知道了。我一张西红柿脸巴巴地盯着她打结巴:“一…一直?” 丫头顿顿,讪讪笑:“呵呵,骗你的啦,其实也不是,不过我和玉湘都听见姐姐你叫了好几次的。” “你个丫头,居然拿我打趣了啊!”故意绷起脸敲了一下她的头。 丫头俏皮地吐吐舌头,又说:“姐姐还叫另一个名字呢,好像是什么…章夕,是姐姐的什么人呢?” “嗯?哦。”我抓抓耳朵,“是我一个朋友啦!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舌头要变长的!呃…那,易倾瞳呢?” “少爷已经入朝去了。 一个人在秋千架上晃晃悠悠着,这个豪华温室固然给我解决了温饱问题,可是总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鸟儿。其实笼门是开着的,却明白,一向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在这个陌生的异世,出了这道门,该如何生存下去。想念从前东游西逛的日子,笑得没心没肺。怎么以前就没学个几样实在一点可以糊口的技术,烧菜当厨师也好,卖字卖画也行啊,可是似乎没一样会的。想想唯一在行,可以骄傲一下的东西,忽然发现到了这里,就只有去做……那所谓的卖艺不卖身么?一想到这,鸡皮疙瘩嗖嗖掉一地,那还是继续在这里骗吃骗喝好了。 越想心情越是懊恼,坐着渐渐不过瘾,于是干脆站到秋千板上,郁闷地使劲来回乱晃。耳边风声呼呼的,我想我一定像极了调皮的小孩,荡到最高处的时候,仿佛我真的可以就此飞翔。可是老天似乎并不让我轻易舒心,正往前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感觉一只手里一轻,身体已经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天哪,不会吧,这个时候给我断掉!可是我能做的,只是本能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准备好pp开花的痛楚,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的窜落在我面前,我不偏不倚撞在他怀里,明确来说是他接住了我。从晕糊惊吓里缓过神来,看到的果然是他。易倾瞳那绝美的脸庞呈放大状态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眼睛幽亮似深潭,温热的呼吸轻拂在我脸上。我全身的血液霎那间像一锅热粥般沸腾起来。 一阵啪啪啪的声音,腰间的手随之一松,易倾瞳站定,有些无措地看向一边。我尴尬地摸摸脸,也望向那个声音的来源。我的天,居然是梵非宇!此刻的他一身紫色镶金锦袍,腰间是明黄的腰带,挂着剔透的玉佩,扑面而来的尊贵之气。他正轻轻地拍手,微笑着看我们,然后说:“看来倾瞳正及时。” 如果说,易倾瞳是流光溢彩,晶透魁丽的美钻,那么梵非宇就是温润柔和,光洁如丝的莹玉。他不同于易倾瞳那种直直沁入人脑海,慑人心魂的绝美,而是温婉如春日暖阳般,足以让人细细品味的香醇。 我慌忙恭恭敬敬地行礼:“皇上。” 梵非宇浅笑道:“不必多礼,朕倒还是喜欢你叫梵公子。” “烟晓不敢。”我微微颔首。都朕了,我还能不知好歹么。 “皇上怎么会来这里?”我思量出一个话题来。 “宫中烦闷,所以就和倾瞳一起来走走,而且……”他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里溢满柔美笑意,说道,“来看看你。” 我愣……悄悄斜睨易倾瞳,他嘴唇轻抿,脸色肃静。我只能矜持地笑,正思忖着怎么接话,忽然看到梵非宇的玉佩,刚刚并未细看,现在才注意到,是只凤凰,和上回他给我买的着实相似。 “这个凤凰……”我指着说道,觉得很是失礼,赶忙缩回手来。 他低头看看,说:“很像是不是?朕回宫命人打造的。不知道烟晓你的在哪里?” 我惊恐,心里咯噔一下,他居然叫我烟晓!易倾瞳那个家伙都没这么叫过我,不是“你”,就是“喂”,我还真怀疑我的名字他是不是不会发音。 “哦,那个……”瞥瞥旁边的人,我说,“我收起来了,没带身上。” “原来如此。”他的语气,我怎么觉得似乎有些失望。 “皇上,”一旁的易倾瞳终于开口了,“我们不如坐下再谈。” “好。” “好。” 然后四眼对视。一个忽然清朗地笑开,一个忸怩地抓抓头,注意到另一个,脸色似乎有些阴郁地偏头看向别的地方。不解。 几番攀谈下来,觉得,还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梵非宇,温文尔雅,似邻家会把一大糖果捧来给我吃的小哥哥,微笑如清风拂面。我们几乎可以说是谈笑风生。 “你家乡的镜子还真神奇。”梵非宇摆弄着我的小镜子,惊奇地看,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可不是,比起那黄黄糊糊的铜镜,根本就是黑白电视机和彩色电视机。“是吧,比你们这里清楚多了吧?”我沾沾自喜,全然不用顾忌他的皇帝身份了。 易倾瞳依然安静不语。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清冷似泉,一个温暖如锦,真想挤到他们中间,像发烧fans一样来一个“茄子”,以后如果回去了,我也可以狠狠炫耀一番,只是,想到我英年早逝的手机,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空壳,暗自叹息一下。 一个随从碎步走上来,毕恭毕敬地行礼,一开口,却是个细软的声音:“皇上,该回宫了,太后说就庆典之事要和您商量。” 梵非宇寡淡地侧侧头:“朕知道了。” “什么庆典?”我转向易倾瞳。 他正色轻声说:“七天之后是太后的寿辰。” 寿辰?生日?那不是要大摆酒席?呀,那到时候肯定是达官贵人云集,珍奇珠宝荟萃啊!一想到堪比国宴的恢宏场面,我不禁啧啧咂舌。 接着,梵非宇笑道:“到时候,烟晓你可要来哦,难得太后和皇姑母都这么喜欢你。” 我听着挺受宠若惊的,咧嘴大力点完头,猛然想到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不就意味着又要见到那位娇娇公主了,我总觉得我是面对着一头完全打翻醋坛子的小斗鸡,随时准备雄赳赳地来啄我一口,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头皮不自觉开始发麻。 在门口送走简易轻装而来的梵非宇的车马,“真是个好皇帝哟,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可真是个绝顶钻石王老五。”我啧啧感叹完回过头来,却看到易倾瞳一张冷冷的面孔,活像刚从冰箱拿出来,他看也不看我,转身径直走开。 我只能莫名其妙地干眨眼,我又得罪他老大什么了? 第十一章 再显锋芒 七天之后,凤凰山庄浩浩荡荡的车队前往皇宫。今时不同以往的轻车简行,懿德太后大寿之日,自然要分外的隆重。夫人真把我当作女儿一般,这一点,我的确要感激涕零一番。我和夫人坐的车在礼乐吹打队伍之后,咋一看,还以为是哪户豪门官邸娶亲,盛况不凡。 易倾瞳骑在白色高头骏马上,伴在我们车边。那匹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骑,让我联想到空灵的独角兽,我几乎可以看到它眼角有着一如易倾瞳般的桀骜。而易倾瞳,依然白衫翩然,青丝纷扬。他高贵绝美得似绝尘于人间众生,那种睥睨一切,凛然一切的潇傥之气,我想,应该会令所有人都挪不开视线。 一路上,我就不断听见马车外面沸腾喧杂人声和声声的尖叫,那是在电视里看到的某当红炸子鸡明星出场时,他的粉丝发出的特有的疯狂尖叫。我好奇,撩起车帘,看到的却是着实吓人的景象:路两旁密密麻麻的人群推推搡搡,全靠卫队用棍子长矛奋力挡着,尤其是女人们,不管高矮胖瘦,如同一群见了红布的疯狂西班牙斗牛,有手绢的狂舞手绢,手里没什么的就干脆两手乱挥,尖声叫着:“易将军!易公子!”我惊恐,看看易倾瞳,他一幅全然不闻不见的局外人表情,优哉游哉。这家伙,难道真的就没丁点七情六欲虚荣心的么?才怪,我看他心里肯定乐得霹雳大开花了,还装做天衣无缝的清高样。念头一出,心里不知怎的开始忿忿郁结,狠狠地瞪他。他似有察觉的转过头来看我,对视几秒后,他的嘴角忽然扯起一抹笑意,又自顾看向前方。 恨恨甩下车帘,咬牙皱眉地开始乱扭那只凤凰,我铁定脑袋抽筋了,才想到要送给他,像这种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冷面菩萨,老天是不是太宠他了?马儿马儿乖乖,让他摔个底朝天! “烟晓,你这是怎么了?”夫人柔美的嗓音打断了我的向天控诉。 “啊!没……没什么呢。”我赶紧呵呵笑着打诨。 夫人倒也没问什么,可是,她淡淡笑着看我,眼神莫名奇怪,看得我心里虚惶惶的。 “那个……夫人,为什么老爷这么长时间了都不曾回来?太后的寿辰不参加不要紧么?”找个话题打破怪异的气氛。 夫人浅笑道:“老爷自然是有更为重要的事。” “比太后寿辰更重要?” “更重要,关乎国运。”夫人微微点头,神色转而显得静穆。 我乖乖不再啃声,牵扯到国运的事决然非同小可,岂是我这个局外人可以知晓的。而且,山庄似乎的确有什么重大的秘密。曾经迎湘说的禁地,我到处瞎逛的时候也见到过,从外面看,只不过是一间平常的别院,而且较之庄里其它美轮美奂的恢宏建筑,它显得朴实无华多了,奇怪的是,围墙门口却好像是整日整夜的守卫把守着。我的小小心子可着实好奇着,可是基于安身立命的角度考虑,还是老实点为妙。 气势浩大地终于来到了皇宫。宫门口已经停靠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骄子。我们的车队一来,他们居然都很识趣地退往一边让出路来。扶着夫人下车,步行入宫。一路上,不断有官员大臣前来作揖行礼叫道:“文淑公主”。而他们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满是好奇。也难怪了,堂堂的先皇公主,将军夫人,右边是同为将军的儿子易倾瞳,而左边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我暗自思忖着他们该会把我的身份往哪边推测。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望进去,大殿富丽堂皇得能让我想到的形容就只有玉帝的凌霄宝殿了,象征皇室的金色固然不可少,漆金柱子上雕刻着飞龙舞凤,另一些横梁上是单独的华美旖旎的凤凰。难道这个国家对凤凰的崇拜甚于龙?各色精致的宫灯、金银灯台透射着明亮的灯火,帐帷纱幔随风袅袅纷扬,营造着如仙境的氛围。让我奇怪的是大殿的格局,最里面的华丽高台似乎是太后和皇帝的席位,偌大的殿中央是一个圆形的舞台,高出地面有两三米的样子,舞台上已经有打扮艳丽但不暴露的舞娘在随着阵阵笙歌妖娆起舞。舞台四周有不少排列有序的单人桌椅,如同学校的阶梯教室一样层层排列,不少已经有人入座,宾客似乎也是按官阶地位来安排入座。靠近皇帝席位的桌椅上看起来是王孙贵族,个个锦衣玉服。下来一些似乎是颇有威望的大臣,有的鹤发银须,有的彪悍健壮,而舞台一边的座位上打扮雍容俏丽的大概是贵族的公子小姐,还有一群丰姿绰约的佳人,个个艳妆华服,光艳逼人。她们或窃窃私语低笑,或坦然轻聊。可以猜想到,这必定是梵非宇三千佳丽的冰山一角了。另一边是一些看起来官阶较低的官员。我看得眼花缭乱,怎么看怎么像是电视里的拳击比赛的场地。 我东张西望地环顾,肩上忽有人轻拍,抬眼,看到易倾瞳那张飘逸的脸,他轻描淡写地说:“跟上,别走丢了。”我怔怔两秒,有些傻地“哦”了一声,跟上走远了一段路的夫人。 在我们走入大殿以后,殿内本来闹哄哄的喧哗声渐渐微弱下来,不少人都往我们看过来,我看到那些目光里有尊崇、歆羡、妒意,也不乏和善、友好。刚刚还喳喳呼呼的名门小姐们都纷纷望过来,一个个的眼波荡漾,面露红晕,不时交头接耳几句,就连那些妃嫔也悄悄地暗送秋波,而男子似乎都有一股纠结闷息。我觉得我仿佛置身一个220伏的电压场里,周围全是嗞嗞而来的电流,而我明白那个吸电黑洞就是旁边这位一身白衣,一幅翩然事外的样子的家伙。 沿着阶梯走上去,频频有大臣官员起身向夫人行礼,夫人和易倾瞳则要不断回礼,而我就只能垂眉顺眼,拌丫头的角色,以免出什么岔子,爷爷的,脖子真酸。 大概接近高台顶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拱手道:“皇姑母,好久不见,您果然还是那么地明艳动人呢。” 夫人站定,笑道:“非涟,可别拿你皇姑母打趣了。” 那人亦笑:“非涟说的确是实话么。倾瞳——也别来无恙,还是那么的一貌倾城呢。” 易倾瞳面露尴尬,半晌才微微颔首没有多少情绪的一声:“郡罗王爷缪赏了。” 对方脸色霎时暗淡,一瞬又即刻恢复正常。 我昏,这是当众调戏易倾瞳么?因为没我什么事,都把我训练地跟柯南一般,处处观察人家的神态表情,再加上女人的直觉,我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人,有问题!再看看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眉宇间和梵非宇倒有几分相像,华衣楚楚的,也是一极品美男。他叫非涟,易倾瞳叫他王爷,那此人就是梵非宇他兄弟了吧。 大概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美男转而看向我,带着疑惑的口吻道:“这位是?” 想装婢女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随从侍女都要在大殿外等候。 我头大地琢磨着该怎么自我介绍,没想夫人接过了话说到:“哦,这是你皇姑母最近收养的义女,闺名梁烟晓。来,烟晓,快见过郡罗王爷。” “是。”我赶紧端正好身形,欠身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吉祥!” 正得意于自己的机灵,却发现俊秀王爷一幅讶异的表情,我莫名其妙,再看看夫人和易倾瞳,也是一脸的不解,我一脸傻大个地迷茫着哪儿又说错话了,那王爷忽然笑了起来,说:“这请安,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吉祥,有趣。” 我干眨眼,难道这样子请安不对么,那些清宫戏里不都是这样的么。 旁边人也笑开了,我只能呵呵应付着。忽然,高台两旁快步走出两队太监宫女,在气魄的主人位两旁站好,然后,出来另一个有点年纪的太监,站定了尖细着嗓子喊道:“皇上太后驾到——” 一时间,所有宾客就地跪下,我们还在阶梯的走道上,也是就势跪倒在地。我偷偷小心地瞄上去,只见梵非宇一身纹龙金黄锦衣,周身弥漫着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他走出一段距离,然后转身向身后伸手,一只纤纤玉手从帐幔后出现,再然后就是盛装华服的太后在皇帝的牵引下款步走出,身后跟随两位佳人。太后在主座前站定,梵非宇站右边,两位佳人站左边。一声轻微的鼓声,随之而来的是众宾客异口同声地喊道:“恭祝太后万寿无疆!”太后优雅微笑说:“诸位都免礼起身吧。”于是众人皆起身站定。 太后看到离得不远的我们,盈盈笑着说:“皇妹,来,到这边入座,倾瞳和烟晓也过来吧。”我们答礼完走上前去。太监随之宣布到:“入坐——”众人各自坐下。 原本我打算坐最靠边的位子,以免太显眼,结果易倾瞳一上去就把我看中的宝地给占了,大眼瞪小眼也无济于事。然后高台上我们的位子就变成了这样:太后中间,左边是夫人,两位佳人,右边是梵非宇,我和易倾瞳。 对于我来说,受宠若惊之外更添了诸多的不安,自我感觉不是什么大角色,坐在这种贵宾席上,心不安理不得的。况且两边一个是翩翩美少年皇帝,一个是招蜂引蝶的达人,我只是觉得自己像只可怜的小羊羔,遭受席下众多目光的凌迟。 小心地环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忽然想到那个娇娇公主怎么不在。 开席,美食美酒觥筹交错,舞台上笙歌艳舞。因为之前已经和梵非宇熟络的关系,他又主动和我攀谈,让我觉得自在很多,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自然不能像平时那么放开性子大侃。而易倾瞳依然是少言寡语。 “皇上,你知道易倾瞳他爸,额……就是他爹究竟是为了什么大事出门么?”我悄声问梵非宇,瞥瞥那边,好在没反应。 “哦,镇国将军,他是去边疆抗击蛮人了。”梵非宇声音轻柔浅笑。 原来如此,这就是夫人说的关乎国运的大事么,倒的确也是。 正聊间,忽见舞台上歌舞停止了。舞娘退往舞台边缘,然后舞台两边腾出袅袅云雾,把整个舞台烘托似瑶池仙境般。 我喳舌瞪眼,什么时候,这干冰技术他们这里也会使? 有人影自舞台中央缓缓升起,伴随着声声悦耳的旋律,我能肯定这是琵琶的声音。果真见中央人儿抱一尾琵琶嫣然而坐,指尖轻轻拨弄扣动,优美的琵琶声此起彼伏,真当个有“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烟雾散去,人影渐渐清晰,杏眼明仁,星眸微嗔。霎那间,我瞠目结舌。原来,这个傲慢小公主也有这么一样绝活啊!仔细想想,人家有的是傲慢无人的资本,也有的是身怀绝技的条件。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席上宾客无不啧啧赞叹圣瑜公主的绝佳技艺。而她也似乎很是享受这纷扬着的赞溢氛围,面露喜色,更是尽力。 虽心有不甘,但我还是得承认这丫头表演得不错。暗自点头着,忽然手被什么人抓住了,我一惊,回神看,是易倾瞳,他正抓着我放在桌上的手,而在我手边是一杯斟满的酒,想起刚刚我的手正是要往这个方向移动,要不是他抓着,恐怕酒杯早已被碰到,酒洒我一身了。 他看了我一眼,觉得我已经注意到,然后把手放开,自顾斟酒。可是,我的心忽然咯噔一下,接着怦怦直跳,脸热乎起来。赶紧回过头来,深呼吸,深呼吸。 再看向舞台,发现小公主居然看着我这边,表情满是不悦。糟糕,又踩到地雷了!她哪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 乐曲声罢,赞叹声四起。圣瑜放下琵琶,婷婷袅袅地走上来,满面的欣喜清傲之色,到太后跟前一个欠身说:“孩儿恭祝母后青春常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太后喜气满满地说:“好好,你这孩子着实叫哀家吃惊不小啊!” 向皇帝,夫人,妃嫔行过礼之后,圣瑜往我们这边走来,准确一点应该是朝易倾瞳走来。然后,一个很有教养的优美欠身,一改平日的嚣张气焰,柔声道:“倾瞳哥哥。”清灿的双眸里水波荡漾,周身暗香撩人。 我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这公主,究竟有几张面孔。瞅瞅易倾瞳,这家伙只是轻微的“嗯”了一声,便不再看她,表情淡漠地端杯品酒。妖艳的小脸顿时沮丧万分。好一个热脸贴冷屁股。我忍不住想笑,赶紧假装用手捂嘴打个哈切。 终于明白情况危急时候应该以静制动的铮铮道理,以不变应万变那是最聪明不过的,所以,我这一动,无疑变成了导火线。 手还没放下来呢,我马上察觉到那两道火辣的目光扎在我身上,手不觉有点颤颤巍巍了。果不其然,圣瑜转而向我,甜笑满满地说:“没想到梁姑娘也会在这里呀,我还在想,要走到台下哪个地方才会找到你呢。”额……讽刺我没地位也不用这样吧,人人平等你不懂啊!算了,她本来就不懂。 我奋力搜索词汇,要反击又不能明目张胆,毕竟在这个大场面上。 梵非宇忽然说话了:“圣瑜,不得无理。梁姑娘可是朕和母后的客人。” “不,这个…”我忙解释一下,这个身份我受不起,我只是沾凤凰山庄的光罢了。 “既然这样,”圣瑜抢先说开,“那可曾准备什么礼品么?没有礼品的话,像我这般表演助兴也可呢,梁姑娘你准备什么了么?” “啊,这个,我……” “没准备也不要紧,像梁姑娘这样才貌俱佳的女子,即兴表演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我不……” “母后,上回梁姑娘能做出如此绝妙佳句,想必琴艺方面也了得,我们大家能否有幸欣赏一番。”明亮眼眸离此刻闪动着狡黠的光,看得我呼吸不畅。 “也好,”太后微微笑,“烟晓你就给我们演奏一个吧,台上乐器你尽可随意挑。” 我哀怨地看看易倾瞳,他也皱着眉看我,再楚楚可怜地望向夫人,美目无奈地回望过来。张学友的有首歌叫《你好毒》,我看再适合不过我现在的境地了。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呜呜呜 你越说越离谱我越听越胡涂 ……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呜呜呜 每次都被欺侮小心我一定报复 幸好我仍然有一点功力在 …… 从桌上缓缓撑起身来,尽量平顺好呼吸,压制满腔的郁闷火焰,我露一个为难的笑脸,然后走出去。经过圣瑜身边,看见她满脸的得意,装作没看见,跨步大义凛然地往舞台走去。 喧闹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算了,也不是没有过。 在舞台上把乐器端详了一遍,然后,坐定在一架古筝前。望望四周翘首以待的宾客,高台上那群凝神屏息的看客,易倾瞳似神色担忧,梵非宇向着圣瑜皱眉,那张俏脸尽显嚣张。我轻叹一口气,手抚上琴弦,轻轻拨弄一下,再一下,接着两下……渐渐地,悠扬的旋律在指尖流泻出来,音符一个一个跃然跳出,如同澄澈的春水,清澈透亮地散射着七彩琉璃的光芒,又如冷冬的冰泉,凝滞不流着呜咽哭泣。最喜欢这首《梁祝》。 忽然有念诗地冲动,那首诗是这样子的: 西方曾经有位哲人说 女人啊 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 为你赢得了 女皇般虚妄的想象 岂知你的周遭 只剩下势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 女人啊 当你再度向财富致敬 向名利欢呼 向权利高举臂膀 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 它已经不知飞向何方 因为它的嗓音已经干枯,喑哑 为了真实,尊荣和洁净灵魂的灭亡…… 可是我不能,我面对的不是那刁蛮公主一个,必须忍大局。 我满意地看众人一张张或惊讶或赞赏的脸,尤其是那张俏脸已由先前的趾高气昂,渐渐转为不可致信的愠怒。看着自己跃动的指尖,心头已然出现的是妈妈皱眉叹气的脸,我练琴的时候,她多半都是这种表情,直到把九级证书递到她手里,她才许可表扬似的说一句:“嗯,这还差不多。”我总是火大地抱怨,老妈中了哪门子邪,居然叫我弹古筝。看人家手指跃然钢琴键上那个优雅劲,我呢,对着古董味十足的琴,完全一古董妹。现在想想,难不成老妈有先见之明地知道我要来这个时光倒流的异世,免得我被人家欺负或没本事吃饭?总之,一句话,现在派上大用场了! 一曲奏罢,四下寂静无声。我站起身,以圣瑜所没做的,如西方宫廷舞会上那样,微扯裙角优雅地行礼,然后微笑着走下台。掌声赞嚷渐渐雷动。 第十二章 两情缱绻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就要招风啦。自从太后寿宴上出过那阵风头之后,每日都有不少王公子弟小姐的前来探访,我这个凤凰山庄主人义女之名似乎已经传开了。每天,我那小小庭院都被挤得满满的,夫人倒是很乐意地替我打点一切。公子哥们来串门多半的确是来如他们所说的“一睹姑娘芳容”,这可着实满足了我这小小心子的大大虚荣心呢,可是,众府的小姐前来,说是请教探讨琴艺,就有点怀疑我的智商了。因为聊着聊着,她们就会问:“怎么都不见易将军呢?”“易公子平时都在做什么呢?”…… “呵呵……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么?” “这么大地方,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好可惜呢。”“对呀对呀,能见到易将军就好了呢。”“就是就是。”…… 昏!这群小姐也太不含蓄矜持了吧,大白天的春意盎然。得得得,我干脆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了。 一拍桌子,我大义凌然地站起来一句:“我给你们把他找来!” 顿时窃喜声四起。mygoodness! 其实走得胸口还挺堵的,想到到时那家伙被一群花蝴蝶团团围着,心里隐隐觉得不爽,我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晃晃荡荡到了翠微斋。穿过梧桐林,走进小竹屋内,看到易倾瞳正站在窗边看书。他白衣翩然,身形俊美,过分好看的侧脸融在阳光里,晶亮的光芒在他周围如花绽放,给人一种无以形容的虚幻缥缈感。 在翠微斋的易倾瞳总是显得比往常更为不食人间烟火。我呆立门口踯躅,他似有察觉,转过身来看我,然后说:“怎么,有事?” “额……这个,那群蝴蝶希望你过去!”甩下一句,走到书桌前翻书。 他走过来,把书搁桌上说:“我一向对这种事没兴趣。” 抬起头,对上他一双清亮的眸子,我咋呼道:“不行!我在她们面前拍了胸脯的,你不去,我这脸往哪搁?” “那是你的事。” “……” “你这么希望我去么?”飘逸的脸似笑非笑。 又是这种表情!我一怔,赶紧忿忿说:“不去拉倒!”呼拉转过身去,大步走掉。 空手而归,一路上自我安慰的紧,算了算了,那家伙又不是我奴隶,你以为他会随叫随到?那群蝴蝶吵得很,走了一了百了。 走近院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笑声盈盈,果然,我在不在,压根没什么区别,她们还不是照样其乐融融。可是,有点不对劲,怎么有男声,今天没有男宾呀,声音这么熟,不会吧!奔进院里,果然!那群花枝招展的小姐层层围着的中心,是笑意盈盈的易倾瞳。 有人看到了我,招呼一声道:“梁姑娘来了啊!” 众人一齐看向我,易倾瞳微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慢。” 脑袋忽然有点懵。“那个,我去拿点心啊。”一溜烟跑了出去。 可恶,我在较什么劲。梁烟晓,不是你自己做主找他的么,可是……看到他在花丛里如鱼得水的样子,就是忍不住来气。 湖里咚咚地响,鱼儿大概在东躲西藏吧。把手边能扔的石头都扔了,只能抓几把草丢下去。 “你不高兴了?”身后传来好听的男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可是还是回头瞪他一眼:“你怎么舍得从那堆花丛里走掉?” 他不答,反而眉毛轻挑说:“我怎么看见有人脸黑的要打雷一样。” “我、我哪有!”狡辩着嚷一句,赶紧回头看向湖面,心里却慌得很。 “我有说是你么?” 喉咙噎住,我理屈词穷,只能转头瞪一眼已经在旁边坐下的俊脸,继续抓草丢水里。 “你在吃醋?”声音悠扬。 头上仿佛被敲了一记,脑袋里闷声响,“笑话,我吃什么醋,你老大爷给我面子去应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即取悦了那帮花蝴蝶,也可以让您尽情欣赏,说不定还有日后的山庄少夫人呢,我可就是大媒人了,何乐不为啊,我吃醋?” “你在吃醋。” “喂,不要把你个人的意志强加到别人头上好不好!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你在吃醋。” 居然还这么悠闲!他是不是说上瘾了? “是,我吃醋!我为你这颗烂草吃那帮花痴的醋!行了吧,您老大满意了吧!”火大地吼完,别过头去。心里惴惴地想他会有什么反应,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原来,是这种感觉,还不错。” 我甩过头来,诧异万分地盯着他一幅自言自语的样子。这家伙,喜欢被人吼? 易倾瞳看向我,嘴角微扬,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柔软的光芒,我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此刻他的脸是这么的……温柔。 “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下一刻,手上传来温热的包容感,思维一片混沌。 “烟姐姐,烟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已经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呆了。”耳边是迎湘丫头的嚷嚷,肩膀被推推搡搡着。 是呢,脑袋晕晕乎乎,我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让男人牵过手,以前还不是和章夕拉着就蹦蹦跳跳,他总说我压根就长不大。现在才让人家牵了一下,我就整个一愣头青不知道该干嘛了,他这样,算是表白么,是么? “烟姐姐!”这丫头人小力气可不小,对着我的肩膀一个猛推,我撑在手上的下巴啪地磕在了桌上,疼得我龇牙咧嘴的。迎湘顿时慌了,在我身后窜来窜去手忙脚乱地说对不起。 我揉着下巴,勉强笑着说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好,七魄里六魄都不晓得飞哪去了,丫头还是很内疚,我不得不找话题分散注意力:“迎湘,最近府里又有什么事么?我怎么觉得大家忽然忙起来了,又打扫,又装饰,还买一大堆东西。” “姐姐你不知道啊?”迎湘一脸的惊讶。 “知道什么?”我迷茫。 “老爷要回来了呢!” “老爷?易倾瞳的老爸!镇国将军?他不是在抗击蛮人么,仗打完了?” “是呢,据说老爷本来不用去的,也不是什么大的叛乱,皇上是派了另外一位将军去平息,那位将军出发之后,老爷忽然也马上赶去了边疆,现在战事平息了,老爷就回来了,已经先入宫了,皇上要为他接风,少爷也去了呢。” “怪不得,晚上都没见到他。” 终于要见到大主儿了,不过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看易倾瞳那样儿,他老爸也八九不离十了,可是,难以想象这种类型的男人怎么当的镇国将军,还是这个天下第一庄的主人?按常理来说,大将军一般不都是那种虎背熊腰、筋骨壮硕的大汉么,这父子有点有悖常理。 在屋子里无聊地荡来荡去,玉湘忽然跑进来说:“烟姐姐,老爷已经回来了呢。” “真的么?在哪里?”我忙问。 “好像在正堂。” 我是不是得去瞧瞧,迎接一下吧,怎么说人家现在可是我“义父”。 一路猴急小跑,七拐八绕,总算到了正堂,可是,大堂里只剩几个仆役在打扫。问其中一个,说老爷已经回跨院了。 “哦……那少爷呢?” “少爷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这么晚了,他还能去哪啊。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似乎不是那种入夜就要进出烟花场所找乐子,或是和狐朋狗友酒楼拼酒的纨绔子弟呀,除了职务原因要每天入朝之外,一下班就回家吃饭,没事的时候就呆在翠微斋不知道搞什么东西,明明一大男人,弄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真怀疑夫人是不是生错了。没道理他爹都回来了,梵非宇还不让他回来啊,难道又是那刁蛮公主?好像也不大可能,人家一家团聚的档上,再任性也不会蛮不讲理吧。她好像是挺蛮不讲理的。 好,我就在这必经之地等着,看你搞什么名堂。 忽然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这是干嘛,这不活生生一个等晚归丈夫回家兴师问罪的管家婆架势嘛。去去去,谁是他的管家婆,我这是出于关心角度,免得这么一个好好先生被污染了。 这么想着,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眼睛盯向门外。 打发了迎湘和玉湘回去睡觉后,自己也睡意朦胧,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头不住地从撑着的手背上滑下来。 都不知道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迷迷糊糊中还是觉察到有醉人的清香弥漫。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易倾瞳正站在面前,他神色讶异地看着我。猛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盘算好的质问挖苦统统抛到了脑后,出口只是一句:“你回来啦!”更要命的是,觉得自己的脸上扬起的弧度应该叫……笑容。 “你在等我?”他满脸诧异。 “谁、谁说的!”忙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低头狂绕手指,又忍不住看他几眼,该死的说话居然结巴起来,“我……我不过……不过是看看你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这么晚才回来!再说我等你干嘛,你又没给我带夜宵。” “你果然在等我。”他湛深的眼底露出笑意,嘴角轻扬。 这、这家伙,该说他是过度自信呢还是不要脸。 脸正在发热呢,忽然听见温温柔柔的女声:“易大哥,请问这位是?” 刚刚只看到易倾瞳,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其它人。越过他的肩望去,看到渐渐露出来的一张脸,清秀的眉,柔美的眼,丹唇微点,桃花玉面,身段纤细,婷婷袅袅,颇有几分林妹妹的风姿,虽然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目惊艳的美,确是温温婉婉,娴静秀丽,似江南水乡小镇上那个抬眼望去,坐在窗边针针刺绣的嫣然女子。 我愣愣地看她,她也似愣愣看我。 “于青,微明,你们先带商小姐进去,让刘总管打点好商小姐的住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 四双眼同时看向口吻清淡的易倾瞳,一旁的两名黑衣劲装男子抱拳恭恭敬敬地说:“属下遵命。”然后绅士地一摊手,向那女子道,“商小姐,这边请。” 柔嫩唇瓣动了动,似欲言又止,终是无语,两汪深水满是眷恋,然后亦步亦趋步入后堂。 三个人影消失后,换我惊奇:“她是谁?” “你好奇么?”俊眉轻挑。 “不想说就算了,我看人家呐,九成对你有意思。”白他一眼,顺手撩起一个茶杯倒茶喝。 “你又吃醋?”美目微眯。 咣当!似一把榔头砸我头上。我呛得一口茶喷出来,狂锤胸口,两眼圆圆地瞪他。他老大到底懂不懂吃醋什么意思,我们的关系有这么突飞猛进么? 舒坦下来,拿茶杯盖指着他鼻子就开训:“昏死,我哪来的资格整天吃你那门子干醋啊,我又不是你的野蛮女友,就算全天下的花痴都围着你,我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地埋怨还让不让人过清静日子了,你老婆才这么有空天天打翻醋坛子。” 灌口茶润润嗓子再说。 斜瞄他几眼,他居然双臂环抱,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被彻底打败。看他这样,再大的火也烧不起来了。 我顿时语塞。搁下茶杯,抓抓头说:“那个……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没等他有什么反应,转身,向后堂走去。 身后传来悠扬的声音:“她是我爹的客人,从边疆带回来的,只是个不相关的人而已。” 我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易倾瞳也走了上来,与我并肩。我侧头,他好看的侧脸上是清透的微笑。只见唇轻启道:“作为你等我的回礼,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呢?”然后,转过脸来看我,我看到他墨如星子的瞳仁里有晶亮的光。 霎时呆住,不知如何反应。 他笑容忽然变得邪美,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指尖。我一惊,本能地缩回,他反而更用力握住了我整个手掌,然后对我的惊愕视而不见地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送你回去。”我跟在后面,觉得像个被爸爸牵着走的小女孩。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相比之下我的手心已经微微潮湿,精润的触感少了一般男子的粗糙,却仍然比女子多了几分刚毅。我竟没有一丝想要拒绝的念头。 一路上静默无语。到了跨院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身放开了手说:“不早了,好好歇息。” 着魔似的,我居然乖乖地点头。然后他微笑,迈步离开。 看着他俊魅的背影,手心上似有余温还在。清醒过来,忙奔进屋子,却怎么也忍不住地咋呼道:“万岁!”猛然想起现在是夜深人静时分,赶紧捂住嘴,蹦到床里,钻进被子止不住地偷笑。结果,哎……失眠了。 第十三章 云端折翼 日上三竿,我还在被子里磨磨唧唧着,迎湘和玉湘呼拉奔进来,大呼小叫地说:“烟姐姐、烟姐姐快起来了!” 翻个身,把头缩进去,咕哝一声:“我再睡三分钟,三分钟……”又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忽然,身上一阵凉意,睁眼一看,被子都被掀掉了。 “你们……”刚想埋怨,见迎湘给玉湘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硬是把我从床里拖了起来,风风火火给我穿衣梳洗。我还朦朦胧胧着,人就一下被推到镜子前,一双手在头顶忙活,另一双在我面前挥舞上妆。 “这是怎么了呀?”我迷茫。 “姐姐眼睛闭上!”玉湘一粉扑粉扑来。 “老爷中午设宴,说一家人聚聚。少爷让我们给姐姐好好打扮打扮。”迎湘侍弄着我的头发。 “哦。额……不对呀,他们三口之家团圆饭关我什么事?” “姐姐!你别动!” 东拐西绕到了饭厅,门口站着昨晚见到的那两个黑衣男子,见到我来,抱拳行礼道:“梁姑娘。” 我诧异:“你们怎么认识我?” “昨晚少爷吩咐的。” “哦。”恍然大悟,向他们笑笑,然后进门去,一眼就看见了在休息椅上坐着的佳人。美目望来,微微一笑。我一愣,赶紧扯起嘴角回笑一个。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与她面对面地坐下来。其它人都还没来,两个人杵着怪尴尬的。瞧见茶几上的茶壶,没吃早饭还真有点饿,捞起来倒一杯先填填肚子。 正吹着漂浮的茶叶,甜柔的声音响起:“易大哥。” 抬头,看见佳人已经站起,一双明眸望向门口,笑容优美。九十度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嘴角微扬,眼神清透,向我看来。 顿顿几秒,回过头来,接着滋溜滋溜喝茶。听见脚步声,然后是优雅的男声:“商姑娘昨晚住得可曾习惯?”接着是温柔似水的声音:“麒麟一切安好,多谢易大哥关心。” 麒麟?她叫麒麟?茶水霎时呛到气管,奋力捂嘴地不咳出来,憋得脸滚烫,还是闷闷地咳起来,脑袋嗡嗡响。接过眼前的茶杯又灌了几口,终于舒坦下来。咿?哪来的杯子?迷眼抬头看,绝美的脸庞绝美的眸子,似乎有某种东西,叫……担忧。他说:“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我顺着气,忽听门口声音:“老爷,夫人!” 门口人影晃动,嘈杂声起,接着有人相继步入堂内。首先进入的男子,身躯挺拔,面容俊朗,气宇轩昂中有着岁月洗礼的成熟稳健,和易倾瞳相似的眉眼间,流动着淡淡的光华,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宛若浑然天成。稍后一点既是温婉娴静的夫人。 对面的麒麟小姐已经欠身行礼了,我赶紧起身,依样画葫芦。接着沉稳的声音道:“无须多礼了。”站直了,只见对方和蔼可亲地说:“商姑娘,住得可曾安好?”真不愧是父子,语气都这么像。 佳人满脸笑容地说:“多谢将军、夫人关心,麒麟一切安好。” 俊朗的面容上泛起笑意,然后看向我,再看看夫人,说道:“夫人,这位就是梁姑娘?” 夫人点头含笑道:“是呀,老爷。” 再看看我,点头,微笑。我忙回敬大大的笑脸。 大小礼节之后,众人入座,其实也就五个人而已。坐在主人位上的易重川,也就是易倾瞳的爹——我早些已经在梵非宇那儿打听到了他的名字——满面笑容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别拘束了。” 哪能不拘束啊,看正襟危坐的麒麟姐姐和夫人,还有一旁不曾动筷子的易倾瞳,对着满桌的佳肴,我的肚子只有闹革命的份。 最后,一场饭局下来,我是大半口水往肚子里淌。其间,易倾瞳还好死不死地给我夹了个鸡腿,其实是个满让我感动的动作,可是发现其余三人眼睛圆圆表情诧异地看过来,我只能瞪他一眼,缩着脖子装没看见自顾扒饭。他老大果然没头脑,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我们充其量还是高中生恋爱水平,见不了家长的。 可他似没看到我们这帮人的表情,端起酒杯只管自己喝。 饭局真的可以解决很多事情,比如,我和那位商姑娘,忽然就这么熟了。原来人家不叫“麒麟”,而是琦凌。性格还真是如同她的外表那般细腻纤巧,她那幅柔心弱骨的样子,像易碎的玻璃娃娃,忍不住让人要好好捧在手心里。而我,尹晨说,乍看之下,简直堪比阿尔卑斯山上抚弄竖琴的少女,而实则确是一株风吹雷打不动,踏几脚更会跳两跳的杂草性格,白白博取大众的爱怜之心。 “烟晓你的故事真是精彩呢。”琦凌浅笑盈盈。 “额……我哪有什么故事啊?” “呐,你来自庄里的湖里,又英勇地救了落水的夫人,听说太后的寿宴上,技压群芳,连公主都被比下去了呢。” “这些你都哪听来的?没有啦,她们乱讲的。”我只能呵呵傻笑,我也不想这么高调的,“那琦凌你和易家是什么关系啊?亲戚?” 美人莞尔一笑摇摇头,然后表情变得伤感:“我家在浮缡的边城,爹娘不久前在战乱里遇害,我孤身一人逃到了山里,本以为会命绝于此,结果遇见了会因师太,她好心收留我在庵里。后来,易将军来到庵里,他与师太本就相识,师太说不能浪费我的人生在尼姑庵里,就让将军带我回来了。” 说着,美目已是泪光点点,让人看着心疼,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名黑衣的侍卫上前来,说道:“梁姑娘,少爷翠微斋有请。” 我认得他是叫于青。看看琦凌心伤未退的样子,于是笑着说:“别难过了琦凌,走,我们去易倾瞳那溜达一下。” 佳人破涕微笑,正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要走,于青忽然说:“那个……梁姑娘,少爷说只让您去。” 我愣住,无语,看看琦凌,她一幅小嘴紧抿的委屈样。清楚易倾瞳那家伙的脾气,就是不能让外人进到翠微斋里。我看那破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啊,有次就自作主张的带迎湘进去了,结果那家伙硬是铁冷着脸把人家小丫头赶了出去,还好一阵子没有跟我说话,看着怪吓人的。 哎,还是不要让小琦凌碰这个壁了。尴尬地笑笑说:“那个……琦凌啊,易倾瞳脾气怪得很,估计他又要让我去给他跑腿啊打杂什么的,所以么你还是别去跟着我受苦了啊。” 琦凌笑容甜美地说:“嗯,我知道了,烟晓你去吧。” 赶紧一溜烟出了亭子,哎,不想看到美女伤心的样子,而且说多了反让人家觉得我在炫耀。 到了翠微斋,绕过梧桐林,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屋前石椅上的易倾瞳,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面筝。看见我来,他站起来,笑意盈盈。刚刚还有些不能带琦凌来堵他的气,看见他这么对着我笑,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俗话说,爱情使女人变笨,我看真是适合我,以前是,现在更变本加厉的是。 感觉脸颊微微发烫,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什么事啊?” 他笑容好看地说:“想见你了么。” 我僵住。这家伙怎么这么直接? 看见我的傻样,他忽然笑出声来,说:“怎么了,激动到没话说了?开玩笑的么。” 开玩笑?这样也能开玩笑?我扯起嘴角笑笑,心里却小小有些失落。 他指指面前的筝道:“想听你弹琴,原来你还有这种本事,我居然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我洋洋得意起来,“别小看我喽,怎么着我也可是个才女!” “那好啊,可否有幸听才女抚琴一曲?” 在他让出的座位上坐下,看看琴,又抬头看看他说:“想听什么?” 嘴角上扬:“随便。上次的就好,是个好曲子。” “真的么。”我笑,索性将计就计,“那可是我的大作呀,天下仅此一家,绝无第二人。”我就不信历史连梁祝也会一起衍生出来。 他眉毛轻扬,脸上是怀疑的表情。 我也扬扬眉,吸口气,开始抚琴。琴声婉转丁冬,如泉似光。梁祝这段凄美的爱情,我其实是不想再这种境况下弹这首曲子,有些寓意不佳。当初寿筵上反正也没人知道,又好听,我又拿手,就搬出来秀秀了。 弹着弹着,身边忽然响起了笛声,和着我琴音的旋律悠然流畅,我惊讶地停手,抬头看向身旁站立端笛的俊逸男子:“你怎么会……” 易倾瞳微微一笑:“听过一次了么。你继续。” 天,他就听过一次而已就会了,像当初,我花了多少时间,死了多少脑细胞。乍舌一会儿,继续。 然后,琴声和着笛声,抑扬顿挫,翩然飘荡,萦萦绕绕。这场景,还颇有几分笑傲江湖的味道。 曲罢,我起身看向他,端出一个小粉丝的架势说:“易倾瞳,你好厉害呀,居然听一遍就学会了,哎呀,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的,哎……”佯装自怜自哀地叹口气。 他浅笑:“原来你也会夸奖人。” “额……你什么意思!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可一世么?岂有此理!枉我这么温柔又礼貌。” 他不语,依然笑容倾城。 渐渐装狠不下去,看着他精透冗深的眼眸,我仿佛看见周围空气里闪动着点点微亮的光芒,气流都变得不同寻常。他的双手轻轻抚上我肩膀。身体仿佛被电流贯穿,动弹不得,看着眼前那张越来越近的绝美脸庞,忘了闭眼,我的思绪混沌如同战场。他不会是要…… 我几乎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易倾瞳霎时站直身形,收回手去,看向一边。我惊醒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妈呀,什么叫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边清清楚楚站的是:易重川、夫人、梵非宇、圣瑜和琦凌。刚刚那咳嗽明显是易重川发出的。 我猛地吓出一身冷汗。他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梵非宇和圣瑜怎么也在?刚才的事难道都看见了?!真是太丢脸了!以往在地铁或广场多的是拥吻的情侣,可是我却依然觉得众目睽睽之下未免有点难为情。 易重川的脸色阴霾,夫人显得很无奈,梵非宇则表情凝重,圣瑜在一边叫嚷道:“倾瞳哥哥,你们在干什么!”琦凌的嘴唇比刚才抿得更紧。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们两像是被捉奸在床似的,一大帮人要兴师问罪。 我顿时手足无措,瞥瞥易倾瞳,他眉头微皱地看向前方,转而看我时却微微一笑。尽管纳闷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但是看着他的表情,那股焦躁却莫名缓和了一大半。 只见易重川皱着眉声音低沉地说:“倾瞳,你跟我来。”然后转身往院外走。 易倾瞳看了我一眼,满是无奈,跟着走去。 他们走出一段路后,夫人来到我面前,看着我,眼睛里却满是疼惜。我支支吾吾地说:“夫人,那个……我……” 夫人叹口气说:“你这丫头,随我来。” 我顺服地点头。经过梵非宇他们身边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没有如往常一般地温和笑容,看向我的眼睛里光芒暗淡。无暇顾及一旁圣瑜的咬牙切齿和琦凌的默不作声,匆匆跟着夫人走掉。 夫人的别院里。 我低着头,搓着手指,跟一个小媳妇似的,不知如何开口。想想,其实他们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我们又不是小学生,照理易倾瞳这个年纪结婚都没问题了,难道是因为我来路不明,或者门不当户不对? 夫人看着我也不说话,害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好硬着头皮说:“夫人,我……” 没等我说下去,夫人反而出声了:“烟晓,你的心情我多少能懂。” “嗯?” 夫人忽然目光悠远冗长,似乎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里,然后她柔声说起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当年,夫人与妹妹文徽公主感情很好。有次,文徽神秘地对夫人说她爱上了一名侍卫,夫人以为她只是好玩开玩笑,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先皇把文徽指婚给驻守边疆聊城的威远将军。聊城对浮缡来说是边防要塞,如若朝廷对其管理不周,极可能造成驻守将领割据一方或者私通外敌的后果。夫人那时已经嫁给当时虽还没有如此显赫的官职却已深得先皇赏识的御林军统帅易重川。谁想一向乖巧听话的文徽却在出嫁前晚做出惊人之举,与那名侍卫私奔了。可是,区区两人怎敌得过先皇派出的大批人马的搜索,没多久就被捉了回来,那名侍卫被判立即处决,当时带下去行刑的,就是易重川。文徽伤心欲绝,几度寻死,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同意嫁往聊城。先皇派易重川护嫁前往。或许是乘着大婚戒备松懈,谁想大婚后不久,聊城将军府遭敌国袭击,威远将军在暗袭中身亡,文徽公主从此下落不明。 “所以我知道,拆散一对苦命鸳鸯是多么残忍。文徽又打小就有异能,我相信她肯定还在这世上,只是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否见她一面。”夫人嗓音哽咽,手绢轻轻拭着泪。 “夫人……”我喃喃。不曾想到,这个王室居然也有这么凄美的爱情。 “烟晓,”夫人抬起头来看我,“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们这两个孩子……可是,你和倾瞳,不可以啊。” “夫人,我知道!你们讲求门当户对,像他这样的人,也许只有圣瑜公主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吧,而我只是个没身份没地位什么都不是的来历不明的丫头,夫人你们对我已经这么好了,吃好穿好住好的,您就像我妈…额…我娘一样,我还奢求什么呢?”我笑脸盈盈,努力扯起嘴角,现在才知道,自个儿心疼真的只有自个儿知道。 夫人伸手摸着我的头,叹息着摇头:“你以为我们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反对你们的么?或许别的官家府邸是这样,可是我和老爷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因为我们老爷就是出身平民。况且你这丫头我喜欢的很,我都把你当女儿看待啊!” 我惊讶:“那为什么……” 夫人轻喟道:“也是应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她顿顿一会儿,叹口气继续说,“我们浮缡和北方的渊郅还有西方的弥缔虽各为三国,可是在很久远之时却是个整体,叫做古紫恒大陆。大陆的南方是南蛮,西部是尤戎族,极北之地是赤申部。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守护神——金凤神。凤神住在东方海中的琉裕岛上,传说,那里遍地是常年不败的梧桐和常开不衰的白莲,每一种植物和动物都具有灵性。那里被称为岚烟秘境。金凤神就栖息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上。可是每五百年,金凤神就要自焚涅磐,然后为一世人,体验民间疾苦。据说,每世都会是女子。每当凤神随烟而逝以后,那棵它栖息的梧桐就会衰败,跟随金凤入世为人。他们注定是会相遇的姻缘伴侣。可是自从大陆分为三国之后,就传言哪个国家或是哪些人在凤神转世的那些年得到他们,就能凭借凤神的神力,一统大陆。还有居心叵测之人会伤害玄明力量尚未苏醒的他们。” “可是这只是传说啊,在我家乡也有类似的,好像并不能成为现实呢。” 夫人缓缓摇头:“这并不是传说,三国的历史卷宗上都记载着五百年前那次金凤神转世为人的事。凤女一开始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梧桐也一样,但他们终究会相遇,有合适的锲机让他们了解到一切。” “可是……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和……易倾瞳又有什么关系?” “烟晓,知道庄里的禁地么?” 我点头。 “其实,那是倾瞳出生的地方。” 我更是惊愕:“那你们为什么把它封起来做禁地?” 夫人忽然满目愁容,顿了顿说:“倾瞳出生的时候,满屋清香,烟雾迷漫,院里的小湖里居然瞬间开了满池的白莲。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这种异像究竟为何意,直到不久后高人指点,才明白那是秘境梧桐转世的征兆,史书上的确也这么记载。到现在,那院中的白莲依然常年不曾衰败。老爷为避免节外生枝,就把院子封了起来。” 我脑中霎时堵死,一片混乱。原以为只是一场古色古香梦,可是这个梦却越来越往玄幻的方向发展。我们从小被教育的科学精神,无神论主义,在这里全部轰隆隆倒塌。 夫人忧心忡忡:“倾瞳这孩子,这种命不知是喜还是忧。做娘的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就好,而这样的命格只能带来麻烦和不安。” 我的胸口闷得慌,一阵一阵纠结的疼,嘴唇颤动:“大家都知道的事么?易倾瞳……他知道么?” “关系到我们国家和倾瞳的安危,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倾瞳自己也不知道。烟晓我说给你听,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也不是别国的探子。所以你要知道,你和倾瞳是不可能的。” 心脏仿佛被狠命捏紧,原本慢慢在结痂的伤口就这么被生生撕开来,血肉模糊。努力控制轻微颤栗的身体,指甲似乎已经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夫人过来抱我,不断地说:“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脸伏在夫人的肩膀上,眼泪却终于掉下来,声音微弱地连自己都听不清:“凤女,找到了么?” 下一刻的声音却宣告着我彻底的无望。 心,冰冷刺骨。 “找到了。” 第十四章 莫名遭遇 为什么我到哪里好像都是多余的。既然如此,何必让我跨过几个时空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再伤心一次?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眼前的烛光忽闪忽闪,窗外夜色正浓,一片静谧。靠在窗口的宽大藤椅上,头埋进臂膀,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我知道我这幅样子吓坏了迎湘和玉湘,可是我真的无法再强颜欢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算是杂草,也有小小的心。 看不见,听不到,却知道面前站了谁。我想我再也忘不掉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不想抬头看,直到感觉手臂被抓住,一下子被拉开,然后脸被抬了起来,让我不得不直面眼前这倾城的容颜。幽深的眼眸此刻灰蒙蒙的,俊美的脸上有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怔怔了一会儿,甩掉下巴上的手掌,我站起来背过身去,故作平静地说:“你来干什么?” “该是我问你干什么?”他的语气略带焦虑。 “我哪里有干什么,坐在窗口看看夜景么。” “转过来。”口吻凝重。 我不动。 忽然身体被大力扳过去,却条件反射似的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男女授受不清,我们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或许也只有上天才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淡漠口吻下,是怎样窒息的心情。 他的脸上是不可致信的表情,然后声音低沉说:“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语气显得轻松:“我们……你忘了吧,你对我也只是一时新鲜嘛,对不对,不必那么较真啊。你仔细想想看,你了解我么,喜欢我什么呢?我既不温柔,又不体贴,还老是朝你乱吼,而且来历不明,你就不怕我卖了你啊?你看你有前世注定的姻缘呢,人家凤女才是你的红颜知己啊,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还有么?”他一脸平静。 “我……”我语塞,顿顿一会儿,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如同犀利的锋芒,像是洞穿了我心底。 扑面一阵清香,下一秒,被拉入坚实的胸膛。 他的双臂紧紧抱着我,我本能地,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两无言。脸靠在他胸口,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密实的心跳。淡淡的清香,是梧桐隐约着白莲的香味。 “不要再假装不在乎好么?”耳边是易倾瞳温柔的低吟,“明明难过却努力去笑,你为什么总是要逃避。” 忽然间,眼泪就这么涌出来了,一颗一颗掉下来,渗进了他的衣服里。曾经看着章夕牵着她的手也没有这么难过。 为什么他都会晓得?为什么他简单的几句话就撕掉了我全部的伪装?为什么我的心,这次会这么痛?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抹抹满脸的泪水,嗓音却哽咽了:“不逃避我还能怎样?这样子一次次的都在宣布我是个多余的人,难道我想吗,难道我想做第三者吗?为什么到头来都要让我这么难过?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开始就不要给我希望啊!你说,上天是不是在玩弄我!你说啊!” 干脆蹲下来抱住膝盖,任眼泪横流,抑制不住地哭出声音来。 易倾瞳也半跪下来,我没有看他的表情,但听见他沉重的叹息。然后头被搂到了他胸口。 之后的几天,我和易倾瞳没怎么说话,偶尔碰见只是擦肩而过,或许是该说我在逃避他。每次看见他无奈忧伤的面容,站在原地看我,而我总是匆匆走掉,我的胸口就一阵一阵的发紧。在其他人面前,我又必须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嘻嘻笑笑。尤其,是在琦凌面前。在夫人口中得知,琦凌就是那金凤转世的凤女。证据就是她的肩膀有凤凰的图腾,还有高人才能感知的尚未苏醒的微弱玄明力量。梵非宇上番前来,就是因易重川禀明事项后,特地过来探望,并且商量日后事宜,却不巧的,撞见了我们俩的地下恋。夫人叹息着跟我说,易倾瞳必须和琦凌成亲,为了浮缡,更为了天下苍生。可是易倾瞳却总是对琦凌不冷不热。而琦凌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 夫人开始向我介绍不少的官宦富家子弟,说女大当嫁,既然找不到我的家人,那由她来包揽我的终身大事。我总是嘻嘻笑着说那得给我找个像易大哥这么好看的我就考虑考虑。在夫人面前,我改叫易倾瞳作易大哥,来表明我和他划清界限。夫人总是拿我没办法地微笑叹气,后来甚至还问我是否欣赏梵非宇,说他虽为一国之君,三宫六苑众多,但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深知这孩子一旦较真起来,极少会三心二意,这点和倾瞳倒是很像。”夫人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爱怜。 “夫人,你这话……”我有三分明了,却仍是七分迷雾。 夫人叹口气说:“这俩孩子,都是一根筋,也难怪他们,你这丫头,谁不心生疼惜呢。皇上已经向我说明他的心意了,先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他有心纳你为妃。” 是这样!怪不得上回梵非宇会是那样的表情,如美玉负伤。 “就着凤凰山庄的名头嫁过去,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多谢夫人上心了,请您转告皇上,承蒙他错爱,烟晓只是乡间女子,怎进得了皇宫大院,而且我生性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重重宫闱,虽美轮美奂,对我来说,负荷不起。” 夫人轻喟。 回到屋里,关上门窗,我所有的伪装才能拆卸下来,疼痛像一条条蜿蜒的藤蔓,细细碎碎地爬满我的心脏,每次的相遇却如未遇之后,都会扎深几分。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或许等看到他们披上鲜红的嫁纱,我的心就会死了。想过一头扎进湖里,也许就能回去了,然后抱住妈妈好好哭一场,可是,心里有莫名的不甘,冥冥地期待着什么。 偶尔看见天上鸽子飞过,总想变成鸟儿该有多好,起码会有自由翱翔的翅膀,伤心难过了,就向无垠的天空畅翔一番。试着把玛丽放飞,小家伙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还是回到架子上。果然,只是只家养的鸟儿。我也不过如此吧。 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同一屋檐下,越是刻意的距离,想念越是肆意疯长。 大概就这么过了十来天。傍晚回到房内的时候,忽然看见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戌时,城外竹林见。而落款,清清楚楚写着:易倾瞳。 我惊诧纳闷地端详了半天,还真没见过易倾瞳的字或签名什么的,这真的是他写的么?可是别人也没必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吧。干嘛要到城外竹林坡?那地方我又没去过。怕在府里让人看到么?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要不要去?也许该彻底地说清楚,这样牵扯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有时候,会狠命自私地想,什么前世,什么姻缘,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以前是,现在也是。可是想起夫人恳切地面容,叹息着对我说:“烟晓,为天下苍生百姓想想好吗?”我知道,我没有自私的资格。 在迎湘的狐疑下还是问到了城外竹林坡的方位,并且了解到易倾瞳的确不在府里,更让我确信了几分。戌时就是晚上7点到9点之间,高中的语文古文中学到过。早早打发了丫头们,感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带上个灯笼,从小后门溜了出去。 由于是京城,大街上夜市还是挺热闹,灯火阑珊,行人幢幢。越往郊外去,人影越是稀少。要是让我妈知道这么晚了,我还一个人在外面溜达,铁定声音超过一百分贝地朝我吼:“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地瞎逛什么,碰上坏人怎么办?!”亲爱的老妈,我可不是瞎逛哦,你女儿正在做一件伟大的事呢,为国为民啊,难得可以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你是不是应该磨刀霍霍向猪羊地慰劳我一番啊。 这么想着,一个人不觉吃吃笑出声来,看着昏黄微弱的灯笼,又渐渐笑不下去。是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我究竟完成了谁的大我?明明心里堵得跟上下班的高峰路段似的,却拼命制造说服自己的借口。算了吧,梁烟晓,你撑死就是这种命。 据迎湘说,城外的竹林其实是很大的一片,它绵延好几个山头,而竹林坡是从城里进入竹林的一个山坡。这让我想起《卧虎藏龙》那一片茂密竹海,不知有没有如此壮观。 那山坡并不难找,下了大路再走几段歪歪扭扭的小路就到了。我的方向感一向好得跟导航卫星似的。其实也挺怕突然间跳出几个山贼冲我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劫财还好,反正身无分文,要是来个劫色,我可负荷不起,不知跆拳道班上学的那几招三角猫功夫够不够。等见到易倾瞳,非先臭骂他一顿不可,找的这什么鬼地方,我又不是来观光旅游。 自个儿嘀嘀咕咕一通,忽然就到了,山坡旁竖着一块石碑,拿灯笼上去照照,果然写着竹林坡。往前望望,黑咕隆咚的,密密实实的竹林子黝黑黝黑,夜风吹来,沙沙作响,加上小虫低鸣,不时传来几声哭一样的鸟叫,三个字:阴森森。 站了一会儿,依然没人,难不成在是里面?这个猪头易倾瞳,真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往里走一点点。还是没人,别说人,鬼影都没一个。枉我这么劳心劳力跑这里来,居然给我迟到! 死猪头,烂猪头,臭猪头!于是旁边的树就遭殃了,把它当作易倾瞳狠狠踹几脚,再骂上一顿,还是不解气,想着等下如何要挟他给我精神补偿费,忽然头顶想起沙沙声,是衣服在风里猎响的声音。终于来了啊? 黑下脸,气壮山河地转过身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喂!我说易……”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四个鬼魅一般的黑衣人已经一字排开,齐刷刷站在我面前,手里分明是明晃晃寒光凛冽的剑。昏黄的灯笼还是映照出了他们腰带上闪电样的标志。 我瞠目结舌。这……这到底演的是哪出戏?难道是易倾瞳想逗我开心,上演一下以前和他提起过的经典武侠剧?对,应该是这样吧。 可是,当闪着冷光的剑向我刺来的时候,我不得不放弃我的想法,因为我几乎能感觉到冰冷的剑气迎面而来。速度快得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天哪,有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易倾瞳在跟我开玩笑!我就要这么死于非命,客死他乡,还不能留个全尸么? 眼看剑快要刺到我的胸口,头顶霎那沙沙作响,一道白色的影子骤然降落在我面前,乓地一声挡开了对方的剑,然后跃然而上,和四个黑影缠打开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微弱的月光下,白色的身形显得尤其灵巧,精妙地避开几乎与夜色融合的黑衣人的攻击,并且渐占上风,看样子是个高手。难道……是他么? 我正在一旁看得揪心揪肺,忽听一声大喝:“小心。”条件反射地往一边跳,瞬间嗖的一声有东西擦身而过,吓得我大气不敢出。然后隐约地有疼痛从肩上传来,低头看,右肩衣服已经被划破,小小的伤口上有血渗出来。赶紧抽出手绢来擦。天哪!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不然以后岂不是不能露肩衫或者抹胸礼服啦,我可是最喜欢那样子的婚纱呀,做梦都想将来结婚的时候穿这样子的。市面上的什么除疤液啊贴片啊是靠不住的,不过听说激光除疤有点效果,不知道会不会很贵。昏,我在想什么啊,回不回的去都是问题。 小心翼翼地捂着,那边的战事已经完结,四个黑鬼狼狈逃走,而救美的英雄转身向我走来,白衫翩然。谜底就要见分晓了,是他么? 可是越想看清楚,眼前越是模糊,咦,没网上,没电视看,眼睛都会近视?然后,头也开始昏起来,难道这么一点又感冒了?不对,两腿怎么这么软,全身都没力了似的,我有吃晚饭啊,不行,真的站不住了。霎时间,眼前大片黑压了下来,耳朵轰地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唯一记得的是那个跑过来的白色身影…… 易倾瞳,是你么…… 却发不出声音。 该怎样才能不失去你,该怎样才能两全于心?曾经偷偷俏皮的天长地久,却在现实的洪流里不堪一击。一个人的游走,或许是最好的理由。 第一章 碧海新生 那一片温柔妖娆的鲜绿,总是满满地充斥我的整个视野。虚无缥缈的袅袅云雾,好似在脚下飞舞,难道是黄山么?黄山的云海啊,我已经回来了么?还有温泉,分明是黄山四绝之二啊。这么温暖的泉水,轻柔地环绕着我的身体,仿佛失重遨游在太空。可是,温泉里,怎么会有——莲花?温淡蓝的基调让人沉沉欲睡。然后,画面卡地一下,眼前出现朦胧的黑色布景,棕色顶棚,晃动的人影,两个,或是三个,分不清。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再然后,黑暗消失了,又变成翠绿,温蓝,渺白,让人觉得很安详。忽然间,易倾瞳出现在那一片绿野里,他对着我笑,很温暖的感觉。可是我,为什么哭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怎么也擦不掉。转眼间,一切又模糊了…… 微弱的声音细细碎碎,仔细听听,好像是啾啾的鸟叫声,努力挣扎着撑开眼皮,朦胧的景物在眼前渐渐清晰。是一间竹屋,虽没有翠微斋的别致优雅,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竹桌竹椅,竹架子,而诸多的架子上放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竹匾和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从木板床上坐起来,忽觉肩膀疼,一看,发现已经缠上了绷带,正是被划破流血的地方。而衣服也不是我原来的白色衣衫了,换成了一件淡绿色的。感觉胸口有点绷绷的,拉开领子看看,绷带从右肩缠到了左胸,整个儿在胸口绕了一圈,看样子肩膀上不好绑才这样子的吧。而且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啊,未免小题大做了吧。是谁做的呢? 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腿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缓了缓,慢慢走到门口,往外望去,霎那间,让我忘记了言语。这是怎样的画面?橘红色的残阳坠挂在天边,被云彩拉开了一道道残缺的口子,墨绿深深的竹海在余辉下随风荡起一麦麦金黄的浪。这是一个往下俯瞰的视角,说明竹屋是在山上,而屋子的面前是不大不小的空地,同样摆放着一个个架子,架子上有竹扁。我好奇过去看,发现竹扁里是各种的草叶草根,纳闷是干什么用的。和妈妈中药房里买来的中药有点像,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草药? 我这个外行再看也不懂的。于是转身正想看看有没有人,谁想退得太多,动作幅度太大,撞倒了身后的架子,架子连同竹扁猛烈摇晃起来。mygod!赶紧扑过去扶住!还好,我运动神经还不错。正想松一口气,却听到“咔”一声,猛抬头看,最顶上那只大竹扁没有稳住,已经朝我头顶砸下来。妈呀,真是祸不单行。闪都来不及了,只能希望不会很疼。 眼巴巴地瞪着它直冲我的头,忽然,身体被一股力量猛然拉到一边,只觉撞倒一堵又硬又软的墙,我本能地瞬间闭紧了眼睛。然后,抬头看,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俊美的脸,皮肤白皙,眼睛明亮,鼻梁直挺。此刻,他正睁大着眼睛看我,我也同样瞪着他。半晌,想起来还被他这么抱着,忙推开。 他也似醒悟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笑。 竹扁里的草药已经撒了一地,赶忙蹲下去捡。那人忽然叫到:“小心,你伤口还没痊愈,当心裂开!” 我怔住,拿着扁站起来,转向他,惊奇:“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 他一脸得意地点头:“是啊,是我。” 天哪!他居然……他怎么可以! 一竹扁打到他身上,砸死这个色狼!他措手不及地瞪圆了眼睛叫:“你干嘛?!” “你这个色狼、混蛋、流氓!你下流!你无耻!”我继续边砸边骂,“你乘人之危!你落井下石!你……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一边被打得跳脚,一边哇哇乱叫:“住手!喂!你住手!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说清楚好不好!停手!” 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吼:“还怎么回事?问你啊!我肩上的绷带怎么回事?我胸口的绷带怎么回事!我……我不是被你看光啦!你说你这不是乘人之危是什么!” 他似恍然大悟,然后一脸委屈地叫到:“那个不是我弄的啊,是我姑姑给你包的,你放心啦。” “你姑姑?……你以为你是杨过啊!你神雕侠侣啊!”接着开砸,“什么姑姑,分明就是借口!流氓!色狼!” 他东窜西跳哇哇乱叫,忽然嚷嚷到:“看看看!我姑姑来了!” “别想骗我!”朝他吼一句,气冲冲地甩头,却真的见一名妇人从屋后走过来,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人。 “呐,这就是我姑姑。”身后的声音理直气壮。 只见妇人一身淡灰素衣,系着一条围裙,搓着手,一脸迷蒙地问:“这是怎么了?” 那男子赶紧窜到她身边去,说:“姑姑,你来得正好,再迟点我都快被打死了。” 那妇人反而笑到:“你也会有被打的一天啊。” 男子扁扁嘴,无语。 我看得莫名其妙,妇人笑吟吟地走到我面前说:“姑娘,你终于醒了。” 那男子又在一旁说:“姑姑,你快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吧。” “不用了,”妇人转头说,“刚刚看她打你那个劲儿,就知道没什么大碍了。姑娘想必应该饿了吧,我们刚好可以吃晚饭了。” 夜色浓郁,俯瞰山下的竹林,有一种森森然的感觉。晚风拂着我的头发,夹着丝丝凉意。 有脚步声,转头看,是姑姑。她说我应该和墨儿年纪差不多,也叫她姑姑好了。淡引墨,就是那跳脚男的名字,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这么清秀俊朗的面容,根本就和那副会大呼小叫毫不沉稳的性格不搭嘛。 姑姑在我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来,温和地说:“烟晓在看什么呢,山上风大小心着凉啊。” 我笑着点点头:“知道了,姑姑,我没事。那个,我肩膀上的绷带可不可以拆下来啊,绑着难受呢,就一个小伤口,贴个ok绷就好了啊。” “ok绷?” “额……我的意思是不用绑成这样啦,小伤而已嘛。” “你这哪是小伤啊!”身后一声咋呼,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叽叽喳喳的淡引墨,他手里甩着一根竹枝,晃荡过来。 “怎么不是小伤啊,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嘛,你以为我没看到啊!”我咋呼回去。 然后,姑姑说话了:“你这确实不是小伤。” “啊?”我迷茫。 “乍看之下虽是个小伤口,”姑姑继续说,“可是烟晓你知道么,伤你的暗器上有毒,这种毒还比较烈,一下子就会融入血液经脉,使人昏迷,若治疗不及时恐怕有生命危险。你都已经昏迷两天了。” 我顿时全身鸡皮疙瘩立起来,两天?怪不得我刚刚这么饿,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淡引墨看得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幸亏有我姑姑,天下第一的女神医啊,不然你早就……” “墨儿!” 淡引墨把话噎回去,不啃声。 姑姑接着道:“而且,这种毒,世上只有一个门派才会使。” “玄光门!只有玄光门才有这种弥散毒。”麻雀又在一旁插嘴。 “不错。不过烟晓,你怎么会惹上玄光门的人?”姑姑一脸关切和疑惑。 “我……我不知道啊!”这下换我疑惑诧异,“我天天呆在府里,街都没上过几回,都要闷得发霉变米虫了,怎么会惹到什么门呐?” “府里?你是哪家的小姐?不会是离家出走吧?”淡引墨凑上来。 “我才没离家出走!我有点事而已,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小姐。”我小姐?你还牛郎呢! “好了,墨儿。”姑姑打断正欲说话的淡引墨,转向我说,“烟晓,我们进去,该给你换药了。” “噢,好。”我微笑一个。 淡引墨兴高采烈地说:“我也来帮忙!” “你休想!”我和姑姑异口同声。 拆下肩膀的绷带,发现原本细小的伤口居然变得乌黑,有点血涔涔的,怪不得这么疼,真的是中毒了呢。 姑姑给我敷上药,换了绷带绑好,又端了碗药汤给我喝。我这才想到以前吃那些胶囊是多么幸福,吞下去就没什么味儿了,这药汤苦得让我反胃,却还是在姑姑关心的眼神里视死如归地喝掉。 “烟晓,你如果不急的话,在这里住一阵子吧,等伤好得差不多再走。也好把你体内的毒素清清干净。” “好啊。”我露一个乖乖的笑。回去了又怎样呢,看着他就难过,还得在人前假装坚强,我不是圣人啊,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随时都可能要崩溃了。要是他们关心我,要是他关心我,就会来找我。 早上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来这个时空后,我一向没什么时间概念,又没手表,又不用上课,还不用做事,自然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屋内屋外都没人,估计姑姑去找药材了,淡引墨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切,他去哪关我什么事,我还耳根清静点呢。 一个人往旁边的竹林子散步去。清晨,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早上,反正空气特别清新,啾啾的鸟鸣声也悠扬悦耳。怪不得姑姑会隐居在此。一直以来我所向往的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自由自在,没有高墙的束缚。 正走着,隐约听见有噼里啪啦夹杂着沙沙的声音,循声走去,看到不远处的空地边上的竹子正在剧烈摇晃,鲜绿的竹叶漫天飞扬,再仔细看看,一个白色的身影飞旋其中,他的姿态如灵巧的飞燕,似骤来的疾风,闪亮的剑过处,竹枝随之落下,就连地上早已落满的枯叶也随着他的落地的身形舞动。 我出神,他已收剑站定,英挺的白色背影,看得我有些恍惚,仿佛当初,初见易倾瞳的那个晚上他所给我的背影,缥缈虚晃。 正在发呆,对方已转过身来,而我霎那间竟然有些紧张,有些期盼。看清了他的脸之后,心情像凉掉的咖啡。 “你终于起来啦,小猪!”淡引墨嘻嘻笑着走过来。 我昏,居然叫我小猪!反叫回去:“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虫被鸟吃,我不介意做聪明的小虫啊。你一大早的在这里制造什么噪音啊,还破坏绿化,当心守林人员罚你款!” “噪音?绿化?守林园?什么东西?”他显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说,现在已经不早了啊,都快吃中饭了哎,你还真能睡。” “我能睡关你什么事!再说我起来又没事做。跟你一样锻炼身体啊?”瞪他两眼,看着他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还蛮好笑的。然后正正色道:“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救了我?” “是啊,你看你都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他挑挑眉。 “你怎么会刚好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我经过的时候听见有人又跺脚又踢树又骂人的,还以为遇见疯子了呢。”他斜起嘴角笑,看我又拿眼横他,然后继续说:“突然正好就这么窜出蒙面人来了啊,我看你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就来帮个忙喽,谁想那些是玄光门的人。” “谁说我手无缚鸡之力!”说着,一拳打在他胸口,他也蛮配合地“噢哟”一声叫。 得意一下,接着问他:“这个什么门……” “玄光门。” “对,这个玄光门是不是很厉害啊,我的家乡叫什么门什么门的都很厉害呢。” “你们那里也有什么门?”淡引墨一脸惊讶。 “对啊,像艳照门、镜子门、登机门、球门……哎呀,不是说我家的时候,快说说这个玄光门。” “嗯。”淡引墨的脸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玄光门是贯穿于三国之间的庞大江湖组织,三国里人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推翻三国政权,建立起统一的王朝,可是没人知道他们的总坛在哪,只知道他们的首领叫冥无涯。他们的爪牙遍布各国,隔三差五地就有朝廷官员或者江湖人士被暗杀,现在江湖上已经是人心惶惶,三国朝廷对此事也极为恐慌。” “你倒懂得满多的嘛!”我故意眯起眼睛看他。 他居然一甩头毫不谦逊地说:“那是当然,我是谁!” “你是谁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耸耸肩一脸遗憾状。 “喂!你……”他哑口无言直皱眉,“好,我说不过你,我认输行了吧。” 我得儿意地笑,得儿意地笑…… 第二章 悲伤似海 住在这里,帮姑姑拣拣晒晒草药,偶尔和淡引墨斗斗嘴,看他气得跳脚的好笑样,日子过得还蛮快的。转眼间,应该是我从凤凰山庄失踪一个星期了。每天,我都会留一段时间站在山坡上往山下眺望,可是每回都只看到迎风拂动的竹海,一浪一浪地沙沙作响,心里就会无法言喻的感伤。是因为这里太隐秘?还是他们真的决定放弃我,或许还以为我为了成全,选择独自流浪?他真的舍得就这样把我放开,还是原本就没有如我深陷,很快就抽身而出,逍遥倜傥如常? 我,没有那么潇洒,依然很疼…… 傍晚再一次驻足远眺的时候,淡引墨从我身后走上来,与我并肩而立。 揉揉眼睛,拉起一个笑看他:“怎么着?再来跟我练练嘴皮子?” 他对我笑了笑,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样,一脸深沉地说:“你,是不是在等什么?” “才没有!”我匆忙回过头来,不想让脸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如果真的想念,又何必假装不在乎?”他依然是口吻冗深。 这句话……“不要再假装不在乎好么?”“明明难过却努力去笑,你为什么总是要逃避。” 回忆在脑海里如浪翻涌,整个胸口郁抑纠结地难过。他们是对的,一直以来我总是拼命地假装不在乎。假装不在乎章夕和她的牵手,只因为他的一句“烟晓你可以等我吗?”;假装不在乎和章夕错开了时空,努力找借口去嬉笑;假装不在乎在易倾瞳面前的失常,明明喜欢上了他却总是把自己全副武装;现在,心里是那么痛,我仍然假装不在乎。喜欢上他,是一种不可救药的毒。 逃避没有尽头,骗自己没有后路。就算成全,我也要轰轰烈烈吧,不能就这样子瞬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世界蒸发,已经有过一次,我不想有第二次。 向姑姑说明我要下山去京城的意向后,姑姑有些不舍,最后,让淡引墨送我回去,一是照顾,二来免得再碰上玄光门的人。 一路上,淡引墨依然吊儿郎当、嘻嘻哈哈,不是拿小虫子吓我,就是忽然不见,然后突然从哪蹦出来吓我一跳。而越接近京城,我的心就越是忐忑不安。 进了城,繁芜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可是我心里反而越来越空荡。 淡引墨一身白衣,俊逸倜傥,不时有女孩子偷偷看他,有胆子大的还装作擦肩相撞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情节与他搭讪,他也很是积极地与人家攀谈,一幅相见恨晚的表情,把我搁一边,气得我直翻白眼。不知道他是真来送我,还是来泡妞。 忽然,一阵敲锣打鼓声,街上的人群随之向一个方向涌去,我和淡引墨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淡引墨拦住一位奔得起劲儿的大婶,那大婶刚想发飚,看清淡引墨的脸,马上满脸堆笑地问什么事儿,那脸上的皱纹好似鱼尾,看得我汗毛一根根。 淡引墨谦谦君子地说:“请问大家都是去看什么啊,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大婶一脸的惊讶:“看来你们不是京城人士吧。”然后一拍大腿,万分惋惜地说,“你们不知道呀,天下第一庄凤凰山庄的易公子今天成亲呐,哎呀,这么一个百年难得万里挑一的公子就要成亲啦,我还想把我女儿嫁给他呀!” 霎那间,终于明白晴空霹雳是何滋味,我一时间寸步难行,腿完全地无法动弹,脑袋轰的一声全部空白,那大婶似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新娘子是从小指婚的,边城来的,下面的我已经听不清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一片迷蒙,心脏仿佛被一锤击中,碎成了蛛网,阳光明媚,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不知道淡引墨叫了我多久,直到他站在我面前双手搭在我肩上来回摇晃着叫我的时候,我才看到他。 他神色紧张地问:“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 “没,没什么,”我微微一笑,“大概太阳晒的吧。” “哦。”他若有所悟,然后兴高采烈地说,“走,我们也去看看。” 看我不动,索性拉住我的胳膊往前走。 主街道两边人群密密麻麻,人们纷纷仰头踮脚眺望。然后,从街的一头跑出来两列卫队,挡在人群前面,的确是凤凰山庄的卫队。随之,热烈的敲锣打鼓声由远而近,人群更是推推搡搡起来。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两排身穿大红喜服的礼仪队,举牌子端礼品,浩浩荡荡的好一段,然后是同样红衣的乐队,敲锣打鼓吹吹打打,再然后……那匹雪白的俊骑气质绝尘,纯粹圣白地如同一道光芒,它叫澈。易倾瞳没有给他的宠物取名的习惯,玛丽一样,澈,也一样。当初我嚷嚷着要看它,然后又动了番脑筋,总算给它取了个让易倾瞳还算点头的名字。易倾瞳口中说的坏脾气的马,还是乖乖地让我上了它的背,然后载着我在庄里的跑马场上慢悠悠溜达了一圈,看得易倾瞳抱着手臂郁闷,我洋洋得意地挑眉。 如今,景似人非。一身大红喜衣的他,凛然于马背上,气宇轩昂,什么都比拟不了他的光芒。他就像一幅摄人心魂的绝美画卷,展现在人们眼前。颠倒众生的王子,终究不是我的王子。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他的脸上漫卷的落寞,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神采,空洞洞地望着前方。以前和我抬杠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眼睛里尽显邪魅。我词穷气急的时候,真想一拳黑了这双勾人的狐狸眼。他,究竟有没有为我的失踪伤心难过过,或许有吧,可是,终究选择了放弃我,我只不过是个插曲罢了,在他的人生里,早已一切注定。 马后面是华丽异常的八人大轿,轿里是什么人,我完全知晓。 我和淡引墨在人群的外延驻足。淡引墨啧啧感慨:“传说凤凰山庄的易少爷容貌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一直以为是夸大其词的谣传,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还真要甘拜下风呢。” 澈载着他就这么在我面前缓缓经过,我心痛得遥遥欲坠,眼前人群的躁动与喧闹一瞬间全部隐没,我的瞳仁里只有这一抹鲜艳的红。 如果我知道太多 那关于相遇的错过 奋不顾身的追求能找到什么 如果你等得太久 请相信我不曾经过 想装上翅膀飞到你身后 爱很浓心很空 该怎么停在你心中 只剩长已久的寂寞时间 带不走 爱很多心很痛 究竟有多少次错过 这唯一的承诺深深埋在心中 我却无法开口 相信放在心中愿随时为你保留 真爱在我口袋别让风把它带走 思念不能放开它就像潮水 难以回收 就算相拥一秒钟就已足够 此情此景亦如歌,我终究注定无法开口。 忽然,澈停下了脚步,偏头往我的方向看过来。易倾瞳似乎一惊,看了看澈,然后也望过来。澈的停留,使后面的队伍也跟着停下来。人群拥挤跃动,发出尖叫惊呼。我看到易倾瞳神色焦虑,表情又似乎满是找寻的期盼。 可是,下意识地,我抓住淡引墨,躲到了他背后。我依然,选择逃避。手揪着淡引墨的衣服,脸贴在他背上,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空气仿佛从我周围抽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顾淡引墨的惊呼,我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背,不让他转过身来。我怕若对上易倾瞳的目光,所有的决心都会裂裂崩塌。 约摸一阵子,淡引墨沉不住气地大力转过来,叫到:“你干什么?!” 我惊恐地想捂住脸,却瞥见娶亲队伍已经走动,易倾瞳也已走远。看着他的背影,思绪冻结成冰。 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下来,从一颗一颗渐渐在脸颊上汇流成河。我在人影稀少的大街上死命地跑,淡引墨在我身后大声叫嚷。终于跑不过他,在河边被拽住,一把被他扭过身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他横眉瞪眼,看到我的脸后,一下子噤声,然后神色惊慌,结结巴巴起来,“怎……怎么了,你……你不要哭啊!” 可是眼泪铁了心地不停掉下来,喉咙哽咽生疼,我低下头捂着脸哭出声音来。 听到淡引墨小心翼翼的声音:“你,认识他?” 无法回答,因为无法说话,也无话可说,我点头又摇头,唯一做得了的,只是任眼泪横流。 一声叹息后,被坚实的臂膀拥入怀里。 垂柳依依的河畔,我和淡引墨坐在草地上,一如当初总与易倾瞳坐在山庄湖边的草地上一样。我轻描淡写地大致讲述了一下我在凤凰山庄的经过,当然隐去我的真实来历,估计说了,他真得把我当疯子。 “可笑吧,总之现在我不见了,对大家都好。”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语气淡漠。 “你在乎他么?” 我愣住,转头看向他,他正看着河水,好看的侧脸没有往日的嘻笑,然后转过来看我,一脸认真地说:“你在乎他么?他有像你这样在乎你么?” 他的表情严肃凝重,眼眸幽深,让我没有了与他对视的勇气,然后低头摆弄着手指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忽然加重了语气,“你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乎他,还是不知道他是否在乎你?”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他,他却继续深沉异常地说:“若你不在乎他,何必要哭成这样,若他不在乎你,更不值得你这么哭!什么指婚,什么门当户对,全是胡扯!” 此刻的淡引墨俨然一副智者架势,仿佛平时那个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样子是上辈子的事。我惊叹于他精辟的爱情理论,更感慨他居然没有这里人特有的婚姻等级观念。 “干嘛这样看我?”他的脸呈现出孩童般迷惑的表情,这个表情才是我认识的淡引墨。 “没……没什么,”我缓过神来笑笑,“不错,你说得很对,我没必要这么哭,就算他心里对我也还有那么些……想念。他都已经成亲了,这是事实,没法改变了。” “嗯。”他轻拍我的肩膀,然后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前段时间,一来就是在凤凰山庄这个金窝窝里,不愁吃不愁穿,混得还蛮如鱼得水,可是现在的我,如同一只从笼子里被放归大自然的,算不上金丝雀也能算一只画眉吧,家养画眉,这个世道的险恶艰难我完全不知道。我大学里的专业估计是派不上用场了,这里恐怕没人要请英语翻译吧。怎么当初不学个历史什么的,还能知道干啥,这年头的女人都在干嘛的? 撑着下巴,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凤凰山庄是回不去了,我又无亲无故的,说不定……对了!你说姑姑会不会收留我?” 淡引墨点着头说:“也是,姑姑这么喜欢你,你和她一起住她肯定会很高兴。” 正松了一口气,他忽然问:“烟晓,你去过渊郅吗?” 渊郅?怎么那么耳熟?对了,是那个送白莲的国家,夫人好像说过她在浮缡的北方。 “废话,我当然……没去过。” “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呀?”他狡猾地笑。 “你要去干什么?” 他得意洋洋:“我本来就住在渊郅呀,和我师父一起。这次来浮缡专程是来看看我姑姑的。现在差不多该回去啦,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去玩玩么?” “我干嘛要跟你一起去玩!”我挑眉。 “那算了,”他耸耸肩,一脸无奈,“当我没说,不过以后别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哦,到时候可不会有我在你旁边喽。” “等等!”我条件反射似的叫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是呢,不如离开这个伤心地,到外面散散心也好,反正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可是冥冥中仿佛又有声音在说,梁烟晓,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么? “好,去就去,就当旅游好了。不过,我可话说在前头,你地!包吃包喝包住!我可没钱……” 他忽然大声笑出来,笑声清亮亮地穿透我的鼓膜,看着他俊逸的脸上孩子般甜美的笑容,我郁抑纠结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第三章 渊郅之旅(一) 和姑姑道别,她叹息不舍,不知有没有信我们说的我家人搬去渊郅,顺便和淡引墨一块上路的说法。 然后,我开始踏上我轰轰烈烈的江湖之旅。轰烈不轰烈还不知道,江湖不江湖也不知道,反正游江玩湖也算是江湖之旅了吧。 一路上山明水秀,云淡风清,渐渐晴朗了我的阴霾心情。我在山路上走得大义凌然。 “江湖笑恩怨了……看似花非花雾非雾滔滔江水留不住一身嚎情壮志铁傲骨原来英雄是孤独……”我边走边潇洒地唱。 淡引墨惊奇地说:“你这调子还真怪,不过词倒蛮不错的。” 我哼哼一笑道:“看来呐,我就是当女侠的命,自古英雄总孤独嘛!江湖笑爱逍遥爱或恨都不要仰天笑全忘了潇洒如风轻飘飘 ̄ ̄ ̄” “当什么潇洒侠女呀,连只野猪都怕得乱跳。”他满脸的不屑。 可恶,他居然还在说我刚刚被树丛里的野猪吓得差点跳到他身上的事情。野猪呐!又不是粉皮猪,挂钩子上的猪头猪肉我倒是见过不少。 瞪他一眼,再踢他一脚,哈哈笑着飞也似地跑开,剩他哇哇跳脚乱叫。 没多久,我的逍遥热情就磨灭了大半。因为这徒步旅行实在是吃不消了。梁烟晓,你以为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就像外滩到东方明珠那么点距离啊。 我磨磨唧唧拖拖拉拉,歇了又歇,最后索性撑在树干上走不动了。 淡引墨一脸无奈地摇头说:“我说姑奶奶,你这个速度我们几时才能到啊?” “可是我实在不行啦!”我气喘吁吁。 “我们不是一路休息过来的吗?你就这么点能耐啊,再不快点走到城里,天都快黑了,你说我们要住哪?难不成露宿野外啊!” “反正我是走不动了,”我干脆抱住了树干,“要走你先走啦。” 听见淡引墨的叹气声,我头顶着树干喘气,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我一下子呆住,反应过来直打他的背吼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淡引墨拿眼睛横我说:“你不是走不动了吗?那我只好抱你走啊!” 我顿时噎住,疙瘩一会儿说:“那我歇一下就好了么,谁让你要走路去的啊,又不是踏青,骑马坐车什么的不行啊!” 他眉毛轻挑道:“是谁说的不会骑马,走走就好。” “我!行了吧!”自知理亏,可是依然头大着说,“不行啦,到下个城里,你怎么着都去给我弄辆车来。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放我下来,得意地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入了城,淡引墨果然跑去弄了辆像模像样的马车来,外带一匹棕红色的马,我几乎怀疑这是不是赃物,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的钱,看他两手空空,两袖清风的样子,也没个鼓鼓的装银子的钱袋啊。大胆地挑明我的疑惑,却被他瞪白眼,说他好心变驴肝肺了。只好扁扁嘴不计较,反正不想走路了啦。 在有三星级质量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淡引墨居然不急着赶路,反而拉我上街,然后直奔布店,在我莫名其妙的眼神下选了淡蓝,粉红,白色三匹布,然后对老板说:“替我找裁缝,粉红、蓝色给这位姑娘做,白色给我,明天早上我们就要。” 我恍然大悟地叫:“干嘛好端端地给我做衣服?” 他故意夸张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看你,这衣服可是我姑姑的呀,你穿这像什么样子,我当然得打点你一下啦。” 低头看看身上的咖啡色布衣,朴素了点,老气了点,是有点大妈穿的样子。 “这样子啊。那你也不要老是穿白色的啊,都是白衣服,这么单调的,换个颜色啦!白的给我。” “有么?那我换蓝的好了。”他明白地点头。 借口。淡引墨的俊美与白衣,分明是绝妙搭配。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看着一袭白衫的淡引墨,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怎样的画面,他们这么相似的背影,而那个人白衣翩然的样子又是那么的绝美出尘。易倾瞳…… 早上门敲得厉害,我睡眼朦胧地抓开门,一个包袱迎面丢到脸上,门外是淡引墨,一身淡蓝,神清气爽,翩翩美男子一个。见到我就咋呼:“快点换上啦,好赶路。” 我有点傻兮兮地“哦”了一声,转身关门。 这地儿的裁缝办事还真是有速度有效率,衣服做的是够fashion。我挑了粉红的穿上,又仔细地梳了个头,这么些日子也已经学会梳这古典发髻了。 打扮整顿妥当出门去,淡引墨已经在外面等了,看见我就大呼小叫:“你怎么那么慢啊!”然后,忽然就不说话了,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奇怪地上下看了自己一遍,没穿错呀,没什么不正常啊,就问他怎么了。 他似乎咯噔顿了一下,然后哗的转过身去,丢下一句:“走了!”就自顾自地走了。 莫名其妙,我也懒得计较,赶紧跟上。 有了车之后,我也没什么牢骚可以发了,淡引墨在外驾车,我趴车窗上优哉游哉看风景,困了打个瞌睡,无聊了钻出来跟淡引墨斗斗嘴,日子也过得逍遥。 如果说,上天让易倾瞳来赚我眼泪,那么淡引墨是他送来补偿我的快乐,尽管是两种不同的感情。 路过了一个个城镇,穿过一道道山谷,跨过一条条河流,距浮缡的边疆也越来越近。 有时候,还来不及进到城里,天就黑了,我们只能在野外露宿。看淡引墨坐在车外面,我不忍心怕他着凉感冒,叫他到车里来,又不是坐不下两个人。他睁大眼睛看我,忸怩了好一阵,直到我吼一句:“怕我吃了你啊!我都不介意,你假正经个什么劲呀!”他才不好意思而分明有点面露喜色地钻进来。明明还是个小色狼,装什么正人君子呀! 早上醒来,发现头靠在淡引墨肩膀,他还没醒,低着头,额前几缕发丝垂下来,睫毛长长地一动一动,他的表情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我忽然想到了我哥,他大我两岁,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晚上被噩梦惊醒,哥就会爬到我床里,抱着我一起睡,然后我就会特别安心。他们总是说我和我哥的感情好得不像是兄妹,就像姐妹或兄弟一样,不知这句话是在贬谁。 现在在淡引墨身边,我忽然又找到了这种感觉。 十多天的时间,接近了去渊郅的必经之地——聊城。 淡引墨说过了这座山,就是聊城了。 路上我口渴得紧,水壶的水都喝完了,淡引墨说去附近找水看看,我想这地方应该没有化工污染什么的,纯天然的农夫山泉倒没喝过,于是就让他去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车里,然后干脆下车来转悠,荒山小径曲曲折折地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我东张西望着,忽见不远处路上有一个黑黑的东西,一动不动也不像是动物,小心翼翼地走近看,才看清只是一个黑色的布袋子,捡起来重重的,放了什么书,抽出来看看,发现是几本经书,写着什么什么经的,反正看不懂。 正琢磨着哪个人掉的,我该拿它怎么办,山路拐弯处一个人影慢慢走近了,本以为会是淡引墨,再一看不对,是一个戴帽子,穿大褂的人,分明是一个尼姑嘛。只见她正低头找寻着什么的样子。她看到了我,然后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说:“请问施主可否看到过一个黑色的装了经书的布袋?” 我看清了她的样子,年近中年,五官却是端正标志,细腻的眉眼间流动着出家人特有的清心寡欲的淡淡光华,而一霎那我居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说不出道不明。 我把身后的袋子拎出来,微笑着说:“师太,是这个吗?” 她松了一口气地露出一抹笑容,接过去,双手合十地向我行礼说谢谢。 不愧为看破红尘出家之人,凡事都看得很淡,没有大喜大悲的落差,佛家讲求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她抬起头来看我,忽然脸上呈现奇怪的表情,然后和蔼淡淡地说:“施主好生面善,请问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回想一遍我来这里后确实没有见过什么尼姑和尚的,就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响起淡引墨的叫喊声,回头只见他正提了两个水壶走过来。还没站定就嚷嚷:“叫你不要乱跑,这荒山野地的碰上山贼土匪怎么办?” 这么大惊小怪,瞪了他一眼,转身想跟师太说再见,却看见那师太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淡引墨。不会吧,这家伙的魅力还真不小,连出家人都挡不住。可是,看看师太的眼神,却与那些怀春少女与八卦大妈的花痴眼神很不一样,她的目光悠远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遥远的迷离朦胧,甚至溢动着淡淡的哀伤。 我看得奇怪,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淡引墨一把拉住往回走。他继续絮絮叨叨着,我嗯嗯哦哦地应承。被塞进马车,驾车上路。我从车窗探头回望,那师太还在原地驻足观望,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留恋不舍。 高大的城门上有两个虽被岁月侵蚀但仍遒劲不减的大字:聊城。 虽是边疆城市,但因为是边防要塞,战时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倒也繁华。而街上明显地比一般的城镇多了一列列来往的士兵,人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找了一家客栈,店小二马上出来替我们打点好了车辆马匹,安排了房间。打理好行李,淡引墨来叫我去楼下吃饭。 这间客栈虽说不上奢华,却也装修体面,干净整齐。正值午饭时间,大堂里人声鼎沸,到处是叫菜喧哗声,店小二忙碌地穿梭其间。看看周围桌上的客人,可谓形态各异,配大刀的彪形大汉大口喝酒,摇折扇白面小生温文儒雅,还有带剑的正宗侠女,跟人家比起来,我压根就是一招摇撞骗的。这里好比云南与缅甸的边境,人物迥异。 我问过淡引墨好几次他到底干的是哪行,不会白天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到了晚上就飞檐走壁梁上君子吧,被他翻了好几个白眼之后,就没再问了。现在忍不住又问起,问他把银子放哪了,我怎么从没见过。照例被瞪,然后他拿起筷子敲一下我的头说:“小姐,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银票吗!” 我脑袋当场当机。 正在大眼瞪小眼,忽听隔壁桌上有人说:“据说这次御剑山庄发起的武林英雄大会已经开始广发英雄帖了。”“武林第一庄发起的英雄大会铁定群雄云集啊。” 我转头偷偷看,说话的是几名剑客打扮的人。戳戳淡引墨,小声说:“天下第一庄不是凤凰山庄么,什么时候又跑出个御剑山庄来了啊?” 淡引墨也压低声音道:“没错,凤凰山庄的确是天下第一庄,可是,那是相对于权力和财富而言,而且它毕竟是和朝廷相关联。而御剑山庄却是以搜罗天下名剑和武功秘籍闻名,所以是武林第一庄。”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听隔壁继续说:“你们知道这次武林盟主能得到什么吗?” “不知道。”“ “噬!” “哦 ̄ ̄ ̄什么是噬啊?” “你个笨蛋!”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解释,“传说中金凤神转世后所用的护身兵器就是噬啊!据史书记载,上一次金凤神转世已经是五百年前了,所以凤女很有可能出现在这些年间了,不过至今都没什么消息。不知御剑山庄是怎么得到的噬,总之成为武林盟主再得到噬,那无疑是得到日后凤女的庇佑啊!” “不知这次凤凰山庄是否会参加,听说山庄的易少主前不久刚刚成亲了。” “你是说那个据说长得比女人还标志的易倾瞳易少主啊,我看呐,新婚燕尔的,怎么舍得离开那温柔香啊!哈哈哈……” 他们的哄笑对我来说,忽然间变得格外刺耳,一个字一个字就像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淅淅沥沥地疼。以为努力就可以对他没感觉,以为坚持就可以忘记他,可是在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胸口依然生生纠结。 淡引墨似乎觉察到我的反常,夹了个鸡腿到我碗里说:“吃饭吃饭!” 曾经,也有人这么贴心,而如今他的身边,已没有我的位置。 第四章 渊郅之旅(二) 这里有个好处,就是出国居然也不需要啥正儿八经的手续。换成我们那里,你没有个护照什么的,就是偷渡客了,一句话,遣送回国!而像我这样的无户籍、无身份、无来历的三无人员,居然也被大大方方地放出国门。 入了渊郅,路上行人明显地趋向于武装打扮,不少行人都配有刀或剑。在浮缡,我看到配剑的剑客不多,整个儿的民风是属于那种温文儒雅类,而渊郅却像一个侠客,满满弥漫着一股武者的气息。而淡引墨说,那个所谓御剑山庄就是在渊郅。 三天以后,终于到了淡引墨的家乡——陇坪城。 驾车在陇坪的街道上走,我隔三差五地听见外面有人跟淡引墨打招呼的声音。 “引墨,你回来啦!” “你个淡引墨这么久都跑哪去了!” “阿墨,驾着马车藏了什么宝呢!” 而淡引墨也依旧嘻嘻哈哈地回话。 我就纳闷儿,这家伙难不成在这里家喻户晓?我越来越好奇淡引墨的底细。 在车里晃荡一阵后,车忽然停了。然后车帘被撩开了,淡引墨脸上溢动着兴奋的神色说:“到了到了,快下来吧。” 跨下马车,站定了抬头看,在面前的是一座颇有气势的府邸,石狮护门,门廊雕花,而门楣的匾额上,闪亮的金色大字:金诚武馆。 金诚武?我定定地看了会儿,抬头欣喜地问淡引墨:“你们这儿也有人叫金诚武?” 淡引墨大眼睛眨巴一阵,反应过来,我的头又挨暴栗:“你看清楚好不好!金诚!武馆!我们这里是一家武馆,不是什么金诚武!” 荤菜,谁叫字长这么像。正对他的暴行抗议,两名小童蹭蹭地跑上来了,万分惊喜地直叫:“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啦!阳鸣,快去跟师父说大师兄回来了!” 原来淡引墨是这里的大师兄! 进了大门,走过布局大气的前院大堂,忽听后面传来铿锵有力的叫喊声,一阵一阵,似有大队人在习武。果然,再过去一点就看到一个偌大的练武场,然后就只有我干咂舌的份,大概百十号的人,不是胫骨强健就是虎背熊腰,一列列整齐划一地在练武,虎虎生风的样子。而最前面有一个类似监督员的人在看着。 跟着淡引墨走过去,那前面的督导员看到我们,马上抱拳恭敬地叫到:“大师兄!”更为吓人的是,正在练武的那些人全都停下来,齐刷刷地抱拳叫到:“大师兄好!”声音犹如洪钟骇浪,惊得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淡引墨抱拳回敬一个,然后转向“督导员”说:“劲天,师父呢?” “师父正在兵器房呢。” “我们走。”淡引墨笑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着我就走,让我特别扭。 绕着曲曲折折的回廊,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淡引墨立马一个箭步上去,那人也张开手臂,两人就这么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对方笑声爽朗地说:“你总算回来了。”淡引墨也很是高兴:“我太想你了,师父。” 这个人就是他师父?他们感情未免也太好了吧,简直就像父子,有些父子的感情也没到他们这个程度呢。这个中年男人身形挺拔精健,不愧是这个武馆的宗师,脸与淡引墨相比之下显得平凡无奇,但是却让人觉得很亲切慈善,唯独那双眼睛却在这张普通的脸上显得格外有神采。 估计是发现我正在打量他,淡引墨师父看着我笑问:“这位是?” 我正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淡引墨抢先一步说到:“她叫梁烟晓,是我在浮缡的一个朋友,这次来渊郅玩,我就顺便带她来了。哦,姑姑也认识她。” 我瞄瞄淡引墨,他也斜睨着我眨眨眼,我只好冲他师父笑。 师父也笑着说:“既然是墨儿的朋友,那梁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行住在这里吧。” “您太客气了,”我赶紧说道,“能住这里可是我大大的荣幸呢。” 又是豪气的笑,然后师父就让淡引墨带我到处去看看。 落日的余辉把天空染成枫红,晚风吹来,让人有种淡淡的忧伤。我和淡引墨坐在屋顶的琉璃瓦上看着夕阳。他说带我去个好地方,然后就呼拉一下把我拎到了这里。 我看着风扬起他的头发,夕阳把他的侧脸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显得无比缥缈。 “淡引墨,”我问他,“为什么你会和你师父一起住?你的爹娘呢?” 他一怔,我看见他脸上浮现沉沉的阴霾。意识到我说错了话,赶紧说对不起。 他忽然微微一笑,然后仰面躺下,头枕在手臂上,眼睛微闭,平静地说:“其实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爹娘。是师父抚养我长大。” “可是姑姑……” “姑姑的确是我亲姑姑,是她把我交给了师父。” “那你爹娘……” “我也是听姑姑说,我娘本是一户官宦人家的小姐,我爹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卫,可是他们却相爱了。因为身份的悬殊他们的恋情无法见天日。直到我娘被许配到另一官宦人家,他们俩终于选择私奔。我出生以后,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我娘的爹却派人找到了他们,他们逼我娘回去,我爹娘不肯屈服,然后就……双双殉情了。所以我……特别痛恨因为身份地位而生生拆散两个相爱的人,就像……你和他。” 我愣住,然后低头苦笑无语。毕竟淡引墨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不光是身份地位这么简单。身分地位对我来说算什么呢,人人平等的年代,二十一世纪的女孩都梦想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被淡漠的等级观念已不是重点。而我和易倾瞳,错开的是一个时空的距离,我只是误打误撞地经过,注定要不留痕迹地离开。他的生生世世,都已命中注定。我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几天,淡引墨带我在陇坪城里东游西逛,到处乱钻。大街上走着走着,就会有人上来和淡引墨哥俩好一阵,然后,嬉笑着问他我是谁,有些甚至还跟他眉来眼去地打暗语,吆喝一声,小子眼光不错啊!我又不是某些偶像剧里傻不拉叽的女主角,明摆着不就差一句:哟,这你女朋友啊!这死淡引墨还老是嘿嘿笑着不解释,堵得我一边干瞪眼。 已经入夜,淡引墨忽然神秘兮兮地硬是把我拉了出去,沿着街道直奔城外,我埋怨这么晚了他又发什么神经,可是奇怪的是很多人也是匆匆忙忙地和我们奔往同一个方向。 一路威逼利诱他也笑而不答,一直到了一个山坡脚下,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大的山坡已经被装点得华灯绽放、五光十色,平时在街头的各色小商小贩也搬来了这里,男女老少欢声笑语穿行其中。向上望去,这个山坡上没什么树,唯在坡顶有一棵巨大的还看不出时什么品种的树,树周围安插了一排彩灯,粗壮的树干被映衬得流光溢彩,硕大的树冠依然是黑黝黝的。 原来历史行进的轨迹果然还是三五不离老本行呢,看样子,这是这里的花灯节吧,只是从城里搬到了城外山坡上而已嘛。 我很快就在各个摊子前穿梭,各色的彩灯缤纷绚丽地直叫人眼花缭乱。淡引墨总是被我的东窜西跳搞得找不着北,小样儿可真滑稽。 发现差不多快近午夜,忽然,山坡上响起了敲锣声。周围的人霎时间停下手里的事一起向山顶涌去。我手里抓着一个风车,看得莫名其妙,刚想问淡引墨这怎么回事,人已经被他拉着往上走了。 来到山坡上,那棵巨大的树周围已经黑压压的围满了人,大家都抬头看着树,像在等待什么。 我看看那树,依然是黑楞楞的。 戳戳旁边的淡引墨,我问:“喂,大家都在看什么呢?” 他狡黠地笑笑说:“你看着吧。”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我纳闷得很,只好看向那棵树。起了一阵风,只觉清新沁入心脾,然后更为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一直黑咕隆咚的树冠忽然间闪烁起点点亮光,像是一只只萤火虫,然后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一闪一闪简直就是一颗颗星辰。 我叹为观止,这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难事,在树上绕上彩灯,然后开关一按,不就是一棵圣诞树么?难不成他们也懂这技术?可是我从来没发现过电的迹象啊。而且,这灯光效果也太好了吧,每一个闪动的光源周围都萦绕着一圈缥缈的白雾。 “传说这棵珙桐是金凤神留下来的,”淡引墨说,“每年的今天子时,桐花都会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老人们说,它在等待它的主人,又有说,得到闪光的桐花就会得到金凤神的祝福。” “那还不容易,去摘一朵桐花不就行了吗?” 淡引墨笑着摇了摇头,下巴往前挑了挑说:“你看。” 我不解地转头看,闪着柔亮洁白光芒的桐花在风的吹拂下,一朵朵轻盈地飞旋着落下来,人群发出惊喜的叫喊声,纷纷伸手去接,可是奇怪的是,明明还是白光莹莹的桐花在接触人们手的霎那,光芒一下子消失,变成普通的大而白的不发光的珙桐花,落地的也是一样。 “所以啊,你说容易啦?”淡引墨眉毛微扬。 看着面前纷扬的闪亮光芒,还有人们手中一朵朵平常的白丝带样的桐花,心里忽然泛起小小的落寞。 “就算不发光,不是也很美么?”我微笑,伸手去接飘来的光芒,准备迎接触到我手心那一刻的覆灭。可是,柔软的触感在手掌上传来,一直捧到面前,它依然如同一颗陨落的星辰,静静在我手中闪亮,温柔的洁白光芒晕开淡淡虚渺的白雾。我只觉我的心霎那漏跳了一拍,然后惊呼着转头叫淡引墨。只见他的目光惊诧地僵直,然后看看我手里,又看看我,结结巴巴:“烟晓,你……你……”我一抬头,忽见周围的人瞬间围了上来,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见到了匪夷所思的怪物。一惊,手猛地一抖,桐花从我手里落了下去,触地刹那,光芒熄灭。 结果,接下来两天我逛街,总有人指指点点,我真佩服这些人的记忆力,明明是晚上,难道一个个都有夜视眼,我长什么样他们记得这么清楚? 淡引墨也大为感慨惊羡地说我肯定会得到金凤神的祝福。我敷衍地笑而不答。祝福么?她已经带走了我在这里最深的想念,还有什么可以为我祝福? 这里的早上总是让人不得安宁,一大清早的,武馆的弟子就齐刷刷地在练武场上跟发功一样的“哼哼哈嘿”,又不是参加黄河大合唱,这么整齐卖力干什么。 只能起来,在院子里做做修身瑜伽。正在做瑜伽经典的单腿站立俯身向前,结果淡引墨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脸不解地说:“你这什么功夫套路?” 我重心不稳,差点摔成半月式,横眉瞪眼地吼过去:“你可不可以别这么神出鬼没,ok?” “哦什么?”他更是一脸迷蒙。 我倒,怎么尽抓非重点,深呼吸一个,不想一大早就跟一个二百五在这边较劲,然后说:“一大早的你干嘛呀?该不是来偷窥我睡觉吧?” 他似恍然大悟地两臂环胸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考虑考虑。” 一脚踢过去,踢了个空。他嘿嘿笑着挑眉,然后说:“想来跟你说个事儿。” “准没好事!”送他个白眼。 他居然没计较,接着道:“师父让我去帝京。” “帝京?” “就是我们渊郅的都城。” “有什么事么?” “还记得我们在聊城的时候听到的御剑山庄发起的武林大会的事情么?” 我点头。 “武馆收到了邀请函,师父不想去,所以就让我代替他前往。” “这样啊。你不会也想当什么武林盟主,要那噬吧!” “怎么可能啊,”他口气大大不屑,“我对这种事才没兴趣。只不过既然收到邀请函,那就要给人家一个面子,去露露脸就好了。” “哦。”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看我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怎么这么像狐狸。 懒得看他。不过好像又可以去游历一番,听起来不错哦,心里暗笑,脸上却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说:“看在你这么诚肯的份上,我就勉强答应好了,你……” 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个暴栗。接着,是我惊天动地的尖叫,和淡引墨鸡飞狗跳的乱窜。 第五章 武林风波 因为这次代表的是金诚武馆,这个在陇坪数一数二的武馆,所以除了我之外,淡引墨还带了四名身形精壮,看起来身手都不错的弟子。 忽然觉得处于劣势状态,他们都骑马,就我坐车。淡引墨这回骑了一匹白底大黑斑的马,我笑它活脱脱一只巨型大麦丁狗,意料之内的,一干人等都不知道大麦丁狗为何物。 给我驾车的,就是我们刚来的时候跑出来迎接,被叫做阳鸣的小童,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我怎么着都比人家大几岁,于是特别有优越感。有事没事就逗逗他,后来干脆就叫他小鸣。 “小鸣,你也不小啦,有心上人了没?跟姐姐说说,你别害羞嘛。”我从车里探出身来,嘻嘻笑着看他。 那孩子立马脸红到耳根,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这么纯朴的男孩子可真是不多见了,我有次经过一个高中,听见学校边上树丛里淅淅簌簌的,还以为是什么动物,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几个正在偷偷抽烟的中学生,看见我,一个横眉瞪眼吼过来:“你看什么看啊!”吓得我撒腿就跑。 正在感慨呢,淡引墨驾马过来了,吧唧一句:“我被你欺负就够了,你别去欺负人家阳鸣!” 我问这种问题是在欺负他么?在这里像他这种年纪谈婚论嫁不是很正常的么。反倒像淡引墨这种二十都出头了还没个着落的,我看八成有问题,他不会是个gay吧!他们武馆男人又多。想到这,我一个没憋住,噗哧笑出来。看他淡引墨一脸的莫名其妙。 陇坪离帝京并不远,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两天,然后就踏在帝京繁华的街道上了。 武林第一庄的号召力果然非同小可,放眼望去,宽阔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带刀带剑带奇形怪状兵器的侠士,更少不了一伙伙一帮帮穿同一类型衣服,看起来属于哪门哪派的弟子。 我们在据说是京城第一客栈的光阴客栈住下。刚开始上前去的是我们几个人里看起来挺老实的一名弟子,那掌柜老板娘瞥了他一眼,懒懒地丢过来一句:“本店客满。”继续噼里啪啦拨弄她手里的算盘。那名弟子尴尬地回头看我们。 淡引墨叹了口气,然后同样摆一个懒散的表情,嘴角微扬地走上去:“老板娘,我们住店。” 老板娘哐地仰起头来,刚想不耐烦地叫,忽然眼睛就直了,一张脸立马笑靥如花,连连说:“有有有!可是这位俊俏的公子,本店的价钱……” 淡引墨看了一眼刚刚吃了闭门羹的弟子,“咚咚”两声,两个金灿灿的金锭子就掉在了柜台上,那老板娘两眼放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好像整张脸都要笑烂了,高声叫来店小二领我们看房去。我看得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心想丫真一十足的欧巴桑。 晚上吃饭,他们四人一桌,我和淡引墨一桌。我愤愤不平地嚷着不能脱离群众,要过去挤挤,却被淡引墨一把按住,他瞪着眼说:“得了吧你,乖乖坐这里,你在让他们吃得都不安稳。” 想不通,这家伙肯定是大眼猴投胎,要不干嘛这么爱跟我瞪眼,还说我欺负他,不知道谁欺负谁。 大厅里人声鼎沸,看样子不少都是前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的,一个个打扮威武,兵器不是明晃晃地放在桌上就是挂在腰间,正喝酒吃饭地高谈阔论。 我东张西望,忽然发现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一个人,一身黑衣,剪裁合体地凸现着修长劲健的身材,带着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遮住了整个脸庞,正独自自斟自饮。也算是看过不少的武侠电视和小说,经验告诉我这个人不简单。 我正偷偷观摩着,而一旁的两张桌子上已经起了冲突。 一张桌上青色衣衫的四名男子中的一名正口吻傲慢地说:“这次的武林盟主之位非我们衡清派殷师兄莫属,我看你们元山派还是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免得丢人现眼。”然后一阵哄笑。而对面桌上几名灰衣男子也是气焰灼灼:“你们少如此嚣张,到时候别落得个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 “你!”青衫男子拍案而起,怒目而视,忽的抓起桌上的筷子朝灰衣男子方向射去,灰衣男子见状侧身一避,筷子唰的飞向他身后,而他身后正是我刚刚偷窥半天的黑衣侠,他却是背对的方向。 我猛地大惊,还没仔细想,就已经脱口而出:“小心!” 千钧一发,只见那男子只是稍微偏了偏身,手一抬,就看见筷子已经稳稳的夹在他的手指上,然后一折,筷子应声断成两截,他继续优哉游哉旁若无人地喝酒。果然是高手!我暗暗惊呼。 那两帮人见状,估计也不想惹麻烦,双方都拂袖自坐。 松一口气,我回过头来,不料淡引墨一筷子又敲我头上来了,皱着眉说:“你呀,别人的事少管管。” “可是我……”皱起脸刚想反驳,桌边站了一个人影,抬头看,居然是那个黑衣侠,依然是黑纱遮面。有些惊讶地看他,他却说话了:“刚才多谢姑娘提醒。” 我一愣,赶紧说:“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淡引墨忽然咋呼道:“好了,谢已经谢过了,阁下请走好。” 黑衣侠向我微微点头,然后走了。我愤愤地看淡引墨:“你干嘛呀,人家不过到个谢而已。” 他往嘴里边丢花生边说:“少跟这种不正常的人打交道。” 我昏! “什么不正常啊!你是不是看人家武功比你强你嫉妒啊!我看你才不正常!” “你!我什么地方不正常啦!你到给我说说看!” “哪都不正常!” 哎,又是一顿闹腾的晚饭。 离御剑山庄的武林大会还有两天,我没事干,在街上晃荡。身后是跟屁虫一样的淡引墨。昨天吵了一顿,今天还是像个无尾熊粘在后面,还理直气壮地说,好心保护我。我就不相信这京城治安有那么差么? 街上的侠士明显的又多了。在小摊前把玩小工艺品,淡引墨在一旁唠唠叨叨。忽然,飘过一阵淡雅的清香,那种让人陶醉刻骨,从心底升腾而起的熟悉感,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哗的转身,四下却只是来来往往陌生的人群。 淡引墨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会是他的。就像别人说的,才刚刚成亲,怎么可能来到这千里之外。可是,这次的战利品不是凤女的噬么?他会不会为她来争夺?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我还在执拗什么。 两天后,我们向御剑山庄进发。 淡引墨说,帝京三面环山,皇城在北方的山上,御剑山庄则在南山。 通往山庄的大路上人群熙攘,不是各门各派的弟子就是一看就身手不凡的独行客。 沿山路蜿蜒而上,在山尖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牌坊,上面漆黑的大字:御剑山庄。穿过牌坊,视线豁然开朗,偌大的一个山谷,树木苍郁,大片的白墙黑瓦隐匿其中,仿佛就像浑然天成的世外桃源。与凤凰山庄的魁丽磅礴不同,她显得清幽恬静,很难与武林这个血腥杀戮的词联系在一起。 沿山另一边的台阶而下,到了山庄真正的大门口,威仪不乏气势。如看电影,凭票入场,掏出邀请函,我们进入了山庄。 踏入大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就像学校四百米跑道的操场,白石板铺地,阳光下泛着闪亮亮的光,广场中央是一个方形高台,看样子是擂台,不是要比武么。广场四周给各门各派安排了座位,但不多,似乎仅当家可以坐,朝南就是主人位了。 已经有不少门派到场了,嘀咕的嘀咕,严肃的严肃,居然也有如少林峨嵋那般的和尚尼姑!我一溜儿的扫视过去,终于明确全是陌生脸孔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触动,像是释然,或许更多的,是失落。 被领到为我们武馆准备的场地,果然只有一把椅子,不由我分说,淡引墨一把推我到椅子上,我惊到弹起来,结果又被他按了回去。然后,五个大男人围着我站开,好像我是他们的女主一样,觉得过意不去。手刚好摸到腰间,忽然灵光一闪,抽出塞在腰里的明黄纱巾就往脸上蒙。蒙面女侠呀,我的偶像。虽然不是在行侠仗义,但是偶尔玩玩神秘,还是很有必要的。 淡引墨奇怪道:“你干嘛!” 露着两眼睛瞥他:“你管我!” 他无奈皱眉。 铿锵震耳的鼓声雷过之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气魄的主人席上走上来三个人,其中一个身着官服,估计是哪边的官员,稍年长的那位,剑眉朗目,仪容威严,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而较年轻的那个,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锦衣,也算是相貌堂堂。上阵不离父子兵,估计是爷儿俩了。 果然是那“宗师”先开口,说了一番词藻华丽,实则内容空泛的话,就像领导讲话那般。我抓到两个信息:一、他叫狄闻;二、他儿子叫狄洛一。我还特洛伊呢! “接下来,为大家展示的是——噬!”狄庄主话音刚落,人群刹时响起唏嘘声,人们交头接耳,满是期待的表情。 然后看到一个装饰华美的长木盒被抬了上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架子上,狄庄主走到盒子后面,俯身向前轻轻叩动锁,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盒子上,宛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得听得见风撩动旗帜的猎猎声响。 盖子被缓缓抬起,一柄剑静静卧着。狄庄主把剑捧起,高高举起在人们面前,这柄传说中的剑就这样展现在人们眼前。周身雪白的剑鞘仿佛由水晶打造而成,远远望去剑鞘上似有图案,上端同是晶透的剑柄,整把剑在阳光反射着魁丽缤纷的光芒。 就像平静的水面掉入一块石头,激荡起层层涟漪般,人群中迸发出声声感叹,而当剑被抽出来的时候,这感叹声犹如一枚炸弹爆发得更为猛烈。因为那把剑的剑身,洁白剔透得似一层薄纱,薄得好似没有厚度,只有晶莹的光芒一闪一闪地晃人眼。 整个思绪接近游离状态,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理智,我感慨:“这么漂亮的剑,他们怎么舍得让出来给一个什么武林盟主呢?” “它也仅仅是漂亮而已。”耳边传来淡引墨懒散的声音。 “咿?” “至少现在还只是一把仅称得上漂亮的剑。”他半眯眼说,“据说隐匿在噬里的力量只有金凤才能开启,或者是噬认为有资格拥有它的人。” “它认为?”我瞪大眼睛看他。 “是啊,这是一把有灵性的剑,它会自动挑选主人。不然你以为御剑山庄放着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宜不要,召开什么武林大会?不过人们好像都忘记了这点,去追逐一样得到了也用不了的东西。” 我抬头看淡引墨,他神色淡然,说这些的时候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面对江湖上人人都磨刀霍霍的宝物,他却置若罔闻,目空一切的样子。忽然间,我心里荡起小小的涟漪。很快就被喧闹声打断了。 原来,已经有人跳上擂台,准备显身手了。一看,这不就是那天吵架的两派中穿灰衣那派的人么?一副尖嘴猴腮猢狲脸呢。 人群呼拉一下全挤到擂台周围去了,我心里那个痒啊,按耐不住,抓掉面纱就奔过去了,淡引墨又开始跳脚乱叫。 我见逢插针地东挤西塞,总算挤到了前面,还没站稳,忽然呼拉一下一个黑影迎面而来,没容我反应过来,我就被猛地拉向一边,那个黑影就重重摔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原来是那个灰衣氏,已经被打下来了。回头,看见淡引墨一脸的怒气。嘻嘻笑,假装没看到他的气愤,跟着人群起哄开了。 挑战者一个一个地被打下来,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强者。渐渐的,终于有了些眉目,一名素灰衣裳,相貌平平的男子渐占上风,与他交手的人或被踢或被掌,都摔下来,一时间,无人上台,人们面面相觑。承认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可是一想到这么一把绝世美艳的剑要落入这么平凡,丢进人堆里拿个放大镜不知能不能找出来的人,未免有点可惜。 暗暗叹息,忽然静默的人群又开始骚动,抬头,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腾空而上,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飞鸟,伸展开洁白的羽翼,轻盈地落在擂台上。一瞬间,一切声音隐没,全部画面静止,白天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黑色布景的舞台,我能看到的只是被打了聚光灯的……他。 纯白的长袍,白得接近纯净,黑色的长发在风的拂动下轻轻扬起,晶亮的眼眸像是陨落的星辰,精致得宛若天人的脸庞静穆无声。他为什么不笑,他难道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比现在更让所有人痴迷么?人们抬头仰望,却俏无声息。而他,仿佛生来就是被人仰望的。 人群微微地有了骚动,那个素衣男子也是怔怔了好一会儿,终于醒悟似的,开始出手。一个迅疾如闪电的拳过去,易倾瞳只是微微闪身就避开了,那人一转身又掌风凌厉,失手,扫堂腿,落空,看起来招招凶横,却无法碰他分毫。以前我只是看到过易倾瞳出神入化的轻功,虚渺无声,未曾想到他居然有这般伶俐的身手。只见他忽的一手肘砸在那人的背上,那人猛然往前扑去,跌下台来。 人们都瞠目结舌,半晌,爆发出喝彩声。 易倾瞳站在擂台的中央,那么的气宇轩昂,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一直都是那么淡漠地看着前方。 有些爱情真的盲目如同暗夜,只是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爱上,沦陷到无法自拔。明知中了他的毒,却甘愿毒漫全身,直到最后撕心裂肺的疼。我跨越了几个时空,体会到的却是这种解不掉的毒,愈不了伤。 瞳仁潮湿,视线渐渐朦胧,心里这份被压抑的想念忽然就这么翻江倒海地侵袭而来,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忽然身旁一个身影晃过,呼拉一声,我转头看,淡引墨已经不在了,再看,他居然站在了台上,与易倾瞳对面而立。 同是一袭白衣,同是俊美容颜。人群开始发出惊诧声。 他不是毫无兴趣么,为什么现在又要去争? 易倾瞳似乎有些微微动容,然后优雅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淡引墨口吻不羁:“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也不是来跟你争什么武林盟主和剑。” 易倾瞳略显疑虑。 淡引墨继续说:“我来只是替一个人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 脑袋轰的一声,蒙了。他居然……他怎么可以善作主张,没有征得我同意就…… 易倾瞳的神色显示着他的迷蒙不解,可是马上,他的眼睛像是突然有了光,一瞬间亮堂起来,然后他脸色急切,往前迈了一步,语气焦灼:“她在哪?” 他为什么会这样?这说明他还是担心我的么?可是他还不是……梁烟晓,你在想什么,你明明知道就算是他是亿万个不愿意,他也必须和她成亲,现在没有理由把他想成一个陈世美啊。 淡引墨却冷哼:“既然没法回答,也不必知道她在哪,先跟我过几招!”然后一个纵跳,已经腾空跃起,一掌向着易倾瞳冲去。以为他会闪,易倾瞳却迎面出手接住,似乎是淡引墨的冲力猛烈,他的脚往后滑了一步,然后淡引墨就势一个空中回旋,甩掉易倾瞳的手掌,伸腿踢去,同样被架空。只见擂台上两人白衫纷飞,仿佛两只巨大的白色飞鸟,翩然昂扬。一招一势都显得空灵虚渺,却又精妙叫绝。 刚开始,淡引墨步步威逼,易倾瞳灵巧招架,可是渐渐的,易倾瞳开始占上风,淡引墨奋力防守,虽不曾中招,他却开始显得吃力,应付急迫。我在下面看得揪心揪肺,他们任何一个,我都不希望受到一点点伤害。手臂已经撑在台面上,额头似乎已经在冒汗了。 忽然之间淡引墨被推得一个转身,他迅速转身,可是易倾瞳已经一掌直冲他的胸膛。我脑中霎时似警铃大作,无法多加考虑,一个鱼跃撑手翻上擂台冲上前去。 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我可以感觉到逼人的掌风直向我袭来,本能惊恐地闭上眼。一阵疾风后,他的手掌迟迟没有落到我身上。慢慢睁开眼,看到那张绝美的脸庞,他看着我,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诧异,不能相信的,似乎还有一样东西,叫惊喜。 就这么直愣愣地,他终于嘴唇微启,带着一种不可致信的口吻。而我在听到他近乎是喃喃的话后,已经无法言语。因为他说:“烟晓”。他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叫我的名字。这一声,把我的回忆铺天盖地地带了回来。和我斗嘴的他,冷起脸来的他,总是一句话就噎得我说不出话来的他,站在梧桐林里一身光芒地向我微笑的他……无数的片断在我的脑中翻涌,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视网膜。 注定悲伤,注定错过,为什么却再次无望地相遇。 第六章 密林深情 耳边风声叫嚣,树木飞一般地往后退去,山地上突起的石头扎得我的脚生疼,我近乎疯掉一样的往树林深处跑。我跑下擂台的时候,听见他俩同时叫着我的名字:烟晓。不想听,不想看,我只想逃离他的身边。以为自己够坚强,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挣扎全部分崩离析,伪装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跑出山庄大门,往树林跑去。密密层层的枝丫晃得我睁不开眼,尖锐枯瘦的树枝划在手上拉出一条条刺痛的刮痕,顾不了地上滑腻的青苔,潮湿的泥土,扎人的横枝,我只是往前跑。葱茏蓊郁的巨大树冠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树林显得幽深黑暗。筋疲力尽,我就地坐在一段枯木上,大口喘气,脸颊上已是泪水横流。只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我再也遏制不住地哭出声来,越来越大声,几乎在嚎啕,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巨丑无比。 嗓子哑了,也哭累了,安静下来了。忽然坐着的枯木咔一声断了,我重重跌在地上,这一摔让我清醒过来,环顾四周,昏暗一片。周围密集的参天林木纠结怪异,满地的枯枝烂叶灌木丛,藤蔓丛生,活脱脱一个原始森林,不知道这里是否会有食人花或怪异生物什么的,那我岂不玩完了。刚刚只顾着跑,根本不记得来时的路,该怎么回去? 东西摸索着,怎么到处都是长得那么像的树?右转吧,是右转,接下来呢,好像左转。咿,这棵皱巴巴像老人脸的树怎么在哪见过?mygod!我不是在转圈圈吧!梁烟晓啊梁烟晓,枉你自诩方向感跟雷达一样,现在居然被几棵树耍得团团转。 光线渐渐变得更加昏暗了,怎么,天这么快就要黑了?难不成我要在这里过夜?淡引墨平时粘我这么紧,关键时刻却偏偏不出现。还有……易倾瞳,我明明觉得他有追出来啊,难道是我跑太快了?虽然我一百米是不错的说。 石头上的青苔软软滑滑,我尽量抓着树干不滑倒,可是却忽略了,石头也会滚动。一个斜坡上,我就如那个翻滚的石头,一路滚下坡去,毫无防备的,头嘭地一声似乎是撞到石头上,天旋地转,黑暗翻天覆地地压下来。 迷迷蒙蒙中,视野里几束火光跳动,隐隐约约的,还有叫嚷声,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动弹不得,我发不出声音,然后,意识如沉船覆没。 什么声音,一声一声的不停息。挣扎着撑起眼皮,四周依然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脑袋还昏昏沉沉。猛然看见对面树上两道幽绿的光,像是幽冥的灯火,直直盯着我。残存的迷蒙霎那间被惊醒了。那幽绿的光忽然发出咕咕的叫声,然后呼拉一下飞走了。这是……猫头鹰? 松一口气,站起来,脚腕却一股撕裂的疼,我重跌回地上,难道脚扭了? 懊恼地坐在地上,浓重的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包围着我,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以应付一切的杂乱无章。可是,我终究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二女生。美好的象牙塔,简单却安然的生活,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就像大部分的学生,有的只是对未来玫瑰色的憧憬。而如今这些,我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嘤嘤的哭泣声,却发现是我自己,疲惫和惶恐已经让我缩成一团,喉咙是无法遏制呜咽。 忽然,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亮光,渐渐靠近了,我露着两个眼睛看,看不到火把后面的脸,火把高度降低了,然后,听到让我如此想念的声音:“烟晓。”还有火把后面亮堂起来的脸庞。 再也不伪装坚强了,我跪立起来就扑了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开始大哭。他身体僵直了一会儿,然后一只手用力地抱紧了我。 昏黄跳动的火光,让易倾瞳的脸显得格外不真实,他看向我,我看向面前的火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声音低哑。 “见到又怎样,你都已经成亲。”我漠然。 “我没有办法。那天你彻夜未回,我派人搜寻,却在竹林坡附近的河边发现了你的一只鞋,有人说亲眼目睹一名女子跳河,描述的容貌和你相差无几,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了。” “好端端的我干嘛跳河自杀!”我有些气愤,“那天晚上我是去了竹林坡,因为你写纸条给我……不过看来的确不是你写的。后来有黑衣人袭击我,我差点死掉了,幸亏有人经过救了我。” “你被黑衣人袭击?”他显得神色担忧。 “是啊,据说是什么玄光门。” “玄光门?玄光门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哪只狗眼看见我跳河了?!”这不是在触我霉头么。 “我不相信,一直都不相信你会自杀。可是爹娘都劝我不要浪费了你的苦心,我答应等七天,七天之后你不回来,我就和她成亲,结果……”他微微低头,眼睛里是无尽的哀伤落寞。 我的心隐隐纠结的疼,转过脸来继续说:“我是回来过,可是那天在街上看见了你穿大红喜服的样子,你说,我还怎么回来。” “可是我从来没碰过她……”他的眼里是急切的解释。 我嘭地站起来,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脚腕的疼让我摇摇晃晃,他伸手扶我,被我推开,我勉强站立继续说:“我们现在见面了能怎样,就算你还没与她成亲又能怎样,总有一天你们要在一起,我只不过是个外人,还不如趁早离开。” “可你明知道我心里……” “我不知道!你别傻了,我们怎么可能啊!你想想你的前世,你的前前世,你的生生世世!注定和她在一起,我算什么?啊?” 他突然一声吼:“别跟我提什么前世!” 我愣住噤声。他的脸是怒不可遏的表情,瞪着眼看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盛怒。他从来都是那么清清寡寡,波澜不惊,偶尔会向我微笑,温暖如同冬日暖阳。而现在的他却是那么的生气。 慢慢的,他的表情如同消融的冰雪,融化了愠怒,取而代之的是阴霾的忧伤,他看着我说:“你一点都没变。你知道么,每当你说这些,你几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低头沉默,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 他忽然过来抱住我,我想挣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他的嗓音却哽咽了:“别动,就一会儿。” 相拥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手臂,然后说:“我们回去吧,我请御剑山庄帮忙找你,还有你那些朋友也很着急。” 我点头。 他掏出一个细小的竹筒,一拉,一道闪亮的焰火凌空飞去,发出尖锐的声音。然后他拉我走,刚走了一步,我一个趄趔。 他问怎么了。 我摸着我的腿说:“我脚扭了。” 他看了看,然后过来一把把我横抱起来,我轻呼,看着他的眼睛,乖乖的不再啃声。 曾经淡引墨也这么抱过我,可是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挽着易倾瞳的脖子,我的脸靠在他肩膀,听着他的呼吸声,感受他暖暖的体温,还有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心里无法言喻的安详,我几乎沉沉睡去。终于可以不再那么辛苦地挣扎,可以如此地靠近他,哪怕只是这一路的长度,我觉得已经足够了。知道他心里对我是同样的想念,一直逃避的只是我而已。 夜还是同样的黑,可是易倾瞳居然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回去的路。看到不远处山坡下明晃晃的灯光,我心里一下子释然,可是又忽然的失落,两个人的时间已经没有了。 到了山庄门口,真的有很多人举着火把在那边等着。我看见淡引墨匆忙地跑上前来,看着我们忽然就停下了,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黯淡。我看看易倾瞳,示意他放我下去。摇摇晃晃地站住了,一瘸一瘸地走上前两步,淡引墨终于上前来,冲我就竖眉直嚷:“你到底跑到哪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啊!莫名其妙地玩什么失踪啊!” 我嘻嘻笑着说:“对不起嘛,对不起啦。” 他不罢休地凶:“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三更半夜的要是碰上什么坏人怎么办啊!” 我一个劲低声下气地道歉,他还喋喋不休,于是我干脆大吼一声:“好了啦,我都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何况我现在是伤病员哎,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啊!” 他立马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惊慌地问:“怎么了,伤哪了,要不要紧啊,我看看。” “脚扭了,不要紧啦,还不扶我进去。”我气高颐使地扮太后。 他乖乖地扶我进去。走了几步,我回头看,易倾瞳还站在原地,夜色太浓,他的脸看不清晰,我依然感觉得到他暗灰色的忧伤。 虽然这一次被我搅和了突发事件,可是易倾瞳仍当之无愧地成为那个什么武林盟主,当然也得到了那把噬。大概只有我和他知道,其实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御剑山庄为此安排了群雄宴,宴请当天到场的一些名门大派的掌门或是武林中的著名人士。易倾瞳毫无疑问是主角,而我居然也在宴请之列。淡引墨有资格参加是理所当然,我被邀请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设宴当晚,山庄的宴客大厅人声鼎沸,高手云集,一派觥筹交错的喜庆之气,人们纷纷向易倾瞳举杯敬酒祝贺。只有我知道,易倾瞳有多么讨厌这种奉承庸俗的言辞和喧闹杂乱的应酬。他只是淡淡地微笑,举杯喝酒的时候眉头却皱起来。 一室喧嚣喜庆,在一名侍卫惊慌失措奔将进来以后,被打断。 他的表情无比恐慌,近乎扭曲,奔进来的时候没有站稳,扑倒在地上,一口气缓不过来地结结巴巴着:“启……启……启禀庄主……宝……宝……” 狄老庄主眉毛一横道:“到底什么事如此惊慌?!” 那人终于说道:“宝剑不见了!” 大厅像是突然起了飓风,一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跟随老少庄主来到安放剑的房间外,只见一干守卫都已被打倒在地上,房门大开着。老庄主奔进去,出来的时候满脸的惊恐。我转头看易倾瞳,他也已是一脸焦灼。 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抬头望去周围屋顶上忽然出现了大批黑衣人,一个个如同鬼魅一样急速游走。而他们的着装居然和在竹林袭击我的黑衣人一样,腰带上有着闪电的记号。 “是玄光门的人!”不知谁大呼,然后各高手纷纷跃然而上,拦截黑衣人,与之打斗开了。霎那间,一片混乱。 不知是玄光门的人武功都很强,还是这些所谓名门正派都是些菜鸟,我们并不能占上风,再加上黑衣人人数也不少,双方似乎势均力敌。周围到处是兵器碰撞和拳脚相向的声音。 我躲在假山后面,胆战心惊,我的三脚猫跆拳道还是不出去送死了。忽然身后“嘭”地一声,我吓了一跳,哗地转身去,一个蒙面黑衣人已经面向我倒下去,他的身后,出现了易倾瞳凛然桀骜的脸。他一把把我拉到身后说:“跟着我。”我吓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四下找找淡引墨,他也正打得不可开交。倏忽一下,三名黑衣人出现在我和易倾瞳的面前,他们一齐向易倾瞳冲来。易倾瞳把我甩到一边,灵活招架。我看得跳脚,可是两臂猛地一紧,脚下就已经腾空了。脑袋一霎那有点死机,马上反应过来,却发现我正被一名黑衣人箍着双臂,抓住腰,跃上了屋顶。 底下传来两声大叫:“烟晓!”正是易倾瞳和淡引墨。他们奋力想甩开那些黑衣人,可是淡引墨被死死地围攻着,寸步难行,易倾瞳已经跃到半空,谁想半路又杀出程咬金,黑衣人半空截住了他。 “绑架”我的黑衣人开始飞身要闪,我死命挣扎,又踢又打,依然挣脱不了,大声地叫着易倾瞳和淡引墨。忽然只觉脖子上被猛地一砸,然后意识一片混沌,喧嚣嘎然而止。 重逢,是开始,还是结束? 第七章 身陷囹圄 翠绿、温蓝、炫白相融相错,烟雾妖娆,婷婷袅袅。一瞬间熊熊大火吞噬了一切,那燃烧一切的红,漫天漫地,呼啸狰狞,跳动的火星蔓延了整个视野。霎那一道白光,世界归于沉寂,黑暗席卷而来,我挣扎着叫嚷着,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倾泻而下…… 重看到光亮,我已喘息不止,满头大汗,静了静心,原来只是个梦,松了口气。猛然间,发现四下一片陌生。我正坐在一张雕花大床上,没有床幔,清清楚楚地看到屋内的景象:房间不大,红木的桌椅,布置精美,桌上烛光闪动。 细细回想一下,确认我是被黑衣人打晕了,之后的事都不晓得了。 现在似乎是晚上,窗外很黑。下床来,走到门前,拉一下,没动静,难道用推的?再推一下,还是纹丝不动。干脆又推又拉一阵,门嘎吱嘎吱响了一通,居然是从外面锁上的!扒窗,窗也一样。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什么地方啊?难道我真的被劫持了?难道说这里是玄光门的地盘?那我不惨了!要杀我在前,现在绑架我在后,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有没有人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用力敲门大喊。既然把我锁起来,那我也不用顾及什么深更半夜扰人清梦了。 又踹又砸了一通,我都已经气喘吁吁了,正趴在桌上喘气,忽然,门哗的一下被大力打开,然后进来四名穿黑色衣服的人,虽不同于之前一身漆黑的黑衣人打扮,但是同样的,腰间有着闪电标志,毫无疑问是玄光门的人。我立马站起来,进入警戒状态。接着又进来一名穿黑底镶红边,似乎级别要高一些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看我,然后对一旁的人说:“带她到偏殿,门主要见她。” 门主?难道就是玄光门的门主?还没容我多想,两名手下就上来箍住我的双臂,把我架了出去。任我奋力挣扎都摆脱不了,只得乖乖走。既然到现在也没把我怎么样,去那也不会怎么样吧,还不如省点体力,找机会开溜。 到了他们所说的偏殿,把我用力丢进去后,门就嘭地关上了。 没有退路,我只好往前看。据他们说是偏殿,可是我看来却是大得很。大殿整个基调是褐红色,看着挺阴森的,正中央是一个大池子,扑腾扑腾地冒着热气。是浴池么?这么浪费!然后再过去一点是一个纱幔,与整个色调很不协调的是,纱幔是透明的纯白色,隐约在里面的可以看出是一张巨大的床。如果这里的主人是女人的话,那她的品味也太独特了,反正我是喜欢亮堂的颜色。要是是个男人,那他还真变态。 站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走。绕过烟雾缭绕的水池,跨上几级阶梯,撩开纱幔,果然是一张超大的床。好像很软的样子,居然这么会享受的。想想寝室里那张放了一条被子再躺一个我上去就塞满了的床,我情不自禁叹气,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没什么苗头,于是转身想走。刚转过去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一堵墙,疼得我龇牙咧嘴的。好端端哪来的墙,一看,原来是个人,再看,妈呀,吓得我一个踉跄,惊恐地后退,却被床沿绊倒,嘭地摔在床里,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软!梁烟晓,现在可不是羡慕人家床的时候! 一骨碌爬起来,望着眼前那个人,我大气不敢出。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个男人了,黑色的镶金锦帛衣衫恰到好处地包裹着精健的身躯,刚刚的一撞,让我知道这家伙几乎可以去媲美世界先生的肌肉了。往上看,只见他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面具露着两个眼睛,嘴巴部分只有一条缝,整个面具也是一张脸,奇怪的脸。刚刚撞倒的时候,我乍一看还以为是遇到鬼了。 我瞪大眼睛看他,他忽然笑出声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听得见他的笑声,然后他啧啧两下说:“这么主动就爬到床上去了?” 啊!我晕大头!赶紧跳起来,硬着头皮看向他说:“你是谁?”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他口吻轻佻。 我这什么问题,明明已经知道他就是玄光门的门主嘛。淡引墨好像说过他叫什么来着,对了,冥无涯! 他又说话了:“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 咿?脑袋当机。头一下子热乎起来,我气愤地叫:“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抓来啦,有没有搞错啊,抓错人了!” “没错,就是你。你从哪里来,和易倾瞳到底什么关系?”他语气稍稍严肃。 “我,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啊?难不成……你也喜欢他?那你就没机会喽,人家已经成亲了,新娘可不是我。” “你!”他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有些恼火地说,“本主乃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龌龊情绪。” 我嘀咕:“谁知道。” 他忽然又笑了,这家伙吃错药了?接着说:“从来没人敢对本主这么讲话,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么?” “怕,怎么不怕!”我挺挺胸,又有点胆战心惊地退后一点道,“你要是想杀我,我说地天花乱坠也没用,而你大费周章地把我抓来,又说没抓错,那么我身上肯定有你想知道的东西,虽然很不幸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你也还不知道,所以我打赌,你还不会杀我。” 他居然轻轻拍起了手,我渐渐有点装沉着装不下去了,只听他说:“很好,有胆量。那本主再问你,你从——哪里来?”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他怎么不干脆唱这首歌,或许我还会心情好点地告诉他,管他相不相信。现在要我怎么说。 纠结地抓抓头,有了!我指指天,又指指地说:“我从天上地下来!”可不是,我要么是从天下掉到这里,要么就是从凤凰山庄的湖底冒出来的。 正有点得意自己的机灵,面具人忽然腾地跃身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拎到他眼前,肩膀上顿时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疼。我惶恐地看着离我的脸只有两三厘米的银白色面具,上面那双鹰般尖锐凶横的眼睛盯着我,然后他压低声音却又说不出的阴冷说:“劝你别在糊弄本主,本主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可是……我说的大半是实话啊。眼前的情况却由不得我说不,只得瞪着眼睛点点头。他用力把我推开,我跌坐在床沿上。这男人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究竟从哪里来!” “我……我从一个叫中国的国家来。”好,实话跟你说好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国?怎么没听过,什么国家?”他显然很迷茫。 “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在你们三国的外边,你们不知道罢了。你看着我干嘛,我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赶紧举起右手在头顶作发誓手势。 “好,暂且信你。你来是为了什么目的?” 有没有搞错!这是像淡引墨说的那个引起江湖朝廷白色恐怖,企图篡权夺位的恐怖组织么?我怎么看都像国防安全部门似的。难道对其他外国人也这么逼供? “我……我没什么目的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居然有点结结巴巴,我结巴什么,又没有做亏心事,于是挺挺腰杆说,“又不是我想来,我只是和尹……和我姐姐去湖里玩,结果我掉到水里了,醒来就……就在凤凰山庄了。” 看着他环抱双臂不语,一副信你我就是笨蛋的样子,我忽然就火大起来,冲他叫:“信不信由你!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得想咬舌头,他要是真一冷血地把我咔嚓掉了,那我岂不是很冤,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死的。只想着逞一时口舌之快,居然没想想后果,我干脆找根面条上吊得了,还留个全尸。 正只顾自己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面具怪人却说话了,口吻妖柔:“本主不杀你,留着你还有大用场呢。现在你得乖乖地把我伺候舒服了。”说着开始宽衣解带,他的黑衣锦袍掉到了地上,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肌肉,麦色的皮肤,手臂上有一道闪电样的刺青,那胸肌和腹肌可不是盖的,比杂志上那些男模还要劲爆。我看着有点微微发愣。等等,他干什么,干嘛脱衣服,他不会是要…… 脑中忽然狂风闪电大作,惊恐万分地往后退,我哇哇大叫:“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撞墙!”说着胡乱扯起床上的被褥就往头上盖。 可是只听他说:“你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我沐浴。” 沐浴?他说,沐浴?露出两个眼睛来看,只见他已经撩起纱幔,半个人在外面,转过来看着我说:“还坐在那里干什么,难道是要我过来?” 赶紧扑腾下床,站稳了。这么吓我,我的小小心脏可吃不消。 冥无涯坐在池水里,两臂架在浴池边缘,露着半个上身,微微仰着头。而我跪在他后面,拿个勺子一勺一勺地往他肩膀、脖子上淋水,热腾腾的水雾让我眼前朦朦胧胧。搞什么!居然把我当丫头使唤。真想拿勺子砸昏他,可是当我刚刚举起勺子的时候,他冷冷的声音说:“我劝你还是少动歪脑筋。” 手愣在半空,半晌,只能狠狠白他一通,继续当苦力。 为什么他都不把面具摘下来?他不洗脸啊?还是丑得对不起观众,或者毁容了?不过,这么个庞大恐怖组织的首领到底长什么样子? 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他的后脑勺,还没等我碰到一根头发,忽觉手臂上一股蛮横力道,然后整个人被猛地往前拉去。巨大的水声响,漫天漫地温热的水向我涌来。惊慌地站起来,来不及抹掉满头满脸的水,身体已经被大力拉向后面,背部重重撞在铜铁样的躯体上,肩膀被两条铁链般的手臂箍住,耳朵忽然贴上冷冰冰地东西,然后一股温热气息,有种麻麻的感觉,是他阴柔的声音:“我还第一次见像你这么不怕死的女人,没想到这张俏脸下还有如此胆识,怪不得那易倾瞳会不顾家中几世娇妻转而奔向你。” “几、世?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无法动弹,声音颤抖。他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易倾瞳和琦凌的身世?他会怎么做,会不会伤害易倾瞳? “我知道的事多着呢。”他轻笑,然后带着迷惑的口气说,“可是有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也会有隐匿的玄明力量?” “什么……力量,我不知道。”什么东西啊,我还小宇宙呢。 “啊,”他似恍然大悟道,“你也许是不知道,商琦凌也不知道呢。” “琦、琦凌?难道你认识她?”我惊讶地侧头看他,忽然被一推,然后哗的一声,转过身去看,他已经站在池边,拿着大白帛布披在身上,说:“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太多反而会有麻烦。今天就到这里吧。”然后他转身走上去。 脑中一片烟雾迷蒙,他知道这些事,似乎还认识琦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觉身上凉飕飕,低头看看,我依然浑身湿透地站在池水里,这……怎么办啊,我又不是自动干衣机,于是朝着上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喂!我怎么办!” 就这么进了这监狱一样的地方,尽管冥无涯没把我关到低头见老鼠抬头见蟑螂的地牢,或是惨不忍睹的水牢,可是整天被锁在那间房里,门窗都关的死死的,幸好这里没什么管道煤气啥的,万一一个泄漏,我岂不呜呼哀哉了。 冥无涯每天都会来看我,与其说是看,根本就是监视。他看着我吃得光光的盘碗,说:“你倒真有心情吃。” 白他一眼:“那你认为我会怎么样,绝食抗议?难道那样你就会放我走了?我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其实潜台词是,我又不减肥,与其饿成林妹妹,还不如存好体力,找机会开溜。我觉得我像是一只准备过冬的小松鼠,为了应对肃杀的严寒,拼命储存能量。而此刻,冥无涯,玄光门就是我面对的寒冬腊月。 忽然间,时机就这么来了。 照例把送进来的饭菜风卷残云一番,其实可都是真正的美味啊,怎能叫我忍得住,冥无涯那家伙真会享受。 吃饱了,碗筷一搁,走上去踹门一脚,每天的惯例,表示一下我的愤慨。可是今天踹完刚想走,只听吱呀一声,我的听觉神经告诉我有问题。嚯的转身看,终日紧闭的门居然开了一条缝,瞅瞅,外面却没什么声响。整天守在那里的守卫哪去了?而且,还没锁门!我的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全体下午茶聚餐?这不是天赐良机? 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四下张望一番,果然没人,可是总觉得不正常,怎么会没人?我管他正常不正常,我能逃出去才是硬道理!等我出去了,这里翻天覆地也不关我的事。 赶紧开溜。 可是……这地方怎么这么大?房屋幢幢,亭台座座,还有蜿蜒曼回的条条走廊。照理说这么大一座府邸,为什么淡引墨说无人知晓玄光门的总坛在哪?平时压根就没被放出来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还以为没人,没想到各个关口都有守卫把守着,还时不时几列巡逻队走过。我闪闪躲躲,居然也没被发现。 俯身藏在假山的后面,等巡逻队走远了,终于松口气。然后转身,不料撞到一个人影,还没等我惊呼出口,嘴巴已经被捂住,整个人被大力猛的往下压。我惊慌失措地奋力捶打,喉咙只能发出轻微的挣扎声。可是反抗在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后,停止。因为我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黑纱斗笠。 “是你!”“是你!”几乎异口同声。 “嘘!”他比了个手势。 我赶紧捂上嘴。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说道。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尽量卡着声音。 他也压低声音说:“我跟踪玄光门的人,结果被他们发现,把我囚禁起来,今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我也是我也是!”我用力点头,“不过我是被他们抓来的。” “噢?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这个以后再说啦,你知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么?” “嗯,我进来的时候观察过这里的布局,发现有一个库房的守卫最为疏松,而且又靠近围墙,我们可以从那边逃出去。” “好!” 有了黑衣侠的带领,避过大堆守卫的视线,我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库房,门口有一名守卫在把守,而那又是我们到围墙的必经之地。黑衣侠采纳了我的建议,调虎离山,而不是直接上去和他干架,以免惊扰到其他人。找了块石头,让黑衣侠朝远处丢去,树丛里哗啦啦地发出响动。那名守卫顿时注意到了,马上朝那个方向奔去。我们赶紧一溜烟窜过去。绕到屋子后面,果然有一堵高耸的围墙。 “好了,就是这里了,我们赶紧走。” “可是这么高怎么爬上去啊?”我仰头望。 “你不会轻功?” 摇头。 “那……若是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带你出去。” “不介意不介意,我们快点出去吧,要是被他们发现那就糟了。”我大气昂扬。这黑衣侠还真是老实得可爱,不像那恶心冥无涯。我长这么大还没被裸男抱过,大概也许小时候有,夏天还坐在光着膀子的爸爸的肩上,我在家简直就一公主,梁云晓,就是我哥,天天抱怨他明明一男丁,却落得个仆人命。 然后黑衣侠过来搂住我的腰,忽的一下就在围墙顶上了,再一跳,两脚已经踩在地上了。 我听见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嘭地一声摔了下来,顿觉浑身舒坦。 抬眼看,围墙外面是一片树林。望过去,不像是山,因为挺平坦的。黑衣侠在前面开路,看他这样子,似乎很熟悉,我说不会迷路吧,他说来的时候一路跟踪过来,应该不会错的。虽然加了个应该,但总比我毫无头绪要强,他们总归是武林中人,方向定位追踪什么的可是必备技能。 “大侠,我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我说。 “名字只是一种称呼的方式,并不重要。”他只是向前走。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我总该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他忽然停下了,我差点撞上去,只见他微微偏过头来说:“就叫我行歌好了。” “行歌?且行且歌,好潇洒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行大哥。”我笑吟吟着,可话一出口,发现不对劲,人家明明叫行歌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干嘛好端端的加个大字。正尴尬着,而他似乎并不介意,轻轻说了声好,继续上路。 大约二三十分钟的样子,前面树林隐隐的有光,是不是到尽头了?我欣喜地跑上去,不顾后面行歌一声低低的叫唤。跑出林子,明媚的阳光迎面洒在脸上,我激动万分地刚想大喊一句“i’mfree!”可是话到嘴边被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浩淼的黄沙戈壁,疾风低低掠过,扬起大片沙石尘土,细碎的沙子撞在脸上,隐隐的刺痛。 怎么会这样?我傻愣愣地杵着。 “这就是玄光门总坛一直都未让人发现的原因吧。”行歌已经走了上来说,“这片荒漠在三国的交界处,因为较为广大,一直鲜有人来,就是有人进入,也会因为迷失方向最终缺粮少水而送命。不知道玄光门是如何找到的这片绿洲,并且出入不会迷失方向。” 怎么会这样,以为终于可以逃出生天,结果给我的却是这么一个答案。 “可是你不是进来了吗?你不知道出去的路吗?”心急如焚时,却忽然觉得还有一棵救命稻草。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硬生生把我打入谷底,他说:“我当时是潜入玄光门运货的马车才得以进来,所以具体路线并不清楚。” 茫茫荒漠忽然间就仿佛扭曲了的恶魔容颜,狰狞地嘲笑着我的无知,与无望。 第八章 逃离冥掌 漫漫黄沙赤土像是没有尽头,一眼望去与昏黄的天空连成一片。虽然它不像传说中的塔克拉玛干那样一片疏散流沙,但是沙土混合着泥土,灼热的骄阳依然把我烤得全然没了人样。偶尔还会在泥质的地面上看到枯死的巨大树干,停留着一两只黑色的秃鹫,那犀利得泛着寒光的眼眸一直盯着我们,好像在等待我们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不远处就有零散一地的苍白骨头,不知是动物还是……人。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走了大半天,我已快虚脱,两条腿软弱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忽然脚下一绊,我一跟斗栽了下去,好在是片沙地,不怎么疼,就是啃了满嘴的沙。坐起来,抹抹脸,转过头去,看到一团白白的东西陷在沙地里,咿?难道是宝石?类似和田玉样的? 俯身过去,扒起那个圆圆的东西,还挺光滑的,打磨得这么好啊,会不会值很多钱。翻过来,怎么有两个洞?下面还有个大洞?这个是……妈呀,是个骷髅头!全身血液霎时凝固,呼天抢地地甩掉,我哇哇大叫。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向闻声折回来的行歌,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半晌,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终于意识到我还如同一只小猴子般粘在行歌身上,赶紧松手。希望他不要以为我吃他豆腐就好。悄悄看,只是看到他在我刚刚放手时有些怔住,马上恢复正常。然后他说:“天快黑了,我们还是休息下,等天亮再赶路吧。” 我马上点头说好。 生了个火堆,原来打火石也是随身带的。行歌看起来就像一个流浪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是劫富济贫的那种。 晚上,大漠的风阴冷干燥,果然,沙土吸热快散温也快。围在火堆旁,我看着被火烤得吱吱冒油,散发出一阵阵焦香的食物。行歌把这两只小沙兔拎回来的时候,我还惋惜心疼了好一阵,最后决定,吃!反正已经死掉了,不吃反而让她们死无其所了,还白白多两个难民。 我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口啃,,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还哪顾得上装淑女。 不注意沾到脸上,行歌还轻轻给我抹掉,让我小小感动了一阵。梁烟晓啊梁烟晓,你这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运气,虽然老是碰到莫名其妙的事儿,可是每次都有人救你于水火之中,先是易倾瞳,后是淡引墨,现在又出来个行歌,你也知足吧。一想到易倾瞳和淡引墨,心里忽然涌起浓重的担忧,他们现在会不会正在为找我而心急如焚,淡引墨着急或生气的时候总是骂骂咧咧地跳脚,而易倾瞳却是眉头深锁不言不语,他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会让人有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宇的冲动,怎能叫人不心疼。 填饱肚子以后,我靠在小沙堆上看夜空,北斗星闪闪烁烁,而北极星在另一头闪着孤寂又耀眼的光。 “在我家乡,人们说迷路的时候,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我轻声低语。 “北极星?”行歌口吻迷茫。 “就是那头很亮的那颗。”我伸手去指,然后继续喃喃,“真希望它能带我回家。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又遇上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虽然有开心,可是伤心却更多。以前上课早起很烦,考试很烦,论文很烦,可是我毕竟还能应付,现在,都是我从未遇到过的事,我到底该怎么办?”北极星,你该怎么带我回家,又或者,哪里才是我的家。 身边很安静,我忽然意识到刚刚讲的话或许行歌都听不懂,一骨碌爬起来笑笑说:“那个……我刚才说的……” 他只是轻轻点点了头“嗯”了一声。 我看着他看向火堆的样子,只能看到薄纱里模糊的轮廓,于是小心翼翼试着说:“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他微微一愣。 “那个,你不想也没关系,我并不是要勉强你,我只是觉得你救了我,我却连你的脸都没看到过,觉得可惜。”我尽量显得自然些。 他顿了一会儿,然后两手伸向斗笠。渐渐摘掉的斗笠下,我看到一个挺拔的侧脸,然后,他转过脸来。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橙黄一片,但是却霎是美好。他的脸英气昂扬,深邃英俊的五官不同于易倾瞳和淡引墨的柔美飘逸,而是那种线条刚毅坚韧,有着沙漠气息的豪迈,却依然显得说不出的好看。 我定定地看,直到他转过脸去,才发现自己有点小花痴,赶紧回过神来,找话题说:“你干嘛要把脸遮起来?” 他只是看着火堆不说话,半晌,才说:“对于我们这行来说,越少让人见到脸越好吧。” “你们这行?你做什么的?”好奇心起来了。 “我……”他看了看我,眼神里犹豫漫卷,然后说,“我是个……杀手。” 我愣住,他继续说:“有人出钱,我就替他杀掉想杀的人。” 看我不说话,他表情有点无奈:“怎么,吓倒你了?” 我瞪着眼,终于木木地吐出一句话:“我太崇拜你了。”连我自己也觉得我的样子肯定呆傻至极,以至于他刷的转过头看盯着我看,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满是惊讶。 “你真的是个杀手?哇!终于让我遇到一个杀手了,太棒了。等等,我想到一首歌,超适合你的,要不要听听。我唱给你听啊。”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我就自顾自唱开了: 绝对的完美一双手 不流汗也不发抖 交叉在微笑的背后 暗藏危险的轮廓 在你最放松的时候 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 从来不回头 开始的感觉不会痛不会痛 放大的瞳孔就像作梦 幸福的错觉很温暖很包容 也许还期待 这是致命的冲动 你不懂我不懂 究竟杀手为什么存在 因为爱还是未知的未来 心情放松摇摆 在你三百米之外 数着心跳等待 所有念头全抛开 锁起来进来这美丽的悲哀 这是爱就是爱 全世界都不明白 感觉饥饿难耐 需要你填满空白 锁进来进来这美丽的悲哀 这是爱就是爱只有你明白 我唱得激情昂扬,他也似听得饶有兴致,脸上还泛起微微的笑意。可是忽地,他“嘘”的一声,我立马噤声,而他已是一脸凝重,如同瞬间冻结的冰。 我纳罕地问怎么了。 他比个手势,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脸看向漆黑的一边。 周围除了呜咽似狼嚎的风声,静谧得可怕,我几乎都要屏住呼吸。忽然间,行歌唰的站起来,冲我吼道:“跑。”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被他抓住,整个人被他拽着往前奔去。 我不明所以,可是脚步并不敢慢下来,他这么紧张肯定是有原因的。果然,我们还没跑出几步,头顶呼呼作响,我抬头看,鬼魅一般的黑影掠过,然后呼啦降落在我们面前,是玄光门的人!匆忙转身,却发现我们已被包围。七八个黑衣人把我们团团围住。 行歌挡在我面前护着我。黑衣人摆开阵势向我们攻来,行歌稳稳招架,灵活应对。他果然好身手。我在他身后惊慌失措地左躲右闪。可是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再加上要顾及不会武功的我,行歌渐渐应付得很吃力。他一掌打退一名黑衣人,转头向我吼:“快走!”就在他回头的空挡,一名黑衣人猛地一掌打在他胸口,行歌踉跄着退了几步。我跑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瞪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叫:“你快走!” 我惊恐地愣了一下,赶紧撒腿就跑。我很清楚我帮不上什么忙,在那边更会拖累他。 我没命似的跑,周围很黑,我不知道我要跑去哪里。气喘如牛,挥汗如雨,摇摇欲坠,可是我不敢停下来。终于,脚下一软,我瘫倒在地上。挣扎着翻过身来,仰面躺着,却已经爬不起来。心智一点点亮堂起来,我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了行歌?是他救了我,我却弃他于不顾;玄光门的人如狼似虎,他不可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他们杀人不眨眼,会不会就这么把他……巨大的恐慌让我不敢再想下去。 一天的逃亡再加上刚刚拼命地奔跑,已经让我整个人疲惫不堪,躺在地上,全身瘫软似浆糊,一个声音似乎在说,千万别停下来,千万不可以睡!可是,眼皮还是不听使唤地塌了下来,思绪霎那一片混沌。 周围一片温润柔和的白色光芒包围着我,却让我觉得很安详。光芒里隐隐约约的几个人影轮廓,可是分明的,在向我跪拜行礼。他们是什么人?这是在干什么?我努力地想看清他们的样子,可是总有一层朦胧的白雾迷蒙烟垄。他们忽然一起挽起左臂衣袖,上臂渐渐显露出一只凤凰的图腾,再然后,所有的画面如云消似雾散了。 虚渺的感觉逐渐淡化下去,耳边是慢慢清晰的絮絮的说话声,努力撑开眼皮,明媚的光映入我的瞳仁里,看起来现在似乎并不是晚上。我撑起身来,身体却绵软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缓一口气,再睁开时,面前忽然多了一张生动明丽的脸庞,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我。我一下子怔住,不知作何反应。 她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脸颊上出现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脸欢喜地说:“姑娘,你终于醒啦!” 我有点不知所措,愣头青似地说了一句最土的话:“我这是在哪儿?” “我家呀。”面前的小姑娘乐滋滋的。 大概看我一脸迷蒙,她又补充道:“这里是总兵府!” “什么……总兵府?” “就是我们宣吉城里的总兵府啊。我哥是总兵!” 看着得意洋洋的笑脸,我混沌的脑袋更是一片迷茫,真是奇了怪了,我刚刚明明还躺在黑咕隆咚一望无际的荒漠里啊,怎么眼一闭再一睁,就舒舒服服地躺在纱帐棉床上了,不会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吧,完了完了,我不会是要玩完了吧!赶紧使劲掐胳膊一把,却真真切切疼得我直皱眉,面前的小姑娘一脸惊恐样地说:“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还哪里不舒服?” “没、没。”我忙笑道,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哥带你回来的。”小脸松口气道。 “你哥?” “对呀,听我哥说,他从浮缡回来路经拓兰荒漠的时候,发现你昏迷地躺在地上,然后就把你带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子,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大夫说你中了一种慢性的毒,叫什么沙漏散,一开始没有什么影响,如果长久下去的话,就会导致经脉不畅,身体绵软无力,严重的话身体就会无法动弹了呢。”小脸一本正经的。 “无法动弹……那不就是瘫痪!”我失声叫起来,妈妈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已经现在没事了,幸好发现得早呢,你来府里后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啊,尤其是我哥,他还叫我亲自来照顾你呢。” 我听着心里挺汹涌澎湃的,虽说江湖险恶,可是到底还是好人多啊。不然就凭梁烟晓你这点本事,早就不知道byebye多少回了。可是我怎么会中毒?难道是在玄光门的时候饭菜里都被下了毒?肯定是那个千刀万剐的冥无涯!我到底碍着他哪根筋了,要这么害我。此仇不报非女子!咱们走着瞧!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可着实和一般的千金小姐不同,按我的经验来说,家里有权有势的小姐应该要么是大家闺秀、娴静温婉或是骄横跋扈、刁蛮任性的样子,比如典型的,圣瑜公主。而她却如同邻居家那个惹人喜爱的小妹妹,天真无邪的笑容似明媚的春时日光,曾经我能在迎湘和玉湘的脸上见到,不知她们过的怎样。 半天的时间,原先的昏沉已经完全消失,也已经让我和她情同姐妹,她叫常妙妙,她哥叫常亭西,而这里是弥缔的边疆城市,宣吉,如她所说,常亭西是这里的总兵。 据她说,她从小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常年在外打仗,终于靠功勋升为总兵,可是她孤零零在家,很少有人可以陪她,尤其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所以我的到来,她打心眼里高兴。 对于这个纯真的小女孩,我也是无比爱怜。大约傍晚的时候,我见到了妙妙口中铁板面孔的大哥——常亭西。 妙妙坐在桌子旁,我正声情并茂地演绎着猪八戒娶媳妇的情节。 “那猪八戒脑袋如斗大,肚子似水缸,背着他‘媳妇’走在山路上,累得气喘吁吁,而孙悟空却舒舒服服地在他背上暗暗窃笑,猪八戒说‘娘子,你为何这般重呀’。” 小丫头已经笑得直不起身来,我看着挺感慨的,她们的快乐如此简单就够了,而我,我们,纷繁复杂的世俗人际,多半要强颜欢笑。就像易倾瞳和淡隐墨说我的,明明难过却努力去笑,我想大概就是两个时空的差距吧,毕竟我不可以如此任性。 妙妙忽的站起来,笑容满面地叫到:“哥!” 我一愣,忙转过身去。面前的那张脸庞,或许是因为长年的征战,日晒风吹,肤色是自然的黝黑,但是五官精细优美,眉峰如山,眼稍似岚,活脱脱一古装的古天乐,颀长健硕的身躯,是武将特有的飒爽英姿。其实看看妙妙就知道,他哥应该不会是那种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了,一根藤上的瓜,能差到哪去,比如易倾瞳和易重川。 我定定地看,我发现到这里以后,我的潜在花痴能力仿佛被激活了,隔三差五就会被电一次。他却说话了,声音干练:“姑娘你终于醒了?” “……哦,对呀,”我赶紧露出自认为无比真挚的笑容说,“多亏妙……常小姐的悉心照料,不过最重要的就是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他回礼道:“姑娘不必多礼,坐视不管非大丈夫所为。不过,姑娘为何会独自一人在拓兰荒漠,并且还中了沙漏散的毒?” 我一时语塞,虽然他救了我,可是毕竟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该告诉他实情么?况且三言两语说不清。踯躅一会儿,索性脸色一暗,沙着嗓子道:“我和兄长遭仇家追杀,逃到荒漠,谁想被他们追上,兄长为了保护我,和他们打斗,而我得以逃出,无奈我兄长下落不明,不知大人有没有在荒漠看到一名身穿黑衣或许还带着黑纱斗笠的男子,那就是我长兄。” 他想了会儿,摇摇头。 心情如同暗黑的海洋,如果行歌有什么不测,会是我一生的罪孽。 晚上,妙妙粘着我说要跟我一起睡。毕竟是从小失去父母的孩子,虽然有哥哥,却是常年在外,小丫头似乎难得有说心里话的对象和机会,我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在一个大木桶里洗澡,她也要挤进来,弄得我很无奈,不过反正丫头也就十五六的年纪,也就随着她了。 热腾腾的水雾缥缥缈缈,妙妙说得兴高采烈。 “我哥呀是冷面孔热心肠,姐姐你别看他一脸严肃正经地跟冰块似的,其实他心地可好着呢,好多官家大户都来说过媒了,我哥却老是推掉,哎……”妙妙摇头叹气,一脸惋惜。 “为什么呀,是不是你哥已经有心上人了?” “才不是呢,我还不知道他呀。”妙妙笑嘻嘻着,然后忽然凑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我跟你说哦,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呀。我哥,他哪只是个总兵呀,他可有个不得了的身份呢。” 不得了的身份?难道黑社会老大?流落民间王子?我被吊起了好奇心,正聚精会神想听下文呢,结果妙妙忽然直直盯着我胸口说:“姐姐,你这是什么?” 我汗……虽然我比小丫头的平板身材是有料一点,可是她不会这都不知道吧,果然大哥就是顶不了什么用。 “这个……”我尴尬地说,“你长大一点就会知道的啦。” “不是啦,”她连忙摇头,“我是说你肩上的是什么?是胎记吗?怎么是这个颜色的呀。” 我听着一头雾水的,低头看向肩膀,果真有几条细微的弯弯曲曲的痕迹,是浅浅的金黄,一个如豆大的圆点比较清晰,妙妙不说我还没注意过。这是什么东西?难道会是……荨麻疹复发了?曾经得过一种叫荨麻疹的皮肤病,那是一种过敏性皮肤病,没什么大的危害,只是有时候身上痒痒的,挠挠就会有一道道的抓痕,看着挺恐怖的,很快就消退犹如被蚊子叮过一般。 可是那时候也只是一条条红红的而已啊,哪会是金色的,而且又一点都不痒。 虽然奇怪,可是身体也没觉有恙,于是也没有管它了。 在这里呆了两天,跟妙妙处得挺投机,常亭西也是照样傍晚才见人影,虽是一脸的大将威仪,但也会不经意地露出笑意。不管怎样,我决定要走了。既然已经逃出了玄光门,那我就该回去了,毕竟,还有人在为我担心。 找到常亭西的房间,在推开房门的霎那,我忽然发现我犯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错误。不大是对我来说,因为光着膀子的男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不说电视杂志了,就算在学校球场上溜达一圈,也到处是挥汗如雨的各色赤膊男。而对于眼前这位来说,着实不小了,因为他正手忙脚乱地抓衣服穿。武将的精壮身材还是不得不惊叹一下的,作为对他反应的反应,我琢磨着背过身去,可是,忽然间的一瞥,却让我挪不开视线,他的左上臂上,分明是一只凤凰的刺青。这画面如此熟悉,可是我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正一脸惊诧迷蒙,他却脸色微赤,面露腼腆道:“梁姑娘,有什么事么?” “啊!那个……”我跳回神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我说要去渊郅投奔亲友,常亭西似乎思量了一阵,然后说要派人送我回去,免得我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我盘算了一阵也好,有人保护总强些吧,再说我也不认路。 似乎终于看到了安谧的光,那些繁芜的纷争、冗杂的江湖、荡气回肠的战歌,根本就不是我能徜徉的旅途。 第九章 烟花前缘(一) 周遭是起伏的山峦,森林葱茏茂密,不时传来阵阵悦耳动听的鸟鸣,自然也夹杂着一些野兽的低吟。怪不得常亭西要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了,他说去渊郅,除了拓兰荒漠那条路外,还有一条就是这群山森林,而相对于拓兰的凶险,这里要安全的多,不至于缺粮少水的,但是山中歹人猛兽不可测,于是他特地派了四名侍卫送我,可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马车在山路上行进,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大半天。我在车里晃晃悠悠的直打瞌睡,忽然车停了,车外是那名带头侍卫的声音,他说:“梁姑娘,前面有家茶寮,我们不如休息一下再继续上路。” 撩开车帘,望望,果然有座小木屋,门前挂着个招牌,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这情景让我想起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店,这种山里有这么一个小茶馆,值得可疑。可是……梁烟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平时武侠小说也没看得走火入魔呀,怎么尽想到这些歪门邪道。于是笑道:“好呀,大家好好休息一下。” 到了小茶寮门口,马上有小二满脸堆笑地迎出来了,边作揖边说着:“客馆里边请。” 进到里面,装修也算是干净整齐,正好有两三个路人在喝茶吃点心。我们一行人坐下,我偷偷看旁边的客人,只见他们已经吃喝完毕,叫来小二结了帐,起身走了,并没有什么异样,看来这应该不是家黑店了。小二斟满了茶杯,侍卫们已经先喝开了,他们毕竟在外头日晒风吹,哪像我坐车都身在福中不知福,忽然特别有罪恶感。 刚想端起杯子喝,只听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低头看,原来是妙妙送我的珠玉发簪。我早上走的时候,这小丫头看起来是真的难过,想也不想就从头上拔下这支簪子给了我,说是她最喜欢的,让我一定记得回来看她。有妹妹如此乖巧也真是常亭西的福气,想到我哥,挺为他惋惜的,有这么一个和他犯太岁的妹妹。 俯身去捡,起身的时候,却听见砰的一声,桌子震动,好像是脑袋撞桌子的声音,咿,我没撞到头呀。接着又是砰砰几声,我慌忙坐起来,看到的却是一干侍卫全部趴倒在桌上的情景。霎时,脑中雷鸣电闪,着了道儿了!下意识的,我赶紧也趴桌上,大气不敢出。 蹭蹭的脚步声,然后是刚刚那店小二的声音,听得出来,他有点喜出望外地说:“老板娘,这回可逮到一条大鱼了,你看这妞儿长的。” 然后是一个尖细的女声:“是呀,好久没碰到这么上等的货色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大黄,快拿绳子出来!” 货色?卖个好价钱?天,这不是贩卖人口吗?再也装不下去了,我腾得跳起来,一古脑儿往门口冲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跳出个彪形大汉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任我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被扭转回到刚刚说话女人的面前。看起来他们也被我这突袭吓了一跳,都愣在那里,然后那村妇打扮年约四十来岁的女人说话了,表情愤愤然的:“没想到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老娘差点疏忽让你跑了。” 我龇牙咧嘴,其实大半是疼的,冲她大骂:“你们这千刀万剐的人贩子,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你们没有好下场,我诅咒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妇人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然后杏眼圆瞪,霍的扬起手要打下来,我慌忙闭上眼睛,可是手掌没有预想中的打到我脸上,睁眼看,只见那女人憋得咬牙切齿的,横眉竖眼道:“要不是留着这张脸卖个好价钱,老娘非打烂你这小贱人的嘴不可!大黄,给我捆结实了!” 然后就像东坡肉一般,我被五花大绑起来。 恨得我火冒急燎,其实还有恐慌,可是要是让他们看出来我害怕了,岂不是更让他们嚣张。 “知道本姑娘是谁吗?识相点就快放了我,要不然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这老巫婆,黄脸婆!”索性威逼利诱。 看那女人果然气的冒火:“尽敢叫老娘黄脸婆,反了你!”说着抡起袖子就要扑过来,却被一旁的店小二拦住了,那店小二奸笑着说:“老板娘何必跟这丫头一般见识,等咱们卖了好价钱,白花花的银子到了手,任她怎么骂去好了。不过现在这丫头这么聒噪,要是让外头路人听见就不妙了。” 泼妇听了果真沉下气来,狡黠一笑:“我自有办法让她住口。”说着向我走来。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不妙,可是被绑得无法动弹,背后又是墙,没有退路。只见那女人走近我,然后掏出一条手绢,伸手蛮横地往我脸上捂来。她这是要闷死我么!一阵奇怪刺鼻的气味涌过来,我差点反胃得想吐,可是,脑袋忽然昏昏沉沉下来,意识霎那模糊,眼皮耷下来,最后记得的是女人泛着狞笑的脸。 我知道我又在做梦了,每次在险境中昏睡过去,总会有各种莫名奇妙的梦境萦绕着我。可是这次却不同,周围是熟悉的高楼大厦,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这是……游乐场!然后身边轻轻飞扬的酒红色长发,微抚在我脸上,很柔软的触感,轻盈的笑声在耳畔环绕,一闪一闪的面容笑靥……尹晨!这是我们去凤凰园的情景。我一直都是想念她的,但愿她没如我这般掉入这个异世。 很吵,只是觉得很吵,头又很重,抬不起来,很想一直这么沉沉睡去,看不见眼前的纷争困扰,不必去奋力挣扎。可是逃避就是办法么,我总是太懦弱。 脸上忽的一阵冰凉,脑袋似乎清醒了几分,试着睁开眼,一片迷蒙,终于渐渐清晰。发现我的手脚依然被绑住没法动弹,身下是冰凉的地面,脸上却在淌着水,抬头,看见一个脸上的粉擦得跟唱戏似的女人端着一个杯子妖媚地笑着说:“终于醒啦?”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属于庸脂俗粉,她甚至已经算不得脂粉,因为看起来足有五、六十岁了,眼角的皱纹随着笑意堆叠如山,看得我鸡皮疙瘩一阵阵。 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装扮得花里胡哨,粉红色的帘曼,桌子椅子上也铺着粉红色的布,刚刚没仔细看,发现后面还站了几名打扮得同样妖艳的女子,只不过比较年轻。这一整个印象下来,俨然就是城市里的那些红灯区,满满荡漾着猫腻的气息。联想起之前茶寮里女人的话,我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一时间心突突直跳,只是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那老鸨笑得整张脸如同皱巴巴的核桃,对身后那几个女人说到:“你们还不赶快给这位姑娘松绑。” 那几个女人果真软手软脚地过来给我解开了绳子,并且扶我站起来。 老鸨嘻笑着向我招手说:“过来过来,我好好看看。” 我不啃声,低着头走过去,就快走到老鸨跟前的时候,猛地冲向门口,屋里顿时一片杀猪似的惊叫。拼命拉开门想奔出去,门外却多了两道人墙,我结结实实地撞上,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扭住,一阵绞痛被拖回屋里,迎面就是一个巴掌火辣辣地煽在脸上,我的脸被打偏过去。从小到大哪里受过如此虐待,顿时火气直往头顶冒,咬紧了牙关不让打转的眼泪掉下来,死命瞪向面前的嘴脸,恨得咬牙切齿。 老鸨喘着气大叫:“没想到是一只不叫却更凶的小老虎。老娘花了一千两银子,怎么能让你给跑了!你们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听话。” 旁边那几个女人一齐说是,然后向我走来。 我惊慌失措,可是两名大汉的钳制,我压根就挣脱不了。眼看着那些女人走到我面前,忽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根细长的针,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还珠》里的场景,原来还真有这样刑罚,我心惊胆战地终于骂出声来:“你们给我滚开!警告你们别碰我,要是我少一根汗毛,到时要你们好看!你们……”还没容我说下去,那些针已经扎向我的两只胳膊,顿时钻心的疼仿佛汹涌的骇浪铺天盖地地涌来,我忍不住惊叫出声。针头密密麻麻地落在身上,全身就像火烧火燎地疼,我竭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强忍着不哭叫出来,可是还是有零零碎碎的呻吟露出来。嘴唇咬破了,舌尖是浓重的血腥味,这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屈辱。 “好了好了!”那老鸨高声叫道,“扎得跟刺猬一样以后怎么做生意啊。这次先给她点教训。走!” 我浑身虚脱,被猛地一推,跌倒在地上,眼前是浩如烟海的黑暗。 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了。动一动,全身刺骨的疼,我叫出声来。 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跑了过来,惊喜地说:“姑娘你醒啦?” 我忽然发现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好多遍。 我挣扎着要起来,她急忙过来扶我。我问:“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恭恭敬敬地答道:“这里是瑶仙居,奴婢喜儿,今后就是服侍小姐的丫环。” 其实不用她说,我也已经猜到答案,但是不真真切切听到,我无法甘心,而现在已经如坠冰窟。以为逃离了一个魔爪,才一瞬的光明,却又跌入更深的黑暗。我就像一只无知的蚂蚁,从水坑里爬上来还来不及欢喜,忽的掉入了深潭,我已无力再挣扎。这烟花之地,还会为我留下怎样的生机,几率近乎是零。 定定地靠在床上一声不吭,身上尖锐的刺痛几乎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丫头喜儿小心翼翼地为我涂抹药膏。 忽然绰约飘来一阵馥郁的香气,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的走近,然后只听喜儿欣喜地叫道:“水苑姐姐。” 一个温柔的女声轻轻应了一声。 淡漠地扫上一眼,反正这里的人谁来我都不想看到。可是就这一眼,却让我的心脏骤然间紧缩暂停,然后一下子疯狂跳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面容,眉如柳叶,目若秋水,唇似桃瓣,雪肤凝脂,眉眼浅笑间尽显妩媚妖娆。这份独特的妩媚和妖娆只属于我记忆中的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尹晨。 我像是冻结般看着她款款走近,然后轻轻坐在我床沿,笑靥如春。浑身僵硬,嘴唇颤抖,我喃喃吐出两个字:“尹晨。” 她却显得茫然不解,眼里一片迷蒙。 我心里终于亮堂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扑上去抱住她,受折磨时都没掉的眼泪在那一瞬间簌簌落下。紧紧抱着她,我开始哭出声来,只是不断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用力地哭,只有在尹晨面前我才能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无所顾忌地宣泄我所有的苦闷与委屈。一直以来,总是她在为我挡风遮雨,替我大刀阔斧地斩荆劈棘。是她在我为文稿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唰地撇下一叠资料,甩甩头说二手免费转让,而这明明只是我部门的任务;也是她把章夕拖到我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嚷嚷:“你小子既然喜欢人家缩头缩脑算什么男人!爽快给我说清楚!”更是她在我发烧三十九度半的半夜,敲开楼管阿姨的门,让她开门,然后送我去医院打点滴……所有的一切,像是洪水猛兽向我袭来。 我抱着她一直哭,她的手在我背上轻拍。许久,我平静下来,坐起身,她依然轻柔浅笑,可是下一秒,她的话却让我懵了,她说:“姑娘,我们见过么?” 我怔住,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尹晨,你这是怎么了?我烟晓啊,难道我换个古装你就认不出来了?” 美目却是迷雾重重,她摇头道:“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呢。” “不可能,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像的人,我不相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你的朋友真的和我如此相像呢。” 无言以对,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我无法接受。 她轻轻摸着我的头柔声说:“我是来告诉你,既然进了这里的门,就没人会真心爱护你,只有自己去好好爱惜自己。不要和他们硬碰硬,要学着用聪明办法,记住了吗?”然后她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迷蒙:“她是谁?” 一旁喜儿的声音响起:“她叫水苑,是我们瑶仙居的花魁。” 希望总是在现实面前轰然崩塌、不堪一击。 第十章 烟花前缘(二) 我被关的地方似乎是后院,所以看不到前院的境况,所以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如传说中的花红柳绿、纸醉金迷。 水苑第二次来看我,是第二天和老鸨一起来的。 想了一整夜,觉得我孤身一人和他们硬拼确实不是办法,再说受了伤,想逃也不容易,估计他们一时三刻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于是他们再来的时候,只好假装唯唯诺诺、楚楚可怜。 那老鸨看我顺服多了,就又笑得花枝招展,直拉着我的手说:“这才是妈妈的好女儿嘛,刚来的姑娘自然是又哭又闹一番,久了就会习惯啦。” 我只是扯起一抹笑说:“全凭妈妈吩咐。” 老鸨听了,笑得更是欢畅,道:“果然是个聪明丫头,这会儿就学乖啦。呐,就凭女儿这天香国色、出水芙蓉的姿色,和咱们水苑平齐花魁,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妈妈我自然是不会让你一开始就挂牌接客,先做艺倌吧,让水苑和众姐姐调教调教,不多时日,我保证,无数的达官贵人、富家子弟都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到时候,就会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挑不完的绫罗绸缎啊!” 脸上虽露笑,心里却恨不得煽她几巴掌。且不说那些真正无以为生的苦命女子,只好出卖肉体,单是像我这样子被拐卖或强掳进来逼良为娼的女子肯定也不在少数。 老鸨转身对水苑和其他两名女子说道:“水苑,莲娇,红杏,你们可要好生调教。”然后又回过头来说:“女儿,叫什么啊?” 我顿顿,思忖一下道:“妈妈,叫我轻烟好了。”轻渺如烟,希望我的噩梦似烟轻飘而逝,又或者……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倾瞳……会来救烟晓么? 说是训练,其实也并不难,我本就不是粗手粗脚,大大咧咧没头脑的女生,变色龙技术还算高超的我,为了少受折磨,少受责骂,尽量努力配合。水苑从来不骂我,总是和颜悦色地微笑着,不说样貌,除了比尹晨温柔一些,她们的气质仪态也是八分相似,我希望她是又不希望她是,我不想尹晨沦落到这花街柳巷中。而其他的女人,却表现出青楼女子的粗鄙和庸俗。水苑不在的时候,她们会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指责我的错误,走路不对,笑容不对,坐姿也不对。搞得我很是火大,又不是皇宫选秀女,几只野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只有在我弹琴的时候,她们的嘴总算是张大着却没说话,连那老鸨眼睛也是瞪得老大。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泻而出,清润透亮,如泉水叮咚。 我看着水苑的表情,她的脸上依然是柔和的微笑,可是,还是让我捕捉到了她脸上一瞬即逝的迷惑。 以前我弹给尹晨听,她总是边修着指甲或是描着眼线,边啧啧着说:“不错不错,我看呐,你要是生在古代,可以去做第一名妓了,名声铁定响过苏小小。”如果让尹晨知道我现在真的似乎如她所言了,不知她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是因为尹晨的关系,又或许也是水苑温婉柔美的性情,在这里,我只能和她坦诚相对,她也待我如同亲姐妹,亦如尹晨。少了尹晨的风风火火,多了细腻随和,不变的是那份妖娆妩媚。我告诉她我的真名,告诉她一些零零碎碎的情节,关于易倾瞳,关于淡引墨,还有行歌。可是对于我来说,水苑一直是个谜,每问及她的真名,她堕入青楼之前的生活,她却总是躲躲闪闪、隐约其辞。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或许,等她认为我值得被倾诉的时候,才会打开她的心门。 老鸨专门叫人来为我量制衣裳。衣服主料是白色的轻纱,加以粉色镶嵌,颇有几分唐时女子的装束,隐约性感又不尽暴露。因为肩膀处只是薄纱批肩,整个肩膀绰约可现。前段时间觉察到的肩上的金色细痕似乎更深长了一些,老鸨也看着奇怪,只好让人给我上粉遮盖。 登台亮相的日子,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衣着轻薄的魅惑女子,我的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涩。算了,这副样子估计卸了妆没人认得出来。 一径往前庭走,一路上,灯盏妖娆,人声沸腾,到处是莺声燕语的媚颜,与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空气满满弥漫着旖旎的气息。更有一些上来搭讪,却被老鸨嬉笑着推开。我知道被盛装打扮、隆重围护的我,和轻透面纱遮挡下的面容,肯定引起了这些好色之徒的兴趣。 我看到很多妖艳的女人看过来的眼神是醋意与妒嫉,似乎是我抢了她们的风头。可是水苑却丝毫没有异样,她只是轻轻握着我颤抖的手,一路陪着我走去。 到了前院,却并不往里走,老鸨领着我从一侧的台阶走了上去,边走边满脸堆笑着说:“轻烟呐,你不知道妈妈这几天为你做了多少功夫,就为了你今天这头一回的登台啊,你能不能成为我们瑶仙居的新任花魁,今天这次亮相分量可不小呐。” “妈妈您言重了,我怎么比得上水苑姐姐。” “哎——水苑是不会介意的啦,总之有你们俩在,别说衡州了,就算是整个渊郅,也没有哪座教坊能跟我们瑶仙居相比呀。今天可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呐,瑶仙居新花魁亮相的消息一放出去,自然是都呼啦啦地涌来了,天下哪个男人不好色呀!你今天可要好好表现啊。” 正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前方似乎是一个舞台,我站的地方是类似于后台的位置,有一层轻薄的纱幔和台下隔开着。只看见一片灯红酒绿的阑珊灯火,外面是各种娇声细气的调情戏虐声音。我忽然觉得反胃得想吐,好在蒙着面纱,没让他们看出我的厌恶表情。 老鸨示意我待在原地,自己却花枝招展地扭了出去,到了纱幔的外面。 只听她风娇水媚地嗲着声音说:“让各位久等啦,今儿个是我们瑶仙居新花魁轻烟姑娘的头次登台献艺,多谢各位官人捧场啊。” 下面立马有男人高声嚷道:“刘妈妈,你这新花魁能符合大家伙的胃口嘛!” 我简直要吐出来,合胃口?把我当菜? 老鸨依然是八面玲珑地笑道:“张大官人,我刘妈妈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呀,不过,你想请水苑姑娘兰花舟上游湖,我看呐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呵呵……现在就先让轻烟姑娘为大家奉上一曲。”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老鸨有做主持人的潜力,虽然对主持人有点侮辱,但是就她那随机应变的伶牙俐齿样儿,脱去老鸨职业和媚腔,也能当一资深主持人了。 她已经扭回来了,然后一脸妖笑着让我出去。 我忽然气息紊乱,心突突直跳,手不停地颤抖。看了看一直在我身边的水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她轻轻拍拍我的手,向我微微点头。我看着她,恐慌莫名地消失了大半,于是走向纱幔后的那面琴。 我走上台的那一刻,台下忽然鸦雀无声,我看到宽敞的大堂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椅,桌上各色菜肴,桌旁很多都是一手搂一名女子的男人,还有很多是只身或坐或站地观望着台上。看来这不光光只是一家提供一夜温情的青楼,还是一家夜生活丰富多彩的夜总会。 坐定,我深呼吸一个,然后开始抚琴。舞台上忽然涌出团团烟雾,把整个舞台烘托得如同仙境,我已无暇去计较他们如此先进的“干冰”技术了。伴着悠扬的旋律,纱幔也缓缓被拉起,我知道我已经出现在台下众人的视野里。也亏他们想出这样的出场,把我包装得好似正在开演唱会的明星,又或许,有时候本质上是一样的。 一曲《梁祝》纠结了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伤感慨,不断坎坷的境遇,真的让我心力交瘁,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在万劫不复的前一秒,是否还能见到,他的容颜。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曾经在太后的寿筵上,我弹过这首《梁祝》,也因此而小小风光了一阵,心里还是有企盼,希望凑巧的,现场能有听过并记得曲子的人,也记起了我,曾经在凤凰山庄里的梁烟晓,若有人会告诉他,只有他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会弹这首曲子,因为我说,这是我所做。可是,这几率有多小,就算有,这消息的腿脚要多灵活,才能到达浮缡,微乎其微,锱铢秋毫。 泪盈眶,喉绷紧,幸亏不必唱歌,要不然我肯定砸场。 最后一根弦拨下,我收尾定神,却不想抬起头来看。台下悄然无声。我暗自无奈自嘲,果真不是这块料。 忽然间,一串掌声缓缓响起,随之,台下掌声渐渐雷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叫嚷声。以前,在学校或别的什么地方演出,鼓掌喝彩也不在少数,可是这里毕竟是青楼,这番热烈却是戴足了有色眼镜。好在我还带着面纱,还不尽显露在台下这群如狼似虎的色徒眼中。 离台,那台下依然叫唤声不绝,不少是轻佻艳丽的言辞。 老鸨的脸已经笑开了花,连连对我谄媚阿谀。我看见水苑浅浅含笑,心里忽然荡起一阵涟漪,于是轻声问她:“姐姐可曾听过刚刚我弹的曲子?” 水苑似乎一愣,但是立马恢复正常,微笑着答道:“妹妹琴艺高超,如此美妙的曲子也只有妹妹能弹奏出来,我怎么会听过呢。” 脸上露笑,但是胸口堵闷,她刚刚的表情虽是那么一瞬,但是明明显露出来不自然和微怔,她是不是有所隐瞒,到底为什么? 说话间,一名小厮蹭蹭跑上来,在老鸨身边耳语几句,然后又从袖筒中抽出一叠纸张塞在她手中,老鸨当即眉开眼笑,然后对我说到:“轻烟呐,咱们这功夫果然不是白忙活的呀,你看才这么一会儿,就有大主儿点名让你去呢。看这赏金。”说着把那叠纸在我眼前晃了晃,是一叠银票。 “妈妈,您可说了,现在只是让轻烟当艺倌。”愠气上涌,这么快就被吃了,我还不如去投湖。 “这是自然的啦,妈妈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把你推出去,日后还得选个吉日,竞卖你的开苞夜呢。现在只是去跟人家见个面嘛。” 我看看水苑,她轻轻点了点头。不知怎的,我就是莫名其妙地依赖她,就像当初,依赖尹晨一样。 顺着弯弯曲曲的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一个类似包厢的房间门口,老鸨推开了门进去,我却在门边踯躅。只听老鸨说道:“哟,原来是九王爷啊,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然后是一名男子的声音,笑道:“刘妈妈,您瑶仙居新任花魁的初展,我怎么能不来呢。我倒要看看这位能把水苑姑娘都比下去的新花魁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且我还特地带了友人前来,这位是……。” “免贵姓福。”另一个男声。就在一瞬间,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正思量着,老鸨已经回过身来,拉住一直在门旁没露面的我往里走。不情不愿地跨入门内,抬头看,这个雅致的包间上一面开阔的窗正对楼下的舞台,而窗边的桌旁两名男子对面而坐,穿着华美迤逦,一位转过头来看我,五官周正,而另一位正端杯低头喝茶,看不分明。 老鸨直拉我:“还不快给九王爷、福公子请安。” 勉强地欠欠身,说道:“轻烟给九王爷、福……”可是,我再也说不下去,因为我看到面前那张已经抬起转过来的脸,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脑袋里一幅幅画面飞闪而过,这是……我顿时僵住,惊讶参杂着惊喜让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郡、郡罗王爷……”我瞠目结舌叫出声。没错,他是——梵非涟,梵非宇的兄弟! 他也愣住,然后一脸迷惑地问:“你是谁?” 我一把扯掉面纱,道:“郡罗王爷,我是梁烟晓啊,太后的寿筵上我们见过的,和夫人和易倾瞳一起,你忘了吗?” 一旁的那名被唤作九王爷的男子惊讶地说:“非涟,你们认识?” 梵非涟的表情忽然有些仓促,顿顿,然后结巴着说:“怎、怎么可能,本王怎么会认识这种风尘女子。” 仿佛一道闪电劈来,我呆若木鸡,杵在原地,他、怎么会…… 一瞬间急火上涌,干脆冲过去,他显然被吓倒的霍地站起来,我索性抓住他的胳膊嚷:“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是被强抓到这里来,求求你救我出去好不好!”眼泪扑簌着掉了下来,这根救命稻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可是他却使劲把我推开,我重重跌在地上,他脸一横,恼怒地说:“混帐,本王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是不是想加害本王!” 老鸨已经惊得大叫:“来人呐,快、快给我把她带下去!” 我抬头看,泪眼迷蒙中,那张脸唰的转了过去。 我被架离了那个房间,然后被关进了一个漆黑的柴房。 “原以为会挣大把的银子,居然又给我捅出这样的篓子来!别再想着编什么花俏的假话,给我待在这里,一天不许吃饭!”这是老鸨风风火火赶过来撂下的话。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真的不记得了么?不可能,我还不是只见过他一次?没有道理的。 我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听着柴堆里不时的淅淅簌簌声,老鼠吱吱地叫,外头的喧闹声也渐渐冷清,似乎已经是深夜时分了,没有了灯火,月光从窗户缝里漏进来,更显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哭也哭过了,开始暗自苦笑,前两次的囚禁还真算不得什么囚禁。在玄光门,虽没锦衣却有玉食;刚来瑶仙居,虽遭了顿虐待,后来的日子也是丰衣足食。而现在,总算是有点沦为阶下囚的意味了。什么叫做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就是明明安安逸逸地呆在教室里,却因为困得撞桌子,于是希望能有惊险的刺激;明明生活波澜不惊、平和安详,却因为觉得清淡如水、索然无味,于是盼望着发生点不可思议。我们只是看着戏中人轰轰烈烈、快意恩仇的激荡,殊不知他们历经坎坷的辛酸。现在自己真真体味起来,如此的苦涩。 明天会怎样,我无力多想。 外面虽然没有守卫,但是门却被牢牢锁着,窗户也是。看着那一点点月光,我能做的,只有独自黯然神伤。 忽然间,有一丝响动,还以为是老鼠,可是又几下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听听,似乎是门外发出。直起身来看,门却吱呀开了一条缝,然后一道人影随即闪了进来。我不敢吭声,直到一个微弱但却清晰的声音响起:“烟晓。”分明是水苑的声音! 我仓皇地从角落里爬起来,轻轻试着叫了一声:“水苑。”声音却在颤抖。 人影快步上前来,虽然很黑,但的确是水苑。她拉住我只匆匆说了一句:“小心点儿,跟我走。”我很是迷惑,却已经被拉着往外走。 水苑带着我疾步往后院走去。后院灯火稀疏,却仍然有两三个守夜巡逻的男仆,大概就是为了防止妓女逃跑或是小偷入内。奇怪的是,水苑的身手和敏捷程度并不像是平日里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碎步款款的女子,相反的,倒是有几分尹晨的麻利干练,着实让我纳罕。 一会儿的功夫,到了一堵围墙的前面,墙上有一个小门,却有一名仆役在那边守着,虽已经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若我们走过去,肯定会惊扰到他。 我有些懊恼,但是水苑却示意我不要出声,带我躲到一旁的树丛里,然后在我耳边说:“三更门卫换班,趁那个间隙,我们就可以出去。” 果然,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街上更夫边敲锣边嚷着:“三更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名打瞌睡的守卫看似惊醒了,伸伸懒腰走开了。我不得不为水苑的缜密心思惊诧。赶快蹑手蹑脚地奔过去,一看,门却是锁着的。我心急,只见水苑上前摆弄一下,锁就开了,她居然有钥匙! 我压抑着想欢呼的冲动,立马拉开了门,外面的街漆黑一片、空空荡荡,但是此刻,我却觉得,它比这楼里最灯火烂漫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安心。 我踏出门外,水苑却拉住了我,然后塞给我一个包裹说:“烟晓,这点给你做路上的盘缠。” 看看包裹,一时间我有些茫然,猛然间明白,慌忙说:“水苑,你说什么呀,我们要一起走啊。” 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我得留在这儿。” “不行,水苑,你别怕出去了会没法生活,和我一起去找我朋友,我们会过得比这儿好一百倍。我们快走!” 她却依然不肯跨出来。忽然,一阵叫嚷:“你们干什么!” 猛抬眼看,原来轮班的守卫已经到了。 我心急火燎地拉水苑,她却执拗地一把把我推出去,然后匆匆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快走!”就飞快把门关给上了。 我惊慌地扑上去,只听门内一阵小小的喧哗后就没声音了。怎么办,里面怎么了?水苑有没有怎么样?她会不会因为放了我而受惩罚?先前已经有行歌为救我生死未卜,现在要是水苑再出什么事,我就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要走还是留?可是留下来,凭我也救不了水苑,更是浪费了她救我的苦心。怎么办?只能,再当一回苟且偷生的蝼蚁了。 第十一章 他乡故人 不记得多少回了,我这么一个人的奔跑,在喧闹的大街,在冗长的黑夜,总是漫无边际的恐慌与心伤。 漆黑的街似乎看不到尽头,寂寥空荡阴冷,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唯一知道的是,我不能停下来,要尽快逃离这里。 街角转弯的地方,我的突然冲出,使得在我面前的一个庞然大物猝然高高跃起,发出尖锐的嘶鸣,而我只觉得胸口被狠狠一撞,一阵闷声响,人已经重重扑倒在地面上,这一撞,着实让我昏的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胸口绞痛,脑袋昏得厉害,止不住地咳嗽。直到一个略带焦虑的男声响起:“姑娘,你怎么样?” 偏头看,只见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蹲下来看着我,他的身后是一辆马车,那匹黑黝高俊的马有些躁动,似乎是刚刚安顿下来,看来我是被它踢了。 撑起身,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又忍不住咳起来。我的妈呀,就我这几两骨头,哪经得起这番撞击,不散架已经是万幸了。胸骨没断吧,赶紧摸了摸,应该没断,松了口气。光看着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也没顾前面了。可是,这么晚了,怎么还有马车在街上,还走得这么悄无声息贼溜溜的。 那人已经回马车边上去了,只听见他对着车门说了点什么,然后看见车帘掀了起来,一个人影下了车。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左酸右疼得我龇牙咧嘴。那个人已经走到了我面前,黑乎乎的看不分明,那名仆役过来了,灯笼昏黄的光笼在在我们周围,然后,我听见他惊诧地说:“梁姑娘!”再然后,换作是我加倍的骇然与迷离。 装饰奢华迤逦的客栈。 说是客栈,我倒觉得可以说是一座府邸,因为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是这家名为初雀观的客栈里一座别院里的一个客房。他说,初雀观前庭是普通客房,而后院有三个独立别院,是专为那些不想受人打扰的达官贵人、富商贾人所准备,每一座别院的租金自然价值不菲。 “梁姑娘,你尽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他的脸上是温润的笑颜。 我抚着刚刚擦破了皮,并且他已经命人为我包扎好了的手肘,心里却满溢着惶惑与不解,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他。 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地说:“你是不是在为白天的事生气?” 不错!我很生气!我几乎要嚷出来。不过,除了生气,更让我奇怪的是,他为何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梵非涟,究竟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他微微收敛了笑,说,“本王乃堂堂浮缡郡罗王,要是让人知道在渊郅的青楼出入,岂不有损浮缡的国威,这才假装不认识你。” “可是,那与你一起的九王爷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份么?” “他是本王的好友,名朔励,不打紧的。若不是梁姑娘你已经逃了出来,本王还真拜托了九王爷,让他出面,明天就把你赎出来。不过还希望梁姑娘你可以为本王保密,不只在渊郅,在浮缡也不要说起今天的事。” 他的表情很是真挚恳切,我想想也对,让渊郅的人知道浮缡的王爷这么轻浮,到别国也不忘拈花惹草,确实影响不好。于是轻微点了下头。 他似乎松了口气,重又笑意盈盈,然后不解地问:“梁姑娘,你为何会在渊郅,而且又到了瑶仙居那般地方?” “我……”忽然觉得还真是一言难尽。叹口气,我大致讲了一下在御剑山庄被抓,然后行歌帮我逃出来,再被常亭西救,在回渊郅途中碰上黑店的经过。 “这么说,玄光门的总坛在拓兰荒漠?”他惊讶非常。 “对,可是,我不知道具体位置。” “是啊,拓兰荒漠白日里烈日灼热,飞沙走石,晚上又是骤寒干冷,鲜有人能出入,这玄光门好大的能耐。” 而我现在关心的可不是玄光门,“王爷,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水苑救出来?” “这……”他一怔,然后神色为难。 “我知道你在渊郅不方便,那可以再请你那位朋友帮忙么?” 他思量了一下说:“好,我会跟他说的,你放心。” 不愧是梵非宇的兄弟,都是那么好脾气、好心肠,虽然逛青楼有点花,但是这里的王公贵族有多少会盯死在一朵花上。说起梵非宇,很久都没看到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曾经说纳我为妃,多半是一时气盛。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忘记我了,也好,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最好和谁都不要有所牵扯,将来离开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可是,真的会没有牵扯么,明明体会过从来没有的心酸,怎么可能抹得干干净净,注定是我再也忘不掉的伤。 在初雀观里住了两天,本来满心欢喜地等待水苑的到来,可是,听到梵非涟说,水苑自己说并不想出瑶仙居,拒绝了九王爷为她赎身,心里顿时迷茫翻腾,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这是青楼,又不是皇宫大院,为什么她不肯出来,从良不是每个青楼女子所希望的么。可是我又不能亲自去问她原由。 为了避免上次我被黑店抓的事,梵非涟说已经派人去我说的陇坪金诚武馆通知淡引墨,让他们直接来接我比较好。他问我要不要告诉易倾瞳,犹豫了很久,我于是决定让梵非涟派人对他说,我已经去陇坪淡引墨那里了,一切安好,他不用来找我了。 不见面比见了面却无法改变什么,要好的多吧。 我不知道陇坪离这个衡州有多远,在同一个国家渊郅,应该不会太远吧。可是,我在初雀观住了都快一个礼拜了,还是没什么动静。梵非涟总是让我在耐心等等,因为报信的人要过去,他们再赶过来,是要花些时日。想想也对,你以为这里是你家乡,叮铃一个电话就搞得定啊。再等等呗,反正不愁吃穿住,人家也没赶你的意思,我就再当当米虫。 好几次想出院去,都被门口守卫拦了回来,说什么为了我安全着想,虽然人家是一片好心,我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毕竟这里比不上凤凰山庄,那地方大得让我走马观花参观一通也得半天,细细去观赏品味也丰富了我的闲暇时光。在这院落里,我溜达一圈不过半个钟头,待的这几天着实把我闷的。等淡引墨那家伙来了,非得拷问他一番,这么久没看到我居然一点积极性都没有,走个路花这么久? 睡到半夜忽然醒过来,然后睡意全无,我都怀疑是否都有点惊恐过度后遗症了。活了二十年,我哪经受过这么些的折腾啊,光乘个车乘错了站都把我搅得晕七晕八了,偏偏这阵子祸不单行,怎么倒霉怎么来,简直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都快把我搓揉得跟面团一样,浑身瘫软,精疲力尽,真个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数绵羊数星星,实在是两眼瞪得圆溜溜似猫头鹰了,干脆一狠心,鲤鱼打挺坐起来,把衣服一抓,开门出去了。 走廊上黑漆漆的,往外走走,院里小路上零星挂着几盏灯笼,透出昏昏黄黄的光。小径上,漫生的草丛间是声声小虫的低吟。月光清冷,夜色静谧,一时间,感伤缱绻,种种离愁别绪像是生意盎然的小芽,开始在心头疯狂滋长。 可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让我无暇多愁善感下去,总觉得周围有双眼睛在看着我,甚至空气里都弥漫着不安分的气息。“哒”地一声轻微的响动,我猛地四下里张望,看到的也只是黑黝黝的屋顶和围墙。难道是我多心?还是快点回屋去了,客栈前堂里,林子大了可是什么鸟都有。 转身向屋里走去,忽然间瞥到一簇模模糊糊的亮光,站住看看,是屋里面的,再看看,咿,那里不是梵非涟的房间?他这么晚了怎么也还没睡?人家贫寒学子才挑灯苦读,他一王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用再怎么十年寒窗了吧。其实想想,什么地儿都一样,那些白手起家直到金银满堂的强人自然不说,可人家一出生就浑身的prada、armani,住别墅开奔驰,再回头看看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和招聘,看着如战场般热火朝天的人才市场,一拨拨冲锋陷阵的待就业大军,说不咬牙切齿那是骗人的。羡慕归羡慕,嫉妒归嫉妒,生活还得照旧过。易倾瞳、梵非宇还不都是那样的主儿,上辈子积了多少德?看来我得加油学雷锋! 梁烟晓,现在不是愤慨的时候!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一路猫猫鼠鼠似的蹑手蹑脚过去,猫着腰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看看门缝却看不到什么,于是想模仿武侠片里用口水戳窗户纸的戏法,伸手指上去,却发现糊窗户的是纱,压根戳不破!只得把耳朵贴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果然,里面絮絮叨叨的有人在说话,好像故意压低声音,很轻,不甚分明,沉着气再听,似乎是梵非涟的声音,然后还有另外一个男声,这个……对了,是上回瑶仙居里那个九王爷,叫什么来着?对了,朔励,肯定不会错。这么深更半夜的,他们有什么事要商量? 梵非涟的声音道:“还请励兄帮忙了。” 他说帮忙?难道说是为了水苑的事?那也不用这么大半夜的请人家来啊,就算他不觉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只听那人说:“哎——说什么帮忙,这件事可是你我都有好处啊。” 我纳闷,赎水苑出来他们有什么好处? 那人继续说:“到时若事成,你可别反悔答应我的事。” 梵非涟道:“怎么可能呢,君子之言,岂能反悔。” “可你现在做的并不是君子所为啊。”那人的口气听似戏疟,带笑道。 “这……自古成者为王败者寇,只要我做了皇帝,谁敢有二话。” “那是自然的。”笑。 我听着越来越不对劲,什么做皇帝?梵非涟要做皇帝,那梵非宇怎么办?他不会是要篡权吧? 梵非涟道:“只是,励兄手下的人可靠么?” “你不用顾虑,我手下的可都是一等一的杀手,从来没有失过手。我保证,十天之后,让你亲自为梵非宇发丧!” 什么!发丧!难……难道……他要弑君!要杀梵非宇!为什么!明明看起来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却有如此的狼子野心,连兄弟都不放过。 我竭力控制着惊恐颤栗的身体,紧紧捂住差点叫出声来的嘴,大气也不敢出。 朔励又开口了:“你还真够心狠手辣,自己的兄弟也要杀。” “成大事者自然要六亲不认,一山岂能容二虎,我只是取回我本应得的东西。” 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认识梵非涟了,此刻出口句句绝情血腥的他,还是平日那个笑意盈盈的郡罗王么? “那你打算拿那丫头怎么办?你关她在这里做什么,要是让她知道你的计划,不就危险了,要我说还是杀了她干干净净。” 霎那,我全身僵硬。 “我自有我的计划,那丫头还是有用的,留着她也许会多条路。” 什么,他竟然是在利用我!他要利用我做什么?!而且,更严重的是,他居然要杀梵非宇!不行,我得赶快逃出去! 仓皇转身走开,忽听嘭的一声,不好,胳膊肘撞门上了!果然,里面立马叫道:“谁!” 糟糕,被发现不是死路一条?横竖拼了!于是我摆开一百米的架势,撒腿就跑。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和一声高喝“站住!” 站你个头!我又不是你的狗,你叫我站住就站住?估计没这么快追上来,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下一秒,我就没那么轻松了。因为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人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就是那个朔励!此刻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我赶紧掉头就跑,还没撒开丫子,肩膀就被大力抓住,然后胳膊一阵剧疼,手臂已经被扭到了身后。 被架回屋子,重重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撑起身,抬头,看见了站在我面前的梵非涟。 我立马跳起来,退后两步,却被身后的凶神推了回来,不得不面对梵非涟那张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脸。 现在的他,冷若冰霜,脸上是如同刀刻一般的凛冽,他的眼神仿佛尖锐的刺,扎得我浑身冒冷。可是我不能退缩,于是回以同样决绝的目光。 他说:“你都听见了。”声音阴冷似暗黑的夜。 挺挺胸膛,扬起头说:“没错!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伪君子!披着羊皮的狼!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以为你是好人。” 他忽然笑了两声,表情鄙夷,道:“好人?那你说说看,什么才叫做好人?” “……虎毒不食子,你连兄弟都杀,你连畜牲都比不上!你根本就没为我去通知淡引墨和易倾瞳,你一开始就是把我变相软禁在这里。” 他嘴角玩味似的笑:“对,聪明,你还知道什么,说下去。” 我看着恨得牙痒痒,说:“你也并不是因为逛青楼怕人家闲言闲语才让我不要说出去,你是怕我说你和什么渊郅九王爷在一起,败露了你的行踪,威胁到你的计划。” “嗯,不错,脑袋瓜还挺灵活,也够胆量,怪不得倾瞳会这么喜欢你,就连非宇都对你倾心动情。” 怎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朔励粗暴凶狠地说道:“非涟,跟她废话什么!要不要我亲自动手宰了她?” “慢着,励兄不必着急。你不觉得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杀了有点可惜么?” 等等,他这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朔励顿时眼神浪荡地上下打量着我说:“也是,本王差点忘了,她还是瑶仙楼的花魁呢。可是,我们的计划都已经被她知道了,夜长梦多呀。再说,非涟,你不是不喜欢……” 没等他说完,梵非涟就打断了他的话道:“过些日子再处置她也不迟么,反正她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所以今天晚上就让励兄你看着办喽。” 我的脑袋顿时轰的一声懵了。这……他们在说什么? 看看梵非涟奸佞似狐的眼神,还有朔励如虎狼般的好色目光,我忽然间醒悟过来,霎时冰冷刺骨的寒冷直从脚底冒上来,浑身冻结。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怕!难道真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么?不行,凭什么! 我低头默不作声一会儿,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大概在奇怪我此刻如此安静。好机会!猛然间掉头狠狠撞向身后的朔励,他猝不及防,被我撞得退了几步,我拼命冲向门外,就算几率再小,我也要试,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事实证明,我的反抗根本是徒劳。 身体被两只铁臂大力地箍住,任我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面前是已经走到门口的梵非涟,他回过头来,狞笑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励兄好好享用啊。”然后关上了门。 我破口大骂:“梵非涟,你卑鄙无耻!你这禽兽不如的小人!你没有好下场!呀——”还没骂完,我就只能惊呼,因为身体已经被朔励一把扛起,如同待宰的牛马。 死命地又踢又打:“放开我,你这王八蛋!你这畜牲!” 没想到他还大声邪笑道:“呛人的小辣椒,我喜欢。” 我听着差点没缺氧昏过去。 被重重丢在床里,后脑勺撞在床板上,撞得我眼冒金星。赶紧撑起身来,已经来不及了,朔励粗暴地欺身压上来,开始蛮横地撕扯我的衣服。狮子嘴里的小羚羊般,我垂死挣扎。梁烟晓,真的就这样受这混蛋的凌辱么?要命还是要尊严! 肩膀上的衣服被扯下,整个肩膀露了出来,那混蛋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加野蛮地撕扯。我所作的只不过是螳臂挡车。 心痛欲裂,眼泪倾泻而下。 突然,嘭地一声响,似乎是门被撞开了。他果然停手起身看,然后一声吼:“你什么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朔励面色大惊地唰的跳下床去,闪往一边。我坐起身,只见一道白光迎面而来,顿时傻眼怔住,是剑!到我面前忽然收回,而持剑的是一名蒙面的黑衣人。 他只是说了一句:“快跟我走。”就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晕头转向地被拉下了床,衣服都来不及整好,就被拖着往外面奔。 一声大叫:“往哪里跑!”只见那九王爷气势汹汹举拳袭来。 我惊慌失措,黑衣人已经稳稳接招,没几下,就一掌把朔励击倒,再拉上我跑。 跑到院子里,顿时喧哗四起,我知道是梵非涟的卫队听到打斗声赶来了。 我惊恐万状地问他怎么办? 黑衣人环顾周围,又看了看我,忽然一下抱住了我。我还懵头懵脑的,身体一轻,再看已经上了屋顶,瓦片颤悠悠的,我站不稳差点摔倒。 庭院里聚集了众多的火把,一片叫嚣声。然后,九王爷和梵非涟跑了出来,梵非涟看着我们,疯狂大叫:“快抓住他们!” 黑衣人搂着我的腰,说:“抓紧了!” 我瞪大着眼,忙仓皇点头。 顿时耳边风声呼呼,叫嚷和骚乱渐渐隐去。我看到月色金黄,房屋和树木的森然黑影飞一般地往后退去,其实飞的是我们。 他带着我跃然于各屋顶之上,犹如点水的蜻蜓,优雅翩跹而飞身如雁。撩动的发丝拂在我脸上,看着眼前这张只见到眼睛的脸,我一片迷茫。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可以相信他么?会不会又似梵非涟般,明里是贤,暗里是狼? 而我的动荡何时才会完结,何时才能有属于我的安乐天光? 第一章 艰难逃亡(一) 在猎猎夜空俯瞰,这暗黑深夜里的城市,犹如一头沉睡的猛兽。她没有现代城市的霓虹闪烁、灯火辉煌,有的只是清幽和寂静。可谁能知,恬静安详的背后究竟酝酿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贪婪与欲望。那一个个暗黑的角落里汹潮涌动,你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稍不留意,终是万劫不复。 一路轻飞小跑,蒙面黑衣人带着我落在一个小院里。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屋里有淡淡的灯光透出来。 松了口气,我郑重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说着:“是我。”然后扯下蒙脸的黑布。 霎那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眼前这张在淡淡灯火映照下的脸庞,带着几分倜傥,几分刚毅,几分善意,还有一丝笑意地看着我。 顿时心里波涛澎湃,无以名状的惊讶,随之转化为激动欢喜。我一个雀跃扑上去搂住他的脖颈叫道:“行大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行大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埋在他脖子里,嗓子哽咽。这么多时日以来的忐忑、煎熬与自责,全在这一刻得以解脱。我真的把他当成了我哥。淡引墨太浮躁,梵非宇太优雅,而易倾瞳全然不是这种感情,唯有行歌。尽管我们真正才见过两次面,尽管他也冷漠也神秘,但是,他总是出现在我最危急的时候,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抱着他的脖子,笑着热泪满眶。 忽听一声清透的女声响起:“回来啦!” 猝不及防,我被吓倒的迅速收回手,转头看去,只见屋里走出来一名女子,虽穿着普通布衣,但是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嬉笑盈盈的。她大概看到了我刚刚抱着行歌,脸色一怔,立即重又嘻嘻笑着说:“你们继续,继续!”说着转过身去,准备回去。 我讪讪地看看行歌,他也一脸的尴尬。我居然忘记了,这里可是男女授受不清呀,一个激动,就把和我哥梁云晓过招的操行都搬出来了,怪不得人家会以为我们在干嘛呢。天地良心,我可没有非分之想,完全纯粹的革命同志情谊。 女子正退进门,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一个男人。那男人奇怪地问怎么了,女子大咧咧地推他进去说着:“走走,进屋去,没我们的事儿。”看得出来,男人一脸的莫名其妙。 行歌终于开口说道:“等一下。” 那两人停下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们笑吟吟的。 于是行歌对我说:“这两位是尤兄、颜姐,是我的朋友。”然后转向他们道,“这就是梁姑娘。” 那叫做颜姐的女子满脸堆笑地快步走上来,说:“这就是梁姑娘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貌美如仙呢。来来来,快进屋去,闷……”她忽然咯噔了一下,但是迅即又笑道,“外面闷得很,咱们快进屋去。” 外面……闷得很么?我怎么不觉得。虽然觉得奇怪,可没容我多想就被女子拉着进屋去了。 四方的小木桌,一盏烛火轻轻摇曳。 那颜姐给我们泡茶,男人去拿柴火。颜姐亲切地说着:“夜深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先喝完热茶吧。就把这当自己家,别拘束了啊。” 我笑道:“颜姐你真是太客气了。” “行歌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呢。”她笑容满面。 我不好意思地笑,然后看向行歌,心里还是激动不已:“行大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他浅笑着说:“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么?收集情报是我的专长。” “梁姑娘你不知道,”颜姐插话了,“行歌可是到处找人帮忙打探你的消息。” 到处?我惊讶地看他。他似乎有些无措,然后说:“我那天打退围击逃出来,却已经找不到你了。而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是荒漠边缘,所以我想,你如果没有被重新抓回去就是逃出了荒漠,所以,我在附近各个城里走动的时候都会找当地的朋友帮忙打探,如果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刚好来衡州,前几天有兄弟告诉我,在初雀观见到形貌与我描述相似的女子,所以我就趁夜去探探,没想到果然是你,而且……看来我来得刚刚好。” “原来是你呀,怪不得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一样。” “我不想惊动你,如果你很安全,那我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行大哥……”心里忽然间涌起汩汩暖流,让我视线朦胧,“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行歌怔住,低头踟蹰不语。 坐在一旁的颜姐忽然开口了,她说:“哎呀,还是我来说吧。行歌以前有个妹妹叫行敏,战乱的时候失散了,那时才八岁。这么些年,行歌一直在找她,都没找到。梁姑娘,你这眉眼确实与行敏有几分相似呢。” 然后行歌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你会不会就是敏敏。”他的表情柔情漫卷,深深触动了我的心。我忽然希望我真的是,可是,我终究不是。 “行大哥,你放心,你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他笑,笑容里却有淡淡的哀伤:“是么,但愿如此。” “是。”我斩钉截铁的口气似乎吓了他们一跳,同时瞪大眼睛看我。“你看我,每次遇到危险不是都逃过来了吗?有你救我,有很多其他人救我,既然敏敏和我很像,那她肯定也这么幸运!” 他看着我,愣愣一会儿,然后笑容像是涟漪,一圈一圈的在脸上荡漾开来。 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笑才是发自内心的,没有苦涩的释怀。就算不能维持长久,这一刻能让他开心,我也会满足了。 我对他们说了梵非涟的险恶用心,说我一定要回浮缡通知梵非宇,他们也大力支持,只是夜已深,城门未开,我们只好决定等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去浮缡,行歌会送我去,有他在,我很安心。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着实把我累得那个腰酸背疼呀,还好腿比较争气,没有抽筋。要是多几次这种厄运,我看我过不了几年就要考虑吃个壮骨粉什么的了。不过说回来,这里有这种东西么? 在颜姐为我准备的小卧房里,我睡得特别深沉,挺佩服自己的,这么大风大浪以后,居然还能睡着觉,有做唐僧二徒弟的潜力! 迷糊地醒来,发觉外头天已经大亮。磨磨唧唧一阵,脑袋忽然嗡地清醒,惨了,睡过头了! 因为和衣睡着,于是赶紧从床上蹦起来,冲到门口一把抓开了门。一眼就看到院里的小木桌旁,颜姐在拣菜,而行歌正坐着悠闲地喝茶,两个人还絮絮地说着什么,看到我,一齐望过来。 我小跑过去,又惭愧又小小埋怨着说:“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过头了啦,你们干嘛不来叫醒我?” 谁想颜姐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噗哧笑出声来,行歌也一脸无可奈何似地笑着轻轻摇头。 怎么了这是?我瞪瞪地看着他们,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颜姐呵呵笑着指了一下我说:“你看看你的头发。” 头发,头发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看,批了一肩,再摸摸,发髻松散得七零八落,头饰似乎也是歪歪扭扭着。糟糕,昨晚上的折腾都把头发弄得不像样了,我晚上又一倒头就睡,根本就没去拆卸头饰什么的,刚刚又只顾着跑出来,还没来得及梳,现在肯定像个疯婆子,怪不得他们像看怪物似地看我了。 “哎呀!”捂住头尖叫一声,慌忙四下里找镜子:“镜子镜子!”梁烟晓你的形象何在! “我来帮你吧。”颜姐笑盈盈地站起身来。 我“好”还没说出口,只听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然后是尤兄跑了进来,只见他神色慌张,进门后又急急地把门关上,还上了拴。 我们三人看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然后颜姐咋唬到:“怎么了这是?慌成这样,遇到鬼了不成?” 尤兄上气不接下气地惊慌地低声说:“不好了不好了,你们看!”然后递过来一张纸。颜姐接过去看了下,立马脸色都变了,然后唰的地给了我。我狐疑地接过来看,只见纸上画了个人像,女人的肖像,这画的水平倒还挺不错的么,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这作者要是搁现代好好培养一下,估计会是个不错的画家。可是,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好像,有点像我……再看看肖像下面的字,分明写着:梁烟晓。真的是我! 梁烟晓,女,近期潜入荣立王府,欲行谋害荣立王爷之事。现怀疑为西戎奸细,特此告示,望知情者告知官府,必有重赏。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目瞪口呆,然后表情痴傻地问:“这个……是在说我么?我怎么不知道我见过什么荣立王爷?” 三人脸色凝重地看着我,不作声。 然后颜姐正色说道:“荣立王爷是渊郅当今皇上之弟,人称九王爷。” “九……九王爷!”霎时只觉心里轰隆隆一声炸锅响,风起云涌直冒火,暴跳如雷地把纸揉成一团,然后狠狠掷在地上,我破口大骂:“岂有此理!做贼的喊抓贼,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好一个杀千刀的梵非涟,好一个淫魔贱王爷!我诅咒你们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睡觉……唔……”我的大放厥词还没完,嘴就被颜姐紧紧捂住了。 “好了好了,小声点儿。我们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唯恐隔墙有耳,还是小心点为妙。”颜姐捂着我的嘴说。 我只好暂时作罢,还是怒不可遏地直咬牙。 尤兄说话了,他说:“我刚刚出去看到满街都贴了这告示,心想不妙,然后跑去城门处看,果然,城门口已经有大队的官兵在那里凭画盘查,过往行人都要接受检验。” “那怎么办?”我一下子从愤恨转为不知所措的焦灼,“那我们不是不能出城去了?要是呆在这里,迟早被他们找到的。而且时间不多了,我得赶快到浮缡呀!” “嗯……”行歌神情肃穆,眉头微微皱起,“要是王府勾结官府,我们是逃不了的。看来,他们是动真格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开始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我不能看着梵非涟的阴谋得逞,梵非宇不可以死……”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唰的转向颜姐说,“颜姐,我们可以飞鸽传书!飞鸽传书呀!有没有鸽子?” 颜姐怔怔地看看我,又看看尤兄、行歌,木木地摇摇头。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车胎,一下子瘫在桌上,心烦意乱地直挠头,反正头发也够乱的了,不差这么一点了,苦恼地哼哼:“我又不会隐身术,瞬间移动什么的,还不能整容,更不能去变性啊,怎么办才好啊……” “等等,烟晓你刚刚说什么?”颜姐忽然叫道。 “怎、怎么办才好啊。”我木讷。 “不是,前面一句!” “不能去变性?” “再前面!” “什、什么啊?整容?”我稀里糊涂。 “对,就是这个,这个什么意思?” “噢,这个是我家乡的说法,就是把脸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变得更好看或者难看也行,不过我想没人会想变难看。” “这不就是易容嘛,你说的其他的我听不懂,就这个我就觉得是这么个意思。哎呀,我居然一下子也没想到。”颜姐兴奋异常。 “对。也可以是这个意思啦。”其实我还想说,他们的易容是治标不治本的表面功夫,而整容却是把脸弄得血肉模糊,削骨垫鼻的内在功夫,想想还是不说出来惊吓他们了,“可是颜姐,这有什么关系?” 颜姐笑而不语,反倒是行歌轻笑道:“你知道颜姐当年在江湖上的名号是什么么?” 呆呆摇头。 “千面玉狐。” “千面……玉狐?”我惊瞪眼。 “都是以前的事啦,”颜姐嘻笑盈盈,“没想到今儿还派的上用场。来,烟晓,跟我进屋去。” “哦,好。” 屋内。 我看着镜子前颜姐的作品,诧异得差点合不拢嘴。什么叫生花妙手!什么叫鬼斧神工!在我脸上即见分晓! 镜子里那张脸,皮肤蜡黄,还不时带着几颗麻子黑痣,眼小如豆,唇厚似面,看了第一眼那是绝对不会看第二眼的。 “颜姐,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你这手艺,超级棒!不过……我怎么看这都是一张男人脸呢。” 颜姐从我身后走上来,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我说:“没错,要乔装就得彻底一点的。把这衣服换上看看。”是一套男装,普通的褐色麻布衣。 脱掉黄色纱罩衫的时候,颜姐奇怪地看着我的肩膀:“烟晓,你这是胎记么?” 我低头看了看断续弯曲的金色弧度,有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呢,以前没有的,最近才忽然冒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明了似的点头。 开门出去,行歌和尤兄正坐在院子里,他们看过来,一下子目瞪口呆。我看着他们的表情,还真是滑稽。 尤兄惊讶地说:“我说小颜,你怎么把人家一漂亮姑娘糟踏成这个样子?” 颜姐眼一瞪道:“现在是漂亮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尤兄立马噤声。 行歌却微微笑着说:“好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我大力点头,兴奋之余,还有深深的不安。我来得及么,来得及阻止梵非涟的歹毒诡计么?浮缡,离开这么久,我终于还是要回来了。那些在记忆中不曾淡去的画面,那一张张脸庞,一抹抹得笑容,还有,埋在心底的,最深的想念,我又该如何面对,才能不让薄薄结痂的伤口再次心痛碎裂。 第二章 艰难逃亡(二) 为了不引人注目,尤兄为行歌准备了一捆柴,用来掩藏他的剑。告别颜姐尤兄,我们两装作农夫向城门进发。 果然,高耸的城门下聚集了众多的官兵,进出城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城门口的守卫手里拿着纸一个个地对比检查。 我抬头望望,居然看到那九王爷正站在城门上向下俯瞰,梵非涟却并不在他身边。 随着队伍一点点地前进,我和行歌渐渐靠近城门。越近,我的心越是怦怦跳得厉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行歌似发觉到我的紧张,转过来看我,然后向我微微一点头。我看着他眼睛里冷峻坚毅的光芒,心里也随之安分下来。 伴着前面人的放行,我和行歌站在了城门守卫面前。我低着头,不作声,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上飘了几眼。那守卫细细看了我们一通,又看了画像一通,然后趾高气昂地说道:“你们干什么的?” 我一惊,一下子不知如何应答。行歌却忽然开口了,口吻卑微:“草民兄弟俩人是城郊农民,进城卖柴火,现中午回家去。” 看行歌那副恭敬维诺的样子,哪还想得到他是一人横扫七八名玄光门徒,几招就把渊郅九王爷给撂倒的绝顶高手呢。我暗自叫绝。 守卫又扫了我们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摆手道:“快走快走!” 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散下来了,可还是不敢有太大的表情,随着行歌一声“谢军爷”,跟着他往城门外走去。心情好似层叠阴云中透出了一道光,细小却明亮,豁开了这道口子,我想明媚的阳光终会战胜阴霾的愁云惨雾。 就在我和行歌即将通过检验的守卫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虽只有两个字,却足以让我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因为这个声音,是朔励! 我顿时直愣愣杵着不敢动,心里电闪雷鸣,可恶,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难道这样子他都认得出来? 人已经走上来了,果然是他!朔励神色倨傲,犀利地打量我们一阵,然后目光落在行歌身上,口气傲慢中带着狡诈:“你说你们住城郊,城郊何处?” 我屏神静气,行歌依然是一幅低微的表情道:“草民家住城外玉莽山下。” “什么村庄?” “一家独住,并无村落。” “没有村落?那你们名字呢?” “草民名叫张大牛,这是舍弟张二牛。” 我愣,呵,小子还真能掰!不过这贱人还有完没完,非要问到祖宗十八代才肯罢休? 忽然,他眼光一转,看向我说道:“你一句话都不说,莫非是哑巴?” 我一下子如临大敌,胆战心惊。怎么办,容貌变了,声音可变不了啊,我一开口铁定露馅儿。 正惊慌失措,行歌接话道:“回大人,舍弟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免不了紧张,担心话不周详,祸从口出,故而不作声。” “哦 ̄ ̄”朔励一副不可一世的孤高样,却又说不出的诡诈,“现在本王命令你说句话来听听!” 脑袋霎时嗡嗡闷响,我磨蹭支吾,而朔励的神色开始狐疑,眼神像是锐利的枭。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要有麻烦了,可是要怎么办才好?!我已经是头大如斗。 正千钧一发火烧眉毛之际,忽然几名士兵匆匆奔来,到我们跟前一个立正,行礼到:“启秉王爷,在城北发现疑犯踪迹!” 朔励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说:“快带路!”也顾不得正在审问我,就匆匆转身离开。 就像拉满的弓一下子放开,我紧张得差点瘫在地上。缓口气,忽然迷惑,我明明在这里,城北哪来的疑犯?看向行歌,他却暗暗向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前走去,我赶紧跟上。 渐渐的看不见城门了,在一个路口拐弯处,我看四下没人,索性一屁股坐在路旁草地上,直大呼:“妈呀,真是要吓死我了!刚刚再多一秒钟,我就撑不下去了!可是我明明在这里呀,城北哪来的疑犯?” 行歌放下柴火,从里面抽出剑拿在手上,微微笑着说:“你可以易容,别人就不可以了么?” “易容?难道是颜姐?”我惊愕。 他只是笑笑。 “真的是她们?那怎么行,他们会不会有事啊?!” “你不用操心,她们自然有办法。快走吧,到时他们发现不对追上来,可就难办了。” “哦。”我站起来,可是还是觉得忧心忡忡,怎么可以连累到他们。 行歌回头看了看,道:“现在我们没马没车,他们若真追上来,我们是逃不了的。” “那怎么办?”我急煞。 “我们别走大路,走小路,从山上过,虽然难走点,但是山路崎岖,车辆马匹不好走,被追上的几率也小点。” 我钦佩到五体投地,他居然这个都考虑到了。 转而走小路进入山中。虽不是险峻如刃的峭壁,但是山地毕竟不好走。就连那“拔地峰峦雄岱岳,浮空云海胜匡庐”的铮铮黄山,也有拾级而上的千百阶梯,更别说有那人到懒时有车倚的缆车了。平时去爬学校附近名不见经传的小丘陵,尽是弯弯蜒蜒的水泥石板路,而我每次都是在山下筹筹满志,山腰气喘如牛,山顶瘫地不起了。 这里的山路,走尽了起初有的人工石板路,越深入,越是天然纯粹的山间密林。别说石板路,就是踩出的一条条泥道道都快找不到了!鲁爷爷怎么说来着?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所以,我本着这大师的名理,毅然跟着行歌往茂林深处扎。 拨开云雾见天日,我是拨开树丛见溪流。一阵欢呼雀跃,我向着溪奔去。碧透的溪水清澈见底宛若九寨沟,溪中大大小小透露的鹅卵石更让疾驰的溪水跳跃涌动。果然是无污染、原生态的农夫山泉呀。 我已经是气喘吁吁,伸手捧水就往脸上抹。忽然行歌叫起来:“别——” 正纳罕他干嘛好端端地叫唤,刚想转头看,忽绝脸上一凉,接着只听“啪”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赶忙扭回头来,一团黄色的东西已经顺着奔腾的溪水冲向远方。这才猛然意识到是我脸上的易容面具。 “啊!我的脸我的脸!”尖叫着在溪边大石头上又跑又跳,几个漩涡过后,面具已经不知身在何方。 跺脚皱脸仰天长叹!我怎么给忘了脸上还有脸呀,没了它,我企不是危险重重?沮丧地回转身来,却看见行歌嘴角扬起微微的笑。相较刚认识时候的冷面寡语,现在的行歌,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虽都是淡淡轻轻,但却让人看着心旷神怡。这一点,倒是和易倾瞳很像。只是易倾瞳的笑,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了。 “笑什么啊你?”赶紧拉回正题,我瞪眼纳罕。 他却并不解释,只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先行走开了。 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家伙!我算是见识到了,跟他们这类人打交道还真是累,得天天琢磨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既不是心理学家更不会读心术,以为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啊?这方面还是淡引墨爽快,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让我在一旁憋死,要是哪天淡引墨也给我学会了这套装深沉,我非得脑袋抽筋不可。 撇撇嘴,继续跟上。 一路上,我们是哪边的路隐秘就往哪边钻。反正我对这的地形一窍不通,全凭行歌说左转右转。总觉得我们像是神农架野人般在深山密林里出没,幸亏这里还没这个概念,否则我俩的影子可以上头版头条。要不是有行歌,我怕我是没这能耐走出这地方了。 树林繁茂葳蕤,郁郁葱葱,鸟鸣声声,颇有“蝉躁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我一时兴起,念念出声。却被行歌听到,他点头道:“好句子。” 我嘻嘻一笑,可不是,人家大诗人的佳句可不是盖的,我这么信手拈来,也给我添了不少文化底蕴,免得我在人家心目中整个一没头脑的惹事儿精。天地良心,想我梁烟晓曾经人人称道的外语系才女,跟尹晨这丫招蜂引蝶的高格调一比,自然是无比乖巧可人。于是常常有人纳罕我俩这性格居然可以做姐妹儿。为此,我少不了被尹晨拿眼珠子横“变色龙小妹”。我委屈没谱,端庄老妈的训导,女孩子在外边要得体大方,不要疯疯癫癫没个样。虽讨厌这表里不如一的假象,却慑于家里的威严,不敢叛逆。现在掉到这里来,没了老妈的横眉竖眼,我自然要破茧成蝶,张牙舞爪地要真情流露了。 天渐渐黑下来,行歌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又拾柴生了堆火。我只是帮忙捡了些柴火,其余的只能在一旁看,野营生活,我还是没多少经验。 行歌说,出了这片林子,就能到浮缡边境了,我们照列不能进城,从山间过就行。 我估计这样子就肯定有不少私过边境的偷渡客,反正各国来去人员挺频繁的,关卡也宽松。这也是边防管理的薄弱之处了。 粗粗吃了些准备的干粮,在行歌用树叶铺起来的软铺上,我倒头就睡。体力和心理的煎熬,真的让我身心俱疲。在合上眼的前一秒,看到的依然是行歌那凌然俊美的侧脸,他坐在地面上,神色警觉地环顾四方…… 第二天,我们很顺利地进入了浮缡国界。我还是没什么概念,因为在我看来,这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逶迤蜿蜒,似看不到头。而行歌的话我是句句当作指向标,敬若金玉良言。他说浮缡与渊郅在这里的分界就是我们刚刚翻过的句苍山,而前面则是浮缡的边防重镇——聊城。 聊城?忽然想起来上次过聊城,是和淡引墨一同去渊郅的时候,而现在却是由渊郅回到浮缡,如今物是人已非。我失踪这么久,淡引墨不知怎样了?淡引墨!我怎么没想到先去向他报个平安呢!可是,那样就会来不及通知梵非宇了,若梵非涟真动手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淡引墨,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他。怎么补偿呢,首先不跟他吵架,然后不跟他抢鸡腿好了。 一天的时间都是在山里赶路,眼看着天又要黑,而我们似乎又得露宿在荒郊野地。虽说行歌的就地搭铺工作不错,但是外面蚊虫杂多,一晚上又咬又闹的,我压根儿睡不安稳。 正忸怩头大着,忽然一望,瞥见前面山上隐约似乎有房檐屋舍。好比在汪洋碧海中看到了灯塔,我顿时喜出望外地招呼行歌看。 他望了望,肃静地说了句:“深山里的屋舍有些不太安全。”回头,看我可怜巴巴望着他,一怔,脸色无奈道:“那好,我们先去看看。” “万岁!”我欢呼。 山路虽陡峭,但与那些我们之前走过的渺无人烟的深山密林,它已经是很有人烟足迹的感觉了。心里一下子有了冲刺的目标,我这一溜台阶爬得格外欢畅。 终于踏完最后一级,虽然气喘如牛、挥汗如雨,我依然士气高涨,可不是,今晚可有好觉睡了。 棕黄色的木质大门,抬头望望,门楣上挂着一块匾,走近了看,上面黑色的大字,似是岁月洗礼,油漆斑斑剥离,但仍看得出字迹——静世庵。庵?那不就是尼姑庵? 我眨巴眨巴眼,看看匾,再看看行歌,不确定地问:“这是……尼姑庵?” 点头。 这下有点难办,尼姑庵里都是尼姑,我是没问题啦,关键是她们肯不肯让行歌进去,毕竟住个男人似乎不妥。 我看着行歌发愁,他也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的尼姑出现在门里,看样子她好像正好要出来,看见我们在外头,一脸惊讶地问道:“请问两位施主有何贵干?” 本来还在犹豫踌躇着,她这么一问,我索性上前说:“师太,是这样的,我和我大哥路过这里,眼看天色渐黑,附近有没可露宿的地方,请问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小尼看了看我们两,神色为难道:“施主,并非贫尼不行方便,只是庵中规矩,男宾不可在庵内留宿,二位请见谅。”随即合掌向我们行礼。 “师太,不是的,你看。”我扯掉头上的头绳,长发落了下来,散散的批在肩上。那小尼顿时有些发愣,然后微笑着说:“原来施主是女儿家,那自然没问题,只是这位……”视线看向行歌,显然不相信我身后这位身形修长挺拔,容貌英挺俊美的剑客也如我这般是女儿身。 我转头看他,他的脸上略显尴尬。于是回过头来笑得真挚恳切地说:“师太,我可以保证,我哥是个正直的好汉,他绝对不会做出卑劣的事情!” 小尼还是面露难色:“这个……” “师太,您就行个方便嘛!”施展无敌乖巧粘人大法! “悟文,什么事?”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听着有几分深沉,但又不显苍老。我正纳闷,只见那被唤作悟文的小尼转身恭恭敬敬行礼到:“师父。” 接着,我看到一张素净的脸庞。这张脸……眉宇淡淡,气质浑然,虽是一身沙弥长袍,却依然着掩不住天生丽质的芳华。虽时光流转,容颜可褪,但有些时光反而更会平添红颜底蕴。那是看尽一切繁浮之后的坦然,是洗尽一切铅华之后的释然,是无欲无争的淡然。 惊叹之余,更让我感慨世界之小,缘分之妙。莫非……冥冥中真有注定。 第三章 孤注一掷 住持厢房。 师太坐主人座,我和行歌客人座。 “多谢师太收留我们!”我欣喜万分。 “阿弥陀佛。”师太手中拨着念珠,彬彬有礼道,“佛家有云,万法皆生,皆系缘份,既能与施主两次偶遇,定是有缘,施主不必客气。” 我笑着看行歌,他却一脸凝重,或许是觉得一个大男人住尼姑庵觉得别扭吧。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放着舒舒服服不要难道送去做野地蚊虫的大餐啊?男人就是爱面子。 向他撅撅嘴,笑容满面地看向师太:“请问该怎么称呼师太您呢?” “贫尼法号会因。” 会因?怎么有点耳熟,在哪听过?一下子却想不起来。算了,大概是以前哪部武侠剧里有吧,反正和尚尼姑的法号都差不多,估计很少有叫灭绝这么绝的。 “会因师太,我叫梁烟晓,这是我大哥行歌。” “二位是兄妹?”师太的脸上有些疑虑。 “额……”我一时心虚语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瞒师太,我们不是亲兄妹,但是胜似亲兄妹,行大哥两次救过我的性命,而且他有一个失散的妹妹跟我长得很像,是不是,行大哥?” 行歌有些微微发楞,不知怎么的,打从一进这里,我就觉得行歌怪怪的,显得戒律深深,总是一脸的凛冽冷峭,让我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曾经在拓兰荒漠出逃的时候,也不曾见他如此警觉。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他所说,这深山的庵里不安全。可是,面前的会因师太怎么看都是慈眉善目,不光如此,还让我觉得说不出的亲切。或许杀手就有这种本能吧,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加倍小心。既然他并不说离开这里,那还是先住着再说。 他见我问他,稍稍聚过神来,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哦,是这样,天色已晚了,要是二位不嫌弃,就让小徒带二位施主去厢房,然后给二位送些斋饭来。” “师太您太客气了。”嘴上这么说,其实我还真饿了。啃了两天的干粮加白水,我还真是怀念菜肴米饭,就算是青菜萝卜也足够了。 从外面看静世庵似乎挺小,但是冗长繁深,沿着走廊进去,屋舍虽低矮,大多都是一层,布局倒是错落有致。 这庵里似乎人数不多,一路随着小师太走来,零零散散的见到十来个弟子,或是打扫庭院,或是提拎物品,有些也只是空手经过。但是遇到我们的时候,却没有人觉得奇怪,只是忙自己手头的事,或是与为我们带路的小沙弥问候一声。她们不奇怪,就轮到我奇怪了。不是说不留男宾住宿么,今儿个破例的来了一位,并且又是这么仪表非凡,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但是人总归有好奇心吧,再说,我看不少都是年纪轻轻的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真能这么戒情戒欲? 我和行歌分别被安置好。我们不在同一处,我那是东厢房,行歌住西厢房。两处隔开一道回廊,并不能望见。 晚上,起初有些失眠。虽说累的时候特别容易入睡,但是不停的赶路,腿脚酸痛,我躺着难受得翻来覆去。后来不知怎么着,开始昏昏沉沉,眼皮说沉就沉下来了。 似乎是睡得格外深沉,一夜无梦,反正早上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什么都不记得。老是作特别怪异的梦,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猜今晚能梦见什么。如果有可能,我非得写一部《梁烟晓奇幻梦境大全》。觉得头有点痛,昏昏的,这天气要感冒也挺难的吧。 屋内梳洗完毕,出门去。绕过回廊,走到行歌房间,不知道他起来没,估计起来了,这世道没几个人会像我这么能睡。以前在凤凰山庄,总是一大早被迎湘玉湘两只小喜鹊叽叽喳喳吵醒;到了金诚武馆,天蒙蒙亮,就是那群男人的虎咆狮吼。人生两大享受,吃东西和睡觉,这里的人怎么不晓得珍惜呢?反倒是每次被囚禁的时候,随我吃喝大睡。 轻扣门扉,无人应答。再加重力道边敲边叫“行大哥”,还是没什么动静。一推,门居然开了。小心进入屋内,没人,床铺什么都是平平整整,没有褶皱,好像昨晚没人睡似的。他有必要收拾得这么好?哪去了? 一路往前走。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昨晚和我一起来的男施主?” “没有。” “请问看到昨晚的男施主了吗?” 摇头。 怪了,这家伙大清早的跑哪去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叫我怎么找? 一直走到大门外,还是不见行歌的影子。我干脆沿着庵围墙往后面绕。因为整座静世庵处于山顶上,庵的后面是山的另一坡,绕到了看,庵后是一片空旷的缓坡。忽然发现有点奇怪,坡上的树木参差断裂,断枝落叶满地,而且断口很新,似乎是折断不久的。不像是修剪树木啊,这么暴力,难不成昨晚上有人打架?能打成这样,估计挺狠的。可是,照刚刚走过来的路程,我在庵内的厢房离这里应该不远,我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正东张西望着,山坡上走上来一个人影,仔细瞅瞅,这不是会因师太么?只见她手持一根拐棍,胸前背着一个布袋,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这幅行头?难道是化缘?奇怪了,堂堂一住持居然亲自化缘,静世庵虽偏僻隐秘,但庵内装饰看上去还满有品味格调的,看似不缺钱呀。 我在这边自顾自的瞎猜想,会因师太已经走近了。她也看见了我,表情微微讶异,却很快淡定下来。 我快步上前行礼道:“师太。” 她浅笑回礼:“阿弥陀佛,施主昨晚睡得可好?” “嗯,很好。”我笑,看看她的袋子问,“师太,你这是去化缘么?” “不,贫尼只是去看望一位故人。” “是这样啊。不过师太,你看,”我指给她看那些断枝落叶,“这里怎么回事呀,树怎么都成这个样子了?” 师太看一眼,轻笑道:“昨晚上庵外来了几头狼,让我们大家给打跑了,所以弄成了这样子,今天还没来得及收拾。” “什么?狼!”我大惊,眼睛圆瞪,“这里怎么会有狼?!” “这深山里,有时候会有的,不过施主不必担心,庵内是进不了的。” 呼 ̄吓我一跳。“可是……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实在匪夷。 会因师太依然笑意盈盈:“大概是施主过度劳累,睡得比较沉。” “大概吧,哎……天天胆战心惊、担惊受怕的,实在是吃不消了。”闷闷沮丧懊恼。 “施主怎么会来后山坡?” “噢,我啊?啊!忘了正事儿了!”我惊呼,“师太你有没有看见行大哥?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去哪了啊?” “那位行施主么?”她口吻清淡,“他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 “什么!离开!”我大惊失色,“他去哪儿了!” “他没说,不过行施主还让贫尼转告梁施主一声,他不会回来了。” 什……什么!犹如晴空一道霹雳当头劈在我头上,我霎时浑身僵硬,脑袋一团糨糊,有点怀疑我的耳朵,结结巴巴,口不成句:“师……师太你开……你是在开玩笑吧。呵呵呵,师太,你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呵呵……” 渐渐地笑不出来了,因为会因师太的表情认真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我终于发彪,叫道,“他明明答应和我一起去京城的,怎么会突然就变卦!而且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不相信!” 发生什么事了?行歌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重要得跟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还是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不想连累我才不辞而别?而如今,我独自一人该怎么办?我的身上不光肩负着一个人的性命,更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国运!去找他,还是独自上路? 可是该如何是好?要说汽车火车只要去车站买个票就能一顺儿到达,可是这地方我要怎么走?一点概念都没有。可没多少时间可以让我耽搁了。 我急得直跺脚,搔首弄耳团团转,近乎要抓狂了。 “施主去京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只见会因师太看着我,神色担忧。 “师太,我……”我望着她,她的眼里总是有那么一抹轻柔淡定的光华,让我躁动的心忽感安宁。要说么?我能不能相信她?先有玄光门莫名其妙的追捕,现在又是梵非涟如狼似虎的通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哪怕给我个小山谷,让我安安静静地纺纱织布也好!可我不会……不会可以学嘛!如今也没其他办法了。好!我宁愿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住持厢房。 “施主所说可是句句属实?”会因师太惊讶万分。 我正颜厉色道:“嗯!我可以发誓,这是我亲耳听到,如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施主不必发如此毒誓,贫尼相信你。” 我松口气。 “那照施主所说,郡罗王将在十日内弑君篡位?” “嗯,现在过了两天,还有八天。所以我得赶快赶到京城,通知皇上。” “可是……”会因师太忽然神情狐疑,“就算你到了京城,你怎么见得到皇上呢,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使他相信你说的话?” “……师太……”我顿顿,然后敛色道,“我能,因为我们认识。” 接着,我看到会因师太脸上是不可致信的诧异表情。 犹豫深久,我还是决定向她说出我在凤凰山庄的经过,以及如何认识梵非宇的大致情形。 谁想她听完,忽然一脸的欣喜,说:“这么说,施主你曾经在凤凰山庄住了两个多月,而且还是易将军易夫人的义女?” “对呀,怎么了?”我奇怪一向寡淡的师太为何这会儿如此乐呵。 她的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然后说:“施主,你可相信贫尼?” 我点头。 “那此事就交给贫尼,施主你尽可先住在这里,静候佳音。” “师太,这……您真的可以么?” “怎么,你不相信?”浅浅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淡定,是那种运筹帷幄的信心。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那就麻烦师太了,可以说,我把浮缡的国运交给您了,把梵非宇的性命交给您了!”现在我只能赌一把了,虽然筹码的代价很大,如果输了,丢掉的将会是我在乎的朋友的性命,而我也必将遗憾终身。可是我更相信会成功,因为,我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有种让我莫名的安心,就如同看着尹晨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师太。”咬咬嘴唇,我说,本来不好在这么严肃大义的时候讲的。 “哦?请讲。”会因师太脸色认真。 “那个……您可不可以别叫我施主了啊,听者怪别扭的,施主,失主,好像我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叫我烟晓就好了呢。” 她一顿,然后笑了,很轻松释然的感觉,说道:“阿弥陀佛,好,我答应你。” 成败在此一举,等待我的,是明媚的光,还是暗黑的伤? 第四章 相逢未晚 静世庵仿佛真的是与世隔绝的佛门净地,她整个儿清幽静谧的氛围和众人清心寡欲的处世态度,让我的心分外宁静。在这里住着,我甚至觉着,什么名啊利啊,一切烦烦扰扰的纷争,那些众人所争相追逐的繁芜,算得了什么呢?人生如梦,轰烈动荡一世,平淡安详一世,最后还得全归为尘土。可是清醒过来细想,我似乎有点太偏激了,人人都这么想,天下何为天下,尘世又如何成为尘世? 或许有一天,我终究回不到属于我的生活轨迹,而又厌倦了这个世界的纷扰,那么,我也许会真的顿悟红尘,安守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晚上的时候,我正准备睡觉,忽然有人轻轻敲门,我纳罕地去开门,却发现是会因师太,她手中捧着淡紫色的布料,像是衣裳。 “师太,有什么事么?”我讶异。 “哦,是这样的。”她浅笑道,“我看烟晓你身上这套衣服不怎么合适,而且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了,这套衣服是曾在这里住过的女施主不小心留下来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我低头看看,果然,这套褐色的粗布衣,衣袖衣摆什么的已经被拉开了好几道口子,肯定是赶路的时候被树枝扯坡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难民。 难为情地笑笑说:“好,师太要是不忙的话,进来坐坐吧。” 师太倒也说好。 脱掉粗布衣,里面是一个粉红色的小肚兜,很可爱,要是换作尹晨,肯定穿上满街媚去了,有时候我也想这么放胆一把,可是想想,还是别去雷人好了。现在换作在这里,更加不能显山露水了。 转过身想穿上衣服,忽然看见师太的眼神有些奇怪,定定地看着我的肩。 我低头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师太你是不是觉得我肩上很奇怪啊,不要紧的,我想肯定是什么过敏性皮肤病了。”其实这么说,我心里没谱,哪有过敏皮肤病是这个样子的,人家都是红一块的,你这是黄的,还弯来曲去,而且都不会消退,反而在扩大,总觉得是个什么图案。 以前在网上见过背上长中国地图的猪,我该不会也这么幸运?要是搁现代,我铁定要出名了。 “过敏性皮肤病?”看到她一脸的迷茫,我猛然发现,我又在说天书了,当然,对于他们而言。因为淡引墨说我有时候说话象是天书,听都听不懂。 已经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天,并非不相信会因师太,可是实在是为梵非宇揪心。 在后院的石板路上扫地,住在这儿,我偶尔也会帮忙做些事情,去厨房洗洗菜,帮忙捡捡柴什么的,老是白吃白住怎么行。 看着一地的落叶被渐渐清理干净,心里还是有小小的成就感,梁烟晓,做不了大事,做些鸡毛蒜皮的事也不错呀,老师不是从小教育我们要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吗? 正得意着,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烟晓!” 那个声音犹如一道清亮的光穿透我的脑海,让我霎那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恍惚转过身,看见那个伫立在小路尽头的洁白身影,一瞬间,我仿佛置身翩然梦境,忘记了言语,忘记了感伤。手中的扫帚重重坠地,我已无法反应。 这张我想念了无数次的脸庞,此刻正显现得无比悲喜交集。 霎时间柔肠百转,原来,想念一个人,是如此的伤,而一旦见到他的时候,倾尽所有华丽的词藻,都不足以描述心中那份欢喜到疼痛的纠结。 他仓皇跑上来,一下子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扑面一阵醉人的清香,那么的让人心驰神往,那么的绵远悠长。喉咙生疼,我发不出声音,可是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滚下来,渗进了他的衣服里。他在我耳边呢喃着声声叫我的名字:“烟晓烟晓……”声音潮湿而颤抖。 一个拥抱的瞬间,就拥有了全世界。 他轻轻抬起我的脸,我看到他泛红了的眼圈,倾城的面容欣喜之下仍是掩饰不了的憔悴。 “傻瓜,别哭。”他努力微笑着拭去我的眼泪,而自己却落下泪来。 我已泣不成声,依然同样伸出手去抹他的泪,笑着哽咽说:“傻瓜,别哭。” 他带泪的笑容像是绝美的夏花,翩然绽放,然后重又抱住我,那么用力,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这一刻,我真的想就这么一辈子扎在他怀里再也不出来,什么命运大义,什么万世情缘,统统不管了。 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椅上,我靠在易倾瞳的肩膀,他的手轻搂着我的肩。装小心,装矜持,装距离,明明彼此相爱却总是要形同陌路。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所谓的使命,所谓的苍生,所谓的天下,吞噬着两颗伤痛的心,它们已经碎痕斑驳了吧。 “易倾瞳,我不是在做梦吧?”扬起脸来望他,我不确定地说。 他轻轻笑,笑容说不出的好看,说道:“你不是在做梦。”接着他“哇”地一声轻呼,然后瞪大了眼睛看我:“干什么掐我?” 我心安又得意地笑:“我试试看是不是在做梦呀?” “那为什么不掐你自己啊?”他显得很委屈似的。 “我怕疼,才不要!” 他的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伸手捏捏我的脸,语气满是疼惜地说:“你呀。” 我不可致信地睁大眼睛看他,曾经那么淡泊清冷、寡淡如水的他,现在居然会是这般柔情漫卷。我们俨然像是一对普通的恋人,相拥着花前月下、蜜语甜言。尽管我很明白,这不过是偷来的甜蜜。 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喜到笑出声来,直到他煞是奇怪地看我,才微微收敛道:“你怎么会来?” 他说:“是会因师太飞鸽传书通知我们的。” “会因师太通知你们?你们?!还有谁?”我惊讶。 “我爹。我们收到后立马快马加鞭赶过来。” “你……你爹?”我愕然,“那他现在在哪?” “他刚刚和我一起进来的。会因师太说你在里面。现在……”他四下里望望说,“不知道去哪了。” “哦,啊!”我惊呼着跳起来,结结巴巴,“那……刚刚,刚刚不是被看到啦,我们……我们……” “是呀,”他似是无奈,可是分明是窃喜的神情道,“想瞒也瞒不住了,你说要怎么办?” 这……这家伙,几天不见怎么变坏了,以前只是单单像狐狸的魅惑勾人,现在连狡猾奸诈都一并学来了。 正盘算着给他洗洗脑,教育一番,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倾瞳。” 转头看,正是易重川,英气的脸显得微微的肃穆,一旁是微笑的会因师太。 我慌忙打掉肩上的手掌,匆匆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道:“易……易伯伯。” 会因师太房间里。 易重川眉心紧锁,看着我口吻凝重地说道:“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易伯伯,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发誓,绝对是我亲耳听到,轻眼看到。他们为此还把我关了起来。”我急切解释。 “爹。”易倾瞳一脸的认真,“我相信烟晓!” 我看着他,心里像是春日的温暖,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的话有疑虑的人。 “既然如此,”易重川表情肃穆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回京!” 出了静世庵,我一眼就看到两匹拴在外头的马,其中那匹莹白似雪,没有一丝杂色,宛若一道光芒的,是澈! “澈!”我欣喜地跑上去,一把抱住马头,这可爱的大家伙,这么久没见,居然还记得我,用它的头轻轻蹭我的脸,毛毛的,怪痒的。我笑着闪开,看见它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黑宝石般亮晶晶的。 猛然想起,身后还有三个局外人,回过头去看,果然,只见师太和易重川一脸惊讶的表情,而易倾瞳却微笑着,似是无奈,又似是爱怜。 偷偷回过身来,向澈吐吐舌头,它居然像是明白似的,眨眨眼睛,晃晃脑袋。 第五章 征途柔情 谁说的骑马会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华绝代,总之就是很潇洒?我算是见识到了。一路的狂奔,都把我的骨头给震散架了。虽说能与易倾瞳一起骑着澈,真的是很梦寐以求的事儿。靠着他的胸膛,很温暖,很舒服,既然易重川都没说什么了,我犯不着再打肿脸充胖子地装冰山了。 不停歇的颠簸,好几次都快把我给震翻下来。我真想一头扎进易倾瞳的怀里,然后像小考拉一样粘住他,就不会那么痛苦地颠来簸去了。可是,毕竟一旁还有个易家大家长。人家已经这么大度地睁一只眼闭一支眼看着自己儿子拈花惹草的,你还想得寸进尺呢。虽说这儿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吧,可是易家男人又不是普通人。真要我做他小老婆,我还不干呢。 于是天黑没法再前进,只得在城里找客栈住下来的时候,我简直要欢呼雀跃,要不是碍于易重川的威严,我几乎要抱住易倾瞳好好亲亲了,真是累惨我煞。 进了客栈房间,就直奔向床,扑通一声呈大字状躺下,全身骨头都酸。我似乎听见周公悦耳动听的飘飘仙乐在召唤我。要是这硬得硌骨头的床板是席梦思,那就简直完美了。 眼皮正在耷拉下来,门外却有人不识相地敲门。 “谁呀?”我已经迷迷糊糊了。 “烟晓,该吃晚饭了。”好听的声音,是易倾瞳。 再好听也抵不过周公的催眠曲了,简直可以说催魂曲了,我困得既没气也没力,昏昏沉沉唠两句:“我……我不吃了,困……困……” 门外没声音了,没容我多想,意识沉了下去。 周围很黑,不见五指的黑暗,让我恐慌。忽然间,亮起了一点一点的星光,那闪闪烁烁的光芒尽管微小,但却繁多,显得缥缈空灵,一时间,身边全是这样子的亮亮的,飘动着的光芒。 远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地靠近,渐渐清晰了,是一身洁白的易倾瞳。他雪白的衣衫上,像是融入了星光,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柔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似神般虚无。精致绝美的脸庞上泛起温柔如水的笑意,我看得有些恍惚。 他向我伸出手来,笑容倾国倾城。我近乎痴迷抬起手来……可是一霎那,我的面前出现了两只手,一直是我的,另一只……接着,有人从我身后直直穿过我的身体,易倾瞳牵起她的手,笑容灿若飞花,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绝美的笑容。 他们居然开始跳舞,是华尔兹的舞步。怎么?他什么时候会跳华尔兹?这里的人也会跳这个?而他居然在和别的女人跳,还是那么幸福的表情!那个女子,是凤女么? 我纠结郁闷。只见舞步翩然,俨然是王子与公主。优雅的旋转,一霎那,愣是让我目瞪口呆,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为什么,和我一模一样?还是,这本来就是我?难道这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夜里星光的画面像油彩般淡去,而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易倾瞳真真切切的脸庞。咿,我还在床上呢,刚刚是做梦呀。 睡眼惺忪着揉揉,猛然清醒了,易倾瞳怎么会在我房里,还坐在我床边?惨了惨了,不知道刚刚睡觉有没有流口水,那可脸丢大了! 慌忙坐起来,下意识地摸摸脸,呼——还好没犯花痴。 赶紧瞪向他说:“你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似乎被我突然反应吓到了,微微结巴道:“我……我刚刚进来,你没锁门啊。” 什么,没锁门? “那你干嘛不进来前先敲门,这样很不礼貌哎!” “我敲了。”他神情无奈地笑,“可是怎么都没人应,推一下门开了就进来了,哪知……”他忽然不说了,然后笑得我怎么看就是奸诈。 “哪知什么啦!”横眉冷对笑媚狐! “有人睡得跟猪一样。”他挑眉道。 居然说我像猪!愤愤地张牙舞爪扑过去,他一下子站起来,我抓了个空。 “好了,”他浅笑盈盈,“起来吃东西了,你都没吃晚饭。是你最爱吃的桂花酒酿小圆子。” “咿,这里也有这个吗?”我惊喜。 “不是,我让厨房做的。可是没有桂花,放了红豆,不知你喜不喜欢?”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探寻的表情,忽然心里涌起满满的温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喜欢!你怎么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就是记得。”他微笑,“还不快下来,要凉了。” “嗯!”虽还没吃,却已经心甜如蜜了。 我坐着低头穿鞋,不禁小声喃喃着说:“刚刚梦到你了呢。” 然后站起来,却没防备地一下撞到他胸口,揉着撞疼得鼻子,向他皱脸:“干嘛好端端地停下来啊!” 他却一脸兴致满满似的说:“哦?梦见我什么了?” 我一怔,难道跟他说和他跳舞了,才不要,还不美死他? “不跟你说!吃东西了啦,我饿死了!”只管把他扳过身去,才不会让他看到我脸上忍不住的窃喜。 甜甜酒酿小圆子,我的最爱,我来啦!这里的人居然都不会做这个!这是我在小餐馆里硬是缠着老板娘学的。头一回在凤凰山庄露一手的时候,连夫人都赞不绝口,还问我是不是以前学过厨艺。本人生平最拿手的,是蛋炒饭!要不,就是饭炒蛋!只有这个才为我争足了点面子。 我吃的美滋滋,边吃边啧啧赞叹:“没想到这里的大厨这么厉害,我的拿手绝活居然有人会!” 易倾瞳只是淡淡笑着看我吃。 “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尝尝?”嘻嘻笑着盛了一勺子,等一伸到他面前,我就后悔了,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有洁癖。平时吃饭,他很少动别人动过的碗筷,常常挨夫人皱眉,要是有外人拜访同席,他压根儿就不会去碰了。我现在居然拿我刚刚吃得起劲的勺子给他,简直自讨没趣么。 “呀,我忘了!”轻呼一声,忙缩手回来。可是,手腕却忽然被握住了。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他居然微笑地看我,然后靠过来,低头慢慢吃掉了勺子里的小圆子。 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瞪大着眼睛结结巴巴:“你……你……” 他很优雅地用指尖微抹嘴角,轻笑道:“怎么,难道不是真的给我吃么?” “不,不是……”没话讲了。赶紧低头,只顾自己吃,可是心里却心潮澎湃,像是吃到了糖的孩子般。 这小圆子好甜呢! 边吃边忍不住偷偷看他,他的脸温润如玉,泛起着淡淡的笑意。感觉心跳加速了,受不了了!忙把头埋到碗里!呼拉呼拉大扫荡后,见了底儿。 勺子一搁,直呼过瘾,却看到易倾瞳摇摇头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纳闷地问他怎么了。他伸手摸上我的脸颊,我一惊,抖了两抖,然后看到了他手指上的小红豆,哎哟,我干嘛吃得跟猫似的。 正纠结着,他的手再次抚上我的脸,怎么,还有一颗?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伸手回去了。把视线从他线条优美的手上移转过来,面前是这张超凡绝尘的容颜。他的脸上柔情漫卷,湛深的眼眸如澄澈的幽潭,又像是凝聚了无数的星光。他的手指轻轻在我脸上婆娑,干燥而温暖。 所有的血液仿佛就此凝结,我无法动弹。 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脸庞,一下子忽然不知所措,条件反射似的,我匆忙捂上了嘴,眼睛睁得老大。 他的脸霎那的失落,然后无奈微笑,坐直了身道:“吓着你了?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呢。”接着站起来转身要走。 梁烟晓,你傻了是吧!这样的情况你在干什么呀!你这不是打击他嘛!总是说是真的喜欢他,真的爱他,难道让他亲一下都不行?可是……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 仓皇地站起来,郁闷地直敲自己脑袋。 忽然间,身体被猛地拉上前,懵头懵脑的,一阵清香,双唇已被覆住,柔软温暖。霎那间,脑袋轰地一下,全部空白…… 第六章 公主归来 藏在那双坚实的臂膀间,我眼睛都忘记眨地仰着脸看。头顶那张脸,怎么看都是那么的魅惑众生、倾世绝尘,此刻正凝神专注地驾马看向远方。 虽然昨晚上只有那么蜻蜓点水的一下,可足以要让我神魂颠倒了。再加上早上忽然发现的秘密,更加让我心甜如蜜。什么颠簸,什么劳碌,统统一股脑儿地弃之脑后。 早上打理妥当以后,趁着易倾瞳和易重川去牵马的间隙,我东张西望找到客栈厨房,想看看那个知晓我梁烟晓独门异世绝技的大厨究竟是何方神圣。弄得不好,还是一个和我一条道上的时空错乱可怜虫,那非得要来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可。 真是越想越激动,可是偏偏厨房里没人。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您有什么事儿么?”着实把我吓得跳两跳。 回头看见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慈眉善目的样子。他……会是我老乡? “哦,我来找你们的大厨!”赶紧解释清楚,免得人家还以为我是小贼呢。 “您找我们大师傅有事儿?”他一脸迷茫。 “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吃得那个红豆酒酿小圆子很好吃呢,所以就想来见见高人啊。”其实是来考察一下是不是我老乡。 “原来昨晚上吃那个点心的是姑娘你啊。”他面带笑意,似恍然大悟道。 “是啊,怎么了?” “呵呵,昨晚上,有一位公子来找我,说要我做什么桂花酒酿小圆子。这我哪会啊,听都没听说过的。” “公子?什么样儿的?”虽然嘴上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 “要说那位公子啊,”大叔的脸上顿时喜笑盈盈,“我呀,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呢,那个风度翩翩,那个国色天香,那个……” “大……大叔,”我满脸纠结,打断这位陶醉的大叔,“国色天香说的不是女子么?” “啊?呵呵呵呵……失礼了失礼了。”大叔尴尬地讪讪笑。 “那后来不是做好了吗,怎么做的?” “后来那位公子就自己下厨去了,他那双手一看就知道是非富即贵,锦衣玉食惯了,哪会做这种东西啊,和面的时候粘了一身的粉。”大叔呵呵笑起来,继续道,“我看不过去,就去帮忙。后来光是煮就煮了好几回,他非要每回都自己尝过不可,浪费了不知多少,看得我那个心疼呀。姑娘,看样子想必那位一定是你夫君了吧。有这么一位夫君,你可有福了呢,可要好好珍惜呀。不过,你们俩还真是般配的很呢。” 那位大叔说的时候真挚诚恳,不像是生意人缝人就奉承阿谀的谄媚样儿。 抬头看着面前这张脸,这就是我爱的男子,真不敢相信我在他心里竟也是如此重要的位置。按大叔说的,他和面的样子肯定特滑稽。我没看到可真是大损失。 望着他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易倾瞳俯下脸来,一脸的奇怪。 “没……没什么。”忙摇头,还是不要戳穿他了,让他留点小秘密得意去好了。 “又傻笑。”他似无奈又爱怜。 “对啊,我就一傻子怎么样。”小小撒娇,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真想一头往他怀里扎,可是不行,后面是快马加鞭的易重川,我可不能得意忘形了。于是往前一扑,紧紧抱住马脖子,满心欢喜地叫到:“澈,我爱死你了!” 一路的快马加鞭,丝毫不敢懈怠。第三天,我们终于抵达了京城。 易倾瞳扶我下马。我抬眼望,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是我初落这个异世的地方。这里承载了我最初的迷茫与彷徨,悸动与心伤,就连离开,也是无所适从的颓茫。 两个月的时间,无论走得多远,跨越几个国度,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忽然间,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进去吧,娘看到你回来,肯定很高兴。还有迎湘玉湘那两个丫头,自从你失踪之后,天天哭丧着脸,玛丽这小家伙也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谁也不理。”易倾瞳笑意盈盈。 “嗯。”轻轻答应着,刚向前迈出脚去,眼前猛然间闪现那张温婉如水的面庞。一惊,随即缩回脚来。 “怎么了?”易倾瞳奇怪。 “我……还是不进去了。”向他笑,却是苦的。 现在的我该是以什么身份住进去?这座恢宏的殿堂,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为什么?”他眼神里满是不解。 “我现在出现在这里,终究对大家都不好。”转而走到澈的旁边,我轻抚马背,黯然神伤,“以前,我伤过一个无辜的女人的心,现在我真的不想再有这种事发生了,我很清楚被人夺去喜欢的人的痛苦,所以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这样难过了。” 眼前浮现的,使当初和章夕牵手走在湖边时,看到的,她的那双哀伤的眼睛。 澈轻轻偏过头来,耳朵一动一动,眼睛亮晶晶的。 “烟晓……”我听见他低声喃喃,暗哑的嗓音是说不出的心酸。 再挣扎,再抵抗,当来到命运的门口,我们终究抵不住造化弄人的折磨。 这时易重川走过来了,看向我们说到,“倾瞳,既然梁姑娘为难,那就安排她另找住所。” “你让烟晓一个人住哪里去?”易倾瞳忽然有些气恼地嚷道。 易重川微微一愣,皱起眉来训斥道:“你这什么口气?怎么跟爹讲话的?” 易倾瞳反而板过脸去,面色阴冷。 我见状不妙,赶紧上去拉拉易倾瞳的衣袖,然后呵呵笑着调和因我而起的僵局:“我随便找个地方住就好啦,客栈啊,小院落什么的,都没关系啦。” “可是……”他看我,眼睛里弥漫着深重的担忧,“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易倾瞳,”我仰起脸来看他,尽量笑得轻松,“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啦,这两个月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呀,我都还在野外露营,在深山老林里当过神农架野人呢。” “什么是……神农架?”他一脸迷蒙。 “额……”我汗,“反正就是在那些大山里赶路啊,睡觉啊什么的,就好像……野人一样。” 哎,再多来几回,我干脆去参加铁人三项好了。 “这些日子,你究竟吃了多少苦?”易倾瞳的表情忽然变得格外忧伤,我看到他湛深似潭的眼眸里雾气氤氲,灰蒙蒙的。 心里仿佛被狠狠地揪住,纠结疼痛地难以呼吸。他是那么的为我难过,为我心伤,为我笑,为我哭。而我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霎那间,我暗自决心,他注定是要我爱进心底深处的男子。为了他,我会再也不怕前方的任何艰难险阻,就算是去到黑暗的海洋,或是攀附峥嵘的山颠,我都将义无反顾。 听到易重川轻微的叹息声,然后他说:“既然如此,我倒想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哪里?”我佯装兴冲冲。 “付将军府上。” “爹,你是说……御林军统帅付冲将军?”易倾瞳问道。 我狐疑。 “正是。付将军有一女名付晚晴,很是温婉娴熟,端庄大方,我想住到付将军府里,梁姑娘不会受欺负。而且……”他顿顿,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身为御林军统帅的付将军,是我们商量大事的绝佳人选。” 什么是大事,我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我毅然点头到:“好,就住那儿。” 第七章 涟情旧往 “真有此等事?我果然没有猜错!我就一直觉得郡罗王此人不简单,居心叵测,现在有这等事会发生,一点也不叫人意外啊!” 正慷慨激昂横眉怒目的人,就是易重川说的付冲,两撇八字胡,浑身的凌然正气。 “付贤弟,此话怎讲?”易重川一脸的不解。 “易兄,你难道忘了十八年前的事了。” 易重川微微一愣,表情暗沉下来,眉头轻皱,似陷入悠远的回忆里,然后低低叹一口气。 我迷惑地瞅瞅易倾瞳,他也茫然地向我摇了摇头,问道:“爹,十八年前,是……什么事?” 易重川看着我们,重重叹息道:“你们可知道,其实当今皇上并不是先皇传位的首要人选。” “易兄——”付冲似有些不放心地打断道。 “不碍事。”易重川只是摆了摆手,继续说,“那时先皇突染怪疾,症状是时常会晕厥,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淌下鼻血来,止也止不住。” “那个……”我一惊,忍不住一声轻呼。 “怎么,莫非梁姑娘知道这是什么病?”易重川惊奇地望过来。 “白血病……”我低低说着,却无法断定,毕竟不是学医之人,可是这些症状不正和那些偶像剧里的一样么? “这白血病为何顽症?”付冲甚惑。 “那是我家乡的说法,和易伯伯所描述的先皇的症状很相似,是一种非常难治的病,是……绝症。” “哎……”易重川低低叹息,“那时众御医也是束手无策。先皇自知时日不多,便欲立储。那时大皇子八岁,二皇子七岁,倾瞳你也才五岁,也难怪对这件事没映像了。” “嗯。”易倾瞳微微颔首。 “按辈份,当今皇上只是二皇子,虽聪明伶俐,但是心地太过善良温和,先皇大概是觉得过于宅心仁厚,怕他担当不起治国大业,于是就立了相对霸气的大皇子为太子。” “难道……大皇子是梵非涟?”我轻声说道。 “正是。” “怪不得当时梵非涟说他只是取回他应得的东西。”我喃喃自语,然后问道,“后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付冲却接过了话茬:“立储不到两月,先皇突然宣布废除太子,改立二皇子为皇储,而大皇子却被贬为郡罗王,就连大皇子的母亲景妃也被打入了冷宫。当时朝野上下无不为之震动,纷纷规劝先皇,景妃的爹可是当时权侵朝野的海太师。可是先皇却是铁了心的不手软了。”付冲缓口气,继续,“就在大家都以为海太师一家会为大皇子和景妃出气的时候,他们却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好像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先皇的贬谪。” “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对?”我惊诧之余徒增了对皇室的恐惧,果真,伴君如伴虎。 易重川重又开口道:“这可是浮缡王室的耻辱,本来是绝对不可以向外人说起,可是,梁姑娘你是倾瞳信任的人,又为了救皇上不辞劳苦地赶来,我想对你说也无妨。” 我听着忽然很是触动,终于对我可以少点戒备了。老是被人怀疑的滋味儿真的是不好过。 易重川顿顿,缓缓道出了其中原委。 废储新立之后一个月,先帝便到弥留之时了,临终前,他昭易重川和付冲入宫,将真相告之,希望他俩辅佐年幼的新帝,直到他至弱冠后,能亲临朝政。那时,先帝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他们俩。 原来,大皇子非涟居然不是先皇所生,是景妃与先皇的皇弟,那时的高允王爷,私好生下的。先皇也是无意之中得知的内情。那时高允王爷刚好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景妃在宫闱里祭拜说漏了嘴。高允王爷的妻妾无一留有子嗣,所以非涟是高允王爷唯一的血脉了。先皇虽愤怒,却顾于兄弟情面和高允王爷的赫赫战功,不好将景妃赶尽杀绝,于是把她打入冷宫,废掉太子,改立了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海太师一家知实情后,自知理亏,自然也就没有发难了。 想不到城府如渊深的梵非涟会是如此的曲折身世。我不禁暗暗叹息。 海有尽头,山有峰顶,唯独人的欲望无垠。一旦它肆无忌惮地膨胀起来,将会排山倒海,倾尽心机。 “我看我们必须马上在皇上身边布下重兵防守,以防不测!”付冲神色焦灼。 “嗯,此事不宜耽搁,得马上行动。”易重川赞同。 “等、等等,”我考虑良久,还是决定提出我的疑惑,“请问怎么个重兵防守法?” 付冲道:“那自然是在皇上身边增派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加以保护和周边巡逻了。” “就是会有很多护卫会在皇宫里或是皇上身边保护皇上?” “是啊,怎么,梁姑娘有什么想法么?”付冲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对我的话很奇怪。 正正色,我接着说:“可是,那样的话不就显示着我们有所察觉了么?若被对方发觉异常,保不准他们改变计划,这次不行动了,那下次的时间我们谁也无从知晓。”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没证据证明梵非涟谋反,就凭我一个女子的一面之词,就算你们相信我,可他是堂堂王爷,而我只不过是个民女罢了,另外会有多少人相信我呢?” “这……”付冲与易重川对望一眼,表情凝重,“那依姑娘之见,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以免打草惊蛇,我们还是请君入瓮比较好,嗯……先来个偷梁换柱,为了皇上的安全,把皇上调包,然后以静制动,在皇宫设下埋伏,到时候他们按计划行事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杀他个片甲不留。” 一口气说完,自己都惊叹起来,我真是个天才,这种绝妙的计划居然也能想出来!看来暑假闲来无事去书店翻翻《孙子兵法》也是有用武之处的!我还翻过黄帝内经呢,不过到现在还没派上什么用场。 正在洋洋得意着,抬起头来,却看到三张惊愕的脸,瞠目结舌的样子像是见了怪物。 “怎、怎么了?”我纳罕,说话都不利落了。 “烟晓,”易倾瞳眼神诧异地看我,“你一个女儿家,这些计谋是从哪儿学来的?” 嗯?难道女子就不能懂得这些行军打仗的计策么?这三十六计好说歹说也从小就耳濡目染着啊。 “那个……”我讪笑,“我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去我爹爹的书房找他的书看,只是略知皮毛而已啦。我都信口雌黄瞎说的,你们别介意啊,馊主意,呵呵。”继续瞎掰。 “不。”易重川忽然赞许似的说,“这的确是个好计谋,就这么办。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进宫,面见皇上。” 气势恢宏的皇宫建筑群,宫外无数的人皇皇憧憬,渴望有朝一日能进入这座世人都梦想的殿堂,可是皇家的纷争,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它的残忍、无奈和无望,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味这其中的苦辣心伤。 我执意装扮成一名随从的小仆役,万事还是小心为好,谁知道梵非涟会有多少眼线在皇宫。凡是欲谋大事者,必然深思熟虑,计划周详。 在去梵非宇的御书房路上,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居然好死不死地碰见了圣瑜公主,这么久没见,她还是这么一副娇惯刁蛮的样子。正在厉声责骂一个小宫女,那宫女都哭了。 一看见我们来,立马喜笑颜开地直奔过来,先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叫:“姑父。”然后眉眼儿弯弯着娇声叫一声“倾瞳哥哥”。 我一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易倾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轻应一声。 可是,她忽然目光转而向我,不好!我慌忙低下了头,被她认出来,可有一番折腾了。 好在易重川说:“圣瑜公主,我们有要事要禀报皇上,先走了。”然后继续向前迈进。 我赶紧一溜烟儿地跟上,着实松了一口气。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的娇骄女大小姐,最让我头痛了。 忽然瞥见易倾瞳在笑,样子可真是奸诈。 横眉瞪向他,卡着嗓子说:“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他居然直言不讳,“难得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哪是老鼠见猫!”我不甘示弱,“我这叫聪明人不自找麻烦!” 他却还是笑眯眯着,小小邪魅一览无余。 说话间已经来到御书房的门口,因为刚才太监已禀报过了,我们可径直入内。 一跨入房内,就见一名男子背身而立,身穿真纹龙金锦衣,正抬头看着房内镶金的匾额,上面是四个遒劲的大字:励精图治。 或许是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 修美的脸庞温文淡雅,眉眼间是清新优柔的光华,嘴角在看到我们的霎那露出盈盈的笑意,让人顿觉如暖壶窝心。这个如玉一般的男子,他的名字,叫做——梵非宇。 第八章 煮豆燃萁 凌云殿。皇帝审阅奏章的大殿。此刻已是快戌时了,也就是快九点的时候。 我趴在高高的房顶隔层处,好在那儿够结实,不至于被我压垮,也让人打扫了一下,没有了灰尘蛛网。此时大殿上宫灯闪闪,看似如往常般平静安详,暗地里却是杀机涌动,戒备森严。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暗夜里突迸的凶光会将这一片静谧平和给生生撕破。 俯瞰埋首在层层卷轴中的锦衣男子,思绪飞到了今天下午。 一脸笑意盈盈的梵非宇看着我们进来。礼毕,优雅又有些肃穆地问道:“皇姑父,付统领,你们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皇上,为臣确有要事。”易重川道,“臣得到消息,郡罗王……欲谋刺驾。” “什么!”梵非宇果然脸色大变,仓皇地问,“消息是否可靠,从何处得知。” “那个……”我上前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说,“是我……” 梵非宇这才望将过来,微微地疑惑,可是一瞬间,他忽然神色惊愕,温润的脸上满是不可致信的讶异,然后一下子跨到我面前,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你是……你是烟晓?”他的眼睛睁得老大,满脸都是惊喜。 “额……嗯,皇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真的是你?太好了,没想到还能见你,我以为……我以为……”他忽然不说了,反而欺身上前,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霎那傻眼地目瞪口呆,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我们只不过才见过寥寥数面而已,他的感情,有点匪夷所思。 “皇……皇上……”想推开他,因为余光里,扫到易重川和付冲骇然的表情,最重要的,是易倾瞳那张冷起来的臭臭的脸。 “皇上。”反倒是易重川开了口。 梵非宇松开手,有些尴尬地看看他们,然后又笑吟吟地看向我。 我瞥瞥易倾瞳,他那张脸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于是回笑道:“皇上,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不动声色地稍稍退后一些,站得实在太近了,旁边有只红眼睛的小白兔! “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他一脸的认真。 “一言难尽呢,”我微微笑,然后正正色道,“皇上,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情。” “什么事情?”他忽然问。 嗯?我怔,他是不是有点高兴过头了?只得说:“就是刚刚易伯伯说的事,那是……我发现的。” “你……发现的?”他好看的眉头微皱,“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我就把偷听到的情况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梵非宇的眉心渐渐的越拧越紧。 “臣对渊郅九王爷励朔品行为人倒是略知一二。”付冲拱手道。 “哦?付弟快讲。”易重川急急说。 “励朔是渊郅当今皇帝的第九子,人称九王爷,此人品性虽看似放浪不羁,但是盛传他在府里豢养了众多的高手,有许多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若是此次郡罗王欲与其合谋,那也是不无道理。” 梵非宇眉头深锁,脸色凝重,似是受了巨大的打击,黯然神伤。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皇兄,他为何要这般对朕。兄弟之中,就属他最能与朕交心。” “皇上,会咬人的狗不叫,他……”猛然发觉说错了话,在他面前把梵非涟比作狗太刺人了些,急忙打住,低头说,“对……对不起……” 偷偷看看易倾瞳,他已经皱起眉来,冲我轻轻摇头。 梵非宇轻喟道:“没事。只是朕不明白,皇位对于他来说真得那么重要?甚至不顾兄弟情谊?” “皇上……”易重川上前,迟疑叹息着,终于似狠心,“也该是让您知道的时候了。” 当一切真相全部和盘托出的时候,梵非宇的脸由伤感转为不可致信的惊讶,再然后慢慢平静了下来,若有所悟地说:“怪不得父皇大行之时,会对朕说,‘小心你皇兄’,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就算不是血肉亲情,二十多年的感情,终究敌不过虚位权势的诱惑。 梵非宇其实也挺固执的,易重川他们怎么劝他都不愿出宫避一阵子,说一定要亲自面对。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听,只是最后试一试道:“皇上,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了,可不能出一点差池,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派来多厉害的杀手,您的安全是国家的福祉,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有什么万一……” 我记得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不曾退去的忧伤,和淡淡浮动着的奇异的光芒,然后轻轻点头说了声:“好”。 劝服了梵非宇,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设下圈套,引狼入室了。可是,让谁来做钓鱼的饵?他必须武功高强,够冷静利落,才能应对到时一切的突然袭击。 我坚决地不离开,只因为他说,他来。 天,这是我出的主意,怎么可以让他去冒这么大的危险。如果,坚决如此,那我一定不要让他只身一人。 易倾瞳看着我倔强的表情,无奈又爱怜地叹息,只好让我呆在这上面,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我赶紧点头,只要他不赶我走,只要能陪着他就好了。 渐渐入夜,闪烁的宫灯再亮堂,也抵挡不了暗夜里潜伏的杀机和埋藏的欲望。所有的恢宏的墙面背后,不知隐匿着多少暗黑的不为人知的预谋和绝望。 我趴在上面,几乎昏昏欲睡,身体有些僵硬,却愣是不敢丝毫有动作。看看下边,昏黄的灯光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只要看着他隐隐约约的轮廓,就能给我无以名状的安详。 今晚,怕是不来了吧。正这么想着,不觉地开始打哈切,还没等我闭上嘴,霎那间,大殿上的宫灯忽然间一齐熄灭,整个大殿一瞬间陷入冗深的黑暗里,让人顿觉压抑恐慌。我的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模糊地听见呼呼的风声和一些琐碎的猎猎声响。 突然,只听嘭的一声,再然后就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和男人的一声沉闷呻吟,接着忽然有刀剑碰撞声,黑暗里隐隐的有金属的火花迸射出来。朦朦胧胧地看到几个在半空翻飞的影子,两个三个,不甚分明。 我看着揪心揪肺,却什么也不能做,也不能动,因为他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我也清楚,若我声张,会是他的负累。 忽然间,大殿里亮起了丛丛火把,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殿堂,是埋伏在周围的守卫冲进来了。 我终于可以看清那些刺客的样子,是四个黑衣人,两个已经被打倒在地,另外两个还在与易倾瞳打斗,招招凶狠,式式毒辣。 一名黑衣人大概看中了埋伏,飞身想逃,可是侍卫已经团团围在大殿上,门窗全部被封死,他一转身,就被密如蜂针的长矛狠狠抵住胸膛,然后连同那两个已经倒地的刺客,被层层刀枪困得脖子无法再转动,因为一动,刀刃恐怕就会嵌进他的脖子。 另一边,易倾瞳的剑已经架上了黑衣人的脖子。 易倾瞳的脸上是桀骜不驯的凛冽光芒。 那名黑衣人带着不可致信的口吻说:“你不是浮缡皇帝!” 易倾瞳说:“何以见得?” “浮缡皇帝没那么高的武艺,居然可以打败我们四枭。你是……易倾瞳!”他猛然瞪眼叫道,却被易倾瞳一掌打翻在地,然后被明晃晃的刀枪围住动弹不得。 易倾瞳朝我这边看了看,然后呼拉一下飞身而上,把已经探到边缘的我抱了下来。 “怎么样?”他神色担忧地看我,“有没有被暗器伤到?” “暗器?”我茫然不知,“有暗器?” “嗯。”然后他摊开手掌,里面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针,亮亮的,好似纯银打造。 我伸手想去碰,却被他挡开说:“有毒。” 咂舌,怪自己大意了。 然后,易倾瞳转身,冷气脸来说:“快说,是谁派你们来行刺,是不是郡罗王?” 黑衣人的面纱都已经被摘了下来,只是一些没见过的面孔。其中那个看似头目的人冷哼一声,然后表情忽然痛苦地凝固,眼睛突出,嘴角流出血来,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易倾瞳惊呼一声:“不好。”闪身上去,却是无奈地摇头。 我问怎么了,是不是外面还有人,杀人灭口了。 “不是。”他脸色沉重,“这是事先服的毒,事成才可以得到解药,事败就会毒发身亡,以防泄漏指使之人的身份。” “好狠毒!”我愤愤道,“那我们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嗯。”他眉头深锁,愁闷喟叹。 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心里愤懑焦急。忽然脑海里闪过一道光…… 扬起脸来,笑着说:“我还有办法,要不要再试试?” “哦?”绝尘的脸一片迷茫。 第九章 擒贼擒王 翌日,皇宫上下无不奔走相告,慌乱惶急,都说皇上昨晚上在凌云殿遭刺客行刺,深受重伤,现在已是卧床不起。刺客已全部自我了断。 锦寰宫,皇帝的寝宫。此时,宫外已是一片凄恻迷离的哭声,大大小小的女声或娇柔或傲气,在宫门外呼天抢地,却被一并挡在门外,因为,皇上重伤,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其中的任何人,自然不包括某些人。 我趴在地上,一声不吭。我发现这两天我做的最多的就是趴在这种乌漆抹黑的缝缝里了。我又不是章鱼和壁虎,怎么尽要我往这种缝隙里钻。不过,谁让我偏粘死了不走呢。 听着外头那些女人近乎缠绵悱恻地诉说衷肠,鸡皮疙瘩一阵一阵。要是侍卫一个挡不住,冲了进来,我们的擒贼大计就全部泡汤。女人有时候真的就是那啥,坏了好好一锅粥。同身为女同胞的我,不免有些汗颜。 上头那位装了一天死人估计也快晕菜了,可我更扭曲啊,他那……他那是龙床呢,而我呢,我这什么,龙床底? 受不了了!大鲨鱼不来,小虾米不断。天都黑了。 嘿咻嘿咻,撩开眼前垂下的床幔,我蜈蚣似的爬出来,然后起身撩起金黄色的轻纱床幔,一身的灰尘,如同一个地下爬出来的哀怨的女鬼,俯身看他。 他果然被吓到地惊恐地坐起来,瞪着眼睛说:“你干什么!” “嘘--”我指指外头,莺莺燕燕的绵软女声还在不罢休地厮磨。 他立马噤声。 然后我想也没想就爬到床上去,这小子的床可真软,真不愧是龙床,还这么大!抬头,却见一张惊愕的脸,骇然地看我,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做什么?” “歇歇啊。”然后一下子仰面朝天躺下去,呼--还是躺着舒服多了,趴着压得我心脏都要衰竭了,管他衣服上的满身灰呢。 “你也不想想我趴那大半天都要腰酸背痛腿抽筋了,你可是舒舒服服地躺这里,哪知道我们底下人民大众的劳苦。”瞥瞥撑开在一旁的易倾瞳,他那什么表情,好像我要占他便宜似的,若吃亏也是我好不好! 只见他终于放下一脸的吃惊,轻轻笑道:“谁让你非要跟来。” “我还不是担心你!” 哼哼,转头扬起脸看他已是坐在我旁边,一身明黄睡衣,头发散散地披着,俊美的脸庞恬静安详笑意翩跹。 心跳有点错乱节拍。 “怎么?”他似察觉到我的异样,眯起眼问。 “没,没什么。”赶紧回过神来,随口说,“你看你,居然穿皇上的睡袍,睡皇上的龙床,要不是顶着个锄奸的名头,还不把你给拖出去咔嚓了啊。” 他不甘示弱挑眉道:“还不是你想出来的主意,要咔嚓也先是你啊。” “才不会呢!”我嘻嘻笑,“皇上才不会这么点事儿杀我呢,你看他昨天见到我的样子就知道了啊,他……”可是我已经说不下去了,后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因为那张脸忽然出现在我头顶,满脸醋意,黑腾腾的。他的双臂撑开在我的头两侧,脸差不多只有两厘米的距离,几乎都碰到我的鼻尖儿了。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太诱惑了。 他的眼睛明亮如同星光,带着小小的酸涩、邪气和狡黠,几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我脸上,我几乎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卷曲出好看的弧度。微扬的嘴角边,笑容是那么的魅惑众生。 脑袋里就像捣了浆糊,一团糟。 他微微笑,呵气如兰:“你是故意想让我吃醋么?” 无法回应,因为心似顽皮的小鹿赛跑,仿佛就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好似一丝一丝透明的涟漪在晕开荡漾…… 忽然,外面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郡罗王爷到--” 猛地一惊,我赶紧一把推开易倾瞳,呼拉爬起来,兴奋却要卡起嗓子说:“大鱼上勾了!” 转头看,易倾瞳单手撑起斜躺着,一脸的纠结无奈。 糟糕!刚刚推得太用力了,向他讪讪笑。 只听一个脚步声蹭蹭地跑进来,我忙蹑手蹑脚下床去。是守门的通报太监,神色惊慌地碎步跑上来轻声说:“易将军,人来了。” “好,让他进来。”易倾瞳表情凝重低低地说,“别忘了说那段话。” “小的明白。”太监一作揖,出去了。 “快藏好!”他向我挑眉示意。 “好!”我趴下,一骨碌爬进了床底,罢了罢了,跟这些缝缝结缘了。 努力屏气听,是太监的软声细语:“王爷,太医说皇上身受重伤,不便言语,需要清静,不可让人长时探扰,望王爷……” “本王知道了!”不耐烦的声音果然是梵非涟,他停了停,忽然又问,却似是小心翼翼,“皇上伤势如何?” 正好!是他自己往坑里跳! 果然,是那太监刻意装小心的声音:“太医不敢对外说,其实皇上中了很烈的毒,还受了刀伤,伤了心肺,很悬……能不能度过这个难关,全靠天意了。” 真是个机灵的小太监,果然是让总管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台词都没忘记,还借机发挥到最大的价值了。 然后,门开了,从床底缝缝下,我看到长长的紫色镶金衣摆下是黑面纹金的华丽官靴,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立在床前不远处,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皇上。” 没有应答。 他走近一些,又似试探地叫了声:“皇上。” 一声轻微的“嗯……” 声音很微弱,单凭这一声,绝对区别不出有什么异样。况且灯盏昏暗,又隔着床幔,床外的人不撩起幔子,是看不清楚里面人的脸的。 如果,他够狡猾,就不要有任何冒险的举动。尽管他真的城府极深,能如此深藏不露,可是,人只要面对着唾手可得的猎物,就像会如同饥渴的虎狼,就算是铤而走险,也会放手一搏。 而我,我们,也只能,放手一搏。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不出一丝声响,身形忽然间又走近了,这会儿,已经是在床沿边上,果真,他还是经不起好奇心的驱使,和泱泱皇权的诱惑。 忽然,只听一声:“是你!”口吻满是惊骇与愕然。 然后钝物撞击的闷声响,眼前的紫金衣衫一个踉跄,“砰”的跌倒在地上,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我看到一把精致狭长的匕首掉在了地上。一旁的一个花瓶被撞倒,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猛然间,门哗地一声被撞开,很多很多的脚冲了进来。那是在他踏入这房内的时刻起,就已经潜伏在门外的侍卫。若梵非涟无所举动,他们便不动声色地撤退,而我们等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时刻。 再接着,又有踢踏的脚步声传来,那些侍卫的脚让开了一条道,又见几双脚走了进来,其中一双的鞋子上,纹有龙的图腾。 我面前的床边挂下来一双脚,我知道那是易倾瞳的,然后,床底的帘幔被撩开了,我看到易倾瞳蹲下来,低头望进来轻声说:“出来吧。” 又是黑咻嘿咻地爬出来,床底的灰尘扬起来,呛得我不住咳嗽。睁眼看,倒地的梵非涟犹如待宰的猎物,被寒光的兵刃层层围住了退路。他眼睛圆睁,表情是难以名状的惊恐仓皇。他大概还在迷茫,前一秒,还是他手刃霸途桎梏,而现在反而成为对方的刀下囚徒。 他输在他太过自信与自负,难道就不曾怀疑逃脱的我会先行一步到达浮缡,难道就不曾怀疑这一切如此顺利,仅差区区一步之中暗藏玄机么? 他输在他太过急躁,如此想尽快的亲手解决麻烦,他怎么就一点也不怜惜这么些年来的手足情宜。 总之,如今的他,怒目圆瞪,也是为时已晚了。 第十章 荷色天涯 “你……你……不可能,怎么会是你!”梵非涟不顾周身层层利刃,愕然地看着我,像是见到怪物般,表情几近扭曲。 他看到我会吃惊是理所当然,可是如此的恐慌,有些不可思议。 我看着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带着凌然傲气说:“没错,是我,你难道会没想到?” “你……你……”梵非涟惊慌地结结巴巴,最后吐出一句,“是人还是鬼?” 我一下子被懵住,然后立马火大:“本姑娘当然是人!你才是鬼!” 他脸色僵硬,似在竭力回忆什么,惊恐的神情忽然一点一点消散开来,然后,他笑了,肆无忌惮地纵情放声大笑。 我们全部人面面相觑,看着他近乎癫狂地笑得邪肆张狂。 他的眼睛里是绝望到狰狞的凶光,又似有无尽的苦涩,笑容凄恻道:“好一个调包计,居然耍了本王两次,我堂堂郡罗王居然败在一个臭丫头手上!难道是天要亡我?!” “并不是天要亡你,”一直静静伫立在一旁的梵非宇开口了,“是你的野心害了你。” 他的表情溢满了哀伤。他说过,兄弟之中,就属梵非涟最能与他交心。被兄弟谋害,无疑像是在胸口狠捅一刀,肉体无恙,心已滴血,斑驳流离。 “天下之人敢问谁不对皇位虎视眈眈!我只是做了天下人都想做的事情!”梵非涟苦笑,“古云成王败寇,如今,我无话可说!” “皇兄,为何你还执迷不悟!”梵非宇痛心疾首。 “我清醒的很!”梵非涟大嚷,看向我,眼睛里满是怨毒的幽光,狠狠地说,“我就是不甘心让一个臭丫头给打败!不过……”他的口气忽然莞尔一降,目光流转,落在我身旁。 我的身旁,是易倾瞳。 我看到梵非涟的眼睛里骤显迷蒙的忧伤,眼波如同悱恻的海洋,那样的目光,宛若深闺女子倚栏远望恋人的方向,那般的深情,与负伤。 我看着,身体猛然一震,难道…… 他说:“可是能败在你手上,我死而无憾。” 他说“你”的时候,目光丝毫未偏离它的轨迹。 心中似波涛翻涌,若非真的是如我所想? 仓皇地看向易倾瞳,他似愣愣怔住,然后一下子调开了视线,脸上表情依然是那么淡漠凛冽。 暗暗的,我已将这一切了然于心。 梵非涟被关押在了天牢,等候审判以后发落。其实弑君篡位的罪名足以把他即刻斩首示众。可是,就如易重川所说的,梵非宇太过善良,他还是对昔日兄弟情谊念念不忘,希望能给梵非涟一条生路,奈何众人的极力劝说,留他生路就等于放虎归山!于是只好先行关押,再做判决。 其实我最不明白的,还是他初见我时的那种惊恐,还有他问的那句“你是人还是鬼?”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以为我已经死去,而他这么无所顾忌地实行着他的弑君阴谋?他说的调包计,两次耍了他,一次是这次,还有一次难道是指行刺那天?可他并不知晓那天也是易倾瞳扮作的梵非宇。那,还会有哪一次?我终究百思不得其解。 梵非宇说,我是救驾和锄奸的大功臣,于是要赐我一座府邸,被我婉言拒绝了。府邸,予我何用?要是多了那么一座有形的牵引,那不就是要将我羁绊在这里,而这里,是我所有挂念与忧伤的源头。 这些天,我似乎已经挥霍了他能给我的所有的温柔。暴风骤雨一过去,我们的生活还是要回归各自的轨迹。心痛,哀伤,一切的忧愁,我们终究会慢慢习惯。 岁月,她是一堵风雨剥蚀不倒的墙,任谁也无法将她抵抗,碧浪黄沙之中,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会成为细小的背影,不管她曾经对你有多伤。 我和他,是命运戏弄下的两颗棋子。而我今后所有的记忆,注定只有他灿烂的,忧伤的,魅惑的,温柔如水的笑容。 平定风波之后,我在付府小住了两天。付冲将军的女儿付晚晴比我大一些,已经出嫁了,这段时间刚好回娘家探亲。她果真就如易重川所说的温柔贤良,端庄大方,就像大姐姐那般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说,很羡慕我的生活,大千世界多姿多彩,可以经历那么多。 而我,却恰恰憧憬着她的安祥时光,一壶茶,一杯酒,在暖暖日光下,品茗赏花,面前是爱在心底的,他的微笑容颜。 是梦想?是奢望…… 黄昏,残阳似血,天空晕开一道道潋滟的红霞,煞是好看。 我和付晚晴坐在付府荷花池中央的湖心亭闲谈。湖中的荷叶密密层层,朵朵纤尘似雪的白荷翩跹透出来,在余晖下染上一层薄薄的金纱。 晚晴微笑盈盈的眼眸忽然定定地看向远方,然后向我眨了眨眼。我甚是奇怪,顺望过去,只见曲曲折折的湖中小石桥上慢慢走来一个身影,衣衫洁白,修长美好得像是碧荷清水中忽现的仙,宛若梦境的画面。 我微怔。 易倾瞳已经走过来了,轻轻颔首道:“付小姐。” 晚晴莞尔一笑,然后站起来说:“你们慢聊,我下去让丫环准备些点心来。”说着就走。 “晚晴姐,不必了。”我轻声叫,她回头笑笑,仍是走远。 “你怎么来了?”我笑,努力装得自然。 却依然逃不出他深似苍茫夜空的瞳仁,他俊眉微皱,神色担忧:“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露一个笑,手指在面前的杯盏上婆娑。 “嗯。”他轻应一声,伸过手来,接走我手中的茶杯,搁至唇边,微咂清茶。放下,目光看过来:“为什么拒绝皇上赐的府邸?” 他的表情温情漫卷,我看得心里仓皇。我怎么能说出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离他,离她,太近。只好胡诌道:“因为我不喜欢住在大城市里,太繁杂太吵。” “那你喜欢住哪?”他脸上期盼淡淡。 “我?我啊……”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入荷叶间,我轻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默念。 我微笑,眼前慢慢铺呈开一幅画卷:“我希望我有一所房子,建在海边,早上起来打开窗户,是温暖的海风,蔚蓝的大海和金黄色的沙滩。房子边种满了我喜欢的花儿,可以是玫瑰,百合,或者郁金香,也可以开个小小的湖,里面种满了白莲。住在那里,没有世俗的繁芜与喧闹,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那种平和与安详。” 其实,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和我爱的人一起,住在那所房子里,同看云卷云舒,潮落潮涨。我知道,我办不到。他,也办不到。 他爱我,逃不过宿命;我爱他,扳不倒造化。 “真的只有你的心思如此特别。”他带笑的眼眸里好似烟波浩淼,有一种沉甸甸的忧伤。 我看得心乱如麻,于是站起来,避开错乱的心跳。 走到曲折的石桥上,看着满池花荷,有一丝清释的感觉:“还记得那次在皇宫欣赏的白莲,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莲花。” 微微向前探出身去,手伸向最近的白荷,却是发现仍然无法够到,无奈叹气作罢。刚想放弃,却不料过于俯身向前,身体霎那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向前倒去。 “呀!”我惊呼出声。 身体已经碰到了高耸的荷叶,扑鼻是满池的清荷水香,可是一瞬间,手臂被一拉,眼前的绿荷与墨绿荡漾的湖水远离了我的面前。然后一股力道加在腰间,身体背搂转过去,迎面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心魂未定,心脏突突直跳,抬起眼来看,面前也是一张慌乱的脸庞。 忽然间,我的眼前呈现出满天火红的霞光,看得我有些晕眩。其实真正让我迷离的,是唇上温润的触感和脸颊上炙热的呼吸。 他的唇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清香,我看到他轻闭的眼睛上微微触动的睫毛。 除了不知所措,还是,不知所措。 身体一阵颤栗,因为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我一惊,轻推躲避,却被他抱得更紧。 由刚开始的轻柔试探,渐渐变得霸气深长,他灵巧的舌带着清茶的甜香,在我唇齿间游走。他的吻像是吞噬一切的海洋,把我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与迷茫。 意乱情迷。无法呼吸。 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般漫长,我已伏在他胸口,气喘吁吁。 唇舌间微微发麻。然后脸被抬起来,对上他一双晶亮似星辰的眼眸,只见他眼角的笑意像是晕动的涟漪,又像是轻软的网,铺天盖地地把我罩在里面,没有一丝空隙。 气若幽兰,语如簧。他说:“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往海角天涯么?” 第十一章 迷失火海 两个人的相遇,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幻灭,忽然就这么来了,无法预料的,又忽然就这么消失了。而我,是要站在时光的暗处静静仰望,还是绝然地挺身,与命运对抗?似乎,我的心已经偏离了方向。注定可以变成不注定,或许可以创造新的注定。 伏在窗棂上,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憔悴至极,昨晚几乎都没怎么合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他的面容,毅然的、坚定的。呆呆地思忖易倾瞳的话,想起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不需要有丝毫的怀疑。以前的他,被宿命禁锢,被责任肩负,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忧伤,而我也同样的怯懦、迟疑。现在,忽然间滋长的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终于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我可不可以再自私一次,海角天涯,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日出日落,笑看飞花,不闻世间的纷争与繁芜,伤心与落幕。 最终,忍不住深深叹气。 远处的走廊上,一个人影正匆匆走来,细细看,竟是付冲。只见他神色焦虑,步履迅疾,正向我的厢房走近。 我奇怪,起身过去开门,付冲已经走近了,一见到我,立马就急切地说:“梁姑娘,大事不妙了!” “付伯伯,发生了什么事?”我纳罕。 “郡罗王昨天晚上越狱了!” “什么!”我大惊,“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关在天牢吗?难道是他的同党把他救出去的?” “可是……”付冲神情不解,“这两天皇上大力搜捕郡罗王的同党,他的私家卫队及死士已经被基本肃清了,而且能从天牢中将囚犯救出,且没有惊动狱卒,劫狱的人肯定非同小可啊。” “你说狱卒都没发现?” “对,天牢一向守卫森严,昨天晚上却无人发现郡罗王是如何逃脱,直到到了早上,狱卒才发现人已经不翼而飞了!” “难道就没什么异样么?” 付冲微微思索,似想到什么说:“哦,审问狱卒的时候,他们说曾经问到一阵奇异的香味,问他们昨天晚上做什么了,一个个都说不记得了。” 奇异的香味?怎么会都不记得,同时失忆?世间会有这种事么? “梁姑娘,”付冲的话打断我的诸多疑惑,他说,“这段时间你千万别到处走动,更不能去外面了,郡罗王知道这次是你坏了他的大计,若是报复,肯定先找你下手,所以还是小心微妙。”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付伯伯提醒。” “不是,这是倾瞳侄儿要我转告你的。” 是易倾瞳?心底顿生暖意,他真的事事都把我放在心上。 望着付冲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还是毛腾腾的,隐约有种预感,似乎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不敢多想下去,赶紧转身进入房内。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地传来一阵阵喧哗声,挣扎着醒来,听听,外面果然很吵,到处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呐喊声。 出什么事了?我披上衣服打开门去,四下里张望,发现西边火光冲天,人声和骚乱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忽见走廊上匆匆忙忙地跑上来一个丫环,拉住我就急急地说:“梁姑娘,西花厅失火了,老爷让我来带你去避一避!”然后着急地拉着我就走。 我一瞬间也懵了,失火,怎么好端端的会失火了?那丫头拉着我,于是也就跟着她急急地走。 一路上那些叫嚣声渐渐远离,路边也没有了灯盏,越来越黑,我几乎看不清草间的小路了。可是那丫头还是不停歇地往前走。 西花厅着火了,她是要带我去哪避啊?等等,西花厅?我住的那里是什么?东院啊!分明一个东一个西,风牛马不相及,怎么可能会烧过来?我怎么这么蠢,连这个都没想到!好一个声东击西的阴谋,我还差点上当了,可是,已经上了一半的当了,还来得及么。 脚步止住,戒备地问:“你要带我上哪去?” “梁姑娘,就是前面的院落了,快到了。”丫环回过头来依然是一副恭敬的表情。 “你别再骗人了!”冷冷看向她,“我知道这是哪,这里出去就是后门了,还哪来的院子?你究竟是谁!”看她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知藏有怎样的险恶用心。 丫环的脸忽然唰的冻结了,表情阴冷得像是暗夜里的狐,然后吐出一句话:“你不必知道。” 看得我一下子打了个寒颤,惊恐地退了一步,她一闪身就在我身后了,我还来不及转过身去,身体就猛地被紧紧抱住。没想到这丫头人小,力气不小,好在我比她高,比她肉多点,看她那麻杆一样的身板,跟我拼力气,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我马上发现我错了,狠狠扳她的胳膊,却怎么也扳不开,依然死死箍着,然后一只手迅速缩了回去。我正想趁这个空当挣开,没注意那只手已经改捂到了我脸上,同捂着的还有一块布,一股似花的清香,脑袋忽然变得混沌了,胳膊抬不起来,整个人绵软无力,只是想睡。 我只来得及喃喃一声:“中计了……”意识霎那间混乱不堪,黑暗漫天漫地地席卷而来。 第十二章 地狱魔掌 头很痛,有意识的第一秒,我脑海中蹦出来的词就是:又被绑架了!懊恼得简直想扇自己几巴掌,怎么这么没脑子,人家告诉过你不要乱跑你都忘珠穆朗玛峰去了!一个小小丫头也能把你给虏了来,梁烟晓啊梁烟晓,我看你回去还是重新从幼儿园上起吧。 把自己劈头盖脸地骂一遍,然后静下心来了,终于发现没有前几次大难之后醒过来这么舒服了,虽然是张不错的雕花大床,但是……为什么我的手脚被绑起来了! 手被反绑在背后,脚也被布缚住了,此时的我,就像是一个大大的s侧躺着,身下是绣花的景黄床单。幸好,嘴巴没堵上。 奋力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布条愣是挣不断,勒得生生的疼。 打量一下,还算是个不错的屋子,镂花桌椅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为什么我老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绑架。我又不是哪家豪门大富的千金,有赎金可以拿,坏了,难道是什么人看到过我和易家父子在一起,所以绑我来要挟他们? 瞎想什么!不会不会。还有……莫非真的是他?可是付冲不是说梵非涟的余党差不多被剿清了么,他哪来的帮手,一个这么厉害的小丫头,漏网之鱼么?那这是哪里?他不为人知的深山别墅? 扭下床去,艰难地一蹦一蹦往门口跳,我就觉得我压根儿一袋鼠了。好不容易眼看快到了,门忽然呼拉一下被大力推开了。鼻尖上一阵凉风扫过,吓得愣在原地。接下来看到的,更是让我目瞪口呆,可是分明又是觉得最合情合理。因为,我看到了梵非涟那暗黑如同深渊的脸庞,仿佛是千年不散的浓雾,把整张脸铺呈地猎猎寒光。 我下意识惊恐地后退两步,恨恨地说:“果然是你!” 他进门,嘭的一声,大力把门甩上,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冷哼一声道:“不错,是我,你难道就没想到么?” “是,我没想到的是你还能从天牢出来,我没想到的是你依然狗改不了吃屎地使阴招!”我几乎是龇牙咧嘴地吼完。 他的脸依然是冷冷的笑:“那又如何,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会使阴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我看得头皮发麻:“你想怎样?杀了我么?” “我是很想杀了你!”他忽然脸色一转,变得狰狞凶狠,“我更想亲手花了你这张狐媚脸!” 我惊慌失措,身体止不住地战战兢兢,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如魔一般的男人,心里的恐慌犹如巨浪翻天覆地地涌来,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寒心。 可是他似懊恼地叹气到:“无奈受制于人,我杀不了你。本来你站在梵非宇一边,我也无话可说,扶狼助虎,人各有志,但是……”他的眼神又寒光森森,“我最恨的是你!是你夺走了他的心,是你让我栽在他的手上,都是因为你,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的一天!” 他说的,是易倾瞳? 想起曾经一次次他看他的眼神,我就觉得不纯粹,那分明满满的是爱慕和柔情。 原来他真的喜欢他! “你喜欢易倾瞳?”沉下气来,我竭力控制颤抖的声音。 他的脸色唰的白了,嘴角微微抽搐,眼睛瞪着我,然后似心一横道:“没错!我喜欢他……”然后渐渐地深情漫卷,“第一次看到还在襁褓中刚满月的他,我就喜欢他。越大越发现对他并非只介于兄弟情谊。可是二十多年来,他却始终不肯接受我的感情,就算不接受也罢,还可以天天见到他。”他忽的从沉湎回忆的表情中回过神来,阴沉下脸,“可是自从你出现以后,他每天一退朝就回府,再也不跟我们一起饮酒小聚,他的眼里心里全部统统都是你,再也装不下别人,装不下我!” “你错了!”我昂起头,“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喜欢你!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我,他也会喜欢上另外的女人,而不是你!你喜欢男人不怪你,怪就怪你喜欢上一个只喜欢女人的男人!” “你闭嘴!”他怒目圆瞪地吼,“别狡辩!总之全都是你的错!” 梵非涟如同一头狂暴的狼,目露凶光,步步紧逼。我仓皇后退,可是刚退一步,因为脚被绑着,身体就重重地向后摔去,我慌乱调转身体,无奈左边臂膀还是猛烈着地。剧烈的疼痛让我一下子泪眼朦胧,强忍着扭过头来,却发现梵非涟已经蹲在了我面前。 他使劲捏住我的下巴,玩味似的啧啧两声,说:“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若是在上面雕两朵花,不知会不会真的开出花儿来呢?” 愤恨和恐慌让我浑身颤抖,我甩头却甩不掉下巴上的大手,只能死死盯着他说:“你这个疯子!禽兽!” “我禽兽!哼!”他的手狠狠一甩,我的脸被结结实实地打偏过去,立马火辣辣的,嘴角似乎有粘稠的液体,舌尖舔一舔是浓重的血腥味。 梵非涟的脸扭曲得异常:“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禽兽!” 他忽然一把把我扛起来,然后大力丢到床里。 我奋力翻过身来,却看到他恶毒的脸孔,阴笑着说:“成了残花败柳,看他还要不要你!” “你……你想干什么!”明知他的意图,却还是崛起脸来,我不可以让他觉得我此刻是那么的惶恐。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狠狠地说,然后拉住自己的衣襟一扯,露出了半个胸膛。 拼命挣扎着往床脚退,却被他抓住了脚,拉了回去。 梵非涟像是发狂的野兽,压过来大力撕扯我的衣服。被捆缚的手脚根本无法有一丝抵抗。衣衫一下子就被剥落,露出了明黄色的肚兜。 “你个畜牲!你不得好死!”所能做的,只有声嘶力竭地咒骂,他的手掌在我身上肆意揉捏,像是穷尽毕生的仇恨,他对他究竟爱到多深,才会如此暴怒地折磨我。身体被抓得生生的疼,可是更疼的是心,纠结地仿佛要死去,任凭咬破了嘴唇,还是泪如雨下。 他红着眼,开始用力拉扯我遮体的肚兜。 “不要!”倾尽全力地哭喊,我听见灵魂被撕扯的声音。 真的就此万劫不复了么…… 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夜的深处传来,悠远、阴凉又妖娆,那个声音说:“你似乎太过火了呢……” 第十三章 相见不见 梵非涟停手,撑起身来向外看去。然后面露愠色地坐起来,说道:“你来干什么?” 惊恐与抵抗让我心力交瘁,一时间无法起身来。只听那个声音带着轻佻的口吻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不可以动她。” 忽然心头一震,这个声音,难道是…… 梵非涟冷哼一声,轻蔑地说:“我只答应你不杀她,另外的事我可没保证过。” 依然有些惊魂未定,我转头看去,瞳孔猛地收缩,因为我看到门口,斜倚门框上的,那一身黑衣斗篷,有些淡淡的晶亮丝线穿梭其中,像是被生生撕下来的星空,而他的脸上,是一副寒光冷冷的银白色面具,罩住了整个脸庞,面具上奇怪的笑容依然那么不变的定格在那里。 他是……冥无涯! 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他的周身仿佛散发出一种无以名状的威慑之气,尽管他看似那么气定神闲与慵懒。 他走过来一些,抱着双臂,依然是闲闲散散的语气道:“看来你是不懂我的话了,我可以把你从天牢弄出来,让你逃过一死,也可以随时让你变回死囚,那就要看我的心情而定了。” “你!”梵非涟听着有些脸色铁青,“没想到你也为这个女人说话!好!这次我就放过她!”说罢,气冲冲站起来,拉拉衣服,凶狠地瞪我一眼径自走了。 被捆绑的手脚无法挣脱,外衫已经被撕破,赤裸的肩膀胳膊一览无遗,羞愧恼怒地侧过身向里面,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下来,脸上已经一片狼藉,抽泣的声音任我怎么压抑都控制不了,从喉咙里破破碎碎地漏出来。 忽然觉得手上一松,缚手的带子似乎已经断了。赶紧撑起身来,拉好零乱碎裂的衣衫。 转过头去看,发现冥无涯正站在床边,手中小小的精致的匕首插在刀鞘里,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奇异的光芒,为何我会觉得那种目光,像是忧伤。他是为我伤心么?笑话!是他救出了梵非涟,是他把我抓来,是他让我承受这种凌辱折磨,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 我瞪着眼睛看他,仓皇后退,蜷缩在床角,把脸埋进臂膀里,不想看到他这张虚伪的面具。 一阵子悄然无声,回头看,屋内已空无一人。 从来没想过,冥无涯与梵非涟是相互勾结的。现在梵非涟穷途末路,他会怎样报复?又有了冥无涯的相助,而冥无涯他是知晓凤女真相的,他们又会怎么对付梵非宇和易倾瞳? 我又该怎么办? 想起上次离奇地从玄光门逃出来,也是因为碰见了行歌。行歌……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样子突然失踪?会不会也是和玄光门有关?这个千刀万剐的冥无涯,他究竟怎样才肯罢休?他的目的真的是篡权夺位,统一王朝么?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的心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黑欲望。 整整一夜,任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横流。在这些人的面前,我根本就是一只手到擒来的小鸟雀,离开了重重羽翼的庇护,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从来没过感觉到自己渺小得像是任谁都可以踩上几脚的小蚂蚁。而我的守护羽翼,现在,又在哪里? 直到窗外似乎隐隐的晨光熹微,我的意识才混沌地迷离下去。 模糊听见门响的声音,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只见一名丫环正开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个丫环,手里端着脸盆和洗漱用品,而门外站着的,分明是玄光门的守卫。 睡眼惺忪,揉揉看清了,发现那名丫头正是昨晚将我迷昏的丫环。 只见她走近后,恭恭敬敬地地行礼说:“姑娘,小孤为您更衣梳洗了。” 昨晚天黑,她的样貌不甚清楚,只觉得瘦瘦小小,而现在仔细端详,倒也觉得这丫头眉眼儿清秀,但是眼神里似有种不合年龄的沧桑。 可是一想起是她把我虏来,她为虎作伥,心里就忍不住冒火。 瞥她一眼,冷哼:“梵非涟有没有让你在水里下毒毁我容?” 她却仍旧顺着眼,淡淡不惊道:“小孤不敢。小孤只听从门主的吩咐,好好伺候姑娘。” 门主?她不是梵非涟的丫头?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她问:“你的主人是冥无涯?” “是,”她说,“小孤是门主的贴身侍婢。请姑娘更衣梳洗了。” 望望门外守卫森森,就连这个丫头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想逃除非再出现奇迹。 不管问她什么,那叫小孤的丫头就是守口如瓶。如果是梵非涟抓我来,他是为了报复,倒也顺理成章。可是,冥无涯一次次地追捕我,究竟是何原由,难道这次仅仅是帮梵非涟一个忙而已么?那他昨晚为何要救我?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错。 门窗照例被全部封死,我坐在雕花椅上,苦笑,还不如把我装进鸟笼,既无法逃脱,我还可以见到天幕苍穹。我想,当我看见那些天空里的飞鸟时,我应该会泪流满面了。 人生不如飞鸟的自由。 易倾瞳肯定又是急得眉头深锁了,我总是让他这么担心。会不会真的是命运无法抵抗,上天在惩罚我们的肆意妄为和忤逆,注定让我们磨难重重,直至因害怕折磨而最终退怯。 门忽然开了,我从椅子上直起身来,看到的却是梵非涟阴沉着脸走进来的样子。他瞥瞥我,轻蔑地说:“看来你还挺悠闲的么。” 绝然别过头去,不想看到这张恶毒的脸。 只听他忽然冷冷一声:“带走。” 从门外进来四名玄光门弟子,两个走上来不由分说就架住了我的肩膀。 “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我瞪着他叫,奋力挣扎,却是徒劳。 “这么吵!”梵非涟皱眉,脸一扬,另外的那两个也上来了,一个手里却是拿着绳子,一个拿着布条,齐齐跑到了我身后。 终于明白他们要干什么,我拚尽全力地想挣脱,却如蜉蝣撼铁树般,还是让他们缚住了双手,刚想破口大骂,却被一团布塞住了嘴,然后眼睛也被蒙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了,也无法叫喊,然后身体忽然被扛了起来,感觉上像是出了房间。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玄光门的人会梵非涟的指使?而冥无涯又去哪里了? 似乎是被丢进了一辆马车,因为我听见马蹄嗒嗒的声音。一路上颠簸异常,而且向什么高处去,因为我明显地感觉到车辆的倾斜。可是依然什么也听不见,确定的是,不是城镇集市里,因为没有人声。天,他们不会是索性把我丢到深山老林里喂狼了吧! 一路诚惶诚恐的,又踢又撞也无济于事。 许久,路稍稍有些平稳了,一段时间后,车忽然停了。感觉有光进来,好像是车帘被拉开了,然后,一股蛮力把我拉了出去。 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在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去踹抓着我的人。可是,霎那间,一个声音传来,满是欢喜,却又如此的忧伤。 我一瞬间愣在原地,停止了挣扎,动弹不得。 那个注定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他叫我:“烟晓!” 第十四章 生死诀别 还记得初见的那一天,他的声音,像是一道清亮亮的光芒穿透我的脑海,让我从心底涌起迷幻的色彩,而见到他的脸的时候,无疑是在我的迷离上重又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此刻关于他的全部就像玉沁,融入我的脑海、我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如此的刻骨铭心,叫我如何不知晓面前的人是谁。 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可是拼尽了全力,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没辙了,干脆左右乱撞。 然后只听他喊:“快放开她!”他的声音仓皇焦急,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的脸上是多么担忧的表情。 忽然嘴里的布被拿掉了,蒙眼睛的布条也摘了下来。一瞬间,明亮的光线刺入我的瞳仁里,让我一下子睁不开眼睛。当努力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眼泪却一下子涌上来了。 易倾瞳,白衣胜雪,站在离我十米开外的地方,这个像是山顶平台的地方,周围是密密层层的树,而我们所处的刚好是一块空地,望过去,易倾瞳不远的身后似乎是一处断崖,我几乎可以看到在断崖间湿漉漉的烟雾悄然弥漫上来,显得他的整个人缥缈得极不真实。他的脸上,既惊喜又哀伤,看着我,笑容说不出的好看,眼睛里却是雾气氤氲。 我的身旁是几名玄光门徒,梵非涟站在一旁。 “易倾瞳!”我忍不住大声叫起来,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可是被猛地一拉,一副铁一样的臂膀从身后把我揽住,抱住了我的肩膀。 易倾瞳焦灼恼火地想冲上来,我奋力挣扎。可是霎那间他怔在原地,而我不得不全身僵住,因为我身旁的声音冷冷地说:“别过来!” 一把剑已经绝然地架在我脖颈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冰冷尖锐的刀刃贴住了我的皮肤,让我无法向前分毫。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耳边是梵非涟阴冷恶毒的口吻。 “你究竟想怎样,要报复就冲我来,不关她的事!”易倾瞳的眉宇紧紧皱起来,尽力冷静的话语里还是透露出他的恐慌。 “倾瞳,”梵非涟忽然放缓了口气,甚至带着些许哀怨,“我从来就不想和你为敌。但是,你为什么就不帮我!梵非宇能给你的,若我做了皇帝,一样能给你,甚至多的多!可是你们都一个个的向着他!他根本就不配做皇帝!难道就是因为他是先皇所生,而我不是?可我也是皇族血统啊!” 我猛地一惊,原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就因为这样,那所谓的兄弟亲情,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你错了。”易倾瞳脸色肃静,“你身世的真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皇上深得人心也并不是大家知道他是先皇所生,而你不是。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百姓所需要的正是皇上这般宅心仁厚的治世明君。而你,却总是主张攻打他国,兵戎相见,就这一点,皇上比你更适合做皇帝。” “胡说!”梵非涟竖起眉来叫到,“我主战有什么不对!凭我国的国力,就应该攻三国,扫蛮夷,完成统一霸业,而不是胃畏缩缩盘踞一角做土地主!” “那你有没有想过战事一起,将会生灵涂炭,遭殃的可都是黎民百姓!” 梵非涟冷哼:“要成大事,必然要有所牺牲。” 易倾瞳脸色阴霾似乌云密布的苍穹,声音幽暗:“难道就为了你一己私欲,不惜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争苦海么!” “你少来教训我!”梵非涟脸一狠,怒目圆睁,“总之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是帮他,还是帮我?!” 易倾瞳气宇轩昂的脸上是绝然的表情,眼神无比的坚毅:“要我做出这种叛君反天下的大逆不道之事,除非杀了我。” “那这样如何?”梵非涟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暗幽冷,森森然的在我耳边响起。 脖子上顿时一阵刺冷。 我看到刚刚还是那么桀骜不驯的他的脸庞,一下子满是惊慌失措,他睁大了眼睛,上前又止,忿忿道:“你……” 我看着梵非涟邪狞的笑,而易倾瞳是那么痛苦的表情,于是大声向他喊:“易倾瞳,你别相信他!你怎么做他都不会放过我的!千万别听他的!” “你给我闭嘴!”梵非涟凶恶地扣住我,我只觉脖子上一阵刺痛,是他尖锐的刀刃嵌入了我的脖子里,让我已无法再开口。 “烟晓!”易倾瞳英气的眉宇拧得更紧了,我看到他眼里深深的悲伤。 都是因为我,总是要他保护,总是给他带着无法预料的劫难,不光是他,还有淡引墨、行歌他们,每次我在,他们的身边就不会太平。如果我不在了,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就安宁得多? 梵非涟忽然又开口了:“我知道情与义之间,让你无法抉择,那好,我可以不强求你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他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如此心软了。易倾瞳也是一脸的迷蒙。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把我的疑虑全部打碎,他说:“既然这样,那我要你在情这个字上必须作出选择!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了她,否则,别怪我无情!” 他……他居然! 易倾瞳的眼睛霎时瞪得老大,我清清楚楚地知晓他心里的郁抑纠结。 “你这个恶心的男人!”我破口大骂,“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人家根本不要你,你就算得到了他的人,你还是得不到他的心!而且会让他更憎恨你!” “你这个贱人!是不是要我割了你舌头!”梵非涟气势汹汹。 我悲愤绝然地回吼道:“你才是贱人!”。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 两双眼睛电光石火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好,我答应!” 我猛然抬头,看向他,他全身的力气仿佛就凝结在这句话上,此刻的他,绝然昂扬,却又如此地挣扎负伤,他说:“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她。” “易倾瞳,不要……”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朦胧的视线里,只有他那张大义凛然的倔强脸庞。 原以为梵非涟会得意洋洋,可是他忽然默不作声地沉默了。微微偏头看他,只见他的眼里满是诧异,眼睛圆瞪着,脸皮似乎微微抽搐。 然后他说话了,嗓音却是浓重的悲伤:“你……你居然……曾经多少次,你是那么坚决地拒绝我,把我拒于千里之外,如今,你却为了这个贱人,甘心用自己做筹码!你难道真的那么爱她?!” 易倾瞳口吻绝然:“没错,我自己算什么,如果能救她,就算让我死,我也无半句怨言。”他说的时候,看向我,眼底是满满溢动的深情。我看得心如刀割。 梵非涟忽然放声大笑,像是发了狂。然后他猛地降下脸来,表情如同猎猎寒光,一字一顿地说:“为她死?好,那你就为她死给我看!从这里跳下去!” 我看到易倾瞳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咬紧牙关说:“好,我可以跳,可是你怎么保证放过她?” “你到底跳不跳!不然我现在就宰了她!”梵非涟面容扭曲,近乎狂暴地怒吼。 我的脑海里已经空白一片,嗡嗡声响,他们在说什么?跳?从这里跳下去?易倾瞳要从这里跳下去!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死!如果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声嘶力竭地喊:“易倾瞳,不要!你不可以死!不要!” 可是他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转过身来,向我微笑,他的笑容像是绝美的莲花,盛开在他倾国倾城的脸庞,那种绝望的悲伤里满是深情的华美,是那么摄人心魂、绝世无双。 他只是轻轻地微笑着说:“烟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我凄迷喃喃,然后变成声泪俱下的哭喊。 可是,我的眼眸里,还是出现了那个白衣纷飞的身影,就象一只巨大洁白的鸟儿,纵身跃出了悬崖,宛若盛放的白色幽莲,翩翩绝尘,霎那间的绝美后,消失在天际。 难道他是天使么?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天使?回到属于他的天堂…… 第十五章 撕心断肠 空了,什么都空了,视野一片苍白,只记得耳边响起梵非涟撕心裂肺的怒吼:“不可能,不可能!你居然真的为她跳崖!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一下子瘫跪在地上,似疯了一般癫狂大笑,然后变成失声痛哭。 霎那间,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像是虚脱般踉踉跄跄地奔到崖边,原来人到了最伤心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声来的,只是任凭眼泪横流,忘记了任何言语。 跌坐在山崖边缘,断崖下是密密层层缥缈空灵的云雾,一片白茫茫,真的美好虚无如同天堂。他回去他的天堂了么?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繁芜的尘世,那么脏乱,那么恶毒。他肯定是一朵不小心落入凡世的天界雪莲,现在乘着风,驾着雾,回到属于他的澄澈天国。 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而他,是我留下来的唯一的理由。现在他都走了,我好好活下来有什么用。对不起,易倾瞳,我很任性,你是知道的,原谅我不能听你的话,如果我来,你会接我的,对么? 努力站起身,摇摇晃晃,心痛得就要无法呼吸,应该很快就会不痛了。 毫无眷恋,一脚跨出,只觉身体一下子轻了,那种感觉让我想起在凤凰园里玩自由落体的时候一样,那时怕得要哭,可是现在反而那么释然,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有我爱的人,在等我…… 闭上眼,听耳边叫嚣的风声。忽然间,腰间一紧,感觉身体被抱住了。有些仓皇失措,难道我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了么?为什么这么快,什么感觉也没有。 赶紧睁眼看,赫然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张银光闪闪的脸,上面奇异的五官是那么妖娆。他抱着我,攀附在断崖的崖壁上,然后身轻如燕的,一蹬一跳,就飞身站在了原本就离的不远的山崖平地上。 双脚触地的霎那,我的脑袋猛地清醒了,我还没死!我依然站在断崖的上面!而且,是冥无涯把我抓了上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让我下去!”终于再一次濒临崩溃边缘,我拼命踢打着紧紧从后面搂住我的冥无涯,泪如雨下,“他在等我!你放开我!让我下去!” 他的铁臂依然丝毫不放松,我转过身来,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泪流满面地近乎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开我,我不可以丢下他一个人,我求求你了……” 看着那双面具后面的眼睛,绝然冰冷,胸口的疼痛忽然翻江倒海地涌过来,那一阵阵如同撕裂般的绞痛,让我窒息,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人影幢幢,黑暗就这么铺天盖地地覆压过来了…… 为什么你总是要逃避…… 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 你究竟吃了多少苦…… 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往天涯海角么……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微笑和容颜。白衣翻飞,青丝纷扬,融在晨曦里的,那绝美的画面,像是一个梦境,还是这一切,原本就是我的一场梦? 脸颊上暖暖的,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朦朦胧胧的光渗入我的眼眸。面前是一个模糊的身影,终于努力看清,却是那名唤作小孤的侍女。而我,已经重又躺在了那张床上。 小孤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帕子,看见我醒来,似松了一口气,暖声道:“姑娘,你醒了!” 我立马条件反射地撑起身来,警惕地说:“你干什么!” 她愣了愣,随后淡淡地说:“小孤在替姑娘擦脸,您……一直在掉眼泪。” 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狠狠地捏紧,只觉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簌簌落下来,毫不留情。 我大力推开小孤,奋力跳下床去,直奔门口,可是,门却是锁上的。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又踢又撞,大声叫喊,以往的每一次囚禁,若是实在无力破门,我会放弃。可是,这次我绝对不会,就算敲断了胳膊,撞断了腿,我也要把这门给打破! 他一个人在那里!他肯定会很孤单!就算他生气我不听话,我也要去找他! 小孤跑来拉我,叫着:“姑娘,不要,你会伤到自己的!” “走开!”抓狂狠狠推开她,我死命地踹。该死的裙,拉拉扯扯,索性一把撕掉。腿已经发麻,眼看门上出现了裂缝,可是小孤忽然从后面猛力拖住我,她人虽小,力气却不小,上次我被她轻易迷倒就足以见证。她似乎是铆足了劲儿地把我往后拖,声音有些恐慌地叫着:“姑娘,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人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困兽最可怕,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破釜沉舟。而现在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肯定像是一只发了狂的野兽,她抱得越紧,我越是挣扎。纠缠之间,东推西撞,桌椅被撞倒,杯盏瓷器被摔烂,房间一片狼藉。 忽然,门开了,一身黑衣的冥无涯出现在门外,脸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银白色面具,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有那双凌厉的眼睛显示着他的不悦。 身后的小孤霎那放开了手臂,怯生生叫到:“门主。” 冥无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脸轻轻一扬,小孤便从我身后飞速跑了过去,跨出房间,关上了门。 我心底闪过一丝念头,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完全是丧失理智地硬拼。可想而知,被冥无涯结结实实地捞了回来。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用拳头狠狠地砸在他胸膛,他却纹丝不动,然后把我一推,我重重摔在地上。 甩头绝然地瞪他,我大嚷:“以前你不是想着法子让我死吗!怎么现在我要死反而不让我死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本主不让你死,你就不准死!”他看着我,口吻愠怒。 我挣扎着站起来,冷哼:“笑话!你是我什么人!我生死与否干你什么事!” 他一顿,气愤地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然后两手忽然迅速抬起来,抓住了面具,猛一扯,银白色的面具从鼻梁处齐齐断裂,嘴巴和下巴露了出来。原来,他的面具可以上下断节开来! 我惊愕地盯着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削尖的下巴,轻薄的唇,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皮肤完好,没有伤疾的痕迹。那他为何要以面具示人,实在是不可思议。可是,一瞬间,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而他却已经闪电般欺身上来,一把抱住我。我还有些懵头懵脑,他却已经狠狠吻下来,如同狩猎的狼,霸气又凶狠,一瞬间占领我整个的唇舌。嘴唇被他激烈的攻势磨得火辣辣地疼,死命地敲打,却不能撼动他分毫,想咬牙,下巴却被他的手掌撷住,强硬地张嘴接受他的肆虐。 被抵在墙上,我动弹不得,眼泪如同汹涌的浪涌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在发什么神经?难道纯粹就是兽性的发泄?在我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对我做过这么逾矩的事情,就连初次在他房间替他沐浴也不曾。他究竟是撞了什么邪! 他的吻浓烈而深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都可以听见他炙热的呼吸声。一只手已经不安稳地探进了我的衣衫里。我顿时惊慌失措,可是身体就像是被禁锢在牢笼,手脚不起丝毫作用。 下巴上的手掌微微松懈,趁时机,我猛地咬了他的舌头一口,他似吃痛地立马抬起头来,我看到他嘴角淌下的一丝血迹,而我嘴里也血腥弥漫。 我恨恨瞪着他,而他的眼睛里也像是怒气冲冲。 铆足了力气推开他,我缩到墙角,抱成一团,而脸颊上已是泪流成河。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谁都可以这样欺负我!我只不过是入错了时空,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难道也错了吗?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我! 越想越委屈,由最初的掉眼泪渐渐变成号啕大哭。 而冥无涯站在那儿,沉默不语,然后倏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十六章 灰色沉浮 不知道昏昏沉沉间,我在墙角窝了多久,哭得累了就迷迷糊糊地靠着眯眼,醒来一点点,眼泪重又掉下来。最后终于精疲力尽,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梦里全是易倾瞳晶亮的眸,微笑的眼,萦萦绕绕着,是那么真实,仿佛就在我身边,而当我伸出手去的时候,一切的画面像是云烟,消散了。然后,他的身影在另一处地方汇聚起来,我看见他眼里的哀伤,他转身走进一片明亮的光圈里,任凭我怎么哭喊,却没有回头。难道,我真的从此失去他了么? 醒来,房间里已是一片大亮。惊讶地发现,我已经躺在了床上,而身上的衣服被换掉了,那一身被我撕裂的素青罗裙,已经换成洁白的轻纱衣。可是我居然一点也不曾发觉。 下床来看,凌乱的房间也已全部收拾妥当,只是那些稍稍锐利的器物,例如杯盏瓷器、青铜的香炉和装饰等,已全部不见了踪影。 心中明了,嘴角不觉一抹苦笑,怕我寻短见么。哀莫大于心死,若我一心求死,这些身外物,又奈我何。只是,他在那方,我怎可以在这边,留他孤零零地,在那望不见底的深渊,那会是怎样的孤寂与彷徨。 蜷身坐在床上,不言不语,直到听见房门开了的声音,细细碎碎的脚步走了进来,然后响起了小孤轻柔的嗓音:“姑娘,小孤伺候您梳洗了。” 坐在镜子前,小孤细致地为我梳着头。 看着镜中的女子,面容清减憔悴,眼圈青黑,空洞迷离的双眼深深的凹陷,那是经历了大苦大悲之后的落差。一夜白头,也不尽是危言耸听。 “姑娘,故人逝,缘尽灭。您这样子,弄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啊。”小孤顺挽着发髻,轻声说道。 我无言。良久,唇微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沙沙的声音像是历尽了沧桑。苦涩愣愣,还是喃喃道:“小孤,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不是轻浅的爱,而是可以为了他,就算是死你也会毫不犹豫。” 小孤怔住,然后默默摇头道:“小孤不曾。” 我微叹,低下眼,一阵碎心的痛:“一旦爱上,为了能看见他笑,我会赴汤蹈火,如果看到他哭,比拿刀砍我都难受。失去了心底的最爱,生,还有什么可恋?小孤,你不会懂我的心。” “小孤是不懂,”她声音温柔道,“可是我明白姑娘你若一死,肯定有很多人会很伤心。” 我摇头:“他们会很快忘了我。” “那您的家人呢,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小孤有些微微激动。 家人?身体猛地一僵,很快又松散下来,这个世界,我还有什么家人可言。爸妈,还有哥,过了这么久,失去我的悲伤阴霾,他们应该已经稍稍缓和,有哥在,爸妈我不必操心。时间是最好疗伤剂。 “我……没有家人。”我扯起一丝落拓的笑,看到小孤似乎一愣,我于是问,“那小孤你又为何会是冥无涯的贴身侍婢,你的家人难道不担心么?而且,你为何叫小孤?” 小孤笑,眼波却是溢动着忧愁,道:“小孤也没有家人,我的家人全部死在战乱里。我在街头乞讨的时候,是门主收留了我,让我做他的侍婢,还教授我武艺,给我改名为小孤,所以门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只知道,只要是门主吩咐的事,我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丢掉性命。” 原来,她也有如此这般凄苦的身世,难怪她的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没料到的是,冥无涯除了杀人,他竟然也会救人,这个如暗夜一般的男子,他的心仿佛是幽深的海洋,任我怎么猜,都猜不透。 看来冥无涯是铁了心的不会放我走,就凭我,根本就逃脱不了。而这个看似深广的庭院,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也无从知晓。 自从在悬崖后,我就没有见过梵非涟。我是恨他,可是回过头来,想起当日他在易倾瞳落崖以后,那种悲痛到绝望的哀嚎。他是真的爱他,以至于有多爱就有多恨,因爱生恨的无法泯灭的情仇,我想他的余生大概再也无法释脱。 后来,我的房门不再上锁,只是我依然无法走出这个院落,除了森然的守卫,还有的,就是我的身体总是觉得绵软无力,多走一些路,就会气喘腿软,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难道是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别说逃,我甚至怀疑我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部分的时间,我不是躺在床上,就是靠在院落里的躺椅上,阳光暖融融的。可是我的心,却一直如同漆黑的深谷,因为在那个深谷,不知他有没有这样明媚的阳光,那边会不会很黑。可是,天国应该没有黑夜吧,那他会不会孤单。想起他一个人孤零零,胸口就疼得像在滴血。 每天,小孤都陪伴在我身旁,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冥无涯派来检视我的摄像头。摄像头?我都差点忘记了我的世界了。那时候的我,装淑女很辛苦,可是纵情大笑的时候,总是可以那么没心没肺。 来到这里,更多的是忧愁,自以为坚硬到无孔不入的心,现在只要轻轻一碰,怕就要灰飞烟灭了。可是,我从不后悔我来到这里,人生真的能这样爱一遭,我,死而无憾。 之后几天,我一直都没见到冥无涯,许是他觉得那天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但又似乎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愧疚。再说,他也并没有对我做出彻底破格的卑劣。 我总是失眠,即使朦朦胧胧睡去,也是很浅。而梦境与现实的沉浮间,我忽然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努力地睁眼想看清,而夜的暗黑,加之神志的混沌,眼前那张脸迷离模糊,始终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会是他么?会不会是易倾瞳来看我了?一瞬间心突突直跳,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丝毫的力气,根本起不了身来,甚至都无法动弹。 挣扎着探过手去,抓到了他的衣摆,清泪满眶,极尽全力地吐出一句话:“倾瞳……不要离开我……” 床边的人慢慢俯过身来,他的脸就在我的面前,可我的视野始终迷蒙一片。 他忽然欺下身来,我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抚在我的脸颊上。然后他的吻轻轻落在我的唇上,是那么的温柔悱恻,几乎让我沉溺下去。 可是……不对!他不是易倾瞳!他的身上全然没有那种味道,那个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醉人的清香。 从他的吻间挣脱出来,别过头去,愤愤却又无力地喃声道:“你不是易倾瞳……你是谁……” 他缓缓挺直了身体,不回答,不作声,然后他的手忽然抚上我的脸颊,一股淡淡的香气,一下子,睡意就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了。 直至醒来,我依然无法知晓昨晚的人是谁。若说是这里的男人,难道是冥无涯么,他什么时候会这么柔情漫卷,完全不是他的作风,不太可能。不过,他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 扳指算算,是易倾瞳跳崖的第七天了,我不能就这么在这里做傀儡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做个抉择,如果依然无法离开,那么小孤无意间落下来的水果刀会了结我的痛苦了。 小孤的心也是坚硬到几乎可以比拟到顽石的,说什么她都不肯放我出去。 “小孤,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你可以不放我走,但是只要一次就好了。今天是他走的第七天,我只是想去拜祭一下。你说,有你在,我就算想逃也不可能,对不对?” 看着小孤低头嘴唇紧抿的样子,我暗自轻叹,罢了,其实也一样,到时候,我一定会努力找到他的。望向床尾,那里的缝隙里,是我精心藏好的刀。 忽然,小孤却开口了,她抬起头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好,姑娘,我可以带你去。但是必须马上回来。” 我听着几乎要喜极而泣,一下子抱住她,连连说:“谢谢,谢谢!”忽然又有些不安,“冥无涯会放我出去么?” “门主今天刚好不在。”小孤轻声说道,“要小孤准备些香烛么?” 都想了想,微笑道:“不用了,这里有没有莲花,我想要些莲花的花瓣就够了。” 她点头道:“庄里的小湖中有荷花,不知姑娘可要?” “好,都好。”我轻笑。 看着她步出房内的身影,有些担忧,又有些释然,爬上床,放下幔帘,摸索出床脚的刀,把它绑在大腿上,若事败,它会是我仅存的希望。 倘若一个人把死亡当作了希望,那么他必然是经历了人生里无法逾越的鸿沟,而我的鸿沟,就是无法面对我的生命里失去了他的踪影。 第十七章 只随君迹 小孤带着我,躲避院里玄光门的重重守卫,她本来就是冥无涯的贴身侍婢,只要吩咐守门的侍卫去别的地方做另外的事,他们就会乖乖下去了。而我今天的精神似乎也好得多,而且早上都没有吃早饭,脑袋却反倒不混沌了。 从后门悄然溜出,看到门外景象的时候,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外面竟是一片郁郁层层的密林,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玄光门总坛,不就是在荒无人烟的拓兰荒漠么?可是,为何那冥无涯总是那样的神出鬼没,而且他的权势能耐似乎大到让人无法估量的地步。玄光门,究竟是怎样庞大的一个组织?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寒心。 穿过苍翠蓊郁的林木,我们沿着山峭一路往上爬,转过几道弯,爬过几个坡,看到了虽不平坦,但也能行进的山路,看来,这应该就是先前我被关在马车里带到悬崖边的那条路了。 山看起来并不高,可是为什么会有看似深不可测的山谷,向小孤提出了我的疑问。 然后小孤告诉我,传说这座乾丘山和悬崖对面的弧玖山原本是一体的,可是千年前,当时金凤神的转世凤女与黔魔蛟在此大战。恶战中,凤女挥剑一斩,这座山便被劈作两半,裂开一道深长的断崖,因为断崖两壁几乎是直直陡峭,很少能有草木在上面生长,因此若人掉下去,基本无法生还,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很难再爬上来。所以,千年来,无人知晓断崖究竟有多深,下面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无法生还……小孤轻柔的声音却仿佛一把利剑,狠狠刺在我心上。虽过了这么多天,可是再次真真切切地听到,心里还是疼如刀割。 “小孤,凤女,对你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我转头问她。 小孤走在前面,转过身来拉住我的手说:“是。金凤神是我们的守护神,我们世代都是受她的庇佑。” “可是,你们三国不是各有国君?”我不解。 “是啊,”小孤脸色肃静道,“可是据说很久很久以前,现在的三国是一体的,因为当时的统治帝王妄想得到金凤神的力量,然后长生不老地统治下去,居然暗中勾结万恶的黔魔蛟,袭击金凤神转世的凤女,后来被凤女打败,黔魔蛟因为已经成了妖,一时无法将它完全消灭,于是凤女将它封印在山中,而大陆从那时候起就被分为了三国。” 我听着感觉有些峭楞楞的,这里面居然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曾经以为妖啊神啊只不过是神话里的传说,后来勉强接受了金凤梧桐转世一事,现在又出来个什么黔魔蛟,有点极尽玄幻之感了。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全然不重要了,是武侠是玄幻是言情,还有什么区别。 “这些事情你都从哪儿听来的呢?”我抿笑问,尽量不让她发现我语气里的异常。 “这些在三国几乎都家喻户晓的,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年应该是五百年金凤神转世凤女出现的时候了。”小孤看向我,眼神里忽然有种让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嗯。”我轻应一声。不知他们知道与否,凤女其实早已出现。记起冥无涯曾经提起过商琦凌,既然玄光门有如此惊人的能耐,知晓凤女一事也不奇怪了。 终于可以看到山顶了。七天前,随着那个洁白身影的消逝,我的心和灵魂也一并丢在了这个地方。没有的心和灵魂的躯壳,无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唯一让我支持下去的,就是希望能重新来到这里。 当视野里出现那个断崖的时候,那天所有的画面忽然间全部呈现在眼前。他像一只翩跹的鸟儿,消失在那片缥缈的雾海。眼眸苍白,心脏骤停,他消逝的弧线,带走了我全部的生命,心已如死灰。 腿无法控制地绵软,跌跌撞撞,我几乎不能站立。一度以为已经哭到麻木的泪腺,忽然间再一次变得鲜活生动,泪水顺着脸颊不断不断地落下来。 “姑娘……”小孤搀着我,嗓音浓重。这个丫头与我相处了几天下来,已收起了最初的防备与清冷。 瘫坐在崖边,望着崖间宛如仙境的云烟,这里有谪仙的他,有我所有的眼泪。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弥漫在周围。 从小孤为我准备的竹篮里捧起荷花瓣,白色,粉色,掺合在一起,在指缝间飘落,一片片全是我凋零的心,这一场花瓣雨,伴着泪光坠入云海,就让它先带去我的想念,至少他会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他,他可以不必孤单一个人。现在,仅剩最后一步,从此以后,我想我可以不再悲伤。 但是,小孤一直紧紧地挽着我,寸步不离,若是强硬,我必然不是她的对手。到底该怎样,我人生里最后想做一件事情,为何都会那么难。 篮中的花瓣眼看快要撒尽,我依然没有办法。想起腿上一直硌着的刀,或许就是唯一的答案。 忽然间,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刚撒出崖去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散回来,像是一个绝美的梦境迎面飞扬,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感觉手臂上的力量稍稍松懈了一些,转头看,小孤的眼眸正追随着那些花儿,惊羡中有些迷蒙。 我想我要打碎这个孩子的梦了。 趁她没有防备,猛地把她推开,她一下子跌到在地上,一脸惊愕。毫不犹豫的,我毅然一头向下扎去,决不能像上次那样优柔不定,到时若再出什么意外,我恐怕再也不能来到这悬崖,去到他的身边了。 听见一声惶恐的惊呼,然后只觉身体呼呼下坠,一层又一层的茫茫白雾让我视线模糊,耳边风声叫嚣,脑袋是失重的晕眩,而脸颊上忽然有了笑,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她就浮上了我的面庞。我知道这次我成功了。 没有恐慌,没有仓皇。闭上眼睛,等待只是最后那一抹痛楚,肯定会有那么些痛吧。可是比起我这些日子以来生不如死的煎熬,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很快,我就不用在脑海中生生勾勒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微笑与容颜。 天际徜徉,云端共舞,置身事外,俯瞰人间一切苍茫繁芜。 猛然间,只听轰的一声,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刺骨的寒冷霎那间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一瞬间我无法呼吸。视线里是一片冰雪的蓝,晶莹透亮的蓝,而远方似乎隐隐的出现一道柔美洁白的光芒,飘忽荡漾着渐渐来到我的眼前。白衣胜雪,青丝纷扬,如同雪山圣莲的脸庞,是我心心仰望的微笑容颜。 是他,是他来接我了么? 可是,我只来得及露出一丝笑,却牵不动手脚。黑暗像是洪流,骤然间把我冲垮,那一片冰蓝,那一抹洁白,统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为什么,到最后,就连死亡,也要把我们分开。也罢,至少,我可以不再痛苦悲伤。 是谁的笑,点亮了谁的眸,你眼中那一片璀璨的星空,是我生命里全部的霓虹。 第一章 重逢如梦 我……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国? 睁眼的第一幕景象,是一片晶亮亮的光晕,轻纱似的阳光薄薄地铺洒着周围的一切,虚无空灵,美好得只有天堂。而我所在的是间小木屋,屋内一切都摆设得井然有序,藤条木的桌椅,柔美中不失清新淡雅的格调。 咦?天国的建筑不是华美的亭台楼阁么?难道那一切只是电视人的编纂,或许我只是到了另一个天国,这一处的仙子喜素净?这里的主人,究竟会是神仙,还是天使? 从藤制床上撑起身来,忽然觉得浑身酸疼。为什么我还会感觉得到疼痛?正迷惑不解间,门外忽然进来一道身影,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庞,只看到清透明亮的光线在他身后闪烁流转,隐隐呈现出七彩琉璃般的光芒,看得我的眼睛有些微微刺痛。他手中的什么东西忽然落了下来,扑腾一声掉落到地上,然后,宛若一阵清扬的风,他忽得来到了我面前。 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视线像是被生生地锁定,叫我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这张脸庞。 那双眼睛,美得像是一个梦境,此刻眼波流转,溢动着晶晶亮亮的光,那一颗颗如同琥珀般的泪滴已经在眼角凝聚,仿佛一掉下来,整个世界都会为之哭泣。 我只觉得身体颤抖到不听使唤,挣扎着抬起手臂,当指尖终于轻轻碰触到他的脸庞的时候,心似乎一瞬间就要崩塌。这样的触感,为何是如此的逼真。这一次,是我的梦境,还是他真真切切的在我的面前。 嘴唇颤抖到几乎无法说话,眼泪簌簌地直往下落,我看见他的笑容,如同涟漪,一圈一圈在脸上蔓延开来,绝美如花。 “是我……在做梦么?真的是你么?”指腹轻拂他的脸颊,我迷离喃喃。 他握住脸颊上的我的手,一闭眼,泪滴如水晶般滚下,落在了我的指尖,温温热热。 “是我,不是梦……”温润的嗓音是我记忆里永远抹不掉的痕迹,此刻却是生生颤抖。 心墙终于一下子轰隆隆崩塌,全身的疼,只是一阵云烟。扑上去,扎进他的怀里,泪如雨下,我哭得像是一个肆无忌惮的婴儿。 耳边是他轻柔的低语,他的声音像是漫天弥漫的大雾,潮湿却温暖,他不断不断声声叫着我的名字:“烟晓烟晓……” 心里无数晶亮的光芒,旋转萦绕,仿佛阴霾的天空重又注入了阳光。 抬起头来,我已泣不成声,两手捧住他的脸颊,深深将他望进我的瞳仁里,不敢眨眼,我真得很怕等我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切全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倾瞳……倾瞳……真的是你么?就算是梦,也不要……不要让我醒来,好不好……”望着他,抽泣得快语不成句。 “傻瓜……傻瓜……”他揽过我的手掌,亲吻我的手指,嗓音哽咽,“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是我,是我……” 然后,他俯过身来,吻上我的眼睛,轻轻吻去我眼里不断涌下来的泪水。他的身上还是那么香,那股清甜如莲的幽香。 他的吻缠缠绵绵,一路蔓延,从脸颊到嘴角,吻干我所有的泪痕,在我唇上轻柔停留一阵后,用额头温柔抵住我的额,然后慢慢离开,却伸手捧住我的脸,深深凝望。 我看到他的眼眸泪光点点,像是无数陨落的星光,因为微笑的嘴角而牵动着眼角,也如月儿般弯弯,所有的所有,都是无以形容的美好。 再次俯身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想就这么一直牢牢抓住这份失而复得的珍爱,可是,忽然间,腿上一阵撕痛,让我不得不疼得皱起眉来,轻喟出声。 抚上疼痛的源头,却是在大腿上,我这才发现腿部似有紧紧的束缚,撩开裙子一看,裙摆下的裤子已经被撕了一个大口子,大腿上绑着类似绷带的布条,绷带露在外头,隐隐的透出殷红的血迹来。 “这……”我迷茫地看向易倾瞳。 他的脸忽然泛起微微的红晕,像是一个粉扑扑的桃子,让我有想咬一口的冲动,他忸怩地说:“我想一定是坠崖的时候被岩石划伤了,口子很深,所以我只好替你包扎好,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眼里满是无措,看得我不禁噗兹笑出声来,结果又是惹来惊讶的大眼睛。 等等!他说,坠崖? 我唰的瞪眼道:“你说,坠崖,我们不是已经……” “什么?已经死了么?”他反问。 愣愣点头。 “傻瓜!”他笑着伸手捏捏我的脸,说,“你就这么想死啊,我还不想呢。”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他扬扬眉,那一霎那,我忽然又好像回到了从前,没有发生这么多悲喜落差的时候,他总是那么清清寡寡,可是后来,他却越来越忧伤。现在,我重又看到了那个凡事潇洒沉浮的易倾瞳。然后他说:“连老天爷都不让我们死。” “真的么,这是真的么!”我惊叫起来,霍的抬起手来,可他忽然一下子弹开了,我的手伸在半空,惊奇地问:“你干什么!” 他眉毛轻佻道:“免得你又来掐我。” 这家伙……居然被他看穿了! 闷闷纠结着,只见他刚刚还轻扬的眉眼,一下子就柔缓下来了,满脸温情,重又坐到我身边,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指尖轻轻婆娑着,然后说:“说笑的,只要你高兴,以后你想怎样掐都成,我只给你一个人留。”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一瞬间,我的眼泪又翻涌澎湃起来,鼻子微皱一下,就掉下来了。 他有些神色慌张道:“怎么又哭了?” 不理会,径直扎入他怀里,任眼泪横流。 我的幸福时光,降临地如此突然,几乎让我措手不及。可是,那又怎样呢,今后,有的是时间,让我细细琢磨,应付自如。 第二章 悠闲时光 伤了腿,无法走动。终于明白易倾瞳进门的时候手中掉下的东西是什么了,是一个装了草药的篮子。 “烟晓,把这个涂到伤口上,然后再包扎好,你自己来。”易倾瞳把捣好的草药装在碗里递给我。 “可是……我不会。”无奈地眨眼看他,“而且,我怕看到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不可以你来么?” “这……”他迟疑,看看我的腿,脸微微泛红,“我……” 我低头看,不就是膝盖上去大腿中间一点点么,他干嘛?我都不介意,现在倒给我装得谦谦君子啦。不过,他的确也一向是谦谦君子得很。 眯起眼睛贼贼看向他说:“那我倒要问问现在我这腿上的布条是谁包扎的呀?” 他怔怔,表情似是委屈道:“你昏迷不醒,我没办法。”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底忽然涌起暖暖的感动,情不自禁地俯身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烙下一吻,只觉他的身体一时间微微僵硬。我轻笑:“傻瓜……”然后他的脸又红了。 大义凛然地仰起头来,用手把眼睛捂住,这下,你脸红还是眼红,我都管不着了。 腿上一阵微凉,然后感觉包扎的布被拆了下来,实在忍不住偷偷从指缝里瞄了一眼,却见到大腿上有一个足有十厘米长的伤口,先前已经微微结痂,一拆,一阵尖锐的疼,血又渗了出来,血肉模糊。 我看着,皱眉轻轻“呀”了一声。正在涂药的易倾瞳立马停下来,担忧地问道:“怎么,是不是很疼?” 我摇头,皱起脸来轻喟:“这么大一个口子,要是好了也是一个大疤呀,以后叫我怎么穿迷你裙呢,遭了,泳装就更没法穿了,真是伤脑筋。” 忽觉寂静无声,抬头,对上一双烟雾朦胧的眸子,他一脸的迷离:“迷你裙是什么东西?” 脸绿。无语。 终于把腿收拾妥当,易倾瞳又转身到外面去了,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碗,坐到我身边,一手枕在我脑袋后面,把我扶起来说:“来,把这个给喝了。” “这是什么?好难闻!”我低头,却问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赶紧把脸埋到他胸口,晃得他差点把药撒了。 他惊慌地稳住,无可奈何道:“这是药啊。” “我为什么还要喝药?”瞪大眼睛看他,“皮外伤还要喝药么?” “这不是因为你腿上的伤。”易倾瞳一本正经的,“烟晓,你不知道你中毒了么?” “中毒!”我惊叫。 他点头:“你的脉象紊乱,血色有些轻微泛紫,那些都是中毒的迹象。” 我一双眼已经惊恐地睁得溜圆,目不转睛地看他。 “你这几天都在哪里,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些异样?” “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我低头思忖,“你跳崖以后,我本来跟着跳下来了,可是却被冥无涯给抓了上去,他把我关在他的庄园里,我根本逃不出来。” “冥无涯?玄光门的首领?”易倾瞳有些诧异。 “对,你知道他?” 他颔首:“听过,略知一二。” 我继续道:“如果说异样,就是每天觉得头很昏,浑身没有力气似的。” 易倾瞳的神情像是明了道:“果然如此,我想他是给你下了毒,让你无法逃跑。” 惊愕地仰脸问他:“那是不是很严重?” 他低头看我,忽然轻笑着说:“怎么,怕死了?那为什么还要跳下来?” 一拳打在他胸口,向他横眉竖眼:“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跳下来是为了谁啊!还在这边说风凉话,早知道就不为了你这个负心汉吃这么多苦了!” 正气得腮帮子都鼓鼓的,我觉得我都快成一只大眼青蛙了。而他一愣之后,反倒笑得更为倜傥洒脱,眉眼儿弯弯的,白白的牙齿露出来,晃得人心神不定的。 “你笑什么!”忿忿地瞪他。 他笑眯眯地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是自言自语道:“口是心非。” “我哪有!”刚气呼呼地叫出,却看到他端起药碗自己喝了起来。咦?他没事吧,这不是给我的药么?正莫名其妙地看着,冷不防的,他一个抬头,枕在我脑后的手臂把我的脑袋一揽,就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忽的吻住了我的唇。我懵头懵脑间,只觉唇齿间一股热流,然后是满嘴腥苦的味道,我难受地想吐出来,却被他紧紧吻住,全部的药汁只是往我嘴里送,我不得不紧皱眉头咽下去。 到最后,全部咽完,口中却只剩下他温热的舌,却是极尽的轻柔婉转,游走撩挑。一时间,我意乱情迷,药汁的苦涩全然抛掷脑后。 许久以后,他离开,还不忘吻去我嘴角渗下来的药汁,然后说:“还要么?” 觉得脸发烫,听到他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温度立马腾腾的往上跳,又猛地把脸埋了下去。 他却把药碗往我面前一伸,道:“还要我……喂你喝么?” 正如一个一百度的开水壶一般吱吱冒着热气,一听这个,立马降到九十度,原来,他说的是喝药啊。 赶紧把药碗接过来,讪讪笑:“我自己来,自己来。” 一口下去,妈呀,真苦!装什么大头蒜呀,明明就很想……他来喂我喝……可是,又不想让他看到我的铁定红得跟红富士一样的脸。 懊恼得眼泪哗啦啦往肚子里流。斜斜乜他,却发现他正低着头偷笑! 唰的把脸埋到碗里,就当没看见。愤愤然地哼哼,小样儿,笑就笑吧,最好笑到脸抽筋,看你怎么求我。 如释重负地把碗丢给易倾瞳,大呼一声:“搞定!”然后向他挑眉,意思就是,怎样,没你我照样摆得平。 他似无奈地笑笑,搁在一旁。 环顾四周,我一直都没机会问的事,现在得弄弄清楚了,于是说:“这里难道是你自己盖的么?”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他摇头道:“不是,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这间屋子了。想必是曾经不慎掉下来幸存的人盖起来的。” “哦。”我有所悟地点头,可是又迷惑起来,“为什么我们落下来会没事?” “想知道么?”他浅笑,脸上却有一丝的狡黠,“出去看就明白了。” “可是……”我指指我的腿。 易倾瞳俯下身,一把把我抱起来,忽然间,他的眉却皱起来了,看着我说:“你怎么又轻了,是不是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 我嘻嘻地笑,把脸埋进他的脖子,心里却是满满的温暖。失去了他的日子,味同嚼蜡,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区别。 出了屋子,我望去,却是着实吃惊得合不拢嘴了。原来,这个在山上看来被云雾笼罩缭绕的崖底,竟然是如此的别有洞天。 虽然头顶是云缠雾绕,可是阳光依然可以穿透进来,少了刺眼锐利,剩下的只是柔和清透,薄薄的,像是透明的金色纱幔。屋子外边是一片缤纷的花丛,各色繁花婷婷袅袅,白的莹白如雪,红的鲜艳欲滴,金的仿佛夕阳的金边,还有蓝的,就像是一个平和安详的梦境。花丛里彩蝶纷飞,双双对对。 我看得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我想,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易倾瞳感慨道。 “嗯。”我木木地点头应和。 他继续抱着我往前走,周围有疏疏落落的乔木灌木,最多的还是茂盛的草丛,蜿蜒的小路竟是青石铺成的。 那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不知是否逃出生天?若没有,在打理这一切的时候,他,她,或是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 “看。”易倾瞳忽然停下来轻声道。 在东张西望中拉回神来,向前望去,呈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个湖。虽不大,但是,足以在上面泛舟。湖水是幽深的湛蓝色,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犹如一颗绝美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可以想象,若在满月时分,驾一叶兰花舟,浅笑美人目,随波泛轻舟,这又是怎样一番谪仙般的光景。 “这是……”我迷惑看他。 “是我们坠崖的地方。”他说,“因为有这个湖,我们才活了下来。你掉下来的时候,我刚好就坐在这里。”然后他定定地看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你终究还是跳了下来。” 我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温柔,又溢动着淡淡的哀伤,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心,暖声说:“你忘了你说过要和我去天涯海角么?可是你却先走了,那只好换我来追随你。” 美人如玉,笑若飞花。他嘴角的笑颜,看得我有些恍惚,这,就是我生命里唯一可以守护的天堂。 第三章 幻境鸳踪 “倾瞳,我什么时候可以走路?” “等伤口愈合,不然你一走就会裂开。” “倾瞳,我可不可以不喝这个药了啊,好苦!” “不行!要把你体内的毒素给全部清干净!” “倾瞳……” 在面前的是一张雷公脸,黑得要打雷。 “倾瞳,你好可怕……”故意噘起嘴来,翻个身朝里面,不去看他。 果然,身后传来急切无措的声音:“怎么了,生气了?好好,药少喝点,你别生气啊。” 憋不住地想笑,痛苦地直咬嘴唇。忽然间,发现头顶多了一道黑影,猛地转头看,居然是易倾瞳的脸,呈放大状态的在我面前。他表情纠结,然后眉毛轻挑道:“好啊,你居然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他两眼放光,似两个一百瓦的电灯泡,而且嘴角带着那邪气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时,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我错了我错了!”赶紧卖乖求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身上顿时毛毛痒痒起来。这家伙居然挠我痒痒! 边笑边打他的手,也还是躲不过那双魔爪,都快笑得我腰疼。可是忽然间,没有预兆的,他俯身,吻了下来。我一时间还都搞不清初状况。 他的吻如轻纱般温柔缠绵,然后渐渐变得炙热冗深。而我的身体居然莫名其妙无法遏制地燥热起来,他却依然吻得如火燎原似的没有停歇。 感觉一只手在我身上游移,从腹部慢慢往上蠕动。全身的神经霎那间如弦般绷紧。 一阵尖锐的疼,让我忍不住轻呼出声。只见他忙撑起身来,神色惊慌地说:“怎么了?” 舔舔嘴唇,撇撇嘴无奈道:“你压到我的腿了。” 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就像太后一样被供奉起来,而易倾瞳无疑就成了我的专属仆役。 “倾瞳,我饿了!” “好。” “倾瞳,我渴了!” “好。” “倾瞳,我……”煞风景,wc该怎么说?一脸纠结。 “……” 木屋虽小,却有两张床,看来以前至少有两个人住这里。吃的不可能如以前那般的饕餮盛宴,珍馐玉食,可是小湖里却鱼类众多,易倾瞳隔三差五的就会捉好几条回来。在这样每天吃鱼,我看我都得进化成猫不可。 屋前那个小花园里,就快被花草同化的,居然有不少是蔬菜。我怎么说也是一平民阶级,菜市场去的不算少,一眼就认得出来。可眼前这位,从出生开始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医术是高明,草药是精通,可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就不怎么行了。于是,我只是坐在小椅子上,趾高气扬地指挥他,哪个是菜可以摘,哪个没见过别冒险,免得中毒。 我很惊奇我掉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居然不是个野人。不过,才七天也的确不会有多大变化。只是,我们再这样没个计划,得过且过,迟早有一天变成两野人。这可就是考验我这颗新世纪的脑袋了。 傍晚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从峡谷的一头斜洒进来,湖面上橙黄一片,煞是美好。我和易倾瞳依偎坐在湖边草地上,他搂着我的肩,我靠在他肩膀。我的腿已经可以慢慢走动了,只是还是不能剧烈跑跳。 “倾瞳,你说我们还能再出去么?”我仰起脸来看他,夕晖在他脸上投下金黄一片,显得他原本就过于好看的侧脸更绝尘如仙。 “嗯……”他轻声道,“会有办法的。” “要是真的出不去了,我觉得这儿也挺好的,”望着湖面,我似乎有些自说自话,“这么一个世外桃源,很适合隐居呢。倾瞳,我们索性不要出去了,这样,就不用再担心外头那些杂乱繁琐的事情,不用再顾虑所有人的感受,不用……” 还没等我说完,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他说:“好,我们不出去了。” 还是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他,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毅然,脸上又满是缱绻柔情。心底的弦又被轻轻拨动,一瞬间,我恍恍惚惚仿佛听见了天籁的笙歌。 易倾瞳的精心照料,我的腿好得很快。当他终于拆下绷带,宣布不用再上药,不用再绑布条的时候,我简直要欢呼雀跃了。 因为腿伤,都没有好好的洗澡,每天晚上看到他出浴美人似的神清气爽地回来,我心里那个憋气呀,几乎都不让他靠近我了。搞得人家出水芙蓉,我呢,一只灰头土脸的花脸猫。所以,一解放,我就大声宣布:本姑娘要好好做一回美人鱼了! “美人鱼是什么?”他眨眼问道。 又来好奇宝宝!不理他,一溜烟小跑,直奔湖边去。 是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十五,头顶云层里有淡淡清清的光洒下来,所以山谷里也不尽漆黑,习惯性的四下望望,又忽然想到,这地方哪来的其他人啊,小兔子都没一只的。想想易倾瞳也不是偷腥的主啊,于是放心地宽衣解带,最后光溜溜地一头扎到水里去了,还真是没裸泳过…… 夜晚的湖水,有些微凉,刚下水的时候,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来习惯也就不觉得了。仰面躺在水里,湖水轻轻柔柔地包围着我,随波荡漾的感觉,似乎好几次在梦里出现过。看头顶的夜空,朦朦胧胧,是常年缭绕的山雾。 其实,这些天,倒是我出了凤凰山庄以后,过得最舒心,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微笑的容颜,感受他怀里温暖的气息,要是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恍恍惚惚,只觉手指上的皮肤都起皱了,才发现我已经在湖里沉沉浮浮了很久,还是快点回去了,免得易倾瞳以为我掉下去上不来了。 慢慢往岸边游,可是忽然间,小腿一阵抽搐,瞬间无法动弹了。经验告诉我,天呐,抽筋了!遭了,肯定是湖水太凉导致。可是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根本就没法够到,腿又痛得厉害,忽然间的惊慌失措,一下子呛了好几口水。完了,想我从悬崖掉下来都没去成天国,现在游个咏就要一命呜呼了,这也太不值钱了吧。人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若是跳崖死去,我倒觉得我还是个轰轰烈烈的烈女,而现在,却因为游泳溺死,我这叫什么啊! 冰凉的水漫天漫地地直往我鼻子嘴巴里灌,巨大的恐慌更让我手足无措地上下乱扑腾一通,嘴里零零落落地呼喊着易倾瞳的名字。苍天,你是不是太捉弄我了!眼看着我的幸福就在手上,现在却要硬生生要我用命来交换么? 我在下沉么?视线怎么朦胧起来了?已经叫不出声了,易倾瞳…… 第四章 以身相许 只觉得什么人总是在叫我的名字,可是眼睛好累,眼前白茫茫的,都不想睁开。为什么那个声音一直在叫,一声一声地不停歇。 努力努力地睁开眼来,模糊的视野里,是渐渐清晰的易倾瞳的脸庞。他脸上的表情是浓重的担忧,整个的眼眸里灰蒙蒙的。可是,看见我的那一霎那,又好似点亮的星光,一下子亮堂起来,重重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你全身都湿透了?”我看见他的衣服上头发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珠,一颗一颗直往下掉。 他只是看着我,脸上满是疼惜:“你溺水了,想起来了么?” 溺水?是呢,我刚刚腿抽筋了! 心底暖暖感动,我浅笑着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来,擦擦头发,不然会着凉的。”说着,拉起盖在身上的布毯递上去。 可是……一瞬间,我全身冻结,呼吸暂停。猛地缩回手去,用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了一身,脸上像是生了一把火,烧得我讲话都不利落了:“怎……怎么……我没穿衣服!” 看易倾瞳的表情,也愣愣的僵硬住,然后一脸的局促羞艿,说:“我刚刚只顾着抱你回来,还没给你穿。” “不是……不是这个……我是说……我是说……”半张脸埋在毯子里,我结结巴巴,“那……我不是……给你看光了?” 他的脸颊泛起红晕,然后微微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下我可把脸全埋到里面去了,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上的温度我都怕会把毯子给烧着了。呜……太难为情了,长这么大,估计出了幼儿园以后就没让男人看光光过了。虽然是他,可是还是好糗哦,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毯子里磨磨唧唧,渐渐觉得不对劲,安静得有些太奇怪了。小小露两个眼睛出来看,却猛地被吓了一跳,头顶居然是易倾瞳那张绝美的脸庞。他俯身看着我,眼睛里雾气氤氲,却又闪动着点点星光,水滴从他头发里淌下来,沿着脸部完美的轮廓一直淌到下巴,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诱惑撩人。 我喉咙发紧,愣愣地看他,他脸上的水珠忽然落了下来,滴在了我的眼睛里,我一惊,仓皇地闭眼,还来不及睁开,忽然间唇就被覆住了。 他温柔地轻舔我的嘴唇,然后撬齿吻进来。他的舌灵巧地在我的舌尖撩拨,缠绕,一阵阵的温热酥麻,让我气息紊乱,睁不开眼。我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在这方面都比较会无师自通,还是这就是所谓的本能。 忽然觉得身上一凉,睁眼,印入眼帘的是易倾瞳赤裸精壮的胸膛,他的皮肤看起来那么光滑,像是锦缎一般,而且精健结实的胸肌并不像健美先生那般健壮得吓人,是那种清淡有料的模特般的体格。 潜伏在体内的小小色女本性,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可是一下子懵懵然地发觉,刚刚还盖着的布毯什么时候已经被掀在了一边,所以……我已经是……全部春光乍泻在他面前! 惊慌失措地缩手,急着转头去扯布毯。可是,手臂却被一只大手给抓住按在了头两边。刚才还不敢看他的脸,这下不得不烧着脸瞪大了眼睛看他。他的脸上是如水一般的温柔,黑色的瞳仁里像是有一点一点小小的火光在弥漫滋长,我可以明显感觉到拂面而来的他灼热的气息。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他看着我,脸色微红,然后俯身,埋首到我耳边,轻轻舔噬我的耳垂,低声呢喃我的名字“烟晓……”耳际不断的温热酥软,让我放弃了最后一丝羞涩和防备。 他的身体滚烫得像是炙热的炉火,我几乎觉得我都快要融化掉。他的亲吻,缠缠绵绵,从脸颊到唇边,再然后顺着脖颈一路蔓延,而我体内也如同着火一般燥热不安,身体霎时紧绷起来。胸口忽然传来的酥麻像是电流一般贯穿了全身,终于忍不住轻哼出声,一瞬间却懵了,无法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赶紧咬住了嘴唇。可是不断的电流般的悸动已让我无法安稳,背不自觉地弓起来,再怎么咬唇还是咽不下去破破碎碎的轻哼。 终于他的吻似乎转移了目标,可是却是一路地往下,我忽然地惊慌,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嗓音迷离地喃喃:“不可以……” 然后他重又回到我的面前,而我已快无法呼吸,还未曾喘气,他却又重重地吻下来了,满唇满齿的馥郁芬芳。 炙热的躯体注定燃烧我的所有,心脏,灵魂,一切好似在云端徜徉。 仿佛听见天国的阵阵笙歌,绝美的花儿在周围翩翩绽放,金纱紫气翩跹缭绕。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万丈光芒喷薄而出,不知是光还是情,直晃得我意识迷离,如坠仙境。 夜色撩人,一室馨香,春色旖旎无边疆,云烟轻浮枉断肠。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可是那穿梭的时光终究还是没有忘记我们。有他,那一处尖锐的疼,还算得了什么。不管是身体还是心底的缠绵,一瞬间就把它统统抚平,云烟淡去,剩下的,只有炙热的男儿香,永逝的处子泪…… 不后悔…… ********************************************************************************************* ps:各位亲,这一章小羽写得分外那个纠结啊 偶滴倾瞳一直都是那么清心寡欲似神仙啊实在是不好把他往色狼形象里描但是怎么说都是男人嘛呵呵 再说,写滴太h会被卡嚓掉的所以小羽就保守一点么好嘞 亲们将就看看哈 ̄ 第五章 凤迹初现 只觉鸟鸣声声,啾啾不绝于耳,睁眼,满屋子轻纱般薄透的阳光。揉揉睡眼,惺忪一片,身体却满是酸疼。忽觉脑袋下又硬又软似的,猛然间清醒过来,转头,看到的是一张熟睡的俊美脸庞,而我正枕在他的手臂上。 一下子脑袋有些懵,而昨晚的一幕幕全部闪现出来,脸立马又腾腾热气直冒。 小心翼翼地看他,他熟睡的脸庞安静甜美得像是一个婴儿。神采四溢的亮亮眼眸现在是闭着的,长长微卷的睫毛一动一动,眼珠子动的时候是在做梦,不晓得他梦见了什么。挺挺的鼻梁下,嘴角有些弯弯上扬,咦?他在笑么?怎么睡觉都在笑? 用手指轻轻在他嘴唇上婆娑。他的嘴唇吻我的时候,软软的,像极了棉花糖。我像是一只偷腥的猫,笑得自己都觉得贼溜溜的。 冷不防的,指头忽然被咬住了,我一阵惊慌,而面前的晶亮的眸已经睁开了。我看见一脸坏笑的易倾瞳眯起眼睛来看着我。 “你……你干嘛咬我!”忙把手指头缩回来,瞪眼看他。 “谁让你偷偷摸我?”他笑得满脸痞痞样。 “我哪有!我只不过……”愣是狡辩道,“只不过摸了一下你的嘴唇而已。” 他却仍旧不罢休说:“那还不一样是摸,我得要补偿。” “你想干嘛!”我一幅如临大敌的惊恐样,赶紧想噌噌地挪远点,却已经被他两手一揽,搂到了胸前,然后一翻身,撑起在我头顶,只剩下瞪着大眼的我还搞不清初状况。他……他不会又想……一大清早的,他怎么这么好精力,难道……他就不累么? 他轻轻吻我的额头,然后眼睛,脸颊,一路下去,我忽然有种毛毛痒痒的感觉,,好想笑,怎么办!昨天晚上为什么就不觉得,笑出来肯定要被他打死的,呜…… 已经埋首到我胸口的他,忽然间唰地撑起身来。我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难道我才咧了下嘴角,他就发现了,那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可是,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眼睛睁得老大,瞠目结舌的样子像是见到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只是目不转睛直愣愣地盯着我胸口。怎么了,我睡一觉变男人了不成? “烟晓……你……你……”他结结巴巴,神色说不出的讶异,忽然间,他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可是眼睛里分明是闪动着泪光,他的嗓音浓重如同茫茫的大雾,神情又惊又喜地看着我说,“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原来是我,我本来就是我,还能是谁。纳罕地顺着他的眼光只是小小地瞥了胸口一眼,可是就是这一眼,足以让我瞠目结舌,仓皇失措得一下子嚯地撑起身来,却忘了上面的易倾瞳,两个人的额头一瞬间结结实实地来了个陨石大冲撞,疼得我重又重重摔回去,眼冒金星直哼哼。 被撞翻在一旁的易倾瞳也是揉着额闷哼。可是,他忽然慢慢笑出声来,笑声清亮亮的,如山谷里穿越而过的风。 我惊愕地爬起身来,毯子裹住胸口,可是却掩不住肩膀上露出来的,那一道道金色的痕迹。赫然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幅硕大辉煌的图腾!而我清清楚楚记得,前段时间,一直模模糊糊的,只是一些没有规则的弯曲线条,断断续续,宛如一堆金色丝线。可是现在,完完全全的已然呈现出完整的图案。可是,我自己的角度看去却无法辨认是什么东西。 看向易倾瞳,他却是胳膊架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依然是笑得忘乎所以。 “喂……你……你别笑啊,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他那莫名奇妙的欢喜劲儿,我心急如焚。 他收声,然后移开了手臂,霎那,我却看到他红了的眼眶。他坐起来,忽然一下子抱住了我,紧紧地用力抱住,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渐渐吃痛,却依然不明就里,小小挣扎着把他推开,有些慌恐地看着他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啊!” “烟晓,你还不明白么?”他兴奋异常,眼睛里满是晶亮亮的光芒。 “明白什么?”我一头雾水。 他却四下张望起来,忽然跳下床去。我看着他光洁结实的脊背,颀长精壮的身形,还有……心底依然羞怯暗浮,不好意思地扯起毯子来蒙住了脸。直到他轻拉着叫我,才露出头来。 只见他手里拿着铜镜,然后坐到了我身后,把镜子伸到我面前,口吻里激动不已:“看。” 我看看他,纳罕地回过头来,把毯子扯下一点点来,可是他却忽然呼拉一下子给我全扯了下来,正脸红想埋怨几句,可是一看到镜子里虽无法与玻璃镜媲美,但是依然算得上清楚的镜像时,我霎那间全呆了,心里就像掀起了千层巨浪。 那镜子里的左肩上,赫然呈现着一只鸟类昂扬的头,慢慢往下移动,辉煌的羽翼,纤美的尾翼,一直蔓延到腰部,甚至延伸到背上。这……这明明是一只凤凰! 一时间,我懵了,脑袋里一片迷蒙,茫茫然问:“这……怎么回事……” 我看到镜子里易倾瞳眼睛里的泪光,他的脸上带着笑,嗓音却是微微颤抖:“是凤神的印记。” “凤神的……印记?”我呆呆,几乎无法言语。 他放下镜子,从背后抱着我,亲吻我的脸颊。脸颊上忽然有热热的暖流,伸手摸,却是湿湿的。回头看,那双眸子里已经淌下泪来。 不甚明了,心里有几丝光亮一闪而过,此时此刻,眼泪却莫名其妙地溢满了我的眼眶,仿佛就是这样,看到他哭,我的泪腺就像是心有灵犀般地翻涌。 他的吻已经落下来了,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让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我看他柔美的发丝间有晶亮的阳光在流转,如同缤纷的霓虹。一浪浪的旖旎眩晕,层峦叠嶂般翻天覆地地涌来,周围似乎全是流光溢彩的光芒,仿佛胸前的那只凤凰已然腾空跃出,大气磅礴地直载着我飞上九重云端。 很快,我终于明白易倾瞳所说的凤神印记的含义了。亲热的云烟散去,嗓子干渴得厉害,易倾瞳抱着我的背,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不忍吵醒他,只能呆呆看着对面木桌上的瓷杯,心想着不用我去拿杯子能自动送到我嘴边来就好了,越看就越是想。忽然,杯子噌地动了一下,我霎时吃了一惊,惊慌地唰地坐了起来。 这一下,彻底地吵醒了易倾瞳,他跟着坐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只是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杯子,惶惑地说:“地震了。” “地震?”他环顾左右道,“没有啊。” 我指着水杯说:“可是我明明看见杯子跳了一下。” 他眼神狐疑,看着我,似乎在想什么,然后问道:“你刚刚想什么了?” “我……”我纳闷,又有些脸红,“干……干嘛,我……口渴想喝水。” 他一顿,却是轻轻笑出声来,然后手一扬,那刚刚还在桌上的水杯,一下子忽的就飞到了他的手里。 “你……你……”我目瞪口呆,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他却眉毛轻挑,嘴角似扬起得意的弧度道:“给,你不是口渴么?” 我看着他,这回是彻底被吓到了:“你……几时会变魔术?” “魔术?”他反问。 “就是……变戏法?” 他看着我,又是抿嘴笑,端杯喝了口水,然后脸色微肃:“这不是戏法,其实你也可以。” “我?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赶紧摇头。 “真的。”易倾瞳的表情却静敛不似说笑,“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和别人不一样,很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就像希望花园里的花快点开的时候,她们就会一下子全部盛开在我面前,看见天上的鸟飞过,就想如果我也可以飞该多好,那种念头一旦特别强烈,我的身体就会自动飘起来。而每次只要做恶梦醒来,屋子里就会一片狼藉。” “为什么?” 他看看我,继续说:“因为只要我一做恶梦,整个房间里的物品都会震动摇晃。” 我已经是惊愕到合不拢嘴。 “从小爹娘就对我说,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具有的这种力量,否则,会招来杀生之祸。而且在别人眼里,这的确是太不可思议,或许他们还会把我当成妖怪。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直到那天知晓那所谓的宿命,”他浅淡一笑,像是无奈,“才知道我的怪异原来就是玄明力量。” 终于有些明了,可是,我还是无法从震惊中转圜过来。只觉得脑袋里忽然一下子塞入如此多光怪陆离的事情,有些超负荷运转。 易倾瞳轻抚着我的脸,目光温柔如水,口吻爱怜:“烟晓,你还不明白么?经过了这么事情,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金凤神女,你胸前的凤凰图案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是……”我茫然,“以前我胸口并没有……” 他微微颔首说:“我想,许是我们的结合唤醒了尘封在你体内的玄明力。” 惊诧,愕然,无法相信。 “那琦凌……” “我曾经无数次地恨这个所谓的转世,我也怀疑过。我对她根本没感情,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庆幸,”他看着我,眼睛明亮如同星辰,“因为是你。” 我的心里暖流涌动,可是还是道出了疑惑:“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她是……”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眉头轻皱,“她身上的确也有玄明力,我见过她在庄里的湖上行走。” “湖上……行走?” “嗯。可是她胸前的凤凰是墨青色,只是,没有如你这般大的面积。” “哦……”我默默点头,等等,她胸前? “你怎么知道她胸前的凤凰怎么样的?”盯着他,语气犯酸。 他一愣,脸色有些讪讪地结巴了:“我……” “老实交待!”不知怎么的,脸就横起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就是觉得他不像是没碰过女人的主,那些招招难道都会无师自通?最讨厌人骗我,大丈夫敢作敢当啊!这下可被我逮着狐狸尾巴了! 他忽然伸手捏我的脸,反而笑起来。 “笑什么啊!”打掉他的手,我皱起脸来,“问你正经事呢!” 他眯起眼睛看我:“我笑你吃醋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瞬间有些心软,好吧,我承认一听他甜言蜜语就有点抗不住了,可是别想插科打诨就过去了! 故意噘起嘴来,把脸一黑不理他。 这下他似乎急了,忙说:“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第六章 陌生来客 从来没想过,看似如此温婉如水的女子,也有这般险恶的心机。可是,易倾瞳的话,我没有理由怀疑。她是爱他的么?顶着爱他的名号而偷放媚药,还是不可原谅。而女人的爱就是这么自私,我还不是一样。不过……他的耐力就这么好?没碰她……这点可还有待考证! 易倾瞳说,要集中注意力,气沉丹田,再慢慢提升,就会感觉有气流在经脉间穿梭。可是……丹田在哪啊?我又不是学中医的。小瓷杯一直就在面前晃荡晃荡,最多也就上升一点点,然后又掉了下去,我自己就觉得很满意了啊,特异功能耶,不知道能吓倒多少人。可是看他,他却轻轻皱眉摇头,一副叹息的表情。 我怀疑我再这样下去,都快变斗鸡眼儿了,我又没想过学会樱木花道的用眼神杀死它的绝招! 实在眼睛累得慌,于是也不管他的皱脸,就跑到外面透气去了。 站在小湖边,看清澈的水里不时有小鱼透出来冒个泡。我忽然有点懵,为什么一下子,我就变成凤女了呢。听过了不少关于凤女的传说,觉得实在神乎其神,而易倾瞳若是秘境梧桐,也是合情合理,因为他是那么的绝尘脱俗似谪仙,而我是什么?一个异世掉进来的普通小丫头,既不是出生显赫的千金,也不是神秘的雪山圣女白莲仙子之类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凤女的帽子。可是,我身上的图怎么解释,总不能认为是易倾瞳偷偷画上去的吧,而且确实洗不掉,像是里面透出来的。还有那超能力…… 总之,还是接受不了了! 心情莫名地烦躁,捡一把石子咚咚往湖里丢。身后忽然响起易倾瞳的声音:“怎么了?” 回头看一眼,还是闷闷地转回脸来,说:“心烦。” “烦什么?”他笑,“因为没法控制玄明力量?” “不是。”叹口气,抬头,望望对面峭棱棱的悬崖壁,上方云雾缭绕,问他,“你不是会飞,会轻功么,为什么不出去?” 他也抬头望,似是无奈地说:“我又不是鸟,就算有玄明力,也不能飞那么高啊,轻功在如此陡峭的崖上就更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再说……”他转头看我,眼波如烟缥缈,“若是我出去了,怎么还能见到你,怎么还能和你在一起度过这么快乐的日子。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我看着他,恬静的脸庞满是温存柔美的笑。幸福?我几乎要以为在这个异世,我已无法和它沾上边了,可是,真的,它现在是如此真实地在我面前。只要有他,他的眉眼,他的笑意,就是我全部的幸福。 “倾瞳,我们不要管什么前世,什么传说了好不好。”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轻声喃喃,“而且我也不在乎凤女的身份,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在一起了。我不要出去,外面好多事情,很吵很乱很烦,我们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在这里生活就很好了。” 他抱着我,我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是那么的安心,他的身上,清香四溢,我觉得我几乎可以沉沉睡去。 易倾瞳轻柔的声音里说不出的温暖:“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再管任何事情。” “嗯,额……”忽然想到……于是抬起头来看他,有些脸红心跳,“要是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 他一怔,然后表情温柔如春风,轻笑着说:“那我们就生,我们以后肯定会生很多孩子,一家人开开心心住在这里。” “我才不要!”赶紧皱脸瞪他,“我又不是母猪,生那么多干嘛!再说你说生就生啊,又不是你生!生孩子很痛的!我妈可是天天跟我唠叨生我的时候那个辛苦!” “你……妈?” “就是我娘!不要插嘴!我以后生两个宝宝就足够了,最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小小憧憬一下还是蛮不错的。 “好,女孩子像你,男孩就像我。” “不要!” “为什么?”他眼睛又瞪大了。 “都得像你!你比我好看,脾气又好,武功又好,总之就是什么都比我好。所以都得像你!”我一本正经,那是当然,这是正经事,关系到优生优育的问题。 他噗兹一笑,捏捏我的脸,口吻既娇宠又爱怜:“傻瓜。” 看着他翩跹的笑意,我忽然心血来潮了,说:“我来教你跳舞怎么样?” “跳舞?” 华尔兹,是我最拿手的舞步。虽说是西方宫廷里华美舞会上的舞步,而且像我们这般长衫长裙的装束有些格格不入的怪异,可是,谁知道呢,我就是想和易倾瞳跳舞。 从开始的踩脚撞腿,易倾瞳终于渐入佳境,他的接受能力总是那么强。 夜幕低垂,谷底看不见星光,因为头顶是山雾缭绕,可是,湖边却依然是星辉点点,这是我早就发现的奇景,而那些星辉,就是飘飘荡荡的萤火虫。那种似乎星光在身边围绕,仿佛置身星空的感觉,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钢筋混凝土的森林,很少能看到萤火虫,就算看到,也只是一两点,尽管如此,每当那时候,心里就会无以言表的激动,那是每个孩子心底的童话。 而此刻,在我面前的,是一身白衣的易倾瞳,他向我伸出手来,绝美的脸庞上是倾国倾城的笑颜,点点闪烁的星辉在他身边起舞,让他整个人宛若是星空里飘缈的仙。 这个场景……一瞬间像是一道光穿过我的脑海,没错,是它!这个我曾经在梦里见过的画面!怎么,我可以未卜先知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不需要再有奢求的梦想。 伸出手去,扶上他的肩,没有音乐,但是旋律在心底流转,我轻轻哼着歌,看着眼前如玉的面庞,看得几乎有点儿恍恍惚惚。舞步旋转,裙角飞扬,一同跃上云端的,还有两个挚生相爱的灵魂。 温柔的夜,如风雨的缠绵…… 清晨,没有吵醒易倾瞳,我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择菜。那些花儿仿佛总是开得那么烂漫,从我到这里以来,看到的一直是那么姹紫嫣红、彩蝶纷飞的盛景。有时候,蝴蝶会围在我身旁,意外地停留在我身上,然后心里就无比地欢喜,自然,少不了自我臭美一阵。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是个女声,只听她说:“请问……”口吻里却满是小心翼翼的探寻。 一转身,印入眼帘的,是一身绛红衣衫的女子,清丽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却显得犀利悠冗,她手中握着剑,一副侠女的打扮。莫不是也是不小心坠落这崖底?可为什么她身上并无伤痕。 我站起来,打量她,她似乎也在打量我。可是,一瞬间,她的神情像是莫名的惶恐,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然后唰的一下单腿跪在我面前,垂首说道:“属下该死,居然没有认出凤主,还望凤主恕罪!”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很机械化地木木说到:“你……你是谁?” 女子依然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答道:“属下北方圣使‘飞碟’。” “飞……飞碟?”我脑袋里忽的一下,霎时短路,一个忍不住,噗兹笑出声来。这年头,怎么名字一个比一个搞笑,居然有人叫飞碟!枉了眼前这位柳眉如烟颜似玉的佳人。 只见她抬起头来,眼神诧异。我立马噤声敛容,太失态了,可是,实在是有点好笑……等等!她说什么,凤主?圣使? 我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像是条件反射似的,赶紧说:“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凤主。” 只见她眉头微皱,表情狐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会错的……” 心里浪潮翻涌,我一瞬间觉得,一旦这些全部是真,那么这个莫名的女子,将会打破我现在安详的生活,我不要再经历那些坎坷与动荡,离乱与心伤。终是毅然说:“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匆匆转身,向屋子走去。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可是,我必须自私这一回。 身后无声,走到门口,却忽然撞到正步出门外的易倾瞳,他奇怪地看我说:“怎么了,走这么急?” “没事没事。”我牵强地笑笑,手忙脚乱想推他进去,而他却定定站在原地,一声“飞姑娘”愣是把我惊得目瞪口呆。后面同样是一个惊讶的声音:“易少主。” 我抬头看看易倾瞳,他的脸上是不可致信的表情,回头,看到一张同样讶异的脸庞。 “你认识她?”扬起脸小声地问。 “嗯,”他点头,“见过几次,她是我爹的部下,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第七章 圣使玄机 原来人家叫菲蝶,芳菲如蝶,多诗情画意的名字,居然会被我想成那飞碟,也难怪,他们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菲姑娘,为何你会来这里?”易倾瞳开口问。 菲蝶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说:“少主,自从你失踪以后,易将军心急如焚,出动了大批人马搜寻,属下听闻兼程赶到凤凰山庄,后得知,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位名叫梁烟晓的姑娘。后来侍卫回报说有人曾看到过有类似少主的公子上了乾丘山,于是追寻到此,可是……” 她欲言又止,犹豫迟疑,看向我,顿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属下感应到了强大的凤神玄明力量。” 我微微低头,把视线挪开,心里仓皇。 易倾瞳看看我,接着问道:“那你又如何下到这崖底来的?” 我微微瞥瞥菲蝶,她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细微的笑意,说:“因为,这里也是我曾经住的地方。” 惊愕,面面相觑的,是我和易倾瞳瞪大的眼睛。 菲蝶环顾着四周,目光中呈现出异样的深情,缓声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这里一点也没变。” 然后,她走上前来,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她却径直走进了屋里,脚步悠悠,满脸柔情:“这里也是一样。” 看她沉湎回忆的样子,我很是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就问:“那个……你真的住过这里?” 她转身,点头,说:“你们跟我来。” 我和易倾瞳满是不解地跟着她左转右拐地来到崖壁边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是一些茂密葱郁的灌木和杂草。只见她上前,在草丛里摸索一阵,拨开了一丛,而那边清清楚楚露出来的是一块矮矮的墓碑,上面刻的字是:恩师穆彩兰之墓。 恩师?难道是…… 我狐疑地看向易倾瞳,他也回我同样的眼神。 而菲蝶却蓦的跪下了,说了声:“师父,蝶儿回来看你了。”然后默默叩了三个头。 湖边,三人伫立。菲蝶满目悠长,口吻感伤:“我的家族本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道世家,奈何我四岁那年,家门惨遭歹人戕害,全家两百多口一夜之间被杀害,我爹娘因为遭算计中毒,不敌奸人人多势众,也遭杀害,那个时候,是师父救了我,并把我带到彩蝶谷来。” “彩蝶谷?”我轻咂。 “这里名彩蝶谷,是我师父所命名。” 也难怪,这里蝴蝶那么多,而且,师父叫彩兰,徒弟叫菲蝶……绝! 我继续问:“菲姑娘,那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你全家么?” 她点头,接着道:“后来师父告诉我,原来我的家族是凤神的北方圣使,而那些人正是为了杀我而来。” “为……为什么说杀你?”我不明,“若你家族是北方圣使,那要杀的也是你全家啊?额……什么是北方圣使?” 她轻喟摇头说:“凤神有东南西北四方圣使家族,还有一位是神指使,职权在圣使之上,直接受命于凤神。据说同一家族里同时只能有一位是真正的圣使,我的父亲并不是,而上一代具有圣使印记的,是我祖父,在我出生前一年,辞世了。” 易倾瞳忽然问:“什么是圣使印记?” 菲蝶定定,然后慢慢挽起了左袖,她的左臂上,居然是一只墨青色的凤凰! “呀!这个……”我惊呼出声,瞠目结舌。 “怎么,烟晓你见过么?”易倾瞳看向我,神色迷惑。 “嗯……”我点头,没错的,是它,这个图案,我曾经在常亭西的手臂上见过。 “哦?在哪?”菲蝶神色焦急。 “弥缔宣吉城总兵,常亭西。” 菲蝶微微颔首,像是思忖说:“我曾听师父说过,西方圣使家族姓常,可是在二十年前,同样被暗杀,师父也曾赶去营救,却为时已晚,圣使已下落不明。现在看来,的确是凤神在庇佑她的手下。” 听到这个,我忽然有些头皮发麻,心里闷闷的。 易倾瞳继续问道:“其他两位圣使,还有那神指使,可知他们现在在何方?” 美目叹息道:“现在知道的只有东方使,觅苍子,隐居在东海的方释岛上。他就是我师父的师兄。” 我低低揣摩:“那些暗杀你们的人,难道是……玄光门?” 她却轻轻摇头,脸色肃穆:“人人都知道有个玄光门,可是却极少有人听过暗宗这个名字。” “暗宗?”我和易倾瞳异口同声。 “玄光门只是以夺取三国政权为目的,若是他们搜寻凤神,也是想依靠它的力量。而暗宗则不同,它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以打败凤神,让天下都陷入他们的黑暗魔掌之下。” “可是,凤神不是神么?他们是凡人怎么可能打败它。”不知怎么的,我就变成了好奇宝宝似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并非如此,”菲蝶的口吻凝重如同浓郁的大雾,“他们所谓的神,就是黔魔蛟,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救被凤神困在元昆山下的黔魔蛟,带领他们主宰天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看着她严肃凛冽的脸,我倒抽一口冷气。 她看我,脸上却是恭谨肃然:“圣使的使命就是保护凤神和转世凤女,这是圣使家族代代相传,而我父母还来不及告诉我就被杀害,所以是师父告知。而且……我也知道,您就是凤主,圣使是能感应到凤主身上的玄明力量的,你骗不了我。” 我看见她的眼里的坚毅与决心,看得有些心慌,茫茫转过头来,黯然到:“对不起,我……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凤主,您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您还要带领我们战胜那些邪恶。”菲蝶语气焦灼。 “我……”我仓皇,却又说不出话来,抬头,看易倾瞳俊眉微皱的脸庞,还是淡淡地说出了口:“可是我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你争我夺,我只是想和倾瞳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足够了。而且,我们在这里,他们也找不到,那个什么黔魔蛟不是被压在山下么,那暗宗也没什么办法,既然双方没有冲突,现在天下太平,我们也犯不着去打破它啊,你说对不对,倾瞳?” 易倾瞳看我,脸庞上已经是柔情漫卷,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相视微笑无言,却是温情涌动。 只是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来自菲蝶。 猛然间,湖面上一声巨响,霎时水花四溅,我只觉眼前像是坠下来一道灰色的光芒,扎进了湖里。然后,一个人影从水里蹿了起来,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痛苦挣扎。 易倾瞳立马把我揽到了身后。菲蝶也紧张地拔剑而出,可是只拔出了一半,忽听她惊愕地叫道:“瞿尚!”又唰的把剑插回剑鞘,然后飞身而起,直跃向湖面,还没等我看清怎么回事,她就已经把正在湖里翻腾的那个人给拎到了岸上。 那人估计也是摔得七荤八素了,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现在整个儿一只落汤鸡,被水呛得不住地咳嗽,看样貌,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浓眉大眼的。 他缓过气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姐!” 第八章 肩负使命 那个少年似乎是又惊又喜,不顾浑身的湿淋淋就抓住了菲蝶的手臂叫道:“师姐,我总算找到你了!” 师姐?他是菲蝶的师弟? 菲蝶也满脸惊诧地说:“瞿尚,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师姐,看到你实在太好了!”少年似乎还没从喜悦中缓过神来,“是师父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如果你不在易将军的军营,就是在这彩蝶谷了。” “所以你就从这上面跳了下来?” “嗯。”少年点头。 “你这个笨蛋!”菲蝶却忽然横眉竖眼了,“不是告诉过你有密道的么,你知不知道从这上面跳下来有多危险!你要是有个万一叫我怎么和师伯交代!” 那叫瞿尚的少年满脸委屈地说:“我一急就想不起来了。而且……我现在不是没事么。” “你……”菲蝶看似气得无语,摇头作罢道,“算了,那师伯叫你来找我什么事?” “啊!”少年忽然惊叫起来,“差点忘了大事!师父让我告诉你,暗宗已经打造出嵬莽神斩了!” 菲蝶神色惊恐地嚷:“什么!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找得到天外玄铁?” 少年道:“这无从得知,可是师父感知到神斩所爆发出来的强烈剑气,所以他让我来告诉你,并且让你尽快找到凤主,阻止黔魔蛟的逃脱。师姐,你可曾找到凤主?” 菲蝶转过头来看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正被他们的对话搞得云里雾里,什么神斩,什么玄铁,都是些什么东西?可是菲蝶的这一眼,却看得我心里毛毛腾腾直打鼓。 “在哪里在哪里?”少年瞪大了眼睛嚷嚷。 菲蝶忽然口气一转,变得肃然凛冽道:“瞿尚,还不快来拜见凤主!” 少年似乎有些不明就里,然后四下转头,终于看到了我和易倾瞳,确切地说是看到了易倾瞳,因为易倾瞳还把我揽在背后。可是他一看到易倾瞳,眼睛就直了,立马呼拉一下就趴在地上,声音无比地激动兴奋道:“东方圣使弟子瞿尚拜见凤主。” 三张满脸黑线的脸,冻结…… 我郁闷纠结,就算易倾瞳是长得比女人好看,也比我好看吧,可是再怎么说也能看出来是个男人啊,他那是什么眼光! 还没等我叹气,菲蝶一巴掌扇他脑门上了,指着我向他怒眼圆瞪道:“凤主在这里!这是易少主!” 哇噻!好一个火爆娘子!我心惊咂舌。 那瞿尚摸着脑门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易倾瞳,眼神里却满是惊愕。这下让我更汗颜,他那什么表情,我是比不了易倾瞳吧,可怎么说自我感觉还是小美女一名,很多人都把我当大美女呢,怎么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只见他好像突然惊醒过来似的,又慌忙向着我趴下了,嗓音明显的战战兢兢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望凤主恕罪!” 难道我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么?虽然是在皱眉不错。赶紧去扶他起来,这么跪我可真有点折我的寿,边笑着说:“快起来快起来,用不着这样。”免得人家觉得我摆架子。 瞿尚看上去还是有点颤颤巍巍,神色惊恐。我拍拍他的肩,尽量轻松地说:“你别紧张,我又不是母老虎,还大不了你几岁呢。” “凤主……”他忽然脸红了,忙低下了头。 我只好无奈地看易倾瞳,可他却是一幅笑眯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管了。转向菲蝶,道出我的疑惑:“那个什么神斩,问题很严重么?” 菲蝶眉心皱起,冷峻的脸像是肃杀的冬:“嵬莽神斩是上古相传的神器,能劈山斩峰,威力无比,甚至可以与凤神的噬相媲美。上一把嵬莽神斩在千年前杰榘帝勾结黔魔蛟时,被当时的凤主击碎了,而重新打造一把需要天外落下的玄铁,以及数百名手艺一流的铸剑师,少说……也要十年的时间。” “十年?”我惊讶地眼睛睁得老大。 “凤主,看来暗宗是志在劈山救出黔魔蛟了!若是魔蛟重现,那天下必定是生灵涂炭,人间将会变成地狱了啊!”菲蝶的脸上是无以形容的仓惶。 “有……有那么严重么?”我开始还是微微扯起嘴角笑,可是,渐渐就笑不下去了,因为菲蝶和瞿尚脸色铁青,严肃得如临大敌一般。 “凤主……”菲蝶的嗓音浓重似大雾,“千万不可小看黔魔蛟,千年前的金凤神,也就是您的前世,就曾经遭到它的暗算,几乎……” “几乎什么!”我顿时心慌。 “元神尽灭。” 元神……尽灭!什么意思?就是魂飞魄散,就是一命呜呼么!心脏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下,胸口如同汹涌肆虐起滔天巨浪,生生把我推向暗黑的海洋。这……这到底是些什么事情?好莱坞魔幻大片? 接着,莫名的恐慌一阵一阵快要把我击垮,我只不过希望平平淡淡的生活,为何这也无法让我实现。手足无措,低声喃喃:“我……我不行。” “凤主!”菲蝶与瞿尚同时叫出声来。 低头紧紧闭上眼,嘴唇咬得生疼。我不行,我怎么办得到?我根本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打败一听就让人胆寒的雪山狂蛟?不可能的! 忽然间,一双手抚上了我的肩膀,睁开眼,看到的是易倾瞳温柔似水的脸庞,他看着我,晶亮的眼眸墨如星子,嘴角边的笑像是绝美的花朵,他轻轻地说:“烟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等所有的事情平息以后,我们再找一处真正只属于我们的地方,做一对逍遥世外的神仙眷吕。” 我看着他的眼睛,每次害怕心伤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他微笑的容颜,就像是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若爱情是一种病,我想,我真的已经病入膏肓。而他,就是如此值得让我义无反顾。只要能看见他的笑颜…… 默默点头,他的脸上泛起笑意,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那么忧伤。他揽我入怀,像是倾尽一世柔情。 “凤主……”一旁是菲蝶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我们似乎太过旁若无人了。离开易倾瞳的胸膛,转头看见菲蝶有些尴尬的脸,而瞿尚的脸已然变成绯红,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向易倾瞳吐了吐舌头,他会意地笑。 菲蝶于是说:“凤主,少主,那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快出谷去。” “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我迷茫。 “这个自然不必担心,”菲蝶脸上泛起微微笑意,“请跟我来。” 狐疑地跟着菲蝶走,终于来到一处爬满藤蔓的崖壁旁,那一处的石壁上,茂密葱茏的藤蔓已看不出是从地面上长上去还是从上头垂下来,却是密密层层地覆盖了了一大片山石。 我看着蔓生的藤蔓,心想难不成要让我们爬上去,我还没攀过岩呢,现在还没有保险措施,万一摔下来岂不是一点妄想都没有了。 而菲蝶却是走过去,顺着岩壁摸索,忽然停住了,然后只见她半个人陷入蓊郁的枝叶之中,转过头来微笑说:“就是这里了。” 第九章 重返山庄(一) 原来,这丛繁茂蓬茸的藤蔓后面,居然是一个山洞,不大,刚好可以容得下一个人通过,但是却冗长幽深。菲蝶生了个火把,走在最前面,而微弱的火光还是不足以照亮我脚下的地面。岩壁上阴冷潮湿,似乎还是湿湿滑滑的青苔,整个山洞里散发着腥霉的味道。 易倾瞳在我前面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包容,让我很是安心。 菲蝶说这条密道是几百年前曾不甚跌入山谷中的人所开凿,我不知道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来完成这么一项开山劈石的工程。不像我们开隧道还能爆破,用机械钻头,而他们铁定是纯手工开凿,没方向,似乎也没尽头,这需要多么非凡的信念和毅力。 不知道蜿蜿蜒蜒地走了多久,我的眼睛几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了,易倾瞳忽然停了下来,而我正小心翼翼看着脚下以防滑到,冷不防就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怎么了?”鼻子小小的痛,皱眉忍住问。 易倾瞳侧过身来,我这才看到前面的菲蝶也已经停了下来,火光映照到的是一堵墙,意味着前方已没有路了。而我知道,菲蝶绝对不会带我们来没有把握的地方。只见她拿着火把在墙体上移动,似在寻找什么。我看到火光照到了一个明显突起的石块,果然,菲蝶已经握住了石块,一转,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前方的石壁忽然震动着往上拉起了。这就是出口的石门? 声音湮灭了,石门也不再上升,菲蝶带头走了出去,易倾瞳拉着我也跨出去。出了洞口,我才发现原来石门的外面还有一个山洞,只不过是更大更宽敞,洞里有不少溶岩的石柱,好似喀斯特地貌似的溶洞。怪不得当石门升起的时候,并没有意料中的阳光万丈刺人眼的情景。 这个山洞里明显要亮堂的多,而且可以看到山洞外面的那一片绿叶掩映下的明晃晃的光晕。向着洞口走去,等出去的那一瞬间,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是依然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在这条幽黑的隧道里走了这么久,忽然有些无法适应了。 外头是一片树林,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大路。然而我发现路上居然有大批的卫队在等候,而那最前面骑在马上的,分明是易重川! 只听一个士兵的叫喊声响起:“将军,来了来了!” 全部人员齐刷刷向我们看来。只见易重川呼啦一下跃下马背,直向我们奔来,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激动,那种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欢欣。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不像母爱时时流露,但在危急关卡,它的浓烈与炙热丝毫都不会逊色。眼前蓦的闪过爸妈的脸,失落涌动…… 易重川已经奔过来了,一声“倾瞳”,倾泄出那份皇皇的悲喜交集。易倾瞳也跨步上去,叫他“爹”,他的嗓音浓重如同云雾翻滚。 原来,两个男人之间的拥抱也可以那么让人赏心悦目。我看到好些侍卫都红了眼眶,也包括我。 两人终于放开,易重川已是热泪盈眶。可是忽然间,一个清柔却急躁的女声响起,她说:“易大哥!” 我看到转过身的易重川后面,跑上来的那个身影,纤细柔美得仿佛风一吹,就会被风给带走,她脸上的神情惶恐焦急,一下子就扑进易倾瞳的怀里,声音颤抖不住地哭道:“易大哥,终于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那幅画面直刺得我的眼睛生生的疼。可是,易倾瞳却是扳开了她的手臂,转身就向我走来,我看到他脸上的冰冷绝然,看向我,忽又满目温情。而那边,那张秀美的脸庞,已是宛若灰烬的苍白。 易倾瞳揽住我的肩,浅笑盈盈地说:“来。”然后带着我向易重川走去,而我看到她的目光,那么的凄迷负伤,我几乎有些微微动摇,她也只是个爱错了人的女人。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的胸口却猛然的一阵疼,像是被针扎那般尖锐,我微微趄趔,易倾瞳似觉察到,问我怎么了,我赶紧摇头说没事。偏头,却看到她默默低头的样子。 回去的宽敞马车里,易重川面向车门坐,我和易倾瞳坐在一边,而我们对面,是菲蝶,还有……琦凌。她低着头,眼角却泪光闪闪。 我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种罪恶感,尽管我大可以不必背负第三者的骂名,可是,若是一开始就不给她希望,比起给了她希望却又狠狠把它打碎,要仁慈得多吧。 若不是易重川问着事情的始末缘由,和我们这些天来的境况,我不知道这一路该如何度过。 车终于停了。下车,我抬头望见那金光闪烁的匾额,心里涌起无法言喻的沧桑。 进入府里,首先看到的,是正在大堂里焦急等候的夫人。夫人已然是泪流满面,她抱了易倾瞳许久之后,看向我,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无法言喻的惊讶,然后一下子紧紧搂住了我,她嗓音颤抖地叫我的名字“烟晓”,而我的眼泪也如洪流般泛滥。 夫人伸手捧住我的脸,我看见她眼里不断地落下来的泪水,和颤动的嘴角边扬起的微笑,她脸上的爱怜像是温暖的锦絮,说着:“瘦了,瘦了,孩子你吃了多少苦……” 忽然响起两个清亮亮的声音:“烟姐姐!” 转头,正是迎湘和玉湘,她们奔进来,两张小脸上已是流如泉涌,齐齐扑上来,差点把我撞翻,立马哭得一塌糊涂。 “烟姐姐,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迎湘红红的小兔子眼看我。 “我们天天都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盼着姐姐你快点回来。”玉湘胡乱地抹着横流的眼泪。 “两个傻丫头,我不是回来了么?别哭啊!”摸着她们的脸,而我自己的眼泪却又掉下来。 有时候,意外和惊喜,她真的就像葡萄那般,一来就是满满的一串。 这边两个小丫头还在哭哭啼啼地抱着我,而那边却忽然惊起一个让我怎么也意料不到的声音,突然的让我一下子有些懵头懵脑。仓皇转身,看到的是一袭白衣的挺拔身影,那张有着漆黑瞳仁的俊美脸庞上,此刻已经是无以形容的惊喜交集,他大声叫出来的,是我的名字--“烟晓!” 第十章 重返山庄(二) 一时间,我有些微微发怔。直到他奔到我面前,本来就俊美的脸庞因为莫大的惊喜而变得格外生动,他双手抱住我的肩,我看到他明亮的眼里有亮晶晶的珠玉在流转,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欢喜,一种无法言喻的激荡。他兴奋异常地说:“烟晓烟晓,是我呀,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好多的伤口,是因为他而结痂愈合,在我最绝望失落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他,我怎么会不记得! “淡引墨!”我惊呼起来。 然后我看见他脸上的笑犹如一瞬间绽放的花朵,那么的华美和绚烂,而眼里涌动的,分明,是泪光。他忽然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我,我听见他颤抖的嗓音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我霎那间不知所措,这份意外来得那么突然,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以前,只要我一走丢,淡引墨总是会急得如同火烧了眉毛,整张脸像是关公,虽然表面上总是鸡婆数落着我,但是我真的一发火,他就立马乖乖噤声,我反而变成了老大。这一点,和我哥真得很像。而这一次,我走丢了这么久,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来到这里,我丢掉了我所有的亲人,但是因为有了易倾瞳,还有淡引墨,我真的很幸运。 轻轻推开他,我抬头看,他的眼泪已经簌簌地从脸颊上滚下来。猛然间,心里像是隐隐地被揪住了。真的是不习惯看他哭,他总是那么逍遥洒脱,笑看尘寰,不管怎样,都是一幅不羁的表情,而现在看到他哭,该叫我如何是好。 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我提高嗓门叫:“淡引墨!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搞得像个女人一样!” 果然,他刚刚还颤颤巍巍,显得有些矫情的笑容立马唰的僵住了,赶紧抹抹脸,然后就像以前那样,给我的头来了个暴栗,横眉竖眼咋呼道:“真是好人没好报!亏我这么担心你!你呢,失踪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是不是急死了我你就高兴了!” 摸着被敲疼的头,可是心里却很舒坦,因为,这才是我认识的淡引墨,跟我大呼小叫,和我抬杠,他多愁善感起来,还真有点受不了。 “你笑什么?”他睁大眼睛,表情诧异。 “没什么啊。”我嘻嘻扯起一个笑,“还好,你还是我认识得淡引墨。” 忽然间想起,我们似乎旁若无人太久了,心虚地转过身来,看向身后被我晾在一旁的易倾瞳,可是他的脸上却似乎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速速回到他身边,不敢看他的脸,揪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探询到:“倾瞳,我……” 可是,他却伸手,轻轻把我的手握在了掌心。我惊讶地抬头,看见他明亮的眼里满满的温柔,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他的笑,仿佛拂面而来阵阵温暖的风,总是让我如此的安心。 忽然间,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将军!” 有点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意境,我从与易倾瞳浓情蜜意的对视中拉回神来,看到大堂上忽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从外头进来站在门口的易重川,而另一个,是由内堂走出的,他居然是--淡引墨的师父! 而刚刚的那一声正是淡引墨师父所发出。而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激动与欣喜,快步上前,一下子就跪倒在易重川的面前,叫道:“崇申叩见将军!”然后重重磕下头去。 易重川显得惊讶异常,赶紧把他扶起来,连连说:“崇弟,快起来,切莫如此大礼!” 怎么?原来他们认识?我怎么从来都没听淡引墨说起过?原来师父叫崇申,以前倒是没问过淡引墨。转头望望淡引墨,似乎他也是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 易重川又惊又喜地笑道:“今天可真是个大好日子,不仅找到了倾瞳,没想到还见到了崇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崇申仍是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说:“今天刚到,正好将军你不在。” “好,今晚上我们要好好促膝长谈一番了。”易重川笑得英姿飒爽,然后转过身来,走到我和易倾瞳面前,看着我们口吻疼惜地说,“倾瞳,这么多天你和梁姑娘受苦了,接下来好好休养,得把身体给养好了。”又看向夫人,“夫人,这俩孩子就交给你了。” 夫人已是笑容暖暖道:“你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或许这才叫真正的爱情吧,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那么情谊缱绻,那么绵远悠长,那是种任岁月侵蚀也淡不去的烙在心里的画卷篇章。 易重川和崇申并肩步入了内堂,而菲蝶和瞿尚也是尾随而去。夫人走过来,牵起我的手,眼神无比的爱怜说道:“苦命的孩子,看你整个人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瞳儿你也是,今晚上好好去歇息了。” 我和易倾瞳对视一眼,顺服地点点头。 夫人带我们走向内堂,我忽然想起还在一旁的淡引墨,于是赶紧回过头来跑到似乎有些愣愣的他跟前,说:“淡引墨,我也很想像师父和易将军那样和你来个通宵长谈,可是今晚得好好睡觉,我保证,明天我们从早聊到晚都没问题,我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 淡引墨看着我,脸上扬起大大的笑,然后点头说:“好!这可你说的啊!” “嗯!”回他一个笑,我重又跑回夫人和易倾瞳的身边,随着他们走入内堂。小小回头看一眼,却看到淡引墨依然站在原地,望着我们的方向,可他的脸上,为何没有了笑容,我甚至都觉得弥漫着忧伤。 春暖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暖洗凝脂。虽然我没法跟人家杨姐姐相比吧,但是现在这情景这么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暖暖热腾腾的水雾缥缈缭绕,这个超豪华的浴桶怎么看都像是鸳鸯浴桶,我一个人洗有点太浪费了,要是……要是让倾瞳一起来洗就好了。这么想着,赶紧摇头,想什么呢,什么时候这么色了。况且说不定这会儿人家比我还享受。我旁边是有迎湘和玉湘在,又撒花瓣,又添热水的,弄得着实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一公主,可是话又说回来,易倾瞳那边,不知道是谁在伺候,若是也弄这么两可人的丫头,我就…… 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闷闷起来。 低头,看到胸前的凤凰图腾,忽然觉得它有些微微闪光,一惊,赶紧把露在水面上的肩膀潜了下去,粉的白的红的花瓣浮了满满一水面,所以也看不到我的身体。 刚刚脱衣服的时候,两小丫头看到我胸前的图案,诧异得合不拢嘴,于是胡诌说是我贪玩,让大画师画上去的,可以保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不容易洗掉,毕竟是单纯的小丫头,也相信了,还咂舌感叹画师的画技可真是出神入化。 为何它竟然会发光,难道是因为洗热水澡太舒服的原因,有些心惊肉跳地捂住胸口,渐渐地发现它不再闪光,终于让我松了一口气。 可是忽然间,忐忑不安就涌上了心头,我现在是金凤神女了,肩上莫名的多了那千斤的重担,可是我……真的能肩负的了它么?我能不让他们失望么? 不敢想象,也不愿再去想了。 *************************************************************** 书院的留言板好像有点问题呢,亲们的留言我都没删哦~~ 第十一章 重返山庄(三) 房间里漆黑一片,我却失眠了。过去的那十多天的时间,虽然辛苦,可是,每天都可以和易倾瞳说晚安,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是他温柔的笑颜。到后来,都是在他怀里睡去,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他暖暖的体温和体香,就连梦境都美好得宛若仙境。 可是,现在,空空的大床上只有我自己,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很轻微,但仍然可以听到。找不到可以点蜡烛的火,我抓起床头的外衣披上摸黑走过去,靠着门,很小声地问:“谁?” 而外头也同样很小声地回答:“我。” 我一惊,因为这个声音,是易倾瞳! 赶紧蹑手蹑脚地开门,借着夜色,还是可以辨认出他的轮廓。没等我完全把门打开,他就从门缝里闪身进来了,然后顺势一揽,关上了门,还插上了拴。 我有些不解地看,他一个转身,就把我搂进了他的胸膛。 他紧紧抱住我,唇贴在我的耳际,轻声温柔地说:“我好想你。” 耳边传来温热酥麻的感觉,我的身体忽然一阵悸动,回抱着他,我抬头也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也很想你。” 他忽然松了手,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而他却一把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几乎惊呼出声,赶紧咬唇咽下,闷声嗔怪道:“你干什么?”不挑明,心里却有数。 并不回答,他的脸上却似有朦朦胧胧的笑,然后走到床边,放我到床上。想撑起身来,他却俯身过来了。推住他的胸膛,按耐突突直跳的胸口,小心翼翼地说:“别,让人听到不好。” 他果然顿了顿,我正想缓口气,却没防备,他还是吻了下来。 他的唇柔和绵软,温润的舌带着清甜的醇香,轻舔我的唇,然后撬齿进来,深深地缠绕绵延,却又极尽细致地温柔,渐渐变得霸气炙热。脑海里不断涌起的眩晕,让我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随着他的吻从脖颈蔓延向下,我捂住嘴,竭力不让声音从喉咙溢出,而越忍越像是在火烧火燎地煎熬,我觉得我就快到隐忍的极限。忽觉身上一轻,易倾瞳已经翻身躺在了我身旁,然后伸手把我揽到胸前,他炙热的气息抚在我脸上,我听见他浓重的呼吸声,那种把翻腾的欲望狠狠压抑下去的折磨。 就这么抱了许久,他松开,手指在我的脸颊婆娑,声音像是薄纱的轻柔,他说:“能这么抱着你睡,我也心满意足了。” 黑暗中,我也能看清他俊美的轮廓,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如同星辰。把脸埋到他温暖的怀里,闻着他衣服上的清香,渐渐地睡意朦胧…… 迷迷糊糊只听见声声叫唤响起:“烟姐姐……烟姐姐……” 睡眼惺忪的,揉揉,面前晃动的,却是迎湘和玉湘的脸,而天已经亮了。一下子还有些懵懵懂懂,猛的惊醒,爬起来四下扫视,却发现床里只有我。 看到两丫头诧异的眼神,有些心虚地问:“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什么特别的事情?”两双面面相觑的大眼睛。 “就是……”我纠结,小心翼翼,“没别的人吧?” “没有啊,只有姐姐你啊。”迎湘瞪大了眼睛道,“难道还有其他人?” “没没!”我赶紧摇头,“大概是我做梦。”暗暗松一大口气,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起床来,两个丫头一定要给我打扮,没法拒绝她们的热心,而且这段时间都是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也确实有点太对不起大众了,也罢,就随她们收拾去了。 迎湘正在给我上妆,我一个劲儿地说:“淡点儿淡点儿。” 身后却隐隐甸甸传来脚步声,转头看,是易倾瞳,一身白衣,越发的气宇轩昂。山谷里那段时间,我们似乎都已经没有注意外形是如何的不堪了,反正只要是他的脸庞,怎样都是心底最美的光芒。 而此刻,已经全部焕然一新的装束,让他更显得俊秀翩跹似谪仙。他一见到我看到他了,嘴角扬起微笑道:“怎样,昨晚睡得好么?” 嗯?我一时语塞,昨晚我睡得好不好,他不是最清楚么。再看看他,他却向我微微眨了眨眼。原来如此,这家伙装蒜还真有一套! 于是就顺着他的话也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眉说:“当然很好啊,我是谁呀,天塌下来也照睡不误!” 他轻轻地笑出声来,眼睛弯弯的,笑容说不出的好看,然后示意迎湘和玉湘出去。这两丫头居然冲我嘻嘻笑,忙不迭地嗒嗒跑了出去。 易倾瞳走过来,手抚上我的肩,然后扳转我的身体,让我看向镜子。澄黄的镜面上,依然能清晰地显现出两个人影,女子婉约如兰,男子俊美无双。我看着镜像,一时间有些微微发怔。 “国色由来兮素面,佳人原不借浓妆。”他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呵出。 这个是……我心头一亮,看到镜中他温柔的眼,忽然有种想撒娇的冲动,于是故意皱起脸来说,“你的意思是我反正长得不好看,再怎么打扮也没用是吧?” 果然,他一愣,然后无奈皱眉道:“你这张嘴就是刁!吃不得半点亏!”说着还伸过手来捏我的脸。我的脸又不是海绵,干嘛老捏,就算有点肉肉的,也别这样子提醒我吧。 打掉他的手,他却仍是不罢休地伸过来,怎么着,他还上瘾了? 两个人正较劲呢,忽然听见外头一声清亮亮的叫唤:“小猪,起床了没!”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就凭那声音,那语气,住金诚武馆的那段日子,除了每天被壮汉们的吆喝声吵醒,还能不厌其烦地蹂躏我的鼓膜的,就是这张嘴了。 声音一出,人也已经应声跨进门来了。淡引墨! 我赶紧甩掉肩膀上的那双手,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看着进门来的淡引墨,一脸的神采奕奕。可是,见到我们,显然是愣住了,脸上满是讶异的神情。瞅瞅易倾瞳,他正看向淡引墨,表情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定神闲。 气氛一下子有点怪怪的,我忙笑着说道:“淡引墨你怎么来啦!” 淡引墨像是回过神来,看我说:“哦,我是来看看你起来了没。”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我怎么觉得有些牵强,仿佛不知所措。 “既然你们有事,那我还是先走了。”淡引墨微微浅笑,转身欲走。 仿佛条件反射般,我正想说“等等”,而另一个声音却先我一步说道:“淡兄请留步。” 是易倾瞳!他怎么…… 只见淡引墨回过身来,也如我的一脸疑惑。而易倾瞳笑容淡淡继续说:“我也是刚来,既然同是来看望烟晓,不妨坐下小叙一番。” 我连忙点头:“对呀对呀,淡引墨,我昨天不是说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么,你干嘛这么快就走。” 他好似略一思索,点头微笑道:“好。” 一边是易倾瞳,一边是淡引墨,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友情和亲情。看来老天没有放弃我,只身来到这里,丢了一切,却让我一另外一种方式获得,而我所经历的,或许是上天考验我的,能否有获得他们的资格吧。 第十二章 闲情逸事 院子里的小石桌上,让迎湘备了些点心,我亲自给他俩倒上茶,其实易倾瞳刚开始要酒,被我瞪眼大清早的喝什么酒,硬是换作了茶,才不管他无奈皱眉。而我自己一只手端着一杯牛奶,一只手抓着精致的糕点,吃得巴巴响,在他们面前还装什么淑女,我还没吃早饭呢。 “烟晓你被卖入过青楼!”易倾瞳满脸的紧张仓皇。 “嗯……”喝着牛奶不能说话,只能点头。 而易倾瞳好看的眉宇却皱起来了,口吻一下子满是心疼,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我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担忧,心里忽然暖流翻涌,小小噘噘嘴:“我不想让你担心嘛,而且现在不是没事,没什么好说的呢。” 而易倾瞳却依然一脸凝重:“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他这个样子真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哎,我难道就不能保持点个人隐私啊。不过,看他这幅紧张的样子,还是让我很是感动,于是顺服地点了点头。 “可是说回来,我还真挺想水苑的,要不是有她,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我郁郁叹息,一时间伤感浮离。 “要说那水苑,”今天话似乎有点少的淡引墨忽然开口了,“我倒是有几分印象。” 我唰的从桌上撑起头来,瞪向他:“快说!” 他好像被我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怔了一怔,然后说:“据说衡州瑶仙居的花魁水苑姑娘貌美如仙,而且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无论哪样的达官贵人出多少银两都没得商量。后来听说瑶仙居来了位堪比水苑的新花魁,只是初登台面才一天,就莫名其妙失踪了。现在看来,”他顿顿,然后看向我,“我想,这个传说中失踪的花魁,就是烟晓你了吧?” 我一愣,向他撇撇嘴:“别岔开话题,继续!” 他微微点头:“人们都说,这水苑姑娘肯定来头不小,还有人甚至传说是落难的仙子暂栖于此,所以连老鸨都无法奈她如何。” 这样说来,确实有点奇怪。看向洁白的瓷杯里温润的牛奶,想起曾经没有课的早上,端着牛奶杯的尹晨站在阳台上回过头来对着还懒在床里的我微笑,晨曦里的她,明艳妖娆中更添了几分柔美温婉。水苑,你究竟是谁? 正多愁善感着,易倾瞳忽然说话了,虽是带着笑意,口吻却是怪怪的,他说:“怎么淡兄对这些风尘之事如此了解?莫非常有涉足?” 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看他,他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怎么有点像……挑衅?这不是他平时的作风啊?再看淡引墨,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似乎有些僵硬,只是很快就缓和过来,甚至笑容轻佻地说:“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况且男人就算是出入烟花之地,也没有什么不妥吧,难道易兄身为凤凰山庄的少庄主,皇帝身边的御前将军,就从来不曾染指过?” 这个家伙说的什么话! “喂,我说……”我细声吁吁。 易倾瞳却也面带微笑接着道:“在下汗颜,恐怕孤陋寡闻了。” “你们……”左瞅瞅右瞪瞪,他们好像当我白板! “那易兄可真错过不少美景了。烟花虽鱼龙混杂,却也有不少珍奇藏匿其中,说不定还会发现遗世的明珠呢。”淡引墨的脸上是笑意翩然。 这两人还真把我当空气了!什么时候来的哥俩好啊!简直岂有此理! “哐”一拍桌子,跳将起来,横眉竖眼忿忿叫:“你们都给我闭嘴!什么珍奇,什么明珠!你汗颜个头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敢偷偷去那种地方,最好皮给我绷紧点儿,看我怎么收拾他!念头都不许转一下!” 吼完,才觉得手拍得可真疼,赶紧抬起来揉揉,那些电视里一拍桌子就五马分尸似的压根儿就是骗人的! 皱着脸气势汹汹地扫视,他们一下子果真被吓住了,愣愣地看着我,目瞪口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kitty啊! 只见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忽然间一齐笑出声来,眼角弯弯的,笑声清亮如黉。看看我又相视着笑,直看得我莫名其妙。 “你……你们笑什么!”心里堵闷闷的,我可是怎么说都接受了二十一世纪快十五年教育的人了,幼儿园还不算呢,他们跟我比简直就两文盲!居然敢笑我!还笑,下巴怎么不脱臼! 正盘算着怎么教训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忽然,一个仆役匆匆忙忙地跑上来了,一到我们面前,行完礼后说道:“梁姑娘,我们老爷有请。” 易重川找我会有什么事?刚想问,易倾瞳却先我开口了:“老爷找梁姑娘什么事?” 仆役恭恭敬敬回答:“回少爷,老爷没说。” 瞅瞅易倾瞳,又瞅瞅淡引墨,然后易倾瞳站起来了,看向我:“那烟晓我们一起去。” “嗯!”我连连点头。 “可是少爷,”仆役说,“老爷吩咐了,只让梁姑娘一个人去。” 这个……会有什么事啊?难不成是……菲蝶告诉了他那些事情?有点可能,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慌张? 看一脸狐疑的易倾瞳,我只好笑着说:“那我自己去吧,没什么事的。” 他似乎有点不放心,皱眉,仍是点了点头。 跨两步,而背后两人都默不作声,凝重得仿佛我是要去前线似的。于是干脆一转身,佯装黑脸道:“你们两个!别在我不在的时候,又开始讨论烟花柳巷!听到没!” 两张脸同时一愣,然后嘴角轻扬,似无奈。 暗暗窃笑,哄哄这两小孩还是挺容易的。然后转身走得大义凌然。 仆役在前面带路,七拐八绕,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好像不是去大堂,也不是去书房的路啊。猛地想起曾经小孤趁失火把我绑架的事情,忽然头皮发麻,背上寒风凛冽。这大白天的,这人会这么明目张胆么?还是忍不住,尽量不动声色地问:“我们这是去哪?” 仆役边走边回头一脸恭谨地说:“姑娘稍安毋躁,就快到了。” 我量他光天化日的,也不敢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得保持点距离,戒备着。 又走了一段路,只见那仆役停了下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上一回当,梁烟晓你就可以去跳楼了! “姑娘,到了!”他回过头来颔首说道。 松口气,向前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那座灰色围墙高耸,朴实无华的别院,不就是凤凰山庄的……禁地么? 我纳罕地问:“老爷在这里面?” “是,老爷请您尽管入内。” “可是……”还想问呢,那名仆役却已经一溜烟跑掉了。 只能壮着胆往前走,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干嘛一副要去鬼屋探险的样子。而且,夫人说过那可是倾瞳出生的地方,据说莲花满池,肯定绝美如画。 一想到这个,心情就大好起来。走到门口,有侍卫在把守,一见到我,肃穆行礼,然后推开并未上锁的门说:“姑娘请进。” 有些好奇,又有些期盼,跨进去,侍卫却重又把门关上了,心里顿时惊了一惊。往前走,是一条弯弯的鹅卵石路。眼前的景象,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虽说是禁地,二十多年来一直上锁,可是里头却是花团锦簇,花圃无杂草,树木无旁枝,路上只偶尔有零星落叶,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有专人在维护。 屋舍没有外院的华美,却是清新幽雅,应该是外面一直在修葺,而这里却仍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了。 小径转弯,穿过亭亭袅袅的花木,一下子峰回路转的感觉,突然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却像是一道闪电,把我生生定格在那里。这样的画面,该如何形容?画如诗,诗生画,一切好似梦里飞花。 芳荷撑伞蔽鱼娘 袂轻扬 绿纱窗 锦衣食玉 花月夜阑长 斗转星移多少事 情未了 漾悠塘 洁身自爱引蜂忙 宇苍苍 翠飞翔 闲情雅趣 素裹伴红妆 一梦幽帘花漫处 君弱水 剪霓裳 第十三章 幻景显圣 我几乎都快忘记了眨眼。这片雾里仙境的画面,究竟是瑶池落到了人间,还是我不小心误入了瑶池。 莲荷芙蓉我见的不在少数,只是这般白莲群舞翩翩的绝美,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一大片的莲花,莫非是冰山上的雪莲?不然,怎么会纯白得如此圣洁,毫无瑕疵,就仿佛是一团团柔亮的光芒铺在绿水间。墨绿的莲叶像是一张张温暖的床,把白莲衬托得更为柔美。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水面上烟雾缭绕,缥缈萦绕,如轻纱般轻轻拂动,阳光下,隐隐似有七彩琉璃的光芒,让整个莲池显得更为虚幻如梦境。 池中央有小石桥,而我已然不觉地走在了石桥上,似乎有某种力量牵引着我,一步一步向前,那种仿佛来自记忆深处的萌动,我懵懂,却又那么熟悉。 近了,更清楚地看清莲花,那些花瓣几乎缥缈得如水晶透明,这样惊心动魄的美,重重震撼着我的视网膜。俯身,去触摸神似的莲瓣,碰触到那一片轻柔的霎那,却起了风,而那风仿佛是从水面上直直往上抚,因为我垂落的发都已经向上飞扬。惊慌地直起身,清风却又像是从四面八方翻涌过来,我的裙摆,发丝都像是无从安生地四处飘摇。 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我无法知晓究竟怎么回事。而接下来发生的,更是让我瞠目结舌,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莲瓣霎那间如雪般纷飞,由池中盘旋而上,我看到周围满是飞扬的白莲花瓣,仿佛受吸引似的全部向我席卷而来,犹如浩浩荡荡的洪流,我顿时惊慌失措,赶紧捂住了眼睛。 静了几秒,身边却没什么动静,松开手,看到的居然是莲瓣在我身旁翩飞轻舞的情景,仿佛一个绝美的蛹,而那一瞬间,我居然觉得我就是那蛹里即将破壳而出的蝶。 身体似乎有些躁动,微热的感觉。猛然发现,我的手竟然在微微闪光,再看,不只是手,整个身体都在散发出淡淡的柔光,而且光芒越来越亮,渐渐转为虚渺的金黄。身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东窜西撞,身体发烫,只觉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喷薄而出。 无所适从,方寸大乱。可是意识却迷离起来,眼前渐渐朦胧,身体轻飘无力,就像在空中浮游一般。而那种感觉却是说不出的舒坦,仿佛我早已习惯。 些微恢复了力气,睁眼看,却愣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天!我……我居然在在飘!莲池已经远远地在下面,那些纷飞的莲花还在稀稀地环绕,可是这个高度,少说也有五米! 啊!我……我……我要怎么下去! 忽然间那股轻飘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晕眩感。下面偏偏是桥,要是水里也还好点啊!老天,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么摔下去,非死即残!我不要半身不遂!我一点都不希罕植物的光合作用!我不要! “啊--”赶紧发出我坠地前的最后一声哀嚎,连自己都觉得惊天地泣鬼神般的悲壮惨烈。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只觉身体被轻轻一撞,然后一阵翻天覆地的。我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好像是停下来了,终于敢睁眼看,眼前却是易倾瞳的脸庞,眼神里漫是焦灼仓皇。原来是他接住了我! 我一下子还缓不过神来,直到他放我下来,神色担忧地说:“烟晓,你没事吧?” 然后猛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再也抑制不住地哇哇大叫:“你总算来了!再晚点我可小命不保了啊!刚刚那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可怕!” 他轻拍我的背,声音温柔,只是说:“没事了没事了。” 我依然心有余悸地不肯松手。可是忽然间,一旁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那个声音清清楚楚地说:“臣等参见金凤圣主!” 这才松开手臂来,狐疑地看向一边,而旁边恭恭敬敬跪礼着的,分明是易重川,菲蝶,还有瞿尚。他们单腿跪立,俯首屈背,一派庄重肃穆。 赶紧过去扶住易重川,仓促地说:“易伯伯,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们站了起来,却仍是谦卑恭敬的神情,微微颔首着。我皱着脸看了看易倾瞳,他似会意,说:“爹,你们不用如此大礼,烟晓不喜欢,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我连连点头笑:“对啊对啊。” 各人脸色总算稍稍缓和。我纳闷:“易伯伯,你怎么会……” 易重川面带微笑道:“是菲蝶告知。” 我看向菲蝶,她点了点头。 “可是……”低头思忖着,轻声道,“你们就这么确定我就是金凤女?” 易重川微微疑虑,然后说:“恕臣直言,其实菲蝶说她感应到你身上的强大玄明力时,我当时还有那么一些怀疑。可是刚刚的景象,就足以说明一切,你毫无疑问的确是金凤圣主!” “那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迷惑不解的很。 易重川看了看菲蝶,然后菲蝶上前一步说:“让属下来解释,方才是白莲为凤主您解除玄明力量残留的封印,而您之所以会从空中坠下,是因为一时还无法控制您体内的玄明力量。” 这……虽然听着迷茫,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烟晓,你可以试试。”易倾瞳望着我温润浅笑。 “试什么?”眨眼迷离。 “随便什么。” 怎么,难道随便什么我都可以做到么。那我不成神仙了?不过,凤凰是神鸟来着。那试试看再说。可是……要怎么弄?人家电视里神仙美人不都是纤手一扬,然后就百花齐放么,想起刚刚白莲花纷飞的景象还是美绝了的,现在的莲花怎么又是安安分分地回落在池里。 轻轻扬起手来,不知如何驾驭这所谓的神力,深呼吸,暗暗在心里默念着,心却咚咚直蹦。忽然间,只见手掌溢出了光芒,渐渐的越来越亮,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接下来,池中的白莲花瓣仿佛跳跃的精灵,一下子涌动起来,飞旋到空中,开始纷纷扬扬在我们身边轻舞,好似一场花瓣雨,灿烂绚丽地晃花了人的眼。 轻轻抬起另一只手,同样在闪光,然后,我看到双手间,一道笔直的虹喷薄而出,七彩绚烂的光芒,如同琉璃般绚烂又缥缈。在空中又忽的分错开来,像是公园的巨大喷泉般,把我们笼罩在这幻彩迷蒙宛若纱幔的霓虹之中。 圣白花瓣雨,七彩琉璃泉,一切像是绝美的梦境。我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是惊羡到几乎迷离的神情。 众人齐聚易重川书房。我,易倾瞳,易重川,菲蝶,和瞿尚。 经过刚刚这一番流光异彩的奇幻气息,现在每个人,也包括我自己,都已经很笃定了我的身份。可是,除了刚开始的满满兴奋到现在屋内的一片凝重,我的心里忽然间百感交集。注定要踏上一条动荡的征途,我那所谓的淡定闲逸的生活梦想,在这些繁芜大义的责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渺小得几乎让我不敢再去正视它们的眼睛。每一个期望都是心底的星光,当真的要把他们生生剥离,胸口是那么隐隐作痛。 易重川打破无人出声的尴尬境地,道:“现在形势危急,而真正的凤主已经确定,那我们就该有所行动,若等到暗宗劈山放出雪山狂蛟,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菲蝶忽然开口说。 易重川颔首:“旦说无防。” “庄中还有另一位小姐是何人?”菲蝶一脸的迷惑,“又为何她会与少主成亲?” 我看向易倾瞳,他明显地一怔,然后脸色阴霾。 易重川忽然显得很是无奈,然后重重叹口气道:“其实,那时候是有高人说,她就是转世凤女,我们才匆匆让倾瞳与她成亲。现在想起来,似乎对她不好交代。” “爹!”易倾瞳一下子有些愠怒。 “究竟是何方高人,让将军你也如此深信不疑?”菲蝶却继续问。 “她……”易重川顿了顿,然后微微笑了,说,“说起来,倾瞳烟晓你们都认识,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叫她……南方圣使。” “南方圣使!”菲蝶看似异常惊讶。 我和易倾瞳面面相觑,传说中未曾露面的南方圣使,我们怎么会认识她? “谁?”我和易倾瞳异口同声。 “会因师太。” 第十四章 陈世遗伤(一) 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惊愕诧异,只是我和易倾瞳两人都瞠目结舌到不能言语。 后来终于缓和平复下来。易重川解释说,是会因师太感应到琦凌身上的微弱玄明力,故而将她误认为是凤女,可是,为何除了我和易倾瞳,她的体内也会有玄明力量,尽管微弱得多。这一点,菲蝶也无从解释。 然后他们说现在东南西北四方圣使都已展现,而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西南两位圣使的到来,然后出发,去往东海的方释岛找东方圣使觅仓子,他是四方圣使里对金凤神了解最深的一个。 过不了几天,我真的要踏上征程,我不知道前方会有多少疾风骤雨,凶险坎坷在等待着我。可是,我毕竟不是一个人,有易倾瞳,有这里的每一个人,我真的就足够了。 在我们离开易重川书房的时候,我走在最后面。眼角忽然瞥见易重川凝重的表情,然后又像是自言自语的低语地说:“是该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我不解,是什么真相该大白的时候了? 回到我的别院里,易倾瞳在门口和我道别,他轻轻揽过我的肩,然后在我额头上烙下一吻。我看着他柔美如花的笑颜,心里满满的温暖。 易倾瞳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我才回过身来,准备走入院子,忽然只听刷拉拉一声响,像是树枝晃动的声音。我神经绷紧起来,四下望望,果然见不远的地方,一处矮树丛在晃动。本来是该理所当然地一声:“谁!”可是,我不能,不可以打草惊蛇。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瞄准了跳上前,这才横眉竖眼大声叫到:“谁!” 而那边果然蹲着一个人影,被我的突然袭击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仰起头瞪着眼看我。 然后换作是我瞪大了眼看他,惊呼道:“淡引墨!” 他站起来,看上去有点无所适从。 “淡引墨,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干什么?”我纳罕问他。 他的表情却很是不自然,目光飘上飘下地游移,就是不看我,然后索性一转身匆匆走掉。我叫他也不回头,很快消失在回廊角。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以为到了凤凰山庄就会安安心心没有什么意外了。可是当天晚上,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琦凌失踪了! 晚上,我听到外院嘈杂的脚步声,叫唤声,出去看看,却见到擎着火把的众多仆役在穿梭疾走,而嘴里叫唤的,却是少夫人。 少夫人?是……琦凌?心里忽然涌上莫名的酸涩,也难怪了,这几个月来,下人们或许都已经习惯这么称呼她了。 让迎湘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小丫头急急跑回来说:“商小姐不见了!” 什么!她怎么会……难道又会是像我曾经那样中了玄光门的计,被掳走了?那该怎么办才好?记得冥无涯提起过商琦凌,他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有些为她担心,忽然,远处隐约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行色匆匆,脚步迅疾,一下子就来到了我面前,是易倾瞳! 他的脸上满是焦灼,看到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烟晓,你没事吧?” 我莫名其妙的:“我没事啊。” 他长出了一口气,泛起微微笑意,然后把我搂进胸口,语气温柔似水道:“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 究竟怎么回事?我伏在他胸口,抬起脸来问:“出了什么事么?” 他放开我,微笑的脸稍稍有些静穆说:“她不见了。” “她?是琦凌么?”我小心翼翼。 “嗯。”他点头。 那一夜,寻遍整个庄园也是无果。我说在乾丘山下,玄光门有座府邸,可是搜寻的侍卫回来禀报,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如果是前往了拓兰荒漠,我们根本就冒不起这个险,再说,究竟是不是玄光门所为,还是个谜。况且,照菲蝶所说,我们最凶狠的敌人,是暗宗。 后来的三天,庄里波澜不惊,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琦凌。 可是,三天后,一个人的到来,却又生生在这片平静的湖水里丢入了一个巨大的石块,搅起一片骇然。 只是这个人,原本并不足为奇,因为该有的惊讶,几天前就知晓了,而当我们真真在大堂上见到她,我欢喜地去抱向着我笑意盈盈的她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我一惊,赶紧回头看去,却发现是夫人,而地上,却是一地的青瓷碎片,茶水泼洒一地。 我看见夫人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不可致信的怪物,眼睛睁得老大,神色僵硬,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的身后。而我的身后,只是……会因师太而已。 我转头看,师太也是一脸迷蒙地看我。 可是夫人慢慢地往前走,她的身体颤颤悠悠,眼睛里已经是泪光闪闪。一边的易重川上去赶忙扶住了她,然后,夫人扬起头来,声音颤抖地说:“老爷,你告诉我,不是我眼花。” 只见易重川顿顿,凝重地点了点头。 而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潮,不断地落下来。她步履蹒跚地擦过我的肩,直走向我身后,我回头,看到的却是夫人紧紧抱住了会因师太的场面。夫人浓重的嗓音声声叫着:“文徽文徽。” 会因师太好象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表情是茫然的不解,似乎是出于礼貌地回抱着夫人。 文徽……文徽!这个名字,不就是夫人二十多年前失踪的妹妹,先皇的二公主么?难道说,会因师太就是失踪了二十多年的文徽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下子,大堂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易重川身上。很明显的,他知晓这一切。 只是大家还来不及表态,又一个声音撕破这一片迷蒙。他说:“文徽!” 而那个声音的来源,却是……崇申! 刚刚来到大堂上的崇申,此刻脸上是无以形容的悲喜交集,他一如夫人那般瞠目结舌,身体僵硬愣在原地,然后猛然间似醒过来的,快步奔到会因师太的面前。而师太明显地被吓到了,急速地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崇申也会叫师太文徽?他又是谁? 像是一个从山颠滚落的雪球,谜团越来越大,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不知所措,包括会因师太,她的脸上只是深重的迷蒙。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答案,而这个谜底,终是由易重川揭开。 伴着夫人的一声轻呼,和堂上人的愕然,崇申自脸上缓缓揭下一层纤薄的皮,那张脸,他一直显露给世人的面孔,居然只是一幅人皮面具!而面具之下,赫然呈现的是一张虽经历风霜,却依然气宇轩昂的面庞,眉宇间宣斥着当年的俊眉玉颜。 曾经初见,我就一直觉得他的那双眼睛与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实在是格格不入。如今,面孔下的面孔,果然是让人出乎意料。 只是,轮廓面容似乎有些眼熟,心里一亮,我几乎无法相信脑海中涌现出来的念头,天,这不是真的吧!而夫人的那声惊呼,无疑让我确定了心中所想,她叫道:“淡继扬!” “大公主。”崇申恭敬颔首道。 “你真的是淡护卫!”夫人惊慌失措,她今天实在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转向易重川,颤颤巍巍,“老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重川眉头深锁,仿佛心里无以名状的挣扎,然后沉沉叹气,随着他唇轻启,一个尘封了冗长岁月的秘密,犹如惊涛骇浪般向我们涌来,它是那么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每一个人都凝神屏息地聆听他的诉说,就仿佛一切景象历历发生在眼前。 第十五章 陈世遗伤(二) 浮缡文徽公主与贴身侍卫私奔,伤风败俗,有辱国体,先皇下令处死侍卫淡继扬,交由身为御林军统帅的易重川即刻执行。 大公主文淑为了文徽赶来求情,在途中碰见押着淡继扬上刑场的易重川,哭诉着让他无论怎样都想办法方他们一条生路。易重川也不忍心让这一对苦命鸳鸯阴阳两隔,可是皇命又怎是可以违抗的。于是想了个偷梁换柱的计策,让一名牢中即将行刑的死囚代替了淡继扬。为避免事情败露,斩首后还毁了囚犯的容。若是先皇问起,就说淡继扬反抗,打翻了火盆。可是,后来先帝却并未提起要见尸首,只是让草草埋葬了。 却不料文徽公主悲痛欲绝,加之皇室逼婚,几番轻生,都被发现而避免了酿成惨剧。后来易重川万般无奈,只好将实情告诉了文徽公主,并承诺,若是公主嫁聊城威远将军,就可让他们俩再见一面。 可是聊城婚礼当天,威远将军府却遭暗袭。聊城是浮缡的边疆重镇,本来过往人员就鱼龙混杂,也不知道是何方的刺客,一时间,将军府血流成河,就连身经百战的威远将军也无法幸免遇难。而文徽公主却从此下落不明了。 直到两年后,易重川因军务出使渊郅,不想途经陇坪镇时,路上却有人口口声声叫他恩公。后来才知道他居然是淡继扬,而此刻,他已戴上了人皮面具,容貌截然不同。而他随身竟然还有一名幼童,询问才知,这就是他与文徽公主的孩子。 威远将军府遇袭的那天晚上,淡继扬一直潜伏在将军府外,却见到大批黑衣人跃入府中,等他直觉不对劲也飞身入内时,府内已是尸横遍地。 淡继扬找到威远将军的房间,只见将军已遇害,他身穿大红色喜袍,被几柄利剑生生钉在了墙上,惨烈而悲壮。他的眼眸却没有闭上,直直看向一旁,那边是一个书架。让淡继扬没有想到的是,他意外地撞倒一个铜香炉后,书架却自动移开了,原来那里面是一个密室。 进入密室,淡继扬看到的是惊恐万状的文徽公主。原来,在刺客闯入房内之前,威远将军就让文徽公主藏入密室,而他自己却只身犯险。 两人不断逃亡,却总是遭到莫名其妙的追杀。一开始还以为是先帝派遣的大内高手,前来抓文徽回去,可是每次遇袭,来者招招凶狠毒辣到要取文徽的性命,才觉察到定是另有其人。 “后来我们又重返回到聊城,隐居在附近山脚下。可是那一天,文徽出门去山涧洗衣,从此却再也没有回来。”淡继扬脸上满是忧伤,像是暗黑的海洋,他望向会因师太,师太似有些无错地颔首,拨弄着佛珠,嘴里小声不住地念。 易重川神色凝重接话道:“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我收到一封信,上面说聊城玉莽山静世庵,有故人相见,落款是圆觉师太。等我到达静世庵,见到的却是已经出家的文徽公主。圆觉师太说,在山下救起她时,已经是昏迷不醒,而醒来后,却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并且还告诉我,她身上有四方圣使的徽记,故而派人通知我。只是没想到她就是失踪多时的文徽公主。” “那圆觉师太怎会知晓凤使一事?”菲蝶出声问道。 “其实圆觉师太就象你师父穆彩兰一样,是除了凤使之外,少数知晓金凤神及圣使之事的人。”然后易重川转向一直有些伤感的夫人,道,“夫人,你可曾记得,当初就是圆觉师太点明倾瞳的身世。” 夫人静静地点头,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悲伤:“老爷,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你瞒我们大家瞒得这么苦。” 易重川重重叹气道:“不是我不想说啊,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一个人顶着这个秘密有多艰难。师太说文徽每次一想过去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是痛苦万分,而且师太说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管是文徽是公主的身份还是凤使的身份。缘起缘灭,她既然忘记了往事,说不定也是老天的造化。所以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对外提起。” 夫人轻喟,眉头深锁,然后看向会因师太,握住她的手说:“文徽,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 师太垂眼,表情歉疚地微微摇头。 此时淡继扬已是一脸痛惜,跨上来说道:“文徽,就算你不记得我,也不可能不记得我们的孩子吧!” 会因师太霎那抬起头来,满脸的诧异,喃喃道:“孩子……” 正这个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师父,你找我?”是淡引墨! 他进门后,望了我一眼,我看见他怔了一怔,然后环顾四周说:“师父?” 淡继扬走到他面前,叫他:“墨儿。” 淡引墨一下子眼神直愣愣的,惊愕地打量着淡继扬道:“你是……师父?” 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忽然间同时见到了尚在人世的爹娘,而自己的爹多年来一直在他身边却不相认,真的只有他自己才体验得到其中的酸涩。 “为什么你不认我!”淡引墨怒目圆瞪,几乎发狂地吼。 “墨儿,我……”淡继扬的表情万般苦痛与无奈,“我是怕有一天连累了你。”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淡引墨忽然愤愤转身,怒气冲冲地奔出了门。 “淡引墨!”我叫他,他没有回头。 火急火燎地去追他,这家伙保不准会怎样想不开。 可是,他一路的狂奔出府,跑进了庄后的树林里,直让我追得气喘如牛。然后呼拉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树林稀疏高耸,仰天望,晃得我晕晕乎乎,边跑边叫边望,却一个不慎,被石块绊倒,跑得又太急,我一下子重重扑倒在地上。 挣扎着坐起身来,两手的碎石泥屑,掸掸,渐渐显得血涔涔的,手掌上居然被掀掉了一大块的皮,开始还麻木到不觉得疼,可是慢慢的像是揪心地疼,十指连心,手掌也不外乎了。 坐在地上托着双手,努力咬牙不哭,摔一跤就哭,那是几岁的小孩,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儿。 然后只见面前呼拉一下落下一双脚来,再是墨青色的衣摆,急急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说:“你没事吧?” 我看到他脸上的急切担忧,偏过脸不看他有些愠怒:“你干嘛不等我摔死再出来!” 他没说话,却抓住我的手,我一犟,他抓得更紧。 他看着我的手掌,眉心皱起,然后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倒了一些粉末在我手掌上,有些刺疼,可是一会儿,就觉得凉丝丝,原先的疼痛也缓解了很多。 “这是什么?”我抬起脸来问。 “金疮药。”他淡淡地说,然后站起来,转身要走。 “淡引墨!”我赶紧叫住他,忙站起身来说,“你给我站住!你到底要到哪里去?” 他定定站着,没有转身,只是说:“你别管我!” “你别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好不好!”我向他吼,“可不可以成熟点,别这么任性!” “我任性?”他唰地转过身来,满脸怒气,“我究竟哪里任性了!自始至终最任性的是他们!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年来没有父母的感受!” “你爹不是说了怕连累你才不与你相认,况且一下子从师父变成爹,你问问你自己,你接受得了吗!” “可是我有权知道真相!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你现在才是个傻瓜!”满腔怒火,我再也憋不住,“这么多年来你爹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痛苦,每天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叫他师父,你以为他心里就很好过!” 他的脸色果然微微缓和下来,声音暗哑着说:“你怎么会明白我那种失去父母的心情。” “我怎么不明白了!”不知怎么的,嗓子忽然情不自禁地发紧,我接着说,“这几个月,你都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么?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那些疼我爱我的人就这么一夜之间统统消失,而你身边完全是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世界,你知道那种被丢弃一样的孤零零的感觉是怎样的么?而你呢,至少从小就有疼你的姑姑和师父,现在又是爹娘都出现在你身边,你却还像个几岁小孩一样发脾气!我呢,我想我是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们了!” 说着,眼泪就簌簌掉下来了,怎么止也止不住。我低头不去看他,眼泪一直落下来。 忽然,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脸,温润的指尖轻轻抹去我脸上的眼泪。我看到他眼里的忧伤,如同灰色的大雾。 可是下一秒,我却懵了,他一把揽过我的头,一下子就吻下来了。 唇被覆住,我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睁大的眼睛里只看到他轻闭的眼眸上长长的睫毛。 第十六章 海上征途 脑袋像是被捣了浆糊,猛地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可是淡引墨却把我搂得更紧,我动弹不得,使不上力去推开他。 “淡引墨,唔……”奋力挣扎,嘴唇隐隐的疼。 可是忽的一阵蛮力撕扯,我和淡引墨被狠狠分开,只见一个人影跃上去就是一拳,淡引墨一阵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他直起身来,嘴角破了,血渗出来。 而我站在我面前的,是易倾瞳。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他却一个箭步跨上去就揪住淡引墨的衣襟,抡起拳来看着就要揍下去。我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拖住他的手臂叫:“易倾瞳不要!不要!” 易倾瞳满脸的怒气,把淡引墨用力一推,放下了手。然后他看向我,口吻里满是疼惜:“你没事吧。” 咬着嘴唇,我默默点点头。 只听见呼拉一声,抬头看,面前已没有了淡引墨的身影。 我想追,却被易倾瞳拉住,他说:“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我怕他想不开。”我皱眉。 他微笑:“他不是小孩子,不会的,有些事要自己才能明白。” 重重叹口气,然后抬脸看他:“你刚刚干嘛打他打这么重?” 他眉头微皱道:“他欺负你,我当然要教训一下他了。” “那……你还是先打你自己几拳好了。”我挑眉。 他一脸不解:“为什么?” “要说欺负,还不是你最多!” “你……”他看着我,叹气无奈。 傍晚,我坐在淡引墨房里,他一直没回来。趴在桌上我几乎昏昏欲睡,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正是淡引墨,嘴角上有些淤青,他一下子愣在那里,然后调头就走。 “你给我站住!再走就别来见我!”我端出十二分泼妇架势,最近这家伙总不把我当一回事了。 果然,他停了下来。我蹭蹭跑上去,拦在他面前,免得他又溜走,瞪起眼睛来气鼓鼓地看他。 “你不生我起么?”他的眼神还是东西飘动。 “生气!”我皱脸。 他顿顿,低下头,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 “你用不着跟我说,要说也是对你爹娘去说!” 他一下子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我,然后闪闪身又想走,我张开手和腿,呈大字状堵住门口,说:“不许走。” “你到底想我怎样?”淡引墨显得烦躁又无奈。 “为什么你这么一根筋!你怪他们不顾你的感受是吧?怪他们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到有爹娘的幸福是吧?可是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我越说嗓门越大起来。 他别过头看向一边,表情像是微微有些动容。 趁热打铁,我继续:“你爹娘那么坎坷才有了你,最后却不能在一起,你说他们心里有多苦,你娘失忆还好点,那你爹呢,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他有让你觉得你是个孤儿吗?” 我看他低下头来,脸色凝重,思绪仿佛飘到很远的地方。终于,他喃喃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把淡引墨拉到淡继扬的房间,我知道会因师太也在那里,虽说她已出家,可是这家出得不明不白,前尘往事并非她自愿放下,夫人和易重川都希望她能还俗,而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记忆,也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填补,所以此刻,让他们俩能有单独的时间。这可是个好机会,三口之家把什么都处理一下。 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两张诧异的脸庞,然后使劲把忸怩的淡引墨塞进去,不管他的手足无措,我嘭的关上了房门,接下来的事情,我就管不了了吧。 哼着歌走在路上,我心情大好。迎面走来易倾瞳,他看到我,一脸惊奇:“什么事这么开心?” 扬起脸来笑:“大好事呢,我最喜欢看大团圆结局了,多温馨感人。我今天心情好,走,我请你吃饭去!” 他狐疑道:“你请我……吃饭?” 额……我去那请他吃饭?银行家可是他耶,我整天还不就一好吃懒做的。怔怔改口:“那就你请我吃饭喽。” 淡引墨一家似乎已经其乐融融了。吃饭的时候,淡引墨给师太和淡继扬夹菜,俨然一幅孝子的姿态,心里忍不住为他们欢喜。可是欢喜的背后,隐隐泛起落寞。现在就我,没有家人。 两天后到的,是常亭西。当他知道我就是他的上司的时候,惊讶得合不拢嘴了,然后就是恭谨肃穆标准的衷心属下态度。还是喜欢那个会对我和妙妙微笑,有时候又会冷起脸来训妙妙的不是的常亭西。 三方圣使济济一堂,我们接下来的该做的,就是游东海,寻方释。 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我,易倾瞳,会因师太,菲蝶,常亭西,瞿尚,还有淡引墨。易重川和淡继扬没有随行,毕竟人多了,太过招摇。而有点不相关的,就是淡引墨。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凤女身份,我不知道是谁告知,或许是会因师太吧,然后非要一起上路,理由是照顾他娘。 不过这样算起来,淡引墨和易倾瞳可是表兄弟关系了,两人都能长成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一车人在码头下车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旁人窃窃私语。瞅瞅,都是俊男美女,我都怕我的眼睛都要被他们给养刁了。 一艘豪华非凡的大船,有点貌似游轮的样子,不是怕招摇么,这不是明摆着去招摇过市么? 在海里驶了一天半,还真让我有点吃不消,晕船晕得我整个人萎靡不振,几乎虚脱。我这辈子哪坐过这么久的船啊,说她游轮,又不是真的是四平八稳的钢铁合金大轮船,一个浪打来,怎么着也会晃几晃。 然后总算两脚踏上陆地的时候,我差点都想趴下来好好亲亲了,不然怎么说亲爱的大地母亲。 我以为这就是方释岛,可是菲蝶却说,这是只是一个中转的小岛,怕路上会有人跟踪而来,所以那艘船,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原来菲蝶和易重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走下船到岛上几间看似民房的屋里时,只见屋内坐着几个人,他们的衣服居然和我们的一模一样! 他们向菲蝶行礼,菲蝶点头示意他们出去,从窗户外望,等他们登上船,船驶出港以后不多一会儿,只见从另一个方向忽然出现一艘小船,尾随而去。 我咂舌,果然有狗仔队呵。 “不出所料,应该是暗宗的人。”菲蝶神色肃穆。 我们从后门出去,到了岛另一边的一个小港湾,那里头停着两艘小船,船家已在等了。三方圣使一条船,淡引墨说要跟着他娘,所以就变成了我和易倾瞳,还有小瞿尚一伙了。 不过船上只有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孩,我还真是放心能和易倾瞳亲亲我我的。看我们俩牵个手,那小孩子的脸就红成了番茄。 站在船头上,海风迎面地吹来,清新中带着特有的腥。我问船家要多久才能到,因为小船比大船更晃。可是船家回答我的却是不知道,还跟我说从来也没去过那。 我的天啊地啊!那我们岂不是无头苍蝇地乱撞! 赶紧大声去叫在后面的菲蝶他们,他们的船摇过来一点,菲蝶还未开口,淡引墨吧唧丢过来一句说:“大呼小叫的,你就不能有点女儿家该有的温柔娴静吗?” 我瞪眼,我哪里不温柔娴静了,我要真个温柔娴静起来,说不定连苏小小都得自叹不如去,估计到时候他们全身风湿也都给勾出来了。 不理他,直接向菲蝶说明问题,她却笑着说,在等等自然有人为我们指路了。 有人?这海上莫非……还有美人鱼? 正在纳罕,忽见远处飞来一只白色的海鸟,似是海鸥,在我们头顶盘旋,然后一下子落到了我肩上,我还真被吓了一跳。可是看看,这小家伙乌溜乌溜的眼珠子看着我,发出轻轻的鸽子一般的咕咕声。小心翼翼招呼淡引墨来看,瞿尚忽然凑上来一脸欢喜地说:“这是清风,她来给我们带路了!” “清风,那明月呢?”我想也没想就出口一句。 “明月?”瞿尚一脸迷茫。 易倾瞳笑着对他说:“你别在意,她的话一半都让人听不懂。” 我哪里让人听不懂了!是你们的知识水平和我不是个层次的好不好!人家吴先生《西游记》你没看过又不是我的错,文盲! 皱脸瞪他,忽觉肩头一轻,小鸟清风已经展翅翱翔到空中,低低地在船的前面飞行。 逐渐的,隐隐约约看到了岛屿,一点点靠近,然后靠岸下船去,踏上陆地,抬头望,看到的是一派逍遥美景。绿树成荫,芳草茂密,鲜花烂漫,怪不得东方圣使会隐居在这里了。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不知明天的明天,等待着我的,是惊涛骇浪,还是鸟语花香。 第十七章 岚烟秘境(一) 一座小茅屋坐落在小岛的矮山坡脚下,瞿尚已经欢腾地跑去报信,而我们其他人走在后面。茅屋前是一边是花圃,一边是菜园,两者都是生机盎然,井然有序,看得出屋主的那份怡然自得的惬意。 走近了,只见屋内匆匆出来一个人,一身灰色布衣,花白头发与山羊胡,看起来一派世外高人的典型样貌。但他却像是激动到溢于言表,脸上满是惊诧与欣喜。环视我们一遍,然后准确无误地奔到我面前,扑通一下就双腿跪下了,一个大大的叩首说:“属下东方圣使觅仓子拜见凤主。”然后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的脸因过分激动而微微抽搐,两眼亮堂堂的,他的声音潮湿而颤抖,“凤主,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我看着这个虔诚的老人,究竟是怎样的责任感,让他对他所肩负的使命抱着如此深刻的热爱。 急急地去扶他,我赶紧说:“快起来,老人家你千万别这样子!” 他却仍跪着不肯起身,我转头向易倾瞳拧眉,他立刻上来,搀住觅仓子的另一个手臂,总算让他站起了身。 我看着这张被风霜浸染过的脸,此刻已是满眼泪光。 心头忽然一阵一阵的触动,就凭这份真挚,这样的深切期望,我是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估计平日里这小茅屋从来也没这么热闹过,一群人进到里面,似乎有些缓不过身来了。 觅仓子把我们一个个地看了个遍,笑容满面不住地说:“凤主找到了,真是太好了,东南西北四方圣使也齐了,只是……”他忽然口吻一转,嗓音稍稍暗淡,“如今就只有神指使还下落不明了。” 对于很多事情,我还是不明白,不是说东方圣使是最了解金凤神的么,现在倒是可以全部弄清楚了。 “觅圣使,”我本来是叫他觅爷爷,可是老人家偏偏说受不起,只好改个正式点的称呼,“我不明白,为何你们四方圣使还有神指使之间会没有联系?” “哎……”觅仓子重重叹息,“凤主有所不知,百年前各个圣使家族以及神指使来往很是密切,都知道彼此的地处所在。可是后来,一个崇奉黥魔蛟的暗宗崛起。我在明敌在暗,敌方又手段毒辣,受袭是防不胜防。后来,圣使家族为免遭屠门,只好商议暂时淡化来往,隐去身份,待凤神重现,铲除魔蛟暗宗,我们方才有光耀之日。” 默默点点头:“可是,你说那是一百年前,这一百年里金凤神就不替你们出头么?” “因为这些年刚好是凤神转世的空白期,凤女,也就是凤主您未现身之时,就是那些奸邪势力横行之机啊!” 瞿尚忽然开口问到:“不过师父,为什么这次凤神转世会间隔了这么久?凤凰涅磐之后,凤女不是会即刻在尘世降生的么?那样的话,照凤主现在的年纪,也就一二十年,为何会有百年之久?” 此问一出,众人齐齐看向觅仓子,这的确有点不合理。 觅仓子神色肃穆,凝重如同浓云密布的苍穹,他说:“我也是听先母所说,百年前金凤神在琉裕岛涅磐之时,众圣使一旁守圣,当时的东方圣使,是我曾祖。可谁想正是在凤神在神火中倍尝苦难时,突然杀出暗宗门徒来,他们来势汹汹,气焰如狼似虎。我们虽也是护卫有加,可是千百年来,谁敢对金凤神不敬,没想到真有如此居心叵测之徒,暗宗的显现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凤凰涅磐,受不得一丝干扰,而歹人却在危乱之际,放箭射伤凤神,那时候神指使就是为了凤神挡剑,而不幸殉难。而凤神也因此玄明力大乱,转世轮回的幻境变得异常紊乱,最后,竟误入异世廊道,故而迟迟无法返回。”他缓了缓气,然后有些神秘地看着我说,“如果属下没猜错,凤主您先前应该是从我们这里之外的世界来的吧?” 我木木怔住,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他居然这个也知道? 一旁易倾瞳口吻惊诧狐疑道:“烟晓,这是真的么?你……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来?” 我看着他,扯起嘴角仓皇地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跟我们说过?”他睁着大眼,语气有些小小责备似的。 “我……”我支支吾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怕你们以为我脑子有病。” “怪不得。”淡引墨也插话进来,撑着下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她说的话总是那么奇怪,跟天书一样。” 向他皱脸,以示抗议。 他却忽然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道:“你到是说说你来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儿?说的话,吃的东西,穿的衣服什么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啊?” “哦,这个啊……”我倒挺想长篇大论一番的,可是脑袋还是有那么一些清醒,瞪眼过去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然后转向觅仓子继续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而且那个什么玄明力量,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觅仓子微微颔首说:“我想接下来,是我们该去岚烟秘境的时候了。到了那里,一切就都会有分晓。” “岚烟秘境?”满屋子是惊讶的脸庞。 从方释岛上驾船出发,一直往东驶去。觅仓子说,岚烟秘境就在东方。她就像是一个传说,除了金凤神,无人能找到,除非是凤神有意放人入内。不过,也会有机缘巧合的时机,当满月变红的时候,岚烟秘境或许就会在海上显现。可是,那样的机会是微乎其微。 满月变红?这,不就是月食么? “那现在又不是晚上,也没有月食,我们怎么找得到?”我看向与我和易倾瞳一条船觅仓子。 他却笑了笑说:“能。因为你是凤神转世。” 渐渐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茫茫大雾,好像是忽的就这么呈现在我们面前。船家停了下来,不知所措。而三方圣使的船也并在了我们旁边。 “这下该往哪走?”看着眼前城墙似的浓密大雾,我迷茫,还不知这堵墙有多厚。 觅仓子忽然从船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杯子,说:“凤主,现在只要用您的血,撒进雾里,自然就会有通往秘境的路了。” “我的……血?”听起来有些心惊,可还是硬着头皮说,“要多少?” “一杯。” 我倒抽一口冷气,这个小酒杯,喝酒是只有两口啦,可是要装起血来,我可真……看着两船人巴巴的目光,心一横,算了,死就死了!佛曰,我不放血,谁来放血。不就加快点新陈代谢么。 易倾瞳的眼里满是担忧:“烟晓,真的不要紧么?” “来吧,没事!”我大义凛然一仰头,把手伸给易倾瞳。 他有些犹豫,拿起匕首,握住我的手,准备下刀。我看着,赶紧把手缩回来。 他惊讶地说:“怎么了,害怕么?” “不,不是,”把袖子往上撩起来,我说,“你别割手,旧伤口还没好呢,而且那里能有多少血,来,这里。” “这里?”他瞪大眼睛反问。 “对啊。”我点头,“这里准保很快就有满满一杯了。” “可是这里是手脉。” “没事,等下你替我止住就好了么。”向着他露出大大的笑。 易倾瞳顿了顿,也微微笑,暖暖如风。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实在是不敢看自己献血淋漓的场面。然后只觉一阵灼烈的疼,我立马揪住了他的衣襟,有热热的东西从手腕上淌下来,那应该是血吧。 偷偷看了一眼,鲜红一片,受不了,赶紧埋回头来。看吧,这科技落后,光有玄乎的法术有什么用,如果有针筒,抽一管子多快,也不会这么疼,更不会有这么大伤口,搞得我想是割脉自杀似的。 忽然觉得手腕上有些凉丝丝的了。转头一看,血已经接满了,而旁边多了个淡引墨,手上凉丝丝的是因为他又给我抹了金疮药,易倾瞳已经在给我包扎了。 “烟晓,感觉怎么样?”易倾瞳急急地问道。 我笑着说:“没事啊。这么一点嘛。我以前去献血的时候,有这么一大袋子呢。”伸手比了下大小。 “献血?” “哎呀,你别担心了!”淡引墨咋呼,“要是你血不够了,抽我的去给你补补好了。” “我才不要!”竖眉咋呼回去,“谁知道你什么血型,你要害死我啊!” “血型……什么东西?”两张迷茫俊脸。 朽木不可雕也。我自顾自叹气,不跟这两头说这么高深的学问了。 而这边,觅仓子已经端杯立在船头。只见他把满杯血往雾气里泼去,众人都凝神屏息地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后忽然间,面前的雾气渐渐向两边淡去,出现了一条清晰的水道。大家见状,无不笑逐颜开。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血也没白流了。 赶紧驶船进去,而雾却在身后又慢慢合拢了。 两边是浓密的雾墙,什么都无法看清,唯一清晰的就是面前不断在分开的水路。一路向前,而渐渐的,一个岛屿模糊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我忽然有些紧张,这就是我生生世世的逍遥天国么,在我还是金凤,也就是一只鸟,而易倾瞳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住在这里了。他的臂膀,就是我的安乐天堂。 如今,我终于又回到这里,它是否就这样静静地,等待了我,我们,百年的时光。 ******************************************************************* ps:雪山狂蛟更名黔魔蛟,看过的亲们别一头雾水呀~ 第十八章 岚烟秘境(二) 双脚踏上地面的霎那,我仿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明从未来过这里,虽遥远却又在脑海里懵懵懂懂的莫名熟悉。 而眼前的一切,极尽我一切华美绮丽的词藻,也无法形容这纯粹是仙境的天地。 地面上浮起着一层薄薄似轻纱的雾气,行走其中仿佛如同在云端徜徉;萋萋芳草,鲜美欲滴,落英缤纷,鸟语花香,每一棵树都碧嫩翠绿,每一朵花都缥缈绚烂,就连空气里都满是清新馥郁的甜香。如同金色纱幔的温柔阳光,滋润着各处生灵,鸟儿优雅翩跹,声声歌唱,活泼的兔子,黑的白的,像是一个个的精灵,在矮树丛中跳跃奔跑。 我真的有种走进自己花园的亲切,熟门熟路得好不生疏。不断的有鸟儿在我头顶盘旋,啾啾的声音似乎欢欣鼓舞,也有小兔子小鹿绕到我面前,像是逡巡犹豫着不敢上前来。试着走上去一些,于是胆大地过来往我身上蹭。猛然想到,或许是身后那些陌生的人群,让她们踯躅。果然,我本就属于这里,也许动物有着天生的敏锐觉知,让她们同样对我有似曾相识的亲切。 众人脸上满满都是惊羡的神情。我看向易倾瞳,问他:“倾瞳,你有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微笑着默默点头。 美景再稀世,再逍遥,也不能忘了我们此行来的目的。 “觅圣使,”我转而向觅仓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恭敬道:“凤主,这首要之事,应该是找到您的护身神器,噬。” “噬?!”我诧异,“可是,它已经被玄光门给偷走了啊!” 觅仓子忽然呵呵笑起来,说:“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或许谁也不知道,那把剑并不是真正的噬。” “不是真的?”这下叫起来的,是淡引墨。 “你们觉得,凤女的护身兵器会就这样流落凡间么?” 易倾瞳微微颔首思忖道:“那它是……难道是御剑山庄……”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觅仓子敛容,“大概就是御剑山庄为了引凤女显身,而故意用假剑来做饵。” 会因师太叹息道,“没想到堂堂一个武林大世家,居然也会做出这等事来,他们的目的何在?” “不过凤女倒的确是去了,”站在我身旁的淡引墨拿眼横我,“就是谁也不知道,因为她自己也是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露声色地拿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胸膛,不顾他龇牙咧嘴闷哼,我仍旧一脸肃穆,继续问:“那真正的噬会在哪里?” “我想,应该在涅磐圣坛。” 继续往前走。虽然四面望去,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岛,几乎望不到边际。四面都是那么朦朦胧胧,烟雾缥缈,是那么的虚无渺茫。 一片桃林,粉红似雪。用粉红色来比喻雪花,似乎不合逻辑,可是那种轻柔绵软,粉红通透的感觉,就像是纷扬满天的雪花。桃林里看似并没有路,可是等我们一靠近,那些桃树却自动地让向两边,一条清晰的小路呈现在我们面前。 这让我想到了桃花岛,黄药师的桃花阵也是这么纷杂闪动,让不慎入内的人找不到出去的方向。而这里的桃花是不是也是这般,阻止外人进入那片神圣的禁地。 一路,两旁桃花纷纷扬扬,在我们面前飞舞,全然像是绝美的梦境。 渐渐的,桃林尽了,而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让我忽然觉得恍惚。这番景象,就是在我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画面! 大片苍翠碧绿的梧桐,仿佛是一个个侍卫,尽心职守地伫立在那儿。那一片苍茫浩瀚的绿,像是一阵声势浩大的鼓点,生生地撞击在我的视网膜上,而我相信,此刻每个人也都是和我一样的心情。 没有五彩斑斓的花朵那般绚烂,但这片纯粹的绿,却更是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易倾瞳忽然走上前去了。他在一棵树前停留,然后伸出手去,抚上泛着青白黄晕的树干。就在那一霎那,树干忽然散发出淡淡的柔光,慢慢扩大,直至整个树冠,整棵树。再然后,像是平静的水面忽然掉入了一粒石子,荡起一阵涟漪般,柔光从这棵树开始一路地蔓延开来,一棵接一棵,不断不断,直至我们视野里的所有梧桐,都是散发着轻柔缥缈的淡淡光芒。 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眸,我看到易倾瞳转过来的脸上,也是惊诧的表情。 众人无不惊讶到瞠目结舌。 沿路走去,在这一片明亮的柔光里,两边分明是树,可是总是觉得像是很多很多人在向着我们朝拜。转头,看到的,只是树。 缓缓出现了一个小山坡,抬头望,如同一道霹雳,重重打下来,击中的应该不光是我,因为刚刚不断的感慨,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像是一块美玉上被狠狠剥落下一个巨大的缺口,残酷到让人心里疼痛纠结。 因为在山坡地顶端,是一棵巨大的树,此时,光看,已经不能直接说明它是什么树,而每个人都明白,它,就是传说中那棵金凤栖息的,巨大的梧桐。 可是,现在的它,让人看了就觉得悲伤。灰褐色的树干枯如死灰,峭楞楞的虬枝在风里猎猎作响,整个的画面,与先前一路过来的生机盎然格格不入,是那么的惨烈和哀伤。 我的胸口忽然被狠狠揪起来,望向身边的易倾瞳,他的眼眸中有着异常的难过,暗黑如同浓云密布的苍穹。他就是它的精魂啊,那没有了灵魂的躯壳,剩下的,只有衰败。 除了树,却看不到什么了。那涅磐圣坛又会是在哪里。问觅仓子,他也是无能为力地摇头。 我轻轻抓住易倾瞳的手,他一愣,从凝望中回过神来。向他笑,然后,牵着他向枯木走去。既然,他就是它,它就是他,那么,灵魂与躯体的重逢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来到树的面前,才觉得它比山坡下望上来的更为巨大,也显得更加寂寞和荒凉。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零零碎碎的片断,浓密的绿茵,金纱似流转的光芒…… 握着易倾瞳的手,我看他,他眼里似有着朦胧的忧伤和迟疑。轻抚他的手背,向他微笑,我知道,他的记忆中也有如我一般的,那些曾经充满生机的画面,他只是在为现在眼前的萧瑟伤感。 他怔怔看我,终于,脸上泛起笑意,浅浅的,可是,很温暖,很安详。 他的手轻抚树干,苍老枯败的树干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我看到他眼里深深的落寞。伸出手去,我抚上他的手背,他转过头来看我,然后,微皱的眉心稍稍缓和下来。 意想不到的是,在我们两手重叠的地方,忽然发出浅浅的白光,然后越来越亮,忽的一下子从我的手背上喷薄而出,从我们之间向后冲去。我惊慌地缩回手,易倾瞳也是一脸惶恐。 赶紧转身,只见刚刚跃出的那道光,居然在半山腰的地方如同散开的烟火,形成了一个宏大的类似透明水晶体的形状,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像是一个容器。我和易倾瞳面面相觑,然后走下山坡,而一直在山坡下的众人也纷纷走上前来,围绕在晶体的周围。 走近了看,这个物体通体透明,并且隐隐泛出七彩光晕的,仿佛一颗巨大的六棱柱钻石。猛然发现,这钻石的中央,似有一点尖锐明亮的光芒在闪烁。 觅仓子忽然无比欢喜地说:“是它了,应该是它了!” “师父,什么是它?”瞿尚问。 “凤主,”觅仓子看向我,满脸激动道,“这个或许就是涅磐圣坛,而这里面的,就是您的神器,噬啊!” “这个,会是噬?”我狐疑,“可是,它看起来好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把剑的样子。” “烟晓,这个要看了才知道。现在你得进去把它拿出来。”会因师太看向我说。 “可是,我要怎么进去,这东西没有门。”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开口。 “对啊,”是淡引墨附和的声音,“还很硬,我摸了。” 又麻烦了,好不容易歪打正着出现了这个不明物体,现在希望在眼前,我们却一无所知,就象盲人摸象。 第十九章 轰烈征程 难道我们越过了茫茫海洋,却越不过面前这一道看似无形的墙? 眉头深锁,不知所措。 易倾瞳忽然说:“烟晓,你能行。” 我抬起脸来看他,他的目光里满满是坚定与信任。 手缓缓抚上那壁面,指尖传来淡淡微凉的触感,真的类似于水晶体的硬实。深呼吸,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努力回忆曾经那些在梦里莫名出现的破碎画面,一幅一幅,宛若片片胶卷般在我脑海里飞闪而过,明亮的,炫绿的,温暖的…… 忽然,手指上的阻碍渐渐消失,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水晶体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从我的指尖扩散开来,而那一处,已经触碰不到墙体。我试着走进去,那层墙体像是一层水幕,眼前一片纷繁缭乱后,我居然已经站在了水晶墙内。 转身看向外面,人影因为折射而有些变形。抬头,看到那个高高悬浮在空中的发光体,无数柔和的细小光芒闪闪烁烁,宛若一颗星辰。走到它的正下方,那团光芒忽然慢慢落下来了,伸手去接,它稳稳落在我的手心。就在它触到我的手的霎那,仿佛是平地起了风波,四处席卷而来的风一下子让我睁不开眼,知觉身体轻飘,这种与莲池的感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注入了身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浮在半空,衣衫飞扬,发丝四散,而身体一片耀眼的光芒。没有如同上回的惊慌,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绪。 那团光飘在我面前,却是在瞬息地变幻着形状,长的时候分明是一把剑,而变小时,又是那么小小圆圆一团耀眼的光。 渐渐的,我的身体重又落回地面,那团光也回到我手里。 光芒渐渐褪去,仿佛被收进里面,然后露出了那个发光体的真面目。原然是一只手镯!水晶的质地,晶莹剔透,外部面光滑圆润,内圈雕刻着一只腾飞的凤凰。套上手腕,一阵清凉,手镯又再次闪动起淡淡的光芒。 从原路返回,一脚跨出去,那些模糊的脸庞立刻又变得清晰。只见淡引墨立马急急地问:“怎么样,是什么东西?” 我抬起手腕给他们看,镯子还有隐隐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一片惊诧感慨。只是又是淡引墨的声音,他口吻怀疑:“这个就是神器?一只镯子?” 这么一说,众人脸上也是一片迷蒙。 “就是它了,我知道。”我扬扬头说,“我刚刚看到它变成剑的样子。” “哦?那快点变成剑来我们看看。”多话八哥一脸兴奋样。 “这个……”我犯难,这还真不知道了,得要研究一番了。 可是,正当大家都聚焦在手镯上时,忽听一声叫嚷,说:“你们快看呐!”是瞿尚的声音。 一时间,各人纷纷抬头,我见状转身,只见是身后的那个巨型的水晶体正在闪闪发光,光芒像是虚无缥缈的薄纱,轻飘上扬,然后整个水晶仿佛是被风吹拂下的晶沙,从底部开始一点点消散飘扬到空中,到最后,水晶消失,天空中满是浮动着的亮闪闪的晶状颗粒,在阳光的映照下,一片斑斓。忽然,这片晶纱纷纷扬扬地向山坡下的平地飘去,从我们的身旁碎碎擦过,亮晶晶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而那片刚刚还是泥土的地面,霎那间变成了一大片莲花池,池中烟雾缭绕,莲花圣白,是我从未见过的华美壮丽。 走下坡,来到莲池旁,它看似那么绵长与深广。 常亭西低低地说道:“我们……要怎么过去?” 只是,他话刚出口,水面上的雾气忽然全部聚拢起来,然后呈现出一座桥的样子。 一片瞠目结舌。 我想上前,却被易倾瞳拦住,他微微向我点头,然后自己跨上那片迷蒙的烟雾,走了几步,稳稳当当,于是转身向我们微笑说:“很安全。” 走在云雾上,不似地面上那么敦实,有些绵绵软软,或许这就是在云端徜徉的感觉。 到了对面后,还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瞿尚不知是看风景还是无法习惯这么绵软的地面,走得太过后面,却不曾想到,那座云雾桥是在我们身后慢慢消散的。只听扑通一声,我们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在水里扑腾了。还是一脸纠结的菲蝶把他拎了上来。 踏上船,随着船的悠悠远去,这个东海里的蓬莱仙境重又隐没在云雾之中。 这回,已经不用我再血洒浓雾了,因为水雾自动往两边分开,如同来时一样的,一条水道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一下子,一直朦胧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晰,我们已经出了那片雾海,碧蓝的海面上阳光点点,隐约可见远方如豆大的座座岛屿。 转身,却猛然发现,连那片茫茫大雾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洋,仿佛这一切只是一个海市蜃楼,只为它等待的人而昙花一现。 觅仓子离开方释岛,随我们一起回凤凰山庄。 这个阔别大陆,寄身海岛几十年的老人,在踏上陆地霎那,潸然泪下。他的一生,都用来守护那片他心目中的圣地,而离开,并不是意味着结束,因为在前方,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无法预测的惊涛骇浪。 回凤凰山庄,一路安然无恙。 戴在手上的晶玉手镯,也没有在发光,只是那般的晶莹剔透,加之内侧翩跹华美的凤凰,一看就是极品,就算联想不到是神物,也会让人觉得它价值连城,易倾瞳让我好好藏起来,别让外人看到,以防不测。 袖子宽大,一遮,也是什么都看不到,而且戴上刚刚好,不用力摘是掉不下来,我很放心,戴着,仿佛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回到凤凰山庄,易重川一行人已经在郑重等候。稍事休息后,众人商量决定,尽快去元昆山,以免暗宗先我们劈山将黔魔蛟放出。 “可是……”我小小的不安疑惑,“他们的嵬莽神斩不是已经打造出一段时间了么,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们有没有劈山放出黔魔蛟了呢?” “凤主,”觅仓子道,“传说当年的圣女,也就是您的前世,将黔魔蛟封印在元昆山时,曾将整座元昆山布下了结界,所以,暗宗要劈山,劈的不光是一座山,还有凤神的结界。要想打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原来如此。”我点头以示明白。 “况且……”觅仓子继续道,“若是魔蛟出世,那现在天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毫无动静。黔魔蛟只是一头狂魔妖兽,它是不可能如同暗宗那样潜伏几十年之久,一旦破山而出,必定会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 会因师太连连点头:“东方使所言极是。贫尼的师父圆觉师太也曾说过,千年之前的大战中,凤神遭到黔魔蛟的暗算,伤及要害,坠落山头,差点元神尽灭,幸而让一村妇所救。而它如今被压千年,必定忍受不住如此长久的怨愤,一出山即会前来寻仇。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暗宗还尚未能劈山救出黔魔蛟。” 易重川一脸肃穆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即刻出发前往元昆山。” 第二十章 弥缔止境 元昆山位于弥缔境内,而弥缔在浮缡的西方。据说,弥缔是个多山的国家,那里层峦叠嶂,苍山茫茫,有数不尽的名山大川,道不完的沟盘险壑。而元昆山是众山中的最高峰。 听起来颇有几分像是中国地形的味道,元昆山不就像是珠穆朗玛峰么?只是不要那里也有个青藏高原就好了,我怕我会有高原反应。 他们说,从浮缡到元昆山,就算马不停蹄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况且我们这一大群的人,不像两三个人来地轻装简行,一路上还要处处警惕遭敌方的埋伏。官方大道,还是僻静小路,最后决定,走大路。光天化日大道上,对方想突袭,恐怕也得有所顾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可以太突兀,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对于我们一行人的相貌特点了如指掌,但是,太堂而皇之也不安全,于是一伙人集体打扮成客商。因为弥缔地处西域,又是山地,物资贫乏,因此,从浮缡前往弥缔的最普遍的就是商旅,我们如此身份估计不会太显眼。 这些,都是常亭西的办法,他是弥缔宣吉城的总兵,自然对于弥缔了如指掌。 一般商旅出浮缡和进弥缔都有严格限制,因为浮缡商人出外太多,不利于本国的国力发展,而弥缔也要避免不法分子乘机潜入国内。 对于这些商务事宜,管理军政的易重川和易倾瞳也不甚了解,所以,由于我们人数众多,是商人却没有明确的货物,而被守城官兵扣留,大庭广众却无法表明身份,最后居然把我们当作来历不明者给押入了大牢! 虽然没有低头见老鼠,抬头见蟑螂,可是就光凭淡引墨那副嗓子,坐牢没气死,就已经被他吵死了。 他居然趴在牢门上与狱卒对骂,直把狱卒气得跳脚。 环顾这一大帮人,一个个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似的难看,我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后来越笑越是觉得好笑。 全部人都转过脸来看向我,易倾瞳坐在我旁边,神色纳罕地问:“怎么了?” 淡引墨瞪大眼睛道:“完了完了,烟晓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你千万别不正常啊!” “你才不正常呢!”我擦擦眼角的眼泪,然后说,“我是笑你们呢,平日一个个的身居要职,大权在握,要么是武艺不凡,傲视群雄,而如今也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众人一片沉默,倒是易重川忽然笑了,然后叹了口气道:“事事皆难料啊。” “你别说我们啊,”淡引墨反驳,“你难道就坐过牢?” “我怎么没坐过?我来这里以后,不是被这个抓,就是被那个关,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可是这回有你们大家都陪着我坐牢,你说我是不是该笑呀。” 显然我的闲扯起了作用,每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凝重和肃穆,甚至有了笑意。 易倾瞳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口吻满是爱怜道:“你吃了这么多苦,今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看着他明亮的眸,我的心里忽然翻江倒海地感动,他总是这么让我安心,就算面对无法预料的折磨,我依然会觉得义无反顾。 牢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大队人马往这边而来。站起身来,谁也不慌张,因为从易重川掏出那块令牌,要士兵交给他们的总督和驻城将帅的时候,我们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果然,那群人赶到我们牢门前,只听门外有人慌慌张张地喊:“快把门打开!” 牢门开了之后,带头有两人扑通一下就跪了进来,趴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下官(末将)不知是镇国将军前来,罪该万死!望将军开恩!” 这两人一人身穿文官服,一人武将打扮,伏在地上颤颤巍巍。这就是权力的威严,有时候尽管心里有多么的厌恶,但是,你却必须屈服。而此刻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被恭恭敬敬地迎出牢门,易重川也不责难他们,毕竟他们也是因为尽忠职守,只是让他们不得泄露这件事情。 经过这次教训,入弥缔的时候,就让常亭西先去疏通,免得再重蹈覆辙,果然一帆风顺进入了弥缔国内。 天黑找客栈入住。晚上,躺在床上,我仰面看着手腕上的晶玉手镯,它居然如同夜明珠那般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芒,晶莹透亮,像是闪闪的星光。 侧过身,猛然发现窗口一道黑影闪过,心头一惊,赶紧爬起身来,打开窗望去,果然有一个漆黑的影子飞身向远处窜去。 万分地懊恼,自己一点功夫都不会,每次都要人家带着我飞来飞去。 看到手镯的柔光,忽然想起他们说我拥有那玄明力量,而我一直以来却不知道如何使用,也未曾去想过怎么用,可是迟早有一天我需要它,为什么不现在试试该如何操纵。 闭上眼睛,深呼吸,心中默默念,而身体果真轻飘起来,欣喜,跃出窗口,一蹬,身体倏忽一下飞出去,比想象中的平稳。而我觉得我真的就像是一只鸟儿般展翅飞翔。 朝黑影的方向去,耳边风声呼呼,而且我也发现我居然可以靠意念控制飞行高低与速度,俨然一幅女超人的姿态! 渐渐逼近黑影,只见他跳跃于树尖之上,身手敏捷清越。这样的情景却让我莫名的熟悉。 忽然手镯闪光异常起来,一明一暗,像是焦虑的警报,然后,我只觉轻盈感正在抽离我的身体,一晃,身体一下子急速下坠。霎那惊慌失措地大叫出声,晕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看着分明是平坦的地面,现在却像是利刺一般向我扎来。 眼前一道黑影急速越过,然后像是撞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头晕目眩,昏天黑地,一下子看不清眼前景象,我只是本能地抓紧面前的物体。 小小一晃,然后一切平息。心脏还是突突直跳,顺顺气息,睁眼看,夜色朦胧,还是让我看清了眼前这张脸庞,而此刻正是他抱着我。 一瞬间,我几乎无法反应过来,而他也是看着我不作声。 “行……行歌!”脑袋终于正常运转,我瞪大着眼叫起来。 他一怔,赶紧把我放下,却急急地转身要走。 “你别走!”我心急地拉住他,“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回答。我转到他面前,仰头问:“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上次不辞而别?”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然后立马平静下来,说:“我忽然有急事,所以来不及和你告别。” “那到底是什么事要这么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不是。”他摇头道,“我很好。” 听他这么说,而且看他身体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心头一块顽石落地,可是还是皱起脸说:“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刚刚为什么不光明正大来找我?” “我……”他支吾,目光游移,说,“我在街上看到你,只是想知道你还好不好,并不想打扰你们,而且看起来,你们有事在身。” “可是……”刚想说那至少可以来见见我,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还没说出口,身后忽然隐隐地传来叫唤,清清楚楚是我的名字,回头看,呼啦一下跃过来的,竟是易倾瞳,他神色惶急地问我:“这么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哦,我……”想给他介绍行歌,转身,却发现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怎么不见了?人呢?”急急环顾四周却一片寂静。 易倾瞳迷惑:“什么人?” “我的一个朋友,他救过我很多次的!” 他四下看看,然后说:“我们先回去吧,天黑不安全。” 低低思忖,点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行歌为何要如此匆忙,来看我却不明明白白,他为何要如此躲躲藏藏。 我问易倾瞳他怎么知道我出来了,他说听到窗外有动静,开出去看,发现隔壁的我的窗大开着,到我房间看,却是没人,怕我遭到暗宗或是玄光门的袭击,所以就追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易倾瞳紧皱眉头,数落着我:“以后有什么事情绝对不可以贸然就这么一个人出来,是玄光门还好些,怕是不会伤害你,若是暗宗,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啦,”向他吐吐舌头,“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淡引墨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我怎么像他了?”他挑起眉毛。 “就是……越来越罗嗦了,像个大叔!” “大叔……”他似低声喃喃。 我暗笑,他肯定特纠结,说他像神像仙,甚至像女人的,多不胜数,像大叔,我铁定是始作俑者,开先河了。 正洋洋得意,身体忽然被猛地拉住转了过去,面前是一张扬着魅惑坏笑的脸庞,我看见他眼里光芒点点,狡黠而明亮。他说:“好,那我就来像他一回。” 还没嚼到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就已经吻下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半个月后,终于来到那个传说中的元昆山下。 抬头望,这座仿佛是屹立万年不倒的巍峨苍山,山脚森林葱茏,顶峰白雪皑皑,云雾缭绕,看似如同神迹般圣洁。而又谁会想到,它下面埋葬的,是千年深压的罪恶。此刻,我们无法知晓这股邪恶在如何的蠢蠢欲动,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让它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眼前的画面如此平和安祥,只是它的背后,究竟会是怎样暗黑的海洋。 第二十一章 罹难花明 山林深广,我们无从知晓暗宗究竟在何方,是潜伏在暗处向着我们虎视眈眈,还是已经在策划险恶的计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就算是我们想搜山,找出他们,也得花些时日,再说,这里已经不是浮缡,不是随便手一扬就能调兵遣将。于是,易重川建议说先回山脚下城里,等他禀明弥缔皇帝,说明这其中原委,希望他能派军协助我们。任何一个君王,也不会甘心自己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何况对方是万年妖灵,带来的,只能是生灵涂炭,血染风沙。 元坤山下的刃安城,也不是一座小城,多的是从四面八方前来观摩天下第一峰的旅客,而山脚的宜人气候也是吸引众多游人定居于此的重要原因。 他们也知道,千年前凤神把万恶的黔魔蛟压在这山下,我们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店小二是那么自豪地介绍这一段辉煌。 或许,也真的只有我们知道,如今这一片平静的背后,已经是暗朝汹涌。而这些人的快乐,仅仅只需要那么简单而已,是我向往却又难以得到。 两天后,我硬拉着易倾瞳去逛街,整天呆客栈里,可要闷坏了。易倾瞳就成了我的专属购物车,当我们大包小包回到客栈的时候,却发现客栈门前站了一大队的士兵,把客栈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我们上前想进去,却愣是被拦了回来,看得我们一头雾水。忽然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是易重川,他一看到我们,立马笑逐颜开地说:“倾瞳烟晓你们可回来了,赶快进来!”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守卫一下子退到了一旁。进门,看到的是一名武将打扮的将士,威武飒爽。还有淡引墨他们也一齐在大堂上了。 易重川介绍说这是弥缔皇上派来的御前统领,是来邀请我们面见他们皇上。 我以为是要去皇宫,而那统领说,他们皇上现在也正在离元昆山不远的避暑山庄里。这也好,节省了不少赶路的时间。 即刻启程,往避暑山庄进发。而那山庄的确在元昆山脚下。 尽管弥缔国力不如浮缡的强盛,可是皇家园林却是毫不逊色的靡丽奢华,只是一个避暑山庄,也无不显示着皇室的气势与恢弘。 穿过亭台楼阁,绕过水榭回廊,我们先被安排到宾客房中休息。等到晚上,有宫人来通报说,皇上在大殿设宴,为我们接风。 华宴上,我们见到了弥缔的帝王,占景天,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男人,看似比同为皇帝的梵非宇年长一些,可是眉目间却更添了几分王者所具有的凛然与霸气。 我们向他行礼,他神色惊讶,缓步走到我们面前,我看到他的脸上有着不可致信的表情。 他看着我口吻说不出地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就是金凤圣女?” 我不曾料到他竟然会问得如此直接,只是我对于在别人面前说“是,我就是凤神转世”之类的总是心存芥蒂,所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占景天却退后两步,然后如同现代绅士那般,微微一俯身。一个君王,能如此行礼,也算是大礼了。 席间,占景天兴奋满满道:“朕从没想居然能见到传说中金凤神的转世凤女,这可真是上天的恩赐啊!” 这种类似首脑会晤的庄重场面,我可应付不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只好瞅瞅易重川,他是我们里面,唯一可以顶得住泱泱大权的人。果然,他开口道:“陛下,我们此番前来,不是以浮缡国民的身份,而是以金凤神子民的身份,希望您可以给与我们协助。” 占景天脸色微微转为肃穆,眉心皱起:“你们说的暗宗欲劈山放魔蛟,此事可属实?” “陛下,这可是千真万切!”易重川一脸凝重道,“元昆山下压着黔魔蛟的事人人皆知,相信贵国应该更清楚。而暗宗却是潜伏已久的邪魔门派,凤神的四方圣使对这一切再了解不过了!” 占景天颔首,似低低思忖,然后抬起头来,表情郑重地说:“好,既然这样,朕自然是不遗余力,尽力相助了!” 一下子有了坚实后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扬起笑容。举杯共庆,可我还是受不了他们这里的酒,才一口下去,辣意从喉咙冲上来,使劲地控制不咳出来,这种大家都畅饮的场面,我一口酒都喝不下去,未免有点太丢人了。 好不容易压住阵阵呛人,坐我身旁的易倾瞳似觉察到我的艰难,把酒杯从我手里接走说:“你不要喝了。” “没事,”我笑笑,“习惯就好了。” 再接过来,可是,眼前忽然模糊起来,脑袋一下子有点晕,不会这么一口酒就醉了吧,我有那么差劲么? 揉揉太阳穴,忽然发现手镯在微微闪光,而且渐渐变亮,头又猛地一晕,我几乎往前倒去,易倾瞳扶住我,急急地问:“烟晓你怎么了?” “我头晕。”我喃喃着说,眼前已是越来越朦胧,手撑在桌上,支持不住的摇摇晃晃,这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只听哐嘡一声响,好像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我只是朦朦胧胧听见有谁说了一句:“酒被下药了!”再然后,黑暗就翻天覆地地涌了过来。 一望无际的黑暗,我摸索着向前,什么也看不见,身边空无一人,黑得让人窒息。 忽然,一道耀眼的白光撕破这片压抑的黑,然后,我的眼前霎那间呈现出一幅万里江山的恢宏画卷,苍山茫茫,云海翻涌,霞光万丈。猛然间,电闪雷鸣,疾风霹雳,浓云滚滚翻腾而来,远方像是鬼哭狼嚎似的,声音凄厉刺耳,声声向着我撞击而来。脑海里海啸般汹涌,任我怎么捂住耳朵,也掩不去那一阵阵仿佛撕天劈地的尖锐鸣叫。 渐渐有两道光冲来,一黑一金,似是激烈地碰撞搏斗。逼近,我霎那的瞳孔紧缩,连心跳似僵硬,因为我看见那一道金色的光芒,分明是一只绚丽的凤凰!浑身的金光闪亮。而那道黑色的光,是一条形状像巨蟒,却又有几分似龙的怪物,四抓锐利,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异常。 双方争斗纠缠,难分高下,天地间风起云涌,闪电霹雳不断。而凤凰似乎有些畏首畏尾。只见大蛇长尾一扫,一阵凄厉的哀鸣,凤凰忽然急转直下,像流星般直直从高空坠落,穿破了云海,落如莽莽的山川之中。再看那怪物,它的爪上却是抓着一个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原来如此,这就是凤凰一直不全力进攻的原因。 心脏仿佛被狠狠揪紧,眼泪就这么簌簌落下来。 画面忽然一转,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子身形,周围是森林。她就在我的面前,伏在地上,奄奄一息。我惊慌地跑上去想扶起她,可是,我的手在碰到她身体的霎那,却直直穿过,仿佛我是一个投影一般。 眼看女子气息越来越微弱,我心急如焚。而远处隐隐传来阵阵歌声,越来越近,回头看,却被那张脸庞给生生怔住了,因为我看到的这面容,分明是琦凌!而此刻的她,一身农家布衣,朴实无华。 她像是看到我似的,急急奔过来,她为什么会这么急地跑向我?我正纳罕,可是倏忽一下,她却是穿过了我的身体,我惊恐地转身,她已经蹲在了地上,正在拉我刚刚想扶的那名女子。可是就在她把女子扳过身体来,露出脸庞来的时候,我就像是被闪电劈中,狠狠地定格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她……怎么会是我的样子! 我惊恐万状,不知所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画面却又像云烟慢慢淡去了,而此刻我的身边烟雾缭绕,一派安祥。没有预料的,面前闪起道道金光,直晃得我睁不开眼睛,金光稍稍转弱,我才睁得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只巨大华美的凤凰伸展着翅膀在我面前,无比的壮丽磅礴。然后她渐渐收拢羽翼,我看到她明亮的黑色瞳仁,却莫名的亲切。 “你……你是谁?”心里有底,却还是忍不住地问。 并未见她动嘴,而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而虚无,悠扬而婉转,她说:“我就是你的前世,也可以说是生生世世。” “你就是金凤神?” “对,应该说,我们就是金凤。”她目不转睛看我,“刚才你所看到的,是三千年前与黔魔蛟一战中的场景。” “为什么你要给我看这些?”我仰头看着她。 “我想让你知道一些事,一些因果由缘。” 金纱白雾,茫茫仙踪,这一个华美的梦境,会带给我多少从未料想的光景。 第二十二章 暗夜绝殇 只觉脸上一阵阵的微凉,努力睁眼,视野里一片朦胧。渐渐的出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橘红色光芒,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可是,就在看清眼前事物的一瞬间,我一下子懵了。周围全是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把漆黑的夜映照得分外亮堂,拿着这些火把的是团团围着的,一些身穿漆黑劲装的男人。而我面前一个高高的青石台,四角架着火盆,中央一个巨型的火盆,那青石台面上,画着的是一只被铁链禁锢了的凤凰!这个……怎么看着有点像是……祭坛! 想往前走,猛然觉察到我居然被牢牢绑在柱子上,姿态俨然像是等待受刑的耶稣那般! 仓皇地四下搜寻,发现两旁的柱子上,易倾瞳,淡引墨,所有人都如我这般被捆缚着,无法动弹,而他们一个个却都还没醒过来。我大声叫他们,可是无论我怎么叫,他们却依然昏睡不醒。 面前层层有序排列的侍卫忽然呼啦一下让开了一条路来,然后,我看到走过来的,正是占景天!火光印在他脸上,却让他的脸显得更为阴冷、邪狞。而后面走近的,却让我小小吃惊,可是想想,似乎有几分合理,不会错的,因为他就是御剑山庄的庄主,狄闻! 以假剑召开武林大会,他到底是何居心? 占景天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的脸上,笑容似是居高临下的胜者,不可一世,他说:“中了酥魂酒的毒,这么快就醒了?不愧是转世凤女呢。” 我狠狠瞪他:“你居然在酒里下药!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啧啧啧……”他一脸玩味地摇摇手指道,“错,我没有在酒里下药,因为……这酒本来就是迷药。我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我是弥缔的皇帝么。” “既然是弥缔皇帝,你为什么要抓我们,不是说要协助我们消灭暗宗吗?”向他吼,可是突然间,脑袋里一道光闪过,我猛地一惊,看着面前这张脸,有些无法相信自己脑海里的念头,“你……难道你就是……” 他忽然扬起微微的笑,凑近了我,阴阴地说:“对,忘了告诉你,我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暗宗宗主,是不是没想到?”然后他退后,仰头大笑,说不出的邪肆与奸猾。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崇奉那么邪恶的黔魔蛟,金凤神不是你们的守护神吗?你为什么要勾结恶毒势力来对抗她!” “守护神?笑话!”他忽然拂袖一声大吼,怒目圆瞪地望向我。我霎那间一阵胆战心惊,这样的恐慌我只是在面对冥无涯的时候有过。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是弥缔的君王么?这么偏远的弥缔,山地众多,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远远无法和东方的浮缡,北方的渊郅相比!而那些,本来全部统统都是我的!”他的表情近乎癫狂,龇牙咧嘴,“三千年前,这一片山河全部属于我飐彝氏,我就是当年杰榘帝的子孙!全拜你所赐,将这一片江山一分为三,而我们飐彝氏却被贬为庶民,流放边疆!你知道到我的父辈花了多少年的心血才终于一步步重新坐上帝王的宝座,可是一个小小的弥缔,怎么光复得了我飐彝氏!必须要得到浮缡和弥缔,重现一统江山的辉煌!最重要的,就是消灭你这只凤凰,一雪飐彝氏的耻辱!” 一股股的寒意从脚底直冒上头顶,我只觉全身细胞都被冻结了一般,艰难地张嘴,说话都有些颤抖:“你……休想!当初是杰榘帝图谋不轨,先要加害于凤神,你们这是咎由自取!像你这样狼子野心的人,天地不容,凤凰是神,就凭你这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打败她!” “闭嘴!”他狠狠冲我嚷,“凭什么只让你长生不老,别人就不可以!哼,我就是要让你尝尝死的滋味!我也知道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只不过是杀了你这一世的肉身而已,身一死,凤凰的精魂还在,我仍旧杀不了你。” 是这样的么,我还不知道呢,亏了他说出来,那我还怕什么死。可是又不能让他看出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于是扬扬头,鼓足气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何必白费力气地抓我!” 他忽然像是无奈叹息,脸上却泛起奸佞的笑意说:“可是我也知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你们神界也是如此,凡人无法奈何得了你,黔魔蛟虽为魔物,却也是与你相克之物,若我放它出来,到时你们必定有一场恶战,就算是赢的那方,也会身受重伤,而我,恰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放它出来,这样不是更省力了么,不用你自己动手抓我们来。我看……”我斜眼瞥他,口气轻蔑,“你是放不出来吧。” “你……”他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看来的确是如此,觅仓子说得没错,纵然他们有嵬莽神斩,可是破不了凤神的结界,依然无济于事。 占景天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似的难看,一阵白一阵青的,他忽然一挥手叫到:“拿过来!”,一名手下匆匆跑上来,递过来一个盘子,占景天拉开上面的纱巾,下面分明的,是我的凤凰镯! 我仓皇转头看,果然已经不在我手腕上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噬吧。”他说,“你快把元坤山的结界给解除了!” 我一怔,向他冷哼:“你脑子有病是不是!我会让你把妖怪放出来,然后让它来杀我吗!还不如你现在把我给杀了!” “好,果然有骨气!”占景天微微笑着,然后向着一旁的狄闻说:“狄庄主,借剑一用。” 狄闻递剑给他,我倒抽一口冷气,难道他真要杀我?说不怕,是骗人的。 他到我面前,一脸阴冷的笑容说:“杀不了你,那这样如何?”然后他走到我身旁,抽出剑来,轻轻架上了易倾瞳的肩膀,看着我,虽在浅笑,可是我甚至觉得就像是在拿刀砍我。 “那我就杀他,怎么样?不光是他,这里的人统统都得死!”他沉下脸来,表情暗黑像是千年的妖颜。 我听见自己的牙齿在颤抖的声音:“你要我命可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魔蛟一出,遭殃的是整个天下,到时候就算你做了整个大陆的皇帝,同样要受着他的控制,还不如凭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打天下,而不是靠走邪门歪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也不能置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果然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动,忽然脸一横,狠狠叫道:“好!不放它出来也可以!那你就自我了断!” “你不是说就算我死了,凤凰的精魂也不会死么,那我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如果用你自己的噬……”他说,“结果就不一样了。” “你……”仿佛周围的空气生生抽离,我几乎无法呼吸,心脏像是密集的鼓点一般,整个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天下的妖物,反而是那深不可测的人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夺去了多少无辜生命。菲蝶的家人,常亭西的家人,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人们,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若是易倾瞳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可是要是我死了,他会放过他们么?我还能有什么选择?选择…… 等等!脑海里刹过一道光芒!为什么我会这么笨的任这个混蛋绑在这里,受他的要挟?我不是凤神么,我不是有玄明力量么?好,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你给我两条路,那我偏偏要走第三条! 闭上眼睛,像以往那样,深呼吸,静下心来,心里默念,我可以。 忽然传来占景天的一声叫嚷:“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去动用你的玄明力了。” 他说什么!我猛然抬头瞪眼看他,他像是一脸得意地下巴一扬说:“没看到这个祭坛么?这是南疆巫师专门用来震慑凤女玄明力量的阵法,虽然对纯粹的金凤作用不大,但是对已经转世为人的凤女来说,就是绰绰有余了。” 他……他就这么想要我死?难道一个人的仇恨可以绵延千年之久么?环顾四周,还没有醒过来的他们,我怎么可以让他们就这么死去,他们全都是那么爱我的人,而易倾瞳,他,就是我全部的生命,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去闯,甚至是失去生命,我也不想看到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低头,眼泪突然不住地涌出来,注定不能两全,那我宁愿以我自己换取他们全部的生命。我无法知晓他是否会放过他们,但是我没有和他去赌的筹码。 “好……”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话,“我答应你!但是你怎么保证你不杀他们?” “我不能保证,”他狞笑,“但是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若你不去死,那么你的如意郎君就马上会死!” “放开我……” “什么?” “你绑着我,我怎么自我了断!” 绳索被松开了,手脚疼到已经麻木,可是再怎么疼也比不上心里翻江倒海的绝望,心仿佛被撕成一片一片,血肉模糊。 踉踉跄跄来到易倾瞳面前,狠狠推开一瞬间有些发愣的占景天,我扑在易倾瞳的胸口,泪流满面,抬头看着此时依然闭着眼眸的他,我多希望在我万劫不复的前一秒,还能看到他的眼睛,明亮如同星辰。可是,我又怎么能让他看着我死去,这些苦,我一个人来扛就够了。 忽然身体被一拉,我重重向后摔去,扑倒在地上。哐嘡一声,凤凰镯被丢在了我面前,面前出现一个人的双脚,抬头看,正是占景天。他看着我,表情狠绝:“还不赶快!” 捡起凤凰镯,我挣扎着爬起来,腿脚几乎无法站立,捧着镯子,回头,看到占景天的剑再一次架在易倾瞳的肩膀,不只易倾瞳,每一个人都被那些侍卫架刀团团围住,我,已无路可退。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落在凤凰镯上,它忽然散发出光芒来,并且越来越亮,再然后一道刺眼的光,只觉手中一沉,光芒淡去,手里横卧着的,是一把晶莹透彻的剑,如同手镯一般的质地,剑身雕着那只凤凰,周身都是淡淡的柔光。 占景天像是发了狂一样向我吼:“就是这样!你还不赶快自我了断!是不是要我把他们全部杀光!” 回头望,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如果他还是不放过他们,那又该怎么办,我无法想象。 如果爱,到最后只剩下离别与心伤,只剩下永远也无法绝迹的眼泪,我也绝不后悔曾这么爱一场。为了这么多我爱的人,还有我最爱的人,我永远也不后悔。 看到的,是苍白的剑刃闪过我的脖颈,我所要等待的,只是最后那一片永恒的黑暗。也许那里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眼泪,和绝望。 第二十三章 石室谜踪 我不知道真正的死亡会是什么样子,曾经有两次,我几乎直面着它,可是那两次,在我的记忆中,都是清碧的湖水,还有那道洁白的光芒,把我带出冗长的黑暗。可是现在,我的光芒却被生生的禁锢起来了,如今,只有我的死,才能换来他的再次闪光。 以为最后那股尖锐的痛会如期侵袭而来,可是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到了我的手腕,一道钻心的疼,一松,剑从手中落下,铿然坠地。 四面八方猎猎作响,像是有无数的鬼魅在急速游走,周围的火把忽然间接二连三的熄灭,光线仿佛被吞噬,黑暗一片一片覆盖下来,那些侍卫开始躁动不安,然后不断有凄惨的惊呼充斥入耳,气氛像是被绷紧了的弦,空气里全是惊恐与血腥的味道。刹那间,祭台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一个一个倾倒,火星四溅,一片狼藉。我看到占景天与狄闻也是全然的惊慌失措。 空中忽然急速落下无数的黑影,冲入暗宗卫队之中,然后到处是厮杀与兵器的尖锐碰撞声。像是一锅被打翻了的粥,场面陷入极度的混乱。我甚至分不清哪方是哪方,因为同是一身的黑衣,而夜幕下,所有的细节都被掩盖掉了。 一瞬间我有些懵了,猛然醒悟过来,转身往后面奔去,可是身体忽然被狠狠一撞,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七荤八素。缓神赶紧睁开眼睛来,却发现我竟然在空中!低头看,腰间清清楚楚地环着一双手臂,那双手从身后抱着我,纵身跃上枝头,那火光闪闪的混乱战场立刻退居在我脚下,同样退去的,还有被绑缚在柱子上的,一个个昏迷不醒的身影,洁白衣衫的他,就这么呼拉一下离我这么远了。 慌乱地回头,出现在我面前的,居然是那张银白色的面具,唯一能看到的双眼中,目光凛冽地望着前方,身形矫捷灵敏地穿梭于树尖之中。是他!他为什么要救我?他为什么又救我? 我开始奋力挣扎,大叫:“你放开我!冥无涯,你给我放手!” 可是腰上的手臂还是抱得紧紧的,任我怎么捶打扭动都争脱不了他的桎梏。 猛地一个下沉,他带着我落在了一匹马的背上,骏马一阵嘶鸣,撒腿狂奔。 “你个混蛋!耳朵聋了是不是!我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我狠狠在他的胸口敲打,发狂地叫,“我不用你救!不要你这么好心!放开我!” 犹如蜉蝣撼铁树,他纹丝不动,然后,我似乎听见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吵死了。”接着后颈上猛地一阵闷疼,脑袋一片混沌,眼前迷蒙,更黑的黑暗压了下来。 整个的梦境,我都是在不停地四下寻找,周围全部黑暗,没有一个人。怎么办,我怎么可以就这么一个人逃脱,他们要怎么办,他们都在等着我去救,而我为什么总是那么没用。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昏昏黄黄的烛火,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四周居然全是石墙,这里看似是一个石室,可是室内却布置华美,红毯纱帐,暖床烛光。 脖颈酸疼,摸着脖子,我咬牙切齿,冥无涯这个混蛋,就知道打昏我这一招,他不知道打得不巧会出人命么! 室内没有别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跳下床来,看见石壁上有一道门的轮廓,地下还有些许缝隙,我沿着石壁四处摸索,肯定会有门的机关。 摸遍了整堵石墙,却怎么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心里冒火,狠狠一脚踹在石门上。忽然间,石门却发出轰响声,往一边退去,我诧异,难道这么简单就开了? 石门渐渐推开,一个人却渐渐显露在我面前。可是看清她的面容的一瞬间,我彻底呆掉了,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这张脸庞,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柔美与娇媚,可是她的打扮却是一身的黑红侠吕的格调,就像是菲蝶那种侠女的感觉。她,我该怎么称呼她,她究竟是……水苑?还是尹晨? “你……你……”我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她手上端着一盘的食物,看着我,然后走了进来,搁在桌上,浅笑盈盈地说:“过来吃东西吧,你肯定饿了呢,我记得烟晓你喜欢吃小甜点对不对?” “你是……水苑么?”我声音颤抖,小心翼翼。 她只是笑了笑,然后走过来,拉我到桌前坐下,把点心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看,怎么会是这样,如果说这里是冥无涯的地盘,那不意味着水苑也是他的人,怎么会是这样! “水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睁大着眼看她。 她一脸温和,然后垂下眼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子。” “不可能,你怎么会跟冥无涯扯上关系!怎么会这样!” “你有没有听说过,”她抬起头来,满脸平静,“玄光门门主有左右两大护法,可是,却都是女人。” 我摇头,忽然猛的怔住:“难道说……难道说……你是……” 她点头:“不错,我就是右护法。” 看着我惊愕无措,她微微叹气,然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十年前,有户人家因为穷,只好把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侍婢,可是小女孩因为受不了那家大户人家的虐待,冒险出逃,却在半路被抓,惨遭毒打,几乎死去。可是忽然有人出手,不但将小女孩救下,还收留了她在身边。教授武艺,不让人欺负,教授处事计谋,不让人暗算。”然后她看向我,却让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里的泪光,她说,“这个小女孩,就是我。” “可是你为何又会在青楼?” “青楼人多繁杂,是个搜集情报的绝佳场所。” “难道你就不怕会有什么闪失么?就象……”话到嘴边,我却不好开口。 她轻笑道:“你是说我就不怕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么?” 我点头。 “你说,堂堂玄光门主的右护法,有几个人能拿她怎么样?况且,只要为了门主,怎么样,我都毫无怨言。” 我无言,看着她脸上满满的虔诚,心里的疑惑就像浓云密布的苍穹,这真的是冥无涯么,水苑,小孤,为什么在她们眼里,他就像是她们的神一样。 神……等等,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不是我的神,他有什么权力把我关在这里!我不是一个人,易倾瞳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占景天一怒之下就……我绝对不能呆在这里了! 猛一拍桌子,我哗地站起来说:“他既然那么好,我和他无缘无故,他干嘛老不罢休来抓我,他到底想怎么样!就因为我是凤女,所以就想利用我,做皇帝,称霸天下?!” “烟晓……”水苑仰头看我,满脸的惊讶,说,“这,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会是怎样!”我叫嚷,“既然不是这样,那到底是哪样!他在哪里,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我转身,冲出石门去,身后传来水苑仓皇的叫唤。 这个石室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出许多,有很多蜿蜿蜒蜒的洞口不知通往何方,钟乳石,石笋随处可见。我不知道它地处哪里,四处都看不到出口,因为没有门窗,所以周围挂着很多类似宫灯的灯盏,却让整个石洞犹如是瑶琳仙境那般。 像是掉入迷宫的小老鼠,我到处乱窜,愤怒加烦躁,我大声叫嚷:“冥无涯,你给我出来,你混蛋,别缩头乌龟一样,有什么都给我说清楚了!你给我出来!” 气冲冲地闯入其中一间石室,眼前豁然一片轻渺虚无的感觉,到处是飘飞的白色轻纱,明明没有风,却是纷扬似雪花。正里面,轻纱幔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一张大床,而此刻的景象却让我不知所措。女子柔媚的娇吟,男子浑厚的低喘,一浪一浪直向我扑面而来。 我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女孩,也不再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这一切我怎么会不知道。一下子手足无措地杵在门口,而床上忽然有人坐了起来,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门主您怎么了?” 又是一记重扣,扣在我心上,这个声音……怎么是她! 然后一声男人的低吼:“出去!” 第二十四章 真相之殇(一) 接二连三的打击,我就像是一枚大头针,被一次一次生生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而那声低吼,身体却条件反射似的不听使唤地转了过去,想走,另一声怒吼传来:“站住!你给我出去!” 他到底在说什么?究竟是要我走还是不让我走! 娇媚女声响起:“门主……”却猛地被粗暴打断:“给我滚出去!” 女子噤声。我愣在原地,没有回头看,听见轻微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近了,然后身体被用力一撞,差点向前跌去,转头,看到了那张面容,她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弱楚楚,此刻尽是嫉恨与恶毒。 从听见她声音那时就不敢相信,而现在真真切切地见到,已经让我不得不相信了。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个梦境和金凤娓娓的诉说。岁月真的是最可怕的东西,而我面对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轮回,曾经那个朴实无华,用自己的生命保护金凤的女子,现在我究竟要如何去寻回你。 缘起缘灭,有因才有果。救了金凤,却因此而遭黔魔蛟的毒手。我的前世金凤为了报答她,让她生生世世的转世,都带着金凤神微弱的玄明力量,还有如同四方圣使得墨青色凤印。而玄明力在神指使之下,那是四方圣使也不曾有的。所以也难怪当初他们会把她当做凤女了。 可如今,三千年的时光,故人对面不相识。也罢,是我前世欠她的。 她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狠狠地瞪我一眼,甩头就走。 我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混沌。 身后传来他带着愤懑的声音:“你过来。” 我静默不语。 然后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咒骂:“该死!” 只觉腰间猛地一紧,惊愕低头看,却见腰上缠上了一条白绸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突然间被大力向后拽去,那些已经静止下来的白色轻纱随着我身体的凌空腾起,重又纷扬起来,在我眼前纷飞如画。 一记重重的撞击,背上一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睁眼看,面前就是冥无涯那张露着下巴的脸。他上身赤裸,我看到他手臂上的那道墨青色的刺青,闪电似的形状。整个身体都被他紧紧圈住,他的手臂像是那铜铁般钳制着我,我丝毫无法动弹。 直直瞪向他的眼睛,我恨恨地挣扎:“把你那肮脏的手给我拿开!放开我!” 可是他就是置若罔闻,表情似暴怒,反而一翻身,一下子把我扣押在床上。 我一瞬间懵了。面前那双眼眸,仿佛饥饿狩猎的猛兽,他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覆在我身体上。惊慌失措,我奋力想抽身而出,可是双手却是被他用一只手扭在头顶,手腕被大力扣住,火辣辣地疼。 他另一只手使劲钳住我的脸,然后狠狠地吻了下来。 拼命在他的如同风暴般的吻里逃窜,眼泪决了堤地涌出来,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向他投降,却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出声。 衣衫豁然地被撕扯开来,双腿被蛮横地分开。心底的恐慌丝毫不逊色于面对着死亡,泪如雨下。易倾瞳,怎么办,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怎么来救你? 一股蛮力的冲撞,身体传来剧烈的疼,撕心裂肺,那一瞬间,我听见灵魂被撕裂的声音,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倒塌。 往往越是疼痛,越能激发人的潜能。体内忽然涌上来的巨大躁动,像是滔天巨浪般,一瞬间喷薄而出,我看见万丈光芒从我的体内爆发出,霎那间,冥无涯猛地被抛起,重重甩向岩壁,传来一声巨大的钝闷响。 满腔的怒火已经让我迷离了心智,顾不得凌乱的衣衫,我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周围金光四散,呼啸的疾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的衣衫,我的发丝全部在风里肆意飞扬。我不知道我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肯定像极了白发魔女那最后的绝望,只是我还并为完全只有绝路。胸中的愤怒犹如暴风雨下的海洋,波涛汹涌,暗黑又癫狂。 面前所有的轻纱都在狂舞,而一切能脱离地面的物体,桌椅杯盏,烛台香炉,全部都升到了空中,正是如我所想。我终于明白我体内的玄明力是多么可怕,整个石室仿佛地震般剧烈震动,一处一处的石削直往下掉,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对面墙边,他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我,猛然一个趄趔,一口血喷在了石壁上。他靠着墙壁站起来,那银光面具下,依然是我未知的面容。我恨他,而且现在我完全可以杀了他,可是我还是看看这幅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嘴脸。 一动念,他就像是被磁铁吸住一样紧紧贴在墙壁上,看得出他在挣扎。倏忽一下,我的身体已经闪到了他的面前。 伸手扼住他的脖颈,看着这个曾经抓我就如同玩弄一只小白兔般的男人,看似那么的不可战胜,而如今却在我手里做着垂死挣扎。 他的眼睛看着我,表情痛苦扭曲。伸手抓住他的面具,他却死命地想别过脸去,死到临头为什么还这么执拗让人看到他的面容,我就偏不让他如愿! 狠狠地一扯,那张脸终于可以显露在我面前。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狰狞,毒辣,凶残,可是所有的画面,却在见到他的真面目的一瞬间,全部碎成了蛛网。 我就像是一个木偶,所有的力量霎那间被冻结,狂风消失,光芒湮灭。我无法言语,脑中混乱如同战场,甚至都快忘记了呼吸。唯一能做的,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张脸。 愣愣后退,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嘴里已经是不受控制地喃喃出声:“不可能,不可能……”我觉得我都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上天难道就是如此的捉弄我! 他的身体又一次瘫软下去,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忽然从外面奔进来一个身影,冲到他面前扶他,不断地叫着:“门主,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是水苑。 他抬起脸来,嘴角边是刺目的血迹,眼睛却向我望来。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曾经是那么尊崇敬仰的眸子,我无法相信,此刻却是在这样的场面之下出现。一定是骗我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骗我!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却向我走来。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他叫:“你别过来!”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终于无法在他面前发狠,我泪流满面,嗓音哽咽,“为什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我不相信!” 他的眼里像是涌起了漫天满地的大雾,整张的脸庞显得如此的悲伤。他究竟是谁!我已经不知道该把他当作谁,是冥无涯?还是……行歌?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是有着两张的面孔,我没有透视眼,更不会读心术,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让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我那么远,为什么就连那么美好的行歌,都不给我留下。 我听见他浓重的嗓音说着对不起,像是历经了沧桑。 胸中剧痛翻天覆地地汹涌而来,眼前天旋地转,意识朦胧一片,最后记得的是他仓皇的脸庞。 第二十五章 真相之殇(二) 后来见到的,只是水苑。我缩在床角,任眼泪横流。骗人,为什么都要骗我!易倾瞳,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我现在真的很难过,我宁愿和你们大家一起被绑在那坚硬的柱子上,也永远都不要知道这真相! 水苑坐在我床边,我听见她的声音灰暗忧伤,她说:“烟晓,你别这样。” 她伸手过来,我条件反射地闪开说:“别碰我。” 她叹气不语。 我抬头看她灰蒙蒙伤感满布的脸庞,张嘴,话出口却满是轻蔑:“这就是你们每个人都这么崇拜的门主么,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得不到就霸王硬上弓,原来你们所谓的尊崇只是这么廉价而已!” 她眉头深锁,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别过头不去看她,继续说:“被我说中没话讲了对不对?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会这么相信你们!我这辈子再也没做过这么蠢的事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杀人魔,还装什么圣人!我看根本就……” “够了!”她忽然一声大喝,打断我愤愤的怒斥。 我惊骇地看着她,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睁得老大,直直地看着我,然后说:“不许你这么说他!” 我冷哼:“我怎么说他了,我说的不过都是事实罢了!” “你知道什么!”水苑已经满脸的愠怒,“你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事情!而你却是这么看他!” “我知道他为我做了什么!”我反叫回去,“他不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抓来关起来,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还用一个假身份把我骗得像个傻瓜一样团团转!现在居然强占我!对啊,他是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忽然不作声了,我以为她无话可说,而她却忽然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泪光。一瞬间,我怔住。 然后,她嗓音暗哑似化不开的浓雾,说:“他总是命令我们什么都不许讲,可是现在我非得说出来了!全部统统告诉你!” 我看着水苑一反常态的激扬,目瞪口呆。 “你总是说他抓你,害你,可是你知道么,每一次他都是在保护你!御剑山庄勾结暗宗,召开武林大会,根本就居心叵测,他们的目的就是找出凤女,你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就要准备行动把所有在庄内的武林人士,特别是易倾瞳,以及突然在擂台上出现的你一网打尽了么?要不是门主派人假装抢剑,把你劫出来,又使众武林人士乱了阵脚纷纷离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怎么会……”我瞠目结舌,“可是……可是,为什么他只抓我,难道他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是凤女?” “他不知道,他也是以为商琦凌就是凤女,可是你的身上却出人意料的也有玄明力量,所以他连你一并保护起来。” 我惊愕:“你是说他……保护凤女?他为什么要保护凤女?” 水苑沉下脸,叹息道:“都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做的梦,他说他必须得保护金凤神的转世凤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玄光门滥杀无辜,弄得江湖朝廷人心惶惶?” “你可知道我们杀的都是什么人么?他们都是私下与暗宗勾结的官员和门派。可是,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而我们也被传言成无恶不作的邪恶门派。” “他知道以冥无涯的身份无法让你相信他,所以只好化成一个杀手行歌,除了弄清你的身份之外,还可以在你身边保护你,因为体内有玄明力量的人,就是和凤神有关系。” “可是一开始他不是要杀我么,把我骗出凤凰山庄,到城外的竹林里?” “那时因为他不曾见到你,”水苑轻喟,“只是收到商琦凌的飞鸽传书说有人挡在她和易倾瞳的中间。他只是心心念念地要让凤女回到她该有的归宿,只是怕你对凤女不利。” 怎么会是这样!我看着水苑,她的脸上是那么真挚的表情,虽同为冥无涯的手下,但是同商琦凌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地,就像是……尹晨。我是不是该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那他为什么要救梵非涟,逼得易倾瞳跳崖!” 水苑眼里满是无奈:“这件事我听说了。因为梵非涟的生父高允王爷曾经对他有恩,他很小的时候,高允王爷救过他的命,救梵非涟,只不过是还高允王爷一个人情。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自从你出现以后,他总是搜集一切情报,调集一切手下去保护你。也真是巧,你居然会被卖到瑶仙居,我只是好奇,照常向他禀报,可是他马上就想到是你,让我怎样都要把你救出去。可是没想到你却让梵非涟给抓到了。” 我已经是震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以为那个最恶毒,最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到头来却是那个一直都在保护着我的人。这到底演的哪出戏,他难道真的如此品格高尚到宁愿让我憎恨也不表明心迹。 “可他为什么,他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已经不是在保护我,分明就是在让我痛苦!” “他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你叫他怎么控制自己!”水苑向我大声喊,她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心脏被狠狠重锤,我动弹不得,迷离喃喃:“你说……什么?” “你还不懂么,他爱上了你,明知没有结果,他还是爱上了你!” 怎么……可能?他明明每次都是一幅不把我往死里整不罢休的架势,说什么爱我?可是……行歌,我怎么忘得了他对我的好,就算是假装,也可以让我那么的安心。可如今,我该相信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冰冷妖娆的冥无涯,还是温暖如风的行歌? “他……在哪里?” “他为了你,自己去暗宗救你的那些人了。” “为什么他不派你们的手下去?” 水苑却轻哼:“你以为暗宗都是泛泛之辈?光把你救出来,我们前去的那些兄弟就无一生还,要不是他亲自前往,谁也休想从暗宗的手里,别说一个人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我忽啦一下跳下床,向门口奔去,身后传来水苑急急的叫唤:“你干什么!” “去暗宗!”我头也不回向前跑。 忽然手臂上一阵拉力,我吃惊甩开,只听嘭地一声,转身看,却是水苑倒在地上的情景。惊慌地跑上去扶她说:“对不起,我忘记了去控制玄明力,你有没有受伤?” 她撑起身来摇头,然后抓住我的手臂说:“他让我无论如何要看住你,别让你去,暗宗很危险。” 心里的某根弦像被轻轻拨动,刚刚还是满腔的怒气,现在却涌起丝丝轻叩的感动,若这一切是真的,那我欠他,太多。 我向她微笑,然后说:“水苑,你们保护得了我一时,能保护我一世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只会让你们保护的没用的梁烟晓了。我是金凤圣女啊,按理应该是我来保护你们。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现在是我自己面对的时候了。而且,你爱他,你爱冥无涯,对不对?” 她怔住,然后低下头,脸却红了,说:“你……怎么会知道?” 我笑:“从你提起他的口气,我就觉得这已经不是一个属下对上级的尊敬了,你爱他,才这么竭力为他解释我对他的误解,才会为他哭。知道这些以后,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要不是我已经有了易倾瞳,我觉得我现在会爱上他的。所以,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冒险么?” “我……”她犹豫漫卷,终于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第二十六章 身陷密室 从石室里出来才发现,整个石室居然是一个地宫,因为洞口十分隐秘,从外面看只不过是一道只容一人出入的石缝,谁又曾想到这底下是如此的别有洞天。为何冥无涯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他的每一处落脚点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修筑这些,不光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作后盾,又该怎样不被人发觉。 向水苑道明我的疑惑,水苑笑笑,说:“如今也没什么不能与你说的了。其实,门主不光是玄光门门主和行歌两个身份,他真正的身份……” “他真正的……身份?”我惊讶瞪眼。 “没错,”她看向我,一脸正色,“就像占景天那样,门主其实就是……渊郅的国君。” “渊郅的……国君!”又是一个惊雷,我脱口而出,“真的假的,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 看着水苑一本正经的表情,我有些吃不消:“可是……可是我记得曾经我和行歌一起见到过那个渊郅九王爷,叫什么励朔,他怎么可能连他兄弟都认不出来?” 她轻笑道:“你知道他是凭什么来判断凤女的么?” “不是玄明力量么?” “对,可是玄明力量不是实物,显露在外人人都能看到的,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到,一般人也根本感觉不到的力量,可是他却可以感觉得出来。” “为什么?” “因为他也具有这种力量。” 什么,怎么可能!不是说只有金凤神和密境梧桐才具有玄明力量么,商琦凌的缘由我也清楚了,那他又是因为什么? “我想……”水苑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疑惑,继续说,“那时候,在励朔眼里看到的他,其实是另一种模样。” “现在你知道他从何而来如此的人力物力修筑这么多的府邸了吧。其他的国君在建造亭台楼阁,锦殿水榭的时候,他却在各地修筑秘密府院,一来收罗关于凤女的蛛丝马迹,二来就是调查暗宗。渊郅是侠士之邦,他到处招募能人异士,英雄豪杰,为的就是建立起我们这个庞大的守护金凤神,对抗暗宗的组织,玄光门。” “冥无涯,行歌,都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他的真名,叫励纭。” “励纭?”我一时间几乎无法反应,为什么他的身上有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梦境,让他甘愿为了它而倾尽所有。 水苑说他们已经查到其实暗宗的老窝就是这座所谓的避暑山庄。他们建在这里,是为了方便观测元昆山,因为元昆山里是凤神的夙敌--黔魔蛟。 我已经能自如的控制玄明力量了,守门的侍卫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我放倒,可是,这座庄园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廊交错,亭台盘亘,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把易倾瞳他们关在了哪里,也不知道冥无涯在何处。 我一度担忧占景天一发狠,他们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可是水苑说占景天的目标是我,若是杀了他们,他手上没有了筹码,想要让我屈服,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所以,他们现在应该没事。 庄内守卫众多,上次被占景天堂堂正正请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多来往不绝的巡逻卫队,许是他知道我终会来救人,所以才会布置重兵把守。难道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搜查么?不但费时也费力。 刚刚躲过一队巡逻卫队,我和水苑正埋伏在假山的后边,忽然我们两人同时被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量按住身体趴了下去。刚想出手反击,只听水苑忽然叫出声来,可是还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字声音就没了。我惊恐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冥无涯的脸。他现在已经没有戴面具,我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冥无涯,行歌,还是励纭。 是他捂住了水苑的嘴,差点不让水苑给叫出声来。 水苑的脸上满是欣喜,我看到她两眼就红了,低低地说:“门主……” 冥无涯却冷下脸来,小声却依然凛冽道:“不是叫你看着她的么,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水苑一脸的委屈,我赶紧解释:“你别怪她,是我硬要来的。” 他的眼神闪闪烁烁,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说:“我都知道了……你所有的事情。” 他的脸唰的一下抬起来,定定地看我,表情却满是哀伤,然后别过头去。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我扳过他的脸,让他正视着我,“你为我做了这么多,难道被我当作敌人也不在乎么?” 他把我的手拿开,然后低头说:“我伤害了你,现在没资格说这些。” 可是我的眼泪却忽然涌出来了。是啊,他是伤害了我,可是当知晓这一切,现在又是真真切切面对他这张有些不知所措的脸庞,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那般仓皇,我已经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别过头,不让他们看到我的眼泪,然后他说:“既然来了,就跟着我,我刚刚探听到他们所关押的地方。” 他带着我们穿梭躲避密布的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扫清所有半路窜出来阻挡。我忽然发现他的身手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相比玄明力觉醒不久的我来说,他已经是炉火纯青。 终于来到庄里的地牢,这座从后花园的亭台暗格下去的地牢,可谓设计得匠心独具,谁会想到闲谈纳凉的凉亭石桌下面,居然是地牢的入口。 走道内阴暗潮湿,一想到易倾瞳他们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心里就隐隐的疼。周围墙上虽有火把,却并未点燃,冥无涯取下一个来,一下子有火从火把上燃起来,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点燃。 慢慢似乎到了尽头,是一间空旷的石室,没有一个人影。 “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轻声对一旁的水苑说。 水苑却示意我向前看。冥无涯在前面的石壁上一下一下轻叩着,然后停下来,开始寻找什么,只见他向着一块石头轻轻按了下去,面前的石墙忽然发出了响动,然后从中间分开,向两旁退去。 我诧异地说:“他怎么知道怎样打开?” 水苑轻笑说:“玄光门迷道机关的修筑,门主都亲自参与,对各种机关的研究,怕是无人能及了,这种小小的把戏,怎能难得住他。” 石门开尽,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果然是被捆缚着的他们,一如我离开的时候,不同的是,此刻他们已是全部醒来,因为石门开启,我们跑进去,火光映照到他们脸上的时候,他们全部望过来。在中间的就是易倾瞳,我看着他昏黄的轮廓,睁大的眼睛,似乎满是诧异。他们都被布条封上了嘴,无法说话。 无法言语的激动欢喜,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叫了一声:“我来救大家了!”然后跑向易倾瞳,身后冥无涯似乎说了一声什么,我已经没听了,只是向易倾瞳跑去。 易倾瞳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不可致信的事情,我去解他捆缚的绳子,而他嘴里却支支吾吾的,像是奋力想说什么,周围其他人也如出一辙的发出奇怪的声音。然后我才想起赶紧先去解他封嘴的布条,可是拿下来以后,易倾瞳冲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埋伏!” 紧接着,是冥无涯的声音,他大叫:“不好,中计了!” 话刚出口,周围忽然间亮起一片火光,团团的侍卫仿佛霎那从四周的黑暗里冒了出来,我们刚才进来的入口通道也都是侍卫。 一个个的火把把整间石室映照得分外亮堂,然后更亮的火光从四个角落里冒起来,一下子让我看清了我脚下的地面,上面就如同上次那个祭坛一样,画着一只被铁索禁锢了的凤凰,难道说…… 一个人影从层层侍卫里忽然走了出来,他正是占景天。 此刻的他,脸上的笑意,那么的放肆邪魅,他的眼神,全然就是看到了落入陷阱中的猎物,贪婪又嫉恨,他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了。这回不但可以灭了你这只鸟,”他偏头看向冥无涯,“没想到还可以将渊郅的皇帝也一并铲除了,看来渊郅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占景天,”冥无涯忽然开口,冷哼到,“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弥缔给踏平了。” 占景天奸邪地笑道:“也对,要不是当初你放过我一马,答应议和退兵,确实也就没有我的今天了。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一条最重要的道理,给敌人一条退路,就等于让自己多条绝路。跟我斗,励纭,你还得多等几年呢。” 占景天继而看向我说:“怎么样,尊敬的金凤圣女,你对这个场面应该不陌生吧。我们是不是继续进行昨天被打断的仪式呢。” “占景天,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冥无涯轻笑,然后他一个跃起,举剑向占景天刺去,而占景天的却是一脸闲适的表情,难道他都不想阻挡么?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却发生了,冥无涯的剑还未碰触到占景天,他自己却一下子跌落下来,站立不住,半跪在了地上,一口血立马喷了出来。 我惊叫起来,水苑已经冲了上去,扶住了他。 占景天忽然笑出声来,他说:“亏你是玄光门的门主,通晓各方奇毒,你难道不曾注意到你们下来的走道里,被下了毒么。不过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我就告诉你吧,这种毒来自南疆,无色无味,散在空气里,对一般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人,根本没什么害处,只不过一旦运功提升内力,它马上就会发作,而对于像你这样的绝顶高手来说,就更是剧烈了。” 我看着占景天,他的笑像是从地狱里镇蒸腾起来,暗黑得让人窒息。冥无涯撑在地上,血从他嘴角不住地淌下来,而周围已经满是暗宗的侍卫。我从未如此的绝望,难道一切又要回到原点,我的苍白的死亡,就是解决一切的关口么? “你好象把你的剑忘了吧。”占景天戏虐地说,然后一仰头,“快把剑给我拿上来。” 马上有侍卫恭恭敬敬地下去了。 整个密室里,火光再亮也照亮不了每个人心里的暗黑,他们是黑得甘愿,而我们,是黑得绝望。易倾瞳看着我说:“烟晓,到底是什么仪式,你告诉我。” 我转头看他,眼泪簌簌掉了下来,他一下子就慌了,可是手脚被绑着,我没有刀,解不开。他只是慌乱地说:“你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想张嘴,突然传来的惊慌失措的叫喊,打断了我想说的话,是一名侍卫的喊叫声,他惊恐万状地跑来说:“宗主,不好了!剑不见了,嵬莽神斩也不见了!” ps:各位亲,小羽本来想今天把这本书给完结掉的,可是今天奋力写了两章之后发现还是写不完,而且小羽明天要去旅游了,四天之内就没办法更新了。下次更只能在5号了,我努力会在五号给亲们一个大结局,希望亲能继续支持,谢谢~ 第二十七章 魔蛟出世 这一声出乎我们意料的惊呼,无疑也是在占景天意料之外。只见他双目圆睁,一幅全然无法相信的惊骇表情,然后恼怒大喝:“混账!你说什么!噬和嵬莽神斩都不见了?!” 那名侍卫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干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犹如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一下子掀起层层波澜,众人面面相觑。 猛然间轰隆一声响,震耳欲聋,接下来整个石室都开始震动起来,墙角的沙粒簌簌往下落,我几乎觉得它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 一时间惊呼恐慌弥漫,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地震了? 忽然间,一个万分惊恐的声音从一片惶惑中脱颖而出,他说:“不好,要出大事了!” 看去,原来是被绑在角落里的觅仓子,火光昏黄,却掩盖不了他脸上的惊慌。 “觅圣使,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大声喊。 “凤主,这应该是元昆山被破,黔魔蛟出山了呀!” 话一出口,一片哗然。 我怒火中烧,瞪向占景天:“占景天,我没想到你会歹毒到这个地步,你果真要置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么?你还是不是人!” 可是占景天却狂暴地叫:“不是我!”然后转头厉声道,“除了我,还有谁接近过放置两柄剑的地方!” 那些侍卫一个个的畏首畏尾,终于有一个战战兢兢说道:“回宗主,狄……狄庄主曾经去看过,他……他说是宗主您让他去确认剑是不是安全。” 占景天听罢,一脸的不可致信:“什么,狄闻?”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啊!”是觅仓子的声音,他说,“凤神给元昆山下的结界,要用噬才能破,可是噬却只认具有玄明力量的人,也就是凤主才能驾驭,一般人怎么可能用它来破了凤神的结界!” 易倾瞳忽然大喊出声道:“占景天,现在已经不是你和烟晓之间的恩怨这么简单了!若真是黔魔蛟出世,你以为它真通人性放过你么?只有金凤神能对付得了它,你必须放我们出去,否则,大家都得死!” 占景天果然迟疑着,然后脸一横,大叫:“把他们松开!” 绳索被解了下来,我看着易倾瞳的手腕,都已经红肿於青,其他人也应该是这样的待遇了。 这个石室果然还有其他的出口,那些逐渐升起的墙体露出了一条条的走道,震动越来越剧烈,人群四散慌张地拥挤出逃。 从其中一条黑暗的甬道里突围出来,居然已经是在庄园外的山坡上了!环顾四周,大家都陆续从出口钻出来,易倾瞳紧紧抓着我的手,一旁的淡引墨一脸尘埃,菲蝶被呛得不住的咳嗽,都在,还有一些暗宗气喘吁吁的部下,可是……水苑和冥无涯!他们去哪了! 我慌乱找寻,却被一阵更为剧烈的地动山摇震得差点摔倒。 忽然有人大喊着:“快看啊!山要裂开来啦!” 赶紧抬头望,果然,对面的元昆山像是天崩地裂般的摇晃,山顶不断有巨石滚落下来,因为山头已经清清楚楚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霎那间,一道耀眼的白光在山头上迸裂开来,然后山体猛烈摇晃,裂口像是盛开的花朵般碎裂,随之而来地面的剧烈摇晃,让人几乎无法站立。 “果然是有人在劈山!”觅仓子的声音痛心疾首道,“必须在他第三次劈山之前阻止,否则黔魔蛟必出无疑啊!” “混帐!居然敢背叛我!”占景天从后面匆匆跑上来。 “占景天!”易倾瞳朝他怒吼,“劈山的位置到底在什么地方!” 占景天似低低一思忖道:“在祭坛!跟我来!” 看着眼前这山崩地裂的场景,我一时间脑袋还有些短路,只见易倾瞳脸色慌张地叫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拉着我就往前跑。 一路百米冲刺,我都有些跌跌撞撞,终于可以停下来,我气喘如牛。抬眼看去,裂开的巨大山体已经近在眼前,那股摄人的压迫感,几乎让我觉得无法呼吸。然后,一个高耸的石台赫然呈现在我们面前,上面站立着两个人,看得出来,一男一女,背对着我们,无法看清样貌,而占景天却已经大声叫喊出来:“狄闻!” 两人哗啦一下转过身来,那男的果然就是狄闻,手中一柄漆黑硕大的剑正散射着幽黑的光芒。可是那名女子,却让我惊讶到无话可说,怎么会是她!商琦凌!此刻她的手中握着的,就是已成剑形的噬!若是她动用了噬,那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她也是有玄明力量的,可是她为什么会与狄闻联手? “狄闻,你在干什么!”占景天冲着他大叫,“没有我的允许,你居然敢私自动用神斩劈山!我现在命令你停手!” 高高站立的狄闻却是冷哼一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有足够的雄图野心,来完成天下霸业,没想到你也是如此的妇人之仁,鼠目寸光,仅仅只是满足这么一点点私欲就够了!所以我决定由我来完成这番大业,到时候,这整个天下就会都是我的了!”然后肆意大笑起来。 “狄闻!”易重川大叫过去,“你以为放出黔魔蛟就可以助你多天下了么!你别做梦了!黔魔蛟是魔物,它从来不为任何人做事,魔蛟一出,人间必将遭殃,倒时你也不好过!” 狄闻已是接近癫狂边缘,一个人一旦被利欲冲昏了头脑,什么大义后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见他满脸狰狞地笑道:“你们谁也别想阻止我,我只知道到时我就是天下的主宰!” 一片恼人的喧嚣,我知道台上的那双眼睛一直瞪着我,可是有人却忽然先我一步,大喊一声:“商琦凌!” 那个声音……我仓皇回头,果然是冥无涯,水苑正掺着他,两人已经在我们身后。我心里忽然一块顽石落下,好在他们安然无恙。 冥无涯望着祭台上,两眼像是在冒火,他说:“商琦凌,是不是你破了凤神的结界!你到底在做什么!” 正想松口气,却传来商琦凌的声音,此刻却是狠辣异常,她说:“我受够了!是我又怎么样!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护着她!难道就因为是凤神转世吗!先是易倾瞳,现在又是你!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喜欢的,都是她,为她连命都能不要!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了!既然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我要让她死!” 她的叫喊歇斯底里,表情扭曲得可怕。女人的妒火真的是最可怕的东西,它从不顾虑后果有多么的严重,只是满足那一刻的畅快淋漓就够了。 “别跟他们废话!”狄闻大喊,然后转身猛地抬起剑,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向前劈了下去,只见暗黑的剑身却有一道犀利巨大的白光喷薄而出,直直向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山体冲去,刺目光芒,震天巨响,大概原子弹爆炸的威力也不过如此了,汹涌而来的声波与气浪一下子把我震倒。 飞沙走石间,易倾瞳一下子扑来,把我揽入怀里。他重重摔在地上,而我却倒在他胸口,没什么痛楚。 翻天覆地的巨大震势慢慢湮灭下去,似乎一切又平静下来。从易倾瞳怀里探出头来看,众人都已经被震翻在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易倾瞳满脸的担忧,直问我有没有摔到,而我还没开口说话,一声凄厉尖锐的嘶鸣,却把我的话生生吞没。 仿佛惊天地泣鬼神般,锐利的嘶吼,直捣向人的鼓膜,掩耳也挡不住的冲击。 然后轰然一声响,从那破裂如莲花的山中,一道黑如烈焰的漆黑光芒横空出世,直冲天际,像是一柄利剑,直插入云霄。 所有的人都抬着头仰望,而那一霎那,云层中又猛地坠下一道黑色闪电,直向地面冲来。 我的心脏仿佛已经骤停,呼吸都快凝结,眼前这场面,让我有种置身四维魔幻电影的感受,因为我的面前,呼啸而来的,如同蛇形的怪物,青面獠牙,仿佛从地狱里直冲上来。 巨大的恐慌,已经让我不知所措,无法动弹。 第二十八章 最终圣战(一) 愣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这……就是黔魔蛟么? 那个庞然大物迅猛地迎面冲来,我几乎可以看到它身体上的片片麟上闪耀着的惨白森然的光。然后身体就被猛地压了下去,易倾瞳把我紧紧搂在胸口,扑倒在地面上。我只觉巨大的黑影从头顶扫过,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周围响起一片惊叫声。来不及躲避的人被扫翻在地上,有些还被它尖锐的爪子和横扫的长尾抛出很远。 一瞬间,人群四下逃窜,场面陷入极度的混乱,恐慌整片地压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心头。 趴在地上不敢起身,抬头望去,祭台上,狄闻高举着剑大声喊叫着:“伟大的神蛟,你是天地间唯一的主宰,你……”可是还没说完,回身冲去的魔蛟一个扫尾,狄闻被结结实实地抛下了祭台,撞在树干上,大口吐血,起不了身。 那高台上,此刻只剩下了惊慌的商琦凌。只见黔魔蛟呼拉一下翻过身来,悬浮在空中没有动了,它的脸正对着商琦凌,定定地看着她。它的头顶上长着一个巨大的犄角,仿佛是独角兽,可是角尖上却像是三角戟般分成三道刺,而那双眼睛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像是深埋着无数的过往,波涛汹涌,又满藏凶险。商琦凌手中的噬已经是光芒万丈,而她却已然是一幅被吓傻了的表情,一动不动。 忽然,黔魔蛟昂首一阵长空嘶鸣,前爪猛地向商琦凌抓去。她像是终于醒悟过来地转身想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尖锐的爪子只一抓就把她的身体全部揽入爪内,然后腾空跃起。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而它只跃到半空,那只爪子忽然猛地一甩,刚刚被抓着正在惊声尖叫的商琦凌就像一道流星,直直坠向地面。 我的身旁一个人影忽然跃起,直向她冲去,是冥无涯! 可是还没等他接近她,轰然一阵闷声响,四溅的血光覆盖了我整个的视野。我扎入易倾瞳胸口,不敢去看那场景。 小小睁眼望去,看到的是冥无涯揽住了躺在地上的商琦凌的情景,她身下的草地上,血淌得像是汹涌的海洋,染红了整片草地。她一动不动,我看不见她的脸,尽管她做了多少错事,如今非命地香消玉殒,还是酸了我的眼眶。只是为何黔魔蛟要如此地攻击她,为什么?难道说因为她手上拿着噬,她又具有玄明力量,它把她当做了转世凤女?那她不就是为我而死! 可是眼下的情景已经容不得我去引咎自责,黔魔蛟在我们当头的空中躁动一阵后,忽然猛地俯下身来,一张嘴,一股烈火直冲下来,熊熊大火点燃了周围的树木,滚滚热浪喷薄炙烤着,让空气都变得滚烫。 看似年近花甲的觅仓子此刻却表现出无人能及的镇定,大声叫嚷道:“南北圣使保护凤主!西方圣使随我一起来,我们一定要赶快阻止黔魔蛟!” 菲蝶和会因师太忽啦一下围到了我们身边,而常亭西与觅仓子却往黔魔蛟的方向奔去。 黔魔蛟像是发了狂般咆哮嘶鸣着,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口中开始喷射出一团一团的烈火,大片的森林都已经着起火来。 觅仓子和常亭西该怎么去阻挡它?他们俩已经跑到了黔魔蛟的正下方,只见似乎说了些什么,觅仓子就往一旁跑开了,然后一转身,从他手中飞射出密密麻麻的箭头,像是一个个飞镖,直直射向黔魔蛟离地面较近的尾部。估计是射中了,魔蛟看似痛苦地猛地扬头大叫一声,然后像一枚重型炸弹,急速向觅仓子俯冲下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这样的攻击,他怎么抵挡得了! 忽然间常亭西一下子奔到觅仓子身边,就在黔魔蛟快接近的时候,举剑一下子刺向它的脖颈。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战术,要杀它个措手不及么。 我几乎要欢呼出声来,可是,事实证明,我们想得太简单了。黔魔蛟却并不上当,俯冲的当口,它却身体一倾,伸出爪子一扫,常亭西整个人就被扫向了一边,他的剑根本来不及刺中它,然后是觅仓子。他们两人都被重重地抛到了地上,痛苦挣扎着想站起来,却都已经似力不从心。 而庞大如同小山的黔魔蛟仿佛被这次袭击给触怒了,咆哮着向我们冲来,嘴一张,就是一大团的火焰直冲我们滚来。我们被逼扑倒在一边的地上,熊熊大火把周围一切都点燃了,灼热的火光烤得我都睁不开眼睛。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它啊!”我慌乱大喊。 伏在地上的会因师太冲我叫:“烟晓!得用噬,那是唯一可以打败它的办法!” 噬?要我用噬去对付它?!我怎么行? “我不行!”我回喊,“我根本就接近不了它!” 易倾瞳忽然说:“我来!” 我忽啦回头睁大眼睛看他,他满脸镇定地向我点头说:“你忘了我也有玄明力量,商琦凌都能操纵噬,我当然也行!”然后还没等我说话,他就飞速跳起来,向着掉落在一边的噬奔去。 可是黔魔蛟像是发现了易倾瞳的意图,喷着硕大的火球直向他冲去,我惊慌大叫:“易倾瞳!” 他一个滚地躲避,还是被火球震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儿,看样子直咳嗽。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是淡引墨,他说:“我去掩护他!”就纵身跃起,飞身而去,接着又嗖嗖冲上去两道人影,是易重川和淡继扬! 果然,黔魔蛟被他们三人的阵势吸引,放弃攻击易倾瞳,转向他们三人。可是,凡人如何能对抗的了能腾飞吐火的魔妖,光是躲避它的火焰,他们三人就已经疲于应付了。 我看得揪心揪肺,可是我该做什么,面对这么凶狠的妖物,我那点能飞能翔的玄明力,我甚至都不知道从哪入手才好。 再看,噬已经在易倾瞳的手上了,整个剑身都闪闪发光。而易倾瞳纵身一个跃起,人就窜到了半空中,黔魔蛟却忽然飞速回转身来,迎面冲向易倾瞳。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上。 易倾瞳一个挥剑相向,魔蛟却扬头用犄角相抵,火光四射,还是没有伤到它,再砍,再挡,几个回合,却不见分晓。 “不行!倾瞳毕竟不是凤女!他无法与噬完美融合!”会因师太仓皇地向我喊。 什么!我惊慌失措地向前看,易倾瞳看似已经疲于应付了。就算他轻工再好,玄明力量控制得再精炼,就像他曾经说的,他又不是鸟,他不会真正的飞翔。黔魔蛟猛地用尾一甩,易倾瞳被重重打到了地面上,然后同样的招数,淡引墨他们也被轰到,一下子都没爬起来。 可是黔魔蛟却忽然一个调头,直向我的方向冲来,张嘴,火球就喷了过来。 我惊慌失措地向一边跑,还是被巨大的震动震翻在一旁。等我摔得有些晕晕乎乎爬起身来看的时候,却发现,因为刚刚在逃窜,会因师太和菲蝶他们已经和我在不同的方向,离得好远,我已经是孤零零一个人! 抬头,猛然看到黔魔蛟嘶吼着向我冲来。难道它已经知道我就是金凤转世,就是它的宿敌了么?怎么办!我手无寸铁,虽说是金凤转世,可毕竟还是凡人之躯,我要怎么抵挡它! 它的嘶吼像是从地狱里传来,身躯好似重剑般扎向我,我看见它尖锐的三角犄上泛着森然惨白光芒。可是我的身体却无法动弹了,僵硬如同雕像,我听见很多的叫喊声,他们在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可是,血液凝固,我只能眼睁睁看到我的面前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暗死亡。 那三道尖锐似剑的角刺向我的霎那,身体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了。我滚向一边,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疼得龇牙咧嘴抬头看,可是眼前的情景却让我的心跳几乎停滞。 我的眼前,是一身黑衣的冥无涯,他看着我,脸上却带着笑。可是他的胸口,三个尖锐的角刺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的身后,就是俯冲下来的黔魔蛟,仿佛是泰山压顶般盘踞着。 眼前已经装不下任何的东西,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看见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我近乎呆滞地把手伸上去,可是还没等我触碰到,他的身体却唰地一下消失在我面前,我惊恐万状,却发现原来是黔魔蛟狠狠把他甩了出去。 身体像是在那瞬间复活,被他横流的血给唤醒。我跌跌撞撞,连跑带爬地奔到他面前,躺在地上的冥无涯,血淌得像是汹涌的潮水,汩汩地从他胸口的三个口子里涌出来,胸前的伤口不大,看似只有三个连续的口子,可是,我知道,背后的伤口该是如何的触目惊心。因为他身下的整片土地红的如同最惨烈的绝望。 抱起他的头,泪水一瞬间就溃堤了,我哭着叫他:“行歌!行歌!”我宁愿只把他当作行歌。 他嘴里的血不断涌出来,我看见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来。他的嘴角忽然又扬起了微笑,挣扎着说:“我真想……永远做你心里的行……歌……” 他几乎说不完最后一个字,最后动了动嘴唇,却只有一丝气息从嘴唇间透出来,可我知道,他是想叫我的名字,烟晓…… 望着面前闭上眼的面容,他,难道真的就此永远离开我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这样就死掉!他用那么多身份在我身边,阴冷的,温暖的,笑的,狠的……可是现在,怎么可以说死就死掉了! 抬头向前往,所有的人都在奋力围攻着那头万恶的魔蛟,看着他们一个个不顾生死的身影,保护着天下,也是在保护我。一直以来,我就像是暖房里的小花,所有的风雨,都是他们在为我抵挡,我到底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第二十九章 最终圣战(二) 冥无涯的身体忽然间微微发光,确切地说是手臂上,我泪眼朦胧,诧异地撩起他的袖子,却见他的手臂上,赫然呈现的是一只金色的凤凰!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以前他的臂膀上清清楚楚是墨青色的闪电印记,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霎那间,脑海里浪潮涌动,无数闪光的碎片像是海浪向我袭来,火光,凤凰,乱箭,喧哗,喷洒的鲜血,忠贞的守护,错乱的轮回,光怪陆离的时空…… 仿佛记忆一瞬间涌来,他是……神指使!失踪了百年的神指使!同我一道进入错误的轮回,我坠入异世,而他,尘封的,却是前世。如今,一切都已醒来,却为时已晚。 我的面前忽然出现水苑那张痛恻心扉的脸庞,然后她扑过来抱住了毫无气息的冥无涯,哭得撕心裂肺,忽然猛地跳起来就向前冲去。 黔魔蛟疯狂喷火,众人攻击之余匆忙躲避,可是水苑却毫不避讳地直冲上去,她跃身举剑就刺了过去,可是,她又怎么会是它的对手。魔蛟一甩头,水苑就被狂暴地打向一旁。她像是暴风雨中的一朵飘零的落花,我看着她就这么闪电般地坠落地面,压垮了被燃烧殆尽的焦黑树干,再也……没有爬起来。 我的眼眸里,一片鲜红。 或许这就是悲愤之后的力量,我几乎都不记得我是如何放下了行歌,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向混乱的战场。 易倾瞳半撑在地上,艰难喘息,蹲下来,捧起他的脸,我看着他紧咬牙关,努力地想要站起来的痛苦表情,刚刚干涸的泪珠又不断地落下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顾他的惊呼,我抓起噬,大步往前走。 眼前看似战局已定的场面,毕竟一群凡人怎么敌得过千年的妖魔。所有的人都倒在地上,无力起身。 癫狂的魔蛟在我面前嘶鸣,可是,我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恐惧,体内反而狂潮涌动,仿佛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和思想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让我无所畏惧,直面这具庞大的躯体。 瞬间涌起的力量,我的身体开始腾空,然后像是箭矢般向着黔魔蛟猛冲过去,正想举剑冲刺,可是面前庞大狰狞的妖颜却忽然间张开了血盆大口,我来不及躲避,径直扎进了它大张的口中,一阵炙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让我睁不开眼,本能抬臂护住了头。 再睁眼看,周围一片鲜红,而身旁是闪亮的白色光芒,正是由噬散发出来。原来,是噬保护了我。而毫无疑问的,我现在在黔魔蛟的体内,那些鲜红流动的血管,滚烫仿佛岩浆般。 身体腾空,我尽量不去触碰它的内部。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身旁围绕的白光正在渐渐暗淡下去,热浪滚滚侵袭进来,看来连噬也快抵挡不了黔魔蛟的炙热和身体内的妖气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成为它的腹中餐了。 我心慌意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举剑乱砍,可是魔蛟的体内就如同会变形的橡胶,刺上去凹陷过后,却不能伤它,名副其实的以柔克刚。更糟糕的是,一道道火焰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让我错乱不及。真的拿它没有办法了吗? 猛然望见前方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物体,散发出暗红色的光,发出蓬勃沉重的鼓动声。哪个是……难道就是它的心脏?! 若果真如此,那或许就是它的致命弱点!不管你有多么强大,多么可怕,总归是天地间诞生的生物,那就必然会有弱点,虽然我无法断定,可是我不会束手就擒地等死,宁愿放手一搏! 向着那颗悬挂的硕大的物体冲去,还要不断躲避像是有生命的火焰的袭击,我的力量仿佛在逐渐流失,我明显感到周围满是黔魔蛟的罹气,不断吞噬着我的力量。咬牙直向前冲,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失手,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去攻击一回。调动全身的力量,瞄准了铆足劲的砍下去…… 一瞬间感觉巨大的阻力从剑身上传来,噬忽然释放出万丈光芒,而那颗巨大的搏动物,一时间却没有动静。难道,失败了么? 怎么办,全身的力气好象已经用完了,原来,不管加了多么华美的外衣,我终究还是那个没用的梁烟晓…… 可是就在霎那间,那颗庞大大物开始裂开一道道的裂痕,黑色的光芒从里面泄漏出来,然后裂痕越来越大,一瞬间翻天覆地地向我冲来。脑袋像是要炸裂开般的疼,身体内汹涌澎湃,仿佛巨大的潮涌将要喷薄而出,然后只听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周围的鲜红一瞬间如同焰火般绽放开来,耀眼的阳光重又回到了我的瞳仁里,是那么的让人安生。 意识混沌迷离,我只觉得身体在飘,挣扎着睁眼看,天空里全是飘洒的猩红,巨大的黔魔蛟血肉模糊,坠落在地面上。而我正在天际徜徉,身体周围是金黄的火光,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死吧,可是为什么身体像是着了火一般,分明团团火光的包围,却不觉得痛苦。 俯身,身下地面的景象一片惨烈,可是他们每个人为什么都是那样抬头仰望的姿态,他们一个个瞪大着眼睛,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不可致信的事情。 狐疑,却是惊诧到几乎无法相信,为什么我的双手变成了金光四射的羽翼,还有我的身下为什么会有如此华美的尾羽,我现在……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只……凤凰? 一下子惊恐万状,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原来的身体难道已经就此灰飞烟灭了么,占景天曾经说过,杀了我的肉体,凤凰的精魂还在,而现在到底我只是一屡凤凰的精魂了么,爆炸把我的躯体都化为飞灰了么? 可是当我降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身体忽然又恢复了人形。原来,那只是一时的凤化,我的这一世肉体还在。 我看到他们每个人疲惫的脸上都绽放开了笑颜,是那么的舒心。可是,永远的少了两个人的微笑面容。 第一个念头就是向易倾瞳奔去,我们所有的劫难终于都消失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去管什么命运大义地奔向我的幸福。 然而,上天像是铁了心要撕裂我全部的生命,我的灵魂在那一瞬间碎裂得仿佛烟尘。因为我看见笑容满面的易倾瞳伸开手臂来,准备接受我的拥抱的时候,他的身体猛然间向前一震,笑容霎那间冻结了。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我看到的是狄闻的脸。可是他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样子了,脸色泛着青紫的邪光,发丝根根在风里肆意飞扬,他的双手中央,一个火红的雷电闪烁般的气状球体在闪光。 忽然传来觅仓子苍老惊慌的话语,他大声叫喊道:“不好!他肯定是吞下了黔魔蛟的心瓣,现在成魔了!” 我一下子懵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易倾瞳的嘴角,血淌了出来,像是一把利刃,红得刺伤了我的眼睛。我惊叫着跑向他,刚触及他的身体,他一下子倒在了我的怀里。我看见我的世界支离破碎,全部崩塌成为废墟。时间冻结。生命冻结…… 捧着他的脸颊,我几乎无法说话,可是一下子却流不出泪来,人到了最伤心绝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我唯一的意识,只是不断地说:“倾瞳,你起来,你快起来……” 就像冥无涯那般,血一直从他嘴里涌出来,只是他的身体却是干净到仿佛没有一丝伤痕。他看着我,挣扎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脸的时候,眼泪终于如洪流倾泻而下。他的脸上忽然泛起微笑,嘴唇颤抖,气若游丝地叫我的名字:“烟晓……” 我紧紧抓住他手,好怕他就像言情剧那般一个垂手,把我丢下,我已泣不成声,声声说:“你吓我的对不对,一点都不好玩,你快站起来啊!” 他的气息已经微弱到让我感觉不到了,只是深深望着我,明明哀伤得翻天覆地,却还是向我笑,艰难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不要……害怕……” 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仿佛熄灭的星光,就这么一点点暗淡下去,然后眼皮无力地垂下。他的手掌终究还是从我的掌心中滑落,宛若流星坠落地面,那么惊天动地。 一定是我在做梦,太好笑了,为什么我会梦见易倾瞳死了,要是告诉他,一定会被他骂死。对,就是做梦,那我现在命令你快给我起来! “易倾瞳,你快醒过来,不要玩了,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要睡懒觉了,不要这么可怕的梦了,你快起来啊!”拍着他的脸,傻瓜般喃喃。怎么办,为什么他还是不肯睁开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在向我飞来,闪亮亮的,像一个火球。可是一瞬间,有人飞快地冲出来,挡在了我面前,火球砸在他身上,他一下子被震飞了出去,终于让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是淡引墨,他怎么也凑热闹跑到我梦里来了? 可是接下来,一个接一个的火球飞过来,一个接一个奔过来拦在我面前的人被震飞后都再也没有起来,就如同我怀里的……易倾瞳。 那个坏蛋,为什么要打乱我的梦境,把它搅得一团糟,人人都倒在地上不起来,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该怎么办?我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在那里疯狂大笑! 他死时的表情,好像不相信我能把噬插入他的胸膛,他冻结的脸狰狞得完全不是人样。搅乱了我绝美的梦,这是应得的代价! 当一切重新归于沉寂,望着一地的死亡,那些往昔的笑脸,现在全部没有了生气,冰冷得像是寂静的黑夜,我恍惚得没有了思绪。这就是结束了么?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为什么我还是没有醒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和他们一起离开。 上天为什么如此残忍,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把它从我身边夺走,到最后,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眼前一晃,忽然涌起闪亮的金色光芒,等我睁眼看,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因为我的面前,是一只绮丽华美的凤凰,全身金光万丈。我迷糊了,它,也还是我么? 第三十章 轮回 抬头仰望,我的脑海一片混沌,只是看见金光熠熠的凤凰那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晶亮亮的光芒,然后吧嗒一下,闪烁的泪滴落了下来,就像……我一样。 她只是看着我,然后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灵又虚无,她说:“想救回他们么?” 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就算代价是你自己,也不后悔?” 继续点头,随便是什么都行,只要他们能回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好,就让我们--把他们带回来吧。” 声音渐渐湮灭,眼前瑰丽的金色凤凰忽然伸展开巨大华美的翅膀,在我头顶大气磅礴地盘旋,她的身体光芒万丈,不断有金色如细小烟火的金沙散落下来,而我的身体也飘撒出淡淡柔和的金光,一粒粒细小的金沙从我体内轻扬上升,与头顶凤凰撒落的金沙慢慢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大片明亮的光圈。那些金沙开始飘飘扬扬地拂向一个个倒在地面上的冰冷寂寞的身体,他们一下子全都仿佛笼罩在薄薄的金色纱幔之中。金沙逐渐变得清淡,像是融进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里。抬头望去,头顶的凤凰也渐渐隐没下去,直到淡化得再也让我看不清晰。 身体忽然有种飘飘飞升的感觉,双脚却明明还站在地面上,她所说的代价究竟会是什么。可是接下来的情景已经让我无暇去多想这件事情,因为我看见,刚刚还毫无生息的他们,忽然微微动了,我看见易倾瞳吃力地从地上撑起身来,再然后,菲蝶,淡引墨,会因师太,常亭西……他们一个个全部都重新醒过来,或坐或站起来。 胸口仿佛涌起千层巨浪,我一时间悲喜交集。每个人都在向我望来,他们的脸上满是迷茫与诧异。 我的眼泪忽然就这么落下来了,可是嘴角却情不自禁地上扬。我看见易倾瞳站起来,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如同涟漪般荡漾开了。再也控制不住的向他跑去,我怕再迟一秒,又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可是,易倾瞳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异常怪异,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大声喊:“烟晓!你怎么了?” 我纳罕,停下来,低头看我自己,天哪,原来我的飘飘飞升的感觉是有依据的,我的身体居然正在变得透明,透过手掌,都能看见地面!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轻薄。 原来所谓的代价,就是我的消失么? 我惊慌失措,抬起头来看向易倾瞳。为什么,到最后,我们还是无法走到一起,当一切都完结,而我们终究走向两个世界。只是,我不知道,我将要去的那个地方,还容不容得下我对他的全部的记忆,还可不可以让我保留哪怕一点点的想念。只要能让我记住他的名字,就足够了。 我看到易倾瞳疯狂地向我跑来,我从没看到过他的神色如此的恐慌,就算面对着死亡,他也不曾有这么害怕的表情。 够了,有他所有的爱,虽然放弃了我自己,能换回他,我已足够。 我已经迈不开脚步,就在易倾瞳快要碰触到我身体的霎那,轻飘感终于到了尽头,世界霎那间,一片漆黑。 上天如此吝啬,连最后的拥抱,都不肯给我…… ------------------------------------ 世界寂静无声,黑如墨渍。 嘀嗒……嘀嗒…… 像是有水滴下来的声音,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那是什么?可是,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强烈的安生感,终于有了除了我之外的事物。 视线渐渐变得朦胧,黑暗慢慢淡去,光似乎重新回到我的眼眸,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一片白茫茫,无法看清,身体却还是没有什么感觉。 烟晓……烟晓…… 是有人在叫我么?是眼前的,这个人么?易倾瞳……会是你么? 张张嘴,挣扎着努力发出声音来:“易……倾……瞳……” 忽然没声音了,然后一下子更大声,感觉有什么东西拂上我的脸,他大声地说:“你说什么?烟晓,是我呀,我是哥呀!烟晓,你醒醒!”然后一晃,他就不见了,只听见远去的声声叫唤:“医生医生!” 哥?什么哥?医生……医生! 天哪!哥!医生!这是…… 使劲地努力想去看清楚,而面前又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扑过来就抱住了我,然后不断抽泣着说:“烟晓,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这个声音,是尹晨!难道说,我回来了?! 视线终于慢慢变得清晰,在我面前的,果然是尹晨哭得昏天黑地的脸。不是古装,没有发髻,有的只是一头凌乱却仍旧妩媚的酒红色大卷,还有憔悴的满脸泪痕的漂亮面容。 周围是雪白的墙壁,旁边挂着点滴,而我躺的,是医院里特有的雪白的病床,还有空气里那股刺鼻的药水味。我真的……回来了? “你是……谁?”我一时间麻木到无法辨认,只是条件反射地喃喃一声。 她顿了一下,然后立马就慌了,抓住我的肩,一脸惊恐地说:“烟晓!你怎么了!我是尹晨啊!你这是怎么了!” 尹晨?真的是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现在在做梦,还是,我一直都在做梦?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后来,又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我一点点,知道了全部的事情。自从那天在湖里面落水以后,相对于尹晨清醒着很快被拉上来,而我被救上来以后就一直是昏迷。医生说,或许是因为被撞倒了头,导致脑部神经异常,虽没什么淤血,可是神经的细微变化,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所以,这七天来,我一直是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七天?才七天么?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仿佛离开了好久。难道那些事情,长久以来,只是我做的一个梦么?怎么可能,他们一个个,都是真实到,让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们微笑的脸庞。 一张张笑脸,一个个名字,是如此鲜活地跳跃在我的脑海里,这些难道只是七天里的梦境?我不要!如果是梦,为什么我一想起他,他的名字,他微笑的嘴角,他如同星辰的眼眸,我的心,就会疼得仿佛要裂成废墟。这些,难道就只是梦境? 可是,我该怎么解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梦境,就是最好的解释。我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没有人知道…… 出了院以后,爸妈说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因此对我格外疼惜,在家本来就是一公主,现在几乎升级成为女王。为了我,他们流尽了泪,操碎了心,我再也不能让他们难过。虽然是七天,可是我分明觉得已经离开他们那么久,失而复得的亲情,多少填补一些我的落寞。 白天,我可以像以前那样一如既往地笑得没心没肺,看着在照顾我的那些日子里,互生情愫的尹晨和梁云晓,没事儿就调侃他们几句,只是到了晚上,谁也看不到黑夜里我不断落下的眼泪。 哪里都疼,心一旦疼了,就注定体无完肤。 他的体温,明明就是那么真实,那些温柔,现在居然告诉我,统统都是我的梦,如果是梦,我真的,宁愿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生活又恢复常态,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大段空闲的时间,各色奔波的人群,曾经这一段光怪陆离的记忆,成了我心头被埋藏的秘密。只有不去触碰它,我才不至于疼到无法呼吸。 而章夕,在他哀伤的目光中,我对他说再见。就算我爱上的,只是一个幻影,我也毫无悔意。 短假回家去。在房间找不到书,我一头扎到梁云晓的房间里。 “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可是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两眼瞪得溜圆地看着面前上身赤裸的梁云晓,正在衣橱里挑衣服。然后,条件反射,呼啦一下转过身去,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对……对不起……” 背上嘭的一下,转身,一个抱枕落在地上,只见梁云晓眉毛轻挑道:“你这丫头不对劲啊!跟我还来这套!你哥我的身材现在免费给你看,你还不快点抓紧时间!等下我可要收费了啊!” “你死去吧!”把抱枕反丢回去,我横眉竖眼。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哪年夏天,梁云晓不是光着膀子,顶多套个背心在家走来走去,还老跟我炫耀他的六块腹肌。又没有搞错,是妹妹吧,可我怎么说也是一女孩子来着,他简直就不把我当女的。可是现在看到他的身体,我怎么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扰扰头,还是有点不知所措。梁云晓正面对着我,拿着衣服比来比去地问我穿哪件好看,因为今天他要去见尹晨。没想到我这趟住院,倒促成了这对冤家,两个都是我的冤家,在我看来,简直臭味相投。 “你不是模特身材啊,随便怎么穿都好看呗!”我白他一眼。 而他居然不要脸地扬眉嘿嘿笑着直点头说也是也是。 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家伙,拿眼珠子狠狠横他,可是这一眼,却让我再也挪不开视线,瞠目结舌,愣愣盯着他的胸口,因为那里,结实的胸膛上,虽然很淡,但仍旧很清楚的有三条微微呈现墨青色的线条。 怎么会……这个线条,这个位置…… 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瞬间如潮水般涌过来,喷洒的鲜血,惨烈的死亡,那三道吞噬生命的线条,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他,梁云晓的身上? 我指着他的胸口,结结巴巴:“你……你这是……” “怎么,”他狐疑地低头看,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不屑说,“不会吧你,看来脑袋有点撞傻了,这是我的胎记啊,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胎记?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难道说是因为梁云晓而有了梦中那个人?冥无涯,或者说,行歌……这些真的就只是一场梦? “丫头,你没事吧?”梁云晓忽然偏过头来看我。 从发呆中拉回神来,赶紧笑笑说:“没事儿。”低头暗暗思忖一下,开口说:“哥,昏迷那几天里,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哦?什么梦,说来听听。”他扣着衬衫,却一脸兴致。 “真的很长,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不过……”我抬起头来看他,说,“梦里面好像有你。” “真的啊?你都梦见我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你为了救我,死掉了。” 我定定看他的脸,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泛起微笑,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温柔。他伸手过来,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说:“很可能是真的,所以这辈子,我还是得做你哥哥,那样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疼你,宠你了。”然后转身,他走向门口,说声“晚饭自己准备!”开门出去了。 那个背影,开始和记忆重叠…… 爸妈短途旅行,没良心的梁云晓和尹晨也把我丢下,都双双对对,就我孤家寡人。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马路上晃荡,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淡淡散发出来的味道,似乎叫作……忧愁。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说:“小姐,你东西掉了。” 嗯?我掉什么了?赶紧低头看,包还在啊,等等!刚才的声音…… 身体僵硬,几乎无法动弹,心脏仿佛一下子被狠狠捏紧,空气都被抽离了,我无法呼吸。不敢转身,我怕我一转过去,心头涌起来的那份期待,会被重重打碎。 “小姐?”他又开口叫到。 身体不听使唤地转过去了,可是心里却拼命在挣扎,不要!不要! 出现在眼前的画面,让时间在四目相对的视线中凝固。 洁白的衬衫,干净到仿佛没有一丝尘埃,那白衣胜雪;垂落额前的几屡刘海,凌乱却让人着迷,短发却如记忆中的青丝飞扬;双眸墨如星子,嘴角微笑轻扬……一切都美好得让人落泪,美好得仿佛从我脑海中鲜活跃出来。 他的手上,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手镯,在夕晖下流光溢彩,上面,雕着一只腾飞的凤凰…… (全书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到今天为止,这部书终于全部完结啦,哇,终于可以长长舒一口气了~ 不知道各位亲对这个结局是否满意呢 最后,到底是易倾瞳的转世还是他的穿越,就全凭读者们自己想象喽 第一部长篇,稚嫩不足之处,请各位多多包涵呀 小羽正在写另一部穿越文,暂定名为《魅瞳》现在想多写点再上传,希望喜欢《凤》的亲们,到时候也可以捧场呦 在此先大大拜谢~! 公告:新书《魅瞳》上架 各位看过《凤栖梧桐》和正在看的亲们: 多谢你们的支持~ 小羽的新书《魅瞳》正式开坑啦~ 希望亲们能继续多多支持哟~~谢谢啦 附简介: 本文:穿越+架空+玄幻非搞笑小白,属唯美轻松类 天下只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幻灭一副绮丽茫然的容颜 我甘愿抛却这一切的浮华、繁芜和纷杂 只为能看见她的笑颜在五月的薰风里 灿若飞花 甄伊--总是漫不经心的秀美容颜,清淡如同清池水莲,只是一双黑色瞳仁,却成为众人眼中的仙。 “无所谓流言还是蜚语,只求别人不会因为我而受伤。” 慕汀弦--天宸帝王一个王朝的传说,如同神祇般存在的男子,倾世容颜下,拥有着孤高霸气的心,却无人知晓,灵魂深处那孩童般单纯的夙望。 他绝美妖娆的湛蓝瞳仁里流光点点,“尊不会放你走,尊要让你心甘情愿的,做尊的妃。” 慕汀墨--二王爷和煦如同冬日暖阳的俊美容颜,总是漫不经心的淡定微笑,却因为她,而豁开了一道口子。她伤,他也伤,心伤……割舍不了的手足情,是他永远的枷锁…… “如果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就算……是她……” 浮修--大祭司无人知晓那妖娆苍白的面具后面是怎样的容颜,玄黑斗篷下终日无法让人猜透的视线,他,是连王也不能触动的迷…… “苍生、天下,只不过是占星坛上的几道交错的印记,那些繁华与荒凉,全在一念之间,我至上的王,神寮或人间,只是您一转身的容颜。” 云堇缭--云稽皇子风流不羁的美少年,出访天宸,从此丢了一颗心,而她,却是帝王的妃,那个如水莲般淡漠的女子。 空--妖魅如狐,狡黠亦如狐,似幻灵白狐般的男子,头疼,原由于一个女子……